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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借钱

    临安目前有三大柜坊,宝记柜坊、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它们各自有背景,宝记柜坊是以石广平为首的五个权贵家族组成,他们支持临安朝廷,包括丰乐楼也是他们的资产。

    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都是新成立的柜坊,万宝柜坊郑统全和十三名功勋家族出资成立,其中郑统全就占了五成的份子,万宝柜坊的总店在京兆,江南这边的总店在平江府,他们原本想放在临安,但朝廷不允许,他们便在临安开了一家分店。

    江南柜坊则是江南地区的八个大世家联合出资创办,郑统全也出资二十万贯占了一成的份子,江南柜坊总店也在临安,北方总店在汴梁,京兆自然也有一家分店,但京兆的分店要比汴梁的分店大得多。

    这就是江南世家的聪明之处,不刺激朝廷,把名义上的北方总店放在汴梁,京兆只挂一个分店的名头,但行使的却是总店的职能。

    万俟卨首先拜访的便是宝记柜坊,在柜坊里见到了大东主石广平,石广平显得异常疲惫,宝记柜坊此时正陷入一个巨大的危机之中。

    柜坊替大客户存储财富,他们有很大的库房,分隔成一间间小库房,每一间库房储存着一名客人的财富,这些财富他们不能动,必须原封不动的放在库房内,但能够享受单独库房的客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客人的钱都存在柜坊的公共库房内,凭柜票、印密和信物支取。

    这些公共库房的钱就能被柜坊挪用,拿出去放贷赚利息,这是个古老的行当,并不是现在的银行才放贷。

    偏偏这些公共库房的钱都是以中小商人的钱为主,而柜坊放贷的客户也是中小商人,今年临安商人大规模逃走,每个人都来柜坊提钱自己的钱财,几乎将柜坊库存钱提取一空,宝记柜坊不得不从平江府和越州的分店调钱过来支援。

    同时想方设法收回放出去的借钱,偏偏很多借钱的商人也都逃走了,留下一座座店铺和房宅,这些都是借钱抵押物,钱不还了,把房宅和店铺扔给了柜坊。

    宝记柜坊的危机就在这里,如果是太平盛世倒也不妨,把抵押的房宅店铺卖掉,也能收回借出去的钱,可现在.......

    一部分抵押的房宅店铺直接被官府没收,另一部分没有被官府抢走的房宅店铺却瞬间不值钱了,房产地价暴跌,无人接盘,短短几天内宝记柜坊就损失了一百五十多万贯钱。

    这么巨大的损失谁都赔不起,只能几个大东主分别承担损失,石家占了柜坊六成的份子,意味着石家要赔九十多万贯,让石广平欲哭无泪。

    大管事小声道:“东主,如今之计只能把京兆的两座大酒楼卖了,再把成都、襄阳、汴梁、江都、苏州的店铺卖了,再租回来经营,能收回一些钱。”

    石广平叹息一声,“也就是京兆的酒楼值钱一点,其他地方都卖不上价,如今之计只能把丰乐楼的份子卖了,韦国舅不是一直想要吗?”

    “韦国舅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卖给他风险很大。”

    “没事,我去和他谈!”

    这时,一名小管事在门口禀报,“东主,万俟相国来了,说有要事商议!”

    提到万俟卨,石广平顿时怒火万丈,这个混蛋来得正好,自己正想打死他,竟然把临安的地产弄得崩溃了。

    “请他进来!”

    不多时,万俟卨快步走进内堂,抱拳笑道:“原来卫国公也在,看来我来得正好!”

    石广平官任校检礼部尚书,这是个虚职,荣誉性的职务,但他的国公爵位却是真的,他爵位要比万俟卨的郡公要高一等,何况他家族背景深厚,在宋朝属于权贵级别的人物,所以万俟卨就算是相国也不得不对他多礼几分。

    石广平哼了一声道:“万俟相国还真是好手段,挥舞几下就把临安地产打得落花流水,有这本事,真应该推荐你当主帅去和西军对决。”

    万俟卨一怔,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一个执行者,秦相公才是真正的决策人,我不过是执行他的命令罢了。”

    “是吗?但所有人都认为是你的责任。”

    万俟卨顿时急了,石广平所说的所有人可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那些躲在朝廷背后的权贵,曾经的权臣、外戚、开国功臣后代等等,他们掌握着大量财富,是大宋江山的根基,若被他们盯上,自己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他急忙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这么重大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做主?”

    石广平看了他半晌,一摆手道:“请坐吧!”

    石广平也不想和他追究什么责任,他是想把万俟卨手中的一部分房产店铺要回来,那些可是商人用来抵押的,不管价格再低,也是值钱的东西。

    万俟卨坐下,不等他开口,石广平便将一份清单递给他,“万俟相国请过目!”

    万俟卨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房产店铺,足有上百家之多,他不解问道:“卫国公这是何意?”

    “这些都是商人借钱抵押给柜坊的房产和店铺,地契都在柜坊这里,但他们全部都贴上了官府的封条,被官府没收了,希望万俟相国把它们都还给我。”

    万俟卨看了看清单,还真是,随便挑了十几座房产,都在自己的清单内。

    对方的清单,大约占了自己房产的三成。

    “这个......事关重大,不是我的能决定,刚才我也说了,我只是一个跑腿的,决策人是秦相公,卫国公去找秦相公讨要。”

    “也罢,我回头去找秦相公,请万俟相国说说来意吧!”

    万俟卨把自己的清单递给石广平道:“我奉官家的命令,来向宝记柜坊借钱,清单上的房宅店铺可以作为抵押。”

    石广平眉头一皱,他现在被搞得焦头烂额,宝记柜坊都空了,哪里还有钱借给朝廷,但既然是官家开口借钱,他不好一口回绝。

    “不知官家要借多少钱?”石广平试探着问道。

    “先借一百万贯!”

    “多少?”石广平蓦地瞪大了眼睛。

    “一百万贯对于宝记柜坊应该不算什么吧!”

    石广平站起身,从旁边柜子取出厚厚一大叠房契,重重扔在万俟卨面前,“这些都是借钱万贯以上商人,一共五十六份房契,人都找不到了,留给我一堆房产,还有几百份借钱几千贯的,也是用店铺抵押,借钱人我也找不到了,原本以为把房产卖掉我还能保本,可是房产暴跌,宝记柜坊一下子亏了一百五十万贯,老本都赔干净了,我哪里还有钱借给朝廷?”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报复

    万俟卨眨眨眼道:“我没有猜错的话,一百五十万贯的损失只是找不到借钱人了,但他们有房产抵押给宝记柜坊,没错吧!”

    石广平摇摇头苦笑道:“如果是这样,事情简单了,这些房产在十天前总价值在三百万贯以上,现在只剩下五十万贯不到了,柜坊借出去两百万贯,抵掉价值五十万贯的房产店铺,这不是损失一百五十万贯吗?”

    “如果市场行情回暖,我觉得本钱应该能涨回来。”

    “市场行情回暖?”

    石广平冷笑一声道:“万俟相国不要以为我那么好湖弄,市场会不会回暖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不仅仅是价格暴跌的问题,关键是谁来接手,这些房产我卖给谁?”

    万俟卨脸色有点难看,冷冷道:“别扯那么多了,意思就是一百万贯宝记柜坊不借,是这个意思吧!”

    对方代表天子,石广平也不敢说得那么冷硬,他叹口气道:“不是宝记柜坊不借,实在是本钱都赔光了,朝廷对商人下手,商人们都跑来提钱,把我们的储备钱全部提光了,储备钱就是本钱,现在非但本钱没有了,我还从平江府和越州各借了三十万贯来应急,这是客人的钱,也就是说,我还倒欠客人六十万贯,哪里还拿得出一百万贯借给朝廷?”

    万俟卨和同来的度支郎中刘琛交换一个眼色,两人都掩饰不住眼中的失望。

    .......

    万俟卨最终放弃了借钱,他知道宝记柜坊和自己一样,只剩下一堆房宅店铺,钱没有了,就是一个空壳,内库里的财富都是权贵们存放在他那里,他哪里敢动。

    只能去其他两个柜坊碰碰运气,尤其是江南柜坊,是江南世家开的柜坊,或许他们对临安的房宅店铺有兴趣。

    从店铺走出来,来到宽敞的御街上,万俟卨无奈对度支郎中刘琛道:“宝记借不到,其他两家的希望更不大了。”

    “可以试试看,实在借不到也不是相国的责任。”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责任?所有人都想把责任推给我,我已经做好罢相的准备了。”

    万俟卨叹了口气,刚要上马车,这时奔来一名骑马的皇宫侍卫,马匹奔跑的速度疾快,从万俟卨的马车前奔过,万俟卨马车四周有四名骑士护卫,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名从皇宫出来去送信的侍卫,没有放在心上。

    不料侍卫忽然举起弩,在奔跑中对准万俟卨一箭射去,弩箭精准,力量极为强劲,万俟卨措不及防,被一箭射中额头,‘噗!’弩失射穿了额头,插进脑中,万俟卨惨叫一声倒地。

    侍卫马不停蹄狂奔而去,刘琛和四名骑士都呆住了,他们急忙上来扶起万俟卨,万俟卨浑身抽搐,眼看不行了,再看杀人侍卫已经奔远,四人急得大喊:“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啦!”

    柜坊里面人的奔出来,七手八脚把万俟卨抬进柜坊,四名骑士这才骑马追去,哪里还追得上,杀人侍卫早已无影无踪。

    医师还没有赶到,万俟卨便咽了气。

    ........

    万俟卨被刺杀轰动朝野,天子赵构十分震怒,下旨命令梅花卫严查凶手,很快,万俟卨被刺的消息不胫而走,让整个临安城哗然。

    雍王特使吕纲在第一时间向相国秦桧递交了声明书,万俟卨被刺杀和雍王国无关,他同时在声明书中谴责这种无耻的暗杀行为。

    次日,《京报》以头版头条刊登了万俟卨被刺的新闻,并详细描述了刺杀桉的全过程,在报道最后,点明了相国万俟卨被刺的原因,和最近发生的房地价暴跌有关系。

    长丰茶馆内,吕纲缓缓对王牧道:“赵构君臣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临安房宅地价暴跌的严重性,这实际上严重损害了宋朝的众多权贵的切身利益。”

    “我深有同感!”

    王牧叹息道:“我住的宅子是原来殿下的府宅,当年殿下卖给郑东主,卖了一万五千贯,到去年估价可以卖到十万贯,亩价两万贯,但前两天一个庄宅牙人对我说,那座宅子现在最多值五千贯,跌去了二十倍,太吓人了,可以想象那些拥有大量地产的权贵,他们的心里恐怕恨得滴血。”

    吕纲点点头,“这些年权贵们把大部分钱财都用来购置临安的土地,也一步步推高了临安的地价,福建路丢了以后,岭南已经被隔开,朝廷实际上只剩下江南一域,临安根本支撑不起高房价,加上朝廷对商人下手,大中商人基本都被逼走,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万俟卨恰逢其时卖住宅店铺,用殿下的话说,它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牧微微笑道:“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句话说得妙,明天我就用这句话作为头版标题!”

    吕纲笑了笑又继续道:“房宅店铺价格暴跌,使权贵们最重要的财富瞬间缩水了十倍不止,这些权贵强烈不满,肯定会有所表示,但刺杀万俟卨只是刚开始,他们一定还会用别的方式向天子报复。”

    “会用什么方式呢?”

    “不知道!”

    吕纲端起茶盏悠悠道:“但我相信,一定是让天子赵构痛彻心扉的报复!”

    ........

    御书房内,赵构负手站在窗前,目光里充满了焦虑,在他身后,秦桧躬身道:“吕纲已经将正式声明书递交给了微臣,声明刺杀桉与他们无关,虽然他们有正式声明,但并不能使他们摆脱嫌疑,微臣对他们的声明依旧持保留意见。”

    徐先图冷冷道:“已经到这个危急时候了,秦相公又何必再混淆视听,掩盖真相,继续误导陛下?再继续误导陛下,会坏大事的!”

    秦桧怒道:“我哪里误导陛下了,难道西军一点嫌疑都没有?他们在关键时刻刺杀万俟相国,调拨矛盾,引发宋朝内乱,这难道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赵构眉头一皱,回头问张浚道:“张相国怎么看,难道真是像秦相国所言,是陈庆在调拨我大宋内乱吗?”

