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子夜
当天下午,呼延雷便率领三十名手下穿上伪齐军的盔甲,加入孙剑的军队,孙剑将他们编为独立一部,由自己直管。
而明晚的任务能否成功,关键就在于任礼。
任礼是任得敬的次侄,也是孙剑的顶头上司,孙剑最担心就是早上抽签,如果任礼抽不到晚上当值,事情就麻烦了。
但事情就是这样,往往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次日一早,孙剑神情凝重地回到军营,找到了呼延雷道:“有点麻烦了,任礼抽到的是白天当值,今晚我没有机会守城。”
呼延雷久经风雨,他没有慌乱,沉声问道:“那今晚是谁守城?”
“一个任全,也是任得敬的侄子,一个叫薛孝平,是任得敬的大女婿。”
“如果这两人中一人出事,那会是谁来接替?”
“那就只能是任礼了,另外两人昨晚已经当值了,今晚本来应该是任礼,他轮空了。”
“任全和薛孝平各有什么嗜好?”呼延雷又问道。
孙剑明白了呼延雷的意思,对付这两人之一,让他们今晚无法当值。
他想了想道:“如果要下手就从任全身上着手,此人荒淫无度,特别喜欢逛青楼,可以对他下手,而且他残害了不少良家妇女,仇人极多,如果他出事也很正常。”
“那他会在哪座青楼出没?”
孙剑冷笑一声,“除了百凤楼,不会去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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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凤楼位于湟州城中部,是湟州三大青楼之一,是任得敬的二弟任得忠的产业,任得忠就是任全的父亲,作为少东家,在青楼内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为所欲为,而且不用花钱。
任全也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还没有成家,自然比较放纵自己,一早他便钻进青楼,厮混在其中了。
中午时分,任全在青楼的餐楼喝得醉熏熏的,在两个美妓的搀扶回房休息,今晚他要当值守夜,下午他必须好好睡一觉。
但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房间里忽然传来任全的惨叫声,紧接着是几名妓女的惊惶大叫,吓得老鸨连忙带着十几名青楼护卫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全是血,任全的下身被彻底割掉了,血如泉涌,血根本堵不住,老鸨惊恐万分,急忙派人去找医师救治,但医师来了也没有用,任全已经失血过多而死。
这个消息顿时轰动全城,作恶多端,残害良家妇女无数的任全居然被人割掉下身而死,这个消息简直大快人心。
任得敬却勃然大怒,将一群妓女抓起来仔细审问盘查,却毫无头绪,谁也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样子,怎么混进妓院,当然,妓院不用混,人来人往,根本就无从查起。
任得敬恼怒欲狂,下令将妓院老鸨重打一百棍,当场把老鸨打死。
任全死了,任得敬只得重新调整军队部署,任全的两千军队交给他父亲任得忠统领,不可能交给外人,但任得忠要给儿子办丧事,就暂时不负责夜间当值。
今晚当值改由任礼和薛孝平负责,任礼负责西城和北城,薛孝平负责东城和南城,每段城墙各驻扎一千军队。
任礼亲自率领一千军队负责西城墙以及城门,而孙剑负责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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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陈庆亲自率领两万军队如期而至,陈庆大军被敌军探子发现时,已经位于湟州城两百里外,探子用两天时间赶回湟州城报告,又过了两天才攻城,实际上过去四天时间,陈庆大军怎么也能走完两百里的路程了。
两万大军驻扎在距离湟州城东北方向二十里外的一片树林内,这片树林几乎是紧靠湟水,河湟谷地就是指黄河和湟水之间的三角地带,面积有数万平方公里,土地肥沃,灌溉充足,是黄河上游三大农业区之一,另外两处是河套平原和银川平原,而湟州城就是河湟谷地的中心。
西夏和陈庆争夺熙河路,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争夺河湟谷地和洮河谷地,但陈庆还有更深一层的意图,他要控制一部分牧区,有利于保证他的战马来源以及军队的肉食供应。
要知道游牧民族战斗力强大,除去战马因素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肉食供应充足,体格强壮。
士兵们在树林内休息,亥时左右,高定带着一名呼延雷的手下匆匆走来。
既然孙剑控制北城,那么呼延雷派人下城去禀报就很容易了。
陈庆立刻接见了这名士兵。
“不用急,慢慢说,呼延将军要接应那座城门?”
“回禀都统,城门没有机会,但我们控制了北城墙。”
报信兵便把孙剑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陈庆着实欣慰,呼延雷越来越成熟了,不再靠自己的力量来破城,而是说服当地豪门大族帮助,这才是上兵伐谋啊!
“说说北城墙的情况,护城河有多宽?”
“卑职先说护城河,护城河比较深,从北面引湟水形成了护城河和漕河,但不影响攻城,护城宽两丈,需要预先准备木板。
城墙高三丈左右,但我们从上面放下两部软梯,位置在中部偏东一点,大部分士兵在城墙下方睡觉。
城头只有两支巡哨队,呼延将军率领三十名弟兄负责东半部的巡哨,孙剑亲自率领另一支队伍在西半部巡哨,都统派人两更时分上城都可以,今晚的口令是‘秦王江山’。”
陈庆笑道:“口令怎么是秦王江山,任得敬想当秦王么?”
“卑职不知!”
陈庆点点头,“不用太早,就三更子夜时分。”
“卑职遵命,都统还有什么吩咐?”
“别的就没有了,让呼延将军转告孙剑,他立下了功劳,我会继续让他出任宋军指挥使。”
“遵令!”
报信兵迅速离去了,陈庆又命人将杨再兴和高定找来。
“你们二人各率三千军从北城墙上城,高将军负责夺取东城门,杨将军率三千军去攻打总管府,带旋风炮和火药桶,务必在全城混乱之前杀死任得敬,我不希望爆发全城巷战。”
两人同时行礼,“卑职遵令!”
“现在你们先去准备一些两丈五尺长的木板,用来过护城河,时间三更子夜,位置在北城墙偏东部,会有两挂软梯在城头,上面便是呼延雷,你们可以直接上城!”
两人轰然答应,各自率军行动去了........
三更子夜就是半夜十二点,正是全城人都在熟睡之时,任得敬却睡得很不安,唯恐夜里军士懈怠,又派了亲兵去督促任礼和薛孝平,要求他们加强对士兵的监督。
任礼也困得不行,但伯父派人来督促,他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前来西城和北城巡视。
走到北城下,他却意外发现士兵们都在城墙根下裹着毯子熟睡,他顿时大怒,揪起一名都头喝问道:“谁让你们在城下睡觉的?”
都头战战兢兢道:“是都头安排的,城头太冷,让我们在城下睡,万一有什么异常,他会立刻通知我们。”
话虽然不错,但这种决策应该由自己来下达命令,孙剑根本没有请示自己就擅自安排了。
任家对权势看得极重,不会相信家族外的任何人,任礼也是一样,所有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决定,孙剑没有任何权力安排,现在孙剑居然擅自让士兵下城休息,这无疑触犯了任礼的逆鳞,任礼勃然大怒,带着十几名亲兵便怒气冲冲上城去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陷城
陈庆亲自率领一万四千大军,包括一万骑兵就在两里外的官道上,他注视着不远处的城墙,夜色深沉,他看得见东城墙的轮廓,但城头上的守军却看不见夜色中的他们。
已经三更子夜了,行动已经开始,陈庆回头对刘璀道:“你可率四千军队去西城门外埋伏围堵,投降者可免死,顽抗不降者杀无赦,任家兄弟子侄一定会混迹降俘之中,把他们揪出来!”
“遵令!”
刘璀率领四千步兵向西城门外奔去........
杨再兴和高定已经率军抵达北城下,城墙上果然挂了两副软梯。
“上!”
杨再兴一声令下,数十名士兵一跃抓住绳梯,向城头上迅速攀去。
呼延雷率领手下聚集在城头上,关注着城下士兵的攀爬,恰恰就在这时,任礼带着十几名士兵怒气冲冲走来。
“你们在干什么?”任礼远远喝问道。
呼延雷没见过任礼,他不知来者是谁,一边做手势命令手下包抄,一边沉声喝问道:“口令!”
“狗屎!”
任礼大怒骂道:“老子还需要口令吗?”
呼延雷握紧刀柄,开始缓缓抽刀了。
就在这时,第一批上城士兵出现在城头,任礼一下子停住脚步,眼睛瞪圆,有人竟然从城下攀上来了。
他一回头,只见自己和手下都被包围,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撒腿便狂奔,大喊:“宋军上城了!”
但跑出不到二十步,孙剑带着巡哨士兵迎面走来,“任将军,出了什么事?”
任礼激动道:“快敲警钟,宋军上城了!”
“不可能,你看错了吧!喏,大总管来了,你问问总管!”
孙剑一指身后,任礼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立刻知道自己上当了,只觉胸口剧痛难忍,一低头,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插进他的胸膛。
任礼手指着孙剑,浑身发抖,“原来是你....是你......”
他仰头大叫一声,倒地毙命。
任礼的十几名手下也全部被杀死,无一活口。
宋军又扔下二十几架软梯,士兵开始汹涌上城,呼延雷领着孙剑来见杨再兴,孙剑听说眼前这名身材高大的将领就是五虎将排名第一的杨再兴。
他心中十分景仰,连忙上前行礼,“卑职孙剑,参见杨将军!”
杨再兴在这名小将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他心中喜欢,拍拍他胳膊笑道:“回头我们好好切磋一下枪法!”
孙剑大喜,“多谢杨将军提携!”
杨再兴点点头,“都统让你继续出任指挥使,你给我带路,我们准备去总管府!”
“卑职先去把手下集结起来!”
孙剑带着杨再兴和大群士兵下了城,城墙下睡觉的士兵纷纷被惊醒,孙剑站在高处喊道:“各位弟兄听好了,任得敬勾结西夏,要把湟州献给异族,我们汉人将全体沦为异族奴隶,这是我们的土地,绝不允许西夏人踏进一步,各位弟兄,我决定回归大宋,愿意跟随我的弟兄请举起右手!”
他率先举起右臂,士兵们纷纷举起手,孙剑见还有百余人沉默,他又道:“想回家的兄弟我绝不会勉强,但如果想趁机告密发财,那绝不会有好下场,大家应该看见了,我身后便是宋军,数千人已经上城,熙河路节度使陈都统亲自率领两万大军就在城外,任得敬已经完了!”
他的手下已经看见了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军队,百余名还在犹豫的士兵连忙举起手,全部军队都表示愿意投降宋军。
孙剑回头对杨再兴点点头,杨再兴的三千人已全部上城,他当即令道:“出发,去总管府!”
孙剑大喊道:“弟兄们跟我去总管府!”
四千大军浩浩荡荡向两里外的总管府奔去.........
高定率领三千军队兵分两路向东城发动了进攻,指挥使梁泰率一千人攻打城门,高定亲自率领两千人攻打城头,东城头是任得敬的二女婿李飞镇守。
任得敬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是吐蕃后妻所生,才七岁,长女和次女都成了任得敬笼络大将的工具,嫁给了资历最深的两名大将。
历史上,任得敬将小女儿献给了年迈的西夏皇帝李乾顺,成了西夏皇后,不过那是九年后的事情,现在陈庆攻打湟州,历史被改变,任得敬已经没有机会投降西夏了。
高定挥舞錾金虎头枪,枪尖如暴风骤雨般刺向杀上来的士兵,高定无论枪法和箭法都不亚于杨再兴,只是他在陈庆军中的资历稍逊杨再兴,所以他在五虎将中只能屈居第二。
瞬间便刺杀了三十余人,皆是一枪毙命,吓得城头士兵转身边逃,高定刚要追杀,一把雪亮的大刀迎面劈来,高定急向后闪开,他面前出现一名身材极为魁梧的大将,手执一把四十斤重的开山大刀,相貌狰狞。
此人便是任得敬的二女婿李飞,年纪已经三十余岁,妻子才十六岁,最初是一名西军都头,现在是任得敬的忠实鹰犬。
李飞一刀劈空,他大吼一声,抡刀向高定腰间劈来,但高定比他更快,刀劈到一半,高定的枪尖便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当啷!’大刀落地,李飞呆立片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就此毙命。
主将被杀,城头上的士兵望风而逃,高定占领了北城门上方,士兵开始放下吊桥,拉起了阻门栓,城下士兵向内吱吱嘎嘎拉开了城门。
城头上举起了三把火,陈庆看得清楚,大喊一声,“出击!”
宋军主力发动了,一万骑兵奔腾如海,俨如掀起的大潮一般杀向湟州城。
..........
