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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诗集

    今天家里出了点急事,没有来得及更新晚上一章,刚刚才回到家,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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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吕颐浩才回到府中,他去安抚劝说太学生,忙了一下午,等太学生和百姓散去,他才疲惫不堪回到府中。

    他在书房刚坐下,管家送给一封信和一只木匣,“老爷,陈庆已经在天黑前离开临安了,这是他朋友转来的信和物品。”

    吕颐浩点点头,他知道天子手谕,陈庆必须在天黑前离开临安,基本上就是被押送离开的。

    他看完了信,又看了一眼木匣,不由笑了起来,吩咐使女道:“去把绣娘叫来!”

    片刻,吕绣匆匆来到祖父书房,她十分担心陈庆的情况。

    吕颐浩看出孙女眼中的担忧,便笑道:“天子已经释放陈将军,他是被押送离去的,所以没法来拜见我,走之前他写了一封信给我,另外他把这只木匣给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吕绣终于一颗心落下,她听说陈庆还居然给她一件物品,她心中既欢喜,又有点羞涩,美眸眼波一转,目光落在木匣上。

    ‘转吕绣姑娘’五个字写得苍劲有力。

    吕绣咬一下嘴唇,在祖父笑吟吟的目光下,她鼓足勇气拾起了木匣。

    “你不打开看看吗?”

    吕颐浩笑道:“我也很好奇里面是什么?”

    吕绣羞怯打开木匣,里面竟然是一本册子。

    “啊!是易安文集,好像是易安先生亲笔写的。”

    吕绣翻了一页,发现里面还写了几行字,吓得她连忙合上。

    “祖父,是易安先生赠送给陈将军的一本诗文集。”

    吕颐浩点点头,“我也听说了,陈将军资助了她一大笔钱,这几年李清照确实很落魄,想不到他还有怜香惜玉之心。”

    吕绣噘嘴不满道:“祖父,这不能叫怜香惜玉吧!这是爱惜文才!”

    吕颐浩呵呵笑了起来,“李清照四五十岁的人了,用怜香惜玉确实不当,是祖父说错了。”

    “祖父,金国会放过陈将军吗?他在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吕绣咬一下嘴唇又担心道。

    吕颐浩沉吟片刻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他应该有准备,以他的武艺和才智,金兵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吕颐浩心中也有点担心,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尽力,剩下的事情他就爱莫能助了。

    .........

    吕绣回到自己的小楼,打开了李清照手抄的诗文集。

    第二页上写了几行字。

    ‘山上有树,枝条粗壮,春暖花开,枝繁叶茂’。

    这四句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吕绣反复吟读,一双一双黑宝石般的美眸渐渐亮了起来。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诗: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吕绣读着最后两句,想到上面写的‘山上有树,枝条粗壮’,她一时忍不住捂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

    千石客船顺着运河北上,夜里也没有停泊,八名船夫分成两班,一班睡觉,一班夜里摇船。

    陈庆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黑黝黝的民宅,万籁俱寂,只听见划桨的水声。

    距离临安已经有几十里了,陈庆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这次遭遇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对陈庆却影响巨大,他切身地感受到了南宋朝廷的软弱和对金国的畏惧,以及朝臣们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出卖抗金将领。

    更让陈庆感到寒心的是天子赵构的虚伪,他真是关心太后吗?其实不然,他很清楚自己是换不回太后,赵构真正关心的是停战、议和,用出卖自己来献媚金国。

    他是在利用自己这件事向完颜昌表态,只要金国肯议和,一切都可以商量。

    好在赵构毕竟是君主,他不敢做得过份,在数十万百姓高声反对,在朝廷百官迅速改变立场后,他也不得不让步妥协了。

    陈庆望着手中银牌,这是一面类似于后世的奖章或者锦旗,月光下,银牌上的‘忠君爱国’四个大字格外刺眼。

    这是他战胜完颜活女、将神宗金佛献给天子的表彰,可惜一面是忠君爱国,一面是把他交给金国换取太后,这件事放在一起实在太荒谬,太讽刺了。

    陈庆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随手将银牌扔进了水里,‘忠君爱国’四个大字也一起被河水淹没。

    客船有两间船舱,一间是主人舱,一间是随从舱,呼延府的三个家丁就住在随从舱内。

    这三个家丁的武艺确实不错,名字也有趣,分别叫做呼延甲、呼延乙和呼延丁,宋朝严禁蓄奴,但豪门大户都各有变通之道,比如丫鬟到十八岁后必须要回家嫁人,这是宋朝律法规定。

    为了对抗这条规定,主母就认丫鬟为干女儿,身份从丫鬟变成义女,那就不受法律的限制了,但义女在家中做的还是丫鬟的活计。

    三名呼延家将也是一样,他明明是主人从小养大的家奴,但到了十八岁后,就和主人签订一份外聘契约,他们变成了府宅外聘的武士,是拿工资挣钱的正当行业。

    陈庆回到船舱,老大呼延甲在门口抱拳道:“陈将军早点休息吧!夜里我们守夜,不会有问题。”

    陈庆微微笑道:“西岸有一支骑马的队伍一直跟随着我们,你们发现了吗?”

    呼延甲一惊,“卑职没有发现!”

    “他们在后面跟随着我们,距离船只约五百步远,人数在二三十人左右,另外这艘船挂的灯笼也有点奇怪,与众不同,问问他们是什么原因,明天一早告诉我。”

    “小人遵令!”

    呼延甲下去了,陈庆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赵构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自己,是想让金兵在半路取自己的首级吗?

    ..........

    次日天刚亮,陈庆刚从船舱内走出来,呼延甲上前抱拳低声道:“小人去问过船老大了,他说他们是官船,灯笼就是特殊的官船灯笼,和民船不同,民船夜里遇到这种官船灯笼,必须要靠边躲闪。”

    停一下,呼延甲又道:“要不小人让他把灯笼换成普通民船灯笼!”

    “不用管他们,由他们去。”

    陈庆心知肚明,岸上的人之所以能一直跟随自己,就是因为这几盏特殊灯笼的缘故。

    “一定有人会在半路上对将军下手,我们不如走陆路吧!”呼延甲十分担心。

    陈庆摆了摆手,“暂时不要着急,对方想下手也没有那么快,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何方鬼怪?”

    ..........

    客船到了苏州段后,运河内的船只愈加密集,夜航船也不太方便了,过了两更时分,船只便靠岸休息,到五更时再继续出发。

    这天晚上,客船到了常州地界,和平常一样,两更后,船夫们都入睡了。

    约四更左右,呼延乙被一泡尿憋醒,起身去船舷边方便。

    他抖了抖,转身准备回舱时,却意外发现一个灰色的身影沿着床板快步向岸上走去,看身影好像是今晚当值的船夫。

    呼延乙本能地摸一下身后,刀挂在屁股上,他心生警惕,眼看对方身影即将消失,他来不及叫醒同伴,纵身追了上去。

    这一带的岸上都是树林,树林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呼延乙在树林中疾奔,地上树枝被踩得咔嚓!咔嚓!的声响,不多时,他听见了左边传来有人说话声,他蹑手蹑脚向西面走去,拨开一片树枝,他看见了一群人。

    刚才的船夫在对这群人说着什么,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瘦高、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

    就在这时,呼延乙忽然感到左肩一阵剧痛,他一扭头,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左肩。

    呼延乙大骇,一个前滚翻,拔刀在手,这才发现身后有五名骑士,手提长矛弓箭,已经将他包抄。

    他们虽然穿着汉人武士服,但相貌凶悍,眉眼之间分明就是女真人。

    呼延乙心知不妙,他急向左狂奔,向最左面的女真骑兵扑去,女真骑兵一催战马,手提长矛冲了上前,狠狠一矛向他刺来。

    呼延乙躲过这一矛,一刀劈在马腿上,战马前蹄高高扬起,稀溜溜爆叫。

    就在这时,两支箭‘嗖’地射来,呼延乙躲过一支箭,另一支箭正中他的后心,呼延乙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单膝跪倒,一阵狂风从他身边掠过,寒光一闪,呼延乙的人头飞出一丈远。

    .........

第一百零八章 猎杀

    呼延甲霍地坐起身,黑暗中,他摸了摸身边,呼延乙的位子是空的。

    他一脚将呼延丁蹬醒,“老二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好像....去上茅厕......”呼延丁迷迷糊糊道。

    “不好!”

    呼延甲拔出刀向外冲去,他就是被一声老二惨叫惊醒。

    呼延丁也不敢睡了,拔刀跟随冲出去。

    只见甲板上,陈庆手执方天画戟,目光注视着岸边树林。

    “将军,你也听到惨叫声了?”

    陈庆点点头,“不光有惨叫声,还有战马嘶鸣和宿鸟惊飞,呼延乙呢?”

    陈庆发现少了一人。

    他夜里去上茅厕,就没有回来。

    陈庆目光一凝,纵身一跃跳上船板,向树林内奔去,远远喊道:“留一人看船!”

    “老三,你留下看船!”

    呼延甲交代一声,跟着陈庆奔了出去。

    奔出一百多步,陈庆手一止,呼延甲连忙停住脚步。

    “这里曾有厮杀,地上有血!”

    陈庆一指地上的马蹄印,呼延甲这才看到地上血迹斑斑,马蹄印十分杂乱,。

    “有战马狂奔,这里有一滩血,应该是有人被杀!”

    陈庆经验丰富,地上这滩血是从脖腔里喷出来的,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女真人的杀人手法。

    “老二......”呼延甲眼睛一下子红了。

    “你看好四周!”

    陈庆吩咐一声,他顺着地上拖行的血迹找去。

    呼延甲巡视四周一圈,没有动静,他见陈庆在不远处站住了,连忙跑了上去。

    一根粗壮的枯树干下面,陈庆用戟尖拨开一堆树叶,露出一具无头尸体,那衣着服饰,分明就是呼延乙。

    “二弟!”

    呼延甲扑上去,抚尸失声恸哭。

    陈庆目光冷峻地望着尸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们先动手了,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

    陈庆没有惊动船夫,只是说呼延乙回去送信了。

    船夫也少了一人,但船老大也并不在意,他下令开船。

    走了大约三里水路,船老大这才找到陈庆,他跪下抱拳道:“将军,我们只是普通船夫,绝没有恶意,少掉那名船夫原本不是和我们一起的,是上面临时安插进来,我们不敢多问,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陈庆看了他半晌,又问道:“挂官船灯笼也是他的安排?”

    “这倒不是,这是规矩,我们拿的是官府的钱,运送的客人是官员,应该挂官船灯笼!”

    “应该?意思是说也可以不挂?”

    “确实也可以不挂,但挂官船灯笼或者插上官旗,航船时前方都会避让,对我们航船好处很大,所以能挂的话,当然要挂,也不怕路上盘查。”

    “除了失踪那名船夫,其他船夫呢?”

    “将军,其他船夫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兄弟,保证没有官府的人。”

    陈庆注视他的目光,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我再信你这一次,等会儿你稍微靠岸,我要上岸,然后你们继续慢慢走,我自然会赶上你们。”

    船老大连连点头,他胆怯问道:“将军,是不是呼延二爷死了?”

    “所以你最好说实话,若我发现你说谎,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船老大打了个寒颤,“小人不敢,句句是实话。”

    陈庆让他准备靠岸,他背上一壶箭,又背上装定远弓的弓袋,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插入皮靴,手提方天画戟走出船舱。

    呼延甲上前低声道:“将军,我和你一起去!”

    陈庆摇摇头,“你会拖累我!”

    呼延甲顿时脸胀得通红,“我绝不会拖累将军。”

    陈庆微微笑道:“我不是小看你,你们的武艺只适合近身搏斗,但对方至少有十几名最精锐的女真骑兵,你的武艺发挥不了作用,我尽量把你兄弟的首级带回来。”

    呼延甲心中黯然,他知道陈庆说是实话,老二的武艺不亚于自己,结果两三个照面就被敌军斩杀了,自己去了也是拖累。

    “好吧!将军小心。”

    船只慢慢靠上一艘停泊的货船,陈庆一纵身跳了上去,他提着方天画戟,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呼延甲心中叹了口气,陈庆的方天画戟他试过,五十余斤,拿起都费力,更不用说当兵器,哎!自己应该练一练战场上的武艺了。

    ...........

    陈庆蹲在一棵大树上,下面是一条小路,沿着河边而行的必经之路,对方都是骑马,走树林内很不方便,必然是沿着这条路行走。

    此时才刚到五更时分,天还没有亮,不过天气清朗,月色清明,星光璀璨,将大地撒上一层银色。

    陈庆手执弓箭,凝视着南方,这时,前方出现两队小黑点,一前一后,相距数十步,两队人估计有三十人左右,都骑着马。

    陈庆冷哼了一声,前面一队必然是女真骑兵,他们不屑于和汉人走在一起。

    前面一队骑兵速度很快,控马娴熟,为首之人是一名女真百夫长,叫做那忽颜,是完颜昌的护卫副将,奉命跟踪陈庆,随时掌握他的行踪。

    但之前几名女真骑兵斩杀了陈庆的一名手下,这就意味着他们暴露了,那忽颜又气又恼,将几名骑兵狠狠臭骂一顿。

    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加倍小心,防止陈庆骑马逃走。

    那忽颜骑马已经渐渐靠近陈庆所在的大树,就在这时,一支狼牙箭嗖地射来,箭速太快,那忽颜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一声正中眉头,箭矢射穿了他的头颅,那忽颜闷叫一声,‘咕咚!'落马。

    战马顿时受惊,加速狂奔,陈庆就在等这匹战马,他将长戟向地上一扔,长戟插进土中。

    就在战马刚经过树下,陈庆一跃跳下,正好骑在马上,一把抓住了缰绳,战马前蹄扬起,稀溜溜一声暴叫。

    后面的十名女真骑兵大呼小叫,杀气腾腾冲了上来,陈庆抓起方天画戟,拨飞几支迎面射来的狼牙箭,一纵战马向女真士兵冲去。

    战马狂奔,人如鬼影,从女真人群中穿过,三颗人头飞起,女真骑兵的眼睛都红了,从四面包抄,陈庆左劈右刺,如猛虎入羊群,势不可挡,瞬间又将四名女真骑兵挑落下马,补刺一戟毙命。

    剩下三人见他太强悍,吓得调头就跑,陈庆一眼看见其中一人马颈下挂着一颗人头,他取出弓箭,挂上长戟,用双腿控马,在疾奔中张弓搭箭,三支箭连珠射去,三名女真骑兵皆后颈中箭,翻身落马。

    不到一盏茶时间,十一名强悍的女真骑兵都被陈庆斩杀殆尽,不远处观战的王薄等人哪里见过这种血腥杀戮,吓得他们双股战栗,尿都快失禁了。

    陈庆提戟,冷冷向王薄望去,王薄仿佛被死神凝望,吓得他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其余手下也纷纷调转马头,跟随他逃跑。

    不多时,二十几名武士逃得无影无踪。

    这时,从树林中奔出一人,却是呼延丁,陈庆一怔,“你怎么来了?”

    呼延丁笑嘻嘻道:“你只是不准大哥来,但没有不准我来,总要人帮将军打扫战场吧!”

