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夺城
城墙前满地狼藉,菜叶、鸡毛、鸡粪随处可见,污水横流,十分肮脏,天亮后这里又会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城楼下没有守军,杨再兴留下二十余人守城门,其余士兵沿着甬道向城头跑去........
此时的京兆南城门已经不再是长安的明德门,没有了那种辉煌气势,只是一座普通的瓮城,内外两座城门,中间是瓮城,两边则是长长的城墙。
现在是非战时,城门的防御非常松懈,白天有一百名士兵站岗巡查,到了晚上只剩下二十人,内外城门上方各有两人在站岗,其余士兵都躲在城楼内睡觉。
杨再兴并不急躁,他们穿着齐军的盔甲,看起来就是一支巡哨队伍。
杨再兴带着数十人直接向城头走去,一名站岗士兵看见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喊道:“口令!”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都不认识,还要什么口令?”
杨再兴怒骂一声,走上前看了看厉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两名哨兵被杨再兴的气势震慑住了,不敢再问口令,一人指了指城楼,“都在里面睡觉呢!”
“那你们也去睡吧!”
两名哨兵一愣,不明白什么意思,身后忽然有人勒住他们脖子,一拧,两人当即软软倒在地上。
杨再兴向城楼内一挥手,“全部杀了,不留活口!”
士兵们一脚踢开城楼大门,冲了进去.......
这时,内城门的两名站岗士兵也搞定了,杨再兴下令开启外城门,点燃三支火把。
“将军,情况不妙!”
一名士兵奔来禀报道:“大街上来了一支军队,约有上千人,正向城门处奔来!”
杨再兴心中一惊,难道是客栈掌柜的事情发了?
他急忙奔行内城门,片刻,杨再兴赶到内城头上,只见大群士兵从客栈内涌出来,有人指着城头,数百士兵开始调头向城门这边奔来。
客栈距离南城门太近,他们的意图被对方看破了。
“城下的弟兄立刻上城!”
杨再兴向城下大喊一声,二十几名宋军士兵连忙向甬道奔去........
“弓箭准备!”
杨再兴大喊一声,两百名士兵一起张弓搭箭,瞄准前方。
“射击!”
两百支箭一起发射,奔跑中的齐军士兵措不及防,纷纷被射倒,街上士兵一阵大乱,所有士兵都向两边躲闪,或者趴在地上。
“城头上是什么人?”大将裘风喝问道。
杨再兴认出了这个裘风,不由哑然失笑道:“裘将军,昨晚我们才做了交易,你就忘了吗?”
裘风顿时又惊又怒,原来他们就是买自己兵器的人,若被主帅知道这件事,自己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他原本正想派人去通报郭振,但现在他又压住了这个念头,在主帅得到消息赶来之前,自己必须先干掉此人。
“他们都是终南山的乱匪,给我冲上去!”
裘风高声叫骂,催促士兵上前,士兵们没有盾牌,只得弯腰低头,一步一步向前走,就在这时,城头两边的巡哨士兵杀到了,城头上警钟声大作。
杨再兴无奈,只得分兵去抵挡,大街上的士兵压力大减,开始蜂拥向城上冲来。
“将军,城外有火把,我们军队来了!”一名士兵大喊。
杨再兴大喜,高声下令道:“打开内城门,跟我抵挡敌军上城!”
他命令肖群率五十人堵住左边甬道,他自己则率五十名士兵抵挡住了右边甬道,三百士兵兵分四路,堵住了左右城头,左右甬道,目的都是一个,保住城门和吊桥的绞盘,不准敌军再关闭城门。
双方在南城门两边激烈战在一起,不断有人被乱箭射倒,有人被长矛刺穿身体......
肖群的左臂已被斩断,血浆喷射,他也不包扎,只剩右手拿刀拼死砍杀,他身边的同伴已阵亡一半,他站在最前面,浑身是血,如疯虎一般拼命,他心中充满了愧疚,这一切都是他的失误造成的,他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很多伪齐军士兵都被他的疯狂吓坏了,纷纷大声叫喊,却没有人敢上前。
裘风大怒,抢过一根长矛,狠狠投去,肖群的血流得太多,已经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这一矛他再也躲不过,被锋利的飞矛刺穿了胸膛,壮烈阵亡。
“给我杀上去关闭城门!”
裘风大吼,他的手下向上蜂拥,其余二十几名宋军士兵见都头阵亡,他们心中的烈性被激发,大吼着向伪齐军杀来,谁也不肯撤退一步,用血肉之躯阻挡敌军上城。
这时,陈庆已经一马当先冲进了外城门,后面是无数骑兵,他们冲进了瓮城,向内城杀来!
几名伪齐军士兵看到了杀进瓮城的骑兵,惊得大喊:“裘将军,是宋军,已经进城了!”
裘风愣住了,这些不是山贼乱匪?
他忽然大叫一声,调转马头便跑,刚奔出十几步,后面一支箭‘嗖!’地射来,箭速如电,强劲无比,‘噗!'一箭射穿了后脑,箭尖从嘴里透出,他身体一晃,摔下马去。
陈庆冲进了城内,他收起弓箭,厉声喝令道:“给我杀!”
大队骑兵冲进了城内,一起向甬道放箭,箭如密雨,拥挤在甬道上的伪齐军士兵纷纷中箭,城上城下的伪齐军无心恋战,四散奔逃,杨再兴跳上一匹战马,大喊道:“统制请跟卑职去敌军大营!”
他带着陈庆和大军沿着宽阔的陕州门大街疾奔,但奔出不到两里,前面忽然出现了无数伪齐军士兵,为首大将正是郭振,南城的警钟声惊动了郭振,他率领三千士兵赶去南城门,不料迎面遇到了陈庆。
一场恶战难以避免,陈庆大喊:“重盾手跟我上!”
陈庆手下有五百重盾兵,重盾兵不要求什么技能,只要身材高大,臂力强劲就行了,关键是这种盾牌太少,五百重盾士兵左手执大盾,右手拿短矛,在陈庆身后纵马疾奔。
陈庆也同样手执圆盾,单手执方天画戟,伏在战马背上冲向敌军。
“放箭!”郭振战剑一挥下令道。
一千名士兵张弓搭箭射击,箭如疾雨,射向奔跑中的宋军,宋军骑兵举盾相迎,密集的箭雨中,还是有不少骑兵的战马被射倒,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杀啊!”
陈庆大吼一声,扔掉了盾牌,挥舞方天画戟向伪齐军士兵杀去。
很多人认出了陈庆的兵器,都惊得大喊起来,“人魔杀来了!人魔杀来了!”
陈庆去年率军横扫关中,每战皆杀绝敌军,不留战俘,尤其他筑京观威慑京兆城守军,使伪齐军的上上下下都对他畏惧万分,称呼他为人魔。
现在陈庆突然出现了,士兵们怎么能不害怕?
前排的士兵见他杀来,吓得掉头便逃,却逃不出去,绝望得惨叫起来。
陈庆摧枯拉朽般冲进了人群,长戟挥过,顿时血肉迸射,人头滚滚落地,很多无头尸体手还在挥舞,但头已经不见了。
郭振并非武将,而是一个稍微能带兵的文官,他见陈庆如杀魔降临,凶悍无比,他心中也胆寒了,调转马头便逃。
不料他却被杨再兴盯住了,跑出没有多远,杨再兴便杀到了,连杀数十名亲兵,瞬间冲到郭振面前。
郭振吓得大喊:“需要杀我!”
杨再兴冷笑一声,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扔给身后的士兵,“给我绑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凶名
郭振的失误就在于他把兵力过于分散,他的一万军队如果集结起来,即使最后敌不过陈庆的五千骑兵,但也能将陈庆军队重创,但他却把一万军队分散成四块,从而就被陈庆的骑兵各个击溃。
郭振被活捉,三千士兵崩溃了,被宋军骑兵在大街上追杀踩踏,死伤不计其数,士兵们惶恐万分,大喊大叫,丢掉兵器盔甲,在大街小巷内狂奔逃命。
城头上和城内巡逻的三千士兵直接逃出了城外,军营已经空了,还有两千士兵守卫秦王府,他们占据着屋顶、高墙和宋军对抗。
“用火攻!”
面对敌军密集的箭矢,陈庆毫不犹豫下达了火攻的命令。
三百名士兵架起了旋风炮,从侧面向外院进攻,一只只火油陶罐被抛射进了府宅,陶罐破裂,黑色的火油四处流淌,宋军射进了上百支燃烧火药箭,前面府宅开始燃烧起来,火焰腾空,浓烟滚滚,王府内一片惊呼,大喊大叫,大批伪齐士兵向中庭和后院撤退。
这时,大火已经将前院吞没,开始向中庭蔓延,中庭的一棵百年老槐树也被大火点燃了。
一名士兵跑来对统制焦喜大喊:“后门没有宋军,可以从后门撤退!”
焦喜见火势太大,王府已经守不住了,当即令道:“传令全军,从后门撤退!”
秦王府的后门直接通往北城的一座小城门,北广门,士兵们争先恐后逃出,撒腿向城外奔去,不料埋伏在城外的刘琼率一千骑兵杀出,对逃亡的士兵追击杀戮,主将焦喜也在黑暗中被刘琼一箭射中咽喉,落地毙命。
就在两千多伪齐士兵逃出来不久,又一支队伍从北广门出来了,这支队伍由十几辆华丽宽大的组成,马车两边跟随着数百名宫女和宦官,还有两百余名侍卫,这是秦王刘益带着大批妻妾和宫女从北广门逃出来,他们并不知道之前的军队已经遭到伏击。
队伍出了北广门不到三百步,只听见一阵号角声,四周火光燃起,等待多时的宋军将刘益的车队团团包围。
两百余名侍卫调转马头便逃,想逃回北广门,不料从北广门内杀出一支骑兵,为首将领正是陈庆,陈庆一挥手,后面的骑兵一阵乱箭,将两百侍卫射杀大半,剩下的数十人也被骑兵包围,悉数用乱矛捅杀。
侍卫的惨叫声使数百宫女都吓坏了,纷纷跪地求饶。
几名士兵上前,拉开了一扇车门,从里面揪出一个头戴金冠,身穿王服的肥硕男子,正是秦王刘益。
刘益吓得瘫倒在地上,浑身哆嗦,士兵忽然闻到一股恶臭,纷纷叫骂起来,“他娘的,屎尿都吓出来了!”
陈庆冷冷看了刘益一眼,令道:“把他单独关押在一辆车上,其他人都带回王府,听候发落!”
车队掉头,又重新向北广门内驶去,数百名宫女和嫔妃吓得哭哭啼啼,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可怕的命运。
在火光中,陈庆忽然看到一辆大车前走着两个小宫女,也就十岁左右,居然长得一模一样,两人跟在一群大宫女中间,也一样的眼泪汪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对孪生姐妹让陈庆冷硬的心弦微微拨动一下,他给亲兵都头颜骏使个眼色,看一眼孪生姐妹,调转马头离去了。
............
天渐渐亮了,宋军已经控制了全城,并在全城实行戒严。
王府的火已经扑灭了,只烧了前院和一半中庭,中庭和后宅之间有高高的防火山墙,大火没有烧过去。
王府的库房位于后院,库房里面堆满了铜钱、布匹、以及其他名贵财物,比如皮毛、药材、木料、玉器、铜器、上等茶饼等等,仅仅铜钱就有十万贯。
士兵随即在刘益的书房隔壁找到了刘益的私人宝库,一共两座,一座内放满了黄金、白银以及上等绸缎,另一座宝库则是精美的珠宝、字画、美玉、宝石、名贵瓷器等等。
这可以说是陈庆来到宋朝后,最丰厚、最奢侈的一次收获了。
陈庆很清楚大散关的十万伪齐军很快就会杀回来,他不能在京兆城久呆,他当即下令开仓放粮,将京兆城的二十万石军粮放给满城百姓。
又下令在满城以购买的形式征集大车,将财物都装箱打包,准备全部带走。
大帐内,杨再兴请示陈庆道:“请问将军,王府中的宫女和刘益妻妾怎么处置?”
刘益和郭振已经在昨晚由杨方绪和一支骑兵连夜走子午道送去了汉中,交给钦差大臣李愿处置,他们二人价值很高,十有八九是要送去临安。
陈庆沉吟一下道:“宫女每人给二十贯钱放她们回家,刘益的妻妾每人给五十贯钱,也一并放走,她们自己的财物可以带走。”
刘益的王妃和两个儿子都在汴梁,这边王府里所谓嫔妃不过是他的玩物,都是可怜人,没必要为难她们。
“卑职明白了!”
停一下陈庆又笑道:“如果你看中谁,不妨把她留下来,其他将领也一样。”
杨再兴脸一红,连忙摇头,“卑职的妻儿在家乡,不想娶妾。”
“是啊!”
陈庆叹口气道:“咱们得想办法稳定下来,有个根基之地,让大家把家人都接来。”
“统制,我觉得甘泉堡就不错。”
陈庆点点头,“甘泉堡是比成纪县好,成纪县是四战之地,不容易守住,甘泉堡易守难攻,又远离朱胜非,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根基之地,这次回去后,我们好好合计一下,”
“卑职去安排放人!”
“去吧!”
杨再兴行一礼走了,陈庆想起一事又道:“肖群好好安葬了,给他家人五百贯的重抚!”
“卑职明白!”
杨再兴沉默片刻道:“那个客栈掌柜跑掉了,没有抓到。”
“算了,他其实也是无心之过,不要和他这种平头小民计较了。”
杨再兴默默点头,行一礼走了。
这时,外面传来颜骏的声音,“统领,卑职把人带来了!”
“进来!”
颜骏走进大帐,回头招招手,“你们进来吧!”
只见从外面胆胆怯怯走进两个小娘子,正是昨晚见到的那对孪生姐妹,她们换了一身衣裙,不再是宫女打扮了,穿着比甲布裙,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装束。
颜骏笑了笑,转身退下了。
陈庆在前年冬天被完颜活女一箭射中腿部,虽然伤好,但还是留下了病根,一到冬天,他的大腿部就会隐隐作痛,需要除去衣裤,然后用滚烫的热毛巾敷腿。
陈庆不太喜欢让士兵来做这种事,他一般都是自己做,但还是不方便,他便想到了找个丫鬟,只是一直没有遇到他看得中的丫鬟,直到昨天晚上,这两个小宫女让他心动了。
陈庆又看了一眼两个小娘子,不愧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肌肤白里透红,眉眼之间有一种灵气,就是这种灵气让陈庆动心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陈庆温和地笑问道。
两个小娘子扑通跪下,一起大哭起来,“将军,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陈庆有点头大了,这个颜骏没问清楚吗?
