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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马啸秋风     末代驸马txt下载     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四章 震辽阳20

    雪后,天寒。

    甜水站堡一间半大的房子内,八个人围坐在一条长桌子上。桌上摆着各种酒肉吃食,颇见丰盛。

    吉木和高奇坐在主位,韩勇、马大瑞还有另外两个千总列于两旁。在桌子的末位,坐着李茂和刘麻子。李茂身型挺拔,虽是降将,此刻却脸色平静,神态十分放松。倒是刘麻子,一副老农打扮,不住的搓着自己的衣角,明显有点紧张。

    刘麻子的本名叫刘宗明,本是贫民一个。在逼的无法过活时,率众抗清,鼎盛之时手下有好几千人。但他不通军事,不懂管理,虽然靠着诚以待人维持军心不散。但是经过清军多次围剿,死伤惨重。到目前为止,他能控制的只有他带到天水站堡的五百多人,而且一多半都是妇孺老弱。

    马大瑞跟着刘元吉七转八转,经过好几个哨兵的询问,最后拐到了一个山坳里。那里是刘麻子的藏身之地,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简易的营地。在此之前,刘麻子被清军围困了近一月,粮食断绝,连他自己都已经饿了两日,更不用说他手下的那些人。马大瑞带的那些粮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让他们所有人都吃了一顿半饱饭。因而当马大瑞提出让他前去甜水站堡与明军会和时,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五百来人拥进甜水站堡,一个个都活像饿死鬼托生,凡是吃的,片刻之间便被一扫而空。而吉木所下的令,是让他们尽情吃,所需都直接从仓库里面拿。也幸亏甜水站堡储存有大量粮食,要不然还真有可能是个麻烦。

    等到吃的遍地狼藉,大肚凸起,这些人才在刘麻子的不断呵斥下停了下来。而之后,吉木命人将所有人安排进了营房,并找了医官给他们医治。在山里躲了一个多月,所有人都饿累的如鬼一般,不少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病。

    刘麻子对此感动不已,差点给吉木下跪。能在山中陪他一直到这个时候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等安排好这一切,吉木将刘麻子叫进了这间房内,屋内坐的最低也是个千总,而职位最高的竟然是大明的参将。他进堡之时,那遍地的尸首,堆积如山的头颅让他吃惊万分。毕竟,在他领着数千人时,也没杀过多少真正的清军。最多偶尔抢一些粮食,攻一些边缘的驿站,面对清军大队,往往是一触即溃。

    吉木看了刘麻子一眼,举起手中酒碗,道:“刘大当家,辽东落入鞑子之手已有十数年,能奋起与之抗争者少之又少。您以一己之力率数千普通百姓与鞑子相斗数年,如此所为足以令我等军人汗颜。在此,我敬你一碗酒。”

    刘麻子连忙端起酒碗,“谢将军夸赞,这都是小民应该做的。”

    吉木摇头道:“应做之事,又有多少人做不好。与清军交战过,才能真正明白你的不易。现在我军远来此地,不知刘大当家是否愿意归附大明?我愿上书军门,保举你为千总。”

    刘麻子愣了一下,连忙拱手道:“将军,您……您说的可是真的?我愿意啊!”

    吉木点了点头道:“不止如此,待我军离开之后,这甜水站堡里的近三万石粮食,一万余两白银,还有多余的铠甲、武器、马匹等一些都归于你。但有件事情,还需要六大当家,不,是请刘千总帮忙?”

    刘麻子再次惊呆,“将军请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

    吉木道:“这次与清军相战,我军遭受了一些损失,有伤兵近五百。虽经医治,但仍有三百余人无法随军。在我军离开之后,还希望刘千总能帮忙照顾他们。当然,他们伤好之后也会协助你抵御清军。”

    刘麻子本以为给他那么多东西,吉木肯定会提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只是这么简单。他顿时满脸堆笑,连忙道:“将军放心,我必定会好好照顾这些兄弟。”

    吉木点了点头,转头向李茂道:“李千总,我打算明天正午时分率军撤离,你手下的那些士卒有多少愿意撤往明境?”

    李茂回道:“既然已经重归大明,他们只能听命行事。游击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吉木皱眉道:“现在我们深入辽东腹地,周围都是清军,回程绝对不会一帆风顺。我想问你的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人,而不是现在听令,却在面临困境时随时可能再次投靠满清的兵卒。”

    李茂明显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道:“应该只有不到百人是我可以确定的。游击,属下能否问一句,您准备从哪里撤离?”