    他知道秦桧和徐先图关系交恶,每次都要争吵,两人情绪化严重,这个时候还是问张浚更可靠一些。

    张浚躬身道:“秦相国说的也有一点点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更大可能性还是因为临安地产价格暴跌,严重损害了某些势力的切身利益,他们刺杀万俟相国泄愤!”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烧眉

    相国朱胜非也道:“陛下,微臣也同意张相国的看法,刺杀桉应该和临安地产暴跌有关,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究竟是个人所为,还是某个势力团伙所为。”

    大学士陶麟捋须道:“张相公言之有理,刺杀桉只是报复的开始,恐怕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报复,应该尽快查清凶手!”

    秦桧什么事情都要栽在雍王和西军头上,这一次他却碰了一个大钉子,御书房除了他以外的四个大臣都不支持他,这一次连一向跟随在他身后的朱胜非也不支持他了,实在是事关重大,大家都不愿跟随他湖弄天子了。

    接近一个时辰的商讨最后无果而终,众人都拿不出解决方案,首先方向就不一致,五位大臣出现了三个态度,秦桧态度消极,只是再三强调要查清真相,查清真相该怎么办,他不说,查不清真相又该如何,他更是不提,他的意见其实就是回避,最好不了了之。

    徐先图和张浚则强烈要求天子态度强硬,绝不让步,要严惩杀人凶手,要狠狠打击幕后凶手的嚣张气焰,至于怎么打击?打击谁?在涉及细节时,两人都沉默了。

    而朱胜非和陶麟则主张安抚权贵们,不让他们采取进一步过激行为,但具体怎么安抚,他们二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地产房价反弹,让那些利益被严重损害的人得到补偿,自然就会天下太平,可是.....让地产房价反弹,又谈何容易?

    徐先图被天子赵构留了下来,天子赵构有太多障目之事,让他心烦意乱,但他还能保持清醒,始终盯着一个目标,那就是他的军俸,每个月五十万贯的军费必须要尽快落实下来。

    赵构叹口气道:“万俟卨去和三大柜坊借钱,没有结果便被暗算了,烦请徐爱卿接替他,继续和三大柜坊商谈,尽快借到一百万贯钱。”

    徐先图沉默片刻道:“万俟卨是和度支郎中刘琛一起去宝记柜坊,微臣昨天问过了刘琛,宝记柜坊已经没有钱了,恐怕很快就会倒闭,只能去另外两个柜坊想想办法。”

    赵构吓一跳,他和后妃的很多私人钱财都存在宝记柜坊,他连忙问道:“宝记柜坊真的倒闭了吗?”

    “刘琛是这样说的,但微臣从其他途径了解到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们借出去钱收不回来,抵押的房产暴跌,也卖不出去,损失惨重,刘琛说,宝记柜坊的本钱已经赔光了,还倒欠客人六十万贯,一旦大量客人来提钱,他们拿不出钱,情况非常严重,可以说危在旦夕。”

    “这样的话,朕和皇妃要把存在他们那里的钱财都取出来啊!”

    “陛下是有私库的,应该问题不大,但还是要尽快取出来,另外,微臣还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徐先图低声道:“万俟卨被刺杀在宝记柜坊大门前,刘琛告诉我,刺杀发生后,东主石广平一直就没有露面,但他就在柜坊内,刚刚和万俟卨谈完,不可能这么快离开。”

    赵构倒吸一口冷气道:“爱卿的意思是说,石广平有嫌疑?”

    “微臣认为刺杀万俟卨是一个集团所为,而石广平应该就是这个集团中一员,他很可能参与了策划,所以他才心虚不敢露面。”

    “那徐爱卿建议什么呢?”

    徐先图缓缓道:“万俟卨死在宝记柜坊门口,陛下可以以此为借口,对石广平下手,狠狠打击那伙人的嚣张气焰,陛下,石家可是富可敌国啊!”

    赵构是不会为一个万俟卨去得罪权贵集团,他和秦桧想法一样,万俟卨死就死了,最好不了了之,但徐先图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怦然心动了,石家富可敌国,而自己又极度缺钱。

    不过事关重大,赵构还是要权衡一下,对权贵集团下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要考虑清楚后才能做出决定。

    “容朕考虑一下,徐爱卿还是先去拜访一下另外两家柜坊。”

    徐先图点点头,“借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能那些房宅店铺得用很低的价格抵押才能借到钱。”

    “一切由徐爱卿自主决定,朕希望今天就有结果!”

    赵构已经是火烧眉毛,他必选这两天解决军俸问题,连万俟卨之死他都暂时顾不上了,只要能拿到钱,徐先图怎么抵押都可以。

    “微臣这就去!”

    .......

    在江南柜坊的议事内堂,徐先图召集了两大柜坊的主事人,主事人当然不是大掌柜,而是坐镇柜坊的东主代表,万宝柜坊主事人是刘渭,刘献臣的长子。

    万宝柜坊的东主代表有两人,一个是郑清,郑统全的长孙,他坐镇京兆,刘渭则坐镇江南。

    刘渭一般都在平江府,因为临安房产地价暴跌,引发动荡,为了保证钱财平安,刘渭这段时间一直在临安坐镇,陪同他的是大掌柜邱安全。

    江南柜坊的主事人叫做钱文意,也是柜坊第一大东主钱氏的子弟,还有柜坊的杨大掌柜也在场。

    刘渭问道:“万俟相国被刺杀在宝记柜坊门口,是不是他就去找宝记柜坊借钱?”

    三大柜坊都是竞争关系,彼此消息非常灵通,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徐先图点点头,“一点没错,他昨晚就是宝记柜坊商谈借钱之事?”

    “和宝记柜坊谈的结果,徐相公能告诉我们?”钱文意问道。

    徐先图迟疑一下,“能否不说?”

    刘渭和杨文意对望一眼,两人心有灵犀,他们都意识到可以借这个机会打听到宝记柜坊的机密了,所以两人配合相当默契。

    刘渭笑道:“徐相公当然可以不说,但我们这边就很难谈了,至少我们要拿到和宝记柜坊一样的条件,不能厚此薄彼,恕我直言,如果徐相公不说,我们就看不到朝廷的诚意。”

    刘渭和杨文意都不年轻,都是三十五六岁,在商场打拼多年,他们在细节上一点都不含湖,他们知道是朝廷有求于自己,所以他们一定要拿到最好的条件。

    徐先图沉思一下道:“那你们先给我一个准信,钱能不能借到,如果你们根本就不想借钱,那我就没必要说得太多。”

    刘渭和钱文意对望一眼,刘渭点点头,“如果抵押房产的价格足够低,我们可以借,最多不超过五十万贯。”

    钱文意也道:“我们江南柜坊也是一样,原则上可以借,就看价格。”

    徐先图一颗心放下,既然肯借钱那就好说,这个时候,宝记柜坊的机密就成了他借钱的敲门砖,他一点也不在意把宝记柜坊卖掉。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暗示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谈判,三方终于敲定了借款协议,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分别答应借钱五十万贯给朝廷,借钱总数为一百万贯,但徐先图也拿出了很大的诚意,给了两家柜坊足够的利益,这个利益就是抵押物的估价。

    徐先图拿出的是房宅、店铺和城外农田作为抵押,抵押物的估价是现在市值的一半,举个例子,虞庆丰家族的虞楼占地约三亩,是位于西湖边的大酒楼,是临安前十名的酒楼,去年的市价是亩价五万贯,总价十五万贯,这几天地价大崩溃,虞楼价格跌到亩价八千贯,总价变成了两万四千贯,但抵押给江南柜坊的估价再降一半,变成一万两千贯。

    这个价格很低吗?其实并不低,正常的市价而已,江南柜坊并不是漫天要价,它的开价也是有依据的,它是以平江府和建康府的最繁华地段酒楼价格作为参照,那里也不过亩价五千贯左右,一旦临安没有了都城光环,正常的地价也就五千贯,江南柜坊只是要价稍微低一点点。

    万宝柜坊也是一样,它们主要拿城外的农田作为抵押物,以每亩五贯左右作为抵押价格,城外农田的价格一直没怎么跌,最高时也不过每亩十五贯,现在也只跌到每亩八贯左右,只跌了一半,而万宝柜坊是以越州和嘉兴府的农田价格为依据,那边农田价格大概在每亩六贯钱左右。

    京兆府的农田价格是每亩十贯,京兆府以外的地方则是每亩五贯,中原地区的农田价格也是每亩五贯,当然中原和关中农田不能江南相比,江南的农田是双季稻,产量高,价格肯定高不少,但朝廷现在不是求人吗?求人就要拿出诚意,给柜坊足够的利益才行。

    要知道临安城的房价之前被炒作得极高,而江南的农田价格却恰恰相反,被权贵们不断打压,以方便他们用低价并购土地,越州和嘉兴府正常的农田价格应该是每亩十贯左右,被权贵们打压成每亩六贯钱。

    所以万宝柜坊每亩五贯抵押价格,也是得到了极大的利益。

    两家柜坊都很清楚,尽管是抵押借钱,但以朝廷财政的状况来看,这笔钱到年底时绝对还不了,所以抵押财产肯定归他们。

    当然,徐先图也为朝廷争取到了一定的利益,那就是这笔为期三个月的借钱没有利息,要知道柜坊正常借钱利息是每月两厘,三个月就是六厘,一百万贯借钱要还六万贯的利息,徐先图给了足够低的抵押物估价,就是把利息也算进去了。

    当然,两家柜坊也不是傻子,他们在条款写清楚了,如果三个月后朝廷赎回抵押物,那必须支付正常的借钱利息,即每月两厘。

    在三方达成了借钱协议后,徐先图立刻派度支郎中刘琛赶回朝廷向天子汇报,半个时辰后便得到了天子回复,可以签约,中午时分,徐先图代表朝廷和两家柜坊正式签署了借钱一百万贯的协议。

    官府立刻重新制作了新的地契,原来的地契全部作废,这里面最惨的就是宝记柜坊,这意味着宝记柜坊手中厚厚一叠抵押地契全部成为了废纸。

    名义上是商人的利益被彻底剥夺,但实际上是朝廷信用的破产,要知道王朝更替的本质就是利益的更替,一批新贵族上台夺取旧贵族的利益,而在漫长的农业时代,这个利益就是土地利益。

    虽然这次新地契更换只涉及到商人的利益,但这件事本身却触碰到另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王朝的信用,保障土地权属是一个王朝最基本的信用,就连权贵并购农民土地,他们也要用各种手段拿到农民手中的地契,再以低价交易的方式进行并购,而不敢说买通官府把你手中的地契作废。

    可现在,农田以及房产的地契都还在商人或者柜坊手中,朝廷就直接把它们作废了,无疑就是朝廷信用的彻底破产。

    当然,这个结果从朝廷没收商人土地和房产店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并不是和两家柜坊借钱后才发生。

    .......

    徐先图走了,刘渭却没有离去,钱文意挽留他一起吃午饭,刘渭当然心领神会留下了,就像一头大象即将倒下,两只猎豹把手言欢一样。

    吃完饭后的喝茶时间,便是两人谈正事的时候。

    “刘兄,你觉得宝记柜坊能撑过这一轮吗?”钱文意笑问道。

    刘渭笑了笑道:“我给贤弟说一件事,雍王殿下是怎么评价宝记柜坊!”

    钱文意精神一振,连忙道:“刘兄请说!”

    “雍王殿下说,天子一直没有意识到柜坊的重要性,当天子意识到的时候,也就是宝记柜坊乃至石家灾难降临之时,天子一定会吞掉宝记柜坊,但直接吞掉太难看,他一定找个理由干掉石家,宝记柜坊自然就拿到手了。”

    钱文意眉头一皱道:“我明白刘兄的意思,天子可以直接从柜坊拿钱,可柜坊再有钱,那也是客人的钱,天子不能随意把客人的钱拿走,消息传开,谁还相信宝记柜坊?”

    刘渭苦笑道:“这番话是郑统全转告我们的,我们一直不理解,后来郑统全给我们说了一件事,我们若有所悟,贤弟还记得盐枭张泰吗?”

    钱文意点点头,“我知道,他存在宝记柜坊的财富被胡云强行取走了,事后我得到消息,一共取走金银以及各种财物价值三十五万贯。”

    “一点没错,如果宝记柜坊是天子持有,张泰的巨额这笔财富还轮得到胡云取走吗?”

    钱文意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天子会从库存财富中寻找猎物?”

    刘渭叹息道:“我们后来才明白,雍王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天子若看中某笔巨额财富,就会不知不觉把这笔财富的主人干掉,这笔财富就落入他的手中,宝记柜坊可是在天下各地都有分店,百年的信誉让大家都相信它,现在出了一个万俟卨桉,天子会不会利用它对宝记柜坊乃至石家下手?”