颜骏就在帐门口,他听见两个女娃的话,顿时急了,挑开帐帘道:“你们两个不是都无家可归吗?而且你们明明都点头答应的,现在怎么又变掛了?”
陈庆摆摆手,“你小子不要偷听,也不要插嘴,我来慢慢问她们。”
颜骏只得悻悻走了。
陈庆这才笑道:“他说你们两个无家可归,对吗?”
两个小娘子含着泪水点点头,陈庆又继续笑问道:“他说你们之前答应的,是吗?”
两人还是点头,陈庆不解问道:“那就奇怪了,之前答应,现在怎么又变掛了?”
“因为....因为,我不知道是你!”其中一个小娘子鼓足勇气道。
陈庆愕然,“为什么是我就不行了?难道我和你们有杀父之仇?”
两个小娘子还是摇头,陈庆看着她们满脸害怕,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我的名声不好?”
稍有勇气的小娘子点点头,吞吞吐吐道:“李娘娘说,你杀人如麻,还吃人头,是人魔!”
陈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自己还真是凶名昭著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孪生
“李娘娘是谁?”陈庆笑问道。
“她是我们的主人,去年她把我们买回来,我们一直跟着她。”
“你们是哪里人?”
“我们是延安府肤施县人,我们爹娘病死了,舅舅就把我们带到京兆来卖了。”其中一个小娘子口齿伶俐,说得清清楚楚。
陈庆点点头,“你们几岁了?”
“十岁!”
十岁是虚岁,两人实际上才九岁,去年被卖,两人已经懂事了。
陈庆又微微笑道:“我就给你们说,别相信那些谣言,我从不吃什么人头。”
“那你吃什么?”
“我吃....我什么都不吃,我不吃人,也不是什么人魔,王府里人都在胡说八道,懂了吗?”
陈庆心中有些恼火,估计是刘益说自己吃人头,结果整个王府都传遍了。
“那他们为什么这样说?”
陈庆见两人表情一本正经,本不想再多说,但想了想,既然要她们当侍女,还是要给她们解释清楚。
“因为我和你们的秦王是敌人,他当然要用一切恶毒的话来诋毁我,污蔑我,这下你们明白了吗?”
就在这时,亲兵端来了饭食,来得正好,陈庆指着桌上的饭食道:“这就是我的午饭,你们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两个小娘,其中一个很文静,始终一言不发,另一个则比较活泼,一直都是她在说话,她探头看了一眼饭食,小声嘟囔道:“还没有我们吃得好呢!”
“好了,你们去吃午饭,然后你们自己再想一想,愿意做我的小侍女,以后就跟着我,如果还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让你们回去继续跟那个李娘娘,她估计也要回家乡了。”
陈庆对亲兵道:“带她们去吃饭!”
两人小娘跟随亲兵走了,走到帐门口,活泼一点的小娘子又回头问道:“你真不吃人?”
陈庆一呲牙,“如果把你吃掉,我很乐意!”
两个小娘惊叫一声,吓得跑掉了。
........
陈庆刚吃完午饭,刘琼一阵风似的跑来,“统制,能不能来一下?”
“什么事?”陈庆喝了口茶问道。
“去大门口看看吧!来了好多人。”
陈庆有些奇怪,起身向军营大门走去,远远的他便看见军营大门前黑压压的站满了人,十几名士兵在维持秩序。
陈庆着实惊讶,快步走了过去。
有人大喊:“陈统制来了!”
十几名老者上前跪下,“陈统制,你要答应我们啊!”
答应什么,他们又要逼自己做什么?
陈庆有时候对这些老人很无奈,虽然他们是支持自己,但他们提出的要求往往让人难以答应。
像成纪县的一群长者声泪俱下要自己不要再撤离成纪县,但成纪县并非雄关险城,一旦答应下来,就将意味着将士们的惨重伤亡,可不答应又似乎违背民意,两难啊!
陈庆连忙上前道:“各位长者请起,陈庆担不起各位的大礼!”
他让士兵扶起这些老者,一名为首老者抱拳道:“虽然伪齐人和金人痛恨陈统制,把陈统制比作妖魔,但我们心里却如明镜,我们是宋人,我们永远支持自己的军队,我们用实际行动来支持!”
说到这,老者一指身后黑压压的年轻人,“这些都是我们京兆城的年轻子弟,都愿意抗金为国,请陈统制收下他们吧!”
外面黑压压的站满了一两千年轻人,他们一起大喊:“我们要抗金报国,收下我们吧!”
陈庆心中苦笑,京兆府十几万人,才有一两千人愿意从军吗?还是自己下令把财物分给士兵,让很多人看到了跟随自己发财的希望。
陈庆并没有在京兆募兵的计划,他手下都是骑兵,多了一两千新兵,会影响他行军速度。
但他又不太好一口拒绝,挫伤了京兆百姓的热情。
这时,刘琼低声道:“可以让他们和辎重队伍一起走!”
这个办法倒也不错,陈庆点点头,对众人道:“只要符合我们的最低从军要求,我们就可以收下!”
外面的数千年轻人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陈庆对刘琼道:“你负责接收他们,只要看起来体质不弱,举重六十斤过头顶,就算合格了!”
.........
一间小帐内,孪生姐妹吃完了午饭,性急的妹妹不停催促道:“李娘娘要走了,阿姐,我们快点吧!”
她的姐姐却一直沉默不语,这时,颜骏出现在帐门口,叹口气道:“你们若决定好了,我就送你们走,你们主人马上就要离开京兆了。”
“阿姐,我们要抓紧了。”
“不!”
一直沉默的姐姐终于开口了,她望着颜骏语气坚定道:“我们决定了,留下来!”
“阿姐,你怎么.....”
“阿樱,听我的不会错。”
姐姐再一次对颜骏道:“我们决定了,留下来。”
颜骏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们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去给你们安排营帐。”
颜骏终于给能主公一个交代,他也长长松一口气,快步走了。
妹妹小声道:“阿姐,万一那些传闻是真的,怎么办?”
姐姐摇摇头,“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有饭吃,谁会吃人肉?再不济还可以杀马呢!”
“可李娘娘.......”
姐姐立刻打断她的话,“若跟她走,她会把我们卖掉,你信不信?”
“也对哦!”
妹妹若有所思道:“她现在啥都不是了,又那么小气,她不会养我们的,这个陈将军这么年轻,好像感觉更安全一点,我说嘛!其实我也不太想走的。”
这时,颜骏又出现在帐门口,笑道:“安排好了,你们跟我来吧!”
..........
大帐内,陈庆望着小娘子笑道:“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们姓余,李娘娘给我们起名余莲和余樱。”
“那你们本名叫什么?”
“叫做余钱和余粮。”
“这个.....算了,还是叫余莲和余樱吧!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怎么分辨?”
“公子看看我这里。”
妹妹余樱指鼻子左面,“这里有个小黑痣,姐姐没有。”
陈庆眼力很好,隔着六尺远也能看见,他惊讶道:“你们姐妹俩相似到这个程度,凭一颗黑痣来分辨?”
余莲脸一红,“将军别听她瞎说,区别的地方很多。”
陈庆第一次听到姐姐开口,他笑着点点头,“声音也不一样。”
陈庆很快又发现她们其他不同点,她们耳朵不一样,姐姐的耳朵很圆很小巧,妹妹耳朵尖一点,不过平时被头发遮住,也看不到,还有眉毛也略有不同,妹妹的眉毛更细更弯一点。
当然,身体上肯定还有别的不同,那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以后就叫我公子,不要叫将军,你们不是军队的人,是我......府上的人。”
陈庆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家,怎么安置这两个小娘子都还是个问题,总不能一直把她们放在军营吧!
这确实是个头大的问题啊!陈庆想了片刻也没有头绪,只得苦笑一声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收拾吧!你们需要什么给颜骏说,就是带你们过来的那位。他是我的亲兵都头。”
姐妹二人虽然年纪小,但都经过训练,而且十分机灵,知道不该多嘴的时候就不要多问,两人行一个万福礼,慢慢退出大帐。
陈庆站起身走到大帐前,望着初降的夜幕,他从脖子里取出一块玉牌,凝视了片刻,低低叹了口气,一向平静的内心,着实有些乱了。
..........
两天后,宋军利用伪齐军军仓内的十万贯钱有偿征用到了三千多辆大车,这其实不是买下来,而只是租用,用完后车夫还会把大车赶回京兆城。
跑一趟甘泉堡就能挣三十贯钱,京兆百姓当然趋之若鹜,不光京兆城,周围咸阳、新丰、临潼等县的百姓纷纷赶着大车过来应征。
士兵们将秦王府仓库的财富物资以及大量粮食都搬运上了大车,三千五百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队伍离开京兆城,浩浩荡荡向泾源道方向驶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暗箭
发生在绍兴二年六月间的几件大事可谓波澜起伏,牢牢锁住了天下人的眼球,一是金兵从汉水攻进了汉中,消息传开,顿时让天下人都担心四川能否保得住?
但形势才过去十天就出现了逆转,金兵又被统制陈庆率军赶出了汉中,不等众人放下汉中之事。
紧接着,另一个消息又震惊了天下,陈庆率军攻占了京兆,俘虏伪齐国坐镇西北的秦王刘益以及镇西元帅郭振。
这无疑是一个严重的政治事件,对于金国和伪齐国威望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完颜兀术上书痛斥完颜昌和完颜撒离喝的陕西策略,放弃了金兵强大的战斗力,效仿宋军的千里迂回,最后狼狈撤军,令天下耻笑。
金国皇帝完颜晟当即下旨罢免完颜撒离喝的西路军元帅之职,同时完颜昌不再兼管陕西经略,重新任命完颜兀术为陕西六路经略使、都元帅,率军五万进入关中,重新实施川陕战略。
发生在汉中和关中的一连串重大消息也通过钦差李愿的八百里加急快报传到了临安,与此同时,李愿也在紧急返回临安的途中。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传到临安,临安朝野乃至民间都被西北的局势吸引住了,整整十几天,整个临安的酒楼、茶馆都在谈论西北局势,陈庆这个名字成了家喻户晓的传奇将领。
御书房内,官家赵构负手来回踱步,他现在遇到一个难题,朝廷和金国的东线停战协议下个月就要到期了,到底要不要续签,他拿不定主意。
从赵构的本意来说,他很想续签,但朝廷抗金派占据了上风,纷纷反对续签停战协议,要求渡江收复江淮,这显然是受到西线抗金的鼓舞,赵构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使他不敢轻言和谈。
“停战协议要下个月才到期,续不续签看局势变化以及谈判情况再说吧!现在言之过早。”
赵构不想过早下定论,便将赵鼎关于废止停战协议的谏议书搁置在一边,他等于告诉御书房内的几名相公,现在他不想谈这件事。
这时,张浚躬身道:“陛下,丢失汉中,朱胜非责任重大,李愿的报告也说得很清楚,朱胜非上任一个多月,没有协调好将帅关系,热衷安插心腹,排挤吴阶、陈庆等有功将士,废除了微臣耗时三年才建立的抗金办法,才导致汉中被金兵轻易攻占。
他又在关键时刻逃离战场,这不是一个主帅的担当,陛下,事实证明,朱胜非不适合川陕宣抚使这个职务,微臣恳请陛下换帅。”
旁边秦桧阴阴笑道:“张相公,打仗是看结果吧!最后的结果是金兵狼狈撤出汉中,这怎么变成了弹劾朱胜非的理由?我倒觉得这是朱胜非的策略,说他诱敌深入也好,说他唱空城计也好,最后的结果是金兵败退,说明朱胜非的策略成功了,我倒觉得朱胜非应该褒奖。”
“汉中胜利是吴阶和刘子羽坚持抗金的功劳,是陈庆千里支援的结果,朱胜非逃回成都了,最后战果与他何干?”
“张相公这话就说得很没有见识了,自古战果都归主帅,大将立功也是主帅用人得当,为何要喧宾夺主?”
“你们二人不要争了!”
赵构不耐烦地打断张浚和秦桧的争论,他对吕颐浩道:“赵相公提出破格升任陈庆为都统制,吕相公怎么看?”
吕颐浩很了解官家的心思,他这样问自己,就是不想破格提升陈庆,应该还是和太后在背后反对有关
吕颐浩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如果陈庆不和太后和解,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吕颐浩沉吟片刻道:“陈庆既然是陛下任命的秦州制置使,他就应该向陛下汇报秦州的情况,微臣建议召陈庆来临安述职,陛下和各位相公再好好倾听他的见解,能否破格提升就有答案了。”
这是一记缓转,让赞成者和反对者都有了探讨的余地。
“也好!用加急金牌召他进京述职!”
............
入夜,秦桧回到了自己府中,从年初以来,他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由于东线签署了停战协议,显得局势平静,使朝野都把目光投到了西线,而西线抗金的不断胜利,导致朝廷抗金派明显占据了上风。
当然也使得秦桧这个主和派领袖的日子不好过。
虽然日子难过,但也因为官家赵构暗中支持,秦桧依然掌握着御史台和谏院,这算是秦桧最大的本钱了。
回到书房内,秦桧刚坐下,妻子王氏便端来了一盏茶,她把茶盏放在桌上,笑道:“今天薄儿送来一方好砚,在我那里,我去给老爷拿过来。”
秦桧摆摆手,“我暂时不需要,你自己留着用吧!”
王氏只是借砚台来谈侄儿王薄之事,她见丈夫不上路,只得挑明了道:“老爷,薄儿之事你也要上上心吧!”
秦桧摇摇头,“你那个侄儿只会吃喝玩乐,风流之名太盛,你让我怎么上心?”
“但他是皇宫侍卫班直啊!找个机会把他放出去,去州里做个团练,不也挺好吗?”
秦桧冷笑一声道:“放出去要主官批准才行,上次我问了杨沂中,人家反问我王薄长什么样子,什么意思?你那个侄子挂了一个班直的名,就从未去皇宫当过值,自己不争气,让我怎么扶植他?”
“薄儿不至于那么不堪吧!”王氏有些不以为然道
“不至于?”
秦桧冷笑道:“当初他和陈庆也差不多吧!现在陈庆要破格提拔为都统了,王薄却连个侍卫都当不好,你觉得他还有什么大用?”
