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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 堡寨

    秦州西接巩州,南连凤州,东靠陇州,北联德顺州和平凉府,还有一个角伸出去和会州接壤,这里面大部分州县都被宋军抢占,唯独德顺州和会州被西夏侵占,但目前大家都还没有站稳脚跟,暂时保持着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

    秦州内部一共有八个县,成纪县、清水县、冶坊县、陇城县、秦安县、鸡川县、甘谷县以及最北面靠近会州的西宁县。

    在初步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粮食问题后,第三天上午,陈庆带领五百骑兵来到了成纪县城南面三十里外的赤谷镇巡视。

    赤谷镇是一座大镇,是前往凤州的必经之地,自古交通便利、商业发达,陈庆来赤谷镇巡视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赤谷镇东面便是秦州著名的周家堡,号称秦州第一大堡。

    西北的堡寨制度由来已久,主要是对付西夏军队入侵而修建,一旦西夏军袭来,县城关闭城门,乡里百姓躲进各个堡寨。

    加上西北各州弓箭社十分活跃,基本上形成了全民皆兵的势态,只要是男子都能熟练使用弓箭,每个堡寨中少则数百弓手,多则上千弓手防御,效果十分明显,以至于秦州最高峰时出现大大小小三百多个堡寨,庇护了二十余万人口。

    金兵杀来,堡寨同样发挥了很好的效果,使整个秦州只有成纪县遭到金兵入侵,金兵几乎攻不下堡寨,当然也不愿意耗费代价去攻打堡寨,总的说来,秦州百姓损失不大。

    但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堡寨有利的一面大家都看得到,但堡寨的弊端也开始出现了,那就是独立,不纳税,不服从官府管理,每个堡寨都有一个议事堂,由掌控堡寨乡兵的几个家族族长坐镇,掌握着堡寨大权,实际上各个堡寨就形成了一个个的独立王国。

    以至于成纪县的县衙都荒废了好几年,也没有什么影响,这些堡寨就像黑洞一样,不断吸收人口,目前秦州八个县官府控制的人口,还不到全州人口的三成,其他人口都躲进了堡寨,一座座堡寨就像一座小镇,里面什么店铺都有。

    赤谷镇现在变得非常凋敝,原来的千人大镇,现在只剩下不到百人了,基本上都是老弱,上百家店铺只剩下一家脚店还开业,还有几座茶棚,给往来的行人补充干粮茶水。

    之所以凋敝,原因就是旁边有一座周家堡,周家堡是秦州三大堡寨之一,另外两座大堡寨是甘谷县的安远寨和秦安县的定西寨。

    周家堡原来就叫赤谷堡,只不过它现在被秦州大族周氏家族控制,改名为周家堡,堡内有人口上万人,大部分都是成纪县的乡民,青壮男子两千人,个个能射弓箭,其中以五百周家子弟最为著名,他们非常骁勇善战,弓弩十分厉害。

    金兵唯一的一次攻打堡寨就发生在这里,建炎三年,一千金兵攻打周家堡,激战两天,最后金兵伤亡三百余人,也没有攻下周家堡,代价太大,当时的西路军都统制完颜乌鲁不得不放弃攻打堡寨的念头。

    陈庆成为秦州制置使,他面临最大的挑战不是金兵和西夏军队,而是堡寨。

    堡寨可以存在,但必须服从官府管理,必须纳税,堡寨的弓手必须服从自己调遣,必须按期来集训,各堡寨的首领也要自己来任命,他陈庆才是秦州之主。

    周家堡陈庆久闻大名,岳飞的师父,东京八十万禁军弓班首席教头周侗,就是周家堡出来的。

    另外自己在丰乐楼赌箭的神秘庄家,传说也是周家堡出来的,周家堡一直就是以弓箭而闻名天下。

    当然,今天陈庆只是过来巡视,看一看周家堡是什么样子。

    向导指着远处一座大山道:“那就是周家堡,分为前堡和后堡,住了一千七百多户人家,上万人口。”

    一座大山居然住了上万人口,陈庆有点不敢相信,等他上前细看,他大概明白了。

    实际上不是一座大山,由七八座大山组成,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入口,当然,其他大山也可以攀上去,但战马上不去,对西夏军和金兵就没有意义了。

    正面一座大山上没有树木,上面开凿满了密密麻麻的窑洞,用石头修砌了三座堡墙,形成三道险峻的防御墙,每条堡墙相距五六十步,第一道堡墙若被攻破,军队会迅速退到第二道堡墙背后,即使三道堡墙都被攻破,士兵们也能撤到后面大山上去。

    攻下这座堡寨确实代价太大,难怪金兵不愿意进攻。

    “上面的人靠什么生活?”陈庆问道。

    向导指着山下一望无际的麦田道:“这些麦田都是他们的,建炎四年麦收时,金兵过来烧麦子,结果被伏击,干掉了一百多人,后来金兵再也不来了。”

    陈庆对陪同他前来的杨再兴和刘璀笑问道:“你们觉得堡寨一直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杨再兴没有想明白,刘璀却冷笑一声道:“我父亲给我说过,是因为富平之战、和尚原之战和大散关之战吸引了金兵主力,完颜兀术无暇顾及这边,每州驻扎的几百名金兵兵力太少,奈何不了他们。”

    陈庆点点头,“你父亲说得很对,几场大战把金兵的主力牵制住了,导致金兵虽然占领了熙河路,却没有精力和时间消化它。

    这也是金兵放弃熙河路和陕西路的主要原因,让齐国和西夏来消化陕西路和熙河路,等齐国和西夏人把这些堡寨都拔干净了,金兵再杀回来。”

    说到这,陈庆马鞭一振,“去山脚下看看去!”

    陈庆率领五百骑兵沿着一条乡间小道向山脚下奔去,山脚下是一条小河,河水两岸全是麦田,有不少农民在耕作,远远发现他们到来,这些农民立刻吹响了号角。

    ‘呜——’

    紧接着山上号角声不断,鼓声如雷。

    所有农民都跑远了,这让陈庆暗暗有些恼火,明明自己的军队打着大宋旗帜,这些农民居然不认。

    不多时,陈庆率领军队奔过小桥,来到了山脚下,仰头向山上望去,他们看到了第一道防御墙,第一道防御墙修建在在半山腰上,距离地面约三百步。

    有一条可以行走大车的盘山道向山上盘旋而去。

    这时,陈庆看到了黑压压的士兵站在第一道防御墙背后,足有一千多人,每个人头戴笠子,身穿皮甲,手中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挥动大宋军旗!”

    一名士兵向山上挥动大宋的团龙军旗,但山上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山上忽然射出上百支箭,向山下宋军射来。

    “是神臂弩!”

    陈庆认出了箭矢,他立刻喝令道:“立刻撤退!”

    宋军骑兵迅速后撤,他们的位置在神臂弩的射程范围内。

    不过箭矢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上面缩短了距离,一百多支弩箭落在他们前面。

    陈庆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是宋军,却在警告他们,不要干涉周家堡。

    陈庆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被动过,他回头问道:“我们带神臂弩没有?”

    “有!”

    几名手执神臂弩的士骑兵奔上前。

    陈庆接过一架神臂弩,双臂拉开上弦,放上一支弩箭,后退几步。

    士兵们纷纷后退,陈庆举弩瞄准了防御墙上的旗杆,上面飘扬着一面大旗,上写‘周’字。

    “这座堡寨你看到了什么?”陈庆问身后的杨再兴。

    “傲慢!”杨再兴平静地回到道。

    “对!傲慢。”

    悬刀扣动,‘咔!’一声,一支弩箭强劲射出,三百步射不穿敌军的盔甲,但能射断绳索,旗杆上的大旗忽然脱落,被风一吹,向远处飘去。

    防御墙上顿时响起堡丁们的一片惊呼声,即使是箭术强大的周家堡,这种超然绝伦的箭法他们也从未见过。

    宋军骑兵也爆发出一片热烈的鼓掌声和喝彩声。

    陈庆放下神臂弩,冷冷令道:“回城!”

第一百八十三章 周家

    山顶第三道防御墙前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后背有些佝偻,双手扶着石墙,望着大旗飘落,目光里充满了焦虑。

    他担忧的不是宋将箭法高超,而是这一箭里饱含的强烈警告意味。

    自己两个兄弟在狂妄自大的路上越走越远,这将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侗公,外面风大,该回屋了!”身后两名壮汉冷冷提醒到。

    听起来好像是关心,但实际上语气异常冰冷。

    白发老者望着飘远的旗帜叹口气,转身步履蹒跚地向屋里走去。

    白发老者正是周侗,他已年近七旬,从二十余岁便离开故乡,四处闯荡漂泊,虽然闯下了‘铜弓铁箭’的名头,号称天下第一箭,连禁军也敬慕他的名声,聘请他为箭术班首席教头。

    但他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袭,靖康之乱后,周侗回到了阔别四十年的家乡,他是嫡房长子,但因为他离开家族太久,家族实际上被他的两个兄弟把持着。

    周侗也无争权之念,他无儿无女,便一个人住在后院种地养老,但两年前一次晕厥后,他的身体完全垮了,昔日可开千斤的双臂连一只凳子都拿不动,双腿更像灌了铅一样,只能蹒跚而行。

    去年秋天,周侗亲眼目睹侄子周青霸占一名有夫之妇,他更看不惯四弟周信土皇帝一般的做派,对周家堡的百姓肆意欺凌,便在族会上严厉斥责,惹恼了周信,便将周侗软禁在山顶上方的一座小院内。

    小院有两间窑洞,两边都有高墙,平时只有一个哑巴老者照顾他的起居,周信又派一名心腹时刻监视周侗的一举一动。

    周侗回到阴暗的房间,见监视他的壮汉也跟了进来,顿时脸一沉,“谁让你进屋了,出去!”

    壮汉站在门口没有理睬他,周侗暴怒,重重一拍桌子,“听见没有,我让你滚出去!”

    “兄长何必动怒,这对身体可不好!”外面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紧接着门口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这是四弟周信来了。

    周侗一共兄弟五个,老二和老三都已经病逝,老四和老五是小妾所生,年纪相差较大,周侗快七十岁了,但老四周信只有五十余出头,老五周健更是五十岁还不到。

    周信目前是周家堡的实际掌权者,他身材瘦小,还不会武艺,但他阴毒狠辣,又会收买人心,周家堡上下无人不怕他,但偏偏很多人又拥戴他。

    周信走进窑洞,鼻子嗅了嗅,房间里一股霉烂的气息让他有些不适,他索性让手下搬张椅子在门口坐下。

    “今天宋军跑来挑衅,想必兄长也知道了吧!”

    “我只看见周家大旗被风吹走了!”周侗冷冷道。

    “这个只是意外,它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名宋将叫做陈庆,此人我听说过,在箭筈关和金兵对阵,倒是一个厉害家伙,但也同样说明不了问题,他撼不动周家堡。”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暂时还不想和朝廷作对,所以特来恳请兄长出山,去成纪县住一段时间,同时告诉陈庆,只要他不再来干涉周家堡,我愿意做一些妥协。”

    周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还真以为这个周信天不怕地不怕,看来他还是害怕朝廷军队嘛!

    “你想做什么妥协?”

    周信干笑一声道:“我听说陈庆军队粮食短缺,我愿意拿出一千石粮食给他们作为军粮。”

    “然后呢?”

    “然后我可以答应,每年收成后,我上缴半成作为田税,这也符合朝廷二十税一的规定。”

    “还有吗?”

    “还有就是牺牲一下兄长,恳请兄长以家族为重,搬去成纪县居住,兄长的所有开支由周家堡承担!”

    周侗顿时明白了,这个周信是想让自己前往成纪县为人质。

    周侗想了想,缓缓道:“我可以去成纪县替你当人质,但我要提醒你,你这些条件诚意不足,打动不了陈庆。”

    周信淡淡一笑,“我知道打动不了他,但可以慢慢谈嘛!让他先去攻打冷樊寨和皂角堡,不是挺好吗?”

    周侗望着兄弟狡猾的目光,他忽然明白兄弟的企图了,故意示弱迷惑陈庆,让陈庆先去攻打同样守卫严密的冷樊寨和皂角堡,周家堡旁观宋军的实力,然后再决定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把我放了,你不后悔?”周侗嘲讽地笑道。

    “其实兄长很碍我的事情,老五不止一次劝我,拿一杯毒酒送你上路,就说你年事已高病亡,以你现在的身体,没有人会怀疑,但我总觉得大哥还能再为家族做点什么?所以我一直不答应,这次去成纪县养老也罢,当人质也罢,我只海希望大哥以家族利益为重,不要因为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毁了家族,否则我们都无颜去见九泉下的父亲和周家的列祖列宗。”

    一个家族大帽子盖下来,让周侗一时无话可说。

    “你想让我怎么做?”

    周信心中暗喜,连忙道:“可以答应的地方就佯装答应,一句话,尽量向后拖,让周家堡淡出陈庆的视野。”

    这就是周信的狡猾之处,秦州有几百个堡寨,让陈庆先去解决其他堡寨,拖上半年一年,等宋金、宋齐、宋夏之间战争爆发,陈庆就顾及不到周家堡了。

    反正陈庆也不了解周家堡的情况,还以为周侗在周家堡很重要,有了这个人质,自己再答应一些不碰到周家堡实质的条件,像税收什么的,陈庆应该就会放过周家堡。

    关键是兄长不要乱说,所以今天周信才来劝说兄长。

    周侗看了兄弟半晌,他忽然醒悟了,真正毁掉家族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兄弟的胡作非为,是他不该有的土皇帝权力野心毁了家族。

    周侗冷冷道:“家族不是我毁掉的,我无愧父亲,也无愧周家的列祖列宗,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你的那些小伎俩、小把戏与我无关,休想让我配合你!”

    周信大怒,恶狠狠地盯着周侗道:“既然如此,你就给我闭嘴,不要乱说话,若你的胡言乱语让周家陷入灭顶之灾,你就是家族的罪人!”

    “我倒要看一看,最后谁是家族的罪人?”

    周信心中十分恼火,重重哼一声,转身怒气匆匆走了。

    .........

    周信回到后山大寨,兄弟周健连忙迎了上来,“那个老东西答应了吗?”

    周健和周信是一母同胞,但和周信恰恰相反,他长得极为强壮,武艺高强,箭术尤其厉害,只得头脑很简单,基本上就是周信的打手,周信令他负责统领周家精锐弓手。

    周信阴沉着脸道:“他只是对我不满,我拿家族来压他,他就不得不答应。”

    “只可惜便宜了这个老东西!”