占地五十亩的总管府被四千宋军士兵团团包围,总管府内也有一千士兵躲在房顶上向外放箭。
以四千人攻占总管府并不难,关键是要迅速有效地结束激战,威慑必不可少。
杨再兴高喝道:“使用旋风炮!”
旋风炮这个名称来自于西夏,实际上就是一种可以在骆驼背上发射的微型投石机,可将五六斤的火器投掷到数十步外,最大的优势就是便于携带,一只骆驼可以携带两架旋风炮。
杨再兴一声令下,数十只嗤嗤冒烟的火药桶同时被投入总管府内,在总管府内接二连三爆炸了,燃爆的威力尽管炸不塌房屋,但四下迸射的毒钉却让府中士兵吃尽苦头。
一连三次发射,府内再没有箭矢射出,杨再兴大喊一声,“第一营和第二营杀进去!”
宋军用巨木撞开大门,两千士兵汹涌杀进了总管府内,府内士兵被炸得胆战心惊,士气崩溃,纷纷跪地求饶。
与此同时,陈庆率领一万宋军杀进湟州城内,城内士兵从骨子里都不愿为任家卖命,听说是宋军进城,纷纷脱掉盔甲,扔掉兵器,各自逃往自己家中,陈庆率大军杀进军营,将数千来不及逃走的士兵堵在军营内。
守西城的一千士兵则逃出了西城门,而刘璀率领四千士兵埋伏在城外,瞬间火光四起,逃出城门的千余士兵被团团包围,数千士兵齐声大吼,“投降者免死!”
湟州士兵皆已胆寒,知道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没有敢负隅顽抗之人。
宋军士兵从投降的人群中揪出几名重要人物,一个是任得敬的大女婿薛孝平,另两人是任得敬的三弟任得仁,以及他的儿子任凌。
薛孝平忽然大吼一声,抢过一支长矛向几名牵马的宋军士兵杀去,企图抢夺战马,但刚奔出几步,数十支长矛一起刺来,顿时将薛孝平乱矛刺死。
第四百七十九章 地宫
陈庆赶到总管府时,总管府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但任得敬却离奇失踪,士兵们搜府三遍都没有找到任得敬。
“会不会有地道逃出总管府?”陈庆问道。
杨再兴连忙道:“卑职正在搜查,但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通向外面的地道。”
“地宫呢?”
陈庆想到了储存银块的地宫,“他会不会躲进地宫了?”
“回禀都统,地宫的入口是在假山下面,要把假山搬开,才会露出地宫入口,但假山没有动过,显然任得敬没有进地宫。”
这时,士兵带进来一个小使女,禀报道:“启禀都统,这个小使女说她可能知情!”
陈庆见小使女有些害怕,便蹲在她面前笑道:“如果你能告诉我确切消息,我赏你十两银子,立刻送你回家!”
小使女眼睛一亮,怯生生道:“当时我躲在内书房的一个柜子里,留了一条缝向外看,我看见大总管也逃进内书房,然后钻到地下去了。”
陈庆又问道:“内书房有暗道?”
小使女点点头。
杨再兴眉头一皱道:“内书房是重点搜查之处,我亲自搜查过,没有发现异常啊!”
“你们一定没有搜查他的床榻。”
杨再兴一怔,“床榻也查过,没有异常。”
陈庆连忙让士兵取出一锭银子,笑着塞给小使女道:“你带我们去看看。”
小使女乖巧地点点头,在前面领路,不多时,她便带着众人来到内书房,内书房有里外两间屋,走进里屋,陈庆立刻发现不对了,屋子里竟然没有窗,只孤零零摆放着一张很大的床榻,占据了半个房间,床榻上有被子席子枕头。
陈庆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床榻有什么异常,杨再兴建议道:“要么把床榻搬开!”
陈庆摆摆手,“床榻很可能有机关,最好不要硬来!”
他期待地向小使女望去。
小使女指着床榻中心道:“大总管当时是躺在床榻上!”
一名高胖的士兵在床榻中间躺下,片刻,陈庆听见低微‘咔!’的一声,立刻在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这声音哪里传来?
小使女在床头墙上摸了片刻,用力一按,墙上出现了一个洞,洞里面是一枚铜环,镶嵌在墙上,众人精神一振,大家都被床吸引,原来机关在墙上,还要躺在床上才会出现,果然是煞费苦心。
“好像要拧动这个环!”小使女指指铜环道。
陈庆伸手进去用力一拧,只听‘咔!’的一声,刚才躺的床上士兵惊呼一声,掉了下去,床榻竟然变成一个活动板,众人连忙拉开活动板,出现了一个大洞,约有一丈深,下面垫着厚厚的褥子。
士兵在下面喊道:“都统,下面没事,这边还有一扇门!”
站在一旁的孙剑道:“卑职也听说总管府有两个地宫,一个真一个假,这里应该才是真地宫的入口,外面假山下面的是假地宫。”
“让卑职先去看看!”
杨再兴拔出宝剑,跳了下去,紧接着几名亲兵也拿着火把跳下去。
众人从一个虚掩的门走了进去,只听见众人一声惊叹,不多时便听见杨再兴高声喝骂声和刀剑撞击声,紧接着有人大喊:“饶命!饶命啊!”
小使女有点害怕道:“是总管的声音,将军,能让我走吗?”
陈庆点点头,对两名亲兵道:“护送她回家,不准惊吓她!”
两名亲兵带着小使女走了,很快,杨再兴取过一架梯子走上来,伸手将一个捆如粽子般的高胖中年男子拽上来,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如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剑低声道:“都统,他就是任得敬!”
“孙剑,你这个混蛋,我待你不薄,你竟敢出卖我!”任得敬大骂起来。
陈庆一挥手,“把他押出去,听候处置!”
士兵们用破布堵住任得敬的嘴,将他像死猪一般拖了出去,陈庆这才举着火把,带着杨再兴等十几人进了地宫。
所谓地宫,实际上就是比较宽一点,高一点的地道,用砖砌了一圈,地宫很长,弯弯绕绕至少有数十丈,两侧堆满了大箱子,士兵撬开一只大箱子,从来抱出一块沉重的黑方块,陈庆试了试,至少有五十斤。
这应该就是粗银锭了,表面被氧化而发黑,但必须要确认才行,他和士兵们搬了十几块黑方块返回了书房。
陈庆对这批粗银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任得敬,十万斤粗银锭折合成一百六十两白银,就算精炼后有损耗,至少也有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价值七百五十万贯钱,相当于北宋一年税赋收入的二十分之一。
有了这笔钱,士兵的军俸、物资的输入以及河湟谷地、洮河谷地的开发都有极大的促进作用,为了他接下来继续收复陕西路打下坚实的基础。
院子里,陈庆确认了这批粗银,正是从归川银矿失踪的白银,有明确入库纪录,一共十万斤,五百大箱。
但地宫里却不止十万斤白银,还有大量金银珠宝,以及玉石、铜器等物品。
这还只是一部分财富,还有存放在几座仓库内的粮食、铜钱、布匹、瓷器、绸缎、茶饼,数量十分庞大。
任得敬为什么想割据称帝,效仿西秦霸王薛举,就是因为他聚集了大量财富,有称帝的底气。
天渐渐亮了,湟州城已经完全被占领,八千士兵成了战俘,包括任得敬在内的任氏家族二十三人全部被抓捕。
但陈庆并不急于处置他们,任得敬的三个儿子和兄长任中群还在外面。
上午时分,陈庆得到消息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正从西面向湟州城开来,距离湟州城约四十里。
这应该是任得敬的长子任华统领的三千西安州军队赶来支援湟州。
陈庆当即命杨再兴和高定各率五千骑兵前去迎战。
任得敬的两万军队基本上都是汉人,和西夏异族军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西夏军队陈庆最多索要赎金,不可能收为己用。
但任得敬的两万军队就完全可以收编为己用,这对陈庆的军队迅速扩张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所有陈庆给杨再兴、高定的命令便是尽量以受降为主。
八千降卒陈庆交给牛皋进行整编,牛皋带着八名副指挥使和八名都头以及五名文官从事整编降卒,另外还有一千军队负责协助。
熙河军整编降卒已经形成一套完整的流程,主要是将八千降卒全部打散,重新编制营、部、队、伍,任命新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然后提拔优秀军士担任都头、押队、伍长以及虞侯、十将等节级军官。
新军形成三天后,就开始体能强化训练以及对抗训练,尤其对抗训练以及各种比赛,对增强团体认同感有着重要的促进作用。
湟州城以西约三十里外的洒金坪,是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森林草原地带,又叫西猎原,是任得敬训练骑兵之地,西安州兵马使任华率领的三千士兵在这里遭到了一万宋军骑兵的前后夹击。
西安州军队大败,二十支宋军骑兵队包围截击,任华被高定一枪挑于马下,当场毙命,高定用任华的人头招降士兵,一路望风投降,除了三百余名想拼死突围的敌军被杨再兴下令斩杀殆尽外,其余两千六百五十名敌军全部投降。
就在西猎原包围战爆发的同一时刻,陈庆来到了徐家,拜访徐家的老爷子徐宏图。
这是呼延雷告诉他,徐家老爷子的母亲是第二代青唐吐蕃宗主董毡的女儿,徐宏图曾在吐蕃生活十五年,和吐蕃各部落首领关系密切。
陈庆要继续收取积石州和洮州,以及将来边疆稳定,就免不了要和吐蕃人、羌人相处融洽。
徐宏图将陈庆迎入了贵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
陈庆笑道:“这次夺取湟州多亏了徐家大力协助,我已任命徐沛为知湟州事,相信他能尽快恢复秩序,去除任得敬对湟州的荼毒。”
徐宏图欠身行礼道:“感谢节度使对我儿的信任,我也相信他不会让节度使失望。”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对于治理河湟之地,徐老前辈有什么好的建议?”
第四百八十章 建议
徐宏图微微笑道:“节度使知道王厚吗?”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他是熙河路的开创者,在青唐王朝解散后,正是他对青唐故地的治理,才有了今天熙河路的根基,是我当效仿的前辈。”
“当年王厚出任第一任熙河路经略使,我还是他的户曹参军事,他对吐蕃人和羌人的治理手段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软硬兼施,安抚为主,对不听话的部落就霹雳打击,诸如大酋长多罗巴和他的儿子,他们抗拒朝廷,王厚就毫不犹豫带兵歼灭,把他和儿子全部杀死,他的部落也消亡了,很好的震慑了其他吐蕃部落。
然后对归降的部落好生安抚,给予免税赋等奖励,十几年治理下来,吐蕃人、羌人都心悦诚服,一直到现在,他们和汉人依旧能和睦相处,皆得益于王厚数十年的不懈治理。”
“那任得敬对吐蕃、羌人是什么态度呢?”
徐宏图沉吟一下道:“任得敬一向重吐蕃人而轻羌人,他为了笼络吐蕃人,他娶了西海部落首领革洛巴的女儿为妻,这个女人给任得敬生了一个小女儿,节度使最好不要杀她们母女,把她们送回吐蕃。”
陈庆微微笑道:“徐老前辈不用担心,就算任得敬罪大恶极,我也不会杀他的妻女,请继续说!”
徐宏图继续道:“其实任得敬这种做法有利有弊,早期是得到了吐蕃人的支持,但又失去了吐蕃人的敬重。”
“为何?”
“因为他把自己的地位拉低了,本来是吐蕃人仰视他,结果变成了吐蕃人平视他,甚至俯视他,现在吐蕃人中比较桀骜不驯的部落就是西海部,节度使一定要警惕他们,说起这个西海部,任得敬还差点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陈庆连忙问道:“什么蠢事?”
徐宏图心有余悸道:“我听说任得敬准备组建一支一万人的西海骑兵,以西海部吐蕃人为主体,他和西海部甚至达成了协议,但幸亏他没有来得及实施,一旦他实施了,就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这支吐蕃骑兵很可能就会成为吐蕃人重建青唐王朝的根基,当年王厚的态度就很明确,可以让部分羌人加入宋军,但绝不能让吐蕃人和羌人单独成军,后来的刘法和刘子羽都坚持了这个原则。”
陈庆沉吟一下道:“西海部有没有宿敌?”
徐宏图抚掌大笑,竖起大拇指赞道:“节度使果然厉害啊!一句话点中了要害,青唐失国后,河湟吐蕃分成了七个部落,最大的多罗巴部落被王厚灭了。
剩下部落中,较大的两个部落是积石部和西海部,还有四个小部落,比如生活在廓州的山北部,生活在河州的山南部,生活在临洮府的洮西部、以及生活在洮州的洮南部等等。
本来六个部落相安无事,但任得敬和西海部联姻后,西海部首领革洛巴就有了凌驾于其他各部之上的意识,他几次想在西海召集各部酋长议事,都被积石部带头抵制,西海部和积石部本来就是宿怨,为了抵制之事,两个部落去年以来发生了三次冲突。”
“徐前辈的母亲应该就是积石部吧!”