“不会吧!”
王氏惊讶道:“太后可是亲口告诉我,她反对提拔陈庆,认为他资历不够,怎么又要提拔了?”
太后干政一向是宋朝的政治传统,从最初杜太后逼赵匡胤立皇太弟,到刘娥太后,到高太后,到向太后,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韦太后一回到临安,秦桧便安排妻子王氏去巴结、结交韦太后,或许两人都有共同的经历,所以王氏和韦太后关系极好,王氏三天两头都要进宫陪聊。
所以秦桧听到韦太后反对提拔陈庆,他也一点不奇怪,去年金国提出太后换陈庆,最后因反对太激烈而失败,以至于韦太后不光恨当事者陈庆,更恨背后策划的主谋吕颐浩。
“太后是什么时候给你说的?”秦桧连忙追问道。
“就是昨天!”
秦桧点点头,他明白了,难怪今天官家没有明确表态,反而问吕颐浩的态度,明显有些不赞成,原来是太后在后面施压。
而且官家也不想处置朱胜非,估计也和韦太后有关,韦太后就是朱胜非亲自赶赴汴梁接回来的,应该是韦太后在背后给朱胜非求情了。
但这只是表像,秦桧非常了解官家赵构,官家骨子里和自己一样,都是主和派,现在朝廷主战派占据了上风,有点失去了平衡,这种情况下,官家怎么可能再贬黜同样是主和派的朱胜非?
现在知政堂内,吕颐浩、赵鼎、张浚都是主战派,而只有自己一个主和派,这显然不是官家想要的格局,他一定在考虑换相。
秦桧心中渐渐有点明悟了,他对妻子王氏道:“你明天带几色上好绸缎去宫里做裙子,适当之时,在太后面前提一提吕颐浩准备招陈庆为孙婿之事。”
秦桧必须要让韦太后明白,去年吕颐浩坚决反对用陈庆换太后,并非是出于公心,只要韦太后明白这一点,吕颐浩的相位就呆不久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虚攻
陈庆最终把自己的根基暂时放在甘泉堡,理由也很简单,成纪县的防御力不够,如果是西夏军那样的疯狂进攻,一天就能攻下来。
而甘泉堡城墙高大宽厚,坚固异常,还有民心凝聚,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庆率领大军和车队穿过平凉府和德顺州,直接抵达甘泉堡。
接下来,陈庆派出数十支斥候,分布各处打探伪齐军的消息,陈庆心知肚明,老巢被端,钱粮被抢,主公被抓,再窝囊的军队也要挣扎两下,怒吼几声,何况伪齐军还有十万大军,李成这个人也不窝囊。
如果他就这样忍气吞声,不了了之,刘豫会放过他吗?
果然不出陈庆所料,就在他们返回甘泉堡的第五天,一支两万人的伪齐军走泾源道向秦州杀来。
如果是走凤翔府,那么他们的目标十之八九是成纪县,可如果是走泾源道,那目标肯定是甘泉堡了。
陈庆倒不敢大意,他又派赵小乙亲自率斥候前去打探详细军情,同时命令甘泉堡内全民全军备战。
德顺州也是无边无际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绿色稀少,一座座巨大的山沟往往深达数百米。
但有绿色地方就有居民,很多县城附近也一样分布着大片树林,以松树、榆树和枣树为主,尤其枣树,在黄土高原上分布很广,盛产的大红枣甚至是百姓们的粮食补充。
在一座黄土大山上,赵小乙率领十几名宋军斥候躲在一块巨大的石块背后,注视着山下官道上浩浩荡荡行走的军队。
军队长达七八里,人数在两万左右,约三成是骑兵,其余都是步兵,肩头扛着长矛,腰挎战刀,后背弓箭或者盾牌,队伍并不整齐,甚至还有点气息奄奄,将士都无精打采。
赵小乙关注对方的军粮,也是主帅陈庆再三叮嘱他,对方进攻甘泉堡,从哪里搞来的粮食?陈庆倒希望他们重新去抢夺京兆百姓的粮食,那样的他们的民心就全废了。
每个士兵都背着干粮袋,后面还跟随着一支三百多辆大车组成的运粮车队。
这就有趣了,三百多辆大车的粮食能有多少?这可是两万人,一就要天耗费两万斤粮食。
“将军,会不会后面有辎重队伍补充?”一名士兵低声道。
也有这种可能,赵小乙待军队过去,立刻写了一封鹰信发给甘泉堡。
宋军斥候发现敌军主力的地方距离甘泉只有百里了,两个时辰后,陈庆接到了鹰信。
果然,对方只携带了三百车粮食,这让陈庆也感到困惑,尤其对方没有携带攻城武器,他们来做什么?
谋士张晓笑道:“极有可能对方只是来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来攻打甘泉堡。”
郑平不解问道:“做样子给谁看?”
“自然是给刘豫看!”
陈庆点点头,“有点道理!”
“这其实是很显然的,伪齐军十万大军围攻大散关,他们可能没有攻城武器吗?粮食应该也有,几千辆大车刚刚才回去,他也不缺辎重大车,有车有粮,有攻城武器,但都不携带,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想攻打甘泉堡,就是来走一圈,然后就调头回去了,给刘豫写份攻打甘泉堡的报告,就算交差了。”
这时,所有将领都摩拳擦掌向陈庆望去,这支军队打不打?
陈庆沉吟片刻道:“如果他们不进入秦州,可以不打,可只要他们胆敢进入秦州,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
张晓猜测得没有错,这支伪齐军确实是来虚攻甘泉堡,但受命方却猜测错了,刘豫给李成的命令是保存实力,不要再轻举妄动,刘豫知道十万西夏军折戟甘泉堡下,他不想自己的军队再重蹈覆辙。
下命令的是完颜兀术,完颜兀术大军还没有到陕西路,但他的军令先送达了,要求齐军全力攻打甘泉堡,在最短的时间内拔掉陈庆这颗钉子,他自己不打,却让伪齐军去打。
完颜兀术的命令李成不敢不从,但又不想再耗费兵力,他便用了虚攻这个应付的办法,已经派人去攻打了,只是没有攻下甘泉堡而已。
这支两万人军队由都统制许晋文统率,从京兆出发,一路行军穿过泾源道、平凉府,进入德顺州,刚开始士气还不错,但军队没有携带帐篷,在泾源道上遭遇两场夜雨,对士兵们打击很大,休息不好,吃得也不饱,两万士兵怨声载道,士气逐渐低迷。
更重要是,大家都看出来了,他们连攻城武器都没有携带,去攻打甘泉堡不就是笑话吗?
既然上面都没有攻打甘泉堡的诚意,也就不要怪士兵们士气低迷。
士兵们无精打采地行军,速度极慢,主将许晋文再三催促加速进军也没有用,这天中午,队伍进入了秦州,距离甘泉堡还有三十里,许晋文下令休息一个时辰再走。
副都统王横着实有些担心,上前对许晋文道:“咱们既然不是来攻打甘泉堡,就不要靠近它太近,陈庆是个凶魔,如果被他猜到我们的意图,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伪齐军的计划并非靠近甘泉堡就折道原路返回,这样对完颜兀术也无法交代。
他们途径甘泉堡再折道向南,杀入秦州腹地,在陈庆反应过来之前,狠狠扫荡一番成纪县后撤走,杀几千人冒充宋军,既能给完颜兀术交差,也能出一口京兆城被攻占的恶气。
许晋文冷冷道:“不要这么没有出息好不好,咱们既然来了,连甘泉堡都不敢靠近,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们?他要战,我们就战,他不出战,我们就南下,我许晋文从军二十余年,可从未像今天这样窝囊过。”
“但士兵们目前这样的士气,和陈庆的军队对阵,能打赢吗?”
“这个容易,现在就给士兵们宣布,我们南下夺取成纪县,烧杀抢掠,想玩女人也随便他们,全军放假三天,我看士气会不会振作?”
许晋文有经验的,当年他是宋军统领,投降金兵后,率两千士兵洗掠了博州三座县城,原本奄奄的士气变得空前高涨。
许晋文立刻派人向全军宣布了他们的计划,果然,士兵们听说将抢掠成纪县三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顿时士气高涨,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期待,之前的气息奄奄一洗而空。
许晋文随即下令大军继续前进.......
夜幕降临时,大军终于抵达甘泉堡,他们就算要南下,甘泉堡也是必经之路。
别看许晋文对陈庆和秦州军不屑一顾,但他内心并没有表面这样强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庆可是连完颜兀术都能对抗的宋将,那不是他能挑战的。
许晋文不敢在甘泉堡前停留,立刻折道南下,好在甘泉堡内的宋军没有追赶出来,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但刚刚走到数里外的一座山岗下,大地开始隐隐震动起来,许晋文心中意识到不妙,一回头,只见远处的月色变成了暗红色,铺天盖地的骑兵向他们杀来。
“弓箭手结阵!结阵!”许晋文惊得嘶声大喊。
好在他事先有安排,三千弓弩手就走在队伍后面,号角声连声吹响,三千弓弩手紧张地列队,他们列成六队,每队五百人,一起举起了军弩,斜角向上,等待着宋军进入杀伤射程。
五千骑兵已经杀到三百步外,黄尘滚滚,俨如狂涛骇浪。
“准备射击!”就在大将王横刚刚下达了准备,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惊骇之事却发生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提醒
这次一起前往临安的还有郑平的妾杨柳,她已怀了三个月身孕,郑平决定把她送回临安待产。
杨柳是陈庆旧部杨桦的妹妹,杨桦在箭筈关阵亡后,杨柳跟随父亲来到大散关,以卖唱为生,得到了郑平的救助。
杨柳的父亲去年冬天在南郑和人赌博时发生斗殴事件,重伤不治身亡,郑平便把杨柳接到了成纪县,后来又转到甘泉堡。
但郑平并没有成家娶妻,也没有婚约,所以杨柳名义上是妾,实际上就是郑平的妻子,只不过要得到父母的承认才能正式成为妻子。
郑平让杨柳回家待产,也有这一层意思。
这次陈庆回临安,按照吕颐浩的嘱咐,陈庆还带了一批上等财物,都是他从刘益的秦王府中缴获的宝贝,用来打点朝廷高官。
陈庆带了一百名亲兵,三辆马车,一路向南而去。
杨柳自己也带了两名贴身小侍女,余莲和余樱无聊,白天也和她们坐在一起,五个女人挤在一辆大车内,倒也热闹。
这天中午,大车抵达汉中西县,马上要进入金牛道了,陈庆见路边有一座茶棚,吩咐众人休息吃饭。
马车停好,战马也拴在马桩上,士兵们纷纷进茶棚找位子坐下,大喊着要喝凉茶,两名伙计拎着茶壶来回奔跑,茶棚内顿时热闹起来。
余莲洗了一个大碗,给陈庆到了一碗凉茶,端到他面前,“公子用茶!”
陈庆点点头,“你去歇着吧!想吃什么自己点,估计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将就一下。”
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正是大暑时节,天气格外炎热,每个人都满头大汗,拿着扇子扇风。
他们运气不错,茶棚正好蒸了十几笼包子,还熬了几大桶绿豆汤,被他们全部包下来了。
茶棚下比较荫凉,众人吃包子喝绿豆汤,享受着金牛道吹来的习习凉风,感觉倒也不错。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来了几名骑兵,奔至茶棚前高声问道:“请问这是陈统制的队伍吗?”
“我就是陈庆!”
陈庆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几名士兵连忙抱拳道:“我们是刘知府的手下,刘知府马上就到,请统制稍等片刻!”
刘子羽要来了,陈庆点点头,“我等着他!”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队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簇拥着的官员正是刘子羽,陈庆连忙迎上去。
“刘都统,别来无恙!”
刘子羽哈哈一笑,“我现在可不是都统了,就指望你能接我的位置。”
刘子羽在朝廷也有人脉,他也知道这次陈庆去临安很可能会提升,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接任自己之前的职务,熙河路兵马使。
两人在小桌前坐下,刘子羽的笑容消失了,他沉吟片刻道:“官场比战场凶险百倍,你这次去临安,必须格外谨慎小心,上一次你位卑职低,做些出格的事情,大家也能宽容,但这次不一样了,你的言行必须符合自己身份,否则很容易遭到弹劾,切记!切记!”
“感谢府君提醒,我会当心!”
“当然,也不能过于窝囊了,咱们西军将领立于朝廷,可不是靠吹嘘拍马,只要这边战事不断,朝廷就暂时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我在北仙人关听刘瓒说,朱胜非的军情所建立了,但对吴都统很不利?”
刘子羽冷哼一声道:“关键是朱胜非把当初张浚赋予吴阶的临时指挥权取消了,以后事无巨细都必须向他汇报,怎么和金兵打仗,由他来决定,吴阶只能执行他的命令。”
“这不就和富平之战前一样吗?”
刘子羽叹息一声,“我们大宋就是这个该死的文官制度,外行指挥内行,屡战屡败,最后二帝被掳走,半壁江山都沦落了,可一点也不吸取教训,还生怕大将造反,必须由文官来掌军权,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陈庆沉吟一下道:“朱胜非在汉中,他怎么指挥大散关作战?”
“他把军情所一分为二,一半设在大散关,一半设在汉中,然后由他的四名幕僚分别坐镇。
吴阶有什么情况,必须及时向军情所幕僚汇报,然后幕僚会飞鹰传信给朱胜非,朱胜非再回信答复,也就是说,做一个决策要两天时间,这还是最快的状态,若朱胜非还要考虑几天,那真的就贻误战机了。”
陈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宋军是怎么打仗了。
“这次完颜兀术再次进攻川陕,恐怕大散关要保不住了,府君最好在南仙人关做好安排。”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现在西军调动任何军队,除了你的秦州军外,其他都必须得到朱胜非的批准,贤侄,他恨你的秦州军甚至超过金兵,这次你不在甘泉堡,是他夺权的机会啊!”
刘子羽专门跑了一百多里来见陈庆,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
陈庆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子羽的提醒没错,朱胜非肯定会派人趁机去接管自己的秦州军,代理秦州军统制,以朱胜非的秉性,他若发现这个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刘子羽见陈庆心里有数了,便不再多说,起身笑道:“贤侄,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陈庆能感受到刘子羽对自己的厚爱,这么热的天,专门从南郑县跑来给自己送行,提醒自己大事。
陈庆连忙让亲兵取出一盒茶具,“这是晚辈给世叔的一点心意,请世叔务必收下!”