    周信见旁边有族人,便假惺惺道:“话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嫡房长子,在天下又有名气,让他代表周家去当人质,也算是他为家族尽点力吧!”

    “兄长高见!”

    周信哼了一声,随即吩咐道:“让贾管事来见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产

    陈庆回到县城,正好遇到浩浩荡荡的羊群进城,数百骑兵左右护卫驱赶羊群向军营走去。

    陈庆见这些羊只只肥胖壮大,心中颇为欢喜,连忙令道:“押羊主将是谁,让他来见我!”

    士兵催马飞奔而去,片刻,一名后勤军都头被领了上来,抱拳行礼,“卑职参见统制!”

    “你们呼延指挥使呢?”

    “回禀统制,他还在羌人那边继续商谈长期供应,过几天才能回来!”

    “价格还可以谈?”

    都头点点头道:“这是第一批羊,有三千只,羌人分文不要送给我们。”

    陈庆一怔,“为什么不要钱?”

    “卑职听呼延指挥使说,去年我们在西谷袭击女真大营,大量战马和羊群逃走,金兵只收回极少一份,绝大部分都被几个羌人部落得到了,他们酋长说,这是占了我们的便宜,所以愿意送给我们一万只羊,以后都会便宜卖给我们。”

    这个消息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当初火烧大营后的情况他没有追究,没想到最后便宜了羌人。

    不过这些羌人还懂得知恩回报,这倒也难得,陈庆欣然道:“把羊群赶回军营,今晚好好犒劳三军!”

    ..........

    回到军营,陈庆刚回帐坐下,郑平跑来愤怒道:“今天上午又来一批卖粮的大户,收了三千石粮食,我和几个粮商细谈才知道,粮价是今年三月才上涨,三月以前一直是每斗两百文左右,这帮黑心的大户,居然给我们涨价了一百文!”

    陈庆眉头皱了起来,问道:“那今天的三千石粮食,你是按照什么价格收的?”

    “当然是按照两百文一斗,凭什么给他们三百文?”

    “胡闹!”

    陈庆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以前的粮价?三百文一斗就是让利给他们,以后他们才会把粮食卖给我们,你赶紧派人去把差额补给他们,这种事情传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名声了?”

    郑平嘴唇哆嗦一下,转身要走,陈庆又叫住他,“这件事我应该先给你们说一说,是我忘记了,我们不是商人,所得钱财也是从金兵那里抢来的,价格定高一点对我们也不算损失,但却拉拢了大户豪门。

    秦州两大势力,一个是大门豪门势力,一个是堡寨势力,我们既然要打击堡寨势力,就必须拉拢另一派,否则这两派联手,我们以后在秦州就难以立足了。”

    郑平默默点头,他又问道:“统领觉得,大户豪门和堡寨之间有关系?”

    “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不想一想,这些大户的粮食藏在哪里才不会被金人搜刮走?他们说藏在庄园内,我压根就不相信,金人只要稍稍收买几个庄丁,他们藏得再隐蔽也没有用,我心里有数,这些粮食一定是藏在周围的堡寨内。”

    “卑职明白了,立刻派人去把差价补给他们。”

    郑平快步走了。

    吃罢午饭,亲卫颜骏在帐外禀报,“统制,司户杜敏带着一个老者来访,好像是他岳父!”

    “请他们到这里来!”

    陈庆听杜敏说过,他岳父是从前州学教授,在秦州和陇州从教三十年,门下桃李无数,在秦州乃至熙河路都颇有名望。

    不多时,颜骏领着杜敏和一名老者走进大帐,老者看年纪六十岁左右,身材不高,容貌清瘦,身穿襦衫,头戴求学冠,一看就是饱学之士。

    “老夫乔琳,久闻将军抗金之名,特来拜访!”

    “老先生的博学之名我一来秦州就听说了,早想会一会,实在太忙,请进!”

    陈庆很客气地将乔琳请了进来,两人分宾客落座,乔琳赞许道:“将军一来成纪县就开始赈粥,哎!这下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啊!我就给杜敏说,这才叫做制置使,心中不光想着士兵,还想着穷苦百姓。”

    “老先生过奖了!”

    陈庆可不是想听这些奉承话,他笑而不语,等乔琳说下去。

    乔琳还想再夸几句,旁边杜敏却看出陈庆不想再听这种虚言,便轻轻咳嗽一声道:“陈将军,我岳父今天来,其实是有两个建议。”

    陈庆笑道:“请老先生直言,陈庆洗耳恭听!”

    乔琳无奈,只得收起奉承之话,把心思转到正事上,“将军赈济百姓一时,却不能赈济一年,为何不同时授人以渔?”

    “老先生是指种田?”

    乔琳点点头,“城外荒田很多,甚至还有大片官田没有人耕种,把城内居民全部动员起来,去城外开荒种地,至少保证夏秋时有果腹之物!”

    “现在已经三月初,种田是不是有点晚了?”

    “老夫说的不是种麦子,而是种粟、种豆,尤其种粟,现在正是时候,将军收了大量粮食,一定有不少粟米,正好取出一部分做种子,另外老人可以在房前屋后种瓜,这也是粮食啊!关键是将军要鼓励,要派军队帮助大家,然后军队也种粮屯田,养猪养鸡,以解后顾之忧,将军觉得呢?”

    陈庆连连点头,自己只想到买粮,却忘记了自力更生,“老先生说得很好,陈庆受教了,我一定照办!”

    乔琳见陈庆谦虚,心中欢喜,又继续道:“第二件事,我想和聊一聊堡寨之事。”

    陈庆精神一振,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连忙道:“老先生请说!”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将军,堡寨如破竹,别看秦州堡寨有三百座,但只要将军把粗竹的节点劈开,后面就迎刃而解。”

    乔琳的思路和陈庆完全一致,陈庆笑问道:“周家堡是节点吗?”

    乔琳点点头,“周家堡是最大的节点,然后是甘谷县的安远寨和秦安县的定西寨,把这三个节点劈开,秦州的堡寨问题就迎刃而解。”

    “那老爷子觉得周家堡怎么解决?”

    乔琳捋须道:“周家堡的堡主叫做周信,此人也曾经在州学做过几年教授,我和他共事,我很了解此人,人品卑劣、奸诈狡猾,阴奉阳违是他的拿手好戏,如果他向将军示好,不要相信他,此人没有诚信,答应的事情从不会做到,另外,要当心他的妹夫。”

    “他的妹夫是谁?”

    “是李都监,李都监的娶了周信的堂妹。”

    陈庆忽然有些不舒服了,难怪王淮要带着李都监去要钱粮,原来是这层关系,王淮却没有告诉自己。

    “那通判王淮和周信有关系吗?”

    乔琳淡淡笑了起来,“成纪县的王家和周家都是秦州数一数二的家族,在同一县共存百年,他们会没有关系吗?周信的母亲就是姓王啊!

    所以我今天来拜访将军,名义上是说说开荒种田之事,实际上我要提醒将军,要解决周家堡,绝不能联手州衙,否则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

    次日一早,成纪县全城动员,除了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七岁以下的孩子,瘫痪在床的病人,其他全城所有居民都被士兵动员去城外开荒种地,种植粟米和豆子,种子由军队提供。

    在家的老人和孩子也不闲着,要求他们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种瓜种葫芦。

    与此同时,陈庆又派出七队送信士兵,赶往秦州其他七个县,要求各县官员组织县里百姓春耕种地,如果需要种子,也全部由军队提供。

    事实上,秦州各县的情况都比州治成纪县要好一点,毕竟没有受到金兵占领涂炭,县官都在,只是粮仓和成纪县一样,都被金兵盘剥一空。

    各县的农民早就种植了冬小麦,不需要催促,但这次陈庆推广春耕运动不是针对农民,而是针对县里的居民,他们原本是依靠商业、服务业和手工业为生,现在各行各业都十分破败凋敝,城里的百姓没有了收入,吃饭就成问题了,陈庆可以救济几个月,但以后呢?

    所以他们必须自己动手种地,在各行各业没有恢复起来之前,得把每家每户的口粮解决了。

    其实说起来容易,真的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光动员就很够呛,毕竟都是人不是牲口,不是说赶就能赶走的,关键时刻军队还得强行驱赶。

    可就算把百姓赶到城外,怎么种地也是一件麻烦事,土地在哪里?有没有主人,谁又和谁一组,具体种哪块土地?

    光把这些杂事理清楚就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偏偏他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做这种事情,就算有人,农时也不等人了。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集中在几千亩官田上,三四个人负责一亩地,随便种,到时候有收成平均分配就是了。

    虽然有点混乱,但总比光说不做强。

    就在成纪县开始轰轰烈烈搞全民大生产运动之时,周家堡的人来到了成纪县。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屠堡

    周家堡三层防御墙内窑洞里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堡丁,第一道和第二道防御墙部署的是普通堡丁。

    第三道防御墙才是三百名精锐周家子弟的居住和防御范围,周家子弟个个箭术高强,由周健之子周青统领。

    另外还有两百精锐子弟负责防御后山内堡,一万多百姓和周信都住在后山一座巨大的山坳两侧,里面还有一座占地足有五亩的周氏院宅,那里才是周家族人的居住之处。

    今天晚上,周家子弟都没有当值,在窑洞内熟睡,陈庆率军北上的消息确实让他们麻痹大意了。

    急促的警报声把熟睡中的周家子弟从梦中惊醒,他们顾不得披上铠甲,纷纷抄起弓箭便从一口口窑洞内奔出来。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不及部署到最佳位置,甚至顾不上射击下面第二道和第一道防御墙内的宋军士兵。

    敌军已经杀来了,距离他们不足百步,陈庆率领三百名重盾士兵撞开第三道大门,冲上了第三道防御墙。

    “放箭!”首领周青急得大喊。

    混乱中的周氏子弟纷纷张弓搭箭向百步外杀来的宋军射去,陈庆早有应对他们的准备,冲击第三道防御墙的士兵是三百名重盾士兵,每人手执重盾和短矛,就连陈庆自己也不敢大意,左手执一面重盾,右手提着方天画戟。

    他们高举盾牌,沿着一丈宽的通道向前面的周氏子弟奔跑着杀去。

    在重盾面前,箭法再高明也没有用,连射三轮,没有射倒一名宋军士兵,宋军已杀到三十步外,周青急红了眼,大喊道:“停止射击,换长矛!”

    三百周氏子弟不得不放弃了威震天下的弓箭,换成了他们并不擅长的长矛。

    今天陈庆铁了心要血洗周家堡,周家子弟的弓箭集群再厉害也不会对他效忠了,相反,留着他们只能是自己的祸患。

    “杀!”

    陈庆扔掉了手中的重盾,挥舞方天画戟横劈出去,‘噗!’三颗人头飞起,温热的血浆从脖腔里喷射而出。

    血腥的一幕让身后的数十名周氏子弟吓得一片惊呼,他们都是弓弩手,只是远距离射杀敌人,却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

    周青却是个凶悍之人,眼前血腥一幕激起了他的凶性,他从大石上一跃跳起,踩着几名周家子弟的肩膀,挥舞大刀向陈庆狠狠一刀劈去,“去死吧!”

    陈庆一闪身,手中方天画戟闪电般刺去,周青一刀劈空,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要摔倒,一支锋利的戟尖瞬间支持住了他的身体,八寸长的戟尖刺穿了周青的脖子,把他尸体挑在半空。

    陈庆将自己的方天画戟连同尸体一起交给身后的士兵,他抢过周青的大刀,大吼一声,杀进了人群中,瞬间化身为屠人凶魔,大刀上下翻飞,寒光闪闪,只见肢体横飞,头颅乱滚,一片血雨腥风,片刻便杀死了数十人,满地都是流出的内脏,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腥臭之气,只剩下恐怖的惨叫声和哭嚎声。

    大刀刀刃砍卷了,陈庆这才扔掉大刀,接过自己的方天画戟,喝令道:“给我斩尽杀绝!”

    三百名重盾士兵冲了上去,被地域般的血腥场面吓傻了的周氏子弟这才反应过来,哭喊着争先恐后逃命,但已经来不及了。

    刘璀率领五百士兵从他们身后杀来,截断了他们逃回后山道路,三百多名周氏子弟面临一场没有生机的屠杀,就算他们爬上墙跳下去,也一样会被摔死。

    其实这里面很多人虽然都姓周,但实际和周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一个村的同姓而已。

    但陈庆不会理睬这些莫名其妙的关系,斩尽杀绝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然他们都拿了周家的卖命钱,那死亡就是他们命运。

    不到一刻钟时间,三百名周氏子弟全部被斩尽杀绝,没有一个活口,还有数十人是跳下去活活摔死,还有几人摔断了腿,也难逃一死。

    这时,前面两道防御墙的战斗也结束了,近两千堡丁被杀死三百余人,剩下的都吓得纷纷跪地投降,成了宋军的战俘。

    这些战俘被赵小乙率军带下山去看管,陈庆带着一千五百士兵向后山杀去........

    周家堡的地形很奇特,四面是环山,中间是一个山中盆地,盆地内有一片不大的泉湖,这是周家堡的水源地,修建了营栅保护,里面有专人负责打水,取水的百姓则在外面排队等候。

    底部除了泉水外,四周的空地都用来种菜,而一千七百户人家则密密麻麻分布在南北两侧的山上,都是一眼眼窑洞,一眼窑洞就是一户人家,就像蜂巢一样的感觉。

    在盆地底部的最西面,修建着一座占地五亩的宅院,四周都是高墙,这座宅院就是周家内堡。

    周信和周健兄弟的家人约三十余人口就住在这座宅院内,宅院内有一座三层高的木楼,那是周信的住处,也是整个周家堡的权力中心旁边还有两座巨大的仓库。

    周家堡最初叫赤谷堡,是成纪县用了十年时间建成,是县里修建给百姓躲避战乱用的,周信受县衙委托,管理赤谷堡,每月都要向县里汇报情况。

    但靖康之变后,整个大宋都处于风雨飘摇中,成纪县也不例外,县衙官员无心再管赤谷堡,赤谷堡就渐渐被周信完全控制,变成了他的私人堡寨,躲避金兵的百姓也沦为他的私人财产,向他交税,向他效忠。

    此时周家内部灯火通明,周信已经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令他既恼火又恐惧。

    恼火是他被陈庆骗了,以为陈庆真接受了自己的诚意,以为陈庆率军去了西宁县,现在他才知道,陈庆根本就没有想和他谈判的想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袭了周家堡。

    而恐惧是他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周信当然很清楚,陈庆是想杀鸡骇猴,收拾了周家堡,逼迫周围的其他堡寨投降,尽管他狡猾万分,但现在他也束手无策,坐在楼内发怔,在不远处躺在贾全的尸体,被他一剑刺死了。

    在宅院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着两百弓弩手,正中间是周家老五周健,两百周氏子弟手执弓箭,严阵以待,周健也提着一支神臂弩,他的箭法虽然比不上大哥周侗,但也同样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

    周健的目标是射杀陈庆,杀死了陈庆,或许宋军会退兵,这是周健乃至周信心中唯一抱的一丝侥幸。

    在周健身后还竖着一杆大刀,这是他的兵器,他准备用这把大刀斩掉陈庆的人头。

    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望着数里外排列的两百弓兵和周健,他淡淡笑了起来,周家人为何如此自信,他们以为自己能敌得过正规军?