徐宏图点点头,“我母亲的侄子阿桑目前就是积石部的首领,是我的表弟,他比较亲宋,西海部则亲西夏,传闻任得敬在出任西安州通判之时就开始勾结西夏,其实是确有其事,就是通过西海部和西夏联络。”
“能否烦请徐老前辈替我联系吐蕃积石部首领,我想见见他。”
“没问题,我立刻写封信给阿桑,让他来秦州拜见节度使。”
“来秦州拜见?”
徐宏图缓缓点头,“节度使可以给他利,但威不能失,必须让他仰视节度使。”
“我明白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我知道积石州中有一个积石县,县里还有汉民吗?”
“有不少汉民,那里很不错,很平静,在那里生活的一万多汉民都不愿离开,还有一位百姓推举的知县,节度使有机会去看看就知道了。”
“如果有时间,我还真要去看一看。”
说到这,陈庆又想起一事,笑问道:“我还有一个疑惑之处,河湟地处偏僻,任得敬是怎么收敛了大量财富,光绸缎就有十余万匹,让人困惑啊!”
徐宏图呵呵笑了起来,“节度使不知道丝绸之路已经南移到西海一线了吗?”
陈庆愕然,“我还真不知道。”
“蒙西夏人所赐,他们在河西走廊收取重税,又放纵军队假扮马匪抢掠商队,西域过来的商队不得不走西海线,从于阗国经过黄头回纥,再到河湟谷地,原本终点是到京兆城,但因为这些年陕西路爆发战争,他们止步于湟州,在湟州大量交易,节度使看到了丝绸、瓷器和茶饼就是任得敬从巴蜀采购,卖给西域商人的货物。”
陈庆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丝绸、瓷器、茶饼是货物,不是收敛的财富,这倒不错,可以将这些西域商人引导到成纪县去,让成纪县成为交易中心。
陈庆起身告辞,徐宏图把陈庆送出大门,在门口徐宏图又笑道:“我还有个比较好的建议,任得敬为人寡恩刻薄,任人唯亲,他越想牢牢控制军队,但军队将士就越对他不满,节度使可用任得敬的人头去河州和廓州招降军队,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个建议正中陈庆下怀,他连忙抱拳笑道:“感谢徐老前辈的建议,我会采纳尝试!”
...........
陈庆回到军营,杨再兴和高定已经押解着两千六百多名降卒归来,陈庆又将两千六百多名战俘一并交给牛皋进行整编。
他在中军大帐召集杨再兴、高定、刘璀和刘琼等大将议事。
“拿下湟州只是第一步,任得敬还有六千人在外面,廓州有两千人,河州有三千军,还有银矿任中群的一千军队,我已经命令李慕清率军清剿银矿,现在就剩下廓州和河州的五千军队,由任得敬的次子任坚和三子任宏统领,这两人资历和威望太浅,镇不住军队。
有人便给我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用任得敬的人头去招降两支军队,也就是激起他们兵变,刘璀和刘琼,这两个任务你们能接受吗?”
刘璀和刘琼大喜,两人一起躬身道:“卑职愿往!”
陈庆点点头,“我给你你们七千骑兵,你们先去廓州,然后再去河州,集中优势兵力对付他们,而不是分兵作战,明白了吗?”
两人一起行礼,“卑职明白!”
陈庆又对杨再兴肃然道:“我将亲自率一万军队西安州,高定将军随我同往,湟州就交给你和牛皋了。”
杨再兴缓缓点头,“卑职一定不会辜负都统的重托!”
次日上午,陈庆下令斩杀任得敬及其他的族人,除了他的妻妾和三个女儿外,其他所有男子全部公开处斩。
刘璀和刘琼率领七千军队前往湟州南面的黄河,此时黄河已经解冻,但湟州南面的黄河比较窄,骑兵可以利用大型皮筏子搭建浮桥过黄河。
第四百八十一章 灭任(上)
刘璀和刘琼一路南下,两天后,大军距离黄河还有四十里,天色将晚,刘璀传令大军在河边就地做饭休息。
士兵们忙碌地用石头搭建土灶,点燃行军煤饼,开始烧水煮汤,这是陈庆去年颁布的行军条例,士兵在行军时尽量不要喝生水,必须烧开以后再喝。
以前没有蜂窝煤饼,这个规定就算有也不太现实,自从发明蜂窝煤后,就使野外烧开水有了条件。
其实士兵们也知道,河水看起来很清澈,但有大量动物会死在河边,尸体腐烂后会肯定会污染河流,喝生水很容易拉肚子,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以前是用树枝木材,烧开一大锅水要很长时间,士兵们等不了,不得不喝生水,嚼干饼,现在有了速燃蜂窝煤饼,发热量大,很快就能烧开一大锅肉汤,可以泡开干饼吃,谁还愿意嚼比石头还硬的干饼干肉。
而且有了煤饼后,在等水烧开的同时,士兵还可以自制软饼,把面粉调城糊糊,摊在烧得滚烫的铁板上,抹上油,洒上香料和肉酱,一张软饼很快就做好了。
军队以五人为一伍,会配备一口带盖的铁锅和一块铁板,速燃蜂窝煤饼五十只,行军时用骡马驮负。
刘璀和刘琼以及三名指挥使坐在一起,他们也烧了一锅汤,掰了一块茶饼放进锅里煮,刘琼在调制面糊糊做软饼,他们毕竟是高级将领,条件比普通士兵好那么一点点,可以煮茶。
“三哥在担心什么?”刘琼看出刘璀有心事,一路愁眉难展。
刘璀叹了口气道:“我担心我们南下会扑空!”
“刘将军为什么会这样说?”旁边几名指挥使都不解问道。
“几天前任得敬下达了召兵令,要求各地的军队赶回湟州勤王,他用的是鹰信,各地军队都应该收到了,西宁州的任华是第一个率军赶到,从时间上算,河州和廓州的敌军也该到湟州了,所以我才担心会扑空。”
刘琼想了想笑道:“其实我觉得问题也不大,湟州南部就只有这一条官道,不管廓州过来,还是河州过来,最后都要汇集在这条官道上,而且就算渡黄河,廓州过来也要走前面的白鹤滩渡口,别的地方根本无法渡河,我们只要在白鹤滩等候,他们自然会送上门来!”
刘璀点点头,刘琼说得很有道理,看来他负责几次外围行动,确实长进不少,难怪都统一定要让他跟随自己。
这下子刘璀倒也不急了,吃罢晚饭,军队原地休息,耐心等待斥候的消息。
三更时分,几名宋军斥候从南面疾奔而来,很快来到宋军宿营处,为首斥候被带到了刘璀面前。
斥候单膝跪下行一军礼,抱拳禀报道:“启禀将军,在前方白鹤滩渡口发现敌情!”
刘璀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有多少军队,目前在南岸还是北岸?”
“大约有五六千人,卑职发现时,大军在南岸,正在搭建浮桥,已经搭建好一半,现在估计已经搭建完成!”
五六千人,那就是两支军队汇合了,刘璀连忙派人把刘琼找来商议。
刘琼听完禀报,当即道:“敌军显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建议半路伏击。”
刘璀立刻摊开一份地图,看了片刻道:“前面十几处有座峡谷,我们可以前后夹击,把敌军堵在峡谷内,逼迫敌军投降。”
两人商量妥当,立刻兵分两路,刘琼率军先去峡谷南面,而刘璀则率军在峡谷北面等候。
........
次日上午,一支五千人的湟州军正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向北而来。
在任得敬的召集令发出后,他的次子任坚和三子任宏立刻响应父亲的号召,率军开赴湟州,但两人皆兵力太少,唯恐被宋军各个击破,索性兄弟二人决定在白鹤滩渡口集结,再一同前往湟州。
兄弟二人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湟州城被宋军攻破,他们父亲出事,恐怕他们也难活命。
兄弟二人都很年轻,任坚才二十岁,任宏才十九岁,掌军不过一年,在军中的威望和资历都很浅,按理,他们应该在底层先磨砺几年,但任得敬的疑心病太重,他不相信外姓人,所以他明知三个儿子的资历和威望不够,但还是让兄弟三人掌握军权。
长子任华已经死了,现在轮到了次子和三子,他们能逃过一劫吗?
前方是一座横亘的山岗,长约百余里,山势高大雄伟,山中有一条峡谷,原本是一条河道,河流改道后,干涸的河道便形成了一条天然的过山通道,官道便修筑在山谷内。
这条山谷叫做老君谷,山谷中有一座酷似老君骑牛的山头而得名,山谷不算很窄,宽约两里,长十余里,两边都是陡峭的高山。
大军在山谷前停下,几名探子疾速奔进山谷之中,不多时回来禀报,“启禀将军,山谷内没有发现异常!”
任坚一挥手,“进谷!”
五千军队浩浩荡荡向山谷内开去,大将颜向低声对另一名大将武正阳道:“你觉得总管还存在吗?”
武正阳摇摇头,“听说是陈庆亲自领兵,估计不好对付!”
颜向冷笑一声道:“岂止不好对付,你没听白鹤滩那几个商人说吗?一把火把阿干城烧成白地,两万五千西夏军灰飞烟灭,女真人称呼他人魔,可不是白叫的!”
“是啊!陈庆心狠手辣,如果大总管不识相,那真是凶多吉少了!”
队伍走得很快,都不愿在山谷内久留,两边的高山看起来比较压抑。
距离谷口还有一里左右,前面士兵忽然停住了,还有士兵惊恐地大喊起来,任氏兄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催马上前,不由都倒吸一口气冷气。
他们远远看见一根孤零零长木杆竖在路中间,上方挂着一颗人头,长木杆上还挂着一块白布,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前方惊恐的声音越来越大,消息迅速向后方传送,任氏兄弟也听见了,‘那是大总管的人头!’
兄弟二人脸色大变,急催马冲上前,白布上的字他们看清楚了,‘任得敬人头在此!’
两人飞奔上前看清楚了人头,顿时一声哀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他们看清楚了,确实是他们父亲的人头。
几名士兵连忙搭起人梯,把任得敬的人头取下来。
这时,大将武正阳催马上前道:“两位公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前面一定有宋军埋伏!”
颜向脸色大变,如果前面有宋军堵住谷口,那后面入口处也一定有宋军,他们前后都被堵住了,他们没有携带辎重,随身干粮最多只能坚持一到两天了。
任坚和任宏悲愤万分,拔出剑大喊道:“杀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弟兄们,和宋军拼了!”
士兵发一声大喊,跟随任氏兄弟向谷口奔去,快谷口时,士兵们纷纷停住脚步,只见百丈宽的谷口被数百根巨木堵住了,中间留了一道丈许宽的口子,
这时一支火药箭从远方飞射而来,正中巨木,巨木轰的一声燃烧起来,迅速蔓延,不多时,整个谷口的巨木都开始燃烧了。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士兵都畏惧地后退了,士气霎时间消退,不少人都明白过来了,宋军根本就不会和他们决斗。
这时,一名探子飞奔来报,“启禀两位公子,后方山谷入口也被敌军巨木堵死!”
任氏兄弟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他们明白了,现在不光是他们父亲死了,他们的小命恐怕也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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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灭任(下)
夜幕渐渐降临,五千士兵退到山谷中间,山谷内有松林,士兵砍伐不少松枝树木,烧起了一堆堆篝火,士兵们忧心忡忡的坐在篝火旁啃食干粮,小口小口喝水。
山谷内没有水源,只能喝水壶内的存水,干粮也剩下明天一天了,估计明天晚上水粮都要断绝。
但任氏兄弟却无暇顾及这些问题,他们把父亲人头安葬在山谷内,两人跪在坟前痛哭,父亲一死,他们二人彻底失去了主心骨,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几名指挥使找到了颜向,颜向是任坚的副将,年纪最大,年近四十了,在军中资历也深,他是河北贝州清河县人,最早是宋军的都头,跟随大军投降了金兵,后来又转为伪齐军,升为指挥使,又随军进入关中,最后被派到湟州驻守。
但他并没有得到任得敬重用,相反,他的两名下薛孝平和李飞却深得任得敬重用,把他们招为女婿,升为统制,颜向依旧是小小的指挥使,这件事处理很不公,让颜向一直心怀不满。
“颜将军,情况不妙,有些弟兄干粮吃完了,还有些弟兄水喝完了,大家被困在这里不是办法啊!”
另一名指挥使也道:“任得敬死了,可他还欠我们三个月的军俸呢!”