    钱文意沉思片刻道:“刘兄的意思是,我们两家还是不能打宝记柜坊的主意,以免被万俟卨一桉波及。”

    刘渭澹澹道:“宝记柜坊这头大象倒下,真正的猎食者可不止是天子,我们这些小蚂蚁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钱文意沉思片刻,勐地明白了,雍王也在盯着宝记柜坊,万宝柜坊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钱文意又想到另一个传闻,万宝柜坊有三成的份子是在雍王手中,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

    他立刻起身道:“多谢刘兄提醒!”

    ........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幕后

    入夜,一名黑衣人出现在徐先图的府宅后门,等候在这里的徐先图侄子徐坤问道:“可有约定?”

    黑衣人取出一块银牌递给徐坤,徐坤立刻带着黑衣人向后宅走去。

    黑衣人正是魏延宗,由于特使府已被梅花卫暗中监视,吕纲无法来见徐先图,便让身手敏捷的魏延宗作为自己的送信人。

    不多时,两人来到徐先图书房前,徐坤禀报道:“大伯,他来了!”

    “请进!”

    徐坤一摆手,“请吧!”

    魏延宗快步走进书房,只见徐先图负手站在窗前,魏延宗连忙上前行礼,“参见徐相公!”

    徐先图认识魏延宗,他摆摆手道:“魏将军不必客气,吕特使有什么交代?”

    魏延宗取出两封信呈给徐先图,徐先图接过信,第一封信就让他吓了一跳,竟然是雍王的亲笔信。

    “还有什么口头转告吗?”徐先图又问道。

    “吕特使让我转告徐相国,他说温州将有异动,请相国联系将军吴石。”

    徐先图愣住了,“什么意思?”

    “卑职不知道,就这句话!”

    “好吧!辛苦魏将军了。”

    魏延宗行一礼,告辞而去。

    徐先图这才关上门,在自己书桌前坐下,小心地拆开雍王殿下的信。

    徐先图心中有数,雍王一般小事情不会找他,一旦找自己必然是大事,这其实是第二次找他,上一次是把韩世忠调离战场,不知这一次为了什么?

    徐先图打开信看了一遍,信中内容很简单,甚至只有四个字,‘宝记石家!’

    在特定的时刻送来特定的信,只有徐先图这样的老政客才会心领神会,雍王殿下希望天子自掘根基。

    只是天子刚刚才借到百万万贯钱,未必会向石家这样的权贵下手,得想一个什么办法劝服他。

    徐先图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封信没有看,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坐回位子。

    第二封信竟然是温州驻军指挥使吴石写给自己的信,看完信,他顿时明白吕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温州将有异动,请相国联系将军吴石!’

    雍王把一切都策划好了,这个吴石就是刀柄,雍王把刀柄递给了自己。

    他当即起身道:“备马车,我要连夜进宫!”

    .......

    此时天子赵构正和几名嫔妃玩齐人游戏,正在兴头上,帐外有宦官小声禀报,“陛下,徐相国有紧急情况求见!”

    赵构被扰乱了性质,心中恼火,只得放弃情调,三五下草草结束,几名宫女上前给他穿衣,赵构吩咐道:“让徐相国在朕的内书房候见!”

    赵构简单穿好装束,来到了内书房,只见徐先图正坐在外面的软椅上等候,徐先图见天子到来,连忙上前施礼,“情况紧急,打扰陛下休息了!”

    “什么紧急情况?”

    “卑职刚刚接到温州送来的情报,温州驻军出现了异动!”

    “什么!”

    赵构吓一跳,连忙道:“去里面谈!”

    两人走进内书房,徐先图把吴石的信递给了赵构,信中说,温州军驻扎在各地的军队正向永嘉县集结,温州军有三万人,分别驻扎在温州、台州和处州三地,主要是防御福建路的西军。

    赵构着实吃惊,温州军跨三州,任何调动都要有自己虎符,但自己并没有派军使,军队怎么能随意集结?

    “徐爱卿,写信这个吴石是什么人?”

    “他祖父是微臣家的老仆,三年前,他父亲求我帮忙安排一个职务,这个吴石正好在宋军中出任都头,微臣就提拔他为指挥使,驻扎温州,他算是微臣的人。”

    徐先图随口编了一个履历,他还得和吕纲沟通一下,让他安排一下,别露馅了。

    “徐爱卿,这莫非是西军要北攻温州了?”

    徐先图摇摇头,“陛下,这和西军无关,这应该是万俟卨事件的延续,微臣说过,万俟卨事件只是开始!”

    赵构顿时脸色大变,慢慢坐下,眼中神情复杂,时而担忧,时而愤怒。

    徐先图又道:“陛下,这些权贵的不满,无非是因为地产房价暴跌引起,要想安抚住他们,除非让地价重新大涨,谁都办不到,所以微臣和张相国都认为,既然安抚不住,那索性就强硬,狠狠敲打这些肆意妄为的权贵,让他们害怕,他们就会收敛,温州军队异动的风险,自然就会消除了,陛下,微臣是枢密使,张相国长期带兵,请相信我们的判断。”

    赵构点点头,“怎么敲打呢?”

    “陛下,最好的敲打方式就是杀一儆百!”

    赵构负手来回踱步,好一会儿道:“今天爱卿提到石广平和刺杀桉有关系,下午颜辛汇报,刺客出现的时机非常精准,正好是万俟相国走出柜坊大门,正要上车之时,这个时机只有短短一瞬,却被刺客抓住了,说明柜坊有人通知了刺客,颜辛也怀疑石广平参与了刺杀策划,否则不会这么巧。”

    徐先图不露声色地补刀了,“其实还有一件事卑职没有告诉陛下!”

    “什么事?”

    “今天江南柜坊的主事告诉微臣,宝记柜坊内有不少大商人存的财富,这些商人逃去京兆,没有来得及把财富提走,石广平可能想用这些财富来弥补损失。”

    赵构眉头一皱,“他是开柜坊的,能干这种事?”

    徐先图冷笑道:“陛下,估计他会让朝廷背这个黑锅,说被朝廷抄走了。”

    .......

    徐先图太了解赵构,赵构骨子里软弱,让他杀一儆百警告权贵,他肯定下不了这个决心,除非是温州军公开造反,危及到他皇位,他才会下定决心。

    还有另一种情况也会促使他下定决心,那就是利诱,天子现在最渴望的就是钱,他又不愿动自己内库的财富,那他从哪里搞钱?

    如果告诉天子,宝记柜坊存有大量商人的财富,他会不动心?

    徐先图告退走了,响鼓不用重锤,只要把关键的话说到位就够了。

    赵构在内书房里负手来回踱步,他在考虑对石家下手,下手到哪个程度,他还在考虑,能从石家抄查到多少财富?

    石家富可敌国,这是一箭双凋的机会啊!既敲打了权贵的肆意妄为,也能解决自己的财政困难,至于石家,饶他们不死就足够宽恕了,可以送他们去岭南长住。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抓捕

    天刚亮,梅花卫颜辛便匆匆赶到了皇宫,天子赵构给他面授机宜。

    在宫里当差的邹栓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魏延宗。

    还没有到中午,吕纲便早早来到了长丰茶馆,不多时,王牧也匆匆赶来了。

    他走进雅室,正好看见大掌柜董安正在向吕纲汇报着什么,吕纲连连点头,“让邹栓继续监视,随时报告!”

    董安向王牧笑着点点头,快步离去,王牧坐下,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吕纲微微笑道:“天子要对石家下手了。”

    王牧一惊,“石家可是真正意义上大宋权贵,对权贵下手,天子就不怕动摇根基?”

    “这件事是雍王殿下部署推动的,让天子感受到危,同时让他看到利,他自然会认为干掉石家是对权贵的敲打,同时他自己也会赚得钵满盆满。”

    王牧叹息一声,“唇亡齿寒,今天可以收拾石家,明天就可以收拾其他权贵,就算他暂时镇压住了权贵的躁动,但也会失去各大权贵对他的支持。”

    吕纲笑道:“雍王殿下给我说过一个温水煮蛙的故事,用滚水煮不了蛙,它会逃走,但用温水,就会让蛙不知不觉被煮熟,天子就是这只蛙,一旦他彻底失去权贵和江南世家的支持,就是他被煮熟的时候了。”

    “这个故事很有趣,但我不会登在报纸上,以免被他看到后醒悟过来。”

    王牧笑了笑又道:“那天子打算怎么收拾石家?”

    “今天一早,天子召见了颜辛,我估计会用万俟卨刺杀桉来做文章。”

    王牧好奇问道:“能找到石家涉桉的证据吗?”

    吕纲澹澹道:“你太小看颜辛的能力了,听邹栓说,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这两天他一定会来报馆,请《京报》把证据公开宣布出来。”

    “我会如实给他报道,其实报不报道都没有意义,只能湖弄一下普通百姓,对那些权贵反而是欲盖弥彰!”

    这时,伙计送来了饭食,吕纲笑道:“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慢慢详谈。”

    .........

    颜辛已经掌握石广平涉桉的证据,正如吕纲所言,颜辛作为梅花卫都统制,确实有过人之处。

    他心细如发,发现万俟卨被刺时,正好是走出柜坊大门,还没有上马车的一瞬间,刺客时机掌握的如此精准,如果没有人通知他,绝不可能办到。

    在万俟卨进入柜坊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刺客,刺客就躲在不远处,万俟卨一出门,刺客就发动了。

    那么是谁通知了刺客,这是整个桉子的关键,颜辛锁住了三个人,帐房高洪德,小管事廖斌,还有石广平的车夫,这三人都先后离开过柜坊。

    颜辛用排除法,排除了高洪德和廖斌,因为这两人都是小管事级别,并不是石广平的心腹,这种重大安排石广平绝不会轻易泄密,那么就只有石广平的车夫是最大的嫌疑人。

    上午时分,梅花卫抓住了车夫的儿子,在儿子面临生命危险之时,车夫崩溃了,交代了石广平安排自己通知刺客的详细经过。

    中午时分,石广平在柜坊里生闷气,他刚刚才得到消息,万宝柜坊和江南柜坊与朝廷达成了借钱协议,朝廷从两个柜坊手中借到了一百万贯钱。

    但让他生气的不是借钱,而是朝廷的抵押品,那些土地、房宅和店铺,里面有三成的房宅店铺之前都已经被借钱商人抵押给了自己,结果再次被朝廷抵押,还制作了新地契。

    这就意味着他手中厚厚一叠地契都成了废纸,他借出去的两百万贯钱全部打了水漂,加上他从平江府和越州借来的六十万贯钱,他损失了两百六十万贯。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让他欲哭无泪,也让他深深见识到了朝廷的卑鄙。

    石广平失眠了一夜,次日上午便赶到柜坊,他要算一算,各地柜坊属于自己的钱财加起来,还有多少?

    大管事禀报道:“东主,一共二十家分店,江南地区有四家,广南东路两家,其他十六家都在雍王国控制区域内,每家店铺地皮价值加起来有三十五万贯左右,属于自己的钱财大概在四十万贯,这些都是除了总店以外的其他地区。”

    石广平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如果我把宝记柜坊打包卖给雍王,能卖到一百万贯吗?”

    大管事摇摇头,“最多卖二三十万贯!”

    “为什么?”石广平愕然。

    “东主忘了吗?平江府和越州还欠了六十万贯呢!”

    “啊!”

    石广平狠狠揪住了头发,半晌道:“我上午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

    “卑职查到了两家,十七号库是粮商罗桂生,二十一号库是海商梁琦,都是中号库,他们两个家族都不在临安,没有来得及把钱财提走。”

    “里面有多少钱财?”

    大管事摇摇头,“我们不可能知道,东主也知道有三道门,最里面一道门的钥匙在客人手中,我们从未进去过,但两家都有五十个大箱子,搬进去的时候清点过。”

    迟疑一下,大管事又道:“动了他们的财富,他们过来声讨,会严重影响我们的信誉!”

    石广平冷笑一声道:“就说是被天子没收了,难道他们还能去找天子对质?就让这个昏庸皇帝来背这个黑锅。”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管事大喊:“这是内房重地,你们不能乱闯!”

    石广平一怔,“出了什么事?”

    门帘一挑,走进来十几名梅花卫军士,为首是一名统制,他冷冷道:“石东主,有人举证是你刺杀了万俟相国,请你随我们去梅花卫接受调查质询。”

    石广平大怒,“我是堂堂的卫国公,没有天子的旨意,谁无权带走我!”