    陈庆没好气道:“其他别管,把马匹归拢就行了,你兄长的首级好像在一匹战马的脖颈上。”

    呼延丁一惊,向几匹战马奔去,不多时,便听到了呼延丁的痛哭声。

    陈庆摇了摇头,他经历的死亡太多,心中对生死不再起任何波澜。

第一百零九章 行踪

    岸边,呼延兄弟用女真人的人头祭祀了呼延乙。

    陈庆靠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心中却在思索下一步的行程。

    骑马去巴蜀肯定不现实,不光路途遥远,而且沿途关隘极多,还有各个县城,如果秦桧已在沿途下达密令,自己会防不胜防。

    坐船虽然有风险,但大江之上,这些风险都在明处,反而比走陆路安全。

    虽然决定走水路,但还是可以用一些策略。

    船舱内,船老大铺开一张地图,“这就是长江沿线的船只休息补给地图,将军请看!”

    陈庆细看地图,他指着一座县城道:“当涂县如何?”

    船老大摇摇头,“当涂那边驻军很多,盘查严格,将军过去不方便,不如去芜湖。”

    陈庆目光落到了当涂南面的芜湖县,船老大介绍道:“将军可以走太湖北线,然后沿着溧水河走,溧水河最后就在芜湖注入长江,那边是著名的商埠,大量的茶米油盐都在那边交易中转,那边税卡很多,但军队不多,不会关注将军,我们可以在那边汇合。”

    陈庆沉思片刻对呼延甲道:“今天是九月二十号,那么九月二十八日,我们在芜湖码头汇合!”

    呼延甲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他点点头,“芜湖码头前有一座长乐客栈,旁边是长乐酒楼,将军若早到了,就在长乐客栈内等我们。”

    陈庆又将十匹马都交给呼延兄弟,让他们在附近集市上卖了,钱就归他们。

    将行李托付给了呼延甲,陈庆单枪匹马,向西南方向的宜兴县疾奔而去。

    ..........

    王薄一行退到无锡县,此时天色已大亮,王薄依旧心有余悸,他很清楚陈庆痛恨自己,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杀死自己。

    一想到杀神一般的陈庆,王薄心中顿时不寒而栗,他早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秦桧很清楚自己这个内侄是个纨绔子弟,所以他只是名义上让王薄当领队,关键时刻拿自己的金牌和官府打交道,但真让他做事,他只会坏事。

    真正统领这支队伍的首领叫做何铸,也就是那名船夫,他亲自上船,了解陈庆的情况,

    何铸年约三十余岁,长得一脸憨厚老实,小鼻子小眼,扔到人群中没有人会注意他,但这只是他的表像,他实际上是一个心狠手辣、精明过人的大理寺判官,也是秦桧的心腹。

    但这一次何铸也看走眼了,他着实没想到一路上俨如瘟虎一般的陈庆忽然露出狰狞,大开杀戒,竟然把所有的女真人都杀戮殆尽,他也被狠狠打了一记闷棍,狼狈退到无锡县。

    王薄想打退堂鼓了,但何铸却不能放弃,他敢放弃,秦相公非杀了他不可。

    他随即找到了王薄。

    “衙内,这次是意外,我们谨慎一点,应该不会被他发现了。”

    王薄苦笑道:“你觉得还能找到他的行踪?”

    “衙内放心,我们在船上有安排,他跑不掉,但我们不能懈怠,必须继续追踪。”

    王薄取出金牌递给他,“这面金牌你拿着,我不想再跟踪了,我回去会向姑父请罪,和你无关!”

    “衙内为何放弃?”

    “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恩怨,这趟浑水我本来就不该蹚,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劝了。”

    何铸暗暗摇头,外面传闻没错,还真是一个没用的纨绔子弟,但秦相公的金牌却很重要,他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金牌。

    “那好吧!我派两人送衙内回去,请转告秦相公,无论如何,我会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何铸抱拳行一礼,转身走了。

    王薄撇撇嘴,这位一定要去送死,他当然不会阻拦。

    一刻钟后,何铸带着二十名手下离开了无锡县城,继续向北方追去。

    王薄则带着两名随从,无精打采地返回了临安。

    ...........

    何铸一行返回杀戮现场,正好遇到无锡知县苗颂带着大群衙役在现场勘察,他们找到了尸体和人头,也在附近市场上找到了被呼延兄弟卖掉的战马。

    苗颂已经发现被杀的十一人都是女真人,事态严重,他不敢怠慢,详细调查每一个细节。

    何铸让手下拿着金牌去给苗知县过目,苗颂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参见。

    “我是秦相公幕僚,这十一人是金国使者的护卫,他们被杀,事态严重,你要立刻向临安汇报此事。”

    “下官明白,不知他们是被何人所杀?”

    “他们被谁所杀你就别管了,也别查了,此事和你无关,你只管向上报告就是了。”

    苗颂有点醒悟了,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他能插手,他连忙道:“下官明白了。”

    何铸看了一眼马匹又问道:“那些马匹是怎么回事?”

    “是在前面虞桥镇的集市上发现的,是金国战马,两名男子贩卖,镇上大户王家贪图便宜,把战马买下来,这下他可惹大麻烦了。”

    何铸心知肚明,一定是呼延兄弟所卖,他数了数战马,眉头一皱问道:“一共有十一名女真人,怎么只有十匹战马?”

    “卑职也不知道,他们说就只有十匹。”

    “那附近有没有发现马尸?”

    “没有!”

    何铸十分精明,他沉吟片刻,又走上前问买马的管家,“他们来市场上卖马,一共有几个人?”

    管家战战兢兢道:“一共有三人!”

    “是不是有一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年轻人?”

    “正是!带路人又瘦又小,另外两个人高大强壮。”

    何铸立刻明白了,喝令手下,“去虞桥集市!”

    众人风驰电掣般向虞桥集市奔去........

    虞桥集市在十里外,是这一带最大的集市,十分热闹,何铸找到一家脚店,扔给掌柜一贯钱问道:“有没有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子留话,他是我兄弟。”

    掌柜收了钱,慢吞吞道:“有一个姓花的年轻人。”

    何铸精神一振,“对!就是此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就说了两个字,芜湖!”

    掌柜不明白,何铸却听懂了,少了一匹战马,那一定是陈庆骑马,呼延兄弟继续坐船,他们在芜湖县碰头。

    ............

    从苏杭一带的货船一般是沿运河走长江,但如果是去荆襄的货船,就不用去镇江入长江,而走太湖,再走溧水,穿过溧水便直接进入长江,比走镇江减少了四五天的航程,一半的距离。

    也正是这个缘故,位于溧水入江口的芜湖县便自古商业繁盛,大量货物在这里中转,成为长江下游著名的商埠。

    九月二十五日,陈庆抵达了芜湖县城,他没有进县城,而是直接来到县城北面的长江码头。

    码头很大,长约两三里,停泊着大大小小上百艘船只,外面还有无数船只抛锚停泊,岸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再后面就是一座座巨大的仓库。

    码头上人流如潮,数千劳工在码头上忙碌搬运货物,各种商人、旅客以及招揽生意的伙计,在码头周围来来往往,热闹异常,

    陈庆牵着马向路人打听一下,路人向北一指,陈庆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从楼上坠下四块大牌子,上面写着‘长乐酒楼’四个大字,酒楼旁边是另一个门,门前挂着四个大灯笼,灯笼上分别写着‘长乐客栈’四个大字。

    旁边还有几家酒楼和客栈,但都比不上长乐两家的气派。

    陈庆客栈前,一名伙计连忙迎出来,“官人来住店吗?”

    陈庆点点头。

    伙计满脸堆笑,“那官人就找对地方了,小店是芜湖最好的客栈,没有之一,隔壁酒楼也是最好的酒楼,你是小店住客,去隔壁酒楼吃饭还能便宜三成,既实惠,又舒服。”

    这个伙计还真会说,陈庆取下兵器和马袋,将缰绳扔给他,“把马喂好,回头赏你一贯钱!”

    这匹白马虽然是金国百夫长的战马,但陈庆还真喜欢,速度极快,耐力好,非常灵敏,甚至不亚于完颜娄室的那匹马。

    陈庆进了客栈大堂,掌柜笑道:“官家要住上房吧?”

    “对!面朝长江的上房。”

    “有!”

    掌柜登记了军牌,又笑眯眯道:“将军大概住几天?”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人来找陈将军,那就是找我,你千万记住了。”

    “放心吧!小店绝不会误事。”

第一百一十章 泄愤

    一连几天,陈庆都在百无聊赖中度过。

    他每天呆的地方,要么是客栈,要么是酒楼,一天三顿都在酒楼内解决,往往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

    相对于客栈内的安静,他更喜欢酒楼的热闹,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在商人们的交谈中,陈庆了解到了很多各地的情况。

    这天下午,他遇到一个来自关中的商人。

    商人叫做孙伯安,从京兆城过来,专门做皮毛生意。

    孙伯安很健谈,陈庆请了他一壶好酒,两人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现在陕西路的官员都是齐国的官员,并非金国了,齐国在今年春天接手了京兆城,刘豫的兄弟刘益封为秦王,坐镇京兆,他们又从陕西路北部各州招募了大量农民来关中耕种,你可以去看看,关中没有之前那样凋敝了。”

    “齐国接手陕西路,完颜兀术不反对吗?”

    陈庆知道很多女真贵族都反对齐国入陕,当年完颜娄室就是最坚定的反对者,导致五万齐兵一直在同州过不来,京兆城空虚,才被自己偷袭得手。

    完颜兀术也是坚定的反对者,他一直希望金国直接控制陕西路。

    孙伯安微微笑道:“这件事倒有不少说法,我有个亲戚在齐国朝廷为官,他告诉我一个比较靠谱的说法,完颜昌、完颜宗辅和完颜粘罕支持齐国入陕,最后金国皇帝达成妥协,陕西路的官府民政和地方治安由齐国负责,但对宋军作战还是由完颜兀术全权负责。”

    “孙东主对秦州的情况了解吗?”陈庆又漫不经心问道。

    孙伯安苦笑一声道:“我去年去过一趟,那边民风很彪悍,我路过一座庄堡,被对方拦住索要过路费,要得太狠,我不肯给,结果一千张羊皮全部被抢走,要不是向导和他们熟悉,小命都差点丢在那里了。”

    “庄堡是什么?”

    “庄堡其实就是山寨,他们叫做堡,金兵杀来,他们全部躲进山寨,山寨中有自己的民团,可以和官府对抗,整个秦州有几百个之多,由长老会自治,也不交粮纳税。

    其实不光秦州,临洮府、巩州那边也是一样,金兵也只占领了成纪、秦安、清水等县城,各大庄堡他们打不下来,双方只能相安无事了。”

    陈庆暗暗思忖,‘不知道自己这个秦州置制使去了秦州,又会怎么样?’

    ............

    和孙伯安告别,陈庆结了帐回到客栈,他取钥匙打开房门,刚要推门,忽然感觉不对,他走时在门上挂了一根头发,但此时头发断了。

    陈庆立刻拔出宝剑,一脚踢开门,‘崩!’只听一声弓弦声响,一支箭嗖地射进房间,正钉在门框上。

    陈庆一个前滚翻进了房间,只见对面屋顶上有黑影一闪,消失了。

    陈庆急看角落,他的弓箭和方天画戟都在,让他松了口气,他立刻冲到窗前,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没有看见任何黑衣人的影子。

    陈庆这才回头向门框上的箭矢望去,只见箭矢上插着一张纸。

    陈庆上前取下箭矢,抽出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五百精锐齐军已经到了芜湖,将军晚上当心!’

    陈庆愣住了,五百齐军是来对付自己的吗?如果是,齐军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芜湖,难道是呼延兄弟出事了?

    还有......这个黑衣人是谁?他又怎么认识自己?

    一连串的疑问让陈庆心中俨如堵了一团乱麻。

    .........

    考虑到用金兵拦截陈庆比较醒目,完颜昌便下令齐国派出精锐协助抓捕陈庆,刘豫不敢怠慢,立刻派出御前统领武安春率一千云从军赶赴长江北岸。

    就在陈庆抵达芜湖的第二天晚上,武安春率领五百齐军假扮成宋军,渡过长江,潜入芜湖。

    金国在芜湖的情报点花了几百贯钱买通当地的地痞无赖,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了陈庆落脚点,长乐客栈。

    入夜,数百名黑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长乐客栈。

    武安春年约三十余岁,身材高大,目光阴冷,他原本是大刀关胜手下部将,因刺杀关胜而赢得刘豫的信任,刘豫登基后便任命他为御前副统领。

    这次武安春奉命来抓捕陈庆,他得到的命令是尽量抓捕,难以抓捕就直接杀死带回首级。

    毕竟他们是齐军,在大宋境内不敢过于招摇,白天不敢行动,他们把行动放到了晚上。

    五百士兵已经将客栈团团包围,武安春亲自率领三十名手下冲进了客栈。

    掌柜战战兢兢指着二楼道:“他在二楼最西面的一间客房内!”

    武安春带着手下迅速找到了客房,他看一眼伙计,伙计点了点头,就是这间客房。

    武安春给一名手下使个眼色,手下长得高大魁梧,他后退两步,狠狠一脚向门踹去,‘砰!’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了。

    数十名士兵举着火把一拥而入,十几支弩箭对准床,但床上却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踪影,士兵们面面相觑,武安春恼火万分,一把揪住伙计衣襟,恶狠狠道:“你们竟然敢骗我?”

    “小人不敢欺骗啊!黄昏时候我还看见他,或许他刚刚才走掉。”

    “胡说!我的手下中午就开始监视客栈前后门,他跑掉我会不知道?”

    伙计眨眨眼,“他或许是从酒楼那边走了,我们有道内门,直接通酒楼。”

    这倒是没有想到,客栈和酒楼之间居然还有暗门想通,武安春着实郁闷,他立刻喝道:“暗门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从窗外射来,箭速疾快无比,刚才踹门的士兵闷叫一声,仰面栽倒,他被一箭射穿了咽喉。

    武安春大吃一惊,急忙趴下,其他士兵也吓得纷纷趴下。

    片刻,没有动静,武安春这才冲到窗口,对面数十步外是一座黑黝黝的建筑,刚才射箭的人应该就在对面房顶上。

    “对面是哪里?”武安春回头问伙计道。

    “对面是一座仓库!”

    “传我的命令,立刻包围对面仓库!”

    包围客栈的士兵纷纷向仓库奔去,就在这时,客栈后面传来一片惨叫声.........

    武安春只得率领大批士兵向客栈后面奔去,奔出后门,只见客栈后门外的空地躺满了尸体,足有二三十名弟兄被杀,有的被刺杀,有的劈掉了脑袋,鲜血流满一地,十分恐惧。

    一名幸存士兵跪在地上哭诉道:“是一名骑马大将,他们兵器能刺能砍,凶狠无比,弟兄们被杀得像猪羊一样。”

    “啊!”

    武安春忽然反应过来,此人应该就是陈庆,他得到的情报,陈庆使用一支方天画戟。

    这时,仓库那边也传来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不好!被调虎离山了。”

    武安春心中又恨又气,大喊道:“不准落单,所有弟兄跟我走!”

    他一催战马,带着数百人向仓库杀去!

    仓库前面也被杀得极惨,至少有三十余名士兵被杀死,杀人者已不见了踪影。

    “将军,大门有一封信!”

    有士兵发现大门上用箭插着一封信,士兵取下信,跑来呈给了武安春,武安春打开信,一支火把凑上前来照明,只见信上写着一句话:‘尔死于此信!'

