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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马啸秋风     末代驸马txt下载     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六章 城中惊变

    春雨绵绵,细如轻丝。

    吴阿令身披软甲,身后跟着十几个亲兵,沿着旅顺城的南北大街纵马奔驰。马蹄踏在泥坑之中,溅起一团水渍,引得街道两旁的士卒慌忙避让。那些士卒虽然脸色愤恨,但也只能遥遥望着远离的马队,低声咒骂一句,然后再吐一口吐沫,谁让那些都是满人祖宗呢!

    吴阿令为博和托的副将,后者因为重伤,现在还躺在床榻之上,撤军的任务便主要放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城中的士卒,特别是那些旅顺城中的本地人对此次撤退都十分不满,但他丝毫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毕竟,这些性情温顺的汉人都是得过且过的好手,除非面临生死绝境,他们是绝对不会背叛的,这点他有足够的经验。

    吴阿令心知在任何时刻,满人的利益都是必须放在第一位的。他把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满人聚在一起,只待出城之时,首先撤离,由那些汉人进行殿后。至于到时候那些汉人付出多少的死伤,那就完全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博和托身份特殊,只要成功将他带出险境,自己就算是有功无过。

    本来,这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到时候火一燃,留给明军一片废墟,而自己则率部趁乱出城和李率泰会和。

    吴阿令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满意,所以当高劲松突然上报有将佐不愿出城时,并且妄图谋划兵变时,他心中的恼怒和恐慌是可想而知的。他让大部分人留下来保护博和托,只带了自己的十几亲兵便气势汹汹的冲到南城找高劲松算账。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出现,那些汉人必然会完全服从。

    当门口守卫禀告高劲松,吴阿令率领十几人赶来之时。他心中闪过一些失望之情,交代了几句话后,便急急忙忙的从宅内走出。他仰头正看到吴阿令骑在马上,满脸怒气的望向自己,连忙上前恭谨跪下拜道:“末将拜见将军。”

    吴阿令翻身下马,走到高劲松跟前,一鞭子狠狠地甩在他背上,大声叫骂道:“你这奴才好不省事。此刻撤军为第一要务,有人不同意直接砍了就是。如此懦弱无能,怎么能当我大清的军将?”

    吴阿令在军中不过是一牛录,和高劲松这个守备并无直接的统属关系。但此刻他待高劲松宛如一个家奴,倨傲程度可见一二。

    高劲松本也为桀骜之辈,但此刻他却始终垂头,双手拱着高举,一动不动,任由吴阿令高声呵斥。倒是他身旁的亲卫对此满脸愤然,望着吴阿令的眼神分明有一些仇视。

    吴阿令看高劲松还算识趣,沉声喝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们汉人历来都是滥好人居多,你不愿做的恶事,就让本将替你去做。现在那些不同意撤退的将领都在哪里?带本将前去,看我怎么砍了他们的头颅。”

    高劲松站起身来,拱手道:“奴才担心他们在外面惹事,就把他们全部关在了内宅,并指派了另外的人代替他们的职位。现在一切撤退事宜都基本上准备妥当,只待三更时分,大军便会悄悄向北城方向汇集,一起从北门撤退。”

    吴阿令点了点头,还算满意。“带本将去见他们。”

    高劲松点头哈腰,在前方引路。吴阿令和十几个清军在后面跟着,而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大门在悄然间已经被关了起来。

    院内黑压压的一片,只有仅有的两个灯笼里闪出惨淡的光芒。

    吴阿令心中闪过一些不安,假笑着问道:“高守备,院内怎么这么黑?这样黑乎乎的,你也不怕跌倒。”

    高劲松笑道:“牛录,人家都说拨开云雾见天日,这拨开黑夜见得不就是天明吗?但天明了,就该见血了。”说完,他一挥手,周围顿时一阵呼喝之声,近百人手持火把从宅内的多个房间之内奔了出来,将那吴阿令及那十几个清军团团围住。

    吴阿令脸色顿时大变,怒指高劲松道:“高劲松,你……你敢造反?”

    高劲松恨声道:“造反,我这次就造了,你这个狗鞑子,又能如何奈何老子?老子为你们效力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们你们现在为了自己能够逃命,却想让老子的家烧了,把所有的亲人丢弃,只为你们殿后。老子告诉你,我只恨没有早点反你娘的。兄弟们,将他们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随着高劲松一声令下,无数人拥上前来,手持刀枪左砍右刺。清军蛮狠,但只有十几人,被近百人团团围住,瞬息之间便全部被杀死,而且每人身上都至少有十几处伤口。惨叫声响起的瞬间又完全止息,鲜血留了一地。

    外侧留守看马的两个清军听到宅内动静不对,相互看了看,跨上马便要逃跑。但他们背后突然飞来一团乱箭,顿时将他们二人射成了两个刺猬,连带着他们胯下的两匹马一起栽倒在地上。

    高劲松看到清军已经死尽,手持长刀,上前将吴阿令的头直接砍下。然后他提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走向后院。

    在那里,早已聚集了他手下的四百亲信士卒。这些人本坐在当地,听到前院的动静,心中吃惊万分,纷纷站起身来。好在提前就知道会发生了什么的领将高声安抚,才让他们慢慢平静了下来。

    高劲松带领近百士卒杀气腾腾的走进后院,伸手一把将吴阿令的头颅扔在地上,引起一片惊呼。高声喊道:“兄弟们,吴阿令被我杀了。我们给鞑子当奴才太久了,现在到了我们恕罪的时候了。要想活命,就和我一起去杀了博和托。只有如此,你们的家人以及你们自己的性命才能保住。”

    高劲松的话语犹如巨雷般响彻在每个士卒耳间,让他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士卒惨叫了一声,便要向外跑去。高劲松身旁一个士卒抽刀上前,一下便将他的头颅砍掉。一把又甩在众士卒跟前,鲜血溅在了最前方几个士卒的脸上。

第四百九十七章 城中惊变2

    那名士卒动作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最令他们吃惊的是,那名士卒头上留的是发髻而不是辫子,分明是一个明军。

    高劲松朝那名士卒点了点头,又高声说道:“兄弟们,你们听我说,现在金州城已经被万余大明军队所占领,博和托这才想要放弃旅顺城逃跑。但他不应该为了自己逃命,就烧毁旅顺城,并让我们替他们殿后。这样丝毫不吝惜我们性命的军将,我们为何还要效忠于他?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为鞑子殉死,那样的话,祖宗都不会认你们。还有一条路,是跟着我去杀了博和托,然后每个人都能活命。”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如若不愿意跟随我的,就安心留在这里,等待事情结束,我保你们的性命无忧。但有妄图向博和托报信者,休怪我不讲昔日的情面。”

    高劲松话语中透漏的信息量很大,底下士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如若不顺从,此刻便是一具尸首。

    下面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才见其中得一名老卒瑟瑟的举起手发问道:“守备,我们杀了博和托就能活命吗?那日,明军可是没有留一个俘虏的,他们会不会攻进城后,直接也将我们杀光。”

    高劲松笑道:“大家放心。大明周巡抚已经亲自向我许诺,只要我们用博和托的头向他表达忠心,他就不会为难兄弟们。我眼前的这一位便是从周巡抚那边来的,他们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大家完全不用担心这点。”

    白修文看高劲松望向自己,于是站到高劲松身旁,高声道:“我是周军门账下把总,名叫白修文。我们军门常说,只要是汉人,没人想当满虏的奴才。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满虏所迫,是被逼无奈的。只要你们愿意悔过,军门一切都会既往不咎。而且,我们军中有一些士卒是在不久前从辽东过去投靠军门的,他们现在都是我大明的士卒。如若非要说个不同,就是他们的头发还没长出来,现在顶的都是一个秃脑袋,看起来和和尚完全一样,现在我们一般都叫他们秃子军。”

    白修文的话语简短诙谐,一下子将气氛调动了起来。紧接着,不断有士卒发言。

    “守备,您就下令吧!兄弟们受鞑子的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希望有一个人能带着我们好好的收拾他们一顿呢!”

    “守备,我们舍弃什么都不能舍弃了自己的家人。与其坐看我们的家人被烧死在城中,还不如直接反他娘的。都是当兵吃粮,为杀鞑子而死,至少可以在将来入祖坟。”

    “守备,兄弟们都是跟随你很久的老兄弟,从来没把满虏放在眼里,你就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谁敢说半个不字,老子直接砍了他的头,当尿壶用。”

    ……

    高劲松点了点头,知道军心可用。他躬身向白修文拜了一下,道:“白把总,请你立即持我印信前往南门。那里的兄弟都是自己人,你将这枚印信交给他们,他们便会打开城门,放大明天军入城。”

    白修文拱了拱手,拿住印信,点了几个人道:“你们几个人随我一起去南门,剩下的人留下来襄助高守备。”说完,他跨步向门口方向走去。

    高劲松接着沉声下令道:“张千总,南门、东门、西门都是我们的人,只有北门是被鞑子信任的陈旗所把控。你率一百五十个兄弟过去,杀了他,夺下北门,莫让一个人逃出城去。白、马、李,你们三位把总在军中素以人缘好著称,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安抚城中的士卒和百姓,让他们不要乱动生事。剩下的人,随我一起去杀了博和托。但我要声明的是,不要滥杀无辜,更不要想着趁乱抢掠财物,否则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们。”

    周围响起一阵应命之声,先是张千总领兵而去,紧接着是高劲松亲率剩下的士卒向北城方向快速奔去。整齐的踏步声如同雷动,但没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毕竟此刻已经快到了撤退的时刻,他们向北城聚集也无可厚非。

    高劲松率部成功进入博和托所在院落之后,突然暴起。真如那猛虎进入羊群,杀的院内没有任何防备的清军毫无抵抗之力。

    那些满人惨叫着四处逃窜,但周围全是叛军,他们根本逃无可逃。

    天空下起了小雨,各处都是嚎叫的清军,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人被砍倒,更有多少人跪地求饶。但此刻的叛军急需要用他们的头颅来换自己的性命,狠毒程度比平常更甚。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求饶的清军,甚至没有一个清军是完好而死的。他们都是被杀死之后,再被割去头颅。

    博和托此刻身边只剩下了几个亲兵,他们扶着他艰难向后院逃去。但被迎面冲过来的叛军团团围住,一个冲杀,那几个亲兵便被全部杀死。

    失去了支撑的博和托跌在泥坑之中,口中喘着粗气。鲜血。泥浆沾了他的身体,完全没了一丝昔日的风采。高劲松此刻率部从前院冲杀过来,周围已无半个活着的清军。

    博和托看着傲然站立的高劲松,怒声吼道:“你背叛我,你这个狗奴才。”

    高劲松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上前一脚将博和托踢翻过来,高声道:“你这个狗鞑子,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吗?你这个蠢货,害的两千余人丧命,这个时候还给我装大爷。你奶奶的,不好好收拾你一顿,你还真以为自己天生贵胄吗?”