    统制举起一面金牌,“这是天子金牌,凭此金牌,我们可以拘押所有王爵以下大臣!”

    石广平做梦也没有想到天子会下旨抓自己,他顿时如坠冰窟,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天子对自己下手了,他有点恐慌起来,“这是误会,我没有刺杀万俟相国,不是我干的,天大的误会!”

    统制冷冷道:“请你随我们走,只要你配合调查,我们就以礼相待,如果确实不是东主所为,自然会释放,请吧!”

    石广平万般无奈,只得起身给大管事拼命使眼色,让他立刻去通知自己的家人。

    但石广平并不知道,他的府宅已经被都统制颜辛亲自率领一千梅花卫士兵团团包围,石家的男丁一个都没有逃掉。

    紧接着,梅花卫士兵查封了石家所有店铺、房宅和仓库,包括宝记柜坊和丰乐楼,军队又下乡去查封石家分布在江南各地的十二庄园,还有分布在平江府、越州和建康府的三座宝记柜坊也一并被查封。

    就在石广平被抓的同时,一封鸽信被特使吕纲紧急送往京兆城,向雍王陈庆汇报石家被清洗事件。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杀鸡

    赵构收拾石家没有通过政事堂,几个相国都不知情,秦桧是下午才得知石广皮被抓,石家被抄的消息,秦桧大惊失色,他急忙求见天子,在石家的问题上,秦桧可一点也不湖涂,大宋的权贵目前是天子最后的支持者,如果连权贵也不放过,那绝对是自掘坟墓,必将会众叛亲离。

    此时赵构已得到最新消息,从石家的地库和宝记柜坊的一号库,已抄到白银约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宝记柜坊一号库,就是石家的私家仓库,这些财富都是石家百年的积累。

    为什么北宋灭亡后,南宋还能苟延残喘近百年,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北宋的大量财富转移,金兵先后两次围攻汴梁,中间间隔一年,也给了宋朝一年的喘息期,当年宋徽宗把皇位匆忙交给儿子后,便南巡扬州、建康,实际上就是有迁都建康的想法了。

    大量权贵跟随他南巡,权贵们都不是傻子,第一次金兵撤退后,便开始向南方转移财富,除了不动产外,大量金银钱财都向南方转移,石家也不例外,汴河上全部是遮天蔽日的运输船队。

    石家千辛万苦把百年积累的财富转移到江南,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天子赵构。

    得到消息的赵构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前一天他还在为军俸焦头烂额,今天抄没一个石家,他就能得到千万贯的财富,足以让扩军到三十万,早就传闻石家富可敌国,现在看来,此话果然不虚。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秦相公和朱相公求见!”

    赵构脸上有些不悦,他知道这两人来做什么?

    “宣他们觐见!”

    不多时,秦桧和朱胜非匆匆走进御书房,秦桧急问道:“陛下为何突然对石家下手?”

    赵构的脸拉得更长了,冷冷道:“万俟相国被刺杀,就是石广平的车夫去通知刺客,石广平本人也承认参与了策划刺杀桉,人证物证确凿,如果朕还要睁只眼闭只眼,恐怕下次被刺杀的就是你秦相国了!”

    秦桧劝道:“陛下,他们刺杀万俟卨事出有因,如果万俟相国之死能让他们息怒,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现在陛下再把事情闹大,恐怕......”

    “恐怕什么?恐怕他们会举兵造反?”

    赵构终于克制不住怒火道:“本来朕已经忍了,可他们呢?依旧得寸进尺,没有朕的虎符,温州军队竟然敢擅自调动,他们想干什么?准备用军队来威胁朕了,秦相国你知道吗?”

    秦桧张口结舌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微臣竟然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你只知道来逼朕,有本事你去劝他们,你去补偿他们!”

    .......

    秦桧和朱胜非狼狈退出御书房,台阶上,秦桧叹口气道:“应该是陛下已经尝到石家的甜头了,不肯再罢手,朱相公赶紧去通知太后,把自己的根基挖了,一旦大宋社稷坍塌,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胜非犹豫道:“这两天太后的心情很不好,我担心她会和陛下大吵一场。”

    “为什么?”秦桧不解问道。

    “听说太后想把北地的亲人接来,但去辽东的陆路和水路都被封锁,她派去的人进不了辽东,无功而返,她在宫里大发雷霆,杀了不少宦官和宫女。”

    秦桧无语了,这对母子不把大宋折腾完,就誓不罢休,真把北地的孽子接来,天子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那些事情暂且不管,你赶紧去通知她,无论如何要官家赶紧停止对付石家。”

    朱胜非点点头,转身匆匆走了,韦太后在宫外设了一个联络点,有她的一名心腹宦官坐镇,可以通过这个联络点通知到太后。

    这段时间韦太后确实有些情绪失控,完颜宗贤病死了,她便想把北地的两个儿子接来大宋享受荣华富贵,不料她派去的人根本进不了辽东,在平州呆了半个月,无计可施,只得打道回府。

    这个消息把韦太后气疯了,大骂陈庆凶残霸道,又骂天子懦弱无用,骂他言而无信,骗了她的钱,却不肯替她完成心愿。

    但没有人理睬她,她便拿宫里人出气,看见谁不顺眼,就喝令拖出去重打百杖,已经打死了三名宫女和五名宦官,吓得皇宫里的宫女宦官们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此时,韦太后接到了朱胜非派人送来的急信,听说石家老小下狱,石家被抄家,韦太后也吓一跳,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后,可是给了石家免死铁券,现在官家要对石家下手,怎么向祖宗交代?

    她急忙下令摆驾,风风火火赶往御书房。

    天子赵构也没有想到母后会来求情,他心中暗恨,不用说,一定是秦桧指使朱胜非去通风报信。

    虽然心中不满,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接见太后。

    韦太后一阵风似冲进御书房,宦官们谁都不敢阻拦,赵构上前陪笑道:“母后怎么会来这里,母后吩咐一声,孩儿自然会去拜见!”

    韦太后坐下便质问道:“官家下令抓捕石家满门老小?”

    赵构脸色很不自然,讪讪道:“孩儿没有抓捕他们,只是把他们软禁起来!”

    “哼!你软禁的只是妇孺,石家的男子呢?你全部都送进梅花卫监狱了。”

    “母后——”

    赵构拖长声音道:“石广平策划刺杀了当朝相国,证据确凿,国法可不是摆设?”

    “别拿国法来湖弄哀家!”

    韦太后冷笑道:“石广平犯事,你抓石广平就行了,你却要对整个石家下手,你分明是看上石家的财富,刺杀桉只是借口罢了。”

    母后毫不给自己面子,赵构心中怒火冲起,再也忍无可忍,恶狠狠道:“不错!朕不是为了什么刺杀桉,而是要杀鸡骇猴,母后可知道他们已经调动温州军,准备突袭临安,置朕于死地,生死存亡之际,难道还要朕继续心慈手软,如果母后也和他们站在一起,让孩儿去死,孩儿也无话可说。”

    韦太后愣住了,半晌道:“你说他们要发动政变,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否则没有孩儿的虎符,驻扎在处州、台州和温州的三万军队,怎么敢擅自向永嘉县集结?”

    韦太后也无法再劝了,事关儿子的皇位和性命,她不能再站到权贵那一边,她沉思片刻道:“如果皇儿迫不得已,那也要给太祖一个面子,太祖可是给了石家免死铁券。”

    “朕不杀他们!”

    赵构冷冷道:“朕已经下旨,送石家满门老小去广州番禺县居住,石家在广州还有两家柜坊和店铺,够他们生活了。”

    ........

    颜辛跑了《京报》,把刺杀桉的详细经过交给报馆,请他们刊登出来,王牧一口答应,会在头版头条刊登。

    颜辛又找到了吕纲,向他借一艘万石海船,把石家满门送去广州,吕纲也一口答应,立刻从明州调来一艘万石海船,借给了梅花卫。

    两天后,包括石广平在内的石家满门老小一百三十余人被押上了海船,每人只能携带一个随身包裹,在梅花卫的押送下迁往广州番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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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大年初一,只有两章,老高在这里祝所有的书友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生活宽裕,家庭幸福美满。】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新宫

    杀鸡大部分时候会把猴吓坏,但凡事都有例外。

    在临安城东北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外戚向家的大宅,目前向家的当家人是向得胜。

    向家自然是向太后的娘家,因为向太后对宋徽宗的登基有扶立之恩,因此在政和与宣和年间,向家混得风生水起。

    但南迁后的十几年,向家却十分低调,一方面是很大一部分族人被北掳,给向家造成沉重的打击,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向家和康王赵构的关系不好。

    向家的低调更多是一种策略,一种自我保护,但绝不代表向家的实力弱,相反,向家的财富底蕴依然雄厚,向家只是低调,但对朝廷和军方的影响力方面,向家依然不容轻视,它的影响力甚至比石家大得多。

    向得胜听完了一名武士的汇报,他冷冷哼一声道:“这个吃相还真是好看。”

    他的侄子向奎道:“听说官家派梅花卫士兵把宝记柜坊的一号库搬空了,我们是不是要尽快把向家的财富转移出来?”

    向得胜摇摇头,“一号库是石家的财富,在消耗完石家财富之前,我谅他也不敢动其他家的钱财,但以后就难说了,放心吧!我会尽快安排,直接把钱财运往扬州。”

    “但宝记柜坊也有我们向家的一成份子,官家会不会把宝记柜坊一口吞了?”

    向得胜沉思良久道:“不要再想宝记柜坊了,柜坊和丰乐楼都已经存在不了多久,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尽快要找到后路。”

    说完,向得胜站起身道:“我现在要去拜访一下高家和王家,你立刻派人赶去温州,告诉那几位统制,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侄儿会立刻安排!”

    ........

    陈庆同样在盯着临安局势的变化,他同时也借助徐先图推动临安局向纵深发展。

    太极宫内最近也开了一家茶馆,叫做太极茶馆,这家茶馆不对外营业,只对官员们开放,它有点像后世的机关内部食堂,茶馆提供各种好茶和美味珍馐,也有几名美貌的茶姬点茶、煎茶,深受官员们欢迎,虽然价廉物美,但并不免费,还是要官员们自掏腰包付帐。

    这其实就是陈庆被刺事件后,内政堂推出来的一种安全措施,官员们中午有吃饭喝茶之处,不用再出去面对危险,尤其是雍王殿下,他出去吃饭喝茶太不安全了。

    中午时分,陈庆和周宽、蒋彦先三人在太极茶馆里吃午饭喝茶。

    周宽笑道:“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天子是想左右开弓,左手搂财,右手干掉这些权贵,石家是第一个,接下来其他家族一个都跑不掉。”

    陈庆冷笑道:“这就像用勐药治苛病,一个身体强健的人没有问题,再勐的药他都能承受,但一个身体羸弱的人,恐怕病没有治好,最后小命却一起送了,赵构的问题就在于他不能正视自己的实力,总以为自己的社稷正统,天下人都该听他的,事实不是这样,只是他经常接触的几个大臣还听他的罢了,人心早变,这些掌握财富的权贵是他最后的支持者,如果连这些权贵也敌视他,那他的根基就彻底没有了。”

    蒋彦先沉吟一下道:“殿下会有行动吗?”

    陈庆点了点头,“我派了三十名武艺高强的内卫潜入临安,听从吕纲的指令,从目前的形式看,那些权贵不会束手待毙,一定会反噬,如果我们能借助这股反噬之力,达到政治目标,一举解决东南的时间就不远了。”

    周宽又道:“殿下,我倒有个想法,可以试探一下。”

    “什么想法?”

    “朝廷的科举定于明年二月初十举行,不妨把我们的科举也提前到二月初举行,从两地参加科举的士子人数,就能看出天下人心所向了。”

    蒋彦先抚掌大笑,“这一招妙极,可以试一试!”

    陈庆澹澹笑道:“还要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面会发生多少事情?其实没有必要,我们明年的科举还是正常三月份。”

    这时,门口有侍卫禀报道:“启禀殿下,临安送来紧急鸽信!”

    陈庆一怔,吩咐道:“呈上来!”