    武安春忽然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一支狼牙箭从黑暗中强劲射来,‘噗!’正中武安春眉心,一箭穿脑,武安春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

    黑暗中,陈庆收起了弓,催马向码头方向奔去。

    陈庆用两次伏击分散了敌军主将的警惕性,又用效仿孙膑杀庞涓之策射杀了敌军主将,他料定敌军必然会渡江北撤,他又埋伏在黑暗之中,等候敌军到来。

    敌明我暗,陈庆利用敌军落单的机会,连杀两批齐军,但射向客栈的那支冷箭却不是他干的,他也看到了仓库上的黑影。

    黑影跳下仓库向码头方向奔跑,陈庆没有能追上,对方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个黑影应该是来帮助自己,陈庆此时已顾不上寻找这个黑影,他藏匿在一条小巷内,等候着齐军过来。

    主将被射杀,齐军又身在宋境,士兵们军心已乱,他们只想在天亮之前离开江南北归,四百多名士兵在几名都头的率领下急冲冲奔进了码头,他们的船只停泊在最东面,大群士兵争先恐后地在黑暗中奔跑。

    队伍后面忽然传来了惨叫声,他们再次遭到了伏击,却不知有多时敌军伏击他们?

    没有了主将,士兵们军心溃散,没有人想着掉头回去反抗,惶恐之下,士兵们丢盔卸甲,拼命狂奔。

    陈庆在后面单枪匹马追杀数百人,他大开杀戒,俨如猛虎冲进羊群,将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这些齐军士兵的身上。

    直杀得齐军士兵伏尸累累,血流遍地,陈庆追杀出近两里,看很多士兵上了船,这才停住战马不再追杀。

    陈庆自己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士兵,直到第二天,芜湖官府清点了被杀士兵,足足有三百七十四具尸体,这件大案震惊了朝廷,却没有人把它和陈庆联系在一起,朝廷派出大理寺、刑部以及枢密院联合查了几个月都没有结果,最终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截

    次日天刚亮,陈庆在江面等到了客船,他没有回客栈,直接在码头上了船,只是战马无法上船,陈庆只得将战马寄存在码头上的一家骡马行内,以后再派人来取。

    船舱内,陈庆简单把芜湖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呼延甲。

    “将军的意思说,那边有人告密?”呼延甲用目光瞥了一眼几名船夫。

    陈庆点了点头,“很显然,知道我在芜湖的人只有你们和船夫,如果不是你们,那必然就是船夫了。”

    “当然不可能是我们,这帮狗日的,我还这么信任他们!”

    呼延甲恨恨骂道:“要不就把他们都宰了,我们另外换一批船夫!”

    “首先得把那个告密人找出来,你们想想看,告密人会是谁?”

    “不可能啊!他们没有单独上岸的机会。”

    这时,呼延丁在旁边低声道:“会不会是花四郎,他和我们一起去卖马,我们去王家收钱,他就没有跟去,一个人留在镇上。”

    陈庆想了想道:“去把船老大找来!”

    片刻,船老大走进船舱。

    “将军,一路安全吧!”船老大笑道。

    “托你的福,我昨晚被江北过来的五百金兵袭击,就在芜湖码头。”

    船老大惊愕万分,“他们怎么知道将军在芜湖?”

    “这个就要问你了,呼延兄弟不可能,你呢?”陈庆目光严峻地盯着他。

    船老大扑通跪下,“小人绝没有出卖将军啊!”

    “我没有说你,你的手下呢?”

    “我的手下,也只是三个人知道将军在芜湖。”

    “哪三个人?”

    “赵平、乔大山和花四郎。”

    “他们三人谁和之前那个假船夫关系最密切?”

    船老大想了想,“应该是花四郎吧!对了,他最近得了二十两银子,我问他哪里得来的,他说是赌钱赢了,这就是胡扯,他在船上赌钱从来没有赢过。”

    “他一个月挣多少钱?”

    “他是小船工,一个月最多三贯钱,还要养家糊口,二十两银子他至少要攒十几年。”

    陈庆叹了口气,基本上就能断定是这个花四郎了,他被之前的假船夫收买了。

    “去把他叫来,呼延丁,你和船老大一起去。”

    两人一起出去,片刻响起一片惊呼声,有人大喊:“跳江了!快救人。”

    陈庆快步走出船舱,只见众人都在望着江面惊呼,呼延丁指着江面一人懊恼道:“那个花四郎,走到一半时忽然跳船,令我措手不及。”

    陈庆迅速回舱取来弓箭,他拉弓上弦,瞄准了江面上约数十步外的小黑点,犹豫片刻,陈庆最终没有射出这一箭。

    “由他去吧!”陈庆放下了弓箭。

    船老大一句‘还要养家糊口’,使陈庆最后放过了他。

    ..........

    原以为自己在芜湖大开杀戒,危险就拔除了,但过了两天后,陈庆才知道自己错了,对方一直就没有放过他。

    这天夜里,客船驶到了铜陵县境内。

    忽然,船尾传来一声惨叫,正在看书陈庆顿时惊醒,这是船老大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呼延甲的大喊:“陈将军,有敌情!”

    陈庆随手抓过长戟,却见两名女真士兵手执长矛冲了进来。

    陈庆在甲板上一个横滚,长戟劈出,‘喀嚓!’斩断了两只脚,两名女真士兵栽倒,痛苦嚎叫,陈庆挥动长戟,又连杀三名冲进的女真人,反手结果了两个断脚士兵,这才背上弓箭冲出船舱。

    甲板上,呼延兄弟正和十几名女真人拼杀激烈,惨叫声此起彼伏。

    陈庆没有急着冲上去,他蹲在甲板上,张弓搭箭,瞬间射出七八支箭矢,七八名女真士兵中箭倒下,呼延兄弟压力大减,越战越勇,杀得几名女真士兵节节败退,被迫跳江。

    不对!陈庆发现后面一艘巨大的船影向他们迅速驶来,身后忽然有人大喊:“女真人要放箭,快接着!”

    陈庆一回头,只见一面巨盾向自己抛来,他一把接住,刚举起盾牌,对面大船上箭矢如暴风雨一般向自己射来,只瞬间,他的盾牌上插满了箭矢。

    “轰!”一声闷响,他们的船只被后面大船重重撞上,船只剧烈晃动,陈庆顺势一个滚翻,看见了扔给自己盾牌之人。

    江面上一艘小客船上,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陈庆一眼认出,正是芜湖向自己示警的黑衣人,原来他一直跟着自己。

    “陈将军,快上船!”黑衣人急声喊道。

    陈庆犹豫一下,冲到船舷边,呼延丁中了两箭,躺在甲板上,呼延甲正在给他包扎。

    “老三怎么样?”

    “还好,不是要害!”

    “后面有一艘小船,赶紧抱他上船,快去!”

    从大船上跳下数十名女真士兵,向陈庆扑来,陈庆是金国皇帝点名要抓的人,完颜昌势在必得,五百齐军只是其中一支拦截军队而已,这艘满载女真士兵的三千石大船从建康就开始跟踪他们,在他们防御放松之时动手了,但还是被呼延甲率先发现。

    呼延甲扛起兄弟就向后面小船奔去,陈庆手执弓箭,连珠射去,箭箭射向要害,十几名女真士兵应声栽倒。

    两边船舷上忽地跳上来七八名水鬼,身后窜出一名身材高大的水鬼,挥刀向陈庆后脑劈去,‘呜!’锋利的战刀带起一阵风声,这一刀来得太突然,杀了陈庆一个措手不及,他一闪身,躲开致命一刀,不料水鬼的身体也压上来,将陈庆扑倒,没有弓箭威胁,二十几名女真人嗷嗷大叫,从三个方向挥刀向陈庆冲来。

    关键时刻,一支狼牙箭‘嗖!’地射到,一箭射穿了水鬼的后颈,水鬼闷叫一声,当即毙命,陈庆将他尸体甩下船,一把抓起长戟单臂横扫而去,三名最近的女真士兵被劈翻。

    陈庆背上弓,边战边撤,但女真士兵却越来越多,黑衣人大喊:“陈将军,快跳!”

    陈庆狂奔几步,纵身一跃向小船跳去,黑衣男子箭法高强,连射八箭,将后面拼命追赶陈庆的八名女真士兵悉数射倒。

    虽说是小船,但也是一艘五百石的客船,呼延甲和两名黑衣男子的手下手执短矛在船舷边巡视,一旦水鬼冒头,便被他们一矛刺死。

    “敌军要射箭了,盾牌防御!”黑衣人大喊一声。

    他们纷纷举起盾牌蹲下,陈庆也举起一面大盾,三千石的大船上军弩齐发,三百支强劲的弩矢射向小船。

    在女真人密集的弩矢中,两名船夫拼命摇橹,客船逐渐离开,向岸边驶去,后面大船却紧追不舍。

    小船靠岸,众人纷纷上岸,黑衣人的一名手下牵着五六匹马迎了上来,陈庆意外发现自己寄存在芜湖的战马居然也在其中,他对黑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他在船上两次询问,但黑衣人都是笑而不答。

    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多问,女真人的大船就在后面追赶,距离他们只有数十步,或许是射箭没有效果的缘故,女真人已停止射击,三百女真士兵就站在船舷边,手执长矛,随时准备冲上岸。

    陈庆翻身上马,众人也纷纷上马,呼延甲将兄弟扶上马,两人合骑一匹,陈庆见他们二人已上马,一催战马向西面疾奔而去,众人在后面紧紧跟随,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船上的女真千夫长没料到对方居然有战马等候,他恨得狠狠一拳砸在船身上,他们没有马匹,这下子真的追不上了。

    “天亮后发鹰信给沿途探子,继续寻找他们踪迹!”

    ..........

    众人一口气奔出二十里,在一座小镇内停下,小镇内有一家医馆,众人进了医馆,医生给呼延丁治伤。

    身材高大的黑衣这才扯掉脸上的面巾,也是一名年轻男子,二十五六岁,浓眉方脸,相貌十分英武,一双豹子般的眼睛格外锐利有神。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阁下?”陈庆见这名年轻人依稀有点眼熟。

    年轻男子微微笑道:“陈将军忘了吗?我们在睦州遂安县见过一面!”

    你是杨再兴!”陈庆猛地想了起来。

    “正是在下!”

    陈庆大喜过望,“你怎么....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我去了一趟家乡,感觉那边抗金没有前途,又返回临安想投奔陈将军,不料刚到临安就遇到了数十万百姓上街游行,要求释放陈将军,我发现有人要刺杀陈将军,所以我带着手下一路在岸上跟随,陈将军单枪匹马斩杀十一名女真精锐骑兵我也亲眼目睹,太厉害了,小人自愧不如!”杨再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你一直跟随我到了芜湖?”陈庆有点明白了。

    杨再兴笑着点点头。

    “然后呢?你又怎么知道金兵今晚会偷袭?”陈庆还是有点想不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将

    杨再兴淡淡笑道:“我是从金国在芜湖的情报点盘问到,他们会在铜陵县下手。”

    “金国的情报点?”

    “将军存放战马的王记骡马行,就是金国的情报点。”

    陈庆简直不可思议,那家骡马行居然是金国情报点,亏自己还再三嘱咐他们要喂好战马,自己会派人来取。

    “你....又怎么知道它是金国情报点?”

    “很简单,他们花钱买通了一百多名无赖地痞,四处打听将军的下落,我就知道他们有问题,找到将军下落后,骡马行掌柜就把将军的住宿处告诉了齐军首领,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将军离去了,我端了这家骡马行,他们掌柜怕死,就告诉我金兵会在铜陵县第二次动手,我们这才骑马赶到了铜陵。”

    陈庆感叹道:“今天若不是杨将军,我恐怕就会命葬长江了。”

    “将军过奖了,在下目前只是北地汉民,当不起‘将军’二字。”

    陈庆微微笑道:“你不是来临安投奔我吗?如果跟随我去西军,那你就是杨将军了。”

    杨再兴大喜过望,抱拳单膝跪下,“再兴愿为统领效力!”

    陈庆连忙扶起他笑道:“我之前还以为你去投靠岳飞了。”

    杨再兴轻轻叹口气道:“岳将军虽然也是天下俊杰,但他最近几年都在南方剿匪,我若投靠他,很可能会和故主在战场上相遇。”

    停一下,杨再兴又解释道:“不瞒统领,卑职原本是曹成的部将,因不满曹成任人唯亲,才一怒之下离开他北归,但曹成对我有恩,我虽然不想再为他效力,但也不想在战场上和他相遇。”

    “你可是杨家将后裔?”陈庆又笑问道。

    杨再兴点点头,“杨公继业是我先祖。”

    “那你在西军会遇到族人!”

    “谁?”

    陈庆卖了个关子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这时,呼延甲上前请罪,“小人防备不力,将军行李都没有了。”

    “行李没有关系,兵器在就行。”

    陈庆心中稍稍有些遗憾,三百两黄金没有了,六千贯钱啊!本来想用它来补足最后的抚恤金缺口,着实有点可惜。

    呼延甲从怀中取出一张凭证和半块玉珮,递给陈庆道:“这是将军三百两黄金支取凭据,统领可在成都宝记柜坊支取。”

    陈庆愣住了,“你们存起来了?”

    呼延甲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们把马匹卖了两百贯钱,几个船夫一直很眼红,我怕他们偷盗,路过建康县时,我就把两百贯钱和将军的三百两黄金一起存进了宝记钱铺,现在想想,幸亏当时多了一个心眼,要不然就便宜女真人了。”

    陈庆心中暗暗赞许,这个呼延甲还真是仁义之人,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三百两黄金吞掉,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以小见大,此人可大用。

    陈庆顿时起了招揽之意,想把呼延兄弟留在自己身边。

    借着休息的机会,三人又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呼延甲道:“金人居然派出几百女真人来拦截将军,就足见他们对将军的重视,小人相信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千方百计寻找将军。”

    杨再兴也道:“我也这样认为,金兵一定会在前面的贵池县码头布下大量探哨,寻找统领的下落,不如我们向南走,不走长江沿线,他们就很难寻找我们的踪迹了。”

    “从这里向南走是哪里?”

    “是徽州!”

    “徽州!”

    陈庆呆了一下,“我们才到徽州?”

    徽州就在睦州的隔壁,从淳安县向西几十里就进入徽州了,自己走了十天才到徽州,那还不如当初从临安直接走陆路,两三天就到徽州了,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

    不过从内陆走虽然能躲开金兵的跟踪,但躲不开秦桧的相国令,自己杀了十一名金国使者护卫,秦桧正好找到借口拦截自己。

    陈庆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一个不错的方案。”

    杨再兴和呼延甲精神一振,一起向陈庆望来。

    陈庆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我们可以分兵两路,呼延兄弟和杨将军手下骑马向南走,然后.....我和杨将军返回铜陵,装扮成商人走水路入蜀。”

    说到这,陈庆又指着地图上的夷陵县道:“到时候我们在夷陵县碰头,我们会在夷陵县等十天,如果你们赶不来,那就直接去汉中找我们!”

    “妙计!”

    杨再兴竖起大拇指赞许道:“这一招瞒天过海,女真人怎么也想不到了。”

    ..........

    一艘三千石的货船在长江上劈波斩浪航行,这几天吹的是东风,没有用纤夫,大船直接拉起了船帆。

    陈庆戴着幞头,身穿黑色武士服站在甲板上,腰间有一柄长剑。

    他和杨再兴原本是想扮作商人,可等他们到了铜陵便傻眼了,他们没有本钱,当什么商人?