    博和托擦了擦嘴角的血,怒声道:“今日你杀了我,来日我阿玛一定会给我报仇的。那个时候,我看你怎么死?”

    高劲松哼了一声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善终,至于怎么死,反正你也看不到了。”说完,他刀一挥便将博和托的头颅砍下,同时高声喊道:“走,我们去迎接大明天军入城。”

第四百九十八章 破敌

    李开率八百将士首先入城,周显和二百人暂时留在城外,以备不测。

    但没过多久,李开便派人出城,向周显禀告城中事情已了。博和托已经身死,城中忠于他的清军也被斩杀殆尽。

    周显脸露惊愕,他本以为会经历一场激烈的厮杀,但没想到这一战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便结束了。他低头沉思,心中惊诧于高劲松对手下士卒的控制,从中足以可见此人有一些非凡的本事。但也只是片刻,他便言道:“前方带路,大军入城。”

    天色如墨,但城中却明亮如昼。数百士卒手持火把,立在街道两旁。

    李开站在队列的最前侧,欠身拱手相迎。而在他旁边,高劲松跪在地上,手中高高举着博和托的头颅。

    周显骑马缓缓行到高劲松跟前,看了一眼博和托的头颅,淡声问道:“你便是旅顺守备高劲松吧?起来回话。”

    高劲松身子压的更低,高声道:“罪臣高劲松谢过军门。”他又叩了一下头,接着才站立起来。仍旧是欠身低头,姿态恭谨到了极点。

    周显翻身下马,抬头看了一下四周。

    因为时间紧急,城中的守卒穿的还是清军的衣服,他们带着好奇,甚至稍微有点恐慌的神色看着这些明军将士。深怕后者突然翻脸,持刀向自己砍来。

    周显收回目光,望向高劲松道:“高守备,守备之职是你在清军那边的职位。你以博和托的人头换取了你自己和城中所有将士的性命,之前的许诺,我一定会遵从。但想当我大明的守备,目前的你还不够格,我说的意思,你可明白?”

    高劲松脸色微变,虽然他心中早有准备,但听周显直接说出,心中还是有少许的失望。博和托被他所杀,别人或许可以有其他的心思,但他除了效力明军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只想了片刻,便很快言道:“属下明白,只求军门能给属下一个恕罪的机会,让小人能在您的麾下效力。至于职位大小,属下并不在意。”

    周显点了点头,淡笑道:“恕罪的机会,我已经给你了,而且你也很好的完成了。立功的机会,我现在倒是还可以再给你一个。只要此事成功,你许你以守备一职。”

    看高劲松神色疑惑,周显继续说道:“命人将博和托准备的柴薪聚在城中的几处空地,我要在三更时分看到那冲天的大火。另外,你立即在城中给我集合五百士卒,全部身穿清军的衣服,和我一起去会一会这李率泰。”

    李率泰今夜一直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情。

    旅顺丢了,那是博和托自大导致的直接后果;金州丢了,自己还能解释为前去救援博和托所致。但如若博和托死在了旅顺,那战败的所有责任将会由自己全部承担,这是他最不可以忍受的事情。

    无论如何要救出博和托,这是李率泰心中给自己定下的最低标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率泰从两千士卒直接拨出一千人,让马三领着他们冒着被明军发现的风险前去接应。此外,他还将自军仅有的三百骑兵中的二百人完全交给高信钟,让他尽可能的深入旅顺,以监视明军的动静。

    最后结果如何,很难预料。但凡事尽力而为,总会有回报。

    李率泰静静的站在一个高坡上,遥遥望着南方的天空,黑夜寂静,没有一丝光亮。山风吹动他的大氅,细雨湿润了他的脸庞,但他动也不动,宛如一座雕塑。他的亲兵站在距离他数十步在外,没人胆敢上前打扰。

    火光,火光,旅顺城的方向突然亮了起来。最初只是一处,但很快变为数处,并逐渐连成了一片。

    远处天空红的如血一般,让李率泰的血液也沸腾了起来。他大跨步向下,高声下令道:“博和托贝子已经开始率部突围,全体将士时刻准备好。只待和旅顺守军会和,全员便向金州方向突围。”

    黑夜,混杂着雨点,百步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五百旅顺城的守军在前,一千明军在后,自出旅顺城之后,便熄了大部分火把,沿着大道向金州方向奔驰。出城大约十里,到了和李率泰约定的地点。

    迎面传来清军的高声呼喊,他们依靠对方身上所穿的衣着判断出这些正是自己前来援救的旅顺守军。燃起的火把,标明了他们自己所在位置和方向,密密麻麻的,至少有数百人。

    高劲松应了一声,偷偷示意旁边,最前方的弓箭手在悄然间拉开了长弓。当两边相隔约七八十步,随着高劲松一声令下,百余箭矢猝然而出,射向清军的最密集之处。

    在惨叫声中,一声爆喝传来。“杀鞑子了。”

    千余将士,手持刀枪,狠狠地撞入清军人群之中。

    在夜间,因为四周黑暗,很难掌控全军。但清军燃起了火把给明军指明了方向,哪里有光亮,就向哪里冲杀。

    清军猝然受袭,乱成一片。更增混乱的是,那些冲杀过来的都穿着自军的衣服,完全分不清敌我。有时举刀砍杀了一人,最后却发现是自己的同袍。而那些冲杀过来的人,反而没有丝毫迟疑,好似他们每一个都彼此认识一样。

    清军阵型在很短时间内便被明军冲破,到处都是奔逃的士卒。他们分不清敌我,搞不清对方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兵力,只听到四面都是喊杀之声。心中的恐惧消散了他们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丢盔弃甲,向丛林深处逃散,全军在很短时间就全盘崩溃。

    而在南向五里之外,两千余士卒,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个火把,如一条火龙般向这个方向快速弛来。

    那是谈震彩所率的两个千人队,周显给他所下的命令是,看到火起,便立即出军。追着逃跑的李率泰,不和他硬战,只紧紧的撵着清军向北。撵的他们筋疲力尽,不断落队。待到临近金州之时,由金州那边的明军负责击破他们。

    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清军的整体覆没。

第四百九十九章 逃窜

    高信钟骑在马上,看了看不远处惨叫连连的战场,又看了远处快速弛来的明军。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轻声笑道:“阿吉,你看这个周显,还真是诡计多端。一个阴谋接着一个阴谋,这分明是想将金州的所有清军尽灭啊!”

    阿吉“嗯”了一声,继续啃着自己手中的一个黑猪蹄。

    高信钟哈哈大笑道:“哈哈,你也懂了?看来你比马三那个笨蛋要强很多。阿吉,走了,我们回复州。到时候我请你吃上好的羊肉,肯定比这个好吃。”

    说完,高信钟拍马向北。阿吉一把丢开那个黑猪蹄,手持一把巨斧,小跑着跟在后面。

    李率泰浑身颤抖,双手牢牢抓住高信钟的肩膀,带着无限恐慌的语气惊声问道:“你说什么,马三他们此刻已经全军覆没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高信钟脸带悲戚道:“主子,虽然属下不知道旅顺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依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城中的守军背弃了大清,引明军入城。然后,他们再假装是护送博和托贝子出城,与我军会和。马三没有防备,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这才被击溃。现在南关的明军也已经集体出动,向我们这边冲杀过来,距离我们最多只有十多里的距离。”

    李率泰浑身发颤,谁想到这次出军,怎么遭遇这样的结局?他满心郁结,嗒的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歪歪的向地上倒去。

    高信钟连忙扶住他,低声道:“主子……,主子,这个时候您千万要镇定。您一旦倒了,这所剩的一千就会瞬间溃散,那我们就真的一点生路就没了。”

    李率泰双目绝望,叹声道:“在前有数千明军追击,在后还有万余明军在金州等着。我们这千把人始终都在别人的掌中,哪里还有一点生路?”

    高信钟轻轻将一个包裹推给李率泰道:“主子,这里面有个好东西,可助你逢凶化吉。”

    李率泰疑惑的打开包裹,里面是一身小兵的衣服。他愣了一下,望向高信钟满脸怒气道:“你是让我独身逃跑?”说着,一把将那个包裹扔到一边。

    高信钟默默的捡起包裹,拱手向李率泰道:“主子,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人活着,还怕没有机会找周显报仇吗?现在博和托贝子肯定已经身死,而数千明军随时都可能杀过来,到时候您难道还指望这千余人能击败明军吗?事情到此时已经不可为了,现在这些士卒之所以依旧听从您的指挥,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在金州地界只剩下了他们这千余人。如若明军冲杀过来,我保证他们一个个都抱头鼠窜,到时候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李率泰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没有说话,而高信钟则静静的等他做出决定。

    “如果我们离开大队人马,全军不一样溃散吗?到时候明军全力搜索,我们还不是死路一条吗?”

    高信钟笑道:“主子放心,这个我已经想好了。目前,马三已经被击破的消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您就以要前去支援马三的名义,领着自己的亲兵留下。而另外指派一个亲信之将,向他言说复州的援兵正在围攻金州,让他率领大部队前去与复州援军会和。如此,大军便会极力向北,引明军前去追击。而我们在避开明军后,就可以从丘陵小路逃往复州了。”

    李率泰沉吟了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周显站在高处,眼看着清军溃散逃亡。

    李开和高劲松跨步走来,向周显拱手道:“禀军门,清军被杀近两百人,被俘三百余人,剩下的也已经全部溃散。”

    周显点了点头道:“高守备,让你的兄弟们都撤回来吧!现在他们身上所穿的还是清军的衣服,在黑夜间容易被误伤。李开,你率领你的部下,配合谈游击全力追击清军余部。能追多远追多远,直到配合赵副参将将他们全部击破。”

    李开脸色微变,道:“军门,如若我和谈游击一起前去追击,那留在旅顺城的就只剩下不到千余伤卒。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显没有言语,而是慢慢上前一步,将缠在高劲松左臂上的红布抽掉。拿在手中笑道:“不是还有高守备吗?莫非你以为他还有别的心思?”