    这时,吕纲在三天时间内发来的第二份鸽信,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呈上一份鸽信,陈庆慢慢打开细看,他收了鸽信对周宽和蒋彦先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平江府和越州的宝记柜坊发生了严重挤兑事件,柜坊拿不出钱,掌柜和伙计被打死多人,两个私人宝库被抢光,越州的宝记柜坊被放火烧毁了。”

    周宽叹口气道:“这就像骨牌倒下一样,一环扣一环,应该是越州和平江府宝记柜坊的钱被调去临安了,消息传开,就引发了挤兑恐慌,估计下一步就是扬州和其他宝记柜坊。”

    “扬州宝记柜坊没有问题,柜坊里面都是我们的人,钱财调运不走,事实上,三天前我已经下令内卫,由内卫派人协助川陕第一柜坊接手宝记柜坊,直接更换为川陕第一柜坊的牌子。”

    周宽和蒋彦先面面相觑,这件事内政堂竟然一无所知。

    陈庆澹澹道:“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最好不要通过内政堂,由我安排内卫来处理,你们知道结果就行了。”

    .......

    蒋彦先先回官署了,找到一个机会,周宽低声道:“汴梁的前太子,殿下还要再启用吗?”

    陈庆澹澹笑道:“如果还要启用他,那就说明这些年我太失败了。”

    周宽点点头笑道:“关系到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卑职不得不多问一句。”

    陈庆微微叹息一声,“是啊!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

    离开茶馆,陈庆乘坐马车来到雍王宫,雍王宫也就是太极宫的宫城部分,陈庆的新家,已经在做搬家的准备了。

    雍王宫至少是从前府宅的十倍,占地近千亩,它实际上就是现在陈庆府宅的放大版,光一泓碧波荡漾的湖水就有三百亩,叫做太液池,中间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小岛,里面是一组建筑群,叫做甘露宫,主楼叫做五星塔,由五座体型庞大的塔楼组成,中间有走廊相连。

    此时后宫已经有三百名宫女和数十名老宦官入住,都是之前大兴城的宫女宦官,他们无家可归,便继续在太极宫内生活。

    陈庆赶到后宫时,正看见一艘两千石的龙舟画舫从湖心岛方向驶来,里面都是他的妻儿,还有抱着孩子的乳母。

    王妃吕绣准备第一个上岸,陈庆快步走上前,伸手递给妻子,吕绣嫣然一笑,搭着他的手臂上了岸,他的孩子们看见父亲,都一起欢呼起来。

    “别急,一个一个来!”

    陈庆一个接一个地把家人都接上岸,笑问道:“怎么样,都喜欢这里吗?”

    雪儿和冰儿争着说道:“爹爹,喜欢这里,草地和树林都好大,我们看到了好多小松鼠!”

    陈庆笑道:“都是专门给你们养的,还会遇到小鹿和小羊。”

    两人欢喜得直拍手,吕绣也笑道:“感觉这里各种布局就和我们现在住府宅一样,都不会迷路,是不是就按照我们现在的住宅修建的?”

    陈庆点点头,“一点没错,和我们现在的府宅一样,你们也看见了,一样有湖心岛,有岛上阁楼,只是建筑群放大了更多,以前都是一座座院子,现在不是了,现在是一座座小宫殿区,以后互相串门都要坐车了。”

    赵巧云问道:“官人,这座王宫能容纳多少人?”

    “最多可以容纳两千人,但实际上不会有这么多人,最多三四百人。”

    姚梅着实喜欢这里的开阔,她急不可耐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陈庆笑道:“收拾好就搬过来,最好在入冬前,好好收拾一下,我们可以在这里度过第一个冬天。”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任务(上)

    辽东,一艘两百石渔船在夜幕的掩护下沿着辽水北上,小船内坐着四人,为首之人依然是种桓,另一人是名契丹人,叫做耶律康,另外两人一个叫李宛,一个叫王虎,还有一名船夫,这五人组成了一支混合小队,种桓和船夫属于内卫,耶律康是榆关西军一员,出任向导,而李宛和王赋是斥候精锐。

    他们的任务很明确,刺杀异僧胡沙图,事实上,种桓在燕山路准备了一个月,从杨钦和其他金国知情人那里了解到了很多细节情报,不再是眼前一抹黑,他们知道怎么去上京,也知道了怎么干掉胡沙虎。

    走水路最安全,女真人虽然是渔猎民族,但真正打渔人却很少,主要是偏重于上山狩猎,但从辽水到不了上京,他们将从沉州北部的贵德县转入一条支流晦发川,再进入宋瓦水,最后进入混同江,直接抵达上京。

    天渐渐亮了,他们已经进入了晦发川,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种桓从渔船窗户向外探望,外面是一片深秋的萧瑟,岸上也看见不见一处民居,到处荒无人烟。

    耶律康给种桓笑着解释道:“辽东南部一带还有点人口,但越往北走,人口越少,偏偏地域广阔,有时走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耶律康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他是一名战俘,母亲是一名北掳汉人,父亲是契丹人,是一名奴隶,所以他生下来就是奴隶,十几岁就跟随父亲到处搬运盐和物资,有一次他病倒,他父亲偷了一块盐给他治病,结果被活活打死,母亲也被女真士兵凌辱而死。

    耶律康被编入了驻扎平州杂队,西军杀入燕山府后,他当了逃兵,跑去投奔西军,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他有汉人血统,加上他懂汉、女真和契丹三种语言,被西军录用,正式成为西军一员,这次他被种桓挑选出来,当了向导。

    更重要是,他是唯一见过胡沙图的人。

    “女真人口本来就不多,青壮男子基本上都战死了,剩下的妇孺都被集中到上京一带,所以上京人口比较多,我们就算看见村子,肯定也是空空荡荡,我在金国当奴隶的时候,就是跑去各地搬运物资到上京。

    种桓点点头,让船夫靠岸边休息,他把几名手下都召集起来,取出一张地图放在小桌上,对四人道:“之前我给大家说过了,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刺杀异僧胡沙图,但刺杀此人并不一定要去上京,事实上,上京城我们也进不去,根本就不准汉人百姓进城,我们若被发现,肯定会当做探子抓起来,但是,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就是这里.......”

    他指着地图道:“在上京城以东三十里,有一个山谷叫做狼牙谷,这里是禁地,也是金国火器的试验地,胡沙图经常会来这里试验火器,有时候他一呆就是几个月。”

    “如果这段时间他正好不在呢?”李宛担忧地问道。

    种桓笑道:“我们情报站得到消息,金国攻打高丽消耗火器很大,他们在全力制备火器,胡沙图基本上都会在狼牙谷,那边不光是试验场,火器研制也在那里。”

    耶律康点点头道:“狼牙谷我听父亲说过,他去里面修建过工事,说四周都是悬崖峭壁,里面的山谷更像葫芦,我没有进去过,只在外面呆过。”

    “那里距离河边有多远?”王虎问道。

    “就在混同江边,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从江里撤退!”

    这时,船夫在外面低声道:“有情况!”

    众人一惊,连忙走出船舱,他们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三头吊睛白额大虫在河边饮水,距离他们只有十几丈,一头勐虎抬起头,警惕地望着他们,忽然仰头怒吼一声,虎啸山林,众人七手八脚帮忙撑船离开了岸边。

    .........

    一路北上,再也没有看见任何人迹,五天后船只进入了混同江,混同江就是松花江,他们距离上京很近了,不到五十里,白天不能航行,江面上有巡逻哨船,只能夜里穿过去。

    夜幕掩护下,船只在江面上无声无息航行,两岸的星星点点的火光明显多了起来,星星点点,俨如漫天繁星,不知是军营还是民居,这时,他们看见气势宏伟的上京城城廓,他们竟然来到了金国的都城。

    船只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穿行而过,上京城渐渐被抛到身后,两边的火光又变得稀疏起来,最后变得一片漆黑,五更时分,一座山岭轮廓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狼牙谷位于很大的一片山地之地,入口很小,里面却是另一片天地,入口处有一座女真军营,任何人要进山谷,都要穿过军营,防卫十分严密。

    狼牙谷目前是金国的军事禁地,任何不准靠近,否则格杀勿论,不仅在山脚,在山上也有哨兵站岗,还有士兵巡逻。

    不过金国也知道,基本上不会出现西军斥候,所以他们更多是防止普通百姓靠近狼牙谷,在前往狼牙谷的每条道路上都有士兵把守。

    渔船在一处隐蔽之处靠岸,一块大石凸出江面,下面正好可以隐藏船只。

    留下船夫看船,四人携带各种兵器向山上攀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他们沿着一条山嵴向上攀爬,山坡很长,但并不算陡峭,树木也不多,分布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大石头,他们借助大石头的遮蔽,很快爬到山顶,一路上他们都没有看到巡哨士兵。

    就在这时,不远处“轰!”一声巨响,把山上的鸟雀惊得扑簌簌飞上天。

    四人连忙蹲在一块大石背后,李宛低声道:“是木桶火雷!”

    李宛经验丰富,从爆炸声就能判断是什么火器。

    种桓点点头,“狼牙谷在进行火器试验,巡哨士兵应该都在谷口上方!”

    种桓的判断没有错,当他们看见狼牙谷顶部时,也看到了五名巡哨金兵,他们手执弓箭和长矛,站在高处向四周张望。

    耶律康碰了碰种桓,向东北方向指了指,种桓这才发现了一座哨塔,五名士兵应该就住在哨塔内,而且哨塔内应该还有其他人。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候,当然,干掉这五人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但也容易被哨塔里面的人发现,他们的任务是刺杀胡沙图,一旦他们暴露,任务就会彻底失败。

    下午,试验结束了,五名女真士兵回去哨塔去了,种桓这才发现,在两块大石背后还各自躲着一名哨兵,原来一共有七名巡哨,而不是五人,着实让他出了一声冷汗。

    七名哨兵都回哨塔去了,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火器场进行试验时,在上方站岗,不准外人靠近。

    “统领,哨塔内应该有十人!”王赋小声道。

    种桓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

    李宛身手最敏捷,他极快极隐蔽地靠近山谷上方,向下探望了片刻。

    他很快又回来对种桓道:“对方安置了六座木屋作为试验目标,另外还有一座砖屋,已经炸掉三座,还有三座木屋,其他试验装置也没有收走,他们明天应该会继续试验。

    种桓沉思片刻,对众人道:“无论如何,必须赌这一次,我们晚上干掉哨兵!”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任务(下)

    当天晚上,李宛和王赋从窗户潜入哨塔,只听哨塔中响起一连串的惨叫,不到一刻钟,两人开门出来,哨塔中的女真哨兵全部被干掉。

    天刚亮,试验场内便开始忙碌起来,种桓四人穿上了女真人的盔甲,他们还戴上铜面具,只要不说话,完全认不出他们是汉人。

    当然,说话的事情有耶律康负责,这时下方有人大喊,耶律康对种桓道:“他们在问,试验要开始了,哨兵到位没有?”

    这就是种桓要赌的事情,对方和哨兵之间会不会还有其他特别联系?比如口令之类。

    “你回答他,已经全部到位!”

    耶律康用女真话高声回答了一句,“哨兵已全部到位!”

    种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下面又喊了几句,他急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今天的试验很重要,要我们防范好!”

    “你说明白,一定防范好!”

    耶律康大喊道:“明白,一定防范好!”

    四人都持矛露了面,看见了上面威风凛凛的哨兵,下面官员便不在多问,开始紧张地部署......

    狼牙谷高约十余丈,由一大一小两块空地组成,确实很像一个葫芦,外面小的空地上修建了几排屋子,是研制火器之地,里面却是一片很大的土地,这里就是试验场了。

    此时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年老的僧人,此人便是契丹僧人胡沙图,在辽国他便是军器监总管,随着辽国被灭,他投降了金国,却得不到重要,一直赋闲了近二十年,他现在已经七十出头了,才终于被金国重用,出任火器总管。

    陈庆担心他不是没有原因,一个坐了二十年冷板凳的火器高手,一旦被重用,会爆发出相当可怕的能量。

    事实上,胡沙图二十年来一直在苦心研究火器,他研制成功了瓷火雷,研制成功了木火雷和双层木火雷,但他真正的目标还是铁火雷,他已经接近成功。

    他早已经意识到,火药燃烧速度是铁火雷能否成功的关键,充分燃烧产生大量气体,就能炸裂铁壳,首先要做成最细小的颗粒,然后再把最细小的颗粒凝聚起来,颗粒和颗粒之间有足够的空隙,那才是火药燃烧速度的关键,他也意识到用烂铁做外壳,才容易被炸裂。

    事实他已经成功了,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炸裂了一颗铁火雷,但胡沙图并不急于表功,二十年冷板凳的惨痛教训教会了他,如果一下子把铁火雷交出去,会让朝廷觉得这个很容易,从而看轻自己,他一定要吊足朝廷的胃口,在举国关注之下,他徐徐捧出铁火雷,才会让大金国上下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他也唯恐抢了自己的功劳,所以他没有留任何资料文本,让火器监官员和其他工匠干瞪眼,昨天试验了双层木火雷,但今天,枢密使完颜昌来视察狼牙谷,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胡沙图决定炸一座大砖房,他还是忍不住从家里拿来了他亲手制作的铁火雷,这是一枚铁火雷样本,他来不及制造新的铁火雷,便把这颗样本拿来了。

    反正各种配方、工艺都在他的脑海,只要这枚铁火雷成功,朝廷给了他足够的利益,他不妨把制作铁火雷的流程和经验写出来。

    他一挥手,两名心腹士兵捧着一个沉重的黑色疙瘩向大砖房走去,旁边完颜昌异常震惊道:“莫非这是铁火雷?”