    杨再兴身上只有几百文钱,陈庆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陈庆倒是有钱存在宝记钱铺,可铜陵没有宝记钱铺,其实就算有他也取不了,他的钱已转到成都,只能在成都取。

    最后二人找到一间牙行,一名牙人给他们介绍了一份工作,给一名去蜀地的大商人当护卫。

    陈庆和杨再兴各射了一箭,大商人立刻录用他们,这一趟护卫,陈庆挣了三十贯钱,杨再兴挣了二十贯。

    陈庆觉得大商人是不是给得太多,但很快他便知道,三十贯钱给得一点不多,这钱其实是在买他的性命。

    虽然做武士有点委屈,但他们却成功穿过了金人在贵池和九江一带布下的天罗地网,前面不远就是岳阳县了。

    “陈武士,东主找你!”后面有人喊他。

    陈庆点点头,快步向船舱走去。

    船舱内,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在紧张地看着地图,男子便是这次雇佣陈庆的大商人,也姓陈,叫做陈充,果州南充县人,心宽体胖,长得一对绿豆小眼睛,虽然是商人,但人却颇为大气豪爽。

    几个月前,蜀地爆发了严重鸡瘟,几乎所有的鸡鸭鹅都被杀死深埋了,陈充由此看到了商机,他在江南购买了三万多斤鸭绒和鹅绒,准备冬天在蜀地大赚一笔。

    但让陈充烦恼的是路上的安全问题,洞庭湖一带的水贼杨幺十分猖獗,不仅盘踞洞庭湖,触角也伸到长江上,在长江上拦截商船,劫掠钱财,像陈充这样的大货船,肯定会被对方盯住。

    陈充唯一的希望就是遇到小股水贼,几艘哨船,十几个贼兵之类,他船上有十几名护卫,也足够应付了,但如果遇到牙船,他们就彻底完蛋了。

    陈庆快步走进船舱,“东主,你找我?”

    “你来得正好,我找你有事!”

    陈东主笑眯眯请陈庆进来,关切地问道:“第一次当护卫,可习惯?“

    “还好,吃得好,睡得好,多谢东主关心!”

    “我昨晚却一夜未睡,我们这些商人做点生意难啊!在刀口上讨碗饭吃,稍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陈庆知道正题来了,他继续等陈东主说下去。

    “我们昨晚就进入杨幺的势力范围了,要到今晚才能出去,说实话,我不怕哨船,就怕牙船。”

    “东主能具体说说吗?”

    “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杨护卫你等会儿告诉他吧!”

    陈东主叹口气继续道:“杨幺在长江上分布了不少哨船,每艘哨船上大约有五六人,遇到小鱼他们就自己上,遇到大鱼就会回去通知牙船,牙船就是他们的中型战船,至少有五六十人,后面还跟着十几条哨船,我这艘船属于中鱼,既不是船队那种大鱼,也不是小货船那种小鱼,所以遇到牙船的可能性不大,如果遇到哨船,咱们就能拼一拼,撞沉一艘哨船,或者干掉几个水贼,咱们还能保住货物。”

    “如果遇到牙船呢?”陈庆问道。

    “遇到牙船就不要反抗了,任由他们抢,咱们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万幸了,到时候,你和小杨就听我指挥。”

    陈庆爽快笑道:“没问题,拿了陈东主的钱,当然要听陈东主的命令!”

    .............

    从船舱里出来,正好遇到杨再兴,杨再兴连忙把他拉到一边,“统领,我就在找你呢!你可千万别被东主糊弄了。”

    “什么糊弄?”陈庆笑问道。

    “遇到牙船不抵抗的屁话,我刚才遇到老吴,老吴说,这些水贼都是连人带船一起抢到洞庭湖老巢,如果收获大,就会饶陈东主一命,放他走,但我们这些武士就得从贼为兵,若反抗就杀死。”

    陈庆淡淡道:“算杨幺运气好,我这次没有时间和他折腾!”

    就在这时,有船员忽然指着江面恐惧大喊道:“牙船!牙船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杨幺

    水面上出现了两艘战船,船型不大,两千石左右,其中一艘是普通战船,另一艘却是车船,外置水车桨片,全靠船内的士兵蹬踏航行。

    车船上竖起一杆大旗,上写一个斗大的‘杨’字。

    在两艘战船背后,还跟着十几艘哨船,今天陈东主运气确实不好,正好遇到杨幺巡江。

    陈东主顿时脸色惨白,‘扑通!’跪在甲板上大哭起来,“我的货啊!这下我要倾家荡产了。”

    他的货物价值近两万贯钱,运到成都贩卖可以赚五千贯,被水贼抢走,皮毛都不会给他剩一丝一毫。

    陈庆已经换上了铁甲铁盔,背上一壶箭以及定远弓,手提方天画戟,杨再兴和陈庆一样,身披银甲,手提一杆亮银枪,后背弓箭,他们二人站在甲板上,威风凛凛,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统领的水性如何?”

    陈庆笑了笑道:“水性很平常,最多会泅水而已,你呢?”

    杨再兴笑道:”我的水性还不错,专门练过,等会儿若有冒险之事我来做。”

    陈庆也不和他客气,点点头道:“我掩护你!”

    陈东主跪在甲板上,呆呆地望着陈庆和杨再兴,他两腮的肥肉乱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人恐怕非同寻常,从他们兵器就能看出,自己货能不能保住?

    这时,一艘哨船上前,一名将领大喊,“放下船帆,放下兵器,否则杀光全船人,一个不留!”

    他话音刚落,一支箭‘嗖!’地射去,正中这名将领咽喉,将领捂住喉咙,扑通落江。

    这一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牙船上的将领顿时暴跳如雷,挥刀大吼道:“杀上船去,一个不留!”

    货船上的护卫和伙计都吓得面如土色,不是说,遇到牙船不动手吗?

    射箭的人是杨再兴,他的箭术和刘琼、张宪一个等级,只比陈庆略逊半筹,主要是力量不如陈庆,但已经十分高超了。

    陈庆拍拍他肩头,“等会儿他们上船后你负责射箭,我负责杀人!”

    杨再兴嘿嘿一笑,“一言为定!”

    陈庆回头大喊:“伙计和东主去货船,护卫留下,船夫也去货舱!”

    陈庆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护卫了,他露出了宋军统领的本色,命令中带着一种杀气和威严,使众人不敢不听,几名伙计和船夫带着东主下到货舱去了。

    陈庆又对八名护卫道:“我乃西军统领陈庆,你们不想死就跟着我杀敌!”

    八名护卫都曾从过军,既然敢在长江当护卫,都是不怕死的人,八名又仿佛回到了军队,轰然答应。

    陈庆当即部署作战,八名护卫分为四个组,每组两人,一人用刀盾,一人用长矛,分别部署在船的八个方向,杨再兴跳上船舱顶部,利用一面盾牌和桅杆做掩护,用弓箭射杀敌人。

    陈庆则负责总接应,哪怕吃紧他就支援哪边。

    “老杨,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知道的!”杨再兴在船顶上答应一声,他一支箭已射出,一名哨船贼头应声落江。

    十几艘哨船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这些士兵其实都是江贼,个个身手矫健,杀人如麻,江面就是他们的天下,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挑战他们。

    哨船上的贼兵们愤怒了,一支支飞爪钩住大船,迅速向上攀爬,八名护卫用刀砍,用长矛捅,和江贼们激战在一起。

    杨再兴箭无虚发,连射八箭,八名小头目都被他一箭射杀,哨船上的贼兵都发现了他的厉害,纷纷举起弓箭向他射来。

    陈庆掌控着船头,两艘哨船十几名贼兵从船头两侧爬上来,可惜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陈庆。

    陈庆大开杀戒,挥舞方天画戟,杀得十几名贼兵血肉横飞,人头落地,惨叫声不断,甲板上尸体堆积,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滚动的人头。

    最后两名贼兵被吓傻掉了,转身跳入长江逃命。

    这时,护卫老吴被一支冷箭射中脸庞,惨叫着倒地,他的搭档是一个年轻护卫,没有多少经验,见贼兵一拥而上,吓得他大喊起来,“我挡不住了!”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陈庆大吼一声,长戟横扫,三颗人头飞起,反手一刺,刺穿另一人的胸膛,后面一名贼兵挥刀向陈庆后颈砍来,‘噗!’一支箭射穿他的脖子,贼兵一头栽倒。

    陈庆又连杀两人,回手向舱顶竖起大拇指。

    “这边没有贼人了,去支援许护卫!”

    陈庆将年轻护卫推到另一边,他大吼一声,挥动方天画戟,向对面涌上来的贼兵杀去........

    远处的车船上站着一名头戴金盔的大将,此人也很年轻,皮肤黝黑,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相貌十分凶悍,一双三角眼中充满暴戾之气。

    此人正是洞庭湖贼首杨幺,他极为崇拜三国名将甘宁,自诩绰号小甘宁,也使一对短戟。

    他联合长江和洞庭湖各路水贼,被推举为首领,手下有士兵数万人,在洞庭湖四周攻城掠寨,声势浩大。

    杨幺在年初大败澧州镇抚使程昌寓的两万军队,并俘获了著名船匠高宣,高宣投效杨幺,并为其打造了速度极快的车船,使得杨幺水军如虎添翼。

    今天杨幺正好乘坐一艘中型车船来试船,同时巡视长江,没想到正好拦截住了陈庆所在的货船。

    杨幺眯眼望着货船上悍勇无比的陈庆,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杀人如割草,士兵无一活命,死得惨烈无比,着实令他有点心惊胆战,此人简直如杀神下凡,他和他的手下都没有这样的武艺,也没有这样的杀气。

    还有躲在船舱顶部的弓箭手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杨幺就没见他射空过,至少有二三十人都被他射杀,几乎所有哨船头目都死在他的箭下。

    “传我命令,牙船压上去!”

    江面上顿时鼓声大作,信号旗飞舞,牙船加快速度向货船冲去。

    牙船上有八十名贼军,由大将夏飞统领,夏飞手执一杆铁刀,身材高大威猛,他是杨幺的亲兵统领,手下八十人也是精锐善战的亲兵。

    此时,十几艘哨船的七十余名士兵已杀得只剩下不到十人,他们只敢站在哨船上远远呐喊,却没有人再敢靠近大船二百步内,对方箭无虚发,靠近就被射杀,他们都胆怯了。

    货船上的护卫也只剩下四人,其中两人还带伤,这时对方战船鼓声大作,牙船向这边疾速驶来,四名护卫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杨再兴从船顶上跳了下来,笑道:“统领何不让他们去货舱防御?”

    陈庆看了一眼四人,见他们浑身发抖,害怕到了极点,便点点头令道:“你们四人拿着长矛和盾牌去货舱,把舱盖反锁了。”

    四名护卫如获大赦,连忙拿着长矛和盾牌向货舱内跑去,厚重的舱门盖上,从里面用大铁锁将舱门反锁了。

    陈庆注视着站在牙船船头上的敌将,冷笑一声道:“这人自以为强悍,想找死,看我怎么成全他!”

    杨再兴欣然道:“久闻统领神箭,今天可开眼了!”

    陈庆取下定远弓,抽出一支狼牙箭,拉弓如满月,一支箭无比强劲地射去,这一箭略向左偏了半尺,看对方拿枪姿势应该是左撇子,必然会向左偏。

    果然,夏飞见对方一箭射来,举刀拨打,同时身体左倾,不料这一箭的速度比正常弓箭快了一倍,他一刀劈空,箭已到眼前,再躲已来不及,他恐惧得大叫一声。

    ‘噗!’一箭正中右眼,可不是射瞎一支眼睛,狼牙箭射穿了头颅,箭尖从后脑透出,夏飞直挺挺仰面栽倒,张着嘴,瞪大了眼睛,箭矢插在右眼上,满脸血污,异常狰狞可怖。

    杨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名悍将的箭术比刚才那人强大得多,夏飞的武艺他是知道的,不在自己之下,居然被对方一箭射杀。

    ‘此非安全之地,君子不可立危墙之下!’

    杨幺已经感到不安全了,立刻喝令:“后退十里!”

    车船掉头,轰隆隆向南面驶去。

    杨再兴也骇然叹服,这份准头或许他也能办到,但这一箭强大的速度和力量,他就远远不如了。

    这时,牙船撞上货船,贼兵用铁钩钩住船身,搭上了船板,副统领大喊道:“对方只有两人,杀了他们!”

    八十名悍匪尖声大叫,挥舞着长矛和战刀,向货船奔来,不等陈庆动手,杨再兴率先冲了上去,一抖亮银枪,顿时梅花点点,杀气瞬间涌现,奔在最前面的五名贼兵几乎同时咽喉中枪,一起倒地。

    陈庆仰天大笑,“这盘小菜可不够咱们两人分啊!”

    他一摆方天画戟,冲进了敌军群中,俨如一只猛虎扑进了羊群,顿时血雾弥漫,血肉和肢体横飞。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陕

    杨幺最后不得不狼狈逃走,这次他只是巡视长江,并非作战,很多犀利的水战武器都没有携带,比如火器、凿船水鬼、横竿、大船投石机等等,甚至连烧船的火油都没有带上。

    但他却遇到了两个杀神,白白赔了一百五十多名士兵的性命,杨幺再恼怒再不甘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认载。

    货船已经清理完毕,所有尸体都扔下了长江,甲板也洗刷干净,十几名船夫又拉起了两只角帆,使大船全速向西航行,必须在杨幺大军反击之前脱离他的势力范围。

    东主陈充简直把陈庆当做菩萨一样供起来,他刚刚才知道,陈庆并非护卫保镖,而是西军的统领,吓得他慌忙给陈庆赔罪。

    陈庆笑着摆摆手,“陈东主不必客气,我也有仇家在沿途抓我,多亏沾了东主的光,才能一路平安过来。”

    陈充叹了口气,“这次遇到了将军,才侥幸逃过一劫,就不知以后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东主也不必悲观,朝廷和金国已经达成东部停战一年的协议,朝廷就会转头清剿这些水贼山匪,最迟明年,长江水道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但愿如此吧!否则我是不敢再走长江了。”

    ..........

    货船没有再遭遇水贼袭扰,也没有遭到金兵拦截,一路顺利,这天上午,他们抵达了夷陵县,这里是长江三峡的入口,货船将在这里休息补给一天,很巧的是,陈庆刚下船,便看见呼延甲在向他挥手。

    陈庆大喜,连忙迎上前问道:“他们几个呢?”

    “在那里!”呼延甲回头一指。

    陈庆看见了呼延丁和三名杨再兴的手下,牵着马匹站在远处一家客栈前。

    陈庆招手让他们过来,他又问呼延甲,“怎么样,沿途顺利吗?有没有遇到盘查?”

    “总的还算顺利,只是在长沙县遇到了严格盘查,他们确实是在寻找将军,其实我发现,将军若拿个假的身份证明,他们也不认识,这种搜查有点自欺欺人。”

    陈庆笑了笑,怎么可能是自欺欺人?自己的方天画戟就是他们搜查的标志,呼延甲他们没有携带方天画戟,才被轻松放过。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住下,休息一天,然后再决定怎么走。”

    ...........