    “重盾兵列阵!”

    陈庆一声喝令,三百名重盾士兵训练列阵。

    杨再兴走上前道:“统制,这次让卑职上吧!”

    陈庆摇摇头,“我要亲手斩杀周健,你和刘璀带着弟兄们及时杀上来。

    这时,天色已经微明,南北两侧的山上站满了观战的百姓,他们看到了巨大的宋军战旗,一颗心放下了。

    但没有人跑下去帮助周家,周家虽然庇护了他们,但周家对他们的伤害和剥削一样深痛难忍,所有人都心情复杂地注视着周家走向覆灭。

    三百名重盾兵列队一步步向两百周家子弟走去。

    他们五十人一排,列队成六排,手执巨盾和短矛,渐渐靠近了院宅。

    “放箭!”

    周健大吼一声,两百人同时张弓射箭,箭矢密集地射向重盾军,重盾士兵举盾相迎,迎着箭矢奔跑起来。

    这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扔到了周健面前,竟然是一颗人头,周健忽然认出,这....这竟然是他三子周青的人头。

    周健顿时目眦尽裂,他捧起人头浑身发抖,忽然,他站起身大吼一声,“是谁杀我了儿!”

    “是我杀的!”

    陈庆站出来,冷冷看了周健一眼,一挥手,“杀!”

    重盾士兵呐喊着向两百名周氏子弟冲去,特地避开了周健。

    “我要杀了你!”

    两边奔跑的重盾步兵周健视而不见,他眼中只有陈庆一人,杀死自己儿子的仇人,他大吼一声,抡起大刀,不顾一切地向陈庆冲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袭

    黑夜中,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正疾速向南奔驰。

    这支军队正是两天前北上抗击西夏军的陈庆骑兵,他们向北奔行一百余里后,又折道向南,直扑周家堡。

    北上抗击西夏和所谓谈判都只是陈庆一个烟雾弹,用来放松周家堡的戒备,为宋军突袭周家堡做准备。

    既然已经决定杀周家堡这只鸡来儆秦州所有堡寨的猴,那不管周家堡有没有诚意,陈庆都要将它宰杀了。

    军队距离周家堡还有十里,骑兵队停止前行,士兵们纷纷下马,整顿装备,将战马留在一片树林内,两千士兵用步行方式向周家堡方向奔去。

    不多时,军队抵达了桥头,先期赶到的赵小乙上前向陈庆汇报道:“启禀统制,所有山下暗哨都已经拔除。”

    陈庆上次来就发现麦田旁有一些窝棚,看起来像是农民看守庄稼用的,但窝棚里的农民却在自己的到来时吹响了号角,陈庆便怀疑这些窝棚其实是周家堡放在山下的暗哨,甚至赤谷镇内也有他们的暗哨,比如卖小吃的茶棚。

    “赤谷镇那边呢?”

    “我们搜查了三间茶棚泥屋,在其中一间泥屋内发现了火药弓箭。”

    陈庆点了点头,他们已经抵达山脚下,但迄今没有任何报警,便可以认定周家堡在山脚的暗哨都被拔掉了。

    陈庆抬头向山上望去,第一道防御墙距离山脚约三百步左右,白天看三百步并不远,可到了夜间,三百步看起来就很遥远了,插在墙头上的火把变成了星星点点,仿佛挂在夜空。

    今晚的日子选得不错,乌云密布,天空看不到月色和星光,正是风高月黑,适合偷袭。

    众人还在等待,两名宋军斥候已经上去了,不多时,前面有动静,两名上山探查的斥候回来了。

    “统制,有收获了!”赵小乙禀报道。

    陈庆当即下令搭建一座行军帐,帐内点燃一根蜡烛,帐外有厚厚帘子遮挡,一丝光线都透不出去。

    一名斥候一边在纸上绘图,一边描述道:“进入第一道防御墙,必须要经过一座岗哨门,上面是岗哨,下面是厚木门,但木门上可能有机关,夜晚推动铁门,会引发报警钟敲响,卑职估计警钟开关在岗哨楼内。”

    “岗哨楼是什么样子?哨兵现在是什么状态?”陈庆问道。

    “其实应该不叫岗哨楼,应该叫岗哨亭,上面有盖子,下面有一圈木头围挡,正上方吊着一口钟,四个角檐上各插着一支火把,比较容易辨认,然后岗亭内有三名哨兵,都没有睡觉。”

    “你确定只有三人?”

    “可以肯定,卑职看见他们换岗,没有第四人。”

    这时,杨再兴在一旁问道:“你是在多远距离观察岗哨?”

    “大概六十步左右,那边正好有两座石碑,可以躲在石碑后面。”

    陈庆明白杨再兴的意思,他让杨再兴等一等,又继续问道:“有没有观察到上第二道防御墙的路线?”

    “卑职只看见一条山路,山路上有一座厚重的大门,是木门还是铁门看不清楚。”

    这个信息就是陈庆想知道的,冲上第一道防御墙后基本上就暴露了,他更关心上第二道防御墙需要事先做好哪些准备,很显然,他们需要准备一根撞木。

    陈庆吩咐赵小乙去准备撞木,他这才对杨再兴笑道:“叫上刘璀,我们把三个岗哨干掉!”

    ..........

    在距离第一道防御墙约六十步的山道竖起两块大石碑,一块稍小的石碑上刻着‘周家堡’三个大字,而另一块稍大的石碑上则刻着进周家堡的十条规矩。

    陈庆带着杨再兴和刘璀各带一支神臂弩快速上山,藏身在大石碑背后,陈庆躲在稍小的石碑背后,杨再兴和刘璀躲在另一块稍大的石碑后。

    陈庆观察片刻,正如刚才斥候都头的描述,一扇厚重的大木门修建在山道正中,两边是用石块砌成的高墙,木门上方则是一座岗哨亭,四个飞檐下各有一支火把,把岗哨亭周围照得很清晰,三名哨兵就站在亭子内,后背弓箭,手执长矛,警惕地望着四周。

    在他们头顶上有一口警钟,怎么开启木门并不重要,干掉三名岗哨后,一切都迎刃而解。

    陈庆给杨再兴和刘璀做个手势,他们三人按照自己的位置各射一人,陈庆在最右边,他射最右边之人,杨再兴射中间的哨兵,刘璀负责左边那个哨兵,关键不能让他们发声,必须一箭毙命。

    三人都带着轻型神臂弩,虽然不能和重型神臂弩相比,但同样力量极大,超过了普通军弩,可一箭射穿头颅。

    三人一起举弩瞄准了哨兵,陈庆轻轻一声咳嗽,三支弩箭同时射出,快得无以伦比,三名哨兵几乎是同时被弩箭射穿了头颅,一声不吭地软软倒下。

    陈庆向后一招手,二十名斥候士兵飞身而上,他们个个轻功高强,轻巧地攀上岗亭,不多时,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了。

    黑暗中,密密麻麻的宋军士兵从山下冲上来,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兵分两路,陈庆率一千士兵向第二道防御墙进攻,杨再兴和刘璀各率本营五百士兵攻占第一道防御墙。

    随着宋军士兵涌上第一道防御墙,立刻被守卫的堡丁发现了,叫喊声骤起,杨再兴大声令道:“不投降者,格杀无论!”

    防御墙背后是一口口窑洞,窑洞内基本上是士兵的营房以及存放粮食物资的库房,士兵们踢开一扇扇门,杀了进去........

    陈庆率领一千士兵沿着左边的山道向上疾奔,他们的目标是第二道防御墙,第二道防御墙和第一道防御完全一样,两边用巨石砌成高墙,高墙中间也是一扇厚重的木门,上面同样有一座岗哨亭,但哨兵只有两人。

    两名哨兵已经看到了山下涌上来的宋军,急忙敲响了警钟,‘当!当!当!’刺耳的警钟声响彻了夜空。

    第二道木门也可以攀上去,但陈庆选择了简单粗暴地办法。

    “撞门!”陈庆回头令道。

    数十名士兵抱着一根粗壮的攻城撞木冲了上去。

    “咚!”一声沉闷巨响,木门剧烈晃动,已经快不行了。

    “再来!”

    士兵们退后数十步,再一次猛地冲上来,大门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门栓被撞断了,大门敞开。

    陈庆挥舞方天画戟,率先冲了上去,但迎面却是一阵密集雨点般的箭矢射来,陈庆挥舞长戟,拨开了数十支向他射来的箭矢,但他身后的士兵却纷纷中箭倒下,惨叫声一片。

    “换重盾军!”

    陈庆回头厉喝一声,疾奔十几步,一跃而起,长戟向左边的弓弩手横扫而去,四名蹲在墙上的弩手无处躲闪,被长戟扫下高墙,陈庆长戟一抖,俨如猛虎一般,杀进了弓弩手人群中。

    三百名重盾士兵也冲上台阶,杀进了右边的弓弩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军情

    眼前这位老态龙钟,走路蹒跚的老人竟然就是当年威名赫赫的周侗?

    着实让陈庆吃了一惊,而且徐宁不是说周侗死了吗?

    “靖康年间太乱,死的人太多,各种消息真假难辨,说我死了也不足为信。”

    周侗叹口气又继续道:“年轻时过于耗费力气,现在身体算是彻底垮了,我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来成纪县周家老宅养老而已,陈将军不要期望过高。”

    周侗言外之意就是告诉陈庆,不要把自己当做人质,周家的事情和他无关。

    “那周家堡的事情,我该去找谁?”

    周侗指指不远处的中年男子,“那位贾管事是周信的心腹,他才是奉周信之令而来,将军找他去!”

    陈庆没有为难周侗,毕竟他就是间接通过徐宁学到了周侗的几分骑射技术,他安排一辆马车,让士兵送周侗进城。

    这时,士兵将中年男子带了上来,这名中年男子是一名管事,叫做贾全,确实是周信的心腹,负责管理周家堡的财物,此人很机灵,有眼色,能说会道,周信便派他来和陈庆交涉。

    其实这个贾全现在想见的并不是陈庆,而是李都监,他没想到遇到了宋军士兵,直接把他们带到陈庆面前。

    这会儿贾全十分紧张,平时的机灵和能说会道都荡然无存,他吓得扑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小人贾全拜见陈将军!”

    陈庆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周家堡的派来的人?”

    “小人只是....负责传话!”

    周信让他代表自己来和陈庆谈判,看到陈庆冷厉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他哪有什么资格和秦州制置使谈判?

    “你要说什么?”

    “周堡主听说朝廷军队军粮困难,愿意拿出一千石粮食支援军队。”

    “然后呢?”

    “然后.....周堡主保证,每年按时向官府交税,按照朝廷规定的二十税一。”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交代?”

    “还有就是让周家堡最德高望重的周侗老爷子长住成纪县作为人质,堡主保证绝不食言。”

    陈庆点点头,“你们堡主的诚意我看到了,让我考虑一下,明天一早答复你。”

    陈庆挥挥手,“带他下去吧!”

    “谢将军!”

    贾全长长松了口气,起身行一礼,连忙下去了。

    旁边郑平怒道:“这叫有诚意?一千石粮食就打发我们了,还说交税,到年底交屁的税,拖延时间糊弄我们罢了。”

    “你急什么?”

    陈庆瞪了郑平一眼,“他是什么狗屁堡主,一个平民就能代两千户人家交税?这是什么混帐条件,我就是那么好糊弄吗?”

    郑平半晌说不出话来,挠挠头讪讪道:“我以为你真的当他妥协了呢!”

    “你跟了我也好几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屁大点事情就沉不住气,只会瞎嚷嚷,每次都非要我骂你几句。”

    “这次是卑职的错,昨天也是卑职的错。”

    郑平被骂得服服帖帖,不敢再多嘴了。

    陈庆这才缓缓道:“我昨天去看过周家堡,确实不好打,也不是打不下来,只是强攻的话会伤亡惨重,我们得不偿失,所以必须用计取,这件事你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组织好百姓种地、守好城内的大营才是你的本份之事。”

    郑平有点不甘心道:“其实干各种阴谋诡计我很擅长!”

    陈庆笑着拍拍他肩膀,“我比你更擅长!”

    ..........

    入夜,劳作的一天的县民都筋疲力尽地早早睡下了,到了四更时分,成纪县城内万籁俱寂,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迅速奔到城门前,三名骑兵高声大喊道:“西宁县紧急军报,速开城门!”

    城门开启,骑兵飞奔进城,激烈的马蹄声响彻全城,骑兵一路大喊:“西宁县紧急军报!”

    全城一半的居民都被马蹄声和喊声惊醒,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一定是西夏军队入侵西宁县了。

    报信士兵进了军营,不多时,军营的鼓声敲响了,紧张的气氛开始在城内蔓延。

    不久,州衙的灯笼也点亮了,王淮派人去把几名重要的官员请来议事。

    州衙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制置使陈庆坐在大堂上,旁边是通判王淮,录事参军张晓、都监李勇,以及司户、司法、司士等六曹参军,

    陈庆全身盔甲,腰挎长剑,他对众人道:“刚刚接到军情快报,一支千余人的西夏军从会州入侵西宁县,西宁县形势危急,我必须立刻率军支援!”

    西宁县位于秦州西北,它像一条长长的触角伸出去,夹在平凉府、德顺州和会州之间,而西宁县就位于这个触角的顶部,它被西夏军入侵众人一点都不奇怪,连普通百姓都能猜得到。

    “将军连夜出发吗?”王淮问道。

    陈庆点点头,“五更就出发,我找各位来,就是希望大家继续组织百姓春耕,这是大事,不可停顿,要一口气完成,我已让郑平率军队配合大家,还有就是赈粥不能停,每天继续实施,再有就是周家堡愿意和官府协商一事,我认为这是好事,但这里面涉及很多具体细节,等我回来后再和周家堡谈判。”

    陈庆将事情一一安排,便起身回军营了,王淮送他出州衙,走到台阶前,陈庆淡淡笑道:“李都监怎么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有听说啊!可能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陈庆点点头,“我李都监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王通判这几天好好关注他吧!。”

    说完,陈庆翻身上马,拱手行一礼,催马带着十几名骑兵疾速奔去。

    王淮听得一阵糊涂,制置使让自己关注李都监是什么意思?