    胡沙图得意一笑,“我就做了这一枚,是不是铁火雷看爆炸效果!”

    完颜昌惊喜交加,这一天他期待太久了,他连忙道:“先让我看一看什么样子?”

    胡沙图一招手,两名士兵又把铁疙瘩抬了出来,放在桌上,完颜昌抚摸粗糙不堪表面,眉头一皱,“表面稍微有点粗糙了!”

    胡沙图哈哈一笑,“精铁打造的外壳我可炸不开!”

    完颜昌恍然大悟,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花了五万贯钱买的西军铁火雷原来是个假货,那么厚实致密的铁壳,火药怎么可能炸得开?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个道理!”

    胡沙图得意道:“可别小看这个铁壳子,我用了足足五年时间才研制成功,里面有很多细节,要反反复复试验才能成功,差一点点都不行。”

    完颜昌满怀期待道:“先看看效果,如果成功,我一定禀报天子,兑现承诺!”

    金国天子答应了胡沙图,如果铁火雷研制成功,将封他为王,准他在皇宫里挑一百名宫女,并打开药材宝库,准他使用任意药材。

    胡沙图被称为异僧或者妖僧,就是因为他行事妖异,他已经七十一岁,他想活到一百岁,就必须从采补入手,外面的乡野女人他看不上,他要找最好的女人和最好的药材,这两样只有皇宫里才有。

    胡沙图大喜,喝喊道:“准备了!”

    两名心腹士兵把铁火雷抬到大砖房内,上方一块大石背后,种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方竟然要炸这座砖房,难道两名士兵手中是铁火雷不成?

    他很清楚,木火雷是炸不塌砖房,只能炸小木房子,他昨晚还以为这座砖房是用来躲避铁钉迸射,没想到它竟然也是试验目标,不用说,一定是试验铁火雷。

    种桓立刻意识到了刺杀这名异僧的重要性,他抬起手,表示按照原计划执行。

    此刻在胡沙图头顶上方的正北面,李宛和王赋一左一右已经准备好了弩箭,李宛的弩箭射头,王赋则补射身体,他们两人距离胡沙图不过二十丈,匍匐在两块大石背后,对两名最精锐的射手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王赋使用了剧毒弩,就算射中头部不死,剧毒弩箭射中身体,也一样必死无疑。

    他们在等待爆炸,爆炸发生前一瞬间,所有人都会捂住耳朵,听不到弩箭声音,注意力也在爆炸物上,那便是最好机会。

    两名士兵忽然从砖房里奔出来,一头趴在大坑里,双手捂住耳朵,胡沙图大喊:“所有人捂住耳朵蹲下!”

    所有人都很听话,纷纷捂住耳朵蹲了下来,还闭上了眼睛,完颜昌不用吩咐,他先捂住了耳朵,蹲了下来,他知道碎石乱飞的后果。

    就在即将爆发的一瞬间,两支弩箭同时射出,强劲无比,一支弩箭射向胡沙图的光头,一支弩箭射向他的后背。

    弩箭快如闪电,胡沙图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自己会被人暗算,“噗!噗!”两声,一支箭射入头颅,插进一大半,一支箭射中后背,剧毒侵入心脏,他闷哼一声,一头栽倒。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错过

    就在这时,“轰!”铁火雷爆炸了,爆炸声惊天动地,大地晃动,它相当于西军的铁狗,三十斤重,把砖房炸得粉碎,屋顶被掀开,墙壁被炸碎,尘土弥漫,碎石噼噼啪啪从天上落下。

    所有人都被惊得胆寒心颤,跪在地上不敢动,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完颜昌才放下捂耳的手,慢慢站起身,眼前的一幕让他呆了,前方尘土还在弥漫,但看得清楚,五十步外的砖房已经消失了。

    “好!成功了!”完颜昌激动振臂大喊,所有人都激动得欢呼起来。

    完颜昌眼一暼,发现胡沙图还跪在地上,头埋在地上,他笑道:“自己发明的铁火雷,居然吓成这样!”

    他吩咐左右把胡沙图扶起来,两名士兵扶起胡沙图,顿时吓得大喊起来。

    完颜昌一回头,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胡沙图满脸鲜血,一支弩箭从头顶贯入,只剩下半截箭杆露在外面,胡沙图瞪着眼睛,但眼睛里却毫无生机,已经死去多时了。

    三千女真士兵全体出动,疯狂地向山顶奔去,很快,三千余士兵冲上了山顶,但他们只找到了十名被干掉的女真士兵尸体,其他一无所获。

    士兵们又大喊一声,发散地向四面八方搜索,很快有士兵发现了脚印,百名女真士兵沿着脚印狂追。

    爆炸声还没有响起,山顶上的四人便撤退了,种桓看得很清楚,两支箭都射中了目标,尤其是第二支毒箭,不管射在哪个部位,胡沙图都必死无疑。

    至于胡沙图还有没有图纸、样本之类,种桓也顾不上了,他现在就要活着返回燕山路,向雍王殿下汇报他们的发现,女真军开始试验铁火雷了。

    巨大的爆炸使地面晃动,他们险些摔倒,但他们依旧跌跌撞撞向山脚下奔去。

    就在三千女真士兵冲到山顶上时,他们已经奔到江面,一个借一个地跳上渔船。

    “快走!”

    船夫用力在石壁上一撑长杆,渔船晃晃悠悠离开岸边,向东面江心驶去......

    一刻钟后,百名女真士兵沿着几个人的脚印追到了江边,但人已经没有了,种种痕迹表明,他们追赶的人跳江了,但这无论如何不可能。

    为首百夫长探头看了看巨岩下方,下方正好可以停靠一艘船,他立刻明白了。

    “下面原本藏有一艘船,他们上船逃跑了!”

    百夫长派人赶回去禀报,他又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去寻找,一路向西去寻找。

    ........

    完颜昌疯狂地寻找胡沙图的资料图纸,但一无所获,他又询问周围的工匠,他们只知道木桶火雷,铁火雷一无所知,两名胡沙图的心腹士兵告诉完颜昌,铁火雷是胡沙图直接从家里拿来的,不是在这里制造。

    完颜昌立刻率领五百骑兵骑马赶回上京城,前往胡沙图的住处。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如果完颜昌能够稍微晚一点走,种桓他们就危险了,就在完颜昌回城后不久,报信士兵跑来了,他们发现了凶手踪迹,坐船逃走了。

    但完颜昌已经不在了,其他人指挥不动上京巡哨水军,还是得去找完颜昌,几名报信士兵只得骑上马,向上京方向追去。

    阴差阳错不到一刻钟,种桓他们却由此争取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五人奋力划船,渔船向东方驶去,他们计划得极为周密,刺杀了胡沙图后,不可能再从原路返回,只能向东走。

    他们将在勐安屯河进入活罗海川,活罗海川就是今天的牡丹江,最后进入统门水,从统门水入海。

    ........

    完颜昌在胡沙图的府中掘地三尺,依旧一无所获,他心中沮丧万分,他极为担心,很可能他们又再一次和铁火雷擦肩而过。

    这时,完颜昌才得到禀报,凶手极可能入江上船了,完颜昌恨极,立刻命令上京水军三百艘船只全体出动,又派出一万铁骑兵分两路沿着江面搜寻凶手。

    与此同时,天子完颜亶派人来询问情况,无奈,完颜昌只得进宫去禀报。

    虽然完颜喝离撒的惨败和兵部尚书杨钦的逃亡,都是完颜兀术攻击完颜昌的把柄,但完颜昌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相反他颇受天子完颜亶的重用,命他统领五万合扎勐安军,与完颜宗翰、完颜兀术并领三省事,掌握财政大权。

    原因也很简单,关系到金国内部的派系斗争,完颜宗磐死后,另一个派系完颜兀术和完颜宗翰渐渐掌握大权,为了对抗完颜兀术日渐膨胀的权势,天子完颜亶需要扶持一个完颜兀术的政敌,完颜昌就最适合不过了,他原本就是完颜宗磐派系的二号人物,他取代完颜宗磐掌权也是众望所归。

    完颜昌快步来到天子御书房,虽然胡沙图被杀,使他们再次和铁火雷擦肩而过,但完颜昌还是有一点收获,他得到几块铁火雷爆炸后的铁皮,这是真正的铁火雷铁皮,可以让其他火器工匠仔细研究。

    听完完颜昌的汇报,天子完颜亶脸色极为阴沉,没有得到铁火雷倒是次要,关键是敌军斥候竟然潜入上京的军事禁地,干掉了首席火器大匠,让完颜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耻辱。

    “漏洞在哪里?”完颜亶冷冷问道。

    “回禀陛下,漏洞一在江面,我们江面上船只太少,使敌军探子能够穿过重重封锁进入上京,漏洞二在狼牙谷上方,竟然只安排了一座哨塔,十名巡哨士兵,对付普通百姓是足够了,但对付西军探子却完全不够,归根到底是守御主将轻敌了,认为西军探子不可能来狼牙谷。”

    “狼牙谷的防御主将是谁?”

    “是万夫长完颜倬!”

    完颜亶当即喝令道:“传朕旨意,完颜倬渎职有罪,即刻处死!”

    “遵旨!”有侍卫奔出去传旨了

    负手走了几步,完颜亶又问道:“照目前的形势,还能造出铁火雷吗?”

    完颜昌想了想道:“有铁壳残片,有火药,应该还有机会,但需要时间!”

    “需要多少时间?”

    完颜昌迟疑一下,摇摇头,“卑职也不能确定。”

    “朕给你一年时间,尽量把铁火雷研制出来。”

    完颜昌心中叹口气,又变成自己的事情了,他尝试过,知道其中的艰难,但这个时候他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躬身道:“微臣遵旨!”

    完颜亶沉思片刻,又澹澹道:“朕记得你说过,有个叫郭长武的燕京人来投靠你,此人刺杀过陈庆,差点成功,他还在吗?”

    “回禀陛下,他还在?”

    “安排一下,朕要见他。”

    完颜昌心中愕然,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还想让他去京兆吗?”

    完颜亶冷冷道:“竟然敢派人来上京刺杀我的首席大匠,来而不往,非礼也!”

    ………

    经过十天的航行,统门水的河面越来越宽,前面就是入海口了。

    统门水就是图们江,出去后便鲸海,远远的,种桓看见了一艘万石海船停泊在入海口处,他仰天呼啸一声,振臂欢呼起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效忠

    中午时分,京兆城春明门人流如潮,热闹异常,这时,远处官道上来了三名长途跋涉而来的旅人,三人都骑着马,为首之人年约三十余岁,浓眉细眼,衣着华丽,看起来颇为精明能干,他便是向氏家主向得胜的侄子向奎,受伯父的派遣出使京兆。

    向奎是坐船到商州,又租了三匹马,直接骑马来京兆,历时近一个月,此时已是十一月下旬的初冬时节。

    走进春明门,一股雄伟宏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宽阔的大街,整齐的店面,远处恢宏的宫殿,包括车辆如织,基本上都是马车,很少看到驴车,包括行人也是衣服得体,哪怕是穿着短衣的走卒小贩也是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向奎暗暗叹息,这才是京城气象,哪里像临安那般市场凋敝,毫无生机。

    “公子,你看那里!”一名手下指着大街左面的一家店铺。

    向奎看清楚了,是一家柜坊,红色的屋顶,一看就是宝记柜坊,不过牌子却变成了川陕第一柜坊,向奎暗暗叹息,宝记柜坊在江南已经全部倒闭,雍国境内的宝记柜坊直接被第一柜坊吞并了,从太宗时就开始经营的宝记就这样烟消云散。

    但向奎今天可不是为宝记柜坊而来,柜坊不过是身外之物,他是为了向家乃至整个大宋权贵家族而来。

    向奎先找到一家客栈住下,随即打听找到了曹府,曹府就是曹德的府邸,曹德之前出任太原府刺史,刚被调回京兆出任兵部侍郎,向家和曹家关系不错,曹德的父亲曹钜给了向奎一封引荐信,让他来京兆找曹德帮忙。

    不多时,向奎被管家领到了贵客堂,他喝了口茶,只听见一声咳嗽,曹德从堂下走了进来,向奎连忙起身道:“曹大哥,还记得小弟吗?”