刘子羽打开盒子木盖,一下瞪大了眼睛,“官窑汝瓷!你小子是从哪来搞来的?”
官窑汝瓷就算在宋朝也是世间罕见的极品,张浚有一套天子赐他的官窑定瓷茶盏,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陈庆微微笑道:“刘益那里搞到的。”
“哦!”刘子羽恍然大悟,他呵呵笑道:“我管你是不是客气,这东西到了我手中,你就别要回去了,贤侄一路顺风。”
他生怕陈庆反悔,把盒子藏入怀中,翻身上马便飞速跑了。
目送刘子羽远去,陈庆又沉吟了片刻,问掌柜要来纸笔,写了一封信给郑平,派两名亲兵立刻送去甘泉堡。
安排好了甘泉堡的事情,陈庆随即带领队伍继续出发,向成都方向而去。
...........
朱胜非最终得到天子赵构的庇护,侥幸过关,他也吸取了军权旁落的教训,立刻组建军情所,掌握了军队调动权、战时指挥权和统领以下将领任免权,同时要求巴蜀继续负担西军的钱粮,这样就把军权和钱粮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也稍稍做出了让步,同意各地驻军以飞鹰传信方式,把各种申请传到军情所,然后由军情所向他汇报后做决定。
直到这时,朱胜非才终于体会到了川陕宣抚使的权力滋味,一切大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才是西军元帅,所有大将都不能逾越他的权力。
但这里面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甘泉堡的秦州军,孤悬于大散关之外,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距离遥远是一回事,关键是甘泉堡主将陈庆。
这次陈庆偷袭京兆,俘虏伪齐秦王刘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官家调陈庆回临安述职,也没有通过他,朱胜非越来越感觉到,陈庆已经成为他权力道路上的绊脚石,成为他后背上一根毒针。
这是,他的幕僚傅经纶快步走进大堂道:“卑职得到确切消息,陈庆已经进了金牛道,前往成都去了。”
朱胜非负手走了几步,陈庆不在甘泉堡了,这是不是自己的机会?
朱胜非唯一忌惮陈庆一人,陈庆的手下他倒不怕。
傅经纶很了解朱胜非的心思,他低声道:“宣抚使可以找一个将领任命为临时代理秦州制置使,这是你的权力,朝廷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我手上没有合适的人选,文官一堆,就是没有武将。”
“宣抚使忘记傅选了吗?让他安排一个心腹过来,资历高一点的,至少是统领,宣抚使任命为统制,就能镇住场子了。”
朱胜非点点头,“有道理,你去给他说,让他给我找个合适的人选!”
第二百四十八章 换策
“你可以让齐军去对付他。”
完颜兀术摇摇头,“齐军不行,他们派了两万军队去甘泉堡征讨陈庆,结果被杀得全军覆灭,这件事还被李成隐瞒住了,不敢让刘豫和下面将士知道。”
完颜昌眉头一皱,“这家伙确实很头疼,关键是他的根基放在甘泉堡,方圆百里没有树木,没有城池,就这一座城堡,攻打它甚至比大散关还难,至少攻打大散关还有凤翔府作为后盾,还有渭河可以运输,甘泉堡那里什么都没有,光各种准备就要几个月时间,最后不付出几万人的伤亡代价,休想战胜他。”
“问题就在这里!”
完颜兀术忧心忡忡道:“这次我原本向狼主申请十万军队,但最后狼主只给了我五万,狼主告诉我,我们女真人青壮男子已不足五十万,现在不得不大量用契丹、奚人和渤海人来凑数,我这次带来的都是女真士兵,而且是女真精锐,骑射双全,我不想把他们用在攻城上,更不想本末倒置,大量损耗在陈庆身上。”
完颜昌沉吟一下道:“我自从听说陈庆走子午谷偷袭京兆得手后,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无论如何我们要除掉此人,我一直就在考虑怎么对付他?”
“那监军有方案了吗?”
完颜昌点点头,“其实方案无非两种,一个是用军事手段除掉他,一个是用政治手段除掉他,现在看来,军事手段不太现实,那我们就考虑用政治手段。”
完颜兀术笑了起来,“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我在半路接到一封傅选的信,他在信中说,朱胜非已决定除掉陈庆,这是个好消息啊!”
完颜昌淡淡道:“朱胜非就是一介书生,无胆识,无魄力,能杀陈庆他早就杀了,我们不能指望他,对付陈庆,还得从临安着手。”
完颜兀术若有所悟,“你是说秦桧?”
“不光是秦桧,还要再加上一个韦太后,我很快就会第二次出使临安,商谈续约之事,这一次我不会再让陈庆逃出我的手心。”
完颜兀术微微一怔,“陈庆要去临安?”
完颜昌点点头,“我在临安的探子传来消息,赵构已经下旨命令陈庆去临安述职。”
完颜兀术大喜,“陈庆一走,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拔掉甘泉堡?”
完颜昌摆了摆手,“暂时不要动甘泉堡,一旦动了甘泉堡,他就有理由不去临安了。”
说到这,完颜昌盯着完颜兀术眼睛缓缓道:“都元帅,重要的是陈庆,此人才是我们心腹大患,甘泉堡不是。”
完颜兀术默默点头,“监军说得对!”
...........
陈庆在紧靠军营旁找了一间小院子,用来安置余莲、余樱姐妹,事实上,很多将领在甘泉保内都有自己的小院,比如郑平,他已从汉中把小妾杨柳接来,还有杨元清,他也娶了一房妾,安置在甘泉堡内。
如果是两个月前,甘泉堡不会有多余的房子,但陈庆这段时间又疏散了一万七千多百姓去秦州的其他县里,使甘泉堡的百姓人口下降到一万人出头,基本上都是军属,大量的房舍就空了出来。
疏散人口也没有办法,甘泉堡没有那么多水源支撑数万百姓。
“公子回来了!”
余莲和余樱俨如两只小鸟一样地飞了出来。
宋朝是平民社会,和唐朝大量蓄奴不一样,宋朝百姓骨子里普遍没有卖身为奴的想法,一般人家都是签个契约,把女儿送去大户当婢女,合约期满就回家出嫁。
虽然女真人是奴隶制,但毕竟占领中原时间不长,远远没有改变北宋已经延续上百年的社会制度。
余氏姐妹被舅父卖身,只是从平民籍转为了乐籍,一旦她们跟随陈庆,又恢复了平民身份。
也就是说,她们并不是奴隶,只是婢女,主人要付工钱,而且长大后嫁人,陈庆也不能阻拦,这是一种约定成俗。
当然,关键是陈庆不想把她们当奴隶。
“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两个小娘子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跟随陈庆下馆子去了。
陈庆常在一家叫做小李记的酒楼吃饭,上下两层楼,环境干净,菜肴也不错,烤的羊肉是一绝,可惜酒一般,都是浊酒,似乎秦州还没有清酒卖。
“李掌柜,还是老规矩,先上蔬菜,两个小娘子饿了。”
掌柜和陈庆很熟了,他笑着打个招呼,立刻吩咐厨房赶紧烤肉,又亲自从小坛子里舀出一壶比较好的酒让伙计拿去温热。
“给你们俩说件事!”
陈庆望着两个赏心悦目的小娘子,冷硬的内心也稍稍变得柔软一点。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立刻乖巧地坐好,旁边酒客纷纷向她们二人看来,实在太引入瞩目了。
“我可能要去一趟临安,我在考虑要不要带你们一起去,又怕路上不安全。”
两个小娘子的目光立刻变得哀求起来,去临安,那可是她们梦寐以求的期待啊!
“你们给我一个理由吧!”
余樱立刻可怜巴巴道:“公子把我们留在这里才不安全啊!公子不在了,颜大哥也不在,万一有人来欺负我们怎么办?”
这个理由实在不充分,这里可是甘泉堡,自己的小使女谁敢来欺负?
不过陈庆也明她们的心意,想跟自己一起去临安,也罢,去临安后把她们交给吕绣,也不用自己操心,路上也有人替自己端茶送水。
“好吧!路上要乖乖听话,再辛苦也不准叫唤,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人齐声回答,声音脆得像黄鹂一样。
这时,酒保送来了酒菜和碗筷,两个小娘子立刻忙碌起来,用热水洗杯子洗碟子,余樱还端起酒壶,要给陈庆斟酒。
“行了,我自己来,你们坐下吃饭吧!”
..........
从临安赶来的送信人是两名皇宫侍卫,从临安出发,一天奔行三百里,一路奔行了十天才到大散关,他们又在十几名骑兵的护卫下,从大散关赶到了甘泉堡,着实把他们累坏了。
他们送来了枢密院的文牒和天子金牌,要求陈庆回临安述职。
但真正让陈庆下决心回临安的,还是吕颐浩写来的亲笔信,这次回临安关系到他的官职能否再上一层。
统制还是中级将领,可一旦升一级为副都统或者都统,他将步入高级将领行列,职权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更重要是,他就能独据一方了。
陈庆现在的秦州军依旧属于熙河路兵马使的管辖范围,他若想成为陕西六路军中任何一路的主将,前提就是他的官职要到都统制级别。
这一次临安述职他必须要去。
但甘泉堡和秦州也同样让陈庆放心不下,他担心自己不在,完颜兀术会不会大举进攻甘泉堡?
郑平笑道:“统制就放心去吧!我们这群人防守都是老油棍了,大不了我们就用巨型投石机投掷火球烧他娘的营帐,让他吃一辈子的火!”
陈庆想想也对,自己的手下其实个个都能独挡一面,不管郑平还是杨元清,在守城方面经验极其丰富,牛皋防御火攻更是天才,相信就算自己不在,他们一样能坚守住城堡。
更何况自己去临安,金兵未必会知道。
陈庆便对郑平和杨元清道:“我提三个要求,第一,要加强情报,要求呼延雷关注完颜兀术的一举一动,还要赵小乙的外围探哨,这两个情报非常重要。
第二,加快完成烽燧建设,一个月之内要把成纪县到甘泉堡之间的烽燧建好。
第三,加快大型火鹞子的制作,同样在一个月内必须完成三十架。”
杨元清和郑平一起躬身道:“统制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
次日天不亮,陈庆便出发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袭
三千弓弩手蓄势待发,忽然从空中落下数十个黑黝黝的木桶,有的落入人群中,但大部分都在士兵头顶上爆炸,‘轰!轰!’红光迸射,数以万计的淬毒铁钉四下飞射,弓弩手纷纷被毒钉击中,士兵群一阵大乱。
许晋文大吃一惊,抬头向旁边山顶望去,才发现山顶上人影重重,接着又抛射下第二轮火药桶。
火药桶再一次是在士兵头顶上爆炸,但这一次却没有了毒钉,宋军骑兵已经很近了,会导致误伤。
“该死的!”
许晋文气得大骂一声,陈庆显然早就有埋伏,布置好了陷阱,就等自己路过山脚下时动手。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将引发全军溃败。
就在军队混乱之极,宋军骑兵已经杀到百步外,许晋文立刻大喊道:“弓弩手后撤,长矛军准备迎战!”
号角吹响,混乱中的弓弩手转身便跑,这时,第三轮火药桶抛射下来,这一次的目标却是后面的数千长矛军士兵,数十只火药桶在长矛军士兵的头顶上剧烈爆炸,数万枚毒钉四散飞射,穿透力很强,伪齐军的皮甲抵挡不住,很多是射在脸上。
“有毒!钉子有毒!”
不少弓弩手的毒性开始发作,惊恐得大喊大叫,长矛军士兵军心开始严重动摇。
俨如惊涛骇浪般的宋军骑兵杀上来了,还有千余名弓弩手撤退不及,有的被长矛刺穿身体,有的被劈掉脑袋,更多是直接被卷裹入战马铁蹄之下,哀嚎声、惨叫声不断。
长矛士兵畏畏缩缩迎战上前,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数十名士兵被撞飞起来,也有不少骑兵和战马被长矛刺穿了身体,倒在血泊之中。
月牙山山顶上有一千宋军,五十架小型投石机,这时,他们换成了火油,将五十罐火油从山顶投下,伪齐军士兵叫喊着纷纷躲闪,陶罐落地破碎,黑色火油四下流淌。
这时,五百支火药箭从山顶射下,地上的火油轰地燃烧起来,士兵们惊得四散奔逃。
副将王横见长矛士兵根本抵挡不住敌军骑兵,俨如割麦一般一片片倒下,山上不断抛下恐怖的杀器,他们在陷阱内越陷越深,宋军怎么可能只出骑兵,一定还有伏兵。
他再也忍不住,找到许晋文道:“这样下去会全军覆灭,不如先南撤,至少还能保住一部分军队。”
王横话音刚落,有士兵大喊:“许都统,敌军从后面杀来了!”
许晋文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望着火势越来越大,吞没了无数士兵,只得猛的一挥战刀,大喊道:“全军向南突围!”
“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吹响,这是突围的命令。
伪齐军拼死突围,向南溃败,陈庆很清楚伪齐残军窜入秦州腹地的恶果,他下达了杀绝令,骑兵追杀到最后一人。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追杀大战,宋军骑兵一路向南追杀,副将王横死在乱军之中,天亮时,刘璀率领一千骑兵包围了许晋文和他的三百名亲兵,这就是最后一批伪齐军了。
“全部杀死,不留活口!”
刘璀下达了出击命令,一千骑兵汹涌杀上去,渐渐将许晋文和他的三百亲兵吞没了。
一百多里的官道上布满了尸体,一万七千余伪齐军被杀,当然全部杀绝是不可能的,还是有不少伪齐军士兵逃入荒山野岭,但他们基本都丢弃了兵器和盔甲,三三两两,已经无法形成集聚破坏力,等待他们的命运要么是饿死病死,要么就是被秦州农民打死。
但这两万人的全军覆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被主帅李成掩盖了,连完颜兀术听说后,也只是淡淡说一句,‘成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战便渐渐被遗忘了。
...........
完颜兀术率领五万骑兵抵达了京兆城,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粮食和草料供给不足,金兵从来不会携带粮草,一般都是地方官府供给,在完颜兀术看来,一个偌大的陕西路还供养不了五万军队?
但他忘记了还有十几万伪齐军也需要陕西路供养,羊皮大帐内,完颜兀术将伪齐国的陕西路安抚使柳彦和三军兵马都统制李成骂得一个狗血喷头。
“我不是五十万大军,也不是十万大军,只有区区的五万人马,连口羊肉都吃不到,整天喝面糊糊,养你们有什么用,我养条猎犬还能给我抓兔子,你们简直连狗都不如!”