    高劲松连忙单膝下跪,高声道:“属下心向大明之心,如同当空皓月,绝不敢生有其他的心思?还望军门能够明鉴。”

    周显轻轻的摆了摆手,笑道:“只不过一个玩笑之语,高守备何必放在心上。李开,你尽管前去,今晚我就待在这旅顺城了。高守备,你和你的那些手下也该整理整理衣装了,否则我还以为自己在鞑子窝里了。”

    说完,周显翻身上马,向旅顺城方向飞驰而去。夏舒率领还幸存的十多人亲兵,紧紧跟在后面。

    高劲松看周显已经远离,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冷汗。看李开已经起步离去,他连忙追上,语气中满是恭维的问道:“李游击稍等。”

    李开站住问道:“高守备,有事吗?”

    “李游击,你跟随军门肯定很久了。属下能否问一下,军门刚才是什么意思?要整理什么衣装?”

    李开抬头看了一下高劲松,指了指他脑袋后的辫子道:“难道高守备不觉得这条辫子特别碍事吗?既然归顺了大明,至少这面子上的事应该做足。别的人倒没什么,但你现在身为大明守备,怎可不首先做这个表率?”

    高劲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连连拱手道:“谢李游击指点,属下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开点了点头道:“高守备,自此以后,我们便是同僚了,不必如此客气。旅顺城刚被我军收复,城中难免会有一些忠于鞑子的不开眼之人。我会尽快率部返回旅顺,但在此之前,军门的安全就拜托给高守备了。”

    高劲松连忙回礼道:“李游击放心。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属下怎敢有丝毫怠慢?”

第五百章 高劲松归附

    周显回到旅顺城已经是四更时分,坐下写了几封信,天色便已大明。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端起桌上的瓷杯,茶水混着茶叶子一饮而尽。接着,他揉了揉有点疲惫的双眼,弯身吹灭蜡烛,推门走出内屋。

    夏舒正在外屋趴在桌子上熟睡,脸庞贴着桌面,还有口水顺着嘴角向外不断流着。周显拿了一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悄步走出房间。

    刚出屋门,便见一人慌忙迎了上来,低声道:“军门,您醒了?”

    周显眼前突然闪过一抹刺眼的光芒,让他微微一愣。眼前的高劲松腰挎长刀,身上穿了一件稍显破旧的明军鸳鸯战袍。而令周显惊奇的是,他此刻已经将脑袋后的辫子剪掉,露出光秃秃的大脑壳。

    但也只是微一愣神,周显便明白,高劲松这是在向自己表忠心呢!虽然稍显老套,但至少表明他的确愿意在这样的小事上花费功夫了。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高守备,你自回城之后便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禀军门,属下也是担心城中宵小之徒趁机作乱,从而危及您的安全。这才亲率手下士卒待在外面,以防出现什么不测。”

    周显看了一下高劲松,后者低着头恭谨站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片刻道:“高守备,本帅饿了,你和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吧!另外,待会你去找夏舒,让他给你找一身新的大明军服。在你守备的正式任命下来之前,你就先将就着穿吧!”

    高劲松这样的人,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忠心而言,他所在乎的是利益和自身的性命。此刻他新近归附,应当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充分信任的。只有这样,他才会全心全意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果然,高劲松听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半夜的冻总算没有白捱。他躬身长揖了一下道:“属下谢过军门。军门请这边走,属下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吃食。”

    旅顺城是在高劲松轻松解决博和托之后献予周显的,除了换了一展大旗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的变化,一切都照旧运行。

    高劲松准备的早膳十分丰富,大小碟子摆了十几个,荤素的搭配也十分恰当。但周显并没有吃太多,只是配着菜喝了一碗米粥。高劲松小心的陪着,也没什么太多吃的欲望。

    周显询问了旅顺城的现有士卒,军粮的储备,以及百姓的数量等问题。高劲松一一回答,虽然不甚详尽,但让周显对整体的形势有了一个大约的估量。

    正说着话,便见夏舒走进厅内,向周显道:“军门,您离开房子也不叫我一下,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

    周显笑道:“当时看你睡的熟,就没叫醒你。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就去备马,等到晚点,我们还要赶去金州。”

    夏舒“哦”了一声,接过旁边侍女递过来的碗筷,自己盛的满满的,抓起桌子上摆放的大饼开始大嚼特嚼。

    高劲松沉默了一会,望向周显道:“军门,您不等李游击或者谈游击他们回来了吗?现在就前去金州,那旅顺这边呢!”

    周显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高守备,如若我军想长期据有金州,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高劲松愣了一下,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军门,明军……,不,是我军水师占优,鞑子无法从海上威胁我们。金州城为整个辽南半岛的最狭窄之处,只要守住了金州城,大批清军便无法威胁后方。这样,是不是就等于掌控了整个金州?”

    周显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是这样的。但清军不会坐看我们据有金州。只要他们得到这边的消息,肯定会派出援兵。虽然金州城池还算高大,但谁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清军前来呢!一些准备还是要提前做的。我现在前去金州,就是想提前看看那边的山川地形,试试能不能让接下来的一战好打一点?”

    高劲松犹豫了一下道:“军门,金州的地形我还算熟悉,就让属下和您一起去吧!”

    周显笑道:“金州,你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旅顺城是我军的后方,不容有失。在谈游击归来之前,这旅顺城的防戍,我想先交给你。旅顺南关有千余伤卒,还有谈时进千总的三百可用士卒,今天你派城中百姓搬他们入北城,好好医治。对了,谈时进之前受了一点轻伤,但无大碍。城中的事情,你多担待一点。”

    高劲松对周显的信任十分感激,拱手道:“属下多谢军门信任。”

    周显摆了摆手道:“高守备,我知道你是心向大明的,所以有些事我就和你直说了。你手下的这些士卒成分太杂,一旦鞑子大军进攻金州,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城中现存的八百余士卒,我会给你留下三百人,其他的人我会全部打散编入其他的营中。这点,我希望你能够谅解。”

    高劲松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最终拱手道:“属下一切都愿听从军门的。”

    周显笑着道:“这么愁眉苦脸的,看着你似乎不太愿意啊!”

    高劲松慌忙拱手道:“属下绝无此意,请军门明察。”

    周显夹起一块肉塞入口中,道:“开战以来,仁字营损失最重,死伤士卒近两千。你的那些士卒,还有接下来被俘虏并且经查之前没有什么罪过的,会首先补充到仁字营。勇字营也有损失,但不大,你的那三百人接下来会归于勇字营序列,听从李开的指挥。而你本人,除了统御你的那三百士卒外,外加谢迁昔日的大半个千人队。这样,你满意了吧!”

    高劲松先是一愣,接着大喜道:“属下谢过军门。以后是生是死,属下都跟定军门了。”

    周显笑道:“我可告诉你,这个千人队是谢迁的,只是暂时交由你指挥。你若想要自己的,就多俘虏一些清军,组建属于自己的营队。”

第五百零一章 安抚金州

    李率泰剩余的那部分人马一路往北逃窜。

    从旅顺到金州,多丘陵,多丛林,到处都是山间。虽然广阔,但可供大军转运的道路却十分有限,要想确认他们逃去的方向并不困难。

    谈震彩和李开一路追击,紧紧的贴着他们。得到机会,就上去撕咬一口,逼得清军不得丝毫停歇。明军士气在一次次追击中,彻底打了出来。他们几十个一团,上百个一簇,根本不用上面的将领下令。每一个都呼啸着向前,将掉队的清军一个个砍死当地。

    清军将领看到不能这样持续下去,最初还聚集了两三百士卒,妄图在迟延明军的追击后再行后撤。但他们人少,且士气低落,片刻之间便被明军击破。

    两次之后,连领将也变的绝望起来,对手下士卒便完全听之任之。体力好的勉强跟着队列,仓皇而逃。而体力不好的落在后面,跪在大路一旁,叩头求饶,妄图保全一命。还有一些干脆逃入林中,充当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杀死的散兵游勇。

    等到到达金州附近之时,就只剩下不到两百人。而迎着他们的是于七所率得一个千人队,一击之下,清军便完全溃散。小部被杀,大部分当了俘虏。

    这个结果,令等待了很久的于七明显有点失望。耐心等了这么久,本以为可以与清军大战一次,却没料到只等来这近两百的残兵败将。

    周显在路上知晓清军已经溃散,便派人通知谈震彩和李开,让他们不必再追。

    谈震彩所率的仁字营损失较大,立即返回旅顺。他们将会留在旅顺城休养一段时间,并且整编投诚的旅顺守军入军。李开则带领着他手下的勇字营士卒和周显一起前往金州。至于高劲松,他会在谈震彩返回旅顺之后,带领自己挑出的三百人前往金州协守,到时候再协领勇字营的那大半个千人队。

    急速奔驰一日夜,周显终于到达了金州,城中上下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黄蜚和赵旭升两人的配合可以说是十分完美。

    黄蜚负责维持城中秩序,在城中各处都分配了足够的巡城士卒。在城内,一些有碍城中稳定的人要么被他直接斩杀,要么被他丢进了监牢之内,以雷霆之势使整个城池恢复了稳定。使城中的百姓既畏又惧。

    而赵旭升之前统领整个文登营,营内有不少卫所兵的家属,有一定的从政经验,知道该如何安抚百姓。他命士卒招来了金州城内有声望的乡绅,宣扬了明军的政策,让他们协助维护城中的治安,并且许诺会保护他们的一切。这些乡绅本还担心乱兵劫掠城池,当明白了明军的意图之后,都表示支持。

    金州城在这些乡绅的全力鼓动下很快恢复了平静。在被攻取的第三天,城门便被打开,允许所有百姓自由出入,而城中的大部分店铺也开始了运营。

    周显来到金州,发现城中一片祥和之状,就像什么都没经历过一样,由衷的感觉惊奇。听闻黄蜚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他淡淡笑道:“没想到这赵副参将还有这份本事。既然他一直和这些乡绅打交道,就让他去劝服这些乡绅再多做一点吧!让他们选派家中子弟入军,以宣称对我军的支持。”

    黄蜚脸色微变道:“军门,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急了,毕竟我们刚夺取金州城。”

    周显摆手道:“正因为是刚夺取,才是实施此事的最好时刻。他们担忧自己的生死,对我们要顺从许多,越往后拖,他们的心绪变化的越大。而且,清军的援兵或许很快就到,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把城中的百姓尽量多的和我们绑缚在一起。只有这样,才不会在他们攻来之时,城中生出其他的变乱。”

    黄蜚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周显笑道:“走了,诸将应该也等待很久了,稍后我们再私下商议此事吧!”