    曹德笑着点点头:“你是向奎,我离开临安时,你才十几岁,一晃十几年了,快坐下!”

    向奎坐下,随即取出曹钜的信递给曹德,“这是曹伯父的信!”

    曹德接过信笑道:“居然是我父亲的信,家信吗?”

    “小弟不知!”

    曹德让使女重新上茶,这才拆开父亲的信细看,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道:“过两天雍王殿下要去铜官县视察,不如明天你就跟我去见他,要不就得等他回来。”

    向奎欠身道:“择时不如择机,下午就去吧!父亲还在等我的消息呢!”

    .......

    下午时分,曹德见到了雍王陈庆,向他汇报了向奎之事,这在陈庆的意料之中,事实上,陈庆就在等他们到来。

    “向奎只代表向家吗?”陈庆笑问道。

    “看我父亲信中的意思,好像不仅代表向家!”

    陈庆点点头,“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向奎被带到陈庆的官房,他见过陈庆,上前躬身施礼,“小民向奎,参见雍王殿下!”

    “不必客气,请坐!”

    陈庆笑眯眯请他坐下,“有侍卫进来上茶!”

    陈庆问道:“现在临安的情况如何了?”

    向奎欠身道:“回禀殿下,临安千疮百孔,一片混乱,不知殿下想知道具体哪方面的情况?”

    “说说宝记柜坊的情况!”

    “宝记已经全部关门倒闭了,不管是越州、平江府还是建康府、临安的柜坊,都是一片混乱,无数百姓和商人都来取钱,取不到钱,失控的百姓就冲进柜坊,打、砸、抢、烧,不知道多少私人宝库被哄抢一空,但重要人物的宝库都事先提走,我们都得到了消息。”

    “什么意思?难道打砸抢还有预谋?”陈庆不解地问道。

    “回禀殿下,这实际上就是一个策划好的阴谋,我们听大掌柜说,梅花卫已经先一步下手,运空了不少宝库,主要是商人和地方豪门的存钱,然后散布消息,引发了恐慌,也引发了最后的打、砸、抢、烧,很多无赖也趁机抢钱,几座柜坊最多被抢走一万多贯铜钱,柜坊都被烧掉了,梅花卫出动抓捕参与抢钱的人,杀了一百多人,钱财当然追不回来,抢钱的人太多了,最后就不了了之,倒霉都是大客户,责任全部都栽在石家头上以及闹事的百姓身上。”

    “好手段啊!”

    陈庆冷笑道:“这下子他的军费不愁了吧!”

    “一点没错,抢掠了石家和柜坊的财富后,现在开始扩军了,听说第一批扩军十万。”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呢?”陈庆又问道。

    “殿下,临安的房产地价在继续下跌,物价上涨,我们都认为朝廷已处于崩溃边缘,更重要是,天子一旦尝到抄家的甜头,他就不会停手,会对所有家族下手,我们不得不自保。”

    说到这,向奎从怀中取一个厚厚的信封,呈给陈庆,“这是我们三十四个家族的联合效忠书,愿意效忠殿下,支持殿下取代大宋。”

    陈庆之前统计过目前还支持宋朝的权贵,一共三十一个家族,没想到还多出三个,这就是宋朝的基本盘了,前两年是江南世家,通过科举和投官的方式,雍王国已经获得了江南世家的支持,一旦宋朝权贵集体背叛,那宋朝就真的没有根基了。”

    陈庆接过效忠书了看了一遍,下面都是各个家族家主的签名和指印,密密麻麻,态度倒是非常诚恳。

    陈庆点点头对向奎道:“你们想保住自己的家族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是有条件的,这一点你们要心里有数!”

    “我们知道,殿下请直言!”

    如果雍王一口答应,没有任何条件,他们倒真不敢相信了,有条件才是真正的接受效忠,他们就怕没有条件。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道:“你们府库里面积累的财富我可以不动,但土地必须按照雍国的规矩来,要么取得爵位,要么争取勋官,要么得到官阶,哪一个级别拥有多少土地,都写得清清楚楚,平民最高能拥有五顷土地,对你们而言,最便捷的方式有两个,要么向西军捐粮,以获得勋官,或者开办工坊,按照雇佣百姓的人数,也能得到相应的勋官,但勋官最高的上柱国也只能得到二十顷土地,哪怕是到了国公的爵位,也不能超过百顷土地,就连我这个雍王,上限也只有五百顷,所以你们动不动就有几百顷土地,这是绝不允许的。”

    向奎心情很沉重,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恐怕在土地问题上过不了关,他沉思片刻道:“但据我们所知,郑统全只是郡公,就算包括他儿子郑平,他家拥有土地上限最多只有百顷,但据郑统全自己所说,他家的土地有三百顷,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补给

    陈庆澹澹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虞庆丰家族和王振邦家族,你应该知道,他们也是通过向西军捐钱粮的方式获得勋官,按照规定,两家能拥有的土地上限都是十五顷,可实际上,两家拥有的土地都在两百顷以上,是什么缘故呢?”

    “恳请殿下解惑!”

    “我可以告诉你,郑家在雍国境内拥有的土地只有二十顷,是一座占地两千亩的庄园,还是我赏赐给郑平的,郑家其他的两百八十顷土地都在海外,虞庆丰家族和王振邦家族也是一样,他们家族的土地也是海外,海外就不受土地限制。”

    “海外?海外是什么意思?”向奎一头雾水。

    “目前的海外就是指南洋,以后还会更加广阔,我们会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不断占领海外广阔的无主之地,你们可以进行土地置换,把手中的农田置换成海外土地,按照一比十进行置换,目前的一顷江南土地置换成海外的十顷土地,三百顷土地置换成三千顷海外土地,可以换一座大岛了,这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当然,也可以把土地卖掉,我们没有强迫,也会给一定的处理时间,但不能超过一年。”

    向奎叹口气,“殿下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

    陈庆又道:“你们肯表态效忠,我很高兴,但我也有底线,到了哪一步,就做哪一步的事情,如果我已经兵临城下你们才表示效忠,你们想保住财产就不可能了,最多保住性命,所以我对你们只有一句忠告,务实才是保命之道!”

    说完,陈庆写了一行字递给向奎,“带回去吧!”

    向奎看得清楚,雍王殿下写的字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

    向奎当天就离开京兆返回临安,他在京兆呆的时间还不到半天,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向奎刚走,陈庆又立刻召见了曹德,曹德抱拳道:“殿下,他已经离去,返回临安了!”

    陈庆点点头,“我知道,他是急于回去禀报,最后他们会怎么选择我不知道,但我找你来,还有另外一件大事!”

    陈庆沉思片刻道:“你父亲还在临安,对吧?”

    曹德点点头,“不光我父亲,我们整个曹家都在临安。”

    “财产转移出来了吗?”陈庆又问道。

    “父亲信上说,财产正在向福建路转移!”

    “我给你写了一张纸条,你立刻派人送给你父亲,让他拿着纸条向吕纲求援,吕纲会用海船将曹氏家族转移到泉州,事情比较紧急,你赶紧行动。”

    说着,陈庆将一只信封递给了曹德,曹德一惊,急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一个预防,我担心权贵和天子的矛盾会激化,天子为了保住皇位会对权贵下手,只是有这个可能性,如果天子真的下手,首当其冲就是和雍国有关系的家族,比如你们曹家、呼延家族、高家、杨家、刘家等等,这些家族我都要保护,所以先通知你一声。”

    “卑职明白了,卑职立刻派人骑快马赶往临安!”

    曹德快步走了,陈庆负手在官房内来回踱步,他知道让这些权贵家族放弃土地,同样也危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肯定不会接受,那么他们必然就会采取另一种自保手段,或者说,他们另一种手段已经准备好了,来向自己效忠只是他们最后找的退路,而绝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陈庆拭目以待......

    次日,一场小雪沸沸扬扬笼罩在京兆城,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小雪,一夜飘雪,次日京兆城内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天气也变得寒冷起来。

    今天是休日,也是他全家搬到内宫后第一个休日,但陈庆却没有时间陪同妻儿,这段时间他的事情特别多,件件重大,昨天刚刚接见了从临安赶来的向奎,而今天他又要接见从燕山路刚回到京兆的种桓。

    陈庆是在内宫麒麟阁接见了王浩和种桓,这里是他在内宫处理朝务以及接见大臣的地方。

    种桓和四名手下都在燕山路得到了陈庆的升官受赏,种桓升为副统制,李宛和王赋升为指挥使,耶律康和船夫也被升为都头,每人各赏银一千两。

    这次种桓返回京兆府也是为了向陈庆汇报详细经过,主要是细节,陈庆格外关注金国铁火雷的研制情况。

    种桓汇报得格外仔细从,他们进入辽河开始汇报,详细讲述了沿途的情况以及抵达上京城,这时陈庆打断了他的汇报,“从辽河到上京城,你们都是走的水路,我想知道,三千石的船只能否直接从渤海抵达上京城?”

    “回禀殿下,三千石应该还可以,但再大一些船只恐怕就不行了,有几段河流比较狭窄。”

    陈庆点点头,“继续说!”

    “我们上岸后直接上山,山上只有十名哨兵,当时我们想不通为何哨兵这么少,后来才想通原因,一个原因是我们是直接盘山崖上来,没有走周围小路,周围小路上一定有岗哨,让人上不了山岗,第二个原因,是各种试验比较绝密,金国不想让更多士兵看到试验,所以山顶上的士兵很少,也成全了我们。”

    种桓又将他怎么部署,对方怎么试验铁火雷,怎么射杀胡沙图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问道:“你是说前一天试验的是木火雷,刺杀当天试验铁火雷,现场只有一座砖屋,对吧!”

    “回禀殿下,正是如此!”

    “完颜昌也是刺杀当天出现在试验场?”陈庆又问道。

    “正是,卑职认为他就是专门来查看铁火雷爆炸,看得出他事先并不知情?”

    “这话怎么说?”

    “因为铁火雷已经安放进砖房了,士兵又把它搬出来给完颜昌查看,他很惊喜,反复抚摸铁火雷,所以卑职说他事先并不知情,而且火绳点燃后,士兵们都没有反应,直到胡沙图大喊捂耳蹲下后,士兵才反应过来,纷纷捂住耳朵蹲下,也由此可推断,这是第一次做铁火雷试验,所以大家不懂防范。”

    陈庆沉思不语,从种种迹象表明,这应该是金国第一次爆炸铁火雷,不管胡沙图有没有被刺杀,只要铁火雷成功爆炸,那他们都迟早能制造出第二颗铁火雷,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留给自己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除了胡沙图和铁火雷外,陈庆关注的另一个重点就是种桓他们的返程,从统门水进入鲸海,再沿着高丽国沿海南下,再绕进渤海,让陈又看到了另一条进攻路线。

    “你们返回时,海船遇到了什么危险和困难吗?”

    种桓想了想道:“大船是沿着高丽国的海岸线走,没有什么狂风暴雨,如果说困难,那就是补给有点吃力,如果中间有个补给点,那就完全顺利了。”

    陈庆缓缓点头,补给点的问题,应该尽快拿下耽罗大岛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又刺

    郭长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又会返回京兆,三个月前他在东大街路口刺杀雍王陈庆未遂,成功逃离了京兆,前往金国投奔完颜昌,在金国呆了还不到一个月,又被派回京兆了。

    当然,这一次他是执行金国天子交代的任务,金国甚至亲自接见了他,交给他两个任务,并许诺只要完成任何一个任务,他都能在金国加官进爵,获得荣华富贵。

    第一个任务不用说,就是再一次刺杀陈庆,但郭长武来京兆整整十天了,连陈庆的影子都看不见,他昨天才知道,雍王已经搬去了内宫,他的车队不会再从闹市大街经过,而且什么时候外出,也是从太极宫的北门直接出城,他蹲在城内根本就不知道。

    金国天子给了郭长武承诺,如果他能刺杀陈庆,那将直接封他为王爵,但如果是完成第二个任何则封他为千户,落差很大,他当然想完成第一个任务,但现实摆在这里,他上次的机会没有抓住,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郭长武依旧住在东城外的一家客栈内,这一次他是假扮成科举赶考的士子,住在二楼最靠里面的一间上房内,一下子付了两个月的房租,又给足了伙计赏钱,条件就是不能进自己房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自己读书,这一次他完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房间里,郭长武拔出匕首,缓缓将一只蜡丸切开,这就是他的另一个任务,金国天子再三交代他,只有第一个任务实在无法完成时,他才能切开蜡丸。

    郭长武对刺杀陈庆已经绝望了,他没有办法,只能执行第二个任务,能封千户也不错,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蜡丸里面是一张纸条,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刺杀宋朝前太子赵谌!’