完颜兀术骂得极为难听,但柳彦和李成也只能低着头挨骂,他们心中也一样充满了怨气,就是这个完颜兀术,去年把陕西路的粮食盘剥一空,积攒了四十万石军粮,结果被陈庆一把火烧光。
他连年攻打和尚原和大散关,早已把本来就不富庶的陕西路折腾得贫弱不堪,现在一张口就要二十万只羊和十万石粮食,去哪里给他找?
骂归骂,完颜兀术还是得解决问题,他负手走了几步道:“陈庆占领京兆城之时,不是把大量的粮食分给城内百姓了吗?这些不义之财,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把它收回来?”
柳彦很为难道:“启禀殿下,已经收过一次了,否则齐军也一样会粮食不足。”
完颜兀术脸一沉问道:“收回来多少?”
“大概三万石左右!”
“不够!十万石粮食被分掉了,才收回三万石,说明你们办事不力,不光是粮食,还有钱,据说赶大车的人都赚了几十贯钱,这简直就是分赃,必须严查追缴,不肯上缴就直接抓人,这件事我限你们三天之类办好,若办不好,那就让女真士兵来做。”
..........
完颜兀术下定了决心,如果不能让陕西路的百姓顺服自己,那至少要让他们害怕自己,要让他们明白,跟着宋军走绝不会有好下场。
京兆城关闭了城门,军队开始挨家挨户搜查粮食和铜钱,说是追查被分掉的粮食和军俸,只限于粮食和铜钱两类,但到了士兵具体搜查时就没有任何底线了。
不光是铜钱,值钱的东西都统统抢走,不仅是粮食,牲畜、鸡鸭也一并搜走,不少年轻女子也遭了殃,京兆城内哭喊连天,被闹得鸡飞狗跳。
短短三天时间,京兆城内的粮食和财物便被收刮一空,民怨沸腾,没有粮食,京兆城内的百姓开始逃亡,不少人向秦州逃去。
可就是这样,伪齐军也只搜到了三万石粮食、五万贯钱以及十几万只牲畜鸡鸭,粮食只够维持金兵两个月。
完颜兀术在抵达京兆城第五天,终于见到了从汉中撤退回来的完颜昌。
完颜撒离喝没有返回京兆,直接北上回燕京了,他这次惨败,实在无颜来见完颜兀术。
这次汉中之战,在金州对峙了半个月后,最后粮食渐渐断绝,又被吴阶连续偷袭,后军损失了几千人,金兵狼狈逃回上津县,最后接到狼主颁发的免职命令,他们不得不返回京兆城。
完颜昌灰头土脸,容颜憔悴,他也恨自己听信了完颜撒离喝的计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房间里,完颜昌喝了几口热羊乳,叹口气道:“这次失败最大的原因就是准备不足,我们对汉中的地形根本不熟悉,那里不是中原,一路都可以以战养战。
汉中不行,举目都是茫茫大山,往往走上百里都看不到一户人家,好容易找到一座县城,结果百姓全部都躲在山里去了,粮食没有,牲畜没有,补给也无从谈起,教训深刻啊!”
完颜兀术笑了笑道:“我赞同监军的意见,要想成功,必须准备充分,所以这次我向狼主特地要了三年时间,三年内攻入四川。”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在大散关前修建一座城池,在城内囤积物资粮草,然后以城对城,我反而居高临下,这样拿下大散关就容易了。”
完颜昌眼睛一亮,“这个办法不错,那你需要建造大型攻城武器,比如超巨型的投石机,由火油或者火药攻城,这样就容易得多。”
“诚如监军所言!”
完颜兀术沉吟一下又道:“还有陈庆,该怎么对付他,我想听听监军的意见?”
第二百五十章 难任
一支三十人的骑兵从北仙人关出来,向东面疾奔而去......
刘瓒站在城头,望着这支骑兵远去,他眼中充满了担忧,虽然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拿着朱胜非的令箭,向北方而去,不用问就知道他们去做什么?显然是冲着甘泉堡而去,趁陈庆不在,收缴他的军队。
也不知道陈庆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有没有准备?
三十名骑兵护卫着一名大将一路疾奔,这名大将叫做蒋涣勇,是跟随傅选多年的八字军老将,年约四十岁,他最早是太行山匪首之一,被王彦收编,成为八字军一员,一直跟随傅选。
蒋涣勇资历很深,但立功却不多,打仗比较偷奸耍滑,故一直得不到王彦的重用,光指挥使一职就做了十年。
也是因为傅选上位后,蒋涣勇的春天才到来了,去年被提拔为统领,几天前又被朱胜非亲自任命为统制。
而且傅选用蒋换勇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郑平曾是蒋涣勇的部下,陈庆手下几名大将中,杨再兴、刘琼、刘璀、牛皋等人资历不够,杨元清是副统领,后台较弱,性格一向偏软。
唯有郑平是个硬茬子,后台硬,对陈庆忠心耿耿,关键是要把郑平搞定,所以傅选才看中了蒋涣勇,郑平在蒋涣勇手下呆了五年,富平之战后重组八字军斥候营,他才脱离蒋涣勇,成为陈庆的手下。
这次让蒋涣勇代理秦州军主将后,朱胜非还要想办法说服天子把陈庆留在东南,不让他返回西军,甘泉堡这支精锐的宋军就成为朱胜非的囊中之物了。
蒋涣勇叫停了队伍,有些不满地对领路士兵道:“秦州在北面,我们为何一直向东走?”
领路士兵连忙道:“之前我给将军说过的,向北走的路要经过羌人控制区,那些羌人很难打交道,向东走经过一段陇州官道,然后进入秦州了,都是官道,非常好走,将军也赞成走这条路。”
蒋涣勇想起来了,自己是答应过的,但他没有想到还要经过陇州,陇州可是伪齐军的地盘。
蒋涣勇犹豫一下问道:“陇州这段路有多远?”
“大概四十多里,一个上午或者一个晚上就能过去。”
“那就晚上走这段路!”
蒋涣勇一催战马,加快速度向东奔去.......
入夜,蒋涣勇和三十名手下进入了陇州官道,周围一片寂静,几个村庄都废弃了,数十里内荒无人烟。
大约奔行了十几里,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支数百的队伍,看盔甲正是伪齐军,有人大喊:“站住!”
蒋涣勇大吃一惊,怎么会晚上遇到伪齐军?
他想掉头逃跑又有些不甘,眼看对方都是步兵,而自己是骑兵,他一咬牙令道:“冲过去!”
众人加快马速,向伪齐军冲去,为首伪齐军将领眼中露出一丝冷笑,这个蒋涣勇还真不知好歹。
他厉声喝令道:“放箭!”
数百伪齐军一起蹲下放箭,密集的弩矢如雨点般地射向蒋涣勇和他手下,奔在最前面的蒋涣勇躲闪不及,连中数十箭,当场毙命,三十名手下也被射倒一半,剩下的骑兵纷纷调头逃命。
伪齐军将领摆手笑道:“随他们去吧!”
他对一名士兵低声道:“去通知伪齐军巡哨,让他们来领功受赏!”
数百名‘伪齐军’士兵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几天后,陇州守将赵永派人向京兆送去一颗人头,并夸耀战功,击败入侵陇州的宋军,杀敌数百,杀死宋军主将统制蒋涣勇,李成立刻通令三军,以振奋军心,赵永也由此升一级为副统制。
消息在一个月后才传到朱胜非耳中,朱胜非气得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他算是明白了,就算自己派十名大将去甘泉堡,这十名大将都会死于非命,不是被老虎吃掉,就是被山贼掳走,面对对方的卑鄙无耻,朱胜非只得死了这条心。
他开始写信给从前的朝廷人脉,想法设法让陈庆再也回不了西军。
...........
陈庆一行抵达成都后,又租下一艘两千石的两层大客船以及一艘三千石的马船前往长江,走长江水道去临安。
他的百名亲兵是从一万多军队中挑选出的精锐,属于精锐中精锐,个个武艺高强,精通骑射,个个能以一挡十。
虽然只有百骑精锐,但如果再加上西军第一猛将陈庆后的战斗力,绝不亚于三千人的军队。
天刚亮,余莲和余樱便端着热水进了船舱,她们和陈庆住在大船的上层,杨柳和两名侍女也住在二层。
两个小娘子手脚麻利,给陈庆梳头,收拾房间,余莲又端来早饭,煎了一壶茶。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士兵在做,现在改成两个小使女,感觉确实完全不同了,细心周到,服侍得妥妥帖帖,连茶都是水温刚好才端上来。
而不像士兵那样粗糙,有一次士兵打翻了滚茶,将陈庆胳膊上烫起水泡。
“到哪里了?”陈庆笑问道。
“说到监利县了,中午要监利县码头停靠。”
陈庆点点头,船速还是蛮快的,昨天下午才到江陵城,今天居然就到监利县了。
中午时分,大船抵达了江陵府监利县,船只靠岸做补给,码头上船只很多,都在排队等待补给,轮到他们至少需要半天时间。
码头上商铺众多,酒楼林立,很多小摊小贩在向船夫们兜售各种物品。
“公子,我们下去走一走吧!”
坐了半个月的船,两个小娘子有点忍受不住陆地的诱惑。
“也行,你们陪我去喝一杯。”
陈庆带着两个小娘子以及几名亲兵下了船,来到最大的一家酒楼前,现在还没有到饭点,酒楼刚刚开门,一楼和二楼都没有客人。
酒保陪着笑脸上前道:“客官来得真巧,小店刚刚开门!”
陈庆看了一眼大堂,又笑问道:“能容纳多少人吃饭?”
“一百多人没有问题!”
“今天中午酒楼我包下来了!”
陈庆回头对一名手下道:“去把弟兄们都叫过来吃饭!”
手下飞奔而去,不多时,大群士兵从船上下来,酒保吓一跳,连忙去告诉掌柜,酒楼上下手忙脚乱,迎接上百名食客,挂了客满的牌子。
陈庆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一张桌前坐下,掌柜亲自来给他点菜。
“小店最有名就是烧鱼,十几种烧法,味道都不一样。”
陈庆在船上天天吃鱼,早已吃腻了,他笑问道:“有没有山货野味?”
“有!烧鹿肉、羊肉、獐子肉,还有名贵的花菇、松蕈,还有叫花山鸡,甚至还可以来一碗鹿血。”
“鹿血就免了,倒是有没有清酒?”
掌柜有些为难道:“小店没有,但能买到,可能比较贵一点。”陈庆摆手道:“贵就贵吧!我这些手下每人一碗清酒,你算算需要买多少,然后给我来两壶清酒,八个菜,五荤三素,都要野味山货,你自己看着办!”
“小人明白了!”
掌柜快步走了,他安排酒保去买酒,又安排厨房下菜。
不多时,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酒楼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时,颜骏走过来低声道:“卑职在门口听到有人说岳州在开战,卑职要不要去打听一下?”
“等吃完饭后,你去把知县找来。”
颜骏行一礼下去了,陈庆却陷入沉思,岳州开战估计和杨幺有关系,他本来不想关注杨幺,但老上司王彦就出任岳州知事,自己必须得过问啊!
八碟菜都给他送了来上,掌柜亲自端了一壶热好的酒上前,笑道:“官人尝尝我们监利县最有名的清酒,另一壶还在热。”
“稍微耽误一下掌柜!”
陈庆笑问道:“岳州那边的情况,掌柜了解吗?”
“听说一些传闻,数万水贼三次击败官兵,好像最近在围攻巴陵县,结果就不知道了。”
“杨幺居然三次击败官兵?”
陈庆有点吃惊,他知道剿匪主帅是时任湖广宣抚使的李纲,赫赫有名的抗金名相,居然几次被杨幺水贼击败?
“杨幺有这么厉害吗?”
“他一个水贼有什么厉害的,无非是伪齐在后面支持他呗!人人皆知。”
陈庆点点头,他见两个小娘子听得入神了,便笑道:“快吃吧!吃完就该出发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巴陵(上)
下午时分,颜骏带着监利县知县王舒匆匆赶来。
陈庆当然不会只听酒楼掌柜几句话,就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此时陈庆已名闻天下,就连监利县这种小地方的县官也听说过陈庆的名声。
“下官监利知县王舒参见陈将军!”
“王知县不必客气,请坐!”
陈庆请知县坐下,很快,余莲和余樱进来给他们上了茶。
王舒很惊讶地望着这对孪生姐妹,两人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陈庆笑了笑道:“我请王知县前来,就是有事情请教!”
“将军尽管问,卑职知无不答!”
“第一件事是关于岳州的局势,我听说杨幺率数万人围攻巴陵县,是真的吗?”
“围攻是上月的事情,因为没有攻下县城,杨幺就改为围困巴陵县,围而不打,已经有一个月了,他们是想等城内断粮,从而抓住城内的宣抚使李纲和王知州。”
这还差不多,一直攻打怎么可能,围而不攻才比较符合逻辑,只是杨幺几时变得这么高明了,居然懂得攻心为上。
陈庆暂时把攻城之事放一边,又问道:“从监利县向南,长江水道是否安全?”
王舒摇摇头,“完全没有安全可言,基本上被杨幺的水军控制了,每船必查,如果是商船则没收一半货物,逼得很多货主不得不走陆路,绕过洞庭湖这一段。”
“我们客船呢?也要查吗?”陈庆又追问道。
“客船一般是征税,五百石征五贯钱,两千石征二十贯钱,其实只是收钱倒也罢了,就怕女眷被他们看上,像将军的两个小使女,肯定过不了这一关。”
陈庆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知县的忠告!”
陈庆有过经验才找知县一问,去年杨幺还不算强大,就已经十分猖獗,今年三次击败官兵,只会更加猖獗,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有了知县的提醒,陈庆自然没有让客船和马船继续出发,而是把两个小娘子和杨柳暂时留在监利县,并让颜骏率二十名士兵保护她们。
陈庆则率领八十名士兵换上了盔甲,又从马船上把战马牵出来,众人翻身上马,从陆路前往岳州。
..........