    周显跨步走进金州州府,坐在中间的主座上。望向两侧站立的众将,淡淡笑道:“这金州的州府衙门还真阔气,一点都不比登莱的巡抚衙门逊色多少,也怪不得养出了博和托和李率泰这样的软脚虾,从头到尾都在逃跑。”

    众将哄堂大笑,气氛热烈。

    周显挥手止住众人,向黄蜚道:“黄副将,此次的战果统计出来了没有?给诸将言说一下。”

    黄蜚拱手道:“禀军门,已经统计出来了。金州清军五千余人,主动归降者八百以上,被杀者在三千二百上下,被俘一千五百之数,李率泰领着不到二百人逃回了复州。我军战死一千二百人,伤一千八百人,金州境内的所有堡垒全部被克复。”

    很多将领只是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任务,对整体的作战计划并不清晰。此刻突然听闻自军竟然对清军造成了这么大的损伤,顿时爆出一阵喝彩之声。

    周显点了点头,站起来高声道:“都说鞑子善战,但我军此次以少许伤亡便击溃两倍之敌。足见鞑子并不可怕,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有战胜鞑子的信心。此战仅是一个开端,稍后我们还要去夺取复州,拿下盖州,甚至夺下沈阳,砍下虏酋皇太极的头颅。诸位,可否愿意随周显一起前去?”

    众将高声吼道:“军门所令,属下无不遵从。”

    周显点了点头,向黄蜚道:“黄副将,此时是我登莱创建新军之后,首次收复失地。请你详细记载诸将功劳的大小,由我你我二人签字,为诸将向朝廷请功。其他的如士卒战死,伤亡的抚恤,也要立即实施。”

    黄蜚拱手道:“属下明白,此事已经交给书吏去办,相信不久便可出来。而士卒的抚恤,则会传回登莱,暂时交给他们的亲属。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吉木千总目前还未回来,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形如何,也无法统计。”

    周显想了片刻道:“那就先向朝廷上禀我军克复了金州,至于功劳薄,暂时不上报。等到此间事了,我们击破了清军复州来的援军之后,再行上报。总之,不能负了拼死搏杀的兄弟。”

第五百零二章 刘家寿宴

    周显换上一身便衣,只带了夏舒一个人,便出了门。

    虽然金州城已经打开城门,允许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以让之尽快恢复如初。但刚经变乱,街道之上远没有恢复昔日的热闹。倒是巡城的明军,一队接着一队的走过,气氛森然,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一路东行,少见百姓。

    但走到临近城墙的一处高大宅院时。却见宅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数十人排着长队,手中持着各样的礼物,正在一个门房的喊叫声中依次进入。

    周显轻轻的摇了摇头,向夏舒道:“这刘家在金州还真是威风凛凛啊!这距离金州城破不过几日,他们就开始如此大张旗鼓的祝寿了。看来,赵副参将向我言说,这刘家为金州第一大家还真是名副其实。”

    枪打出头鸟。在城池不稳的情况下,缩起头当王八乃是乡绅大家最好的选择。但这刘家在这个时候竟然摆起了宴席,倒是有点令周显奇怪了,这不像是一般人的做法。

    赵旭升曾告知周显,这刘家为金州大族,素有刘半城之说。虽然稍显夸张,但足以显示刘家在的财力是如何的丰厚。但如若仅有财力,但也只是一地的土财主,并没有什么。刘家的不凡之处在于他们一直都是当地的大族,不仅乐善好施,还积极参与地方的各项事物,金州的小一半官吏都和他们有着大大小小的联系。

    夏舒点了点头道:“军门,他们确实是有点猖狂。要不,我现在去招一队士卒前来,先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再说。”

    周显笑着摆了摆手道:“打击,为什么要打击?在我家夺取金州之后,这刘家并没有做出什么越矩之事,倒是在维持城中稳定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如果就凭他们的老太爷办了一个寿宴,便要严惩他们,我们还怎么竖信于民?”

    夏舒不忿道:“军门,刘家帮助稳定城池,那是在我军占据了金州之后。而他刘家能能在鞑子统治之下将事业做的这么大,以前肯定做过一些缺德事。我们难道就因为他们比较识时务,就对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置之不理吗?”

    周显顿时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沉声道:“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和鞑子合作,怎么能拥有这么大的家业?”

    夏舒嘿嘿直笑,得意的摸了摸后脑勺。

    周显沉吟了片刻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今日我们前来,是给刘家老爷子祝寿的。”

    夏舒撇了撇嘴道:“军门,我看您就是太好了。不过是一乡绅,您想见他,直接派人将他叫来不就行了吗?还亲自来为他贺寿,您就不怕直接折了他的寿?我听赵副参将说,这刘家老爷子这次过的是八十大寿,您这样对他,小心直接将他弄嗝屁了。”

    周显笑道:“你现在怎么一套一套的,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能说了?”

    夏舒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周显不想现在透露身份,吩咐夏舒站到队列后方。等到轮到自己之时,他在访客笺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奉上礼物,便随大部分人进了宅内。

    周显没有向夏舒过多解释,这刘家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副上好的马骨。虽然并不值钱,却要付出千金去购买。不是因为刘家在金州势力庞大,周显不敢动他们,而是因为周显的目标不止一个金州。

    他的目标是复州,是盖州,是整个辽东。虽然清除一家,用他们的财力补充军中,十分有利于振奋军心,但却会激起更多乡绅的激烈抵抗。周显并不惧怕他们,但这样必然导致在夺取辽东的过程中面临的阻力增大。目前闯王李自成肆虐中原,而松锦数万大军仍旧被围困,还不是自己能够恣意妄为的时候。

    先树立刘家这杆旗,以吸引更多的乡绅大族前来投靠,以逐步瓦加鞑子的统治基础,并逐步夺取辽东。这是周显能想到的最快,也是最适当的方法。当然,那些作恶多端,曾犯下血债的乡绅大族,周显会选择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清除掉。而剩下的那些,只要他们愿意和自己合作,倒是可以先宽容一些。

    周显手捧香茗,呷了一小口,味道感觉很不错。他放下瓷杯,望向左右,除了他和夏舒,这张桌子上还坐着其他四个人。

    其中的三个人虽然身上穿着粗衣,却大腹便便,手上更是戴着色彩夺目的戒指,应该是三个商人。另外的一人看着应该有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青色儒服,脸色苍白,身形十分瘦削,看模样应该是一个书生。

    青衣书生目不转睛的看着桌面上的食物,喉间隐隐可闻轻轻的吞咽之声。但薄薄的脸皮让他始终没有动筷,忍受不住时,便饮一口杯中茶水。他刚放下瓷杯,却看到周显正在看向自己。他脸色一红,急忙低下头去。

    周显看着他,暗自发笑,十分好奇一杯茶怎么能让他喝那么久。

    这时一个脸带黑斑的商人也注意到了那名书生的窘窘的样子,眼神上满是鄙视道:“刘公子,今日为刘老太爷的八十大寿,你怎么着也得换身干净的衣服?你家不会现在穷的连身衣服都没有了吧!”

    另一位身型富态的商人道:“高掌柜,刘公子是读书人,和我们有所不同,从来都不在意外装衣着这点小事。我看,他今日应该只是忘了换衣了?您就莫要多问了。”商人心好,有意帮那位刘公子解围。

    黑斑商人啐了一口道:“读书读书,越读越输,怪不得穷的叮当响。刘公子,我就只问你一句,你借我的那五十两银子打算什么时候换?”

    那书生听到这里,脸色微变,讨好的言道:“高掌柜,您行行好,再宽限几日。等到我熬过了这一段,必定将钱一文不少的还你。”

    黑斑商人提醒道:“刘公子,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向刘老爷子借钱,但现在刘家做主的却是刘二爷了,他可没有刘太爷那么好说话。你想想,他的钱会那么好借吗?”

第五百零二章 刘家寿宴2

    青衣书生脸上闪过一些黯然,沉默了片刻道:“高掌柜,请你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尽力将欠你的钱还上。”

    黑斑商人想了想,道:“好吧!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若三天之后,你尚不能将银子交到我手里,就别怪我直接收取你家的那栋寨子。”

    青衣书生拱了拱手,表达谢意。

    那黑斑商人却转而笑道:“以前便听闻刘公子之娘在以前是刘老爷子的小妾,后来因为偷汉子而被刘老爷子赶出宅院,不知道此事是真还是假啊!”

    书生听对方辱及家母,眉宇紧蹙,强压着心中的愤怒道:“请高掌柜莫要信口雌黄。”

    黑斑商人没有一丝收敛,反而放声大笑道:“是不是信口雌黄,只看你怎么说了,反正当时的奸夫**都被投入了猪笼,真实的详情谁也不知道。而刘太爷自始而终对你都极其照顾,这就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青衣书生满脸怒气,但又不好发作。只是恶狠狠的盯了那黑斑商人一眼,不再说话。

    黑斑商人又调戏了他几句,看他始终不言,也感无趣,遂不再言说。

    周显看了那书生一眼,心生好奇。想这刘老太爷今年八十岁,而这书生只有二十五六岁,听二人的言语。这书生还是刘老太爷的小妾所生,莫不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此时一阵轻响,刘老太爷在另一个老人的搀扶下从后堂走出。他须发皆白,看起来十分疲惫。眼神木木呆呆的,没有一丝光芒。他傻笑着缓缓走来,向众人挥着手致意。而近百客人则都站起身来,拱手向刘老太爷回礼。

    周显也站起身来,只不过他把注意力投向了刘老太爷身旁扶着他的那个人。那人看起来只有六十岁左右,和刘老太爷的模样极其相似,应该就是众人口中所言说的刘二爷。

    刘二爷扶刘老太爷坐在主座上,他则高声道:“今天是家兄的八十大寿,我代家兄感谢诸位的大驾光临。诸位请坐,今天只是吃喝,并无他事。”

    此时一声豪迈笑声从外面传来,“二哥,今日是大哥的八十大寿,你怎么不等我前来便要开席啊!”说着,一个长相有点粗犷的汉子从外侧走来。

    刘二爷脸色微变,随即满脸堆笑道:“老三,你怎么回来了?”

    刘老太爷名叫刘廉,共有两个兄弟。老二名叫刘信,而老三名叫刘忠。刘忠性情暴躁,历来看不起刘信的虚伪,负责刘家在外的庄园,很少返回金州。现在他突然返回,由不得刘信不吃惊。

    刘忠没有立即回答刘信,而是走上前躬身向刘廉拜了一下。接着才转向刘信道:“二哥,我听闻金州被大明收复。而你之前与李率泰交往甚密,担心我刘家受你牵连,故而才着急忙慌的赶回来。好在周巡抚宽仁,才没有深究。”

    刘信脸色大变,看下面宾客发出一阵惊呼。他急忙上前一步,拉住刘忠道:“老三,你要干吗,难道要陷我刘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吗?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当众言明?况且,那都是以前的事情。”

    刘忠哈哈大笑道:“你自己所做之事,和我刘家何干?大哥,你也该说句话了,总不能等到二哥彻底将我们刘家拉入深渊吧!”