“老吴说得不错,任得敬已经死了,颜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另寻前途?”
将领们七嘴八舌,每个人眼睛都充满了期待。
颜向叹了口气,“你们就直说吧!是不是想投降宋军。”
“颜将军,我们本来就是宋军,只是走错了路,应该叫做回归宋军吧!”
“关键是那两个兔崽子碍事,不如抓了他们让宋军来处置?”
“颜将军,无毒不丈夫,杀了他们吧!”
颜向有些不耐烦道:“现在谈这些做什么?等最后粮断水绝的时候,你们再来找我,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颜向装作一脸不高兴地将将领们轰了回去。
等众人都走远了,他才对一名心腹道:“去把郭槐找来!”
不多时,一名士兵匆匆赶来,来到颜向身边道:“将军找我?”
这名士兵叫做郭槐,是任坚的亲兵之一,但他和颜向是同乡同村人,两人还沾亲,郭槐的姑父便是颜向的堂兄,郭槐实际上就是颜向带来河湟,只不过郭槐蹴鞠踢得极好,被迷恋蹴鞠的任坚收为亲兵。
但任坚并不知道颜向和郭槐有这层关系。
“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郭槐在颜向身边坐下,颜向道:“情况不太妙了,有不少士兵干粮已经断绝,水也没有了,明天一早一定会闹事。”
“刚才大公子还说,如果粮食断绝,就杀他的马充饥。”
“荒唐,全军有五千人,一共只有二十匹马,全部杀了也不够吃。”
“那将军说该怎么办?”
“我有个想法。”
颜向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又道:“如果把这件事做好了,我保证很快把你的家人接到湟州来。”
郭槐点点头,“将军放心,我可不想死,一定照办!”
.........
四更时分,郭槐把任坚叫醒,低声道:“有弟兄砍柴时发现一条小路,可以穿山出去!”
任坚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吗?”
郭槐嘘了一声,“此事绝密,不可让其他士兵知道,否则走不掉的。”
任坚连忙将旁边熟睡的兄弟任宏推醒,告诉他小路的消息,任宏顿时大喜,兄弟二人小声商量片刻,他们可以逃去汴京,但最好谁都不要带,以免人多被发现。
二人将两百两黄金都带上,又各收拾一包细软珠宝,趁夜色跟着郭槐悄悄离去了。
郭槐带着兄弟二人走进松林,指着前面道:“前面有条峡谷,走到底可以攀上山,翻过山就能直接下山了。”
任坚和任宏交换一个眼色,任坚慢慢拔出匕首,到了峡谷时就要把这个郭槐干掉,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他们已经离去。
转过一个弯,郭槐忽然消失了,任坚和任宏都愣住了,就在这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兄弟二人罩住。
大网将他们二人拖倒在地,任坚气得大骂:“是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颜向慢慢走出来,任坚瞪大眼睛,“怎么是你,你想干什么?”
颜向冷冷道:“委屈二位了,为了大家活下去,只好暂借二位人头一用!”
兄弟二人立刻明白了,吓得连声求饶,“颜将军饶命!”
颜向一挥手,数十根长矛一起刺向兄弟二人,两人顿时惨叫而死。
颜向不想背负一个弑主的名声,所以当面不肯答应众将的要求,却秘密将兄弟二人骗出来处死。
颜向将兄弟二人的尸体掩埋了,每个手下赏了一件黄金珠宝,其余财物都归了他,他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着众人回去了。
走之前,颜向又暗中交代郭槐几句,给了他一封信和任氏兄弟的人头,郭槐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
山谷口处,大火还在燃烧,郭槐慢慢靠近了熊熊烈火。
宋军留了一丈宽的口子,尽管火舌吞吐,但只要披上浇水的湿被褥,还是能冲过烈火。
郭槐大喊:“我奉命前来送信,请让我过去!”
不多时,一床湿漉漉的被子扔了过来。
郭槐披上湿被褥冲过了火堆,立刻被数十支长矛顶住了。
郭槐取出信和人头包裹道:“我是前来送信,要见你们主将!”
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将走了过来,“我便是主将刘璀,你要送什么信件?”
........
次日天刚亮,军队忽然发现任氏兄弟二人消失了,随身财物也被他们带走,不用说,一定是趁夜间逃跑了,将士们顿时愤怒万分,一起破口大骂。
颜向跳上一块大石喊道:“各位弟兄请安静!”
“大家安静,听颜将军说!”
颜向威望很高,有其他将领帮衬,全军士兵都安静下来。
“现在形势已经很危险了,很多弟兄都断粮断水,任氏兄弟无计可施,才连夜逃跑,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还有父母妻儿,所以我决定回归宋军,愿意跟我回归宋军,请举起右臂!”
五千人都全部举起了右臂,投降才能生,不投降就死,这是大势,没有人愿意和大势作对,甚至包括任氏兄弟的几十名亲兵也都想活下去。
“好!大家放下兵器,脱掉盔甲,跟我走出去!”
五千士兵放下兵器,脱去盔甲,浩浩荡荡跟随着颜向朝谷口方向走去。
火堆已经被拉开了,露出一条三十丈宽的通道,可以直接走过去。
数千宋军骑兵严阵以待,刘璀望着数千脱去盔甲,赤手空拳的士兵走来,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都统说得果然没有错,只要抛出任得敬的人头,这些士兵就不会再为任家拼命了。
颜向带着士兵走上前,他单膝跪下,抱拳道:“颜向愿回归宋军,为大宋效力!”
刘璀微微笑道:“将军保住了五千士兵的性命,相信都统一定会继续重用将军!”
颜向心中感动,又道:“感谢刘将军宽容,接受我们投降。”
“也感谢颜将军让我省去了跋涉廓州和河州之苦。”
这时,刘琼催马上前道:“归降士兵列成两队过来,先去吃早饭!”
这里面有三成士兵昨晚就断水断粮,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听说吃早饭,众人纷纷振作精神,排成两队去前方吃饭。
休息了一个时辰,刘璀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返回了湟州城。
第四百八十三章 西宁
归川银矿外的一片旷野里,三千宋军在李慕清的率领下趁夜色掩护已经悄悄抵达。
兰州全歼西夏军后,陈庆便给李慕清下达了命令,让他寻找一个适合时机夺回归川银矿,全歼银矿的湟州军。
战俘可以接受,但任中群这一次不能再让他逃跑。
给李慕清带路的向导是狄道知县武宏伟的手下押司,叫做蒋新,对银矿十分熟悉,之前陈庆任命他为银矿管事,任中群率军杀回银矿,蒋新也被迫逃回狄道县。
蒋新指着前面山坡道:“上了山坡就能看到军队驻营地,驻营地的北面有条小官道,通往河州,一旦打起来,敌军一定会向那边逃走。”
李慕清问道:“可有小路绕过去?”
蒋新点点头,“有一条小路!”
李慕清对副将汤景阳道:“汤将军率一千士兵绕小路过去,堵住敌军逃往河州。”
“卑职遵命!”
李慕清对蒋新笑道:“麻烦蒋管事带汤将军过去,一个时辰够吗?”
“足够了!”
“那好,五更时分,我将正式发动进攻!”
汤景阳和蒋新带着一千士兵迅速走了,李慕清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
五更时分,李慕清率领两千士兵从侧面向山坡上冲去。
冲上山坡,前方便是山腰开阔地,左面是一片废弃的银矿,一百多顶营帐就驻扎在两百余步外空地上,周围还有营栅和岗哨。
军营占地颇大,至少可以驻扎五千人,但目前只有一千湟州军驻扎在营地内。
天色还没有亮,李慕清率领两千士兵在夜色中疾奔,距离营地还有百步左右,岗哨上的钟声忽然敲响了。
‘当!当!当!’他们被哨兵发现了。
“射火药箭!”
李慕清一声令下,两千士兵一起向营地发射火药箭,密集的火药箭俨如一颗颗赤亮的流星划过天空。
营帐起火了,不少士兵被火药箭射中,惨叫声、惊呼声四起,大营内一片混乱。
“杀进去!”
李慕清率领两千士兵向大营正门冲去。
“一二三,轰!”
士兵们抱着粗壮的巨木撞开了大门,冲了进去,大营内已是一片火海,无数士兵的身影火光中东奔西跑。
当宋军杀进大营,准备从东面突围的三百余名士兵吓得跪地求饶。
李慕清留下两百士兵看守战俘,又留下三百人清剿营盘,他率领大军继续追击。
蒋新果然说得不错,西面的营门大开,大部分士兵都从西面大门逃走了。
士兵们沿着一条官道向西面奔逃,但跑出不到两里,前面忽然火光大作,一支伏兵杀出,乱箭齐发,跑在前面的数十人迎面栽倒。
这时,宋军也从后面追杀而来,前有堵截,后来追兵,数百士兵很多都是空手光脚,手无寸铁,也没有披挂盔甲,眼看走投无路,士兵们纷纷跪地求饶。
............
天亮了,宋军将八百余名战俘押解到空地上,战俘中竟然没有发现任中群的身影,这让李慕清顿时有了巨大的压力。
他立刻命令军队去四处搜查,“每个角落都搜遍,每一个矿洞都不准放过!”
就在这时,管事蒋新气喘吁吁跑来道:“李将军,发现任中群了!”
李慕清大喜,急问道:“在哪里?”
“在矿工区那边,但....但他已经被矿工们打死了。”
李慕清连忙带着手下赶去矿工区,任中群死了没关系,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矿工区大门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三具尸体,正是任中群和他手下两名管事,宋军杀来,三人来不及逃跑,便直接躲进矿工区内,结果被出来看热闹的数百名矿工发现。
愤怒矿工见到了落单的任中群和两名管事,数百人举起乱棍围打,将三人活活打死。
李慕清率领数百士兵赶到,只见三根木桩上各挂着一具尸体,蒋新指着中年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道:“这就是任中群,平时恶贯满盈,所有才有今天的下场。”
任中群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辛苦这么多年,冶炼出十万斤粗银,最终却是白白给陈庆做了嫁衣。
...........
陈庆此时率领一万大军抵达了西宁州,西宁州就是今天的西宁地区,这里是河湟谷地的边缘,向西便是一望无际的西海,北面可以看见莽莽的祁连雪山,在阳光照耀下,雪山闪烁着瑰丽的金色光芒。
西宁州和湟州在唐朝时为一体,统称鄯州,为陇右节度府所在地。
在宋神宗时,这里被宋朝恢复为陇右都护府,也是宋朝最西面的边疆州,而积石州在西宁州的南面。
西宁城又叫青唐城,曾是青唐王朝的都城,青唐王朝解散后,大宋朝廷抓住机会,又重新恢复了熙河路,并大量向熙河路迁徙汉民。
湟州城和西宁城都是主要的汉民迁徙地,大量汉民在河湟谷地种植小麦,保证了熙河军的军粮。
原本驻扎在西宁州的任得敬军队已经被宋军击败,当陈庆大军抵达西宁城,通判冯全率领文官们出来请降。
冯全实际上是伪齐国任命的官员,年约三十五六岁,他是王厚的孙女婿,最早是西军负责屯田的参军从事,后来又出任西宁县知县,伪齐国接管西宁州后,把他请出来出任西宁州通判。
陈庆的心腹手下大部分都是伪齐国的官员,冯全是本地人,又是王厚的孙女婿,名声不错,陈庆便不打算换人。
众人听说节度使不追究他们投降罪责,继续让他们出任本职,众人悬在空中的心纷纷落地,欢欣鼓舞,簇拥着陈庆进城巡视。
冯全听陈庆问及知州,连忙解释道:“节度使有所不知,西宁州、湟州、廓州三州的知州都是由任得敬兼任,他们本人又出任三州军政总管,所以三州就只有通判。”
陈庆点点头笑道:“我在湟州城只呆了一天就出发了,所以这些情况都不了解,城内有多少百姓,多少汉民?”
“回禀节度使,西宁州大约有八万百姓,一万五千户,基本上都集中在西宁县,其中汉民占了七成,另外三成为羌人和吐蕃人。”
陈庆见城池虽大,但比较冷清,又笑问道:“这边商业好像没有湟州城那样繁荣。”
冯全苦笑一声道:“这边的商业主要是和吐蕃人交易,而湟州城则是丝绸之路的终点,大量西域商人都集中在湟州,西宁城肯定比不上湟州城,不过再过几天,这里也会热闹起来。”
“为什么?”
“西海那边的冰雪开始消融,大量吐蕃商人就会牵着骆驼来这里交易了,购买日用品和粮食,出售羊皮、羊酒、奶制品以及药材。”
这时候,陈庆已经看见大街上有吐蕃人的骆驼队出现了,他好奇地问道:“吐蕃人不是用牦牛来载物吗?怎么会是骆驼?”