巴陵县是今天的岳阳,数十年前,范仲淹曾经在这里写下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千古名句。
但此时,巴陵县却遭遇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三万洞庭水贼从四个方向包围了巴陵城门,而城中官兵只有数千人,还有数万百姓,一旦城池被攻破,全城百姓将面临一场惨痛的浩劫。
城墙上,湖广宣抚使李纲忧心忡忡,他才五十岁出头,但头发全白了,靖康之耻成为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金兵第二次进攻汴梁已和他无关,但毕竟他是靖康的宰相,二帝被掳、朝廷覆灭,自己内心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李纲无时无刻不再盼望着宋军能够收复汴梁,迎回二帝,但现实却是那么残酷,这个梦想已经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李纲望着远方的波光浩渺,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知州王彦快步走过来道:“宣抚使,粮食已经重新安排好了,请您过目!”
巴陵县已被围困一个月,朝廷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军队的粮食眼看就要耗尽了,万般无奈,李纲决定实施粮食配给制,把全县的粮食都集中在官府手中,保证每个百姓的最低生存用粮,以及每个士兵最低的粮食保证。
“重新分配后,还能坚持多久?”
“每个士兵每天只能给半斤,百姓减为二两,估计还能坚持半个月。”
李纲一惊,“才半个月?”
王彦叹口气道:“没办法,运粮船队被敌军劫走,军粮早就绝了,我们一直从民间搞粮食,现在民间的粮食也快没有了。”
李纲沉默了,他们第三次和杨幺军队作战失败,就是因为后勤大营被偷袭,满载粮食的数百艘大船被抢走,上万军队撤回巴陵县,颗粮皆无,此后一个月,他们基本上把整个巴陵县的商家粮食都搜光了,才勉强维持军队用粮。
杨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采用了围困的策略,逼自己出城投降。
堂堂的宣抚使向盗贼投降,他宁可自刎,也绝不会走出那一步,让朝廷蒙受奇耻大辱。
李纲微微叹息一声,“就看看援军什么时候能到来?”
他转身步履沉重地下城去了,后背已经有些佝偻。
.........
陈庆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便率领八十名手下骑马抵达了岳州巴陵县,巴陵县周围村庄里都已经空无一人,随处可见被打砸焚烧过的痕迹。
陈庆率领众人进了一座村子,他在远处似乎看见村子里有灯光,这是一座不大的村子,也就一百多户人家。
这时,陈庆看见了,在村子的最西面,屋子里确实有一个灯光若隐若现。
“你们去看看,是什么人?”
两人手下翻身下马,飞奔而去。
不多时,两名手下便跑了过来,“启禀统制,那是一座大户人家宅子,里面有十几个贼兵在挖掘院子,他们可能觉得下面埋有宝藏吧!”
自己正想抓一些贼兵问问情况,没想到就送上门了。
陈庆吩咐副都头庄荃道:“去把他们都抓来,当心不要有漏网之鱼!”
“遵令!”
庄荃一挥手,带着数十名士兵赶去了亮灯处,很快,那边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灯火熄灭,鸦雀无声了。
仅用了一盏茶时间,庄荃便率手下抓来了七八名贼兵,其他贼兵都被干掉了。
贼兵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庄荃低声道:“房间里有两名女子,都赤着身子,刚死不久,估计是被他们糟蹋至死。
陈庆点点头,问为首的一名贼兵道:“你们包围巴陵县的贼兵有多少人?”
贼兵首领战战兢兢道:“大概有两万人出头,诈称三万人。”
“首领是杨幺吗?”
“大王在水寨内,围攻巴陵县的主将是钟相之子钟子仪。”
“他的大帐在哪座城门前?”
“在南城门!”
“有多少人?”
“小人实在不知,估计有五六千人左右。”
陈庆给庄荃使个眼色,吩咐道:“把他们带下去分头盘问,我要知道今晚的口令!”
贼兵被带了下去,不多时便问清楚了,庄荃回来禀报道:“统制猜测不错,他们确实是一支外围巡哨,负责西南角的外围巡哨,今晚的口令是‘龙王出水!’”
陈庆点点头,“他们处理了!”
亲兵们一起挥刀,将八名贼人都剁了。
陈庆当即令道:“去南城门!”
他率领八十名手下,纵马从西南角向南城门方向奔去........
洞庭水贼一共扎下了四座大营,分别位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前,其中南城门的军营最大,周围还有营栅。
西南角的巡哨士兵都被干掉,出现了一个防御漏洞,陈庆率领手下利用这个漏洞进了防御圈,不多时,他率领手下已经出现在南大营三百步外,他发现就在藏身在百步外也没有关系,对方根本就没有修建哨塔,就只有几名哨兵站在营门前。
陈庆在西北和金兵、西夏军、伪齐军作战,很多防卫严密的大营他都见识过,但贼兵的大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完全没有章法,估计他们也是刚刚才得到营帐,还不懂得怎么防御,简直漏洞百出。
只要干掉营门前的站岗士兵,他们就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大营。
众人跟随陈庆骑马靠近了营门,哨兵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问道:“口令!”
“龙王出水!”陈庆平静回答道。
口令没有问题,哨兵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巴陵(下)
“我们是从汴京过来,奉大齐天子之令来和大圣天王太子商议结盟之事!”
陈庆举起一面金牌,“这是天子金牌!”
他拿的确实天子金牌,只不过是天子赵构的金牌,而不是天子刘豫的金牌。
哨兵上下打量陈庆,疑惑道:“你们穿的是宋军的盔甲?”
“废话!我们能穿齐军盔甲来这里吗?”
旁边一名士兵对哨兵道:“老萧,你不识字就别耽误大事了,赶紧带他们去见太子,金牌是真是假,太子的亲兵会辨认。”
“你们进来两人,跟我去见太子,其他人都等在外面。”
陈庆和一名手下翻身下马,他们牵着,拿着兵器进了大营。
“兵器和战马不能带进大营!”
“这支方天画戟和两匹骏马是大齐天子赠送给大圣天王太子的礼物,可不是凡品,你们若不放心,可以替我牵进去。”
哨兵见这支方天画戟寒光闪闪,冷气逼人,打造得极为精湛,确实不是凡品,他点点头,“等会儿你们交给亲兵就行了,跟我来吧!”
哨兵领着陈庆二人向大营中部走去,现在是两更时分,大营内一片漆黑,若不是这名哨兵领路,他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主将钟子仪的大帐。
走了约一里路,哨兵一指前面最高的一座大帐,“那就是帅帐了,太子应该睡了,你们不要喧哗,把东西交给亲兵,他们会替你禀报。”
“多谢了!”
陈庆淡淡一笑,他的亲兵捂住哨兵的嘴,胳膊一拧,把他脖子拧断了。
亲兵抽出一支火折子,迎风一挥点燃了,他挥舞几下,不多时,八十名亲兵骑马赶来。
陈庆当即令道:“包围前面的中军大帐,不得让一人逃走!”
“遵命!”
众人纵马奔驰,片刻便将大帐团团包围,钟子仪的亲兵惊动了,一名亲兵从大帐内出来,眼前一幕使他愣住了,随即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庆长戟一摆,一戟刺穿了他的胸膛,亲兵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
陈庆一声喝令道:“放箭!”
众人举起军弩向大帐射去,只听一片惨叫,其中还有女人的声音,片刻,又安静下来,陈庆挥戟在大帐上划开一个口子,纵马冲了进去。
只见大帐中间的床上躺在一男一女,身上都中了十几箭,已经气绝身亡,旁边桌子上还有一块金牌,居然还有一套金盔金甲。
陈庆命令手下将钟子仪人头斩下放进盒子里,金盔金甲和金牌也一并收走。
拿到了他们想要的目标,接下来八十名骑兵跟随陈庆在军营内四处点火,斩杀惊惶逃跑的贼人,南军营内一片大乱,火焰滔天,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王彦和李纲得到消息,急忙上城查看情况,火光中,王彦远远看见了一名手执方天画戟的宋军大将,凶狠异常,所过之处尸横遍地,率领近百名杀进大营,又从大营杀出去,不知多少人死在他们刀下。
王彦激动得眼角湿润了,他认出了这名大将,
李纲却惊讶万分,“这是何人?竟然如此凶悍!”
“他是我的侄子,是我的兄弟!”
王彦激动得大喊一声,“开城,杀出去!”
城门开启了,吊桥放下,王彦亲自率领两千士兵杀了出去。
贼兵被杀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宋军心中恨极,也毫不留情,杀得数千敌军死伤大半,剩下士兵逃进了旷野里。
“陈庆,是你吗?”王彦挥手大喊道。
陈庆也看见王彦,催马上前,两人激动紧紧拥抱一下。
“都统,趁热打铁,让弟兄们跟随我,把剩下的三座大营全破了。”
王彦失去了很久的雄心壮志又回来了,他对士兵大喊:“弟兄们,这位便是西军第一猛将陈庆,今天便是破敌之时,跟随他,将贼军杀他个落花流水!”
他声音洪亮,将士们听得清楚,竟然名震天下的陈庆,将士们激动得大喊起来,“愿意跟随将军!”
陈庆一挥方天画戟,厉声大喊:“破敌就在今夜,大家跟我来!”
他带着两千宋军向西城门杀去........
城头上,李纲喃喃自语,“原来是他,难怪!难怪!”
.........
城南的大火已经惊动了西城外大营,这里驻扎了三千贼兵,主将叫做韩滨,也是一名水贼头子,杨幺的军队其实是由十八支水贼组成,陈庆先破的南营是杨幺嫡系,而西城大营就不是了。
三千贼兵已经惊醒,正在大营内抢收帐篷,防止敌军火攻,大营门口聚集五百弓弩手。
陈庆冷笑一声,对宋军统领范英道:“范统领可稍等片刻,待我破了敌军弓弩手,一起杀进去!”
他回头对八十名亲兵大喊道:“准备盾牌!”
骑兵们纷纷举起圆盾,陈庆大喝一声,“跟我冲!”
陈庆一马当先从两百步外向敌军大营冲去,八十名骑兵齐声大喊,手执盾牌和长矛纵马疾奔,紧紧跟随在陈庆身后。
五百弓弩手一起放箭,箭矢密集射向从陈庆,对付一个方向射来的箭矢并不难,这就像游戏中打飞机一样,关键是要手快眼快,只要稍加苦练就能练成,陈庆练了一个月,基本上能够迎战箭雨。
但这里面有一个前提,必须是一个方向射来的箭矢,如果是四面八方射来,就像杨再兴,武艺再高也抵挡不住,除非是在高速奔跑中,或许有一线逃脱的希望。、
陈庆的方天画戟拨打着密集的箭雨,速度越来越快,冲到了大营前,他的方天画戟一挥,‘咔嚓!’斩断了锁门的铁链,大门被轰然撞开,骑兵们杀进了大营。
远处宋军统领范英大喊一声,“杀啊——”
两千宋军一起呐喊,向敌军大营冲去,敌军弓弩阵已破,他们不再有任何顾虑,举着长矛向敌军大营狂奔杀来。
只片刻,两千宋军冲进了敌军大营,只见大营内一片混乱,陈庆率领手下纵马疾奔,所过之处贼兵惊恐逃窜,无人敢当,就像一群猛虎冲进了羊群中,数千敌军争先恐后向营门处奔逃,没有任何抵抗的意志,他们的主将韩滨已被陈庆一箭射杀,斩掉了人头。
范英轻轻叹息一声,他今天算是开眼界了,把他们三次击败、围困他们一个多月的贼兵在最精锐的西军面前,如野草一般不堪一击,难怪被称为西军第一猛将,果然名不虚传。
南大营被烧,钟子仪阵亡,西大营被宋军突破,主将被杀,三千士兵死伤大半,剩下的两座大营都以为是宋军的援军到来了,他们无心恋战,在陈庆率军杀来之前便已经撤退了。
尽管如此,宋军还是在陈庆的率领下连破两座大营,近一万贼兵被击溃,伤亡大半。
更重要是,王彦亲自率领五百士兵夺取了位于南大营西南角的仓库营,缴获了十几万石粮食和无数的钱财物资,巴陵县的粮食危机也迎刃而解。
天渐渐亮了,李纲和王彦亲自来到北城外欢迎陈庆的到来,一夜鏖战,他的亲兵只轻伤了十余人,一个也没有阵亡,创造了奇迹。
陈庆浑身是血,他和战马一起变成血人血马,他自己都没有算过这一夜杀了多少贼兵。
王彦拍拍他肩膀,关切问道““可有受伤?”
陈庆摇摇头,“受伤倒没有,就是有点筋疲力尽了,人困马乏,最多只能冲击两座大营,四座大营办不到。”
“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战绩了,除你之外,天下再无第二人能办到!”
“这些都是水贼,胜之不武。”
陈庆笑道看了一眼李纲,“这位是......”
王彦笑着介绍道:“陈庆,这位便是湖广安抚使李使君,我从前给你说过,大宋第一抗金名相。”
陈庆连忙行礼,“晚辈久闻李相公大名了!”
李纲感慨道:“我也久闻陈将军的威名,昨晚得以目睹,简直让我大开眼界,若大宋将领都如陈将军一样勇猛,何愁胡虏不灭?陈将军不愧是西军柱梁,也是我大宋的柱梁。”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意
两天后,杨幺派来使者谈判,想用掳掠的数千百姓换回钟子仪的人头,李纲当即斩杀使者,拒绝和水贼谈判,杨幺气得暴跳如雷,也没有办法。
这时,从长沙以及汉阳过来的两支宋军近万人抵达了巴陵县,巴陵县的危机暂时解除,但要剿灭杨幺,还需要等待朝廷水师,一些重要的战船还在润州修复,至少要等几个月后了。
陈庆便告别了王彦和李纲,返回监利县。
虽然在巴陵县大败水贼,但长江水道的状况却没有改善,依旧被杨幺水军控制,陈庆只得听取船老大的建议,和众人走陆路,让空船走水路,在嘉鱼县汇合。
几天后,众人从陆路抵达了嘉鱼县,两艘大船已经先到了,众人重新上船,大船继续沿着长江向东而去........
润州,长江边的天然居酒楼内宾客满座,正好是黄昏时分,酒客们基本上都是商人,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各种消息。
“扬州的金兵北撤了?你这个消息属实吗?”