    或许李茂在最初献出青台峪堡时还存有别的心思,但助明军击败勒克德浑,无论他以何种理由,恐怕也无法解释的过去。因而,吉木在他面前也不作避讳。“向西,先去辽阳,伺机南撤。”

    李茂脸色顿变,刘麻子则吃惊的问道:“将军,你们还要去辽阳,那里……那里可是有数万清军啊!”

    吉木轻轻点了点头道:“这里群山环绕,出入困难,共有三条可供南撤的道路。其一是直接南撤,经过渡过哨子河、翻过大片岭,在海州和岫岩城的中间穿过。这条和我们来时基本上一致,道路艰涩,需要至少耗费半月时间,而且无法绕过海州和岫岩城。此刻我军在此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两地,一旦两地守军堵住几个隘口,后又有追兵赶至,我军便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其二,先向东,然后再行南撤。这条路同样不好走,而且路途遥远,甚至将不得不绕路到朝鲜境内。太过耗时,我不会同意。第三条就是去辽阳。李千总,我问你,勒克德浑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茂沉默了片刻道:“心性高傲,勇武坚韧,而且颇通军事。但年纪尚下,受不得激,且极其容易发怒。”

    吉木点了点头,说道:“他这次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以最快的速度征集大军前来,而最近的就是辽阳的清军。如若我们能绕过他的大军,暗入辽阳周边。辽阳所余的军队不会太多,兵力又分散各处,在不知道我军具体情况下,就不会贸然出击,这便是我们的机会。但这样一来,必然将清军引入这里,刘千总面临的压力便大了。”

    刘麻子倒十分轻松的说道:“将军不要担心。这里的好处就是山多林密,可供隐藏的地方多了去了。只要鞑子不在这里久待,便安全的很。但小民有个请求,还望将军能够答应。”

    吉木右手前伸,“刘千总请说。”

    刘麻子搓了搓手,说道:“将军,说到底我只是个小民。要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出来和鞑子打。但小民不懂领兵,要不然几千人到最后也不会只剩下这五百来人。请将军留下一二将军,助小民统御手下。”

    吉木还未说话,韩勇却突然插嘴道:“我留下。”

    韩勇几步追上吉木,“游击,你听我说啊!”

    吉木满脸怒气,扭头大声吼道:“你说你要说什么?”

    韩勇道:“实际上自来到辽东以来,我就一直在想军门他为何在兵员紧缺之时,依旧冒险将两千精骑派到辽东腹地?最后我想自己大概想通了,军门是想通过此举扩大大明在这里的影响。辽东陷落已过十余年,本以为辽东尽皆顺民,谁想到还存在有刘麻子这样依旧与满清相抗者,这就说明辽东百姓还是有心向大明的。如若我们在这里竖起大明的旗帜,必然会引得大量不满鞑子的百姓来投,还有什么能在这里保有一支大军更能打击到鞑子的吗?”

    吉木怒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辽东腹地,到处都有清军。你竖起大明的旗帜,必然引得清军重兵前来。刘麻子之所以存在这么久,是因为清军当他为匪,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你则不同。只要那面旗竖起来,你代表的就是大明,清军必然会倾力攻灭。你以为你能在此坚持多久?”

    韩勇小声道:“我大不了先不竖起大明的旗帜啊!而且我也不是刘麻子啊!他一个普通百姓都能坚持这么久,我为什么不能啊!”

    吉木手指着韩勇,气的说不出话。在骁骑营初建之时,韩勇是首先被周显调入的将领,一直以来就是吉木的左膀右臂。随大军撤退,虽然存在危险,但是留在这里十有八九要丧命。这次深入敌境已经战死了一个千总,三个把总,在将领短缺的情况下,他断不愿将韩勇留在此地。

    韩勇却接着说。“游击,勒克德浑已经吃了一次亏,他再进军必然谨慎的很。如果没有人能引他们到这里,你们又如何绕过他的大军?游击,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你放心,我一定会谨慎小心,一定会安全的。”

    吉木闭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终无奈的说道:“你在众人面前已经那么说了,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第八百二十五章 震辽阳21

    两千人深入辽东,战死近七百,还有三百余人因伤病而不能随军。虽然李茂收降了二百余清卒,但真心愿意前往明境者不过百人。再加上通远堡,青台峪堡,以及俘虏中,那些没有亲属负担,愿意跟随大军的数十人,吉木可率士卒在一千二百以内。