    ..........

    五更时分,陈庆带着杨再兴和刘璀两员大将以及两千骑兵离开军营,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向北方疾奔而去。

    天还没有亮,在客栈内焦躁不安的贾全被都监李勇的管家带到了府中。

    一进书房,贾全便急不可耐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夜间有军队调动?”

    “贾管事夜里没听到军报吗?”李勇喝了口热茶,不慌不忙反问道。

    “我好像听到了一点,但没有听清,战马就奔过去了。”

    “是西宁县的紧急军报,西夏人入侵,我就知道西夏人想把会州和德顺州连为一体,西宁县这颗钉子一定会拔掉,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都监的意思是说,陈庆率军去西宁县了?”

    李勇点点头,“那边形势很急,他连夜率军赶去了,走之前交代了州衙不少事情。”

    贾全连忙问道:“那有没有提到我们?”

    李勇呵呵一笑,“当然会提到你们,陈庆的意思是说,你们态度不错,值得肯定,但细节还需商榷。”

    这话让贾全一怔,他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细节还需商榷?”

    “就是说你们的诚意还不够,一千石粮食少了一点,我估计至少要两千石,另外,你们开的条件确实太含糊了,细节要明确下来,打个比方,你们愿意交税,那具体怎么交?田亩数有多少?户税怎么算等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回去告诉周堡主,然后怎么办?是和州衙继续商谈吗?”

    “不是!这件事陈庆亲自抓,你们把细节准备好,等他回来以后,他肯定会第一个找你们。”

    贾全默默点头,周堡主根本就没有诚意,一文钱的税都不会交,只是为了拖时间而已,让堡主准备细节,他怎么准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血慑

    周健高高举起大刀,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人头已经没有了,脖腔上的血浆依旧汩汩向外涌,看起来格外恐怖,他的人头滚出去两丈远,死不瞑目地瞪着天空。

    周氏子弟的弓箭失去了作用,纷纷拔刀和重盾士兵厮杀在一起,这时,杨再兴和刘璀的军队像洪水一般冲杀上来,将一百多名周氏子弟团团包围,只片刻时间,周氏子弟都被杀戮殆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血腥的杀戮使得南北两侧山上的百姓都被吓坏了,纷纷跑回到各自家中,将家门紧闭。

    士兵冲进了院宅大门,开始搜捕房间里的周氏家人,陈庆站在院子里,望着一队队男女被押出来,这时,刘璀快步走上前,低声道:“找到周信了,但他已经上吊自尽,怎么处理?”

    “割下他的首级,当心别把脸弄坏了!”

    “卑职明白!”

    “不多时,周信和周健的家人全部被押了出来,跪满了一院子,基本以女子偏多,周信和周健各有两个儿子,周信的长子在汴梁,不在这里,周健的长子周青则被杀了,成年男子一共五人,未成年男子四人,其他二十余人都是妻妾。

    “成年男子全部处死,其他皆可赦免!”

    陈庆下达了命令,转身去了仓库,院子很快响起一片哀求声和哭喊声。

    周家堡的仓库分为公库和私库,实际上都是周家财产,只是存放的物资不同,公库都是粮草、木材、铁器、铜器、兵甲、火油等等物资,光粮食就有六千石,但很多都是多年的陈米陈麦。

    当杨再兴把一份财产清单递给陈庆时,陈庆吓了一跳,光白银就有九万两,黄金五千两,铜钱十五万贯,绸缎三万匹,布帛二十万匹,还有大量珠宝首饰和玉石。

    一名账房战战兢兢道:“这些财物包括了周家数十年的积蓄,还有从一千七百户百姓家里搜刮的值钱物品。”

    “怎么区分?”

    “区分不了,不过从百姓家中收刮的财物主要以铜钱、布帛和首饰为主,其中银首饰和铜首饰基本上都是抢来的,但已经没有记录了。”

    首饰当然不可能再还回去,但可以奖赏给士兵,钱粮和布匹倒是可以分给百姓一点,让他们安家。

    陈庆点点头,吩咐杨再兴和刘璀率领士兵去挨家挨户叫门,把所有百姓都集中到山下领取钱粮物资。

    原本关门不肯出来的百姓听说有钱粮布匹可以领,都纷纷改变主意,带着家人下山去了,唯恐错过了机会。

    半个时辰后,山下的空地上站满了周家堡的百姓,约一千五百四十户人家,一万三千多人。

    密密麻麻人群站满了空地,这时天已经亮了,绚丽的朝霞布满了天空。

    陈庆站在一块大石上,周围各有五百士兵,他见上万百姓个个衣衫褴褛,容颜憔悴,几乎所有孩子都面带菜色,所有战俘都返回自己家中,有人阵亡的家庭也只能暗暗哭泣。

    “所有父老乡亲都听我说!”

    陈庆高高举起双手,一万多人霎时间安静下来。

    “周信和周健对抗朝廷,企图谋反自立,已经被诛杀,周家堡将被关闭,所有百姓都必须回到成纪县各自家中!”

    这条要求一宣布,上万百姓就像炸了锅一样,一片嗡嗡嘈杂议论声,

    陈庆当然知道百姓并非无家可归,秦州位于陇东,这里的乡村百姓大部分都住在窑洞内,窑洞最多废弃,但轻易不会坍塌。

    等了约一盏茶时间,百姓的情绪都宣泄得差不多了,陈庆使个眼色,刘璀大喊一声,“搬上来!”

    士兵们搬来一袋袋粮食和布匹以及铜钱,这比什么都管用,所有人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盯着钱粮和布匹。

    陈庆又继续道:“趁现在还可以种粟米,大家回去后赶紧把荒废的土地都种起来,山脚下的麦田也继续耕种,粮食最后归自己,考虑到距离收成还有几个月,我会给大家发一点钱粮布匹。”

    一万多人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不敢咳嗽,生怕自己错过什么消息。

    陈庆指着布匹和钱粮道:“按户分配,每户分给粮食两石,钱十贯,布匹五匹!”

    消息传出,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人人都激动万分,比他们期待的要多的多。

    陈庆又高声道:“所有人都回去收拾东西,下山时来领取钱粮布匹,然后回家,我希望今天全部结束。”

    有了期盼和动力,上万百姓纷纷上山去收拾物品了。

    陈庆又派人去把赵小乙找来,不多时,赵小乙匆匆赶来,抱拳道:“请统制吩咐!”

    “你立刻带几个弟兄带着周信、周健和他们家人的人头赶回成纪县,把人头悬挂在城头,再让老郑安排一批大车过来搬运钱粮。”

    “卑职遵令!”

    赵小乙转身刚要走,陈庆又想到什么,连忙叫做住,“等一等,你多带一些弟兄,把五百名周氏子弟的人头全部带回去,悬挂在城墙上。”

    既然做了,就必须宣传出去,让所有人知道周家堡被屠杀,这样才会有震慑力量。

    陈庆又安排十几名识字的士兵负责登记名册,并发放钱粮,包括周家幸存的女人也有一份领取,这件事从清晨开始,一直忙碌到天快黑了才终于结束。

    所有钱粮物资都已搬运回了成纪县军营,陈庆把后续的事情交给郑平,他率领两千骑兵继续向西面奔去........

    次日中午时分,周家堡被攻破,周家满门被杀的消息传到了成纪县,顿时引发了满城百姓轰动。

    城内所有人都在城外种地,消息传来,大家都没有心思种地了,纷纷跑到城墙下,望着刚刚挂出来的一颗颗人头,军方的布告也贴出了出来,布告前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群。

    中午休息时,满县百姓坐在田间地头,都在低声议论此事。

    通判王淮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找一个借口回了城内。

    王家府宅内也是空空荡荡的,家仆丫鬟也都出城去种地了,只有两个厨娘在做饭,王淮快步来到后宅,只见父亲拿着小锄头在一片地里种冬瓜,几个小孙子拎着水壶在一旁浇水。

    “哟!你怎么回来了?”王钰笑问道。

    “中午休息,来看看父亲!”王淮笑得很勉强。

    王钰见儿子眼中充满了焦虑之色,便对三个小孙子笑道:“孙大娘已经做好饭了,你们快去吧!”

    三个孩子给大伯行一礼,转身跑去了。

    王钰洗了手,笑眯眯问道:“看样子是出大事了吧!”

    王淮点点头,“刚刚传来消息,陈庆昨天已经攻破了周家堡,把周家满门屠杀殆尽!”

    王钰一怔,“你不是说,他率军去西宁县了吗?”

    王淮脸上充满了苦涩,“他是这样告诉我们,还有西宁县的士兵跑来报信,满城皆知,还通知州衙官员紧急议事,交代后续的事情,还夸赞周信的有诚意,我们都信以为真,结果全部被他耍了!”

    “难道他把你也耍了,我想不至于吧!”王钰笑道。

    王淮叹口气,着实有些不满道:“事实如此,我一无所知!”

    “你好好再想一想,议事前或者议事后,他没有单独和你说点什么?”

    王淮眉头一皱,凝神想了想,他猛地想起了陈庆临走时对自己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难道是.......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是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李都监有点异常,让我这几天好好关注他。”

    王钰笑了起来,“他已经给你说得这么明白了,你现在还听不懂?”

    王淮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父亲是说,李都监是周信的妹夫?”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满

    王钰点点头,“你没有看出来吗?你们的议事也是他的连环策略之一。”

    王淮了叹了口气,“孩儿已经明白了,他对付的是李都监。”

    “问题就在这里,你认为李都监会不会把消息泄露给罗信?”

    王淮一时无言以待,他虽然想替李都监说两句,但对面是他父亲,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法否认,他心里明白,李都监肯定把消息泄露给了罗信。

    “孩儿想请教父亲,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王钰沉思片刻道:“你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劝李都监主动辞职,第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

    王钰见儿子还有些迟疑,便笑道:“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完全骗你,他确实要离开成纪县一段时间,是要把事情给你交代清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是去定西寨或者安远寨的路上。”

    王淮叹息一声,“孩儿也知道他并不是有心欺骗我,只是他这个人杀戮太重,父亲,我着实有点担心家族的命运。”

    王钰摆摆手让王淮坐下,他语重心长对王淮道:“陈庆这个人我一直在观察他,他这个人有谋略、有胆识、杀伐果断,那么我可以说他是狄青第二,但从前几天开始,我就知道,狄青比不上他。”

    “父亲何出此言?”

    王钰摇摇头,“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他做了什么?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在家里种冬瓜,我们家有必要种吗?这其实是我的一个态度,我支持他的全民种粮计划,把百姓的命运放在首位,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制置使,如果是狄青,他当不了制置使,只能当兵马使,这就是当初我问你,他究竟是兵马使,还是制置使,这里面差异大了。”

    “父亲是说他前途远大。”

    “他的前途是很远大,但也非常危险!”

    王淮一怔,“为什么危险?”

    “一个很优秀的人,必然会遭到敌人的重视,我相信不管是金国、齐国还是西夏国,甚至大宋内部都会有人很仇视他,要除掉他为快,将来的秦州一定会成为四战之地。”

    王淮默默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把家族分开,不能全部留在秦州,至少我们要把下一代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去临安?”

    王钰淡淡一笑,“不去临安,去成都!”

    ........

    中午时分,郑平带着十几名手下骑马在各个地块巡视军队情况,军队和百姓混在一起耕种,陈庆再三叮嘱过郑平,要杜绝士兵趁机侵害百姓的事件发生。

    郑平在河边绕了一圈,见士兵在三三两两吃饭,却没有见到负责这片土地的副指挥使张简。

    郑平眉头皱了起来,喝问一名都头,“张简在哪里去了?”

    “卑职....卑职不知!”

    郑平是什么人,一双眼睛比蛇还要毒,都头的神情紧张岂能瞒得过他,郑平抽出宝剑指着都头的咽喉冷冷道:“你再敢欺瞒我,我治你欺上瞒下之罪,你信不信?”

    都头吓得单膝跪下,“卑职不敢,张指挥使在....在对岸树林内!”

    郑平抬头望向树林,奇怪道:“他在树林内做什么?”

    都头的汗水流下来,不敢再说下去,郑平狠狠瞪了他一眼,“快说!”

    “我们这一片的耕种百姓中有金花楼的姑娘。”

    金花楼是成纪县最大的青楼,全民种地,青楼也不例外,金花楼的姑娘们也被赶出城一起种地。

    郑平明白了,他顿时勃然大怒,“这个混蛋,竟然敢公开狎妓!”

    他催马带着手下向小桥奔去,刚奔过小桥,只见张简提着裤子从树林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女子满脸桃红,显然他们刚刚发生过某种不可告人之事。

    张简一抬头看见郑平,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单膝跪下,“卑职参见郑统领!”

    他的手悄悄向后面摆了摆,示意女子赶紧走。

    但女子已经走不掉,被士兵堵住了,女子吓得连忙跪下,“军爷饶命!”

    “我不杀你,你是什么人?”

    “小女子是金花楼的秋月。”

    “原来是金花楼的头牌,脂粉一洗,胖爷我倒没有认出来。”

    郑平冷笑一声又问道:“他给了你多少钱?”

    “给了....给了一两银子。”

    价格倒是公平,但问题不在这里,这个混蛋竟然公开带着妓女去树林,不知被多少人看到了,这简直就是在败坏军队声誉?

    郑平一挥手,让妓女走了,他冷冷对张简道:“张简,你可知罪?”

    “卑职并没有违反军法。”

    “没有违反军法,军规第三条怎么说?”

    “严禁在军中赌博,严禁在执行军务时嫖妓,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卑职虽然嫖妓,但并非在军务之时。”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妓女去树林苟且,败坏军队名誉,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如果这样是犯错,那统领在大散关不也一样吗?”

    前段时间众人在大散关休假一个月,郑平常常白天去瓦子喝酒逛青楼,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问题是,那时休假之日,而现在不是休假。

    张简的狡辩让郑平大怒,他喝令道:“掌嘴,重打三十下!”

    张简被士兵按住,他高声大喊:“我没有触犯军规,我不服!”