“当然属实,我就从扬州过来,扬州的两万金兵调去了关中,换成了两万齐军,主将叫做梁师耀,就是原来楚州那位酒将军。”
“楚州那位酒将军我知道,据说他嫌街上卖的酒不好,就自己酿酒,后来赚了钱,整个军营都变成了酿酒作坊。”
“就是他,在扬州还在继续酿酒。”
两个商人谈得正起劲,这时过来一名年轻士兵,拍拍其中一名商人的肩膀,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商人一脸苦涩,只得起身跟随士兵来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这里坐着两名将领,一个叫李武,一个叫王善治,都是刘光世手下的统领。
刚才两个商人聊天太起劲,声音稍大,被他们听到了。
“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买卖?”李武笑着问商人道。
“小人叫高喜,楚州人,做绵麻生意!”
“刚才我听你说,金兵撤离了扬州,消息属实吗?”
“消息绝对属实,小人在扬州有店铺,不是道听途说,进驻的齐军小人都见到了,主将小人也认识,是原来楚州的指挥使梁师耀,我们楚州人叫他酒将军。”
“但我好像听你说,两万金兵调去关中了?”
“啊!这是小人听齐军士兵说的,不敢当真。”
李武又问了几句,让商人回去了,另一名统领王善治笑道:“李统领不会用酒楼听到的消息向大帅汇报吧!”
“我既然是斥候营主将,这些消息肯定要及时向大帅汇报,当然,我还会派人去扬州探查。”
两人又闲聊几句,这才结帐走了。
.........
夜幕下,一辆马车在润州城东的一座宅院前停下,有人上去拍了拍院门,不多时,门口开了,一名老者探头问道:“你们找谁?”
“这家我的家主人的帖子。”
黑衣人将一张帖子递给了大院,老者接过帖子,看了看外面的马车,点点头,“你们稍等片刻,我去禀报主人!”
老者关上门进去了,不多时,门开了,一名中年男子笑着迎了出来,“居然是子杭兄,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
从马车走出一名瘦高个的中年男人,笑眯眯道:“我早就想来看看贤弟了,十几年不见,贤弟基本上没有变化啊!”
“我们都老了,快进屋说话!”
院宅的主人姓刘,叫做刘覃,原是杜充帐下司户参军事,现在是刘光世的幕僚,来拜访他的瘦高男子叫汪子杭,蔡州人,十几年前和刘覃一起在应天府国子学读书,两人是同窗好友。
两人在书房坐下,刘覃让妻子温一壶酒,再端来几碟下酒小菜。
“我们喝一杯,这么多年不见,我们得好好叙叙旧。”
“是啊!一晃十五年了,当年我们书生意气,现在都被现实磨平了。”
“子杭兄现在在哪里高就?”
“高就谈不上,混口饭吃,我还在应天府,最近刚换了一座宅子,比较忙。”
“宅子!”
刘覃眉毛一挑,他知道这位汪老兄父亲去世得早,由母亲拉扯长大,家境十分贫寒,在应天府读书都是靠亲戚凑钱,自己平时还要替别人抄书,居然换宅子了,宅子可不是房子、院子,至少要三亩以上才能叫宅子。
“汪兄的新宅在哪里?有多大?”
“就是我们国子学旁边,东大街,就是那座杨侍郎的宅子,我们还去拜访投贴,我们还一起感慨过,人生当如此!”
刘覃张大嘴半天合不拢,那座杨侍郎的宅子,应天府最繁华的地段,占地足有二十亩啊!
“汪兄发大财了!”
汪子杭端起酒杯淡淡道:“这几年是赚了不少钱,或许有些人会瞧不起,但我实在是穷怕了,所以我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我要好好善待自己,善待家人,不瞒你说,除了大宅子,我在应天府还有两百顷上田,在宝记柜坊存放的钱不低于五万贯,就这几年赚下的家业。”
刘覃羡慕万分,他的老家就在应天府,老家回不去了,自己在南方没有任何产业,润州的房子还是租的。
“兄长到底做什么,能不能提携一下小弟啊!”
“不瞒你说,我在齐国做官,贤弟抵触吗?”
“抵触?”
刘覃摇摇头,“谈不上抵触,只是在齐国做官就能发大财?”
“当然要看作什么,我在监军元帅府做事,提了一个疏通河道的建议,上面赏赐给我一座宅子,我没花一文钱。”
刘覃一下子明白了,汪子杭是给完颜昌做事,他端起酒杯似笑非笑道:“兄长来找我,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吧!”
汪子杭把一张钱铺的柜票递给他,“这是宝记柜坊的柜票,可以提取三百两黄金,价值六千贯钱,只要贤弟肯做一件事,它就归你了。”
“子杭是想让我也投奔完颜昌?”
“不是!这是生意,做一票赚一票的钱,这次给你准备了五百两黄金,三百两只是预付,事成之后,再付你两百两黄金。”
..........
汪子杭告辞走了,刘覃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是刘光世的幕僚,他很清楚完颜昌要和自己做的生意意味着什么?
但五百两黄金,一万贯钱啊!现在在临安或者苏州还可以买一座五亩宅,这个诱惑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事实上,他没有把柜票扔到汪子杭脸上,就意味着他已经动摇了。
“就做这一次,下不为例!”刘覃暗暗告诫自己。
.........
刘光世目前出任淮南、京东路宣抚使,置司扬州,但扬州还在金人手中,他的宣抚使司官衙只能设在润州,也就是今天镇江。
一早,部将李武告诉他一个消息,金兵已从扬州撤退,扬州驻军换成两万伪齐军,新任扬州总管是梁师耀。
刘光世当然知道这个梁师耀,高俅提拔的球友,原本是汴梁无赖,因嗜酒如命,便在楚州军营内开了个酒作坊,被人称为酒将军,多次被弹劾,但一直被高俅庇护,后来投降金兵后就没有消息了。
居然是这个酒囊饭袋出任扬州总管,刘光世有点怦然动心了。
刘光世便将幕僚刘覃找来商议。
刘覃已经从宝记柜坊中提走了三百两黄金,他已完全迷失在黄澄澄的金光之中。
“这是宣抚使封太尉的机会啊!”刘覃微微笑道。
刘光世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此话怎么说?”
“回禀宣抚使,东线停战协议还有几天就到期了,现在西线抗金连连大胜,金国吃力,不得不把军队调去西线,但东线这边呢?朝廷也在期待。
我相信官家也同样期待东线胜利的消息,无论宣抚使、张俊、韩世忠、岳飞都在摩拳擦掌,这个时候谁第一个拔头筹,必然会拿到最大份额的奖赏,现在机会出来了,就看宣抚使能不能抓住!”
“你觉得这是机会?”
刘覃微微一笑,“别人我不知道,但梁师耀一定是机会!”
“如果金兵回攻怎么办?”
“宣抚使要是收复扬州,然后就能得到官家厚赏,至于扬州又被金兵重新夺走之类,那个其实不重要,也不会那么快发生,关键是官家龙颜大悦的那一刻。”
刘光世沉思良久,终于点点头,“我这就给官家写一份报告,若官家批准了,我们就即刻出兵!”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异议
陈庆大船终于到了润州,这天上午,船只距离运河口还有数里,他们便被江面上的巡哨船拦截住了,双方发生了争执。
亲兵都头颜骏跑来对陈庆道:“统制去看看吧!那帮混蛋要强征我们的船只和战马。”
“什么!”
陈庆顿时恼火起来,这些官兵是强盗吗?
他立刻来到了船头,只见一名虞侯气势汹汹地大喊:“这是我家宣抚使的命令,所有千石以上船只,所有马匹都要征为军用,我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在润州就必须遵从我家宣抚使的命令!”
“你家宣抚使是刘光世吧!”
陈庆走上前对虞侯道:“我和他很熟,他如果知道是我的船只,他不会为难的。”
陈庆虽然话不狠,但很有气势,让虞侯有点吃不准。
虞侯连忙抱拳道:“不知将军可有我家宣抚使的令箭或者手令?如果有,我们绝不会为难,立刻撤走!”
陈庆取出金牌,出示给虞侯道:“这是天子金牌,是不是比你们宣抚使的令箭更有用一点?”
虞侯愣住了,天子金牌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但他不认识天子金牌是啥样,万一这块天子是假冒的呢?
他踌躇半晌,态度愈加客气道:“卑职官职卑微,不能做主,能否请将军的船只去码头稍停一停,让卑职请示一下李将军。”
陈庆见周围还有十几艘巡哨小船,估计他们也不会让自己走,更重要是,马船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陈庆便点了点头,“我也不让你为难,那就先去码头!”
虞侯大喜,连忙吩咐巡哨船队让路,陈庆的两艘大船一前一后,向润州码头驶去。
码头上停满了强征来的各种船只,足有上前艘之多,岸上还有数百顶大帐,周围有士兵站岗看守。
让陈庆感受到了一种很浓厚的战争气氛。
这时,一名将领跟随虞侯快步走来,后面还跟随着十几名士兵。
将领上前抱拳道:“在下是刘都统帐下统领李武,请问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陈庆回礼道:“我是西军陈庆,奉天子宣召前往临安述职!”
“啊!原来是陈统制,失敬!失敬!”
陈庆把金牌递给他效验,他们这些将领只是嘴上客气,但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做,没有这面金牌,陈庆知道自己肯定保不住船只和战马。
李武看了看金牌便还给陈庆道:“金牌没有问题,陈统制是特殊情况,随时可以离去!”
陈庆又问道:“不知李将军是否方便透露,朝廷这是要开战了吗?”
李武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扬州金兵撤走了,目前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官家和朝廷都同意我家宣抚使夺取扬州。”
“金兵撤走了?”
陈庆有点不解,扬州这么重要的战略之地,金兵怎么会撤走?
“不知金兵撤到哪里去了?”
“据说是调往关中?”
“不会吧!完颜兀术已经率领五万军队进驻关中了,再说扬州金兵是完颜粘罕的东路军,怎么可能调往关中?”
“具体卑职就不知道了,但官家已经批复,战争很快就打响,请陈统制尽快离去。”
“东路停战协议到期了吗?”
李武点点头,“今天到期!”
说完,他吩咐虞侯几句,行一礼走了。
停战协议今天才到期,朝廷就急着要发动战争,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如果胜利还好说,可如果失败,西军辛辛苦苦创造的有利局面就完全破坏了。
陈庆也只是暗暗思忖,他管不了东线之事,便吩咐船老大:“可以出发了,前往江南运河!”
...........
一早,吕颐浩来到政事堂官房,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院子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作战决策怎么能建立在大概也许上?扬州这么重要的地方,难道金人会不知道?这是金国的计谋,是诱敌之计。”
“这是朝廷和官家决定的事情,不用你来多管,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吕颐浩眉头一皱,问门口官员道:“里面是谁在争吵?”
“回禀相公,是岳都统和李枢密使!”
吕颐浩走进院子,只见都统岳飞站在台阶上,堵住了枢密使李回的去路,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这时,李回看见了门口的吕颐浩,连忙喊道:“吕相公来得正好,请来评评理!”
这时,岳飞也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激烈,他后退几步,上前躬身行一礼,“参见吕相公!”
“岳都统是什么时候到临安的?”吕颐浩温和地笑问道。
“卑职前天到的,安排今天述职!”
“刚才听岳都统的意思,朝廷决定攻打扬州是错误的,岳都统何出此言?”
岳飞叹口气道:“卑职和金人交战多年,太了解金兵,他们绝不像市井中传闻那样粗蛮无知,相反,他们极为狡诈,特别善于用计,而且很多计策往往用得很大,看起来好像偶然发现了什么机会,实际上是他们精心谋划的策略,甚至一个小人物都是他们安排好的,让我们不知不觉上当。
比如梁师耀,他在前年还两次被卑职击败,被降为指挥使,现在他寸功未立,名声也不好,突然就被任命为地位堪比都统制的扬州总管,统领两万大军,再怎么看也很蹊跷。”
“你的结论是什么呢?”
“卑职认为,这是金人的计谋,用一个在宋军中名声很臭的酒将军当扬州主将,又散播金兵退出扬州的谣言,就是为了让我们上钩,出兵扬州,然后布下陷阱使我们惨遭大败。”
“那你认为金兵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卑职不知道金兵深层次的意图是什么,但一定和接下来的停战谈判有关,如果我们在扬州惨败,那么谈判中我们的腰就直不起来了。”
吕颐浩微微笑道:“岳都统的劝谏本相明白了,我会告诉官家,通知刘光世务必谨慎小心,不可贪功冒进!”
“难道这次军事行动不能取消吗?”岳飞一脸失望。
吕颐浩摇摇头,“大军已经出发,这时候不可能再撤回来,只能提醒他们尽量小心!”
岳飞着实很无奈,抱拳行一礼,长长叹息一声走了。
李回走过来,有些恼火道:“一大早就跑来这里吵闹,我告诉他这是官家决定的,他又不肯去,就认定是枢密院的责任!”
吕颐浩淡淡道:“他倒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狄青,一样的善战,一样的耿直,一样的容易得罪人,不过他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会不会真是金兵诱兵之计?”
“照他的话说,朝廷以后就不要北伐了,什么都是阴谋,什么都是诱兵之计,如果我们拿下扬州,金兵当然也会着急,也会反扑,就看我们怎么守住扬州,这是正常的交锋作战,怎么和诱兵之计有关系?他就是看不得刘光世抢了头功!”
吕颐浩知道李回对岳飞没有什么好印象,说话难听也正常,他笑了笑,没有应和,而是直接走进了官房。
但吕颐浩心中却有了一丝隐忧,如果真是金人的诱兵之计,那可如何是好?
“吕相公,陈庆要回来了吧!”李回岔开话题笑问道。
“应该快到了,官家昨天还夸赞他在岳州大败水贼,说名将在哪里都光彩耀眼?”
“这次回来,他和阿绣的婚事索性就办了吧!”
“他这次回来的本意不是办婚事,婚事倒也不急,一切顺其自然吧!”
李回心中有点奇怪,他感觉吕颐浩有点在敷衍自己,似乎对陈庆和他孙女的婚事并不像之前那么热心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郑父
两天后,陈庆的大船终于抵达了余杭门码头,时隔一年半,他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大宋的临时都城。
和去年相比,临安明显更加繁荣了,码头两边的空地上都见缝插针地修建起各种建筑,有巨大的仓库,有酒楼、茶馆、妓馆、牙行等等各种店铺,人来人往,操作天南地北的口音,热闹异常。
两个小娘子兴奋异常,眼睛都看花了。
“公子!公子!你快看几个人长得好怪异哦!头发梳得像秃毛鸡一样,男人还长得这么矮小。”
陈庆呵呵一笑,“那就是日本人,后面那几个穿着像黑白无常的是高丽人,都是来临安做生意。”
“那些矮黑胖又是哪里人?”余樱又看见了几个没见过的异国人。
“那些是南洋商人!”