冯全呵呵一笑,“高原吐蕃人才用牦牛,青唐吐蕃人最初用马匹,但最近几年开始用骆驼,因为骆驼载货量大。”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西宁州除了粮食外,还盛产什么?”
“回禀节度使,原本还盛产盐!”
冯全叹息一声,“西宁州原本是熙河路最大的盐产地,但现在遇到大麻烦了。”
【前面有个小小的笔误,把西宁州写成西安州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盐争(上)
盐在历朝历代都被各个统治者所重视,盐税甚至是唐朝最重要的财政来源。
盐在今天可能只是一种调味品,体会不到它的重要性,但在过去,盐却是最好的防腐剂,一菜一季,吃不了几天就腐烂了,所以腌菜、腌肉便是寻常百姓家中最重要的食物,家家户户耗盐巨大。
盐又不像粮食和布匹,可以自己种地,自己织布,盐必须向外购买,所以每家每户最大的支出基本上就是盐,在盐上加税,就成了统治者最好的剥削手段。
所以我们都感觉历史上田税、户税好像并不多,却总是说税赋沉重,其实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间接税太沉重。
盐对于陈庆也同样重要,他们的产盐地是在鸡川县盐池,但产量不大,刚刚够目前军民使用,但随着人口增加,对盐的需求也会大大增加,他也在考虑新的产盐地,所以冯全提到盐,陈庆一下子有了精神。
“遇到什么麻烦?”
“西军在西海南部有三个大盐湖,这三座盐湖虽然不在西宁州范围内,但它们却属于西宁州管辖,算是西宁州的飞地,自从任得敬掌权后,吐蕃西海部便开始骚扰三座盐湖,开始是要收盐税,后来再收过路税,从去年夏天开始就不准开采了,说那是他们的土地,所有盐工只好撤回来。”
“那现在呢?”
“现在刚刚开春,卑职准备派人去交涉了,还没有出发,但我估计十有八九成不了,要么就是漫天要价,让人无法接受!”
“三座盐湖确定属于我们,任得敬没有把它们出卖?”
冯全叹口气,“三座盐湖五十年前就是我们买下来的,包括盐湖周围十里内,还包括一条盐道,都是我们的财产,任得敬再讨好西海部,他也不敢拿盐湖讨好,他的军队可是要吃盐的,只是他不敢对西海部强硬而已,一味地委曲求全,拼命用钱来讨好革洛巴,导致革洛巴父子气焰十分嚣张。”
果然又是西海部,陈庆淡淡道:“这件事我来解决!”
..........
陈庆带着几名士兵来到一顶大帐内,这顶大帐是任得敬后妻和小女儿住处,任得敬后妻正是西海部酋长革洛巴的女儿,陈庆原本想和西海部相处融洽,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陈庆一向信奉拳头才是真理,只有拳头硬才会有尊严,对异族尤其如此,陈庆可不是任得敬,他号称人魔,既然革洛巴不会做人,那陈庆就会用刀来教他做人。
任得敬后妻正在烧水,见陈庆进来,吓得她连忙抱着女儿躲在角落里。
陈庆看了她一眼道:“你收拾东西吧!今天送你回去。”
陈庆虽然杀绝了任家的男丁,但对他妻女却不刻薄,给她们每人都留了一笔钱,足以养老。
任得敬后妻得了五百两银子,也算是厚待了。
“回去告诉你父亲,有机会我会去拜访他。”
说完,陈庆转身走了。
‘有机会去拜访他’这句话要分语境,如果是冯全说,那就表示要去收拾革洛巴。
但对革洛巴的女儿说,意义就不一样了,那表示会去卑躬屈膝地拜见他,至少革洛巴的女儿是这样理解的,她会把陈庆的示好带给父亲。
..........
陈庆回到自己大帐,这时,高定将一名官员带进来,这名官员叫做董良,是西宁州的盐务主事,冯全准备派他去和西海部谈判。
“都统,他来了!”
董良连忙抱拳行礼,“卑职参见节度使!”
陈庆微微一笑,“董主事请坐!”
董良有些不安的坐下,陈庆这才不慌不忙道:“冯通判说董主事比较了解西海部吐蕃人的情况,把你推荐给我,我想知道西海部的军队情况。”
“回禀节度使,其实河湟吐蕃人和青唐吐蕃最大的区别,就是青唐吐蕃有专门的军队,而河湟吐蕃人没有专门的军队,可以说他们全民皆兵,西海地区盛产龙驹,其实就是优良河曲马,所以吐蕃人基本上都是骑兵,装备比其他几个部落的吐蕃人要强不少。”
“是任得敬支援他们吗?”
“任得敬是想成立一支一万西海军,全部用齐军的装备,但他刚刚才有这个想法,还没有着手实施。
西海吐蕃人装备其实是西夏支援的,都是西夏人淘汰的装备,皮甲,皮盔、皮盾、长矛,短剑,据我所知,差不多有一万套,所以革洛巴总觉得自己很强大,要统一河湟吐蕃,重建青唐王朝。”
“吐蕃人的弓箭呢?”
“弓箭很普通,拿不出手的,也就是五十步的射程。”
陈庆不解问道:“感觉西海部也不怎么样,为何任得敬那么讨好他们?”
董良冷笑道:“他讨好西海部的时候还比较弱小,后来渐渐有了军队,他又想要战马,又想组建西海军,总是有求于对方,当然要讨好!”
陈庆微微点头,“我想去盐湖看一看,董主事给我带路吧!”
...........
革洛巴年约五十岁,身材不高,但长得异常强壮,出任西海部酋长已经近三十年,最初他也是一个很淳朴的吐蕃汉子,对大宋十分尊崇,连经略使王厚对他也十分看重。
只不过随着年纪渐长,革洛巴性格缺陷的一面也越来越严重,渐渐变得骄横、狂妄,尤其靖康之后,他不再尊崇大宋,而是用一种极度轻蔑的态度来看待宋人,包括他的女婿任得敬,他也从骨子里瞧不起。
这次陈庆攻打任得敬,结束太快,他得到消息时,战争早已结束,女婿任得敬也被公开处死。
不过陈庆没有处死他的女儿和外孙女,还派人把她们送回来,这倒有点出乎革洛巴意料。
“他是这样说的吗?有机会来拜访我?”
年轻吐蕃妇人抱着女儿,轻轻点点头。
革洛巴满脸不屑地冷哼道:“杀了任得敬才想起要拜访我?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最后还不是和任得敬一个德性,乖乖低着头来见我!”
次子珠丹恨道:“把人杀了,过来赔礼道歉难道就可以了吗?父亲,得让这个陈庆付出代价,要他知道,我们西海部绝不是软柿子,道个歉就可以打发了。”
长子洛江也道:“父亲,索性就把那三座盐场彻底拿下来,作为他杀死任得敬的补偿!”
革洛巴哼了一声,“三座盐场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算什么补偿?”
正说着,一名吐蕃人从外面奔来道:“酋长,汉人头目陈庆去了盐湖,他们重新开工了!”
革洛巴瞪大了眼睛,腾地站起身怒道:“我还没有答应,他们就敢开工?他们有多少军队?”
“大概有几百骑兵。”
长子洛江道:“父亲,让我去看看!”
革洛巴想了想道:“你带一千人过去,不准他们开工,如果需要援助,立刻派人通知我!”
“我知道了!”
长子洛江快步出去了,次子珠丹跳起来道:“父亲,我也去!”
“你去给干什么!你去动员所有青壮集结,如果需要交战,我们就好好和他们干一场!”
革洛巴想到陈庆对自己的讨好,他便从骨子里瞧不起此人。
第四百八十五章 盐争(下)
陈庆来到距离西宁城最近的一座盐湖,叫做吐羌盐湖,距离西宁城约一百里,在西海南面,另外两座盐湖又在西面更远处的五十里外和百里外,最大的盐场是第三座盐湖,面积上万顷,储量十分丰富。
不过西宁州现在重点开发的是第一座盐湖,占地四千顷,其实是和第二座盐湖连为一体。
两千名盐工也跟随着陈庆一起到来,这里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盐结晶,根本就不用煮,把大块盐结晶体切割运上岸就行了。
事实上,盐工们也是这样做的,他们其实就是搬运工,所以两千盐工生产的盐就足够几十万人食用。
陈庆望着一望无际的雪白世界,在湛蓝的天空映照下,盐湖也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他不由感叹道:“不愧是天空之境,果然是美不胜收!”
陪同陈庆一起前来视察的主事董良笑道:“现在节度使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们不煮西海取盐,反而要深入吐蕃获得这几座盐湖,实在是这里不需要什么开采本钱,直接把大块大块的盐拉来上,切成盐砖,然后用骆驼运去西宁州,我们有三支骆驼队,共有一千头骆驼,常年往来于西宁城和盐湖之间。”
陈庆点点头,“确实,煮盐的成本太高,这样的话,一斗盐的本钱也就几文钱吧!”
“差不多,主要是盐工的工钱,我们算过,摊下来,两文钱一斗,湟州售价四十文一斗,获利相当丰厚。”
成纪县的盐价每斗也是四十文,但它的本钱却是每斗十八文,成本比这里的盐高得太多,还是开采这边合算。
“看来我也很喜欢吐羌盐湖。”
这时,有人大喊道:“远处有骑兵来了!”
陈庆眯眼向远处望去,只见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
董良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道:“应该是革洛巴的儿子来,他们酋长大帐距离我们只有三十里远!”
“这么近?”
“他们的传统牧场原本很远,在西海的西岸,后来一步步靠近我们了,就是为了争夺这三座盐湖。”
“我就搞不懂,他们想控制这三座盐湖有什么用?”陈庆不解问道。
“他们贪得无厌,他们也想卖盐赚钱,首先不准我们拥有盐场,然后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控制了盐,可以随意涨价,赚取暴利,好像我们就不会从西海煮盐一样。”
陈庆见骑兵越来越近,便喝令道:“跟我看看去!”
陈庆看盐湖是假,收拾西海部才他的真正来意,他带领了六千军队,但现在露面的只有五百精锐骑兵。
五百骑兵一路疾奔,很快迎住了洛江的一千骑兵,董良低声道:“节度使,是革洛巴的长子的洛江!”
“我知道了,你赶紧回盐场,让盐工们暂时躲起来。”
董良调转马头便向盐场奔去。
洛江见对方只有五百人,心中有了轻视之意,他长矛一指陈庆怒道:“给你们半个时辰滚回西宁州,否则,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
陈庆大笑,“女真人、西夏人我见得多了,还没有见过想你这样狂妄之人,居然敢拿长矛指着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脸一沉喝道:“动手!”
五百宋军骑兵同时怒喝一声,一起催马向对方杀去。
洛江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先动手,他顿时大怒,喝令道:“杀死他们!”
一千吐蕃骑兵嗷嗷乱叫,挥舞着长矛或者短剑杀了上来。
陈庆摘下天狼弓,这是他的第二张弓,是两名大匠谢长治和胡臻联手给他定制的,用了两年时间做成,由于是定制款,完全是量身打造,陈庆使用起来异常舒适,手感远远超过了定远弓。
他十分喜爱这张弓,便给它起名为天狼弓,来自于苏轼的词,‘西北望,射天狼!’
陈庆从后背抽出一支狼牙箭,纵马疾奔,在疾奔中一箭射去,这一箭速度快得无以伦比,眨眼间到了洛江的眼前。
洛江猛地看见箭头出现在眼前,脸色大变,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噗!’一箭正中眉心,箭尖从后脑突出,洛江惨叫一声,翻身落马而死。
吐蕃军刚刚才和宋军交手,主将却被对方一箭干掉了,士兵们顿时慌乱起来,副将吹响了撤军号角,‘呜——呜——’
吐蕃骑兵调转马头便逃,丢下数十具尸体仓惶逃远了,洛江的尸体也被他们收走。
“让他们走!”
陈庆喝止住了士兵追赶,吐蕃人这一回去,很快就会带来千军万马,他也要尽快进行部署。
..........
洛江被射杀之地距离革洛巴的营地只有二十里,此时他的次子丹珠已经召集了六千名吐蕃青壮,迅速集结在酋长大帐前的空地上。
革洛巴也披甲戴盔出来了,不管陈庆是不是要来拜访自己,他一定要狠狠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他见识一下西海部的实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人群纷纷闪开一条道,只见几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担架上躺在一具尸体,正是长子洛江,额头上还插着一支箭。
“少酋长死了!少酋长死了!”惊呼的声音从四面传开。
革洛巴惊得肝胆皆裂,扑了上去,“怎么回事?我儿是怎么回事?”