    连败清军,明军得到了堆积如山的辎重,明军用它们补充了自己的损耗。和以前一样,每人配双马、长刀、三十支羽箭。不同的是,大部分人又装备了长枪。在这个时候,自身的战力比行军的速度更为重要。

    即使如此,辎重仍然余剩好多。不提其他的,仅马匹就有近千匹。刘麻子虽然担心清军前来,但看到眼前的这些,心中却乐开了花。一再表示,今后的一切都愿意遵韩勇之令行事。

    堡内,准备离开的士卒正在打理行装。高奇站在堡墙上,看着不远处似乎在对韩勇交待着什么的吉木,如有所思。

    不知何时,李茂悄然走了过来,轻声叫了声“高参将”。从普通明卒口中,他知道高奇和他一样,都为降将。而在吉木和高奇接触的过程中,他看出高奇的职位虽高,但真正掌控这支骑兵的却是吉木。降将这个类似的经历让他更为亲近高奇,或者说他更愿意从高奇这里打听一些消息。毕竟,虽然他此刻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但对于未来,他心怀疑虑。

    高奇扭头看是李茂,顿时满脸堆笑。“是李千总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李茂回道:“就一些简单的东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随时都可以出发。高参将呢!不需要带些什么吗?”

    高奇淡笑道:“孑然一身,没什么可带的。李千总久在辽东,这时就要走了,会不会有点不舍?”

    李茂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高奇的问题,反而问道:“高参将,您说我随军前往明境,真的可以像吉游击所说的那样,保留原有的军职并得到重用吗?”

    高奇苦笑道:“我一个虚名参将,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我确定的是,你的军职一定会得到保留,因为大明需要通过你来了解清军的情报,以及用你来吸引更多清军来投。至于你能否得到重用,就看你自身的本事了,和其他的无关。但我觉得以李千总的能力,在大明将来重夺辽东之时,必能大放异彩。”

    李茂脸带疑惑,连忙拱手道:“高参将谬赞。您说大明会重夺辽东?”

    高奇微微点头道:“夺不夺的回来很难说,但一定会有所行动,要不然何必派这两千精骑以赴死之态前来此地?周军门将在登莱及辽南的五营兵卒改组为克辽军,从中可以看出他的一些心思。”

    李茂愣了一下,克辽军为明军新设,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停了片刻,问道:“高参将所说的周军门,可是击败肃亲王豪格的周显?”

    高奇点了点头,“是他。李千总,你看看那边的韩勇,他是最早跟随周军门的一些人,现在不到二十岁已是大明守备。如若安全返回明境,或许就可以高升为游击将军了。但他却选择留在此地,不仅放弃了自己高升的机会,还可能在将来随时丧命。你说,有这样的将领在,大明怎能不重新夺回辽东?”

    看李茂沉默不语,高奇继续说道:“在选择率部临阵投明之前,我也曾有过疑虑,但和他们接触多了,发现他们中的很多将领确实和别的明将有所不同。顾整体而不计个人得失,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但在周军门治下的明军中却有很多。有这么多这样的将领在,我相信明军重夺辽东只是时间问题。李千总你久在辽东,对清军的战力和情况都十分了解,在将来明军出击辽东之时,不可能不重用你。李千总,我劝你一句,既然在满清这边已经无路可走,就好好走大明这条路。心怀疑虑,处处设防,只会让你越走越窄。放下疑虑,或许在大明这边你可以走出另一条大道。”

    李茂沉默良久,最终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向高奇拜了一下道:“多谢高参将指教,属下明白了。”

    高奇扭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已经分开的吉木和韩勇,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李茂说这样的话语,或许从内心已经开始逐渐认同这支明军了。返回明境之后,是开始全心为大明效力,还是按照自己最初所想的自行离开,将成为摆在他面前的直接问题。

    马夫带着自己的女儿返回甜水站堡,知道了明军会有一支军队滞留在周边的消息。在凤儿的不断祈求下,马夫最终同意她留下。但和他同回的高阿牛和以及之前返家的莫勤却要求随大军同往,而且除他们之外,还有和他们一起来的十几个青壮。