    携带马匹不方便再坐船,陈庆最终决定改走陆路,和陈东主告别后,众人从夷陵出发,骑马走三峡路前往巴蜀。

    与此同时,临安的临时停战谈判已经结束,宋金双方达成东线临时停战的协议,范围从江州到通州,时间从九月初一到次年八月底,金国不再向长江以南发动进攻,宋军也承诺全部撤到长江以南,一年内不再进攻江北。

    这个停战方案对宋朝还是比较有利,毕竟在建炎四年,岳飞军队就被迫从通州渡江南撤,宋军基本上丢了长江以北的领土,只剩下几座江北的沿江县城,停战一年,宋军可以集中兵力剿灭曹成、李成、杨幺等乱匪,彻底稳定后方。

    临时停战对金国也同样有利,他们能迅速扶持起齐国,用齐国来消耗宋朝,金国便可以集中精力和兵力消化河北、河东,同时发动西线攻势,开辟第二战船,最终目标是吞并四川。

    在达成临时停战协议的同时,宋金也达成一个秘密协议,金国将宋朝太后移居汴梁,并提供相应待遇,宋朝除了一次性交给金国二十万匹绢外,每年还要提供五万两白银,作为供奉太后的支出。

    就在陈庆抵达铜陵之时,完颜昌也携带完颜娄室的首级渡过长江北上,返回幽州安葬完颜娄室。

    时值深秋时节,陈庆一行返回了大散关,在大散关的元帅行营,陈庆见到了安抚使张浚。

    “临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秦桧在中间捣鬼,连官家也被他蒙蔽,我们都知道金国是不可能放回太后,但秦桧的花言巧语却把官家说动了,陈统领,这件事官家也颇为后悔,特发手谕给我,让我好好安抚你,并给予重用,可见官家还是很看重你。”

    张浚语气很温和,但态度却很明确,就是要求陈庆打消对天子的不满,不容含糊。

    沉默片刻,陈庆淡淡道:“卑职很清楚,这次事件是秦桧为了右相之位而采用的一种卑劣手段。”

    张浚没想到陈庆看得这么透彻,他微微笑道:“你说得很对,官场上的权力斗争从来都不择手段,这次秦桧陷害你,真正的目标是吕颐浩。

    好吧!既然你能看到事情的本相,那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你已经被封为秦州制置使,我当然要贯彻官家的意图,我给你三千军队的额度,成立秦州军,至于军队从哪里来,你去和王彦、吴阶商量。”

    张浚是川陕安抚使,是军队最高指挥官,但他具体不管军队,军队掌握在各个都统制手中,张浚只负责制定规则,掌握钱粮,比如他只给王彦一万军队的额度,如果王彦手下有一万两千军,那么多出来两千人的钱粮就得王彦自己负责了。

    这次陈庆被任命为秦州制置使,名号是天子给的,然后下面由各个实权部门负责实施,吏部定陈庆的官阶官职,安抚使张浚决定陈庆军队的人数,然后张浚再报给枢密院,然后由枢密院通知四川转运使每月增拨钱粮。

    但这里还有很多弯弯道道,天子的任命可虚可实,这就要看西军的统帅怎么决定,如果统帅看不上你,一句秦州暂不可图就把你架空了,顶着制置使的头衔做指挥使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好在陈庆也是遇到了一直很器重他的主帅,张浚准许他成立秦州军,让他的秦州制置使坐实了,陈庆目前是统领,统领最高只能统率三千人,张浚也给了他军队上限,由此可见张浚确实对陈庆不薄。

    陈庆心中明白,单膝跪下抱拳道:“安抚使的知遇之恩,陈庆铭记于心!”

    当然,张浚欣赏陈庆也并不是没有原因,一方面是陈庆杀死了完颜娄室,在关键时刻缓解了张浚兵败富平的压力,另一方面,张浚也是在贯彻天子的意图,尽快提拔年轻将领,逐步替代老军阀。

    两个原因中,恐怕后者才是关键。

    张浚摆摆手笑道:“成立秦州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最多给你十天时间,交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我还要上报朝廷。”

    陈庆愕然,“还要上报朝廷?”

    “那当然,否则你任命的手下将领朝廷不承认,谁愿意跟随你?”

    张浚言外之意,陈庆任命的将领他会同意,至于朝廷同不同意,他就不知道了。

    张浚又意味深长地对陈庆道:“我建议你最好给吕相公写一封信,报个平安。”

    陈庆默默点头,成立秦州军是自己最关键的一步,必须要得到吕颐浩的全力支持,否则在秦桧和范宗尹那边都很难通过。

    ...........

    陈庆从元帅行营出来,他立刻来见王彦,虽然张浚和王彦对陈庆都有提携之恩,但在感情上,陈庆更倾向于王彦,陈庆心知肚明,假如天子赵构下密旨处死自己,张浚会毫不犹豫下手,但王彦一定会放自己逃跑。

    才短短大半年未见,王彦就仿佛老了十年,感觉整个精气神都萎靡了,着实让陈庆吃了一惊,“王都统,出了什么事?”

    王彦摆摆手,“先坐下吧!我们喝口热茶再慢慢说。”

    两人坐下,一名亲兵给他们上了茶,王彦立刻问道:“秦州军给了吗?”

    陈庆点点头,“宣抚使同意了,并给了我三千军队的额度。”

    王彦一颗心放下了,笑道:“还不错,我担心了好久!”

    “秦州军很重要?”陈庆问道。

    “当然重要,这就意味你独立成军了,头顶上司就是张浚,否则你只是一个统领,上面还有副统制、统制、副都统制、都统制、都虞侯等等将领压制你,你在临安表现得那么瞩目,这边有很多人对你眼红啊!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陈庆着实有些汗颜,他没想到里面还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

    王彦沉吟片刻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可能会调离八字军了。”

    陈庆一惊,“为什么?”

    王彦掀起衣甲,陈庆见他左腹部有一处伤疤,已经痊愈,“这是.......”

    “年初我率军平定李忠和桑仲之乱,在乱军中了一箭,伤及内脏,你现在明白我的气色为何这么差吧!”

    陈庆眉头一皱,战场上中箭受伤是常事,只要不伤及要害问题都不大,不至于中一箭就要调走。

    “宣抚使保奏我为宣抚司参议,朝廷任命已经下来了。”

    “那谁来接任都统制?”

    “傅选!”王彦平静地对陈庆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建军(上)

    陈庆终于明白王彦为何担心自己能不能建立秦州军?

    要知道陈庆和傅选的关系一直就不好,从一开始,陈庆就抢了傅选侄子傅墨山的机会,一旦傅选取代王彦的都统制之位,自己将来的日子就难过了,王彦显然很清楚这一点。

    王彦又笑道:“既然宣抚使给了你三千军队的额度,这三千士兵我来拨给你吧!”

    “恐怕傅都统会有意见!”

    王彦冷冷哼了一声,“他有意见也没有用,现在还轮不到他做主!”

    陈庆若有所悟,恐怕王彦调离和傅选有关。

    陈庆又道:“能不能把杨元清、郑平他们调给我?”

    “你写一份名单下来,我这就给你安排!”

    陈庆随即写了一份十几人的名单,递给了王彦,王彦看了看放在桌上,“我还有三天时间,我会替你安排好。”

    沉默片刻,王彦又道:“抚恤钱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这也是王彦了,张浚压根就没有提这件事。

    陈庆笑着摆摆手,“这事和都统无关,千万不要自责,再说,吕相公已经答应把我代垫的钱还给我,其实影响不大。”

    王彦看了他半晌,缓缓道:“以后这种事情还会经常发生,你既要灵活处理,也要坚持原则,用自己钱给阵亡士兵发抚恤之事,切不可再做了。”

    陈庆点点头,“吕相公提醒过我,我心里有数了。”

    “那就好!”

    王彦欣然笑道:“今晚吴都统要为你接风洗尘,我们好好喝一杯!”

    ..........

    晚上的接风宴喝得很团结,很和谐,甚至连傅选也敬了陈庆两杯酒,恭喜他高升。

    出乎陈庆的意料,郑平也升为指挥使了,这和他在临安的父亲有关,在朝中有人情,不升官都难。

    吴阶还找来几个妓女助兴,这一顿酒,陈庆被灌得酩酊大醉,一觉睡到次日上午才醒来。

    陈庆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大帐内,身边当然没有女人,王彦准备安排一个使女夜里服侍他,被他一口拒绝了。

    头疼欲裂,口中干渴无比,陈庆起身找到一只装满清水的葫芦,一口气喝掉了半葫。

    这时,外面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指挥使,统领还没有醒来呢!”

    “应该醒了,你去看看!”

    这是杨元清的声音,昨晚接风宴上,陈庆就感觉他有点心事,没有机会问他。

    陈庆大步走出营帐,果然是杨元清,“老杨,真是你啊!”

    两人欢喜地拥抱一下,陈庆又笑道:“我给你带来一个族人,你看到了吗?”

    “你是说杨再兴把!我见到他了,和我同族当不同堂,但他和杨政的关系不错,昨晚被杨政拉去聊天了。”

    陈庆眉头一挑,“杨政这混蛋,可别撬我的墙角。”

    “确实有可能,杨再兴是我们这一辈武艺最高强的族人,不过得看他本人,他想跟统领,杨政磨破嘴皮也没有用。”

    “我们走走吧!头痛得很。”

    两人走上大散关城墙,沿着城墙缓缓而行,陈庆扶着城垛望着远处的山峦,长长感叹道:“真快啊!一年了。”

    陈庆说是他来大宋整整一年了,杨元清却以为他在说富平之战,他也叹息道:“是啊!一场富平之战,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老杨,王都统怎么回事?”

    陈庆压根就不会相信王彦是因为受伤被免去军职。

    杨元清苦笑一声道:“就是因为‘八字军’三个字。”

    八字军是大家平时的称呼,他们实际上是泾源军一部,只是大家平时都这么称呼,连张浚自己也称呼八字军,怎么会出问题?

    陈庆还是不解,“应该不是张浚的原因吧!”

    “不是,宣抚使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是傅选!”

    “果然是他!”陈庆脑海里出现傅选昨晚满脸奸诈的笑容。

    杨元清点点头,“傅选朝中有人,他写了一封信,把王都统告了,据说官家很不满意那八个字,便以都统受重伤为由,调离了军队。”

    陈庆心中冷笑一声,‘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八个字如果改成‘忠君报国,誓杀金贼’,恐怕就不会有问题了。

    当然,陈庆也知道,八字军有点类似于种家军、岳家军,有私军的嫌疑,加上旁边有小人撺掇,赵构不能容忍也正常。

    “傅选的后台是谁?”陈庆又问道。

    “朱胜非,统领知道吗?”

    “是他!”

    陈庆和朱胜非没有交集,但确实见过此人,在新兵训练比武之时,朱胜非是观文殿大学士,暂时兼任兵部侍郎,长得又瘦又高,相貌很清雅,据说也是天子的心腹。

    “我还想再和统领说一说抚恤钱之事。”

    陈庆精神一振,“你说!”

    杨元清取出厚厚一本册子,递给陈庆,“这是清册,发放了一大半,还有四百多名士兵的家人没有找到,剩下的钱郑平存到成都的钱铺里去了。”

    陈庆翻了翻册子,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手印,着实不容易。

    “这件事辛苦你了!”

    杨元清笑了笑道:“我是应该的,多亏王都统派了十几名文官协助我,仔细核对,要不然就算有人冒领我也分辨不出来。”

    “还有四百多人是因为他们家人在关中不方便吗?”

    “是的,但我听说,也有的家人都死了,统领,这件事恐怕是一件长期之事,得一直寻找。”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我让小乙负责。”

    “统领,我还能跟随你吗?”

    杨元清吞吞吐吐道:“王都统要走了,我不想跟随傅选,他的侄子傅墨山很恶毒,居然骂我环庆狗!”

    “傅墨山就是一条疯狗,不用睬他!”

    陈庆拍拍杨元清的肩膀笑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和王都统说好了,你和郑平、小乙他们都会调给我。”

    杨元清大喜,“幸亏统领回来了,要不然我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你手下有一千人,郑平手下有一千人,这就两千人,还差一千人,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杨元清想了想道:“王都统手下有一支神臂弩军,五百人,半年前成立,是从整个西军挑选出的精锐,当时吴嶙和王都统争了好久,被王都统争到了,如果能拿到这支神臂弩军,对将来统领收复秦州大有帮助!”

    陈庆着实动心了,他知道只有床弩和神臂弩能射穿女真骑兵的盔甲,练神臂弩很不容易,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不过难度很大!”杨元清又道。

    “为什么?”

    “这支神臂弩军已经被傅墨山预定了,他将出任这支军队的指挥使。”杨元清有点后悔告诉陈庆这件事。

    陈庆顿时有点头大,绕了一个圈,自己居然又要和傅墨山那个粗人争夺军队。

    ..........

    下午,陈庆吞吞吐吐给王彦提起了神臂弩军这件事,王彦一拍大腿,“你昨天咋不说,昨晚我答应把这支军队还给吴阶了!”

    陈庆一怔“不是说那位傅将军.....要接手这支军队?”

    “那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王彦从桌上取过一份军文递给陈庆,“这是傅选的推荐书,他倒是想把这支军队给他侄子,但你看上面我签字加印了吗?”

    陈庆看了看军文,下面主将一栏还是空白的。

    王彦冷笑一声道:“这支军队我压根就不想给他侄子,他侄子从来就不会上前线作战,给了他就是一个军营内的装饰而已,白白浪费了这么犀利的军队,所以昨晚吴阶一开口,我就当即答应了。”

    就在这时,傅选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侄子傅墨山。

    “老王,你这次做得可不地道!”傅选一进大帐便声讨王彦。

    陈庆站在一旁打量傅墨山,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了,他长膘了,去年还是一个很黑壮魁梧的大汉,像一头野猪,但现在野猪变成了家猪,脖子那么粗,肚子那么大,像口大铁锅倒扣在肚子上。

    傅墨山也认出了陈庆,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目光挑衅般地望着陈庆。

    陈庆当然明白他得意来源何处,因为他的叔父要转正为主将了,他以为终于可以收拾自己,可怜的猪娃子,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组建秦州军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建军(下)

    王彦眯眼望着怒气冲冲的傅选,想到他对自己背后施的暗箭,他就有一种想把此人一刀斩为两段的冲动。

    “傅将军,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王彦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问道。

    “你心知肚明,神臂弩军你怎么能擅自交给吴阶?你明明知道这支军队我已任命傅墨山为指挥使,你是故意在针对我吗?”

    “傅将军言重了,我可没有半点针对你的意思,这支军队本来就是吴阶的军队,并不属于我们,只是调给我们使用,现在吴都统问我要回去,我当然不能拒绝。”

    “但现在我才是军队的都统制,就算要还给吴阶,也是我来还,你怎么能擅自越权!”

    “放你娘的狗臭屁!”

    王彦终于翻脸了,一脚踩在凳子上,指着自己道:“现在老子才是都统制,老子还没有交兵权,你滚一边凉快去!”

    “你——”

    傅选脸色十分难看,缓缓道:“王彦,我警告你,朝廷已经任命我为泾源军都统制,你已经改任宣抚司参议,你没有交兵权那是你的事情,但这支军队朝廷已经交给我,你想和朝廷对抗,不会有好结果。”

    王彦大笑,“刘琦也是泾源军都统制,曲端的泾源军都统制也没有卸任,我只是出任宣抚司参议,但泾源军都统制并没有被罢免,现在加上你,已经有四个泾源军都统制了,谁知道你是接替哪支军队?傅将军,说不定你是接手刘锜的军队,你觉得呢?”

    傅选顿时哑口无言,这也是宋朝官制的特点,一个坑有几个萝卜,只有正式拿到军权,才能证明他掌握这支军队,这就需要张浚主持军权交接。

    而军权交接定在后天,所以这两天王彦就安排各种善后之事,包括把三千精锐军队交给陈庆,把五百神臂弩军还给吴阶等等,这也算是对傅选的一种变相报复。

    傅选狠狠一跺脚,“你狠!”

    他又恶毒地盯了陈庆一眼,转身便带着侄子快步离去了。

    王彦望着傅选背影冷笑一声道:“此人记仇心极强,就算你不去招惹他,他也绝不会让你舒服!”