他掀开毯子,只见长子额头上触目惊心地插着一支箭,这一箭竟然射穿了他的头颅。
革洛巴浑身发抖,腿一软,扑通跪在儿子面前,哽咽着失声痛哭起来,周围将领皆默默低下头,
革洛巴忽然抬起头,抹去泪水,眼睛盯住箭杆,上面刻有四个汉字,他都认识,‘西军陈庆!’
极度仇恨已经让革洛巴失去了理智,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霍地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全军上马,活捉陈庆,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他翻身上马,把长矛高高举起,“汉人杀了我的儿子,要抢夺我们土地,这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一寸也不让,让汉人尝尝我们的厉害吧!”
七千吐蕃士兵振臂大喊,喊声震天,在首领的革洛巴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向盐湖方向杀去........
陈庆的六千大军已经在草原上部署完毕,他们由三千骑兵和三千步兵组成,除了军队外,陈庆这次也携带了对付草原骑兵的大杀器,这一次他不用火药,也不用火油,而是用床弩。
他将使用一千架床弩,一次可以射出五千支寒鸦箭,这是改良过的床弩,由四人操纵减为三人操纵,主要是需要三人躺下,同时蹬踩上弦,集中三个人的力量,就形成一加二远远大于三的威力。
三千骑兵列队整齐,前面是两千长矛士兵,他们的长矛放在地上,手执神臂弩,准备第二轮射击。
一千床弩就在他们身后,已经全部上弦,只发射一次,每架床弩后面蹲在一名发射士兵。
床弩斜角为四十五度,完美地避开了前面列阵的宋军士兵。
七千吐蕃大军在远处出现了,他们速度疾快,迅速向前推移,密密麻麻铺陈在草原上。
各洛巴看见了前面的五千宋军,尽管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刻骨的仇恨完全蒙蔽了他的理智,他甚至没有停下来整顿军阵,长矛一挥大喊道:“杀啊!”
“杀啊——”
七千吐蕃士兵怒吼狂奔,向三里外的宋军军阵席卷杀来。
陈庆冷静得就像山一般凝重屹立,目光冰冷望着吐蕃人越来越近,他原本并不想和吐蕃人发生冲突,但他此时已经意识到,没有铁拳出击,汉人就绝不会赢得异族人的尊重,唯有铁和血才是真理。
吐蕃骑兵越来越近,进入五百步了.......进入三百步了。
“发射床弩!”陈庆下达了发射命令。
第四百八十六章 拓边
“呜——”单支号角吹响。
这却是床弩发射的命令,一千床弩同时发射,顿时箭如雨发,五千支寒鸦铁箭腾空而起,俨如暴风疾雨般射向草原上的吐蕃骑兵。
吐蕃骑兵纷纷举盾相迎,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遭遇的是宋军最强大的弩箭,无坚不摧,任何盾牌和盔甲都抵挡不住。
如果没有盾牌,或许很多士兵都会躲到马肚子下面,反而会逃得一命。
但世间没有'如果'二字,他们命运在冥冥中早已注定,他们得到西夏军盾牌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今天将是一场屠杀。
强大无比的寒鸦铁箭射穿了盾牌,射穿了盔甲,射穿了吐蕃士兵的身体,无数吐蕃士兵被铁箭从马上射下,钉死在地上。
五千支寒鸦箭射出,竟然有三千吐蕃骑兵被射死射伤,这个比例十分恐怖,包括革洛巴的次子丹珠也被一箭射穿胸膛,钉死在马背上。
但奔跑在前面的革洛巴和其他吐蕃骑兵却逃过一劫,寒鸦箭的射程超过了他们。
一旦骑兵狂奔起来,就很难停下来,尤其前面的骑兵,他们一旦停下,就会被后面的骑兵撞到、践踏,就算革洛巴感觉到不妙也必须硬着头皮杀下去。
更何况革洛巴并没有意识到寒鸦箭给他军队带来的巨大伤害,雷鸣般的马蹄声完全掩盖了士兵的惨叫,很多失去骑兵的战马,还继续跟随着大队骑兵奔跑,从气势上看,减少并不大,但往地下看,却会看到一地的尸体。
骑兵杀进了一百五十步,号角声再次吹响,两千宋军士兵同时发射神臂弩,两千支强大的神臂弩箭矢呼啸着射向滚滚杀来的吐蕃骑兵。
女真骑兵的铁甲只有两种箭矢抵挡不住,一种是床弩,一种就是神臂弩,神臂弩就是为了对付辽军和西夏军的铁甲而发明,两百步以内,神臂弩箭可以射穿女真军铁甲。
吐蕃人的皮甲更是无法抵挡宋军强大的神臂弩,奔跑在前面骑兵纷纷中箭,惨叫落马,革洛巴有些胆寒了,他看得无数骑兵中箭落马,他们薄薄的皮盾根本挡不住宋军强弩射杀。
这些都是普通牧民啊!他们能和正规的宋军骑兵较量吗?革洛巴看着着超过六百名吐蕃骑兵被射杀,他开始后悔了。
事实上,他没有看到后面,如果看到后面空了一半的战马,他根本就不会再战下去了。
还没有杀到宋军眼前,吐蕃骑兵便已经伤亡过半。
三千宋军步兵迅速列成长矛大阵,他们半蹲下,将长矛底部顶住大地,锋利的矛尖成三十度斜角,密密麻麻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组成了一片长矛森林,对准了狂奔而来的吐蕃骑兵。
三千宋军骑兵奔驰而出,从两侧向吐蕃骑兵杀去,箭矢在空中疾飞,两支宋军骑兵俨如两把锋利的大刀斩向对方的腰间。
吐蕃骑兵越来越近,完全身不由己,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矛尖,最前面的吐蕃骑兵恐惧得脸都变形,失声惨叫起来。
“轰!”
吐蕃骑兵撞上了宋军的长矛大阵,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和战马嘶鸣声,数十名宋军士兵被撞飞在空中,当场惨死,而奔在前面的三百多名吐蕃骑兵也一样被长矛刺穿身体而死。
革洛巴不在三百多名被穿刺成肉串的吐蕃骑兵之中,但他也在前面,巨大的撞击力反弹,使他瞬间被抛出,落入滚滚铁蹄之中。
与此同时,宋军骑兵杀进了吐蕃军两肋,陈庆一马当先,方天画戟连挑三十余人,挡路者非死即亡,所向披靡,冲开一条血路,率领宋军骑兵冲了进去。
而另一边则是高定率领,一样凶狠无比,长枪飞舞,挑杀数十人,三千宋军骑兵前后左右突击杀戮,将吐蕃骑兵杀得七零八落,后面的吐蕃骑兵都胆寒了,纷纷调转马头逃跑。
三千宋军步兵顶住了吐蕃骑兵的强大冲击,开始列阵反击,吐蕃骑兵腹背受敌,开始混乱起来。
他们本来就是业余军队,本身都是牧民,全靠一股烈性作战,这会儿,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和满地的残肢内脏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强烈的恐惧使他们变得毫无斗志,开始各自逃命求生。
酋长革洛巴失踪了,但他并没有逃走,而是被战马掀翻落地,紧接着被无数战马践踏而死,浑身血肉模糊,根本分辨这就是西海部的酋长。
吐蕃骑兵人数已不到两千五百人,全军溃败,宋军骑兵在后面一路追杀,一口气追出十余里,又射杀敌军过半,才放过了剩下千余名吐蕃骑兵。
这场战役就是一直被河湟吐蕃人代代相传西海杀戮战,革洛巴率军和陈庆的宋军决战,却遭遇惨败,革洛巴父子战死,战局一边倒,七千吐蕃骑兵惨遭强大的宋军杀戮,最后只幸存了九百余人,西海部青壮男子损失大半,剩下的女人和孩童最后被其他各部分割吞并。
西海部剩下的数万老弱妇孺在宋军的监视下,开始向西海西岸的传统牧场迁徙了,整个部落只剩下两千余青壮男子,他们现在害怕的不是宋军,而是其他吐蕃部落,甚至黄头回纥人,西海部落首领骄横狂妄使他们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西海部一半的财物成了宋军的战利品,包括上万匹战马,二十万只羊、两万头牛以及三十余万张羊皮,同时还失去了东部土地。
这一战使西宁州的边疆向西拓展了二百五十里,向南一百五十里,将三个盐湖全部纳入了西宁州的版图。
三年后,这里修建了一座县城,叫做盐湖县,成为宋朝最西面一座县城,驻军一千士兵,保卫三座盐湖。
..........
高定率领大军和战利品返回西宁城,陈庆则率两千骑兵南下积石州,宋军的到来,意味积石州再一次回归熙河路。
积石州、洮州、河州以及廓州四个州性质差不多,属于汉人管州县,羌蕃守原野,它们都是畜牧州,以牧业为主业,羌人和吐蕃人都在原野里放牧,汉人则生活县城以及县城十里的范围内,以种田为生。
这天上午,陈庆抵达了积石县,这时一座小县城,县城周长十余里,城内生活着两千余户,一万多人,基本上以汉人为主。
县城没有被战争涂炭,城内非常安静,百姓淳朴,俨如世外桃源一般。
知县叫做虞秀明,三十余岁,汴梁人,曾是东京太学生,后来带着父母妻儿来到这座世外桃源般的县城,开办了一座学堂,由于他知书达理,又见过世面,城中百姓便推举他当了知县。
虞秀明带着一群乡绅来城外迎接陈庆到来。
陈庆命令军队在城外驻扎,他只带着数十人进了城。
城内干净整洁,没有喧哗声和吵嚷声,十分安静,空气也十分清新,让陈庆很喜欢。
“县里就只有虞知县一名官员吗?”陈庆笑问道。
虞秀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积石县实际上已经被朝廷遗忘很多年了,知县病逝三年都没有新官上任,其他官员都陆陆续续离去,城中百姓才一致推举我为知县,我也是无为而治,平时只负责调解一些邻里矛盾之类,然后我还继续教书,我这个知县做得很不合格,可有可无。”
“我感觉你做得不错,你能将县城维持下来,这就是最大功劳,我正式任命你为积石县知县,回头我再派两名官员给你当助手,你的俸禄由我来发,就不用教书了。”
“感谢节度使厚爱!”
陈庆又笑问道:“积石部吐蕃人相处如何?”
“相处还不错,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需要来县城购买生活物品,我们也需要他们的羊皮和肉食,各取所需。”
正说着,一名士兵跑了过来,“启禀都统,城外了一支吐蕃人队伍,为首者是积石部首领,叫做阿桑,特来叩见都统!”
陈庆忽然有一种直觉,对方一定知道宋军和西海部交战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村落
陈庆对吐蕃人还抱着强烈的警惕,他接受阿桑的长身跪拜大礼,却一口回绝了举行篝火夜宴的邀请。
但这种看似无礼的拒绝邀请非但没有让对方生气,反而让他们更加敬畏,毕竟宋军杀气尤在,连最强大的西海部在宋军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不用说他们了。
宋军强大的拳头将他们征服,阿桑主动提出,送他儿子去成纪县读书,陈庆欣然同意了。
至始至终,陈庆都没有表现出兄弟般的情谊,而是以一种统治者的姿态俯视阿桑和他的随从,他可不是来拜访积石部,而是巡视自己的地盘。
当天下午,陈庆正式任命阿桑为熙河路积石州团练使、抚远将军,任命虞秀明为积石州通判兼积石县知县。
陈庆在积石县没有久呆,次日一早,便率领两千骑兵离开积石县,返回了西宁州。
陈庆夺取湟州和西宁州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河湟谷地,使自己的军粮彻底得以保障,当年湟州的十万斤粗银也是他志在必得的军费。
从今年以来,川陕宣抚司的军俸就已经停止拨付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必须未雨绸缪,防止朝廷用军俸来卡他的脖子,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吴阶,被文官钳制得几乎要窒息。
相比积石州的一日游,陈庆却把大量时间放在河湟谷地内。
河湟谷地是由三条大河冲积而成,北面的通河,中间的湟水和南面的黄河,面积数万平方公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还有湟水优良运输条件,历朝历代,河湟谷地无论在军事上和农业上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
西海虽然周围地域广阔,但它是咸水湖,不能灌溉农田,也不适合人畜饮用,再向西都是高原山地,生活艰辛,各族人都向往有淡水有水草的河湟地区。
可以说,谁控制了河湟地区,谁就控制了周围方圆千里的各民族,令他们臣服、顺从。
所以隋唐以来,中原王朝就和吐蕃激烈争夺河湟谷地,大规模的战争一直延续了整个唐王朝。
所谓的不断会盟,其实就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对方承认自己控制河湟的法律地位。
宋朝虽然羸弱,但并不代表它没有战略眼光,伍约之战后,吐蕃分裂,青唐王朝的弱小以及亲宋使宋王朝看到了机会,王安石变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向西拓边,控制河湟谷地,从西线对西夏形成巨大的战略压力。
陈庆无疑是幸运的,他击败西夏后,面对的河湟西羌和吐蕃势力,却是千年来最弱小的时刻,他便采用了杀一儆百的方式,利用盐湖争执屠戮了西海部落,震慑了其他河湟地区各部落。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加快加大河湟谷地的开发,尽快牢牢控制河湟地区。
这天上午,陈庆带领一队骑兵来到安陇城,这里是通水和湟水的交汇之处,分布着一望无际最肥沃的土地。
安陇城是一座小军城位于湟州东部,距离兰州不远,这里之前一直是西夏控制之地,数万汉奴被西夏人集中在这里屯田种粮。
之前陈庆进攻湟州经过这里,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大片麦田,但现在不一样了,随处可见白色的帐篷,往往是几十顶或者上百顶帐篷聚集一起,这其实就是村落的雏形了。
近十一万百姓离开兰州城,拖家带口来到这里,陈庆的承诺给了他们巨大的诱惑,每户百亩土地,免税十年,他们还得到了临时居住的帐篷,当然可以告别破烂的贫民区,来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重建家园。
春小麦的种子已经播撒了,百姓们开始结成互助组修建房屋,基本上都是几个或者十几个大家族聚集成一个新村落,村落都坐落在一条条小河边。
陈庆在官道上看见了两里外有一片帐篷,大约有八九十顶,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树林另一面,一座座草屋已初具雏形,还有一条小河穿村而过,河里长满了水草。
陈庆对百余名亲兵笑道:“看看去!”