    吉木将他们配属到自己身边为亲兵,以示信任。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此举将他们布防在中军,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余剩没有被遣散的俘虏,凡是满人以及汉旗兵尽皆被斩杀,而那些汉卒则被砍掉右手后放他们离开。吉木在和韩勇、刘麻子等人告别之后,率大军离开甜水站堡。除了携带基本的装备外,还有数千颗清军头颅。

    吉木离开后不久,刘麻子便开始转移甜水站堡的辎重,将它们分散藏在数个隐秘之地。长久以来的忍饥挨饿,让他对于这些东西特别重视。三百余不能随军的明军伤员和妇孺老弱首先被转移到安全之地,所在地只有刘麻子和韩勇等少数人知道。

    这是因为遗留下来的士卒太多复杂,有原本李茂的手下,但却因为亲属在辽东而不愿意前往明境的士卒。有青台峪堡和通远堡二堡的百姓,因担心将来清军报复而主动归降。还有刘麻子手下的那些人。

    按说,刘麻子手下的那些人最值得信任,但他们基本上都是普通百姓,战力有限。而其他的,至少在目前,韩勇觉得还不值得完全信任。他统计了所有的青壮,共有六百来人,他暂时把他们分成了六个百人队,指定了对应的把总。每人都按照骑卒的基本配置来,单马、绵甲、弓箭、长枪等,一点都不比清军少什么。毕竟,获取了那么多装备,不用白不用。

    同时,韩勇派出数十哨骑向西,监察清军的动向,以便随时应对。六百兵卒不算多,但若早做准备,且有熟悉周边地形的刘麻子,牵制数千清军一两日时间应该不成问题。最初为了大军的安全,留守的人中只有韩勇一人知道大军具体的去向,也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

    两日之后,五千清军骑卒在勒克德浑率领下翻过安平山,杀向甜水站堡。之前吃了亏的勒克德浑这次特别小心,这一路上不仅派出多股哨骑搜索周边,以防再中埋伏,行军速度也放缓了许多。

    而且在之前,勒克德浑已经将明军深入辽东腹地的消息传到了盛京。只不过明军的数量被他夸大了一些,说有四千人,用此为自己的惨败找个借口。另外,他传信尚可喜,申斥他将明军放入辽东。

    但这一路上,除了发现少量明军哨骑外,再无其他明军的踪迹。当清军主力循着明军的踪迹到达甜水站堡时,堡外是被砍掉头颅,被剥去衣服的清军尸首。堡内是搬空了仓库,以及烧成灰烬的房子。

    放眼望去,不见一个人影。迫不得已,勒克德浑将大军分成数股,以探查明军的动向。但刚等他分兵,便遭遇了一次偷袭。虽然战死了数十清军,但勒克德浑却欣喜万分,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明军的尾巴。率大军一路追击,射杀、打死了近百明军,并抓到了数十俘虏。审问他们之后,得到的情报却令勒克德浑崩溃不已,明军主力早在两日前便已撤走,动向不明,留在这里的只有新近归降的数百人。

    而就在勒克德浑前往甜水站堡的路上,在距安平山官道以北五十里外的山坳里已经吃了两天山风的明军大军在得到消息后开始启程。他们先是向南,然后直驱向西,一路奔向辽阳。在路上,他们截杀了为勒克德浑运粮的一队清兵。

    当李茂拉弦正要射向骑马逃奔的清兵时,吉木却出声喝止了他。再想射击,那清卒却已经奔远了。

    看李茂疑惑的看着自己,吉木缓缓道:“让他走吧!现在即使他将消息传给勒克德浑,等其率清军大军返回,与我军相隔也至少也有三日的路程。韩勇身边只有六七百人,军心也未归附。即使他尽力周旋,面对数千清骑也难坚持长久。尽早将我大军西去辽阳的消息传递给勒克德浑,也好逼他早日回撤,为韩勇他们争些生机。”

    李茂听完沉默了半晌,最后向吉木拱了拱手,“那属下现在去传令烧了那些粮草。”

第八百二十六章 震辽阳22

    大军过安平山之后,从浅处渡过汤河。从此再向西行,人口逐渐增多,由以前的数里不见一户人家到遍地都是百姓。这时,吉木也不再做隐藏。全军将士兵分两路,高举大明军旗,一路疾行。

    其中一路由吉木所率,绕西南方向攻破了鞍山驿;另一路由高奇所率,从西北方向突袭了包括千山屯在内的数个屯所。两军相隔不远,相互配合,时分时聚,扩大声势,最后汇兵在浑河边上。