    “你胆敢以下犯上,给我打!”

    一名强壮的士兵抡起巴掌就狠狠抽打,张简咬紧牙一言不发,片刻三十记掌嘴打完,张简右脸青肿,一缕血从嘴角流下。

    郑平冷冷道:“今天我是看在杨元清的面上,只对你略加惩处,算是一次警告,若再次被我发现,别怪我以军法严惩!”

    郑平教训对方一顿,调转马头走了。

    张简目光怨毒地望着郑平背影远去,他心里很清楚,违反第三条军规,第一次重打一百军棍,郑平这混蛋肯定也清楚自己没有违反军规,却平白抽自己三十记耳光,恨得张简咬牙切齿。

    “姓郑的,我张简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必报此仇!“

    .........

    正如张简带着妓女去树林被很多百姓看到一样,张简被郑平抓住掌嘴也被同样被很多百姓看到了。

    ‘当!当!当!'

    上工的钟声敲响,众人又开始继续耕田种地,今天将是最后一天,把一些收尾活做完,城外的所有耕地都种上了粟米和豆子。

    张简心情沮丧,用冷毛巾捂着脸坐在田埂上,他忽然感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一回头,竟然是大官人潘侑。

    潘侑和张简的岳父是同乡,张简在平凉府华亭县当乡兵都头时,见过潘大官人。

    “怎么,得罪人了?”潘大官人关切地问道。

    张简苦笑一声,旁边有人,有些话不好说。

    “等会儿到我府上去吧!我有些好药,好久不见了,我们再喝一杯。”

    张简叹了口气,点点头,“多谢了!”

    .........

    潘大官人府邸在成纪县仅次于王家和周家,占地约有十余亩,他一家人前几年就逃到汉中去了,但潘家在成纪县还有两座庄园和几千亩土地,潘侑害怕田宅被官府没收,待金兵一撤离秦州,他便带着妻子和次子返回成纪县。

    潘侑让侍女给张简脸上涂了药,药效还不错,很快,张简脸上的青肿就消掉了大半。

    潘侑又让人置酒,让儿子潘钧也也来作陪。

    潘侑给他斟满一杯酒道:“上次见到张将军还真是惊喜,我还以为你还在华亭县,没想到你居然加入宋军了。”

    “加入宋军是大势,总比当金兵的奴才好,而且杨元清是我的旧上司,蒙他推荐,我当上了副指挥使。”

    “有阶官吗?”

    张简点点头,“大散关之战后,朝廷封了保义郎?”

    “才正九品啊!我家三郎已经是修武郎了。”

    张简一愣,“潘铁也从军了?”

    潘铁是潘侑的三子,在张简的印象中就是一个无赖地痞,他居然是修武郎?

    要知道自己的保义郎是正九品五十阶,修武郎是从八品四十四阶,足足比自己高了六阶。

    “他是什么时候从军的?”张简急问道。

    “就在不久前,大散关之战结束不久,西军需要补充兵员,三郎就借这个机会从军了,得到傅都统的赏识,封他为副指挥使,推荐为修武郎。”

    张简沉默了,他心中开始极度不平衡,自己跟随陈庆参加好几场大战,出生入死,立功无数,才得了一个保义郎的阶官,潘铁一个无赖,一个月前才从军,寸功未立,就比自己高了六阶,凭什么?

    潘侑笑道:“这种事情我不说你也懂,关键是要看跟谁,比如刘锜,他跟了宣抚使张浚,一个月内从统领升为都统,这次他又跟张浚进京了,推荐给官家。

    我家三郎跟了傅都统,所以才能升为修武郎,陈庆只是一个统制,在军方资历很浅,你跟他肯定不会有高升机会。”

    张简想到今天被郑平公开羞辱,他心中的不满情绪开始激荡起来,暗暗思忖道:“难道真是自己跟错了人?”

    潘侑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现在将才难得,大家都在争夺大将,傅都统是我的亲家,他让我帮他留意一些能大用的将才,我和你岳父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世交了,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你推荐给傅都统,怎么样?去了傅都统那里,不说别的,总比被上司肆意欺辱强!”

    张简摸了摸还有点疼痛的脸庞,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被掌嘴三十下之辱,想到郑平和陈庆的关系,自己在陈庆军中不会有翻身机会了。

    大丈夫无毒不丈夫,张简缓缓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章 定西

    定西寨属于秦安县,位于秦州第二大河流瓦亭川的西岸,距离秦川县约四十里,堡寨地形和周家堡有点相似,不过它并不是由几座山丘组成,它就只有一座大山,高大雄浑,山上也开凿出密密麻麻的窑洞,占据了整座大山的东面和南面,足有上千户人家住在山上。

    定西寨最早是西军修建的一座军寨,驻扎了一千士兵以及他们的家眷,甚至还有一座由数十家店铺组成的瓦子。

    西军已经放弃了这座军寨,周围几个村的百姓为了躲避金兵铁蹄,纷纷搬到定西寨居住,结果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后聚居了上千户人家,六七千人口。

    和周家堡不同的是,定西寨并不是某一个家族来决定他们命运,而是由四个大家族组成了一个议事堂,每个家族派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者坐镇,形成了一个类似长老会的决策机构。

    决定各种大小事务,调解百姓之间的矛盾,分配水源、粮食物资等等。

    定西寨在瓦亭川西岸拥有两万余亩的麦田,这些麦田养活了山上的居民,武装力量是定西寨存在的根基,定西寨有一支八百人的护寨军,而秦安县只有一百余弓手,根本不是定西寨的对手,所以就算定西寨从不纳税,从不服从秦安县的管理,秦安县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护兵数量、人口规模和影响力,使定西寨成为秦州的第三大堡寨,仅次于周家堡和安远寨。

    但它也因此成为陈庆眼中必须用刀劈开的节点,和周家堡用计取不同,陈庆对待定西堡决定用先礼后兵的方式。

    这天下午,陈庆率领两千骑兵抵达了定西寨,队伍在定西寨对面扎下大营。

    陈庆携带了一千顶行军小帐,每座小帐只能容纳两个士兵睡觉,军队又在大营周围挖了一条壕沟,为了防止对方用火攻,陈庆又在大营附近部署了一百多名斥候,分成明哨和暗哨。

    大营刚刚建成,便有士兵来报,“秦安县知县求见!”

    秦安县知县叫做魏渊,同来的还有县尉张曲。

    陈庆请二人在自己的大帐坐下,陈庆的大帐是唯一的一顶正常大帐,也是全军的指挥中心,当然不能用小帐篷。

    和成纪县不一样,秦安县没有金兵进驻,所以县官们都没有逃跑,也把自己视为大宋的官员,不承认自己是金国的官员。

    “定西寨也只是四个家族可恶,是他们对抗官府,和百姓无关,恳请将军攻寨对百姓手下留情!”

    陈庆摆摆手笑道:“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周家堡已经被我拿下了,除了斩杀周家外,其余一万多百姓都疏散回了各自家园,我还给了他们钱粮和布匹,这次攻打定西寨也一样,不会对百姓下手,而且所得的钱财我也会交给县里用来安置寨民,赈济饥民。”

    魏渊和张曲大喜,一起起身行礼,“感谢将军的宽容!”

    陈庆让他们坐下,又问魏渊道:“秦安县有组织县民种地吗?”

    魏渊点点头,“接到将军的命令,卑职也组织了数千县民在城外官田内种地,不过我们县还好,一直是秦州的产粮大县,似乎金兵也没有意识到,分配给我们筹粮数额不大,只有官仓存粮的一半,我们赶紧把剩下的粮食藏匿起来,造成了粮仓已空的假象。”

    “也就是说,秦安没有出现百姓在城外挖野菜捉田鼠为生的境况?”

    “没有出现,我们县里有粮食赈粥,不算很糟糕,听说甘谷县和鸡川县的情况不太好。”

    陈庆点点头,他下一步就是要去甘谷县,陈庆看了一眼县尉张曲,笑问道:“张县尉能不能给我说说定西寨的情况?”

    张曲连忙道:“卑职愿为将军分忧!”

    他想了想,缓缓道:“定西寨至少在仁宗时就有了,一直是军寨,卑职年少时在定西寨住过五年,后来定西寨废弃了,直到建炎二年被附近村民重新修整,开始有村民住进去,到现在为止大概有一千户出头,人口接近七千人,目前被关、杨、罗、黄四个家族控制,主要是关家,他家是定西县的著名商户,寨丁的盔甲就是他家购置得来,所以关家在定西寨的话语权最大,他们家主叫做关平绪,目前是定西寨的寨主。”

    “山上的水源怎么解决?”陈庆又问道。

    “山顶有泉水,他们引水流入寨中。”

    陈庆笑了起来,“是不是我断了水源,他们就得跪下了?”

    张曲点点头,“可以这样说,但他们一定有存水,至少我少年时军队有规定,每家每户都要存水,现在他们要求存多少我不知道。”

    陈庆起身走到帐门前,望着山上的定西寨,他倒可以试一试切断水源。

    他又回头对知县魏渊道:“还有一件事,魏知县要准备接收百姓,希望知县尽快组织人手!”

    ........

    一名骑兵飞奔靠近定西寨,举起神臂弩一箭向山腰处的哨塔射去,箭上插一封信,骑兵调头走远了,片刻,从哨塔内出来一名士兵,拾起箭信便向山上奔去。

    定西寨的寨主叫做关平绪,他家是商人,是定西县有名的布商,做了几十年布商,积累了大量财富,和所有商人一样,他们家将这些财富都变成了土地。

    靖康之变后,大量商人都带着家人和财富往南方跑,关家的财富却沉淀在土地上,跑不掉,他们索性带着族人上了定西寨,又趁战乱低价收购了大量兵甲。

    关家的财力、武力和影响力,使他们在定西寨坐上了头号交椅,其他几个大家族杨家、罗家、黄家都只能成为关家的小弟。

    关平绪年约五十岁,虽然他已经是地主,但他骨子里依旧保持着商人的精明和狡黠以及唯利是图。

    山下出现了两千宋军,这让关平绪内心十分紧张,连忙请来几个长老一起来议事。

    此时,众人尚不知道周家堡已经被荡平,也不知道这支宋军骑兵只是路过,还是从成纪县过来。

    “鹅角达可以贪般!”

    年纪最大的杨晋有点口齿不清地先开口,他年近七十,嘴像个布口袋,一说话就漏风,但偏偏喜欢卖弄自己的见识。

    关平绪知道他说的是‘我觉得可以谈判’,但现在不是矫正发音的时候。

    他手一挥,不准杨晋再说话,他对众人道:“我简单说几点,第一,我们要知道对方的目的,他们为什么而来,想得到什么;第二,如何保障我们的利益不受损失;第三,我的寨兵怎么办?第四,如果我们归顺,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关平绪不愧是商人出身,思路非常清晰,他的意思用商业用语来解释,就是一句话,“对方愿意出多少钱?我可以卖什么价?”

    罗家代表罗涛点点头,“寨主说得对,我们可以派人去和他们接触,摸摸他们底,然后开始谈判。”

    “鹅杠杠九着贪般!”杨晋急了,谈判是他先提出来的,怎么变成罗家的意思。

    没人听懂他说什么,也不关心他说什么,黄积古担忧道:“我们谈判的底气是什么?”

    “军队!”

    关平绪冷冷道:“我们的一千寨兵扼守高处,区区两千人就想攻下定西寨?”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有士兵高声道:“启禀寨主,下面射上来一封信。”

    “拿上来!”

    士兵走进大堂,将一封信放在桌上,众人一起凑上前,只见信皮上写着:‘敕封秦州制置使、统制陈庆致定西寨关、杨、罗、黄。’

    关平绪拾起信打开,抽出信件看了一遍,脸色变得十分愤怒。

    三人一起问道:“信上写什么?”

    关平绪冷冷哼了一声道:“他限我们天黑之前下山投降,否则杀绝我们四家!”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心

    大堂上一片寂静,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关平绪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满腔愤怒道:“金兵来了,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管我们死活,金兵走了,他们又跑回来作威作福,把我们当成什么了?简直欺人太甚!”

    罗涛也冷笑道:“他们把我们当成乌合之众了,以为我们的一千士兵是吃干饭的。”

    黄积古叹口气道:“他们毕竟是朝廷军队,咱们不能硬抗,不如赶紧派人下山去谈一谈,争取对方的理解,避免双方爆发战争,咱们也只是想保护自己利益。”

    三人忽然发现一直抢话头的杨晋怎么不吭声了,一起向杨晋望去,只见他呆若木鸡,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关平绪忽然感觉不对,伸手试试杨晋的鼻息,他顿时站起身,惊愕道:“怎么回事,他居然死了!”

    杨晋居然被一封信活活吓死了,三人面面相觑,刚才还好好的,居然一转眼就死了,简直是一桩奇闻。

    关平绪对黄积古道:“黄员外,你赶紧去通知杨家,我和老罗商议一下,看让谁下山去谈。”

    黄积古知道他们是想把自己打发走,他也不点破,便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关平绪望着黄积古走远,这才问道:“今天是谁负责看守水源?”

    “是黄宁!”

    黄宁是黄积古的儿子,关平绪摇摇头,“立刻把他换下来!”

    罗涛紧张道:“难道宋军要攻占水源?”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我们必须要存半个月的水,让所有人家都准备容器,赶紧去接水。”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马上要派人下山吗?”

    关平绪冷笑一声,“如果陈庆不接受谈判呢?”

    “我们守得住吗?”罗涛有些担忧道。

    “我能守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庆愿意付出多大的损失,既命令我们天黑前必须投降,同时又用死亡来威胁,显然他不想付出代价,既然如此,咱们就有了讨价还价的底气,一旦宋军的损失让陈庆难以承受,那么重新谈判就是必然了,这才叫做生意,哪有不准卖家报价的道理?”

    “可我就担心把陈庆惹恼了,他会假装同意谈判,等我们下山后再报复我们!”

    “这种失信于民的事情他不会做,他一旦做了,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

    关平绪笑着拍拍罗涛的肩膀,“放心吧!我的判断不会错。”

    “可是黄家.......”

    关平绪点点头,微微眯起眼睛道:“你说得对,我最担心的就是黄家,他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回头我会派人去监视黄家,一旦他们想偷偷投降,那我们就先下手!”

    关平绪随即请逃亡回乡的原州司马李为孺为自己的代表,下山去和陈庆谈判。

    .........