他们调转马头,下了一条田埂小路,沿着小路向大树方向走去。
一队骑兵的到来早惊动了村里的百姓,十几名老者迎了出来,为首老人忽然认出了陈庆,吓得他连忙跪下,“小民参见节度使大人!”
听说是节度使,其他老者纷纷跟着跪下。
陈庆笑道:“各位老丈请起,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节度使请去帐篷那边坐吧!”
“我先看看你们造的房屋!”
陈庆翻身下马,带着十几名士兵在大群老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正在修建的茅屋前,数十名青壮男子纷纷从屋顶下来,站在一旁。
陈庆看了看墙,是用泥土和麦秸混在一起,再用木头为骨架,这座茅屋制式延续了几千年,看起来很简陋、省钱,实际上也比较保暖,只是不够美观,在江南一带比较容易漏雨,但雨水不多的西北地区,倒也无妨。
而且百姓们都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尤其汉族农民与自然共存的理念比较强烈,比如房屋距离小河都要有一点距离,这也是为了防止人畜粪便对小河的污染,再比如房屋院子的大门都开在南面,朝阳。
“每家都一样吗?”陈庆指了指院落问道。
为首老者道:“都一样,我们事先都商量好了,每家每户都占地一亩,基本上每户都是四间屋。”
“什么时候能全部修好?”
“再过一个月吧!整个村落就形成了。”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村落叫什么名?”
“还没有名呢!恳请节度使给我们村子起一个名。”
众人纷纷道:“节度使给我们村子起一个名吧!”
陈庆笑了笑,指着小河道:“这条小河叫做小汤河,估计很多沿河村落都会叫小汤村,这样肯定不行,我看小河在你们南面转个弯向东去了,那就叫汤湾村吧!”
众人大喜,汤湾村这个名字好听。
几名老者又把陈庆请到大帐处休息,陈庆在空地上找一条长凳坐下,周围都围满了村民。
“各位有什么困难吗?如果能解决,我会尽量给大家解决。”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困难太多了,他们一时不知该怎么提,这时为首老者道:“要不我先说两句吧!”
陈庆见老人颇有威望,估计会是村长,他便笑问道:“请问老丈贵姓?”
“不敢当,小人免贵姓陈,陕西路宁州人。”
陈庆呵呵一笑,“咱们是本家啊!陈老丈请说。”
“我们现在最困难就是燃料问题,官府之前说平原上严禁砍树,砍一棵树要重罚十贯钱,大家都不敢砍树了,目前只能烧以前留下的麦秸做饭,但我们觉得只要不动树干,砍一些树枝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庆点点头,“大家都是陕西路人,都知道树木稀少的危害,像秦州和巩州,渭水两岸还好一点,北面的甘泉堡周围一棵树都没有,还有巩州中部也一样,都光秃秃的黄土地,河流很少,真的是生存都困难。
难得河湟谷地这么富饶,能看到一片片树林,像江南一样,所以官员们都希望保护这里的树木,大家应该明白,如果树木没有了,小汤河就没有了,我希望所有百姓都爱护树木,至于燃料,很容易解决,以后大家都烧煤,很快就会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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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一,老高可能来不及写三更,只有两更,恳请书友们见谅!】
第四百八十九章 监军
天刚蒙蒙亮,北仙人关前人潮汹涌,上千百姓聚集在关前不耐烦地等待开关北上。
这时,一队骑兵从南面疾奔而来,他们没想到前面堵满了百姓,纷纷勒住战马。
骑兵有百人左右,护卫一名官员和他们十几名随从,为首官员头带斗笠,白面无须,脸庞削瘦,一双三角眼显得格外阴冷精明。
他一开口,声音尖细,立刻让人猜到他是一名宦官。
“前面怎么回事?”他说话很慢,慢得让人心痒。
立刻一名随从奔了上去打听,不多时回来道:“监军,都是去陇右种田的家庭,说是可以分田百亩,十年免税!”
宦官细细的眉毛一挑,不满道:“官家可没有答应过,什么分田百亩,免税十年,谁敢擅自做主?”
随从都没有人吭声,宦官哼了一声,冷冷道:“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陈庆所为,难怪川陕安抚司说他是陇右王,果然有点像了。”
这时,关城大门缓缓开启,只听有人在城门处大喊:“大家都跟着我,不要走散了,我们直接北上,不走陇州道。”
一名随从小声对宦官道:“直接北上是羌人地盘,听说很危险!”
宦官冷冷道:“这些升斗小民都不怕,我们有军队还害怕。”
他当即令道:“跟着大队一起走!”
这名宦官叫做王铣,之前是福建路盐务提举,这次奉命出任熙河路都监。
宦官在北宋出任监军非常严普遍,但在南宋,已经很少有宦官出任监军了,大部分都是矿监、盐监或者出任一些官办的织造、军器提举等等。
天子赵构甚至下旨杜绝宦官当监军,‘诏内侍不许与统兵官相见,违者停官编隶!’
但这次王铣出任熙河路都监,却是韦太后力劝天子的结果,赵构原本是任命一名文官,主管熙河路政务,同时监督陈庆。
但韦太后却看重宦官监军,这样她就能插手了,在她再三劝说之下,赵构改变了文官任命,破例任命一名宦官出任熙河路都监。
大群百姓向城门外涌去,王铣一催马匹,跟随百姓们向城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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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的儿子已经四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整天东张西望,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小家伙,又咬指头了!”
吕绣笑着把儿子的手从小嘴取出来,小家伙咧咧嘴,哭了起来。
“夫人,他是饿了,把孩子给我吧!”
吕绣把儿子交给乳娘,乳娘掀开衣襟,开始喂乳,小家伙立刻安静下来,乳娘轻轻哄着他,把他抱回屋去了。
旁边李梅一眨不眨地望着一连串的安排,她也怀孕六个月了,自然对哺乳孩子很敢兴趣。
“小家伙真能吃啊!我记得你刚喂过他不久。”
“都这样的,我奶水不足,幸亏有乳娘帮忙。”
吕绣陪同嫂子李梅在走廊上缓缓而行,又惊讶地问道:“刚才你说什么,蒋知州要被停职了?”
李梅叹口气,“不就是那个新来的监军在搞事吗?他说蒋知州是伪齐的官员,没有朝廷和天子同意,没有资格出任知州,便把他停职了,他还说熙河路问题很大,必须彻底整顿,节度使府也被他暂停了,他手下还把张参军打伤了。”
吕绣冷冷道:“杨统领就容忍他这样乱来?”
“他好像有天子和太后的双金牌,才有恃无恐,据说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就不知他的第三把火会烧向谁?”
“不用说,他的目标一定是自己丈夫!”
...........
成纪县贵客馆前,郑平手举宝剑指着一群士兵怒道:“我再说一遍,立刻去通报那个阉官,我要见他,立刻去通报,否则就别怪我下手狠辣了。”
几名士兵已经被打趴在地上,后面一群士兵如临大敌,手拿长矛和盾牌堵在大门前。
他们也是一脸愤怒,别的地方监军门口都挤满了送礼的人,怎么在成纪县偏偏遇到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口口声声喊阉官,还动手打人。
这时,一队骑兵疾奔而至,为首大将正是杨元清,杨元清也在生监军的闷气。忽然听说郑平带人打上门去了,吓得他大惊失色,急忙带人去阻拦。
“郑胖子,不要乱来!”杨元清翻身下马,迎上去拦住他道:“赶紧走,你这样会给都统惹祸的。”
“我不想乱来,但你不知道蒋知州要走了吧?”
杨元清愕然,“蒋知州为什么要走?”
“这个阉官要用蒋知州的事情弹劾都统,蒋知州不想连累都统,所以决定离去。”
“我们去劝蒋先生。”
“我劝不了他,你也劝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该死的阉官让蒋先生官复原职。”
这时,一名监军随从走到门口道:“监军有令,再这里胡闹,将视同造反!”
“混蛋!老子造反就先杀了你!”
郑平满脸狰狞,挥舞宝剑杀了上去,吓得杨元清死死抱住郑平的腰,“郑胖子,别乱来,冷静!冷静!”
随从见郑平杀气凛冽,也吓得跑了回去。杨元清低声道:“我们劝不了知州,可以让夫人出面,这个面子知州一定会给。”
郑平点点头,让夫人出面倒是个办法。
……
蒋彦先的身份出了大问题,张晓虽然也是伪齐官员,但他在出任伪齐官员之前默默无闻。
而蒋彦先之前却出任过知颍州事,还出任伪齐兵部侍郎,又出任军队都统制。
按照朝廷新规定,他必须去临安接受审查,像他这样的高官,还必须天子特批,他才能重新纳入吏部任命范畴。
现在他竟然堂而皇之出任秦州知事,这就算严重违反了朝廷规则。
监军王铣牢牢抓住了这个把柄,准备逼陈庆就范。
蒋彦先也不想连累陈庆,趁对方还没有禁锢自己之前,走就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蒋彦先在房间里收拾书籍,心中颇为黯然,他好容易找到一个奋斗的目标,现在他又不得不终止了。
自己已经四十余岁,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时,随从一阵风奔来禀报,“老爷,节度使夫人来了。”
蒋彦先大吃一惊,连忙迎了出去。来到门口,只见知县吕纬陪同着节度使吕夫人到来。
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卑职参见夫人!”
吕绣淡淡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去大堂上再说。”
“夫人请!”
蒋彦先请节度使夫人吕绣和吕纬进了府宅,来到大堂上,三人分宾主落座。
吕绣道:“我们都知道来了一个麻烦之人,但也不至于让蒋先生返乡啊!”
“夫人可能不知道,擅自任用伪齐高官,这件事很大,监军一旦弹劾,朝廷很可能会罢免节度使。”
旁边吕纬笑道:“但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监军未必会弹劾。”
“我知道王监军不会弹劾,但他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来当作节度使的把柄,我离去了,他就没有了关键证据,也就无从着力了。”
吕绣摇摇头道:“夫君给我说过,他的把柄多着呢!银矿,铁矿,自己任命官员,自己定税,自作主张和西夏谈判,每一件事都足矣让他罢官免职,但他根本就不在意,蒋先生,如果节度使是害怕朝廷的人,他就不会去开采银矿,自己解决军俸了。”
吕纬也劝道:“王监军也要求县衙把蒋知州软禁起来,我也根本不睬他,熙和路上上下下都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对他客气一点,知州又何必这么在意?”
蒋彦先叹了口气,“现在王监军盯住了我,我再留在成纪县就不太恰当了。”
“那好办,知州先去甘泉堡或者鸡川县,等节度使回来再说。”
蒋彦先点点头,又问吕绣道:“节度使有消息吗?”