    陈庆想起傅选离去时恶毒的目光,他淡淡道:“事实上,我已经得罪他了。”

    “或许吧!这次我把一些精锐军队给你,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但管他呢?你又不是他的部下,怕他个屁。”

    王彦取过三本军册道:“我把杨元清的一千军队,郑平的一千军队给你,然后我自己有一千直属军,是八字军最精锐的军队,我最多只能带走两百人,然后八百人交给你,这就是两千八百人了,然后你向吴阶把那五百神臂弩军要回来,三千三百人,你的兵员额度就满了。”

    “可多了三百人!”

    王彦哈哈大笑,“哪有那么精准的,张浚说给你三千人的额度,但实际上会多给你一点,这是西军惯例,说老实话,你只要能自己解决军俸军粮,你就算招募五千军队都没有人能管你,和金兵交战,哪有什么军队数量上限,都统制的兵员数量规定是一万军队,你看哪个都统制遵守?所以我给你三千军队,傅选再不满也没有办法,我只要保证交给他一万军队,多出来的军队他管我怎么安排!”

    说到这,王彦拍拍陈庆的肩膀,又语重心长道:“张浚只是不敢乱说话,但你要善于变通,你可以用招募后勤人员的名义增加军队人数,这是朝廷允许的,这其实就是一个扩编的漏洞。”

    陈庆也叹了口气,“这些事情都没有人教我,都统能不能给我一个懂这些门道的文官。”

    “我给你安排几名文职虞侯,给你管理物资、账簿之类,他们都是军队老油条,有什么事情你尽管问他们。”

    ..........

    陈庆知道王彦的紧迫感很强,下午就会把军队拨给自己,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有军营和地盘,这个得找吴阶,从王彦那里出来,陈庆便匆匆赶去吴阶的大营。

    很巧,在吴阶的大营内,正好遇到傅选在闹,五百神臂弩士兵王彦已经交给吴阶,傅选就想把它要回去。

    陈庆走进大帐,吴阶向他点点头,示意他稍等片刻,陈庆便坐在一旁等候。

    “傅都统,不是我不肯给你,这支军队当初是从西军各军挑选精锐组成,大家都想要这支军队,按道理,这支军队应该给吴嶙,因为他贡献了三百人,但吴嶙是我兄弟,我不想留下一个任人为亲的把柄,刘锜、刘子羽、曲端,他们也都想要这支军队,最后我把它给了王彦。

    现在王彦把这支军队还给我,我如果再给你们,那就是连续两次给你们了,我对其他都统也没法交代,你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吴都统,这件事是王彦做得不对,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把军队交给你们,我已经得到朝廷任命,只见还没有交权,况且我还是他的副将,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应该和我商议。”

    吴阶沉默片刻道:“按照军中惯例,只能有一个主将,军无二帅。”

    傅选大怒,“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宣抚使评理,到底该不该尊重我的意见?”

    吴阶不想把事情闹大,便道:“吴嶙、刘锜他们也找过我了,我也没有答应,这样吧!大家公平竞争,胜者拿走这支军队,如何?”

    傅选说去找张浚也只是说说而已,他绕过张浚去朝廷告状,加上他又是朱胜非的人,朱胜非和张浚不对路,目前张浚对他也颇为不满,拖了半个月才给他办交接,傅选哪里敢真的去找张浚。

    傅选借坡下驴,点点头道:“可以!但要等我交接以后。”

    “那个是当然!”

    傅选也没有看陈庆一眼,转身便走了。

    吴阶笑眯眯问陈庆道:“找我是不是为军营?”

    “正是!”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道:“王都头下午就会把军队拨给我了,今天就办理好军队交接,但我连军队都没有,只能来麻烦吴都统了。”

    “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吴阶走到地图前,指着大散关西面一处开阔的峡谷道:“这里你应该很熟悉吧!”

    陈庆点点头,“这里是西谷,防御西路金兵。”

    “完颜兀术一定会吸取上次的教训,从西谷大军进攻,我准备在西谷布下两支军队,一支是刘子羽的熙河军,一支就是你的秦州军,你的军营驻扎地就在西谷南麓的寂望坡,军营已经安排好,足以驻扎五千军队,你可以直接带领军队去驻扎,我随后拨付物资给你。”

    陈庆大喜过望,他犹豫一下又道:“不知卑职能不能参与五百神臂弩军的竞争?”

    吴阶呵呵一笑,“你也有兴趣?”

    陈庆苦笑道:“卑职今天上午找王都统要这支军队,他说已经还给你了,他最后只给了卑职两千八百人,他把这五百军队也算在其中了,说是一共给卑职三千三百人。”

    吴阶哈哈大笑,“看来不让你参加还不行了,好!就算你一个,具体怎么竞争等我的消息。”

    .........

    西谷是和尚原与大散关之间的一条峡谷,峡谷长约百里,谷内最宽有二十余里,最窄处也有十里,寂望坡距离大散关约三十里,背靠秦岭,是一处战略高地,大军要攻打大散关,那么必须拿下寂望坡,否则后勤很容易被切断。

    西谷内像这样的高地有不少,但唯独寂望坡被称为战略要地,就是因为这里有水源,有了水,军队就能长期驻扎。

    寂望坡的面积大约有一平方公里,是一片绿草繁茂的高地,从秦岭深处流出一条小溪将寂望坡一分为二。

    军营已经在一个月前就修筑完成,是一座板式军营,里面有大帐数百顶,还有大片空地作为练兵校场,足以容纳五千人驻扎防御,目前只有百余士兵负责看守军营。

    王彦的效率确实很高,他怕傅选再出幺蛾子,下午就把两千八百军队拨付了陈庆,办了正式交接手续,张浚在军队内部拨付书上签字盖印,认可了这批军队的内部调拨。

    傅选再不满也没有办法,他始终不敢和张浚对抗。

    张浚虽然免不了他,但把他调走易如反掌,但这可不符合他后台朱胜非的意图,他是朱胜非安插在西军中的一颗棋子,也是朱胜非角逐相位的本钱。

    黄昏时分,陈庆率领军队抵达了寂望坡军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军营

    “统领,这军营什么都好,就是距离大散关太远了一点,哎!”

    抱怨的人是胖子郑平,他在临安有了背景,被张浚亲自任命为八字军第二营指挥使,他在军营内走了一圈,就开始咧嘴了。

    他的副将赵小乙低声对陈庆笑道:“这死胖子天天在大散关逛瓦子,一天不去,他就浑身没劲!”

    大散关为了稳定军心,也在今年三月建了一座瓦子,也就是大宋的商业综合体,集吃喝玩乐于一体,里面光妓院就有四座,又把大量军队家属迁徙到汉中,准许士兵们在非战时每月回家探亲一次。

    这些举措便把军心稳定了下来,但也产生了一些不良反应,不少将领沉溺了瓦子的吃喝玩乐中,郑平就是其中一员。

    陈庆催马上前拍拍郑平的肩膀,笑眯眯道:“要不要我也在军营内给你建一座瓦子?”

    郑平一怔,他回头恼火地瞪了一眼赵小乙,嘿嘿笑道:“我就是抱怨两句,要我再跟傅选,我宁可回临安卖药去!”

    “我以为离开瓦子你就活不了呢!”

    “哎!就是个爱好嘛!你一直在临安不回来,我心中苦闷,只能去瓦子消遣,你现在回来了,我浑身是劲,瓦子去不去也无所谓了。”

    陈庆见他说得言不由衷,不由微微一笑,“过几天我们还要去一趟大散关,竞争五百神臂弩军,到时候你一起去,让你好好过一把瘾。”

    “统领,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你刚才说,咱们什么时候去大散关?”

    陈庆哈哈大笑,“等着吧!先把军队安置入营,今晚大家先吃点干粮,明天各种军需物资就送来了。”

    ..........

    次日一早,陈庆便带着众将前去探查水源的情况。

    水源是军营的第一重要资源,是军队长期驻扎的基本保证,陈庆驻扎箭筈关时有足够的经验,他驻军的第一步就是探查水源。

    给陈庆带路的是一名都头,叫做王众,他之前率一百八十名后勤士兵驻守军营,驻守了两个月,以后依旧归属陈庆。

    寂望坡就像是秦岭山脉平放下来的一个锅盖,也就比谷地高出六七丈左右,相当于六层楼的高度,而且整体走向是南高北低,越靠近秦岭地势就越高。

    走到秦岭山体下,都头王众指着一条不到一人宽的裂缝道:“统领,小溪就是从裂缝里流出来的。”

    陈庆看了看裂缝,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岩壁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藤蔓,一条溪流从里面潺潺流出。

    “里面有多深?”

    王众苦笑一声道:“我们探查过,用三丈长的竹竿都碰不到底,人也进不去,我们问过当地牧民,他们说这条溪流存在有几百年了。”

    “这里还有牧民?”

    “有一些,但不多,以放羊为生,上个月已经转到汉中去了。”

    陈庆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里冬天情况如何?”

    “冬天会下雪,但不会大雪阻路,骑兵完全可以踏雪而行。”

    “那到了冬天,是不是水源就结冰了?”

    王众摇摇头,“只是表面一层结冰了,但底下还有水流,前面的方河也是这样,河底的水不结冰,还可以凿冰洞钓鱼。”

    方河就是贯穿西谷的一条小河,由秦岭的溪流汇集而成,一直流向西面,最后注入渭河,他们这条小溪就是方河的三条源头之一。

    但陈庆担心的是小溪冬天结冰,他们的饮水会出现困难,既然小溪底部不结冰,他也就放心了。

    陈庆又看了看周围环境,四周空旷,军营距离这里还有两百步远。

    陈庆摇头道:“这座军营建造不合理,假如女真人沿着山体爬上来,就直接切断我们的水源。”

    杨元清也道:“确实有这个问题,卑职建议修建两道石墙,或者把军营延伸过来。”

    王众也红着脸道:“这个问题我们进驻之初就发现了,向上反应,但一直没有回应。”

    “你向谁反应的?”

    “向乔参军反应的,卑职不识字,只能是口头上反应,没有书面。”

    “不要管上面什么安排,我们自己动手,把军营延伸过来,老杨,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明天就是开始着实,看看怎么搞?”

    “卑职记住了!”

    陈庆一挥手,“我们再去坡下巡视一圈。”

    众将翻身上马,骑马向山坡下奔去。

    寂望坡之所以叫做战略要地,也和它本身地形有关系,它整体地形北高南地,东西两边都是岩石比较陡峭,从最高的六丈高慢慢降低,到最北面时也有一丈高,这就导致军队很难从东西两边进攻。

    当然,架梯子可以爬上来,这是另一回事,而寂望坡的主要通道在北面,有一条宽约二十余丈的缺口,沿着这个缺口,战马和重型攻城武器都能推上来。

    军营修筑也主要向东西向扩张,紧靠着东西向的崖壁修建,敌军就算架着梯子爬上来,也没有立锥之地。

    但敌军士兵也可以爬上去后,在北面空地上集结,从北面攻打营墙,所以军营主要防御重点在北面和南面。

    找到一个空,陈庆低声问杨元清,“这个乔参军是什么人?”

    杨元清解释道:“这个乔参军叫做乔文寿,主管各军驻营审批,他其实问题不大,主要是这个都头人微言轻,加上没有书面报告,所以他反映的问题不受重视。”

    “不是人微言轻的问题吧!事实摆在这里,筑营有漏洞,他能视而不见?”

    郑平在后面不满道:“老杨,什么时候了,你还怕得罪人,你要给统领说实话啊!”

    杨元清脸一红,连忙道:“是卑职不对,习惯了自保,忘记统领和他们不一样。”

    陈庆理解他的难处,杨元清比较圆滑,又没有郑平那样的背景,偏偏他的顶头上司是傅选,这一年他过得很不容易。

    “你就实话实说!”

    杨元清点点头道:“其实说起来,还是和大散关的官场格局有关,宣抚使不允许一将独大,便架空了吴都统的权力。

    只有进入战时,宣抚使才会任命吴阶为主将,而平时吴阶只是名义上的主将,各个都统制都可以不买他的帐。

    不仅如此,各种钱粮物资都是由文官掌管,而文官是直属于张浚,目前西军司马叫做曲鸿远,官任都虞侯,和吴都统平级,所有钱粮物资都掌握在他的手上,而他又听命于宣抚使。

    现在统领明白了吧!为什么抚恤发不下来,钱粮物资都掌握在曲司马手中,吴都统和王都统都有心无力啊!”

    “如果进入战时状态呢?”陈庆又问道。

    “进入战时状态后,吴都统会被任命为战时主将,曲司马才会把一部分战时物资移交给他,吴都统才有一定的权力,现在还没有进入战时状态,吴都统承诺今天把物资拨付下来,我们都觉得不太可能,吴都统要写申请,然后层层审批,最后宣抚使签字同意,至少三天以后,甚至五天到十天都不一定,统领最好还去找一趟宣抚使,恳请他赶紧批下来。”

    陈庆这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点点头,“明天我就去找安抚使!”

    ............

    吴阶怒气冲冲走进司马大帐,把物资调拨申请书狠狠扔在曲鸿远的桌上,“我写的申请书为什么要退回来?”

    曲鸿远年约四十余岁,进士出身,身材中等,是一个典型的白面书生,他是张浚的心腹,原本出任礼部郎中判徽州司马,张浚调任川陕宣抚使,他也鸡犬升天,改判川陕宣抚使司司马,张浚又任命他为都虞侯,掌握钱粮物资大权。

    曲鸿远心胸狭窄,但表面上涵养很好,他也不动怒,依旧笑眯眯道:“吴都统给秦州军申请了三千人的钱粮给养,但卑职调查下来,他们目前只有两千八百人,和申请人数不符,所以退回去请吴都统修改。”

    吴阶肚子都要气炸了,他咬牙道:“什么时候拨付物资和实际军队相符过,多给一两成的物资不是很正常吗?”

    曲鸿远眯眼道:“话是这样说,但这个多给物资的权力在宣抚使手中,宣抚使给多少,那是他的事情,但吴都统还是据实申请,不要让本官为难!”

    吴阶也知道自己不能得罪这个小心眼的司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秦州军现在是只有两千八百人,但军营内原本还有一百八十人,加上他们就是三千人了,我的申请其实并没有错。”

    “那吴都统要写清楚嘛!加上原本军营的两百人,差二十人我就不计较了,请吴都统在旁边写个备注。”

    吴阶忍气在旁边写了一句备注,“这样可以了吧!”

    “这样可以了,我会尽快处理。”

    “那不知钱粮物资什么时候能拨下去?”

    曲鸿远笑眯眯道:“吴都统是知道的,凡是都要办手续,最快三五天也是要的。”

    “什么?”

    吴阶瞪大了眼睛,“他们只带了两天的干粮,你要让他们等三五天?”

    “那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不早点申请?”

    “早点申请也没有军队,那不是一样通不过,要打回来吗?”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管按照规则办事,吴都统如果觉得规则不合理,可以去找宣抚使!”

    吴阶摇了摇头,缓缓道:“等女真人杀到你眼前,你再和他们谈规则吧!”

    他转身愤而离去。

    望着吴阶走远,曲鸿远冷哼了一声,“跟我横,看我不整死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铁笼

    吴阶找到了张浚,张浚正好吃完午饭,准备小睡片刻。

    张浚眯眼听完吴阶的汇报,温和笑道:“曲司马是个坚持原则之人,本帅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调他来当司马,你们要互相体谅嘛!”