    高奇骑马立在桥头,看着奔腾不息的河水,向吉木道:“过了这座桥,再向前十里不到便是辽阳城了。二十二年前,努尔哈赤攻破沈阳,辽东巡抚袁应泰困守辽阳。四千白杆兵和三千戚家军奔赴驰援,本欲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夹击清军。但等援兵到时,城池已破,而这七千大明将士与数万清军苦战一日夜后全军覆没,仅有二三百人逃脱。这座桥就是努尔哈赤大胜之后命人修建的,游击你看,上面还有碑文记载。”

    吉木早就注意到了桥头的那座石碑,只不过上面写的是满文,他并不认识。听完高奇的话语,他沉默了好一会,转头向李茂问道:“李千总,辽阳城内有多少清军?步骑各占多少?”

    李茂愣了一下道:“辽阳常驻兵力为两万,但此刻多尔衮和豪格争夺皇位,大部分人都被调往盛京沈阳。在我随勒克德浑前往青台峪堡清剿刘麻子时,城中兵力已不到万人。但辽阳为盛京沈阳门户,城中住着很多满清贵族,他们又有不少阿哈和家臣,这个数目甚至是正规士卒的两倍多。虽说他们的战力不如正规清军,但仍旧不可忽视。至于游击您所说步骑各占多少,属下实不知道。但清军占据辽东多年,早就剪除了大部分敢于抵抗的人。大部分骑卒要么被调往前线,要么被调到沈阳周边防戍,城中所余马匹应该不会太多。勒克德浑现在又率五千骑卒前往甜水站堡,我预计城中骑兵应该不会比我们多多少。”

    吉木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就算他们出城,只要我们适当与之保持距离,需要击败的便只有我军等量的清军骑兵即可。”

    李茂皱眉道:“话是这么说,但一旦被他们缠住,我们要迎击的就是数倍于己的敌军。而且辽阳周边屯堡密布,一旦其发出信息,还不知道有多少清军汇聚而来呢!”

    吉木指了指河对岸,那边数个清军哨骑来回游荡,紧紧盯着这边。“我们的动向已经被城中的清军所知道,他们现在之所以没有出城攻击,是因为还没有摸清我军的虚实。在这个时候露出怯弱,他们就会像野狼一般紧紧咬着不放。反之,倒可以利用他们不知我军虚实,为大军撤离争取点时间。”

    高奇低头沉思,他最初的提议是大军在攻破鞍山驿后直接南撤,但吉木却坚持要来辽阳周边转上一圈。起初他并不理解,但此刻逐渐品出一点味道。“吉游击准备怎么办?”

    吉木转头向旁侧道:“马大瑞,点四百骑卒,随我追杀那些清军哨骑。顺便把在我们在鞍山驿俘虏的耿继茂给我带过来,我要用他给城中清军唱一曲空城计。”

    马大瑞应了一声,回马奔驰向后军。

    吉木向高奇道:“高参将,这边就暂时交给你了。离天黑至多还有一个时辰,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待到天黑后我们再行撤离。”

    这一年大概是耿继茂的灾年。之前随豪格征讨金州,本想抱住豪格的大腿立点功劳。但最后不仅寸功未立,还差点丧命。而这一次,耿仲明为了说服尚可喜和自己一起支持多尔衮,又派他前去海州。尚可喜的拒绝虽然让耿继茂有点失望,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派人提前将消息传给耿仲明,而他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也乐得惬意。最后停留在了鞍山驿,想着趁进辽阳之前再好好放松一下,为此他还特意让手下去抓了几个姑娘。

    鞍山驿是辽阳向北的一处关键驿站,平时用以传递军情,供给来往官员和驿卒休息。但那一夜,正当耿继茂喝的半晕,和自己的手下尽情玩乐时,无数明军貌似从天而降,突然攻入驿站,见人就杀。最后,他的亲兵护着他退到一个小房间内,准备负隅顽抗。

    但明军却不打算攻入,只令人搬来柴火,准备活活烧死他们。这个时候,耿继茂再也受不住了,报了自己的身份,然后领着部下走了出来。吉木下令杀光所有人,却独独留了耿继茂一命,然后带着他一路到了这里。攻下鞍山驿除让明军得到了大量从辽南传来的军报外,最大的收获便是生擒耿继茂。

    看马大瑞带耿继茂到,吉木轻轻一挥手。马大瑞首先提起缰绳,第一个奔过石桥。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四百精骑。远处的清军哨骑顿时散开,向辽阳城方向奔去。

    而吉木则取出一条长绳,一端紧紧绑住耿继茂,他拿着另一端。他骑马,耿继茂步行,缓缓向辽阳城的方向驶去。

    李茂脸色疑惑,朝向高奇道:“高参将,我们现在怎么办?”