    黄家住的也是窑洞,他们家族人口也不算太多,只有二十余口人,窑洞也有十几眼,黄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他们就是本村的地主,是四大家族中实力最弱的一支,在整个定西寨排名,他们家族甚至排不进前二十。

    黄家之所以能成为定西寨四大家族,原因就是定西寨他们第一个进驻,他们花费了不少钱将破败的山道和引水瓦道重新修缮一新,随后是他们的同村人搬进来,黄家在定西寨住了近两年,关家才进驻。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黄积古才是定西寨的寨主。

    黄积古忧心忡忡回到家里,他当然知道关家和罗家在最后做决策时,不希望自己在场,才把自己打发走,但关平绪真的能看懂定西寨面临的危机吗?

    陈庆用一个极其傲慢的态度,责令他们在天黑之前投降,如果把定西寨视为一个普通村庄的话,作为制置使,这道命令很正常,一点问题没有,甚至还有点多余。

    关键是,他们几个家族把定西寨视为什么?

    一个和大宋抗衡的独立王国?还是一个土匪的巢穴?

    黄积古感觉是后者,他们的所作所为和与官府对抗的态度,就和山大王没有什么区别,尤其关家,很享受这种在定西寨内至高无上的权力,关平绪被这种权力蒙蔽的双眼。

    黄积古有一种强烈直觉,陈庆并不希望他们投降,让他找到进攻的借口,定西寨一旦对抗朝廷,他就可以把四大家族斩尽杀绝,震慑其他堡寨。

    就不知道周家堡现在还是否存在?按理,陈庆应该先打周家堡才对,然后才轮到定西寨,最后是西面的安远寨,把这三大堡寨一个一个消灭。

    等其他堡寨看到了三大堡寨的下场,秦州的堡寨问题就解决了,陈庆一定是这样计划的。

    黄积古负手来回踱步,自己该怎么办?陪同关家一起覆灭吗?

    不!关家要死是他们的事情,黄家绝不奉陪。

    就在这时,黄古的长子黄宁快步走了进来。

    黄积古一怔,“宁儿,今天你不是在山顶当值吗?”

    “关世伯不让我守了,让我回家,改由关六来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黄积古走了两步,他忽然明白了,估计今晚宋军要抢占水源,关平绪害怕自己勾结宋军,所以不让自己儿子守水源。

    黄积古心中着实恼火,既然你不相信黄家,那咱们就各走各路。

    黄积古下定了决心,他立刻写了一封信,嘱咐儿子黄宁几句,让一名同村猎人带着儿子从后山下去了。

    ..........

    下午稍晚,定西寨终于派人来了,来人是原州司马李为孺,他也是秦安县人,本身就出身贫寒,当官没有挣到多少钱,金兵杀来,他也弃官回乡。

    李为孺的家境着实比较清贫,没有财力支撑他前往南方避祸,他只能带着妻女躲进了定西寨。

    关家平时对李为孺比较照顾,所以这次关平绪请他帮忙,李为孺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下山了。

    好在陈庆对李为孺十分客气,他听知县魏渊说过,这个李为孺是政和五年的进士,为官清廉,在清水县做了整整两任八年的知县,使清水由秦州最穷的县之一,一跃成为秦州第一产粮大县,超过了成纪县。

    尽管没有后台,但因为政绩卓著,连奸相蔡京都佩服他的清廉和能力,升他为原州司马。

    陈庆相信李为孺清廉,堂堂的一州司马,居然还要躲进堡寨,由此可见他家确实清贫,恐怕连去南方的路费都没有。

    陈庆请李为孺到自己大帐坐下,笑问道:“李司马应该还很年轻吧!”

    李为孺苦笑一声道:“也不年轻了,今年四十五了。”

    陈庆知道李为孺的儿子在靖康二年死于河北,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十五岁,陈庆便不再提他家里之事,话题一转道:“李司马是来送信吧!”

    李为孺点点头,“我欠关家一个人情,他来求我,我无法拒绝,只得替他跑一趟,只是送信而已。”

    他取出信递给陈庆,陈庆打开信看了看,关平绪在信中倒是很客气,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割据独立的想法,只是他在定西堡投入整个身家,希望在归顺朝廷后多少有一点补偿。

    陈庆冷笑一声,把信递给李为孺,“这封信李司马看过了吗?”

    李为孺摇摇头,“我只负责送信,关平绪的事情与我无关!”

    “李司马看一看吧!”

    李为孺勉为其难地接过信看了看,淡淡道:“很正常,关家是商人嘛!商人总喜欢待价而沽。”

    “信上说,他们在定西寨投入了整个身价,是指什么?”

    “其实就是指一千寨兵,定西寨的道路、引水、窑洞修缮等等,都是其他三家出钱,关家一文钱都没有出,关家负责出钱维持一千寨兵,这就是关家能主导定西寨的主要原因。”

    养一千士兵哪怕不给军俸,光装备和吃喝都要耗费巨大的钱财,看来关家确实没有少花钱,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关家是想把这支军队卖给自己?

    陈庆心中冷笑一声,又问道:“怎么只有关平绪的信,其他三家是什么态度?”

    “关家的态度就是罗家的态度,罗家唯关家马首是瞻,至于杨家,它的存在没有半点意义,它原本是黄家找来对抗关家,但在关键时刻,杨家却投了关家一票,使黄家失去寨主之位,一个喜欢贪图小便宜的家族。

    黄积古原本是官府任命的定西寨寨主,很受定西寨百姓拥戴,但自从黄积古的幼子前年意外从山崖上坠亡后,黄积古就彻底沉寂了。”

    陈庆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了,李司马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回去?”

    李为孺苦笑一声,“关平绪让我留在这里,随时和将军谈判!”

    陈庆笑了起来,“看来他很自信啊!”

    这时,亲兵颜骏快步进来,在陈庆耳边低语几句,有点出乎陈庆的意料,黄家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密道

    陈庆在别帐单独接见了黄积古的儿子黄宁,相比较黄积古投诚的信件,陈庆却对黄宁怎么下山更感兴趣。

    “回禀将军,定西寨后山有一条秘密小道,是我们村的猎人发现的,只是稍微艰险一点,有十几丈要借助软梯或者绳索,小人就是借用绳梯下来的。”

    “还能逆向返回去吗?”

    “当然可以,要不然小人怎么回去?”

    陈庆走到地图前,寻找这条密道,黄宁知趣地上前,提笔把这条密道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陈庆仔细看了看地图问道:“知道这条密道的人有多少?”

    “一共有四人,一对猎人父子,还有我和父亲,猎人和小人一起来,就在帐外等候。”

    陈庆指着地图问道:“水源地和这密道会有冲突吗?”

    “不冲突,水源在东面,这条密道在西面,相隔至少有两里。”

    陈庆点点头,回头吩咐道:“去通知刘璀和赵小乙过来!”

    陈庆这才对黄宁笑道:“我一向言出必行,你们黄家在天黑之下向我投诚,还立下功劳,我必然不会亏待你们,等会儿,我要烦请你们替我的军队带路,从密道上山!”

    黄宁大喜,连忙躬身道:“愿为制置使效劳!”

    ...........

    亥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夜也已经黑尽了,陈庆兵分两路,命赵小乙和刘璀率五十名斥候以及五百名精锐士兵,从后山走密道上山。

    他亲自和杨再兴率一千五百人从正面佯攻山寨。

    军队浩浩荡荡杀到山脚下,这种大山基本上都是盘旋上山,以降低坡度。

    定西寨一共有两道防御线,一道线在山脚下,实际上就是一道哨卡,在上山第一个转弯处修建了一栋木屋,有十几名寨丁把守,上山下山都要经过他们这一关,说这座木屋是防御线,倒有点高看它了。

    杨再兴率三百名神臂弩军士兵从三百步外一起向木屋射箭,他们射的是火药箭,三百支火药箭全部射中小木屋,浓烟滚滚,火焰燃烧,片刻便将木屋点燃了,十几名寨丁狼狈逃出,向山上仓惶逃去。

    定西寨的主防御线在半山腰上,修建了一道防御墙,一千名寨兵手执弓弩严阵以待,在他们身边还有大量的滚木礌石。

    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了山下木屋起火,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关平绪也十分紧张地盯着山下起火处,他知道是宋军开始进攻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做生意嘛!肯定要讨价还价,等宋军攻不上来,或者进攻的代价太大,让陈庆感觉到得不偿失,那就可以继续商谈了。

    率领一千士兵的统领叫做曹波,是关平绪侄女婿,原本是一名熙河路军指挥使,三十岁左右,富平战败后逃回了秦州,正好关家组建了一千寨兵,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统领。

    曹波是听说过陈庆的,箭筈关之战的主将,短短两年时间由都头升为统制,是西军最闪耀的将星,其风头甚至超过了刘锜。

    他和关平绪一样,心中也抱着一丝侥幸,他们有地利优势,对方军队也不多,一千军队应该守得住定西寨。

    “曹将军,关家主叫你去!”一名士兵跑来喊道。

    曹波匆匆过去,向关平绪抱拳道:“家主有什么吩咐?”

    “东线那边有防御吗?”

    东线是东面的一条上山小道,对这边影响不大,但可以直通山顶水源,关平绪也很重视,他担心宋军从东面上山,切断水源,而且宋军一旦上了山顶,就能居高临下,从高处向下发射箭矢,上下夹击,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请家主放心!卑职在东线部署了两百弟兄,那边地形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宋军绝对上不来。”

    “这边八百士兵够吗?要不要我再动员一些青壮来参加协防?”

    曹波躬身道:“卑职觉得今晚宋军只是试探性进攻,不是真的进攻,暂时不用动员,看今晚情况再说吧!”

    “你怎么知道是试探性进攻?”关平绪不解地问道。

    “家主,看对方进攻山下小木屋就知道,十几人全部逃回来,若是正式进攻,根本不会给他们回来的机会,宋军是要通过他们上山来了解我们的防御情况。”

    这时,有士兵大喊:“宋军杀上来了!”

    关平绪吓一跳,连忙吩咐道:“你速去指挥作战。”

    曹波抱拳行一礼,转身跑去了。

    杨再兴率领五百士兵贴着山壁而行,神不知鬼不觉,等对方发现他们时,他们距离防线只有两道转弯了。

    防御墙背后的寨兵惊慌失措,纷纷向下放箭,没有任何意义,曹波跑来大喊:“停止放箭!”

    士兵们停止了放箭,曹波大骂道:“他们最后必须直线向上走,那时才是我们的作战机会,现在放箭有屁用啊!”

    最后上山是一条直线,约有七十步左右,这是专门为防御修建,从上向下进攻,优势非常明显,这就是定西寨最难攻打的一段,也是关平绪不肯轻易妥协的依凭。

    但宋军迟迟不肯进攻,和定西寨的寨丁们形成了对峙。

    ........

    后山密道上,一名身体矫健敏捷的猎户在前面带路,一队士兵沿着绳梯向上攀爬,密道位于一条很深的沟壑内,人迹罕至,林木茂盛,这条密道上下都有路可走,唯独中间有一段十几丈深的悬崖峭壁,让人感觉这里无路可走,可如果用粗壮的攀爬绳梯,上下固定住,这段峭壁也就不成问题了。

    五百名士兵顺利爬上了峭壁,上方是一片斜坡松林,松林长得极为茂盛,却不知有长多宽,渐渐地,脚下变得平坦起来了。

    “黄公子,这是到山顶了吗?”赵小乙问道。

    “已经到山顶了,山顶上全部都被松林覆盖,水源在东面,距离我们还有两里,这里下去就是最顶上一排窑洞,原来是仓库,现在废弃了。”

    众人加快了速度,很快走出松林,前面骤然开阔,他们到了大山的东面,下方就是窑洞区,月光下,能清晰看见半山腰的寨兵。

    “下去进攻!”

    刘璀一声令下,众人沿着一条沟壑向山下奔去........

    山道上,近百名宋军士兵爬上山道边缘,利用大石做掩护向山上放箭,山上士兵也乱箭齐发,双方箭矢不断,看起来很热闹,但基本上都没有伤亡。

    这时,曹波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宋军既不像试探,也不像进攻,倒有点像拖延时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曹波心中忐忑不安起来,难道宋军还有奇兵?

    就在这时,身边士兵忽然传来一片惨叫,士兵们纷纷后背中箭,曹波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却只见一支箭迎面射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噗!’这一箭正中曹波的咽喉,他捂住咽喉后退两步,紧接着,他身上又连中十几箭,当场惨死,尸体翻下石墙,沿着斜坡向下翻滚而去。

    刘璀手下的一轮弩箭便射杀了一百多名士兵,正是面对山道斜坡的位置,守军一阵大乱,争先恐后向两边逃去.......

    杨再兴抓住了机会,率领五百士兵冲出,向斜坡上方杀去,上面没有了士兵防守,也没有了弓箭和滚木礌石的威胁,不多时,五百士兵杀上了防御墙,从后面追杀敌军、。

    定西寨的防御在前后夹击下,瞬间瓦解了。

    陈庆还在山下,他率领一千士兵,耐心等待着定西寨攻破一刻的到来。

    这时,山寨上出现长长的队伍,刘璀押解着一百多人下山了,这里面就包括了关家、杨家和罗家的家人,为首之人正是关平绪。

    他被押到陈庆面前,关平绪惊恐大喊道:“陈将军,小人愿意无条件投降!”

    陈庆冷笑一声道:“机会已经给过你们了,只有黄家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在天黑前派人来向我投降,其他家族都不理睬我,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难道你们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人?”

    关平绪和罗涛又悔又怕,苦苦哀求饶命,陈庆一挥手,“按照周家堡的规矩执行!”

    周家堡的规矩便是成年人诛杀,女人和未成年皆免一死,

    在一片哭喊声中,二十余名吓瘫的成年男子被士兵们拖到一边斩首.........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夺财

    定西寨百姓的安置,陈庆交给了秦安县衙,连同定西寨储存的物资也一并移交给县衙,陈庆又命赵小乙率三百名士兵协助县衙安置定西寨百姓。

    至于李为孺,陈庆很看重此人,成纪县县衙要重新组建,陈庆便任命李为孺为知县,待秦安县的事情处理结束后,赵小乙率军护送李为孺一家前往成纪县。

    陈庆当天上午便离开了定西寨,率领大军马不停蹄前往甘谷县,处理位于甘谷县的秦州第二大堡寨,安远寨。

    以血腥手段摧毁周家堡的效果已经出现来,成纪县周围包括冷泉寨、马连堡在内的二十几个堡寨纷纷解散,这些堡寨内百姓少则数十户,多则数百户,多达数万百姓各自返回了家乡。

    原本一个个荒芜的村庄内又再度有了生机,百姓们开始重整家园,修缮窑洞,荒芜的土地上也出现了大量百姓的身影,抢种粟米和豆子。

    .........