陈庆一指城墙边杂耍吹火的艺人笑道:“那些是天竺阿三!”
余莲歪着头不解问道:“我知道他们是天竺人,但为什么叫阿三?”
“因为他们喜欢偷东西,偷别人的钱,偷别人的土地,就像长了三只手一样,所以叫他们阿三。”
两个小娘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她们却不知道,她们已经成为无数人瞩目的焦点,像她们长得这么乖巧秀美,模样完全一样的对女,极为少见稀罕,也是无数达官贵族梦寐以求的玩物。
陈庆也感觉到两小娘子太引人瞩目,便吩咐颜骏,“快去租几辆马车来!”
码头上就有出租马车,很快租来三辆马车,陈庆让杨柳和她两个使女坐一辆,让又余莲余樱坐一辆,另一辆放行李,正在安排时,副都头庄荃跑过来道:“城门守军说,我们必须要有枢密院的特批文书才能进城!”
陈庆想起了韩世忠给自己说过这件事,这倒不是歧视自己,而是朝廷的规定,外来述职的大将,携带进城的亲兵人数不能超过三十人。
他想了想道:“那在城外包一家大客栈,我只带十人进城,其他弟兄都住在城外,两个人一间,住好一点!”
码头上客栈有十几家之多,陈庆找一家条件不错的荣昌客栈,安排士兵们住下,这才带着十名手下和三辆马车进了城。
先安排的是杨柳,要把她送去郑家,看得出杨柳颇为紧张,毕竟丑媳妇迟早得见公婆,好在郑平早就写了一封家信,郑平父母知道有杨柳这个媳妇存在。
郑平的父亲叫做郑统全,是河间府著名的药材大商人,走南闯北,颇有胆识,甚至还是完颜阿骨打的座上嘉宾,前年他在辽东的奴隶市场上买下一对汉人母女,没想到她们竟然是先帝郑皇后和成德帝姬赵珊儿。
郑统全便押注了一把大的,他认郑皇后为姊,然后用大船走海路把她们母女送到了临安,郑统全也因此飞黄腾达,被天子赵构封为河间县公,今年又升为郡公。
郑统全并没有坐吃山空,他利用自己雄厚的本钱在临安大量投资,不仅垄断了皇宫的药材供应,今年他买下了临安最有名的俏朱颜脂粉店,又垄断了皇宫的脂粉供应,财源滚滚。
不仅如此,郑统全还在临安和苏州开了八家大酒楼和五家客栈,很巧的是,陈庆手下在城外住的荣昌客栈就是郑家开的。
郑统全认识陈庆,小儿子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护送自己怀孕的儿媳妇数千里辗转而来,郑统全当然格外热情。
他听说陈庆还没有住处,当即安排陈庆在自己府中住下,但被陈庆婉拒了。
郑统全有了一个想法,便把陈庆安排在三桥的一座别宅内。
郑统全亲自用马车把陈庆送到府宅前笑眯眯问道:“贤侄还记得这座府宅吧!”
陈庆点点头,他怎么能不记得呢?这本来是天子赏赐给他的宅子,他缺钱卖给了郑平的父亲。
“宅子一直空关着吗?”陈庆笑问道。
“我只派人打扫看管,但我和家人都没有进去过一步,陈统制如果现在手头宽裕了,可以把它拿回去。”
怎么说郑统全能混到今天呢?关键是他会做人,儿子郑平找到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这座宅子不能拿,这可是天子赏赐的宅子,和外面买的宅子不是一回事,如果自己真的拿了,陈庆的心中肯定会有阴影。
所以这座宅子他会在一个合适的时候还给陈庆。
陈庆摇摇头,”宅子已经卖给世叔了,怎么能再拿回来?那不是君子所为。”
郑统全微微一笑,“宅子可没有卖给我,房契上的名字还是贤侄,我只是用它做抵押,借了一笔钱给贤侄而已。”
陈庆愣住了,居然没有过户,还是自己的名字。
“怎么样?宅子先拿回去,钱什么时候给我都行。”
陈庆着实有点感动了,这座宅子市价现在至少翻了一倍,有钱还买不到,郑世叔为人厚道啊!
“那好,房子我收回来,但要多加五千贯钱作为利息。”
郑统全还是摇摇头,“我当初买你的宅子,可不是贪图这五千贯钱的利息,你和三郎是生死之交,你们一起抗金保国,我这个叔父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关键时刻帮帮替你们也是我份内之事,要不是顾及你的面子,一万贯钱我根本就不会要。”
郑统全说得对,人家不缺钱,给五千贯钱利息反而把别人看低了。
陈庆想了想,便对余莲道:“小莲,你把那个紫色锦匣给我!”
余莲很快找到了锦匣,拿过来给陈庆,“公子给你!”
陈庆把紫匣递给郑统全道:“这个和钱没有关系,是晚辈给世叔的一点心意,你得收下。”
“这是什么?”郑统全接过紫匣好奇地问道。
“是一套瓷器,是我从伪齐秦王府中缴获的,原本是汴梁皇宫里的东西,郑平也得了一套,但他喜欢得不行,就不让他割爱了,我送给世叔一套。”
郑统全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官窑瓷器,这可是天下至宝,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据说都被金兵掠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得到一套。
他呵呵笑道:“这个宝贝既然是贤侄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郑统全命人打开府宅大门,陈庆让手下和两个小娘子先进去收拾。
望着两个小娘子难分彼此的俏小身影,郑统全低声对陈庆道:“有句话我得提醒贤侄!”
“世叔尽管说!”
“这两个小娘子最好不要带出去,会惹祸的。”
陈庆一怔,“为什么?”
“贤侄还年轻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对小娘子,但在临安,她们这样的对女可是无数豪门权贵垂涎的至宝,丰乐楼也有一对这样的姐妹,叫做宝珠、宝瑜,姿色还稍逊你的两个小娘子,但她们只服侍达官贵人,一晚上就要一千贯。”
郑统全嘴里说出了一些让陈庆心中很不舒服的话,但对方也是好意提醒,陈庆点点头,“感谢世叔提醒!”
“那我走了!回头我派人把房契和地契还给你,钱不急,晚个三五年给我没关系。”
“钱我有,要不我现在就给世叔吧!”
陈庆连忙让颜骏拎来一个箱子,里面是五百两黄金,郑统全也没有推辞,收下黄金便上马车走了。
陈庆目送郑统全远去,他想起刚才郑统全说的话,陈庆忽然意识到,恐怕余莲、余樱的来历不是舅父卖掉她们那么简单。
应该是延安官府为了讨好秦王刘益,把她们二人献给了刘益,只不过是由她们的舅父送到京兆城而已,舅父肯定又拿了赏赐,两个小娘子才会以为是舅父卖了她们。
只是因为她们年纪还小,才暂时服侍刘益的宠妃,如果自己没有去偷袭京兆城,她们也会迟早成为刘益的宝贝。
“公子,你快来看,这颗树上全是杏子,都熟透了。”
两个小娘子在中庭门口喊他了,陈庆摇摇头,把一些龌龊的念头甩掉,转身快步向中庭走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微变
这座宅子两次成为陈庆的资产,但他却从未仔细看过,只是大致参观一圈,很多建筑他都忘记了,不过他还是发现了许多端倪,郑统全说他一直把府宅搁置在这里,从未碰过。
但陈庆却发现府宅变大了,东面多了一座大侧院,至少占地两亩,靠墙以回字型修建了一圈房屋,中间是一座大院子,这分明就是军营,当然,也可以是客卿幕僚的驻地。
这座侧院原本是没有的,应该是郑统全把旁邻的房子买下来,然后扩大了府宅,原本的五亩宅变成了七亩宅。
另一个巨大变化是内部陈设,原来都是空屋,现在所有的房间里都有家具,清一色的上等楠木家具,各种床柜橱桌椅一应俱全,还有博古架,花瓶架等等雅致的摆设器具。
还有各种生活用品都全了,甚至书房里还有一座黄铜铸造的貔貅兽头香炉,做工十分精湛。
陈庆走了一圈,基本上就是一座拎包入住的豪宅,光是追加重建的院子至少就要耗费五千贯,还有全新的家具和家居用品,一看就是上等货,还有前院的厨房、马厩以及下人房,都已置办齐全,这些额外支出全部加起来不低于万贯了。
但最让陈庆感到蹊跷便是卧室和书房都有夹墙,夹墙内整齐地砌满了冰砖,使现在虽然是大暑时节,然房间里却十分清凉,没有一点暑气。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用过,都是簇新的物品,说明郑统全知道自己要来,特地安排好,连冰砖都放置好了,此人有心啊!
陈庆住的房间是在一座小院内,正面三间屋,侧面两间屋,院子里格外的精致玲珑,中间是一座鱼池,里面养着一群半尺长的红鲤,旁边是一块通灵剔透的太湖石,还有几块平坦的大石,专门给人坐着赏鱼。
墙角有一座八角亭子,亭子很小,异常精巧雅致,亭子旁也有一座太湖石,背后是一簇腊梅探出,站在亭子前便可以嗅到腊梅的幽香。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两个小娘子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了,“原来公子在这里!”
走进院子,两人眼睛都直了,“公子这里好漂亮!”
陈庆指指旁边两间屋,“你们的房间在这里,你们跑哪里去了?”
“啊!我们都收拾好了。”
“胡扯!赶紧搬过来,还有,我这边也要收拾一下。”
“知道了!”
两人委屈巴巴答应一声,转身跑去收拾了。
这时,颜骏带着几名亲兵把几个大箱子搬进来,这些都是陈庆带来送礼的宝物,很多东西他也不知道究竟值多少钱,只知道价值不菲。
秦王刘益喜欢收集瓷器和珠宝,在他的密室内基本上就是这两样东西,还有一些字画,但数量不多,也谈不上顶级精品。
刘豫登基后,金国返还给他不少宋朝皇宫内的奇珍异宝,刘豫为人比较大方,很多宝贝他甚至没有开箱,就直接赏赐给了兄弟子侄,刘益的各种珍玩也就这样得来,放在密室内,最后便宜了陈庆和他手下大将。
陈庆叫住了颜骏,“还有吃饭的问题要解决,对面有一家通济牙行,你去请他们找几名厨娘过来。”
颜骏犹豫一下道:“统制,我们在临安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
“最多一个月左右。”
“既然如此,卑职建议不如就直接在外面的餐馆订餐吧!他们会按时按点送来,其实也挺方便的,省得招人不久又要辞退。”
陈庆想想也对,刚招人不久又要辞退,心中总有点不舒服。
“也行,小河对岸就是一家酒楼,饭菜都还不错。”
“卑职这就去联系!”
...........
到了天黑,两个小娘子还在收拾东西,陈庆却来到了吕府,有人前去禀报,吕颐浩立刻命管家把陈庆领到他的书房。
“晚辈参见吕相公!”陈庆躬身行一礼。
“陈将军,我们好久未见了,请坐!”
虽然吕颐浩还是很温和热情,但称呼上却略略有了一些生疏,之前吕颐浩都称呼陈庆表字上元,但现在却称呼他陈将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陈庆却有一种被针刺一下的感觉。
而且晚辈在长辈面前不能坐,吕颐浩却请他坐下,看似尊重,却多了一分生疏。
陈庆默默坐下,吕颐浩又温和对陈庆道:“这次安排你来临安,名义上是述职,但你也知道,秦州战乱不断,基本没有什么可说的,让你来临安的真实意图,是关系到你是否再升一级。”
“卑职明白!”
吕颐浩笑眯眯又道:“其实这一年你立下的功劳颇大,朝廷都一一记录在案,尤其是你攻破京兆,俘获伪秦王刘益和伪齐枢密使郭振,沉重打击了伪齐的嚣张气焰,天子非常满意,职务能不能升我暂时不敢保证,但你的爵位已经批准升为侯爵,距离县公只剩一步之遥,而且你的阶官也将升为第十三级左武大夫,这个实际上已经是副都统的官阶,当然还有别的赏赐之类。”
爵位也好,阶官也好,其实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关键是职位,能不能封都统制是陈庆从中级将领走向高级将领的关键一步,陈庆来临安也是冲着这一步来的。
“吕相公需要卑职做什么?”
“我之前让你带一些礼物,你带了吗?”
陈庆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递给吕颐浩,“这是礼物清单!”
吕颐浩接过清单看了一遍,眉头渐渐皱成一团,他语气有些不满道:“这些官窑瓷器你从哪里搞来的?”
“卑职从伪秦王府缴获的。”
“这次瓷器的名称叫做春锦、叠琼、芬芳,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卑职不知!”
“我猜你也不知道,这是汴梁皇宫内亭阁的名称,春锦阁是先帝冬天长住的暖阁,这些官窑就是属于这些亭阁,被金兵掠走,没想到竟然到了你的手上,你把这些东西当做礼物,东西好是好,可谁敢收下?
没有官家赏赐,擅自用这些瓷器可是僭越,还有后面的春晓白玉屏,这是高太后心爱之物,还有八龙抱珠香炉,这是朱皇后房间里的,你啊!竟然把这些皇宫之物带到临安,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吕颐浩的苛责让陈庆有些难以接受,他心中也渐渐有些不满,陈庆克制住怒火淡淡道:“这些东西并不是我从皇宫里夺走,要僭越也是金人僭越,与我何干?如果吕相公觉得不妥,那我带回去赏赐给将士。”
“你——”
吕颐浩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又缓缓道:“我是在为你好,你知道吗?你风头太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知多少人盯着你,朝廷险恶,你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还有无数人反对你升都统,你想想多少人在嫉恨你!”
“那吕相公说该怎么处理?”
“你把它们全部交给我,我交给官家,就没有人说你僭越了。”
陈庆点点头,“东西我都带来了,就在外面马车上!”
“走吧!我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府外,陈庆让手下把箱子都抬入府中,足足有五大箱。
吕颐浩问道:“所有缴获的都在这里吗?你自己没有留吧!”
陈庆当然把大部分都留下了,这些宝贝他怎么可能全部拿来送礼,不过现在性质不一样,陈庆也无法说实话。
“除了少部分赏赐给立功将领,其他都在这里了!”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交给官家,作为你的进献之物,你今天刚来,估计也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陈庆随即告辞离去,他在吕颐浩府中呆的时间很短,但吕颐浩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孙女吕绣,更没有提到他们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