    周显站在远处,分明看到刘家老太爷混浊的眼睛变的清晰了起来。没想到前来参加一场寿宴,还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

    只见刘廉在刘信的不敢相信的眼光中站立了起来,他扫视了一下堂下众人,摆手制止他们的议论。大声言道:“诸位,我二弟刘信不讲孝悌之义,害我妻儿在前。不禀忠义之心,投靠鞑子残害乡里在后。我为了活命,只得装疯卖傻数年之久。所幸大明将士收服失地,才,让这刘信失了依托,我这才敢悄悄联系三弟,在此宣布他的罪行。”

    刘忠双目含泪,呼喊道:“大哥……”

    刘廉牵住刘忠的手,问道:“老三,已经报官了吗?”

    刘忠点了点头,道:“我命家丁前去找了,应该快到了。”

    刘廉点了点头,望向瘫坐在地上的刘信道:“二弟,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我毕竟兄弟一场,我现在也不怪你之前对我所做的事情了。但投靠鞑子,将我刘家的家产送予他们,并残害乡亲这样的事,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你。你这次是万死也难尽赎其罪了,只希望你下辈子能做个好人。”

    刘信抱着刘廉的双腿大声求饶,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哭成他那个模样倒也少见。

    这时,赵旭升带着十几个士卒走进宅内。他以前只见过刘信,此刻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吃惊万分。“刘二爷,你这是怎么样,是你让我们前来的吗?”

    刘廉在刘忠的搀扶下走了过去,向赵旭升躬身拜道:“刘家家主刘廉拜见将军,是老朽通知家丁让您来的?”

    赵旭升回礼。“原来是刘老太爷,不知您招本将前来,所为何事?”

    刘廉从怀中取出一个纸谍递给赵旭升道:“家门不幸,出了刘信这种无忠无义之徒。这是昔日他犯下的种种罪过,请将军查阅。”

    赵旭升奇怪的接过来纸谍,看了一下,顿时脸色微变。高声下令道:“来人啊!将这刘信给我押回去。”

    两个士卒呼和一声,上前将刘信向外走去。

    赵旭升拱手向刘廉道:“刘老太爷大义灭亲之举,我会向军门禀告的。但你刘家是否会受到牵连,这点我不敢保证。”

    “如此大罪,我岂能不知?但请将军禀告周巡抚,这只是我二弟的个人之举,与刘家的其他人完全无关。但即使如此,我刘家仍旧难辞自罪。我刘家愿意拿出一半的家产献于军门,只求不牵连到我其他的家人。”

    赵旭升奇怪的看了一下刘廉,沉思了片刻道:“此事,我会禀告军门。”说完,他跨步离开了刘宅。

    客人开始陆续离开。周显也站起身来,向夏舒道:“我们也走吧!戏已经看完了。”

第五百零三章 拉长战线

    高欣从前线返回,带来了有关复州的一些情况。

    在得到金州求援之后,复州守将马光远第一时间便派出了援兵。但复州在金州之后,兵力远少于旅顺,只有两千余士卒。他从中抽出一千步骑,南下增援,但在途中被吉木所率的一千骑兵狠狠的揍了一顿。

    马光远损兵近两百,未伤筋骨。放但接下来一路却遭受吉木的不断袭扰,行进速度慢到了极点。在他濒临绝望之时,遇到了从小路逃窜回复州的李率泰,得知金州已破。两人坐在一起一商量,便毫不犹豫的选择返回复州,并派人赶去盖州汇报情况。

    高欣带来的另一个重要的情报是复州兵力孱弱。吉木让周显给他增派三千士卒,而他保证在五日之内拿下复州。

    听到高欣的汇报,军心振奋,请战之声不绝入耳。特别是赵旭升所率的信字营,他们在之前一战中,基本上没有立下什么战功。看到智字营攻下金州,周显直接将金州府库里面的两成战利品给予了他们,眼馋加嫉妒,表现的尤为热烈。大有周显不将这项任务给予他们,便誓不罢休之意。

    周显听完他们的意见,沉思了片刻,站起来摆手制止众将的争吵。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向站立在高毅身后的孟越道:“孟越,孟乔芳昔日便负责金、复二州的防戍。论对两地的熟悉程度,在座的恐怕都不如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复州我军该不该现在拿?”

    孟越之前归属于韩括的水军,这次前来辽东,他才暂时被调到高毅的帐下。他的军中职位是一个把总,但在高毅这里只是挂了一个职位,手下并没有一兵一卒。之前在克复金州的过程中,他也只是用自己对金州地理的熟悉提出了一些意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

    一般而论,他并没有出席这等会议的资格。这次周显特许他参加此次会议,他已经感到十分奇怪。此刻听到周显叫他,他更是吃惊万分。他跨步出列,略微沉吟道:“军门,复州和金州一样,地形都以丘陵为主,但复州却比金州更加贫瘠。因为他身在后方,也并不是什么要地,因而驻兵或者城池都不如金州,所以拿下它并不困难。真正的问题是,我们攻下它容易,而鞑子攻下它同样容易。如果军门想杀入复州,以牺牲千余士卒来好好的劫掠一场,这个并无问题。但如若想长期据有它,属下认为很难,毕竟在盖州至少万余清军。而得到金州城被攻破的消息后,这个士卒的数量恐怕还会增加。”

    高毅炸呼呼的站起来,说道:“孟越,你别涨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鞑子野战强悍,但不善攻城。而我军却恰恰相反,守城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加上这次携带来这么多火器,还怕挡不住鞑子的反扑吗?军门,如若能拿下复州,请让我智字营来守。不让鞑子付出双倍代价,绝不让他们踏入复州半步。”

    孟越对此倒不怀疑,轻轻的点了点头,遂不再言语。他抬头望向周显,等待他做出决断。

    周显看了一下高毅,反声问道:“那如果鞑子的数量比我军的两倍更多呢!多的能拿下复州城呢!”

    高毅愣了一下,说道:“那还是打呀!大不了最后死球了,也就不用管其他的屁事了。但在去见阎王之前,我得多拉几个鞑子给我垫背,否则我心里怎么也舒坦不了。”

    周围一阵哄堂大笑,气氛陡然间变的滑稽起来。

    黄蜚有点无语的看着高毅,轻声斥道:“高毅,坐下来给我闭嘴。”

    周显淡淡笑道:“如若我军陷入绝地,确实唯有死战一法。但既然能生,为何却要偏偏去求死呢!如果能克复复州,或许在朝廷那边,听起来很好听,但我们要付出的却不知道是多少兄弟的性命。况且,从金州到复州,都是一些山间小道,后勤补给运输不易。而在复州之北盖州的清军却恰恰相反。所得抵不上我军所损,这一仗就没有任何意义。我不需要用一场表面看起来好看的胜利来应对朝廷那边,也不会用手下兄弟的鲜血来染红我的官袍。要和鞑子对打,就应该采用最有利我军的方案。”

    听完周显的话语,厅内顿时沉默了下来。虽然没人说话,但每个人心中却激荡万分。收复金州,攻克复州,这在朝廷看来,是多大的功绩啊!而周显仅是因为不愿让手下士卒付出无谓的损失,便放弃了眼前的大功。为这样的将帅效力,死亦无憾。

    黄蜚站起来躬身拜道:“军门,该怎么做,您就直接下令吧!”

    周显挪步到挂起的一张地图前,那是从金州的府库中缴获的。他手指着金州道:“金州为整个辽南的最狭窄之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军暂不进攻复州,把那狭长的补给道留给清军,而我们就在金州这里以逸待劳。等到他们到达之后,先以坚守消其士气;再以重创击其军心,最后绝地反击,将他们击溃于城下。这就是我的计划,拉长清军的整个战线。以狭长的补给线耗死他们,最后看着他们在金州城下覆灭。之后,我军再进取复州。”

    周显说完,望向高欣道:“高欣,你立即派人前去复州方向,让吉木率部返回金州。只在前线留一些斥候,监察复州清军的动向。一旦发现对方援兵到达或者其他的异动,立即派人回报。”

    高欣拱手道:“属下遵命。”

    周显转向赵旭升道:“赵副参将,金州北侧有两山一河。两山为大、小黑山,而一河是登沙河。鞑子要向前来金州,就绕不过这两山一水。你手下的四个千人队,其中的两支在小黑山和大黑山的隘道上驻防,利用原有的垒堡坚守。而另外的两个千人队在登沙河的南岸的白浅口设防。这一处的防御设施并不完备,我允许你在城中招募青壮前去修建,耗费多少金银,直接从金州府库里面提取,但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建完成。”

第五百零四章 拉长战线2

    赵旭升躬身拜道:“军门放心,有信字营在,绝对不会让鞑子靠近金州城半步。”

    周显摆了摆手道:“赵副参将,我并不是要你死守,尽力而为就行了。山前垒堡坚守三日,白浅口坚守五日,你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时间上可以稍微长一点,但无论如何也不要多于十五日,到时候你一定要带兄弟们安全撤回金州城。”

    “这是我的命令,必须遵从。”周显又强调了一句。

    赵旭升脸色不解,开口问道:“军门,属下能否问一句,这是为何?坚守孤城,所冒的风险极大。一旦有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显笑道:“你们看过乡间磨豆腐的驴没?一般为了让驴不断的推磨,主人会在它的前面挂一束青草。驴子为了吃到这束青草,就不断的向前走,这磨自然而然也就推动了。但实际上,这束青草虽然近在眼前,但它却永远都吃不到。现在的清军就是这头蠢驴,不让他们看到夺取金州的希望,他们就不会轻易向前。只要他们还在登沙河的北岸,就可以随时撤离。我让你那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清军前来金州城下。到时候只要我们能击败他们,他们便只有跳河一条路可走了。这其中确实会冒一点冒险,就是金州城破,我们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但我相信有你们在,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赵旭升听到这里,略作沉思便拱手道:“军门,属下知道了。如果清军想要踏入这金州城,就必须先踏过我信字营所有将士的尸体。”

    黄蜚笑道:“赵副参将何必如此悲观?目前清军多线作战,留守在后方的士卒都是些老弱,且数量也没有多少。我军万余将士,怎会惧怕他们?这一次他们来多少,我们杀多少。只怕到时候他们来的太少,不够我们吃的。”

    之前的那一仗打出了黄蜚的信心,此刻语气间满是豪迈之气。

    将为士卒之胆,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心中仅有的一点担忧完全散尽。

    周显脸带浅笑,无论将来战况如何。在临战之前,将士的士气高一点必然算是好事。

    “黄总兵,此地虽然是整个辽南的最狭窄之地,但通往我军后方的却不止金州这一处。仅一个金州城池太过孤立,清军很有可能会从那些山涧小道过去,从而袭扰我军的后方。你领着智字营的将士依山再修几个营垒,规模不需要太大,只需要满足一二百人驻防,挡住清军小股部队从那里通过就可以了。至于要修多少,修在什么地方,你自己看着办吧!”