    这天中午,一支由四百余辆大车组成的运输队伍出了仙人关,杨元清和牛皋带领五百名骑兵护卫着大车左右,他们刚从终南县回来,取出了他们藏匿在终南县的大量财物,光铜钱就有八万贯,还有大量的黄金白银和绸缎布匹,以及士兵们的私人财物。

    仙人关位于凤州和秦州之前,出了仙人关依旧是莽莽群山,成纪县在正北方,但他们需要避开羌人的地盘,所以要先在人烟稀少的的一座座峡谷内向东走一百多里,才转到向北的官道上。

    队伍走得不快,眼看天要黑了,他们才走出四十余里,杨元清令道:“去前面的小河边停下来休息吧!”

    他们来的时候走过这条路,路况比较熟悉,还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队伍又走了三里,前面果然是一条小河。

    这时天色已经擦黑,众人在河边忙碌起来,把大车上的财物卸下来,堆放在一起,然后把大车包围在四周。

    杨元清做事认真谨慎,一丝不苟,要是换成别人,根本就赖得卸了,搬上搬下太麻烦了。

    车夫们把骡子身上的车辕卸下,牵着骡子去河边河水,士兵们也牵着战马去河边饮水,杨元清站在一口大箱子上向四周眺望。

    这一带很开阔,峡谷宽达二十余里,分布着一片片树林和草地,现在是春天,草地上都是嫩草,倒省得他们携带草料。

    杨元清记得很清楚,远处十里外应该一座小村庄,十几户人家,靠放牧为生,现在天已经黑了,怎么没有看见村子的灯光?

    杨元清指着东北方向问牛皋道:“老牛,你还记得那边东北方向有一座小村子吧!”

    “记得,我还记得有几个小孩在村口附近放羊呢!”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谨慎过头,统制就说我整天疑神疑鬼,没办法,这个谨慎过头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

    牛皋笑问道:“将军担心什么呢?”

    “我没有看见村子的灯光,心中就有点担心了。”

    “既然将军担心,卑职就带人去看看!”

    “那就辛苦牛将军了。”

    牛皋带着十几名骑兵沿着小河向东北方向疾奔而去.......

    这时,士兵们开始埋锅做饭,天天吃干粮,难得遇到一条小河,士兵们都想着喝点热汤。

    牛皋一行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杨元清有点担心,又站起身向东北方向眺望,忽然,正北方向一支赤亮的火药箭冲上天空。

    杨元清大吃一惊,大喊道:“有敌情!”

    正在休息的宋军士兵纷纷跳起身,抄起兵器翻身上马,杨元清又对车夫大喊道:“你们先带着牲口去南面躲避,战斗结束后再回来。”

    车夫们都吓坏了,纷纷骑上骡子向南面逃命。

    杨元清又看了一眼财物,财物堆积在一起,像座小山一般,被数百辆大车团团包围,杨元清的谨慎这时发挥出了作用。

    很快,北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牛皋大喊,“有敌情!”

    骑兵迅速列队,牛皋奔了回来,十几名手下只剩下了三人,牛皋背上中了数箭,但幸运的是,他穿着铁甲,箭矢没有能射透,嵌在铁甲上,只刺破一点皮肉,问题不大。

    牛皋急声道:“前面树林有埋伏,至少有两千军队,都是步兵!”

    “是哪里的军队?”

    “不知道,都穿着黑盔甲!”

    杨元清心中疑惑,这一带可没有金兵,也没有齐军,会是哪里的军队?难道是羌人,如果是羌人,他们怎么又会知道自己押送财物过来?

    “杨将军,他们来了!”

    呼延雷大喊一声,把杨元清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只见远处出现了黑压压的士兵。

    杨元清当即立断对牛皋道:“牛将军带两百弟兄绕到他们身后,我正面抵迎战,然后我们前后夹击!”

    “遵令!”

    牛皋挥手大喊道:“第四部和第五部弟兄跟我走!”

    他带着两百骑兵向西奔去,又折道绕往敌军身后。

    杨元清厉声令道:“弓箭准备!”

    三百骑兵举起了骑弓,冷冰冰的箭矢对准了百步外黑压压的人群。

    “射击!”

    三百支箭矢一起射出,密集的箭矢射进敌军群中,前面士兵纷纷中箭栽倒,杨元清长枪一挥,大吼道:“盾矛配合,跟我冲啊!”

    士兵们背上弓箭,手执圆盾和长矛,纵马奔跑起来,虽然只有三百骑兵,但集群的冲击非同小可,铁蹄滚滚,势如奔雷。

    对方箭矢如雨点般射来,骑兵们举盾相迎,但还是有不少骑兵战马中箭,连人带马翻滚倒地.......

    瞬间,骑兵杀进了敌军群中,这些士兵的盔甲都涂成了黑色,但都是汉人,不是女真人或者羌人,杨元清愈加愤怒起来,他已经看出来,这些士兵都是宋军,居然在这里伏击自己,抢夺钱财。

    杨元清已隐隐猜到,极可能是傅选的军队,陇州是傅选的地盘,距离这里很近,只有一百多里。

    “杀啊!”

    杨元清厉声大吼,率领骑兵在步兵群中疾奔厮杀,他眼一瞥,发现数百人向堆积的财物跑去,果然是冲着自己押运的财物而来。

    就在这时,牛皋率军从后面杀了进来,黑甲军措不及防,一阵大乱。

    忽然,西方也响起了连续的号角声,“呜!呜!”

    仙人关主将刘瓒率军从远处杀来了,黑甲军主将见形势不妙,大喊道:“撤退!撤退!”

    士兵们纷纷跳下小河,小河很浅,直接蹚水过去了,两千士兵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仓惶逃走,去抢财物的数百人连大车还没有搬开,只得放弃了抢掠,向对岸逃去。

    杨元清没有追赶,率领军队返回了置放财物之地,片刻,牛皋也赶来汇合,他们抓了十几名伤兵。

    “将军,伤兵已经承认了,他们是陇州的驻军。”

    杨元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想到傅选会这么卑鄙,竟然派军队来抢夺财物。

    远处一支两千人的骑兵疾奔而至,为首大将正是刘瓒,杨元清连忙上前见礼。

    “这边村庄被人屠杀了,两名幸存者跑去向我汇报,我估计就是针对你们的,所以我急急赶来。”

    杨元清感激道:“刘将军来得太及时了,我们正好被人伏击,对方也是两千步兵。”

    “是羌人干的吗?”

    杨元清摇摇头,“我们审问伤兵,是傅选的军队!”

    刘瓒脸色顿时一变,“这个王八蛋,竟然这么卑鄙!”

    刘瓒立刻道:“他必然不肯罢休,我护卫你们去秦州,我们抓紧时间出发!”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新官

    新任川陕宣抚使朱胜非终于抵达了汉中,坦率地说,朱胜非并不想出任这个职务,他瞄准的位置是相国。

    在范宗尹罢相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接位者非他朱胜非莫属,朱胜非自己也势在必得,不料最后摘走桃子的人却是张浚,着实狠狠闪了一把朱胜非的老腰。

    当然,官家赵构也安慰朱胜非一下,让他带平章事的资格前往川陕出任,只要他在川陕做出政绩,相国之位迟早会给他。

    但朱胜非在出发之前还是被张浚摆了一道,他各项职权中极为重要的奉敕权没有了,也就意味着他去了川陕不能代天子行权,一些重大的人事任免他就无法行使。

    文官之间的斗争在于阴、在于暗,在于幕后,在于不露声色中,在于表面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背后却狠狠来一刀。

    张浚就是这样,在和朱胜非交接时推心置腹,笑谈天下大事,就恨不得两人携手共同宰执天下。

    但交接后呢?朱胜非拿到了交接清单,却发现里面少了一块奉敕金牌,再去问张浚,张浚却推说,那只是官家临时授予,金牌已经还给了官家。

    这件事让朱胜非气得三天都没有睡好觉,奉敕权明明是给川陕宣抚使的权力,张浚却认为那是给他自己的权力,和后继者无关,他任期届满,又把这项权力还回去了。

    这就像食客在面馆里吃饭,掌柜送来了一壶酱油,食客吃完饭后却把酱油壶带走了,他认为这是掌柜给他个人的。

    这是张浚的意识出现了偏差吗?不是,这就是文官之间的斗争,张浚给朱胜非挖了一个很大的坑,朱胜非可以任命新人,但旧人却不好随意处置,尤其高官们都是经过天子敕封,朱胜非就算要罢免,也必须得经过天子同意。

    川陕宣抚使官衙有两处,一处在成都府,是主官衙,而兴元府南郑县内是临时官衙,可就算是临时官衙,也修建得颇为气派威严。

    简单说,成都官衙是文官衙,兴元府官衙是武官衙,目前川陕宣抚使以武为主,以文相济,所以朱胜非先坐镇汉中。

    朱胜非到任当天,立刻传令给各地都统制、兵马使总管以及制置使,要求他们接到命令后三天之内赶来兴元府述职。

    第一个到达南郑县的便是凤陇兵马总管傅选,傅选的族弟傅经义是朱胜非的首席幕僚,傅选也是通过这层关系攀上了朱胜非,从此在朝中有了后台。

    现在朱胜非出任川陕宣抚使,令傅选欢喜得心都要炸开,自己的春天终于来了,他接到朱胜非的命令,立刻带领五百亲兵马不停蹄赶到了南郑县。

    傅选让亲兵驻扎城外,他进城先见到了族弟傅经义。

    “小的给贤弟,大的麻烦替我转给宣抚使。”

    傅选欢把一大一小两个木盒子交给了傅经义,傅经义打开小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满满一盒白银,估计有三百两左右。

    他又把大盒子推还给了傅选,淡淡笑道:“你不知道吗?宣抚使为官清廉,从不收这些贵重之物。”

    傅选愣住了,“你不是让我准备一点礼物吗?”

    “我说的礼物不是这个,而且让你准备一些字画,宣抚使喜欢风雅的东西。”

    “我们这些武将都是粗人,哪里懂什么字画,万一买到赝品怎么办?”

    傅经义写了一个地址递给他,“去这家店里买,大盒子里面是一千两白银吧!那就买一千两白银的字画,你告诉掌柜,你是给宣抚使送贺礼,他就会把字画给你了。”

    “万一是赝品呢?”

    傅经义有点急了,他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肯定都是赝品,真的东西宣抚使不会收的,但这家店是我昨天才买下来,掌柜是自己人,你懂了吗?”

    傅选顿时明白了,自己花高价买赝品送礼,朱胜非收了钱也拿了礼,将来若有人举报,礼物也是赝品,这一招果然高明。

    “别人送礼呢?”

    “你以为阿猫阿狗的礼物宣抚使都会收吗?”

    傅选心中暗暗鄙视这些文人的虚伪,但朱胜非是他的靠山,他不敢有半点表露,又连忙道:“我想见见宣抚使,能安排吗?”

    “你先去买一幅字,然后我会给你安排。”

    傅经义心中暗暗得意,一番操作,神不知鬼不觉,一千三百两银子到手了。

    .........

    傅选终于见到了朱胜非,朱胜非听说傅选花了五十两银子买走一幅自己的书法,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对傅选的态度也格外亲切。

    “你侄子的事情我知道了,年轻人头脑冲动可以理解,关键是要知错能改,等他养好伤还是回军营,人才难得嘛!”

    朱胜非一句人才难得,就把傅墨山过去犯下的罪行悉数抹掉了,也意味着宣抚使官衙的案底也会一笔勾销,让傅选着实感激不尽。

    “宣抚使对卑职的关怀,着实令人感动。”

    朱胜非笑着摆摆手,“不说这些,说说凤翔府的情况,再说说伪齐军情况如何?”

    “现在和伪齐军还算相安无事,他们暂时没有进攻凤翔的迹象,现在卑职的军队,主要是军粮缺乏啊!我们只剩下半个月的军粮了,请宣抚使务必重视这个问题。”

    朱胜非眉头一皱,“凤翔府那么富庶的地方,你还会缺粮?”

    “宣抚使有所不知,凤翔府的粮食都被金兵盘剥一空,又在和尚原被宋军一把火烧掉了,现在不光是凤翔府缺粮,西军各部的粮食都十分紧缺,估计都要向宣抚使求援!”

    “这件事再说吧!你写一封书面的报告,我会通盘考虑。”

    “另外还有一事,卑职要向宣抚使汇报。”

    “什么事?”

    “是关于秦州制置使陈庆私藏战利品一事,涉及案值达几十万贯钱。”

    朱胜非眼睛磨蓦地瞪大了,“你说什么,几十万贯?”

    .........

    陈庆是第四个抵达南郑县,作为秦州制置使,陈庆属于双重领导,一方面川陕宣抚使对他有管辖权,另一方面他在秦州军政皆管,他也要向朝廷负责。

    新任川陕宣抚使朱胜非要求陈庆前来南郑县述职,这一点无可厚非,陈庆带着郑平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了南郑县。

    郑平娶了杨柳儿为妾,在南郑安了家,他当然要住在自己家中,陈庆则带着十几名亲兵住在南郑县十分有名的悦来客栈内。

    陈庆刚住下不久,吴阶便找上门了。

    “我这两天一直在等你。”

    吴阶也不寒暄,进门就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吗?傅选在宣抚使面前告了你一状,说你私贪了几十万贯钱的战利品。”

    “然后呢?”

    吴阶神情严峻道:“然后宣抚使大发雷霆,说要将你严查,我来找你,就是让你赶紧走。”

    “朱胜非拿到奉敕权了?可以罢免我?”

    吴阶摇摇头,“我就知道你的经验太嫩了,抓不到你的时候,奉敕权才有用,如果能抓到你,还需要什么奉敕权?就把你软禁在汉中,软禁个三年五年,你依旧是秦州制置使,依旧是统制,那又有什么用?朱胜非也任命一个统制,出任秦州兵马使,不就把你彻底架空了吗?”

    陈庆脸色一变,还真是那么回事,就像大散关之战时,吴阶架空傅选一样,自己把问题考虑简单了。

    “那我现在就离去。”

    “你扮作我的亲兵,我带你出去,傅选估计要带人来抓你了。”

    他立刻换了一身衣服,就在这时,客栈外面传来大批人马的声音。

    吴阶脸色大变,指了指窗户,“来不及了,你从窗子离开,在北城门等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追查

    这两天张简着实有点忐忑不安,他也听说了杨元清车队半路遇袭的消息,明眼人都知道除了傅选,不会是其他人所为。

    如果是郑平的车队被袭,张简肯定会大呼痛快,就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但杨元清是他的老上司,也是他的领路人,对他有恩,这个消息还是让张简多少有点心怀歉疚。

    但话又说回来,他把杨元清押送财物的消息透露给潘侑时,就应该想到是这个后果。

    说到底,还是张简利欲熏心,一心想给傅选交投名状,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傅选抢夺财物失败,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投诚?