    “那秦州军的补给粮草怎么解决?他们支撑不了几天。”

    张浚眼中微微露出一丝不快,他略一沉吟道:“这样吧!从你军队的粮草物资中拿出一部分给他们暂时食用,等他的钱粮物资批下来再还给你,这次情况特殊,本帅准许通融。”

    吴阶知道张浚不肯特批,他沉吟一下又道:“大帅,完颜兀术已经在巡视和尚原,金兵恐怕已经进入作战状态了,但我们各军还比较涣散,卑职恳请元帅同意宋军进入战时状态。”

    进入作战状态,就意味着张浚要交权给吴阶了,他还需要考虑考虑。

    “等明天傅选和王彦交了军权,本帅再召集各位都统商议,如果大家都认为有必要进入战时状态,本帅就会下令。”

    “卑职明白了,不打扰大帅休息。”

    这时,有亲兵在门口禀报道:“大帅,秦州制置使陈庆求见!”

    张浚看了吴阶一眼,便笑道:“让他进来!”

    吴阶抱拳退了出去,走到帐门口正好遇到陈庆,他给陈庆使了一个眼色,便快步走了。

    陈庆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大帅!”

    张浚笑眯眯道:“怎么样,建立秦州军还顺利吧!”

    “目前还比较顺利,王都统拨付了一部分军队给卑职,感谢大帅的批准。”

    张浚一摆手,“没什么,你出身八字军,你的军队当然应该从八字军内调拨,调别人的军队,人家未必同意,只是有点委屈傅都统了,本帅会给他解释。”

    陈庆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给张浚,“这是卑职建立秦州军的计划书,请宣抚使过目。”

    张浚认真地看了看,沉思片刻道:“你后面要改一改,思路是对的,但顺序要换一换,不是先对付金兵,而是先扫平秦州境内的堡寨割据,然后再考虑对付金兵,只有这样,天子才会正式批准你的秦州军方案,内外有别,这一点很重要。”

    “卑职明白了!”

    张浚把计划书还给他,又笑道:“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陈庆躬身道:“回禀大帅,卑职钱粮物资不足,军队只能支撑两天,能否早一点拨下钱粮。”

    张浚点点头,“按照规矩是要层层审核,不过你的情况特殊,本帅就给你特批了。”

    他写了一张纸条给陈庆,“你拿这张纸条去找曲司马,他今天会把钱粮物资送过去,如果还要什么特殊物资,可以一并给他提出来。”

    “多谢大帅恩准!”

    陈庆又取出一封信,“这是卑职给吕相的平安信,恳请大帅快马送公文时,一并替卑职送去。”

    “我知道了,去吧!本帅要小睡片刻。”

    陈庆把信放在桌上,抱拳行一礼走了,张浚想了想,又对一名亲兵道:“去告诉曲司马,秦州军这次是我特批,下不为例!”

    张浚不是不肯特批,但人情是他要拿,而不是吴阶拿人情。

    张浚接到了吕颐浩的一封信,请他在不失原则的情况下稍稍提携陈庆,信中隐隐透露出,陈庆可能会成为他的孙女婿,这个信息很重要。

    吕颐浩是朝廷宰相,而且是中间派,深得官家的信赖,位子很稳,最近又挫败了秦桧想借陈庆之事上位的企图,朝中威望进一步上升,张浚想回朝就必须得到吕颐浩的支持,吕颐浩的委托他当然会尽心。

    ..........

    陈庆先来到吴阶的大帐,吴阶看了张浚给他写的纸条,苦笑一声道:“我为你这张纸条上下求人,还是得不到,我们这种在战场上混的人,越来越不适应官场了。”

    “这种情况已经延续几百年了,都统又何必为之苦恼?”

    吴阶十分苦恼道:“以前轮不到自己的头上,所以感觉不到,现在轮到自己了,体会犹深,这种文官钳制武将的制度,就像铁笼子一样,将你关在其中,伸展不开手脚,使你痛苦万分,可又不得不忍受下去。”

    陈庆冷冷道:“都统既然不喜欢这个铁笼子,那索性就挣脱它、砸烂它!”

    吴阶吓一跳,他只是发发牢骚,却没想到陈庆的思想这么激进。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连忙转开话题:“我找你来,是关于五百神臂军的归属,我和几位都统制都商议过了,大家一致同意骑射竞技,当然你不能参与,你参与的话,大家都没有戏了,你可以派一名指挥使或者部将前来参加竞技,时间是十月初九上午,地点就在大散关校场,你最好提前一天过来。”

    陈庆立刻想到了杨再兴,就派他来争夺这支军队。

    ”卑职记住了!”

    “军营那边还有什么情况吗?”吴阶又笑着问道。

    “卑职发现军营建造不合理,没有考虑水源地保护,一旦开战,很容易被金兵切断。”

    吴阶明白陈庆在说什么,他肃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卑职想扩大军营,一直延伸到秦岭脚下,另外再修两道围墙保护水源。”

    吴阶点点头道:“我手下有一支两千人的工事军,你把方案想清楚,我后天派他们去寂望坡帮你修建军营,各种材料都不用你准备,他们自己会携带!”

    ........

    从吴阶那里出来,陈庆又去看望王彦,却得知他奉命去汉中了,明天才能回来,估计张浚怕最后一天再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把王彦调开。

    陈庆最后来到司马大营,曲鸿远已经得到嘱咐,又看到纸条,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满脸陪笑,再三保证天黑前把钱粮物资送去,至于陈庆又特别要了两名军医和十几辆骡车,他也一口答应。

    就在陈庆返回寂望坡大营不到一个时辰,第一批物资,三千五百石粮食和三万担草料便送来了,这是按照三千五百人的标准给了两个月的军粮,还有五百匹战马两个月的给养。

    军营内立刻热闹起来,士兵们纷纷赶来搬运粮食,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还有大批肉菜要送来。

    中军大帐内,陈庆召开了第一次军务议事,所有准备将以上将领都参加了议事。

    “今天算是给弟兄们休息了一天,从明天开始正式训练,早上卯时集结点名,我的规矩大家都知道,第一天允许迟到片刻,第二天再迟到,重打三十棍,从第二天开始连续三天迟到,或者一个月内累计五次迟到,斩首示众!”

    陈庆看了一眼众人,众人没有任何异议,就算杨再兴也没有说话,他又继续道:“然后是训练,跑步、蹲马步、刀法和矛法,弓弩、然后是夜战,我知道这支军队比较精锐,但还远远不够,我的要求是,每一个士兵能独战一名女真骑兵,对伪军能一敌三,甚至是以一敌五,这就需要付出艰辛的汗水,没有任何捷径!”

    陈庆见众人都没有意见,便继续说第三点,“我需要进行几个人事任命,第一营指挥使是杨元清,第三营指挥使是郑平,第三营指挥使由我兼任,杨再兴出任副指挥使,成立斥候营,由赵小乙出任指挥使,呼延雷出任副指挥使,成立后勤营,由呼延云出任指挥使。”

    呼延云和呼延雷就是呼延甲和呼延丁,他们的真实名字一个叫谢云,一个叫梁雷,陈庆就把他们的名字改了,在陈庆的再三劝说下,他们也答应从军一年,呼延家族那边,由陈庆写信说明。

    这两人呼延云诚实、有耐心,他合适主管后勤,呼延雷思路慎密,心很细,他合适做斥候,也算是人尽其才。

    至于杨再兴,以他武艺和才干完全可以出任指挥使,但他资历不足,陈庆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自己兼任指挥使,让杨再兴出任副指挥使,实际上就是杨再兴掌握实权。

    在军队中既然要讲资历,也要看才干,光有资历不行,光有才能也不够,要两者结合才能服众。

    当然,资历并不是指从军多少年,而是指军功,否则陈庆从军才一年就升为统领,不就是因为他战功卓著吗?

    结束了议事,陈庆一边走一边对杨再兴道:“十月初九,各军要举行一次骑射竞技,争夺五百名神臂弩军,我考虑让你代表我们秦州军出战。”

    “统领的骑射比我强,为何统领不去?”

    陈庆苦笑一声道:“他们为了不让我参加,限制了军职,只能是指挥使以下将领参加,而且你参加比赛,我给你争取军阶就容易了。”

    杨再兴点点头,“卑职一定会尽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示

    到了黄昏时分,第二批物资送来了,包括肉、菜、药品、一万两千贯钱、军毯、水葫、碗筷等等物资,两名文职虞侯清点、登记,简直忙昏了头。

    两个文职虞侯,一个叫做周宽、一个叫张妙,都是跟随王彦多年的老军吏,掌握着八字军的军务和仓库,十分精明能干。

    一旦傅选上任,第一个就会拿他二人开刀,王彦本想把他们带走,但他考虑跟随陈庆对二人更有前途,所以便把他们二人推荐给了陈庆。

    “这一万两千贯钱是怎么回事?”陈庆想不通为什么会是一万两千贯钱。

    周宽笑着解释道:“统领有所不知,非战时的军俸是一个月两贯钱,进入战时,就变成一个月五贯钱,现在是非战时,所以一万两千贯钱就是三千人两个月的俸禄,这只是士兵的俸禄,押队以上将领的俸禄另外支给,不在其中,如果过些天进入战时,那么战时的差额后补。”

    “但粮食和其他物资都给了我三千五百人的份,为什么钱就只有三千人?”

    “钱不可能多给的,一贯如此,粮食物资可以多给,唯独钱是按照军队在册人数支给。”

    “假如我拿到了五百神臂弩军呢?要不要再补给我五百人的俸禄?”

    张妙明白陈庆的心思,笑着解释道:“军队人数有三种,一种是编制人数,秦州军的编制是三千军,这是朝廷决定的。

    第二种叫做在册人数,就是宣抚使给你定的军队数量,比如说拿到五百神臂弩军后,在册人数就变成三千五百人。

    第三种就是实际人数,假如统领制置秦州,由于实际需要,军队增加到五千人,然后宣抚使拨给我们的军俸粮食人数是三千五百人,只算在册人数,多出的一千五百人俸禄粮食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各军都是这样。”

    “如果我升为统制呢?”陈庆又笑问道。

    “那自然是水涨船高,统制的编制就是五千人,在册人数会稍微多一点,六千人左右。”

    “我知道了,抓紧时间登记吧!辛苦二位了。”

    ...........

    次日卯时刚到,轰隆隆的战鼓声敲响,盔甲整齐的士兵从四面八方的大帐内冲出,向校场上疾奔而来。

    陈庆和几名大将已经提前等候了,在他们身后还有三十名军纪宪兵,专门负责执行军法。

    在一百通战鼓结束时,除了需要做早饭的八十名士兵外,两千九百名士兵已全部到位,没有一个缺席。

    这可比当初在睦州训练新兵时强多了。

    陈庆高声对士兵们道:“各位弟兄,我们秦州军从今天开始正式进入全训状态,大家也都认识我,相信各位也知道我不会亏待大家,但另一面就是严厉,我们必须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来训练,必须不断突破我们的身体的极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残酷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我废话不多说了,下面吃早饭,然后跑步五十里,解散!”

    士兵们各自回营,热腾腾的早饭送来了,粥和包子,每人三个大包子,一碗浓粥。

    陈庆和士兵们吃的一样的早饭,他一边啃着咸菜肉末包子,一边查看地图。

    他今天还要顺路去拜访刘子羽,刘子羽大军在他们西面约二十五里外的王翦坡,有五千军队,和他的军队相互呼应,互为犄角。

    他们这两支军队将成为抵御金国西路军的主力。

    一刻钟后,士兵们吃完早饭,收拾停当,除了后勤军,其余两千八百名士兵浩浩荡荡跑出了军营大门,一直向西奔去。

    ..........

    王翦坡由于秦国大将王翦曾在这里驻军而得名。

    这里地形比寂望坡更险峻,面积更是大三倍有余,也有一条山溪从中间流过。

    都统制刘子羽年约四十余岁,相貌儒雅,堪称文武双全,他是名将刘韐的长子,他的三弟刘子翼便是陈庆好友刘琼的父亲。

    也正是刘琼的缘故,刘子羽对陈庆颇为热情,

    两人骑马到山坡边缘,刘子羽指着远处的宽阔的山谷道:“这次大战,恐怕我们西谷的压力会很大。”

    “刘都统如何得知?”

    “一个月前,西谷就有女真骑兵的探哨出现了,这次是完颜兀术亲自为主将,恐怕会有二十万大军进攻和尚原和大散关,他会吸取上次的教训,早早对西谷进行部署,我们估计要面对五万敌军的压迫!”

    “吴都统告诉我,我们两支军队可以互相呼应,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御敌效果。”

    刘子羽笑了笑,摇摇头道:“那是吴阶安慰的话,不要太当真!”

    陈庆一怔,“这话怎么说?”

    “一旦金兵攻打王翦坡,他们必然会盯住你的一举一动,只要你派兵出来,他们就会断你的后路,在半路伏击你,你会陷入重围。”

    陈庆沉吟片刻道:“互相呼应只是指敌我双方的兵力相仿,当敌军围攻我的时候,他们就将后背暴露给了你,最后形成反包围!”

    “问题就在这里啊!金兵不可能只派一万大军来攻打西谷,至少是五万大军,你被两万军伏击,还有三万大军盯着我,谁是蝉和螳螂就一目了然了,其实吴都统也很清楚,”

    “既然吴都统清楚,那他为何还要这样部署?”陈庆沉声问道。

    “这就是他没有把真正意图告诉你,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刘子羽长叹一声道:“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其实我们就是西谷的两道防线,光靠我这道防线不够,再将你部署一道防线,等我的军队伤亡殆尽,就轮到你的第二道防线了,你擅打硬仗,能给和尚坡的宋军南撤争取时间,这就是你的重大任务,全力阻击金国西路军,防止他们切断宋军主力南撤线路,掩护宋军主力撤回大散关,四川能否保住,就看最后的大散关能否守住。”

    “那最后我的军队呢?”

    刘子羽苦笑一声,“我们两人都部署在绝地内,我们两军的任务本来就是死战,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天意了!”

    陈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不想死战,但偏偏他又遇到了。

    ...........

    十月初八,陈庆带着杨再兴、郑平、周宽以及二十名士兵来到了大散,。

    “统领,去喝一杯吧!”

    郑平心痒难耐,对陈庆道:“听说后天将进入战时状态,瓦子就得转移去汉中了,这两天是最后的机会了。”

    和刘子羽谈过以后,这几天陈庆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他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把自己万里迢迢从临安招来,最后却是让自己驻扎死地,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别人的活路。

    虽然他知道自己任务万分重要,但这种感觉很糟糕。

    “走吧!去喝两杯。”

    郑平轻车熟路,带他们来到最大的凤翔酒楼,这是一座三层的木制酒楼,最多可以容纳两百人同时用餐。

    陈庆让二十名士兵在一楼大堂吃饭,他带着几名手下上了二楼。

    “周虞侯,这家酒楼你来过吗?”陈庆笑问道。

    周宽笑道:“这家酒楼我常来,酒不错,还便宜据说东主是一个成都酒客。”

    “既然是成都人,那应该叫成都酒楼才对,怎么叫凤翔酒楼?”

    “我们这里属于凤翔府嘛!”

    几人有说有效走进一间雅室,他们刚坐下,隔壁就传来一阵哄笑。

    一个男人更是肆无忌惮笑道:“再唱一曲,爷高兴了会好好赏你!”

    陈庆听出了这个声音,傅墨山居然在隔壁。

第一百二十章 杨柳

    郑平把两张小桌子拼在一起,招呼陈庆,“那个混蛋每天都来喝花酒,不要睬他,统领这边请坐!”