    黄蜚欣然领命,但提出道:“军门,能不能让我也从城中招募一些城中青壮,毕竟我手下的士卒是用来打仗的,这泥水匠的活……”

    周显点了点头,道:“可以。但此事需要你和赵副参将商议着来。城中有多少民力,能征调多少,他最为清楚。而且,赵副参将的任务应该排在你的之前,先要让他完成白浅口垒堡的修建,再轮到你这边的。”

    黄蜚点了点头,向赵旭升拱手道:“一切就拜托赵副参将了。”

    赵旭升拱手还礼。

    周显轻轻的拍了拍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们再说点其他的。此次我军大胜,谈游击首破清军,而黄总兵首克金州,俱有大功。我已上表朝廷,为二位申请首功。只不过在朝廷的封赏到达之前,两人还以原职领属自己原有的士卒。另外,从即日起,赵副参将暂代金州知府之职,兼管金州政务。其他诸将的功劳大小,我也会一一写在功劳薄上。到时候如何封赏,还要等朝廷的诏令。”

    谈震彩现在还在旅顺,谈时迈连忙向周显拱手道:“我代家父谢过军门。”

    周显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游击以上的官职提升我暂时做不了,但之下的一些,我现在就可以做一些决定。高毅首下金州,自即日起升任守备,负责指挥智字营的两个千人队。孟越升为千总,接管高毅原来的那个千人队。还有吉木,也升为守备,依旧统领骑兵队。至于其他的士卒升迁和贬斥,由对应的营将在两日内负责提交给我。千总在内的,我都会应允。另外,从金州府库里再拿出一万两银子,全部用来买羊、买猪。一天两顿饭中,必须有一次要有肉,以此犒赏将士。”

    高毅笑呵呵,用手臂杵了一下站在他旁边的韩括,眼神间满是得意。

    而孟越却明显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周显转向韩括道:“韩括,有谢迁那边的消息吗?”

    韩括摇了摇头道:“我一直都有派人待在临近海岸的岛屿上,但却一直没有收到他们发出要返回的信号。”

    周显脸上闪过一些疑虑,沉思了片刻道:“派人上岸找到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括点头道:“我亲自派人去。”

    周显沉吟道:“如若清军来攻,很有可能不仅是从复州,孔有德在皮岛的水师很有可能也会从海路来。韩括,你回去之后告诉林副将,除了多派斥候监视海面之外,可以放弃一些无关的小岛屿。把兵力和船只击中在一些大岛上,以防被鞑子各个击破。你还要率大船返回登莱一次,一方面把战死士卒的尸首运回去,妥善安葬;另一方面再运一批物资前来,粮食、火器、还有火药,越多越好。让曾御史和李丁负责调配。”

    韩括拱手道:“属下明白。”

    实际上,韩括心中一点都不明白。这次近三万将士前来金州,水卒都占了八千。但周显自始而终却没有动过水师,只让他们负责一切边缘的任务。而且看起来,他也没有派他们参加接下来的金州之战的意思。

    这让他从内心感到深深的郁闷,高毅都已经是守备了,自己难道还要一直呆在船上无所事事。不行,自己得找机会向他问个明白,这仗到底还用不用得上自己?

第五百零五章 刘廉到访

    诸将又议了一会,便各自散去,韩括留在了最后。

    听韩括说完,周显微微一笑,向他问道:“韩括,你还记得当日我问你为什么第一个投靠我时,你说过的话吗?”

    看他脸色疑惑,周显继续说道:“你说孔有德作乱之时杀了你全家,你要找他报仇。我当日虽然说你自不量力,但内心对此却是十分赞赏的。现在你虽然只是个千总,但统御的士卒却丝毫不少于任何一个守备。目前,这登莱水师除了林庆业担任主将之外,接下来权利最大的便是你了。我让你统御这么多水卒,而你却想着领着这些水卒像步卒一样攻城守城,那你们前一段时间的训练要来何用?”

    周显声色俱厉,说的韩括抬不起头。

    “自我登莱重新设立水师以来,深挖海港,建造船只,招募水卒等举措,花费的银子不下五十万两。这些银子,足够我培养万余装备齐整的步卒。现在,孔有德在皮岛新建了清军的水师,你不想着如何发挥水师的优势,在海上助我歼灭他们,却想着参与到你们并不擅长的陆战上来。你到底是假蠢呢,还是真蠢呢!”

    韩括眼神炙热,有点怀疑,又有点激动的问道:“军门,你是说,要让属下的攻打孔有德?”

    周显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道:“孔有德是要打,但不是现在,我军现在还没有两线同时开战的实力。满清建立水师,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军进攻辽东。一旦我军克复金州的消息传开,我敢肯定孔有德一定会率部前来,否则他无法向皇太极交代。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我军的水师,就是希望你们能在将来发挥所长。先在这渤海湾击破清军水师,等到将来再直驱皮岛,让这支清军水师完全灰飞烟灭。”

    韩括站起身来,躬身拜道:“军门,属下知道了。我这次从登莱运回物资之后便会积极准备战事,只要孔有德敢来,属下定然让他躺着回去。”

    周显笑了笑道:“好了。赶快启程回登莱吧!一切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议,孔有德是不会来那么快的。”

    看到韩括转身离开,周显向后扬了扬身子,选择一种十分舒服的姿态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了双眼。之前金州之战,自己干的实在是太漂亮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便涌出一股得意。同时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未来如何,只能看上天了。

    夏舒走了进来,向周显道:“军门,孟越现在外面等候,要不要让他进来?”

    周显轻轻的点了点头,在夏舒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他突然问道:“夏舒,我让你给你父亲写的那份信,你写好了没?”

    夏舒扭头道:“军门,已经好了,现在要我派人送出去吗?”

    周显点了点头道:“我书桌上也有两封信,分别是送给卢督师和洪督师的,你也一并派人送去吧!现在摸进松山会比以前困难许多,让他们小心行事。”

    夏舒点头应是,转身向外,不一会孟越走了进来。

    周显站起身来,说道:“孟越,你的事情稍后再说,随我先去州衙去见见刘廉,他在那里等待多时了。之后,我再来解你的疑惑。”

    孟越眉头蹙了一下,看周显已经离开,便连忙跟上。

    周显跨步走进府衙正厅,后面跟着孟越。

    在刘廉身旁站着的一个年轻人,看到周显,陡然间睁大的眼睛,惊声道:“父亲,他是……”

    刘廉瞪了一下他,轻声斥道:“料儿,住嘴。”说完,他拱手向周显道:“周抚台,小儿无状,还望您能够见谅。”

    周显微微欠身,向刘廉拱手回礼。接着转向那位青年,淡淡笑道:“刘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只是没想到你还真是刘老爷子的亲生儿子,这下子应该不会为那五十两欠银发愁了吧!”

    这下轮到刘廉吃惊了,他转向刘料痴痴的问道:“料儿,你之前便见过巡抚大人?”

    刘料此时还没从震惊中醒来,待到刘廉拉了一下,他才说道:“父亲,孩儿在您的寿宴上曾与周巡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只是当时不知道他便是周巡抚。”

    周显笑了笑道:“本来去参加刘老爷子的寿宴,却没想到看了一场大义灭亲的好戏。倒也精彩。”

    刘廉心中激荡,连忙道:“没想到当日军门也在,果真是让您见笑了。”

    周显摆了摆手,自己坐于座位上,示意刘廉坐下问道:“刘老爷子,赵副参将说你一定要来见我一面,所为何事?”

    刘廉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册长长的纸碟,眼神间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递给了刘料,示意他呈给周显。

    “周抚台,这是老朽家一半的田产、庄园,还有一些其他产业的名录,请军门笑纳。”

    周显粗略的看了一下,淡淡笑道:“刘老爷子,这粗略看下来,怎么着也得值个好几十万两白银吧!你就这样交给我,不心疼吗?”

    刘廉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如果不是周抚台克复金州,不仅这点财物会被我那二弟全部献给鞑子,就是我本人恐怕也被他害死。这点财物,一方面是感谢军门对老朽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也是代我数千金州百姓感谢军门的活命之恩。鞑子凶横,历来欺压良善,幸得军门率天军前来,这才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老朽今年已八十岁,有幸在生年看到大明收复失地,这心底真是高兴啊!”

    周显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刘老爷子未必如你所说的那么高兴吗?否则,你干吗要在自己的寿宴之上演那么一出戏呢?”

    刘廉脸色微变,抬头望向周显。突然发现后者一脸平静,根本看不出喜怒,这让他心中更没有底。“周抚台,您在说什么呀!老朽怎么有点听不懂呢!我二弟勾结鞑子,我将此事通报给官府,不是应当之事吗?”

第五百零六章 刘廉到访2

    周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那纸碟放在桌子上,回望了一眼刘廉道:“人人都说年过七十老如妖,你还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老妖头。既然你不愿意坦诚相待,就由本官一点一点的提醒你慢慢记起来。”

    刘廉悚然一惊,胡子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周显继续说道:“你为刘家家主,虽说这些年他依附满清,逐渐架空了你。但之前呢!还不是你首先决定与满虏合作,借机壮大家业。虽然在此过程中,你刘家也确实做过一些资助乡邻善事,但背弃祖宗,心向满虏这样的大错却不是能轻易能抵消的。但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我本不打算追究,你错就错在自己自作聪明,在大庭广众之下演了那一处戏,妄图以一个刘信就就之前的过错全部抵消过去。你是真把我当成一个傻子吗?”