    下午时分,张简来到了杨元清的大帐,杨元清正在看一份鹰信,见张简到来,他放下鹰信笑道:“好久不见了,快进来坐!”

    “这两天看将军太忙,不好意思来打扰。”

    张简笑着坐下,他见桌上有一管鹰信,便试探着问道:“统制有消息了?”

    杨元清点点头,“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估计今晚或者明天就到了。”

    “看来这次袭击,事态很严重。”

    “当然严重,两支宋军之间发生内讧,而且傅选的军队是八字军的底子,咱们统制也是八字军出来,这种同室操戈,简直就像手足相残,统制感情上也接受不了。”

    “那统制什么态度,要出兵去兴师问罪吗?”张简望着鹰信问道。

    “统制没说,但我觉得兴师问罪的可能性不大,更重要是抓出内奸,统制也是震怒这一点。”

    张简着实一阵心虚,他干笑两声道:“我觉得应该不是咱们内部人泄露吧!会不会是汉中那边泄露了消息,从时间上看也来得及。”

    “也有这个可能,但老郑坚持认为和潘侑有关,潘家和傅选是亲家.......”

    “怎么可能是潘侑?”

    张简笑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地方土绅,我们运钱那么机密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

    “按理应该不知道,可就怕潘侑收买了我们内部人,现在老郑在一个一个排查,云飞,我先给你打个招呼,所有知情人老郑都要盘问,你也是知情人,如果老郑盘问到你,你就坦诚相告,也不用太紧张。”

    “有多少知情人?”

    “不多,也就七八个人吧!如果都没有问题,那就要对潘侑下手了。”

    张简心中更加不安了,他起身笑道:“可能郑将军要找到我了,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去吧!不用紧张。”

    张简行一礼走了,这会儿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逃出军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郑胖子调查潘家,很快就会查到自己身上了。

    张简刚跑回大帐,有士兵禀报,“刚才郑将军来过了,看样子他很不高兴,要求将军回来后立刻去见他。”

    张简暗暗庆幸,幸亏刚才自己不在,他取了早已准备好的随身包袱,牵马离开了军营。

    ..........

    杨元清还在大帐内起草募兵方案,这次清理堡寨,发现一些堡寨士卒素质不错,统制想从中间挑选一批人加入秦州军,现在他们手中有钱,正好是扩军的机会。

    这时,郑平一阵风似冲进来,左右打量大帐周围,杨元清放下笔笑道:“我这里可没有酒,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我可不是找酒。”

    郑平摇了摇头,脸色严峻问道:“那个张简呢?”

    “他刚才来过,后来又走了,说是回帐应对你的盘问,怎么了?”

    郑平眉头一皱,“老杨,你确定张简是知情人?”

    “他知道,我临出发前,他还要求和我一起去终南县,我没答应,怎么,你怀疑是他?”

    郑平点点头,“我今天派人去抓潘侑父子,他们昨天就失踪了,今天中午在城外庄园抓住了潘侑的管家,他交代潘侑前些天请张简吃过饭,他们之前就认识。”

    杨元清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认识,张简可是平凉府人啊!”

    “但张简的妻子是成纪县人,他岳父和潘侑是同村人,从小就很熟。”

    “啊!”

    杨元清忽然意识到不妙,刚才张简来找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们去他的大帐看看。”

    杨元清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误,顿时心急如焚,冲出大帐急向张简的大帐跑去。

    杨元清和郑平来到张简大帐内,发现帐内没人,箱子被打开,一些随身东西都没有了。

    “你们副指挥使呢?”杨元清问一名士兵道。

    士兵挠挠头道:“刚才见他牵马出营去了,他没说去哪里?”

    “糟糕!”

    杨元清和郑平对望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了,一定是张简,这个混蛋见势不妙,潜逃了。

    ..........

    陈庆当天晚上返回了成纪县大营,他回到大帐,只喝了口热水,便立刻把杨元清以及郑平找来。

    “刘瓒一直把你们护送到成纪县,有没有什么表示?”这是陈庆首先关心的问题,不能让别人白白帮忙。

    杨元清连忙道:“卑职原本想给他五千贯钱,但他死活不收,最后他收下了一千只羊,他们赶着羊回去了。”

    这样也可以,先表达一下谢意,人情以后再还。

    “查到了泄露消息的人吗?”陈庆又问郑平道。

    郑平点点头,“初步判断是张简把消息泄露给了潘侑,潘侑父子昨天就逃走了,今天中午我得到了消息,然后今天下午我们查到了张简的头上,他意识到不妙,也潜逃了。”

    杨元清叹息一声,“这件事卑职负有重大责任。”

    “你有什么责任?”陈庆不解问道。

    “张简是卑职推荐的,而且终南县之事也是卑职告诉他,现在他跑掉了,也是卑职不查造成,所以......”

    不等他说话,陈庆便摆摆手道:“你没有责任,只有教训,吸取教训,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了,这件事我不想追究任何人责任。”

    “谢统制宽容!”

    郑平又问道:“那傅选那边,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这不是地痞无赖之间打架,非要找回场子不可!”

    陈庆瞥了郑平一眼,淡淡道:“现在我们要应对的是,朱胜非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危机。”

    杨元清一惊,“朱胜非会针对我们?”

    陈庆点点头,“朱胜非是傅选的后台,傅选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他会善罢甘休?”

    杨元清和郑平都明白了陈庆的意思,傅选抢钱不成,反赔了几百士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向朱胜非告状。

    他们私藏战利品本身就违规了,吴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朱胜非会宽容一笑,不予追究吗?

    杨元清和郑平都担心起来,朱胜非出任川陕宣抚使,权力极大,他要收拾统制,简直轻而易举,他们该怎么应对?

    两人的目光都转向陈庆,陈庆淡淡笑道:“朱胜非和张浚是在临安交接,我相信张浚不会容许朱胜非肆意破坏他的人事安排,所以朱胜非手上有没有奉敕权还难说,如果朱胜非没有奉敕权,那他就没法罢免我或者调任我,最多是卡住秦州军的军俸,我也可以向朝廷申述。”

    两人顿时明白了,陈庆的统制之职和秦州制置使都是天子封的,也只有天子能罢免,奉敕权就是代天子行使权力,张浚在川陕呆了三年,也是第三年因为大散关的胜利才得到奉敕权。

    有张浚的规矩在前,朱胜非也不可能一上任就得到奉敕权,何况还有张浚会阻挠,所以统制判断得对,朱胜非没有奉敕权,就无权罢免天子的任命。

    朱胜非唯一的手段就是卡住军俸,别的军队手中无钱,军俸晚到几天士兵就会闹事,但他们手中有钱,说起来他们还真不怕朱胜非。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冷冷道:“还有这个傅选,以为自己有后台就能肆意妄为?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降服

    傅选控制了凤翔府和陇州,他手下有八千军队,其中在凤翔府驻军五千,在陇州驻军三千。

    此时傅选就在陇州,几天前,他从潘侑那里得知,陈庆正从终南县运一批财物回秦州,光铜钱就有八万贯,还有大量的金银和绸缎布帛,由五百军队护卫,这着实让傅选动心。

    傅选当即做出部署,派心腹大将孙厉率两千士兵赶往仙人关以东的峡谷内埋伏,抢夺这批财富。

    傅选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心中颇为焦躁,孙厉已经去了四天,应该有消息了,怎么到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时,有亲兵在大帐门口禀报,“启禀都统,孙将军派人回来汇报!”

    傅选精神一振,连忙道:“速速进来!”

    不多时,一名士兵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都统,孙将军失手了!”

    “什么?”

    傅选俨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瞬间坠入深渊,他苦苦期盼了四天,竟然盼到一个失败的消息。

    傅选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士兵衣襟大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我们已经成功伏击了秦州军,一部分军队把秦州骑兵拖住,另一部分去抢夺财物,不料这个关键时候刘瓒率军杀来了,孙将军不得不撤退!”

    “然后呢!就这么算了?”

    “然后我们还想继续伏击,怎奈刘瓒率两千骑兵护卫车队,我们兵力只剩下一千四百余人,没办法,只能放弃这次行动。”

    “什么叫没办法只能放弃,我没有让你们放弃,你们居然敢自作主张?”

    士兵低下头不敢说话,傅选又咬牙问道:“现在财物车队到哪里了?”

    “昨天就进入秦州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成纪县。”

    “混蛋!”

    傅选情绪失控了,他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向墙上砸去。

    ..........

    陈庆对发生在秦、陇、凤三州交界处的事情一无所知,此时他已率军抵达距离成纪县约五百里外的甘谷县,安远寨就位于甘谷县西南三十里处。

    甘谷县是秦州比较穷的县,金兵也知道他们没有油水,没杀到甘谷县,使县衙倒是保持了稳定。

    但县城和乡下的大量百姓都逃亡到附近的数十个寨堡内躲藏,其中安远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在堡寨内的人数,已经超过了甘谷县其他堡寨人数的总和。

    不过结果却出乎陈庆的意料,他率军赶到甘谷县,知县汪子善告诉他,就在昨天,安远寨寨主吴俊已经派长子和县衙联系,准备关闭安远寨,把寨中百姓全部遣返回乡。

    “怎么回事,安远寨得到什么消息了吗?”陈庆问道。

    知县汪子善点点头,“应该是得到消息了,制置使认识黄积古这个人吗?”

    陈庆点点头,“此人是定西寨的原寨主,这次攻破定西寨他立下了功劳。”

    “那就对了,黄积古的女儿嫁给了吴俊长子,他们收到了一封鹰信,昨天就做出了决定,向官府交权。”

    “安远寨有多少人?”

    “有七千人多户,超过三万人!”

    陈庆愣住了,“怎么有这么多人?”

    “我们也没有想到,原以为最多万人左右,但吴群的长子说,大量从成纪县、清水县甚至陇州逃来的百姓,都进了安远寨,或许我们这边是山区,女真骑兵过不来的缘故,大家都这样想,所以都逃到这里来。”

    “三万多人,怎么养活?”陈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卑职也不清楚,要不去看一看?”

    陈庆当即令道:“传令军队集结,去安远寨!”

    陈庆率领一千七百名骑兵以及县衙所有官吏,都离开甘谷县赶往安远寨。

    安远寨原本也是军寨,是秦州最大的军寨,它其实是连环寨,由集中在一起的七座山寨组成,每座山寨有一个家族为统领,七个家族的族长组成安远寨议事堂,吴家族长吴俊被推举为总寨主。

    吴家是甘谷县第一望族,吴俊本人就是甘谷县前任县丞,比较有能力,家教也不错,没有出现周家堡那样伤天害理之事。

    加上他们积极性组织百姓收集各种粮食,保证了数万人的生存,使吴家赢得了安远寨百姓的广泛支持。

    更重要是吴俊能审时度势,他听说周家堡被屠,定西寨关家等三家被杀,他立刻意识到下一个必然就轮到安远寨,他立刻说服了其他六家,派自己长子前往县衙交权。

    虽然安远寨也有千余名寨丁,但他们不是士兵,没有盔甲,只有棍棒和刀,属于武士级别,负责维持定远寨秩序,根本不可能和正规军队作战。

    听说制置使陈庆率领军队到来,吴俊带着其他七名族长下山投降,既然安远寨如此知趣,陈庆也决定放下屠刀。

    陈庆把吴俊等几名寨主请到大帐内就坐,陈庆笑问道:“我很关心,你们究竟是怎么养活三万多百姓?”

    吴俊苦笑道:“就是利用一切土地来种粮食和替代品,种豆子,种葫芦、种冬瓜,山上种山药、种萝卜,甘谷县盛产枣子和柿子,我们每年都会收集大量枣子、柿子以及山果晒干,还有各种蕨类植物的根茎,就是一句话,只要能吃的东西,我们就拼命收集,甚至河里的鱼,山里的兽,天上的麻雀等等都不例外。”

    “看样子这个家很不好当啊!”

    “确实很难,人太多了,每天的吃饭都是大问题,其实我们也希望大家早点下山。”

    陈庆点点头,毫不隐晦地对众人道:“本来我是计划来安远寨屠寨的,就像杀掉周家,杀掉关家一样,今明两天杀掉各位以及家人,你们该不该死不重要,但只要杀掉你们能震慑其他堡寨,就足够了。

    拿三大堡寨开刀,是我解决秦州堡寨问题的方案,既然你们主动投降,那这个方案就略作修改,我决定放过安远寨!”

    陈庆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把吴俊和六名寨主吓得脸色都变了,他们着实坐立不安,吴俊连忙道:“我们愿意替制置使效力,劝说其他堡寨的百姓下山。”

    陈庆点点头,“这正是我想听到的话,希望你们今天就开始行动起来,分头去周围几个县的堡寨劝说,你们可以把我的话告诉他们,只要配合官府关闭堡寨,遣返百姓下山,他们以前犯过什么罪行,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如果还是不肯关闭堡寨,非要和我陈某人对着干,那等待他们的命运一定是全家屠绝,让他们好好去了解周家是什么下场。”

    ..........

    用屠杀的方式对付普通民众,效果肯定不会好,但用屠杀的方式来对付控制堡寨的豪门大户,效果却一定非常好,

    陈庆随即在甘谷县写下了《告秦州堡寨书》,用周家堡、定西寨血淋淋的下场作为例子,又用安远寨作为正面宣传,要求所有堡寨在十天内必须关闭,遣返百姓下山回乡,逾期不肯关闭解散,视同和官府对抗,军队将上山镇压,堡寨之主满门抄斩。

    陈庆立刻派出数队骑兵奔赴各县,再由各县把《告秦州堡寨书》发放给各个堡寨。

    陈庆在甘谷县呆了三天,这时他接到了郑平的飞鸽传信,得到了傅选派兵抢夺他财物的消息,陈庆遂改变计划,原本要去最北面的西宁县巡视,现在他要立刻赶回成纪县。

    陈庆随即命令刘璀率七百骑兵护送安远寨的两万多百姓返回成纪县和清水县家乡,他自己则率一千骑兵连夜出发,风驰电掣一般赶回成纪县大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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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