    高奇笑了笑,道:“李千总,传令全军,所有人下马,解开马鞍,放开坐骑,就地休整。让伙头兵在河边挖灶捡柴,生火做饭。奔跑了十几日,该吃一顿热饭了。”

    辽阳守军主将为镇国公杜尔祜,他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之孙,杜度之子。杜度在褚英被处死之后,被代善所收养,后成为岳托的副手,多有战功。但杜度却短命,于去年病逝,而失去倚仗的杜尔祜不久因罪被贬,由辅国公降为镇国公,被放到沈阳为将。正因为代善曾经收养杜度的关系,杜尔祜和代善一系关系甚好。因而当勒克德浑的书信传到辽阳时,杜尔祜连忙派出兵卒向甜水站堡方向探查。在勒克德浑败退之后,也是杜尔祜派人接应他回辽阳。经二人商议,勒克德浑带走了辽阳城的所有骑卒,而他则加强了辽阳城的防戍。但因为不想将明军深入辽东腹地的消息扩散开来,便没有下传给下面的屯堡。

    本以为勒克德浑率五千骑兵出击,定能旗开得胜,尽剿明军,这件事也可彻底消弭。但勒克德浑得胜的消息没传来,下面兵卒却上禀大量明军出现在辽阳周边,连续破了数个屯堡。在不知道勒克德浑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的情况下,杜尔祜也不敢率部出击。只下令紧闭辽阳四门,征调兵卒上城防戍,并派出哨骑探查明军的情况。

    但哨骑还未传回什么,明军却突然出现在浑河对岸。杜尔祜披甲站在城头,看着数百明骑过桥,追杀清军哨骑。而更远处,还有近千骑卒下马解鞍,看着似乎要生活做饭,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奇怪。

    四百明骑在距城三里开外依次排开,只有吉木带着耿继茂缓缓上前。

    杜尔祜看到明军如此轻视自军,心中大怒,暗令士卒找来炮手。虽然明军对此有所准备,骑兵完全散开,一炮过去恐怕也伤不了几个。但至少可以以此震慑明军,提升一下城中守卒的士气。

    填入火药,装上炮弹,炮手向杜尔祜点了点头,表明随时可以发炮。

    但杜尔祜却迟迟没有下令,只是紧紧的盯着城下。

    吉木在距离城头一箭之地处停下,抬头看了一会。顺手一拉绳子,耿继茂摔倒在地上。“耿继茂,城中守军不下万人,如若他们出来与我军大战,或许还能救你回去。这已经到了城下,你就不想对他们说些什么?”

    耿继茂被俘之后,一路上跌跌撞撞,连番受辱,早已没有最初的傲气。他爬起来,疑惑的看着吉木,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将军,你想我对他们说什么?”

    吉木道:“说你的名字,说我军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

    耿继茂仰头向上,高声喊道:“在上面的可是镇国公杜尔祜吗?我是耿继茂啊!我们曾在盛京见过面的。”

    杜尔祜扶着垛口向下看,那人的确是耿继茂。他顿时大怒,向下喊道:“耿继茂,你是靖南王之子,此刻已背叛我大清了吗?”

    耿继茂连忙道:“不不不,我只是被俘。”他看了一眼吉木,后者并无反应。这才突然大声喊道:“镇国公,城外明军只有千余人,你赶快率部出城,救我回去,我父亲必有重谢。你赶快出来,要不然他们就跑了。”

    杜尔祜吃惊的看着耿继茂不断的大声喊着,而旁侧的明将则完全熟视无睹。耿继茂喊的越卖力,他的眉头皱的越高。

    直到半柱香后,耿继茂喊的声嘶力竭,喉咙干涩,才停了下来。

    吉木仰头看着杜尔祜,大声喊道:“浑河河边,待汝来战。”说完这句话,他强拉着耿继茂向后离去。在这个过程中,耿继茂还不时扭头,向杜尔祜大声求救。

第八百二十七章 震辽阳23

    哨骑不断回报,先是明军在浑河对岸解马去鞍,没有丝毫要决战的迹象。后他们又在桥头堆砌了几千颗清军头颅,祭祀曾经在浑河岸战死的明军将士。之后,他们又团围在一起,生火做饭,大声欢笑。