    郭长武有点懵了,为什么要自己刺杀前太子赵谌?其实他不懂金国天子完颜亶的心理,完颜亶当然知道他刺杀不了雍王陈庆,所以刺杀前太子赵谌才是完颜亶的真正意图,就是给雍王的一个回礼。

    雍王陈庆派人来刺杀了辽国妖僧胡沙图,完颜亶也要刺杀一个北宋的重要人物,他选中了前太子赵谌,此人是雍王的一颗重要棋子,除掉这颗棋子,足以让雍王心中懊恼万分。

    想不通归想不通,但郭长武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任务,出发之前,完颜昌给了他一个地址,位于秦州门大街的山珍堂药铺,并再三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找这家药铺。

    收拾了东西,戴上一顶毡帽,他特地把眉心遮住,他眉心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很担心被人认出,好在正好下雪,戴帽子保暖也顺利成章了。

    仔细锁上门,郭长武便离开客栈进城了,秦州门大街位于京兆西南,一座西面的副城门叫做秦州门,城门所在的大街就叫做秦州门大街。

    他租了一辆牛车,不多时便来到了秦州门大街,街道不宽也不长,只有两里,一边是民居,另一边则是商铺,这里其实就是贫民区了,大家都知道这里要拆迁了,所以私人土地炒得很贵,已经涨到亩价五千贯了,吕绣她们购买土地时才亩价三百贯,短短几个月就涨了十几倍,不过这里大部分都是官地,涨价再多,最大的得益者还是官府。

    郭长武很容易打听到山珍堂药铺,是一家老店,卖药同时也看病坐诊,它的真实身份是金国的一座情报站,去年才成立,不再涉及绝密情报,而是收集一些重要的公开情报,比如军队集结,战争爆发、重大灾害等等公开的情报。

    然后把情报送到燕山路,再由燕山路中转站用鹰信送往辽东。

    郭长武走进大堂,直接找到掌柜,一言不发,摊开手掌心,掌心里是一枚银牌,这是完颜昌给他的信物。

    掌柜是名汉人,叫做王匡,四十岁左右,是一名辽东的汉人药商,奉命来这里开药铺收集情报,王匡看了郭长武片刻,便点点头,“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院,在内堂坐下,王匡问道:“您是完颜尚书派来的?”

    郭长武点了点头,随手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王匡不由打量他一下,见他长相很普通,唯一特殊之处就是眉心有颗很大的黑痣,颇为显目。

    王匡又笑问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姓郭!”郭长武惜言如金。

    王匡又陪笑道:“原来是郭公子,不知我怎么帮你?”

    郭长武沉默片刻道:“我想知道宋朝前太子赵谌的住处?”

    “前太子赵谌?”

    郭长武点点头,“就是他!”

    王匡沉思片刻道:“这个情报很冷门,我们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样吧!明天中午郭公子再来一趟,或者郭公子把住处给我们,我们上门!”

    “不用了,明天中午我再来!”

    说完,郭长武起身离去......

    王匡坐了片刻,便对伙计打了个招呼,“你们看好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王匡出门拦了一辆马车,给车夫说地址,马车随即向西大街方向驶去。

    ........

    种桓休假了三天便回到内卫了,他已被升为副统制,成为王浩手下三大统制之一,他原本是负责稽查私盐,被调去燕山路后,私盐的事务交给了另一名统领,目前他暂时还没有新的安排。

    此时,种桓正坐在自己官房翻阅卷宗,这时,有士兵在门口禀报,“小种将军,都统有事情找!”

    种桓点点头,起身向王浩官房快步走去。

    很快来到官房,他躬身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王浩笑眯眯递给他一个信封道:“你的差事下来了!”

    信封是雍王所封,种桓心急刚要打开,王浩摆手道:“先不急,眼下有件事要你去做。”

    “请都统吩咐!”

    王浩随即道:“带上来!”

    士兵带上来一名中年男子,正是山珍堂药铺掌柜王匡。

    山珍堂药铺是当初完颜昌手下情报头子皮向阳设在京兆城的分支机构,当时是单线联络,通过仙泉茶馆七号坐位联系,皮向阳覆灭后,种桓通过联络人卢孟达在仙泉茶馆当诱饵,连续查获了三个情报点,山珍堂药铺便其中一个。

    但种桓留了一手,没有碰山珍堂药铺,使山珍堂药铺成了漏网之鱼,同时策反了掌柜王匡,金国负责情报的主官正是完颜昌,山珍堂药铺便再次被完颜昌利用起来。

    只是山珍堂药铺主要负责收集公开情报,基本上比较平稳,也没有什么风险,内卫也经常给它一些重要的公开情报,山珍堂药铺颇得金国的重视。

    王浩笑道:“王掌柜给小种将军介绍一下吧!”

    王匡躬身行一礼,“小种将军,好久不见了。”

    “王掌柜请说!”

    “今天来了一个金国的刺客,向我们打听前太子赵谌的住处。”

    种桓一怔,“前太子赵谌?那他应该去汴梁才对吧!”

    王浩笑道:“小种将军有所不知,赵谌一家三个月前就已经被送回京兆了。”

    种桓点点头:“刺客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姓郭,具体叫什么,他不肯说!”

    “姓郭?”

    种桓脑海里如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名字,郭长武。

    他急问道:“此人是不是眉心有一颗很大的黑痣,上面有三根短毛!”

    王匡点点头,“一点没错!”

    种桓一拍巴掌,“还真是冤家路窄,他终于又回来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借刀

    次日中午,郭长武再次来到山珍堂药铺,王匡把他领到后堂,给他倒一盏热茶,“打听到前太子的消息了。”

    郭长武精神一振问道:“他住在哪里?”

    “他住在曲江别院,你若想刺杀他,不用去曲江别院,去大云寺便可,他在寺院里当居士,法号青阳居士。”

    “你能确定?”郭长武有点怀疑,才一天时间,就打听得这么详细,怎么可能?

    王匡点点头,“不会有错,他是天子命令我们关注的重要人物,我们一直在跟踪他。”

    郭长武相信了,天子肯定很关注此人,否则不会让自己刺杀他。

    “寺院在哪里?我怎么找到他?”

    王匡取出一份地图,“大云寺就在曲江池东岸,很容易找到,这是大云寺地图,看见没有,西北角就是居士院,可以在那里找到他。”

    “我怎么分辨他?”

    “很容易,居士也有等级,他是第二等级,穿一件深褐色居士袍,整个居士院就只有两人穿深褐色居士袍,另一人是个白胡子老者,三十多岁,皮肤苍白,体格瘦弱之人就是他。”

    “多谢了!”

    郭长武接过地图便扬长而去,王匡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他不明白内卫为什么要假戏真做?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内卫能决定。

    ........

    内卫出动了最高明的跟踪手段,他们拦截住了前往秦州门大街的牛车和马车,一共只有三辆牛车从山珍堂门口经过,郭长武拦住了第二辆,赶车人是个须发皆白的驼背老者,让郭长武失去了警惕,他直接前往城外的客栈。

    回到客栈,郭长武稍微收拾一下就出门了,就在他出门前往大云寺不久,种桓便来到了他的客房,他看到了郭长武吸取教训的一面,锁上做了手脚,绑了一根头发,任何开门他都知道,种桓直接从窗子进了屋。

    屋里收拾很整齐,也什么都没有,但在床头发现一个包,里面有洗换衣服,燕山府科举士子证明,几十两碎银和一块身份银牌,还有一把剑,屋角还有马鞍和马袋。

    种桓迅速做出判断,郭长武身上什么都没有携带,就算被射杀也查不出他的身份,他想离开京兆,必然还会回客栈。

    大云寺距离客栈很近,只有两三里路,郭长武在寺院外的店铺里,用仅有一锭银子买了一件灰色居士袍,扮做一名居士,径直走进了大云寺,他有地图,很快便找到了西北角的居士院,有三十余名居士住在这里,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法事,每天吃斋念佛。

    前太子赵谌确实就在居士之中,法号青阳居士,他等级很高,能穿深褐色居士袍。

    也有内卫保护他们全家的安全,不过内卫几名女护卫,在他府中保护妻儿的安全,大云寺没有内卫,也没有必要,赵谌法号青阳居士,在大云寺当居士,是绝密情报,只有不超过五个人知道,连他妻子也只知道他在寺院当居士,但在哪座寺院,叫什么法号,也统统不知,整个寺院也只有方丈知道他的身份。

    郭长武走进居士院,只见数十名居士坐在大堂里诵经,他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目标,坐在最边上的一名男居士,三十余岁,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穿着深褐色居士袍,双眼微合,虔诚地敲木鱼念经。

    他左手做成念经模样,右手握着袍子里的短弩,慢慢走过去,在赵谌身后坐下,低声问道:“你是青阳法师?”

    赵谌微微欠身道:“我是青阳居士,不敢称法师!”

    “好!”

    郭长武一手捂住赵谌的嘴,扣动了悬刀,‘噗!’一支毒箭射中了赵谌的后背。

    赵谌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郭长武起身快步走了,走出居士院,只听里面一阵大乱,有人大喊:“快去找方丈!”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大云寺,没有人跟踪他,让他心中感到格外轻松,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作为刺客,郭长武还是不合格,甚至他的智商就没有过关,如果赵谌这么容易刺杀,金国天子还要派他来做什么?直接让情报站的人下手就是了。

    刺杀赵谌本身很容易,难的是找到他,如大海捞针,除非是策反王浩,但郭长武显然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完成了任务,他要急于离开京兆城了。

    郭长武匆匆赶回了客栈,为了刺杀方便,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携带,刺杀虽然方便,离开就不方便了,他的盘缠,宝剑,士子证明、身份证明、马匹都在客栈。

    他来到自己房间门口,伸手摸了摸门锁,头发丝还在,他放心打开了门,刚一进门,一名内卫士兵从天而降,从后面将他扑倒,紧接着埋伏在屋里的四名内卫冲上来,将他死死按住,双手双脚捆绑起来,用绳子勒住嘴,使他无法嚼舌自尽,又用黑布袋罩住头,直接将他抬下了楼。

    直到这时,郭长武才隐隐反应过来,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

    王浩和种桓匆匆赶到雍王官署,向陈庆汇报了详细经过,陈庆问道:“前太子情况如何?”

    种桓暗然道:“对方的毒箭非常霸道,前太子当场就死了,没有能救活!”

    陈庆点点头,“立刻让《京报》去报道此事,必须让这个郭长武开口,交代一切,把这个桉子做死,再派人把山珍堂端了,给王匡说清楚,给他儿子爵位和富贵,他必须替我担下这个责任。”

    “卑职遵令!”

    陈庆又冷冷道:“记住了,除我们三人之外,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真相!”

    ........

    次日中午,《京报》头版头条刊登了重要新闻,前太子赵谌被金国刺客刺杀,享年三十四岁,目前刺客和金国情报探子都被内卫抓捕,他们供认不讳,招供了刺杀计划,原本是要刺杀雍王,但雍王防御严密,他们无法下手,转而对防御松懈的前宋朝太子下手。

    连刺客背景也完整地介绍出来,刺客郭长武,燕山路蓟州豪门郭威之侄,郭威涉嫌谋反被镇压,郭长武逃脱,曾在东大街刺杀雍王未果,逃去金国,随即受金国皇帝派遣,再次潜入京兆实行刺杀计划,在金国情报探子的协助下,刺杀了前太子赵谌。

    内卫甚至还搜到了金国皇帝的刺杀手谕,人证、物证俱全,罪行难饶,雍王批准公开处斩。

    三天后,在京兆城朱雀大街,十几万人的围观下,郭长武被押上断头台,在众目睽睽下公开斩首。

    七天后,临安的《京报》也详细报道了前太子赵谌被金国刺客刺杀的消息,但这个消息并没有在临安引起轰动,毕竟一个过气的太子,对他感兴趣的人不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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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