    陈庆坐下,让周宽和杨再兴也坐下,隔壁传来一阵琵琶声,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子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周虞侯,这边常来吗?”

    周宽不好意思笑道:“来过两次,和老张一起来。”

    “周虞侯是哪里人?”陈庆又问道。

    “我是上党县人,妻儿都在汉中,我也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真是巧了,我们几个除了郑胖子外,都是河东路人。”

    “统领也是河东路人?”

    陈庆指着自己和杨再兴,“我和他都是太原府人。”

    “还真巧了,张虞侯也是太原府人!”

    众人大笑,这时,两个酒保端着酒菜走进来,给众人上酒菜。

    郑平馋坏了,连喝满满三杯酒,又夹了几筷子肉菜把嘴里填满,含糊道:“今天这顿算我的。”

    就在这时,隔壁一声女子尖叫,紧接着碗碟打翻的声音,有人喝道:“抓住她!”

    “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只见一个只抱着琵琶少女仓惶跑了进来,年约十七八岁,长得颇为俏丽。

    她满脸惊恐,一眼看见了郑平,眼睛顿时一亮,连忙上前拉住郑平哀求,“郑大哥,救救我!”

    郑平大吃一惊,“小柳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卖唱,他们....他们却要凌辱我!”

    “我给你说过了,这里危险,不要再来卖唱!”

    少女低下头有些不安道:“可爹爹要钱买药!”

    “我不是告诉过你,要钱就来找我!”

    少女小声嘟囔道:“我找不到你。”

    陈庆看了一眼少女,问郑平道:“你认识?”

    郑平了叹口气对陈庆道:“她是杨桦的妹妹,叫杨柳儿!”

    “什么?”

    陈庆捏紧酒杯,脸色顿时变了,杨桦和郑平都是最初就跟随他,杨桦不幸在箭筈关阵亡,没想到他妹妹居然卖唱为生,还被人欺辱,血一下子涌上了陈庆的大脑。

    这时,门口出现了三名身材魁梧将领,为首之人正是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傅墨山。

    他叫了一个卖唱的女子,傅墨山多喝了几杯酒,见这个少女长得不错,便生了邪念,哪知道少女十分机灵,从后门逃了出来。

    “哟!巧了,是陈统领啊!”傅墨山看见了陈庆。

    陈庆冷冷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傅墨山已经知道陈庆出任秦州军统领之事,他心中十分嫉妒,但他也知道陈庆的厉害,发生冲突肯定是自己吃大亏,所以在他面前也不敢太嚣张。

    傅墨山指指少女笑道:“这个小娘子收了我的钱唱曲,只唱了一半就跑了,她得给我唱完了。”

    “胡说!你们一文钱都没给我。”少女愤恨道。

    后面两名将领眼睛一瞪,“傅将军让你唱曲是看得起你,乖乖唱曲,钱少不了你!”

    陈庆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但这里是大散关,他不想闹出人命,便给郑平使了个眼色,让他来处理此事。

    郑平站起身,端起酒杯眯眼笑道:“老傅,这里是大散关,军纪严明,闹起来你我都没好处,小柳是我妹妹,这杯酒胖哥敬你,给我一个面子,下次你去临安,我请你喝太后酿的碧萝酒,如何?”

    陈庆的手下中,傅墨山只敢欺负杨元清,但他却不敢招惹郑平,郑平有背景,连伯父都要礼让他三分。

    郑平这番话软中带硬,直接用自己的太后背景来威胁傅墨山。

    如果没有陈庆,傅墨山倒也认了,偏偏陈庆在旁边,甚至不用他出面,他的一个手下就把自己搞定了,傅墨山有点放不下这个面子。

    傅墨山一个手下喝道:“郑胖子,你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们傅统领!”

    傅墨山脸色一变,转身给了手下一记耳光,怒道:“小国舅请我喝酒,哪里轮到你插嘴!”

    这会儿他清醒过来了,他家的后台是朱胜非,惹恼了郑太后,朱胜非不会饶自己父亲,这个郑胖子他惹不起。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你个郑胖子,这次算你狠,这个女人让给你了,我们走!”

    傅墨山又看了陈庆一眼,只见陈庆在低头喝酒,仿佛就不认识自己,连句场面话也不说。

    傅墨山心中恼火万分,转身怒气冲冲下楼走了,几名将领跟在他身后,旁边掌柜眼巴巴看着,也不敢上前要酒钱。

    “他好像长进了,居然忍了这口窝囊气?”陈庆望着傅墨山背影笑道。

    郑平哼了一声,“他一直就是这副欺软怕硬的德性,若今天是杨元清,他保证是另一番模样。”

    陈庆的目光又转到少女身上,“她是怎么回事?”

    郑平叹口气,“她爹爹带着她四处寻找杨桦,一直就以卖唱为生,后来他们也逃到汉中,又来大散关寻找杨桦,直到几个月前,我有一次喝酒遇到了他们,我和老杨把他们安置在后关村,他父亲身体不好,又有些不良嗜好,我一直就很担心,时不时去探望他们。”

    “什么不良嗜好?”

    “赌!”

    陈庆顿时明白了,郑平是担心少女被他父亲卖进妓院。

    陈庆又看了一眼少女,见她怯生生躲在郑平身后,又想到她遇到郑平时羞愧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这小娘子好像对郑平有点那种意思。

    “她知道我是谁吧!”

    郑平一拍额头,“我居然忘记了介绍了。”

    他连忙拉过少女,指着陈庆道:“这位就是陈统领了,你爹爹天天嚷着要报答的恩人!”

    少女已经隐隐猜到了,她扑通跪下,给陈庆磕头,“恩公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陈庆恼火地瞪了郑平一眼,郑平连忙扶起少女,讪讪道:“你若再拜,他就要揍我了。”

    郑平柔声道:“小柳,你爹爹其实没病,我没猜错吧!”

    少女的眼睛顿时红了,忽然趴在郑平宽厚的肩头哀哀痛哭起来,

    陈庆眉头一皱,“郑平,到底怎么回事?”

    郑平叹口气,“统领,有句话可能不好听,但憋在我心中好久了,我得说出来。”

    “你说吧!我不生气。”

    “你一下子给他们那么抚恤钱,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陈庆看了杨柳一眼,“你是说,她父亲好赌?”

    郑平点点头,“她父亲好酒又好赌,以前没钱,唱曲挣点钱就喝酒了,也不怎么赌,可拿到六十贯的抚恤钱后,他就开始赌了,我很担心小柳,不时跑去警告她父亲,他根本不听,所以小柳出现在这里,我估计肯定出事了。”

    “杨姑娘,是吗?”

    杨柳哭哭啼啼道:“爹爹跑出去赌了几天几夜,前天晚上红着眼回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汉子,我才知道,爹爹不仅把所有钱都输光了,还倒欠一屁股债,他还不了,他们就要抓我抵债,我从后窗逃了出来,来大散关找郑大哥,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来酒楼卖唱,但我绝不卖身,也没有被人占过便宜。”

    说到最后,她委屈看了一眼郑平。

    周宽有些忍俊不住,凑近陈庆耳边笑道:“这小娘子对郑将军有意思啊!”

    陈庆早就看出来了,估计郑平前前后后一直在帮助他们父女,小娘子一颗心就落在郑平身上了。

    陈庆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杨桦家人,索性就交给郑平去处理吧!

    “郑平,你过来!”

    陈庆把郑平带到门外,指指屋内,“你打算怎么办?”

    郑平苦着脸道:“她是杨桦的妹妹,还有杨桦的父亲,以前你不在,只能我管,现在你回来了,不能再继续让我管吧!”

    “别人我交给老杨处理,但他们不一样,必须你来管!”

    “你...你不讲道理啊!”

    陈庆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和小乙离开临安后,我又拜访过你父亲,你父亲很坦率,他说别的不担心,就怕你阵亡无后,我看这小柳长得不错,也是清白女子,不如你要了她,当妻也好,做妾也好,都随你!”

    郑平瞪大了眼睛,“小乙喜欢她的,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陈庆眼睛一瞪,“小乙连自己照顾不了,还管别人,这是军令,就这么决定了。”

    郑平今晚还打算逛青楼呢!他已经盼了好几天,这会儿计划被打乱了,他满脸无奈道:“人家不一定愿意呢!”

    陈庆向杨柳儿招招手,杨柳儿柔柔弱弱走上前,陈庆指着郑平道:“郑胖子对你情有独钟,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郑平和杨柳没想到陈庆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两人的脸腾地红了,郑平厚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一番,但在陈庆凌厉目光的注视下,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杨柳瞥了一眼郑平,咬咬嘴唇低下头道:“我愿意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竞技(上)

    “统领,我被你害惨了,小乙非和我翻脸不可!”

    把杨柳暂时安排在一家客栈内休息,走出客栈,郑平便抱怨起来。

    陈庆用手指狠狠戳了戳他胸脯,一脸鄙夷道:“你是什么样人我很清楚,若不是因为她长得不错,你会三番五次跑去帮助她?探视她?你小子敢说你没打过她的主意?”

    郑平被陈庆说中了心思,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本来是有点看上她的,但小乙真喜欢她,我就不好意思和小乙争了。”

    “但刚才她也说了,她不喜欢小乙,你知道为什么?”

    郑平点点头,“小乙稍稍弱了一点。”

    “这就对了,小乙没有安全感,而你不同,你能保护她,连那么嚣张的傅墨山都得给你面子,她当然会选你。”

    郑平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娶她就是了,但我要说清楚,我只能娶她为妾。”

    陈庆知道他家的背景,他的父母不一定会接受杨柳为正妻。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管,你只要把他们安置好就行。”

    郑平想了想道:“傅墨山对她不会死心,我现在就带她走,再带她父亲一起去汉中,我在汉中娶了她,他父亲就不敢乱来了,可能我要请五天假!”

    陈庆拍拍他肩膀,“我给你十天假,把他们安置好了,你的军队暂时由我来代管。”

    陈庆又取出二十两银子给他,郑平连忙摇头道:“我这里有一百多两银子呢!不够的话,我在汉中钱铺再取一些。”

    陈庆又安排三名手下跟随郑平南下,郑平不敢耽误时间,他买了一些干粮和路上用品,便带着杨柳和几名手下离开了大散关,前往十里外的后关村。

    郑平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再兴笑道:“本来统领并不想带他前来,可他苦苦哀求要一起来,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陈庆也笑了起来,“这小子就盼着来大散关大吃大喝,晚上再泡青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是他命中注定的!”

    .........

    傅墨山回到大营,越想越窝火,他才慢慢回过味来,陈庆根本不屑于和自己打交道,派个手下就把自己吓跑了。

    一定是他听见手下称呼自己为统领,便用这种方式来羞辱自己。

    傅墨山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狠狠一脚把椅子踢得粉碎。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伯父傅选严厉的声音。

    傅墨山吓一跳,连忙单膝跪下,“侄儿被人欺辱,心情郁闷。”

    “你中午遇到陈庆了?”

    看来伯父已经知道情况了,傅墨山低下头道:“正是,陈庆轻视侄儿,实在欺人太甚!”

    傅选冷冷道:“你没有和他打起来?”

    “侄儿.....侄儿以大局为重,忍气吞声走了。”

    傅选看了他半响,点点头道:“这次你做得很好,难得我夸奖你一次。”

    傅墨山叹口气,“感谢伯父夸奖,只是恶气难忍啊!”

    “忍不了也要忍!”

    傅选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忍吗?王彦和陈庆勾结,拿走了我最精锐的三千士兵,我心中的恨超过你十倍、百倍,但我也得忍,正是有张浚在背后撑腰,陈庆才会这么嚣张,现在张浚很强势,我们刚刚接手八字军,必须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我们把仇恨放在心中,并不是遗忘。”

    “那要忍到什么时候?”

    “快了吧!朱胜非说,官家想把张浚调走,我估计明年就会有消息。”

    “那朱相公明年会不会来接替张浚?”

    “这就不知道了,但你要记住,不管是谁来接替张浚,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

    次日一早,大散关校场上鼓声隆隆,喇叭呜咽,数万士兵站满了校场周围,气氛十分热烈。

    名义上,这次竞技是为了争夺五百神臂弩,但张浚却把它作为一次振奋士气的演武大赛,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北看台上,张浚坐在虎皮帅椅上,两边坐着一群将领和文官,将领几乎都是统制以上。

    陈庆虽然只是统领,但他是秦州制置使,拥有一支独立的秦州军,也有资格坐在北看台,只是他坐在最边上。

    校场上,两支军队正在对阵格斗,尘土飞扬,厮杀激烈。

    今天各支军队都要出来亮相,除了陈庆的秦州军,他的军队刚成立不久,还处于整合阶段。

    钟声敲响,校场的两支军队撤下,出现一支三千人的长矛大阵,军容整齐,步履矫健,杀气腾腾。

    为首大将正在傅墨山,他手提一把大刀,得意洋洋,看起来似乎他在指挥这种军队,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支军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士兵和他的节奏完全不同,真正指挥军队之人,是队伍中的副将。

    虽然众人没有吭声,但傅选的脸上却一阵阵发热,心中暗暗懊悔,让侄子指挥这支军队有点失策了,非但没有给侄子表现的机会,反而让他丢人现眼。

    四周士兵毫不留情,嘘声一片,好容易演武结束,傅墨山狼狈不堪带着军队下去了。

    这时,鼓声一变,出来一支五百人的弓弩军,陈庆精神一振,这就是大家要争夺的五百神臂弩军了。

    这五百人个个体格高大强壮,都能独立拉开两石的神臂弩,是对付女真骑兵的犀利武器,难怪众人都为之眼红。

    五百神臂弩军只是表演弓阵,并没有实际发箭,那样很容易误伤周围士兵。

    坐在旁边的刘子羽低声对陈庆笑道:“彩头已经摆出来,下面就是骑射竞技了。”

    陈庆微微笑道:“刘都统派谁来参与争夺?”

    “最合适的人是我侄子刘琼,可惜他在临安,只能派我的三子刘璀出战了。”

    说到这,刘子羽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担忧道:“秦州军不是会陈统领亲自下场争夺吧!”

    陈庆呵呵一笑,“我倒是很有这个想法,可惜大家不准,好在我手下还有一员猛将,看看他的表现吧!”

    “听说陈统领箭术超群,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

    “卑职也早就想领教刘都统的神箭了,听闻刘都统号称天下第一箭,卑职一直很敬仰了。”

    刘子羽有些生气道:“听他们瞎说,谁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箭?我不过有几斤笨力气罢了,论箭术,我还不如周侗。”

    刘子羽感叹道:“我们个人箭法好其实没有意义,一定要培养出一支骑射出众的大军,那才能和女真骑兵抗衡。”

    “可那需要时间啊!”

    “是啊!我可能没有机会了,就希望能在陈将军手中培养出这样的军队。”

    两人正说着,骑射竞技开始了,这次连驻军汉中的都统制曲端也派出一名大将参与竞技,另外还有吴嶙的大将、傅选的手下大将、刘锜的手下大将、关师古手下、刘子羽手下、陈庆手下,最后连吴阶也碍不过手下的要求,也派出了一名骑射高强的年轻将领参与竞争。

    一共八名年轻将领参与骑射竞赛。

    规则也比较简单,百步的距离内放置着五座木架,每座木架上挂三枚铜钱,以铜钱落地多为胜。

    鼓声敲响,八名将领一阵旋风般的骑马奔进校场,激起士兵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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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