    看到明军没有丝毫要与自军相战的迹象,杜尔祜心中满是疑惑。令哨骑探索四周,没有其他明军的迹象。但越是如此,杜尔祜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杜尔祜仍旧没有派兵出城。在这期间,不断有将领请求出城与明军决战。但也有不少城中勋贵直言城外情况不明,请求杜尔祜紧守城池,以防会像勒克德浑一样中了明军的埋伏。

    天色已黑,此时再行出城,中伏的可能性要比之前更高。想着耿继茂以及城外明军的异常反应,杜尔祜心中犹豫万分。除了下令士卒严守城池,哨骑在外严密监视明军动静外,还急忙派人将这边的情况通报向盛京沈阳。

    明军在浑河对岸扎营,沿河插了无数火把,以防清军渡河偷袭。营中不断传出马嘶之声,金鼓也一直鸣响。杜尔祜下令所有兵卒不得下城墙,而他也一直站在墙头,紧紧注视着远处的清军营地。直到后半夜,等他再也受不了了,才下令让自己的副将留守城头,而自己则准备在箭楼里小憩片刻。

    但刚躺下没多久,他的副将便匆忙走进箭楼。“主子,盛京来的援兵到了。”

    杜尔祜脸色一变,惊声叫道:“这么快?”说着,他连忙随自己的副将奔了下去。

    盛京沈阳这段时间热闹的很,近十万清军汇聚在此。虽然还未开战,但剑拔弩张之势却丝毫不减。皇太极暴死,死前没有指定皇位的继承人。而满清不像大明,还未形成父死子继的传统。也就是说,任何一个皇族成员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只看谁的手中掌控有足够压倒其他人的实力。

    但目前的情况是,多尔衮稍强,豪格稍弱,但前者也不具有在短时间攻灭后者的实力。在这个时候如果爆发内战,满清很可能完全倾覆。不能打,那就只能吵了,纵横捭阖,相互联结,以求给自己谋求到最大的支持。

    满清八旗中,多尔衮掌管着正白、镶白两旗。这两旗实力雄厚,在八旗中实力仅次于正黄旗,分列二三两名。豪格掌控的正蓝旗虽然在金州之战中折损严重,但远征察哈尔蒙古时,皇太极将镶黄旗的部分兵力补充到正蓝旗中,使其实力得到了一些恢复。而且,镶蓝旗的主事济尔哈朗全力支持豪格,使豪格也算是同时掌控两旗。

    正黄、镶黄为皇太极亲率,但内部将领却分化严重。有的支持多尔衮,有的支持豪格。在这个时候,掌控双红旗的礼亲王代善的态度就至为关键了。但代善这个老狐狸却久不表态,一副事不关己,两不相帮的样子。

    除了这些满人,汉人也扮演着一定的角色。

    投靠满清的汉人内心一直想将满清改造了正统的一统王朝,以便掩盖自己投靠异族的耻辱经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建立父死子继的传统,以争取在皇位之争时,将内耗降到最低。因为这个原因,大部分汉人文人是支持豪格的。

    但汉人中掌握军权的武人的想法却又不同了,他们不在乎身后的名声,只在乎现在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力。他们亲眼看到豪格在金州是如何的惨败,而多尔衮又如何在松山生擒洪承畴而还。两相对比,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他们不认为豪格有能力领着他们入主中原。因而除了少数人不表态外,武人中的大多数人是支持多尔衮的。

    双方吵了一个多月,仍旧没有达成一致,反而对抗的情势越来越紧张。而正在这时,勒克德浑的信件传到了盛京到了代善手中,里面说有四千明骑正在辽东腹地横冲直撞。代善思索之后,叫来了多尔衮和豪格,并将那封信交给了他们。

    多尔衮看过之后,首先跳起来指责豪格不顾社稷,调李率泰入京才使得明军有可趁之机。而豪格虽想反驳,但勒克德浑信中写的明明白白,说这股明军是从辽南而来。而距离明军最近的,的确是败退到盖州的李率泰部,而李率泰正是被他调到了盛京。