    刘廉脸色难看,颤抖着跪下道:“抚台大人,老朽真无此意啊!现在确实不知您为何会如此之想。如果老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能够言明。”

    刘料脸色微变,看着自己父亲的模样,十分心疼。心中被义气所激,高声说道:“周抚台,您如果真要惩办我刘家,何必找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折辱我老父。您直接定下一个什么罪名,我刘家直接接着便是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满清攻占金州已有近二十年,如果按照您的说法,恐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死罪。”

    周显大手一挥,厉声道:“你给我住嘴。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牵连上所有人,我周显还不是那种不明事理就滥杀无辜之人。”

    周显转头向刘廉道:“刘廉,我问你。这几年你一直装疯卖傻,家中的事务都由刘信掌管。但那日为何看到你神志清醒之后,刘信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反而顺从的接受了一切。一个人掌管家中事物这么多年,却表现如此无能的一个人。你为何还要通报官府,还当众宣布他的罪行?”

    刘廉额头之上渗出一层冷汗,他用手袖擦了一下,低声道:“周抚台,当日老朽就是害怕刘信激烈反抗,这才通报了官府。选择当众揭露他的罪行,也是为了让他完全服罪啊!”

    周显冷哼道:“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但你是刘信的长兄,能欺骗他那么多年,对他的性格肯定是了如指掌。他会不会反抗,能不能反抗,恐怕你早就心知肚明。在我看来,刘信所能依靠的是清军,而你却始终占据着刘家家主的地位和身份。此刻清军已被击溃,你收拾一个刘信肯定是易如反掌,更不用说刘忠还全力支持你。但你却选择冒着被我军问罪的风险,当众选择了揭发他的罪行,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刘料怒声道:“周抚台,难道我们揭发不忠不义之人,还需要挑场合吗?”

    周显笑道:“这个倒不用,但你父亲的做法和目的却实实在在的令我反感。”

    刘廉汗如雨下,跪着的双腿开始颤抖。

    刘料呆呆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显瞥了一下刘廉,说道:“刘老爷子,你知道我军刚拿下金州,需要当地的乡绅来维持本城的秩序。论家室,无人能比的上你们刘家。但很多时候,军队拿下一地,首先便是抢掠最富的,然后用他们的家产来犒赏士卒。你心中知道自己收拾掉刘信易如反掌,但害怕我军以后以你们以前依附满虏为由,对你家进行抢掠。所以,你当众与刘信撇开关系,并在那么多人面前宣布愿意拿出一半家产献于我军。这样一来,一旦我再处置你刘家,不就会引发众怒了吗?虽然损失了一半家产,却保住了你们一家老小之命,还以此与我军扯上关系,让我不得不用你刘家来当这个与我们全力合作的典型,这算盘打的可真精啊!”

    刘廉喉间干涩,咽了一口吐沫道:“周抚台,我也是为了自保,请你……”

    周显摆了摆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刘料,扶你父亲坐下,八十岁的人了,不能长跪。”

    刘廉奇怪的看了一下周显,略作沉思,便站了起来。只不过脸庞之上仍旧布满担忧,只是稍微心安了一点。如果周显真严惩刘家,应该不会还如此客气。

    周显道:“刘廉,你有两项罪过。第一是潜意识将我大明军队当成了劫掠富人的强盗,这一点让我很不舒服。第二是你当众宣布将一半的家产献于我军,并以此为挟,让我不得不饶恕你刘家,这点让我更不舒服。”

    刘廉干声道:“周抚台,我……”

    周显轻轻的挥了一下手,止住他往下说。“你不必多说,我知道你对我军有所疑虑,这并不奇怪,我可以理解。但你的做法让我感觉你就是一个千年老滑头,完全不值得信任。我当日亲自去参加你的寿宴,就是想让你刘家协助我管理金州。但你做过那事之后,倒让我对你不能放心了。”

    刘廉心中后悔万分,连忙拱手道:“周抚台,老朽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出那样的下策。请您再给我刘家一个机会,我刘家一定尽心支持您。”

    周显拿起桌子上的纸碟,道:“一下子便拿出一半的家产,足以说明你内心还是有一点心向大明的。这些我收下了,并且保证对以前的一切都既往不咎。现在我们再谈谈其他的事情,我听闻你家的庄园很大,并且有不少的家丁……”

    刘廉愣了一下,并马上言道:“周抚台,刘家确实有不少家丁,如果您愿意收留他们,我愿意出资为他们装备武器,让他们入军为您效力。至于刘家的那些子弟,也希望军门给他们一些机会能参与到金州的建设中”

    周显看刘廉还算识趣,淡淡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当然应允。还有就是,你刘家都拿出了这么多家产,那其他的各个大家……”

    刘廉拱手道:“周抚台放心,我一定会极力说服他们拿出一些家财,参与劳军。”

    周显笑了笑,拱手道:“那这一切就拜托刘老爷子了。”

第五百零七章 孟越心事

    金州多丘陵山脉,有普通百姓大约两万。在这两万人中,有四成以上居住在金州和旅顺这两座大城和其周边地域,而剩下的人居住的地方却十分分散,暂时不能为周显守城提供丝毫助力。

    在这种情况下,周显没有其他过多的选择。只有尽可能的压榨像刘家这样的富户大族,让他们为自军提供兵力、物资还有军饷等一切,最终保证自军有足够的兵力应对来攻的清军。让他们的利益和大明尽可能快的绑缚在一起,让他们再无别的选择,只有全力的支持大明。

    刘廉最终答应刘家会为明军提供三百家丁,并会说服金州其他的大族提供双倍数量的家丁,最终凑够一千人。至于银子和其他的物资,刘廉保证他们也会尽力支持。

    周显看到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接着便又温言安抚了一下刘廉,让他先行回去。

    刘廉在刘料的搀扶下走出府衙大门,擦了擦额头上依旧在向外渗出的汗水。微微站直了身子,神色间轻松了不少。

    刘料语气苦闷道:“父亲,这周巡抚怎么像个强盗一样?要这要那的……”

    刘廉淡淡笑道:“料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他向我们要,表示我们尚有利用的价值。如果他什么都不要,那才真是我刘家的末日呢!两军交战,敌军统御下的所有人都可视为敌人,这是常例。能活命就已是天大的幸事,何必怜惜那点家产?”

    看刘料若有所思的样子,刘廉又笑了笑,说道:“料儿,你为人聪慧,有担当,就是长期在乡间厮混,缺了一点眼界。明日,你便和刘家子弟一起去军中吧!求周巡抚给你安排一个适当的职位,好好干,我以后也便将这偌大的家业交到你手里。”

    刘料脸色微变,低声道:“父亲,我才刚和你团聚呢!而且,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军中能做什么啊!”

    刘廉叹了一口气,道:“我当日听信谣言,一怒之下犯下大错,愧对你们母子。我也不愿意和你再度分开,但如若你留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以后就算我立你为家主,也定有很多族人不服。而如若你在军中能混个一官半职,就完全不同了。现在大明刚刚克复金州,正是缺乏像你这样识文断字,能助他们稳定城内秩序的人。再加上我们刘家捐献半数家产,提前向周巡抚释放善意这点,你再主动前去,必然会受其重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父说的,你可明白?”

    刘料沉吟了片刻,说道:“孩儿明白了。”

    刘廉淡淡一笑,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肩膀,说道:“此刻的金州就是一个军城,你去了以后见得最多的便是普通的士卒。你万不可因为自矜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而轻视他们,要好好和他们相处,尽可能的多结交一些人,这对你将来都有好处。”

    看刘料点头应是,刘廉仰头看了一下阴沉的天空,叹声道:“起风了,要下雨了,如果我再年轻个三十岁该有多好。”

    周显望向站立自己下首位置的孟越,淡声说道:“我听闻,这刘廉年轻的时候,可是金州一霸,靠打家劫舍积攒了一批资产。之后他改邪归正,通过结交当地官员,做生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慢慢拉上正途,而他的那一大家子也因为他的出现,由之前的泥腿子变成了金州的第一大家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世间之事莫不如此!无论一个人走到何种地步,他最会分享的人,就是他的家人,你说是吗?”

    孟越表情微动,沉默了一下,接着微微的点了点头。

    周显道:“我知道你觉得你的家人还活着,想要去宁古塔那里救出他们。但你要明白的是宁古塔位于辽东腹地,靠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而你如果死的,你的家人最后一丝希望也完全破灭了。”

    孟越向周显拱了拱手道:“军门,就算救不出他们,能和他们死在一起,属下也万分知足了。”

    “蠢话……”周显厉声斥道。

    “你担心你的家人,他们又何尝不一样在担心着你?一旦人死了,一切便都没了。别想着一家人还能在地底下相聚,那是蠢人的蠢说法。而自我见你的第一面,便不觉得你孟越是那样的蠢人。先自己活着,再想着如何救出他们?”

    孟越扯了扯嘴角,道:“军门,我还有那样的机会吗?”

    周显笑道:“怎么没有?你以前只是一个俘虏,但现在却是我大明的千总了。只有人活着,一切都有可能。我军此刻已经拿下了金州,以后还怕没有进军辽东腹地的机会吗?只要你的家人还活着,待我们击破了满虏,自可救他们于水火。但前提是,你要首先活着,而且要经得起漫长的等待。”

    孟越以前在孟乔芳手下效力,深知清军的实力。虽然明军占据了金州,但他不认为单靠周显就能击破满虏。但就如周显所说,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自己的家人的。虽然跟着周显机会依然渺茫,但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孟越沉默了片刻,拱手道:“军门,小人愿意尽心尽力的带好治下的那个千人队。但希望如若将来有一天,属下得知了家人的确切动向,您能放小人离开?无论到时候小人是生是死,必感念您的大恩。”

    周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还在一直说生说死呢!你是我手下的人,你的家人我自然也应该加以照顾。如果有一天果真探知你的家人还活着,并且有救出他们的机会。我一定会派人随你一起前去救他们,而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这点承诺,请你无论如何要相信本将,万不可轻丧性命。”

    孟越脸色感动,双膝跪下,给周显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军门之大恩,属下万死难报。请军门放心,我定然会尽力将手下的那个千人队带好。”

第五百零八章 何人为将?

    皇太极穿着一件马褂,斜躺在卧榻之上。初春,辽东的天依旧寒冷,屋内此刻染着木炭,让人感觉暖烘烘的。

    自宸妃去世之后,皇太极的身体好像立即就变的虚弱了。忽而昏迷,忽而减食,身体常常违和。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躺着,大部分的政事也交给设立的六部处理。有时候他真担心有一日,自己就这么永远的睡过去。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双膝跪下,轻声道:“皇爷,范大学士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要不要让他现在就进来?”