吕绣笑道:“前天接到家信,他已经在回来的途中了,蒋先生若走了,可就没有人替他出谋划策了。”
“好吧!既然连夫人也劝我,那我就先去甘泉堡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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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家中出了大事,老高赶回去送父亲,可能这三天更新会少一点,但尽量不断更,请大家见谅!】
第四百九十章 途中
王铣虽然得到留守主将杨元清认可,也住进了贵宾馆,但他却感觉到自己遭到冷遇。
既没有官员来拜访,也没有当地士绅来讨好,和他在福建路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他刚刚得到两个消息,一是之前被他用天子金牌罢免的伪官蒋彦先居然跑了。
这让他着实恼火,吕知县明明答应自己把他软禁起来,最后人却跑了。这分明是在敷衍自己,要不是看在吕相公的面上,自己一定把它也罢免。
没有通过吏部认命,算哪门子知县?
更让王铣生气的一件事,自己用天子金牌封了节度使官衙,因为官衙构架没有经过朝廷和官家的批准就擅自运作,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他刚得到消息,节度府原班人马又转到州学去继续运作了。
着实让他气得半死,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烧了两把火,结果两把火都熄灭了,以后他说话,还会有谁听?
他越想越不对,如果陈庆敢和他顶嘴倒也罢了,现在连陈庆的手下也不买他的账,他这个监军还有什么意义?
“冯武,传令集结士兵去州学!”
他手下也有一百多名士兵,首领冯武是他的两个得力干将之一。
另一个得力干将是随从头子苏辉,十分精明能干。
有一百多名士兵,加上“如朕亲至”的金牌,还是能办不少大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州学奔去,距离州学还有两百步,前面出现一千士兵拦住他们的去路。
人人手持弩箭,瞄准了王铣一行人。
“州学是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无赦!”
喊话者正式郑平,他一马当先,手持弓箭站在队伍前。
“监军,就是那个今天中午要冲击贵宾馆的二愣子,郑国舅家的小儿子。”
郑国舅早已是昨日黄花了,还在这里自以为是。
“让他滚开,否则去找他父亲的麻烦!”
苏辉催马迎上去,不等他开口,郑平刷的一箭射来,正中苏辉的战马。战马长嘶一声,当即倒地死去,把苏辉也甩出一丈多远。
郑平冷冷道:“这只是警告,再敢靠近,我必杀之!”
王铣着实有点头大,他别的不怕,就怕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虽然事后可以收拾他,但被他乱搞一通,自己的面子也丢尽了。
冯武低声道:“这个混蛋是真的射箭,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头再收拾他们吧!”
王铣无奈,只得点点头道:“先回去!”
他只得吃个哑巴亏,带着士兵返回贵宾馆了。
王铣随即又派苏辉去各方打听,他相信陈庆一定还有更多的对手,更多的把柄在外面。
。。。。。。。
陈庆接到了紧急鹰信,天子派出的监军已经抵达成纪县。
陈庆当即中断了巡视,率领主力大军赶回成纪县。
留下牛皋率两千士兵继续训练投降士兵,西宁州也留下王铎率三千人驻守。
陈庆走兰州一路东行,东去甘泉堡,再从甘泉堡南下成纪县。
这天上午,陈庆率一万五千大军抵达甘泉堡。
他却无意中得知,蒋彦先就在甘泉堡内。这让陈庆大为惊讶,连忙找到了蒋彦先。
蒋彦先和妻儿暂时住在从前的院子里,他穿一身青衣,头戴纱帽,看起来就像一个教书先生。
“节度使怎么来甘泉堡?”蒋彦先不解问道。
“我准备取会州保川县,所以特地走甘泉堡,倒是知州怎么在这里,巡视甘泉堡?还是有别的原因?”
陈庆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定和新来的监军有关。
蒋彦先看了看院子里的妻子,欲言又止,他苦笑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走出院门,从背后甬道上了城墙,两人在城头上缓缓而行。“节度使知道监军要来吗?”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朝廷会掐得这么准。”蒋彦先沉默片刻道:“有句话我本不想说,说了会是调拨离间,但如果不说,我又怕将来出大事。”
“你尽管说!”
“我觉得朝廷是知情的,知道我们的情况,所以监军才会这么及时到来。”
陈庆眉头一皱,“你是说朝廷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
“不一定是朝廷,更有可能是川陕宣抚司,毕竟他们安插探子比较方便。”
“先生是不是觉得还有大将或者文官被他们收买了。”
蒋彦先点点头,“说实话,我怀疑是杨元清。”
“为什么怀疑是他?”陈庆不露声色问道。
“杨元清和吴阶的关系非同寻常,吴阶对杨元清有救命之恩,这是郑平告诉我的。”
“我大概知道一点,但先生觉得杨元清会出卖我?”
“杨元清不会出卖节度使,但他更忠于朝廷,一旦节度使有背叛朝廷的迹象,他一定会做出选择,他现在最多是把熙河路的情况告诉吴阶,但吴阶会不会把熙河路的情况转告给川陕宣抚司,我就不知道了。”
“先生说的这些都是猜测,但我想你不会凭猜测下结论,先生有话就直说。”
蒋彦先叹口气道:“上次吴阶写来一封信,委婉劝说节度使要以朝廷为重,不要有非分之念,其实这封信是杨元清请吴阶写的。”
“然后呢?”
“然后这次监军到来,杨元清提前知道了,他提前一天安排好了贵宾馆。”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又问道:“杨元清只是和吴阶有关系?还是杨元清和川陕宣抚司有关系?”
“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杨元清只是和吴阶有关系,但我担心的是,一旦吴阶出任川陕宣抚司,天子要求吴阶解除节度使的兵权,杨元清就会发挥作用了。”
停一下,蒋彦先又道:“或许我说错一点,吴阶现在并没有出卖节度使,而是川陕宣抚司在成纪县安插有情报点。”
陈庆点点头,这一点他认可,吴阶为人厚道,在他没有出任川陕宣抚使之前,他绝不会出卖自己。
但蒋彦先说得也对,吴阶更忠于朝廷,一旦他出任川陕宣抚使,职责在身,那就难说了。
“说说先生自己吧!是不是被监军所逼?”
蒋彦先点点头,“我已经被他免职了,本来我想回乡,但节度使夫人劝我等一等,我就听了她的劝说,先躲到甘泉堡来了。”
陈庆笑了起来,“先生觉得我还会和监军和睦相处?光银矿一案就足矣让朝廷翻天。”
蒋彦先一惊,“节度使不会打算真的造反吧?”
陈庆摇摇头,“只要朝廷不过分,我依旧和它相安无事。”
他淡淡一笑,“比如之前,没有监军到来,我和朝廷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蒋彦先想了想问道:“节度使打算怎么对付监军?”
“山高皇帝远,有时候是劣势,但有时候却是优势。”
说到这里,陈庆又微微笑道:“直觉告诉我,这位监军或许不喜欢我,但他一定喜欢银子,我会给他很多银子,让他替我当几年仓库管事。”
………
第四百九十一章 传闻
监军王铣的心腹随从苏辉从贵宾馆出来,他在门前左右看了半晌,确认没有异常,这才坐上一辆牛车而去。
一名骑驴的老者,也不慌不忙跟着牛车。
牛车在一家绸缎店前停下,苏辉下了牛车,他向两边看看,便迅速走进店中。
骑驴老者从牛车旁经过,丝毫没有停留。
店铺叫孙记绸缎铺,它实际上是川陕节度府设在成纪县的一个情报点。
掌柜叫做孙淼,也是川陕宣抚司的一名官员。
他有七八名手下,负责收集熙河路的所有情报,这既是卢慧文的要求,也是天子赵构的要求。
孙淼已经知道监军要来的消息,川陕宣抚司也命令他全力配合。
苏辉走进店铺大堂,见几名伙计正在忙碌。
便问道:“我找你们孙掌柜!”
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我是掌柜,请问你是?”
苏辉亮出了监军牌,孙淼吓一跳,连忙道:“后面请!”
两人来到后堂内,孙掌柜请苏辉坐下,又亲自给他上了一盏热茶。
苏辉喝了口茶笑问道:“你们这个情报点是什么时候设立的?”
“大概一年前,也是朝廷的要求,不过我们不涉及军事情报,所以风险还不算大。”
苏辉又淡淡道:“风险可以不用大,但你们至少能搞到重要的情报才行,你应该明白设立这个情报点的目的吧!”
孙淼点点头,“我很清楚!”
“那你们能给监军提供什么情报?”
“我们收集的情报很多,不知道监军需要哪方面的情报?”
“监军需要关于节度使陈庆的所有把柄,他有哪些严重越权行为,或者僭越行为,只要你们知道的,都统统告诉我们。”
孙淼想了想道:“其实陈庆在僭越方面还好,基本上没有什么把柄,他主要是独断专行,比如任命官员方面,都是由他决定,不会考虑朝廷的意见。
再比如减免税赋,分配土地,也不会向朝廷报备,也是他说了算。
再比如和西夏的交涉谈判,他也不会通报朝廷,更不会通报川陕宣抚司。”
苏辉一边听,一边速记,他眉头微皱道:“这些都太泛泛了,没有什么说服力,再说点具体的东西。”
“具体的?”
孙淼挠挠问道:“比如哪方面具体的?”
苏辉想了想,猛地想起一事道:“我们听到一个消息,说两万战俘在挖矿,监军就想知道,两万战俘会怎么处置?另外,他们挖的是什么矿?”
孙淼取出几份情报道:“这是我们最新的几份情报,其实一份就是关于战俘处置,一共两万两千名西夏战俘,听说陈庆最初是想和西夏交换物资,但西夏迟迟没有答复,陈庆就决定让他们开矿五年后释放。”
“那开什么矿?”
“听说是铁矿和铜矿,具体地点是在秦州和巩州交界处的赤铁山,那里就盛产铁矿。”
“这份情报不错,给我一份副本。”
说到这,苏辉又得寸进尺问道:“我们想知道,陈庆一共开采了多少矿?具体都开采了什么?”
“据我所知,还有巩州的硝石矿,秦州的煮盐,听说他们在西安州又得了几座盐湖,别的....好像还有个传闻,说在临洮府,陈庆还有座银矿。”
......
“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铣霍地转身,又惊又喜问道:“你确定他擅自开采铁铜矿和银矿?”
苏辉连忙躬身道:“回禀监军,开采铜铁矿基本上可以确定,就在秦州和巩州交界处的赤铁山,但银矿只是传闻,传闻是在临洮府,究竟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
“绝不会空穴来风,一定是有原因!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我打听清楚,银矿到底在哪里?”
“卑职遵令!”
苏辉退了下去,监军王铣则兴奋异常,在房间来回踱步,大宋从建国以来,就严禁各地军队擅自开采铁铜矿,更不允许开采金银矿。
这是朝廷吸取唐末藩镇割据的教训,一定要牢牢控制住各军队的财源。
一旦军队能自己铸造兵器,又拥有自己的财源,那一定会走向藩镇割据的道路。
这是朝廷绝不允许之事,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朝廷都会毫不犹豫处理掉,或用升官来架空军权,或者直接革除,甚至会被处死。
这才叫陈庆的把柄,抓住这些把柄,也就同时控制住了陈庆。
监军王铣这一刻,甚至很期待陈庆的归来。
………
陈庆率领大军终于返回了成纪县。
一进入县城,陈庆就摆出了撕破脸皮的架势,下令撕掉了节度府大门上的封条。
并责令节度府的官员们立刻返回节度使主事。
张晓和众官员都十分兴奋,率领官员们立刻返回了官衙。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监军耳中,陈庆竟然敢撕自己贴的封条?他顿时勃然大怒,立刻带领手下匆匆赶到了节度府。
很巧的是,陈庆在节度府门前正好遇到了监军王铣。
“请问,阁下可是节度使陈庆?”
“陈某人正是!你又是哪位?”
“我就是监军王铣,请问节度使,贴有敕令的封门条为什么要撕掉?”
陈庆冷笑一声道:“第一,我没有看见什么敕令!”
第二,我有权建立一座节度使府宅,请问,你为什么要贴封条?”
王铣同样冷冷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王铣不慌不忙,取出金牌高高道:“这是天子金牌,就凭这个,我就可以封你的节度府!
其次,你的节度府没有获得朝廷批准,它的运作是非法的,作为监军,我有权封你的节度府!”
陈庆摆了摆手,“我想你是弄错了,我的节度府全称叫做节度使幕僚府,简称节度府,一个区区的幕僚府也值得监军这么关注?”
“完全是一派胡言!明明就是节度府,凭什么又说它是幕僚府。”
陈庆淡淡一笑,“很简单,因为所有的官员都不是朝廷任命,都是幕僚,所以才叫节度使幕僚府。”
“陈庆,你敢不听从天子命令?”监军王铣又高高举起了金牌。
陈庆根本不理睬,回头喝令道:“所有官员入官衙!”
数百名官员大批涌入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