    皇太极睁开眼睛,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右手轻微的摆了一下。

    那名小太监连忙上前,扶皇太极坐起来,并给他披了一件外衣。

    “去领他进来吧!顺便将庄妃煮的莲子羹盛上两碗”

    范文程跨步走进暖阁,双膝跪下,扑倒在地,高声道:“奴才叩见陛下。”

    皇太极挥了挥手,道:“起来吧!小邓子,给范爱卿赐座。”

    范文程再次叩首,站起来坐在那名小太监搬过来的椅子上。

    小太监端来了两碗莲子羹,其中的一碗递给皇太极,另一碗递给了范文程。低声道:“范大学士,这可是庄妃亲自为陛下熬的。”

    范文程听闻,慌忙跪下,语气发颤道:“陛下,这……”

    皇太极笑道:“范爱卿,赶快起来吧!不过是一碗莲子羹,没必要那么多礼。”

    范文程脸色感动万分道:“奴才何德何能,能得如此浩荡天恩?陛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皇太极用勺子搅动了一下汤羹,淡声道:“你我君臣不需要那么多虚礼,趁热喝了它,一会我还有正事要问你。”

    范文程端着莲子羹小心翼翼的坐下,但一口也没喝。看到皇太极喝完,他便将碗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庄妃为皇太极的侧妃,由她亲自熬的莲子羹可不是自己这个奴才就能品尝的。身为奴才,他最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皇太极将碗递给小太监,望向范文程道:“这次登莱突然出兵辽东,在半月之内便攻下了整个金州。博和托身死,金州守军基本上是全军覆没,只有李率泰率百余人逃回了复州。这等损失,为我大清近几年从未有过之局。每念于此,朕心甚忧啊!”

    范文程微微欠身道:“陛下,据李率泰传回来的情报来看,这次登莱军队是倾巢而出。仅登岸兵卒就有万余人,再加上水师士卒,总兵力应当在两万五千左右。金州加上博和托的援军也不过五千出头,败于周显并非什么奇怪之事。只是败的如此快,如此惨,根本没给我军援助金州的机会。这就完全打破了我军的整体部署,想要完全阻他们于海岸已完全不可能。”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金州贫瘠人少,就算让明军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朕担心一旦让他们占据旅顺,接下来肯定会兴建港口。从旅顺到松山的距离是从蓬莱到那里的一半路程还不到,他们如若从此驰援松山,那后果就严重了。”

    范文程拱手道:“陛下英明。他们在攻取金州之后并没有趁复州兵力空虚而直接北上拿下复州。可见,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将来驰援松山。此刻卢象升已经攻破了高桥,正在向塔山进军。在此之时,绝对不能让明军再出现在我军的后方。周显登岸金州的这股明军,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加以歼灭。”

    皇太极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朕刚才也在考虑此事。但细思了之前萨哈廉、英俄尔岱,再加上这次博和托身死的过程。发现这周显狡诈异常,极其善于用兵。便览留守的诸将,发现还真选不出一个后辈,保证能一举击败于他。”

    范文程也陷入了沉思,松锦两城依旧没被攻破,而卢象升又率明国援兵到达。

    此刻,大清的八旗之中,两白旗,镶蓝旗,镶黄旗,再加上两红旗的一部都处于前线,留守在后方的不过正黄旗和正蓝旗两个整旗以及两红旗的一部。皇太极所说的不能击败周显,指的不是在大清国内没有人能够打败周显,而是没有人能凭借等同于,甚至少于登陆明军的士卒彻底击溃周显。

    快速击破周显,并且用最小的损失取胜,这才是最有利于大清的方案。如果到时候打成了持久战,消耗战,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范文程抬头,正看到皇太极在看着自己,略作沉思道:“陛下,卢象升来势如虎,周显又狡诈异常。一旦让他们一个从陆上,一个从海上会师于松山,后果将不堪设想。就算我们短时间内击溃不了周显,也应当将他死死牵制在金州。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松锦那边的战事顺利进行。这金州,我们必须要打,而且要大打。”

    皇太极眉头一蹙,沉默了片刻,问道:“如果打,应该以何人为将?”

    范文程拱手道:“陛下,奴才听闻,罗饶余贝勒阿巴泰已经向你上书请战了?”

    皇太极撇了一下嘴,道:“英俄尔岱是他女婿,博和托是他儿子,两人都死在周显手中,我这个七哥怎能忍受的了?但他性格太暴躁,再加上此刻心中攒着怒气,我不认为他适宜领兵出征。实际上,我那位老哥哥代善也上书了,说这次自己要领兵出征,为子报仇。我昨日亲自去他府上,好不容易才劝服了他。”

    范文程摇头苦笑,这代善今年刚满六十,已多年不曾领兵。别说指挥大军,此刻就是正常骑马对他来说恐怕也是难事。

    这次大概是被气疯了,才做出这样的冲动之举。

    代善有八子,长子岳托和次子硕托为其前妻所生,历来不受他亲近。

    尤其是硕托,代善竟然六次向努尔哈赤下跪,请求处死前者。都说虎毒不食子,面对代善这样的王八蛋父亲,不知道硕托心中的阴影面积该有多大。努尔哈赤也因为代善不能善待前妻之子,废除了他的嗣主之位,并让岳托和硕托与之分家。

第五百零九章 何人为将2

    在代善诸子之中,岳托最为英勇善战,为满清八大****之一。在崇祯十二年出征大明时,他和代善的另一个儿子玛占一起死于军中。

    萨哈廉文武双全,当日正是他说服代善支持皇太极,才让后者成功登上汗位。代善对自己这个第三子极其疼爱,只是没曾想他却死在周显手中。

    因而,当代善听闻这个害死他最疼爱儿子的周显在明国却步步高升,当上了登莱巡抚。并且现在又大张旗鼓的在金州上岸,击破清军大队人马,他一下子气血上涌,差点气的晕厥过去。而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皇太极,请求领兵出征。

    对这个不合理,或者说是根本就不可行提议,皇太极当然使没有应允。但为了照顾代善的情绪,还是亲自去劝慰了他。

    皇太极看范文程刚提了一个开口,便又完全不言了,于是问道:“你刚才提起了阿巴泰,莫非是想举荐他担任这次进攻的主将?”

    范文程轻轻一笑,道:“禀陛下,属下确实有这个想法。”

    皇太极疑惑的看了一下范文程一眼,道:“范爱卿,你历来心思缜密,怎么可能没有看出阿巴泰不适合在此时领兵呢!”

    范文程拱手道:“陛下,奴才看问题的角度可能与您略微有点不同。您看到的是罗饶余贝勒因丧失爱子,怒而兴兵,为兵家大忌。但奴才看到的是,罗饶余贝勒为子婿报仇心切,会竭尽全力攻打周显。从复州到金州,虽然多山地丘陵,但山脉都不高,更没有太多可以设伏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一切阴谋诡计都排不上用场,除非周显又足够的实力能从正面击败我军。否则,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能发挥罗饶余贝勒的能力。”

    皇太极沉思了片刻,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阿巴泰很早之前便跟从皇阿玛南征北战,论勇猛善战,留下的诸将之中确实很少有人能比的过他。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朕还是有点担心一旦他不能很快击败周显,会变的心浮气躁,从而埋下一些未知的隐患。”

    范文程问道:“那陛下属意哪位将军领兵前往?”

    皇太极叹了一口气,道:“朕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最好派豪格去一趟?”

    范文程脸露吃惊,“陛下,您是不是有点太看重周显了?让肃亲王亲自统兵前去,这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皇太极摇了摇头道:“范爱卿,你知道吗?朕仔细研究过有关周显的一切,看他的时候,时时都会想起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看范文程摇头,皇太极淡淡笑道:“年轻十岁的十四弟。同样的年轻果敢,同样的奇计百出,同样的志向远大。这样的人,不早一点剪除,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我大清的祸患,再怎么看重也不过分。”

    范文程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奴才明白了。”

    皇太极笑了笑,道:“即使如此,也要照顾一下我那个二哥以及七哥的面子。让阿巴泰和满达海随豪格一起去吧!他们一个为博和托的阿玛,一个为萨哈廉的弟弟。如若最后擒获了周显,就交由他们处置,也算是对二人有所交代。”

    这下子范文程更显吃惊了。豪格为一亲王,阿巴泰为一贝勒,而满达海被封为辅国公。这样的阵容,只为一个登陆金州的周显,这让他多少有点难以理解。范文程想了想道:“那陛下打算让肃亲王率多少兵卒前往?”

    皇太极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朕本来打算让豪格率部前往松锦前线去襄助十四弟呢!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让豪格的正蓝旗分成两部,大部让他亲自领着去攻打金州,小部让岳乐那小子领着,和硕托治下的镶黄旗一起去锦州吧!那里有济尔哈朗、十二弟、十三弟和十四弟照付着,应该足以应付洪承畴和卢象升。”

    范文程轻轻的点了点头。岳乐和博洛一样,都是阿巴泰的子嗣。

    皇太极终其一生都十分看轻阿巴泰本人,在他称帝之时,对大部分人都封官加爵,以示笼络。但阿巴泰以努尔哈赤亲子的身份,却只被封了一个贝勒,比亲王整整低了两级。在议事排位的时候,很多他的弟侄都派在他前面。

    此举大大的刺激了阿巴泰,做出了什么忤逆皇太极之举。但阿巴泰有勇无谋,且出生低贱,不像其他皇亲一样可以威胁到皇太极的皇位。因而,皇太极对他也多是斥责,罚银,从未有过剥夺其爵位的举动。在皇太极的诸个兄弟中,反而是他过的最逍遥。

    而且不知为何,皇太极对他的儿子博洛和岳乐两人极其看重。不仅早早的封了他们贝子,还让他们独立领兵,现在他们在军中的地位也只是比阿巴泰稍弱一点。

    范文程看皇太极心意已决,便说道:“那奴才派人去通知一下恭顺王孔有德,让他派船从海上协助。”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水师初建,让孔有德尽力而为就行,主要的战场还是应该立足于陆上,莫让他因小失大,轻易丧我水师。”

    范文程点头道:“奴才明白。”

    “金州虽说不算大城,但硬攻损失必大。让耿仲明调出十尊红衣大炮,三百炮手随豪格一起前去。”

    范文程心中记了下来,问道:“陛下,那奴才现在就传信给肃亲王,让他立即返回盛京?”

    皇太极抚着额头,想了一会道:“嗯,就让他回来一趟吧!另外,我似乎听闻海州沿海那边现在也不太安宁?”

    范文程点头道:“有数百明军在那边登岸,混合了一些当地的猎户趁机作乱。那些地域都是土壤贫瘠之地,只要岫岩城始终在我们手中,就完全无碍。况且现在智顺王已经派兵前往弹压,应该很快就会收到回报。”

    皇太极哼了一下道:“这些贱民,还真是不死心。告诉尚可喜,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绝对不能让那边也乱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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