    但豪格反应也快,直接言说事情未明,有待查证。下令让李率泰率部南下辽阳,清剿这支明军。而多尔衮当然不会任由豪格如此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令自己的亲信石廷柱也率部与李率泰一起南下。

    多尔衮和豪格的皇位之争一时间暂停了下来,两军万余骑迅速集结,然后疾驰向辽阳。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从辽阳出来送信的兵卒,知道明军竟然到了浑河,顿时大惊。连忙催促大军向前,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辽阳城外。

    但辽阳周边静悄悄,根本没有已经爆发战争,或者将要发生战争的迹象。李率泰和石廷柱不敢入城,在距辽阳北门五里处停下,派人入城。

    杜尔祜出城与二人会和,三人一商议,决定趁夜突袭明军。李率泰和石廷柱所率骑兵也不进城,在当地士卒的指领下,他们选了距离石桥稍远的两处浅滩。决议从那里过河,然后绕到明军后方再行进攻。而杜尔祜则从城中点起四千精卒,从东、西、南三门悄悄出城,然后在南门外汇聚,趁着夜色向着浑河上仅有的那条石桥行去。

    到距石桥大约一里时,杜尔祜挥手止住大军,引目望向对面。整个明军营地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出的鼓响声和马嘶声。在河边火光的照耀下,可以远远看到幢幢的人影,应该是巡防的明卒。但因为相隔较远,看的不甚清晰,也看不出具体的人数。但令杜尔祜欣喜的是,那些人影静立当地,一动不动,显然没有发现自军,一切都十分顺利。

    实际上,从一开始,杜尔祜就十分好奇这支明军到底想干吗?虽然不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兵力,但辽阳城池坚固,在已有准备的前提下,没有数万兵力绝难攻下,而在辽东腹地怎么可能存有数万明军?从明军之前的反应来看,他们是想引自军出城,然后设伏。杜尔祜以为自己只要不出城,等到天黑之后这支明军必然撤离。到时候自己只要以哨骑在后面跟着,等到援骑到达之后再全歼了他们。

    但令杜尔祜更奇怪的是,这支明军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在浑河对岸安营扎寨。他想了好久,却始终想不通这支明军到底有什么倚仗,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一旦援兵到达,他们这些人便一个都跑不了。

    为了闹清这些明军到底要干什么,杜尔祜派出多股哨骑,令他们严密监视河对岸的明军。但这并不容易,明军骑兵的数量远远多于城中骑卒。每当清军哨骑想要靠近浑河之时,便有数倍于他们的明骑过桥追杀,逼的那些哨骑不敢太靠近。只能在三里之外,远远的望着。明军为了防止城中出兵偷袭,一直敲动鼓面,以此提醒自军兵卒。这个声音也让那些监视他们动静的清军哨骑安心,至少他们知道明军还在对面,这是杜尔祜对他们的最低要求。

    虽然杜尔祜心中依旧充满疑惑,但此刻他知道自己不用再多想了。只要那两路骑兵到达,自己再从此处出击,不管那些明军到底有什么打算。三路大军齐出,定能杀的那些明军片甲不留。

    大约等了一炷香时间,对面两支响箭从东西两边先后升空,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杜尔祜看到李率泰和石廷柱已经得手,心中狂喜,顿时大喝一声道:“全军上前,给我杀过桥去。”

    清军蜂拥冲上石桥,堆在桥南头的数千头颅瞬间被清军士卒踢散,光秃秃的脑壳滚的满地都是。有些清卒不相信踩在圆突突的脑袋上,不小心摔倒在地,带翻了周围的好几个兵卒。桥面狭窄,挤满了清军,前行速度逐渐放缓。

    杜尔祜看清军一时间不能全部过桥,心中大急,直接下令还未过去的兵卒下水过河。因为刚下过雪,河水寒冷刺骨,还有不少冰碴子。入河清军冻的脸色铁青,大呼小叫,怎一个爽字了得。

    但奇怪的是,喊杀声初时高昂,后来减缓,等到最后完全止息。杜尔祜心中奇怪,再也等不下去,直接冲上石桥。他的亲兵驱赶其他的兵卒,护着他一路上前。有些清军因为躲闪不及,被直接挤到桥下,使整个局面显的更加混乱。

    杜尔祜过河之后,看到自军士卒团聚在一起,挤挤攘攘,并无战斗。他又急又惊,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路推开其他兵卒,大跨步上前,最后看到站在一起发愣的李率泰和石廷柱。他抬头四望,发现周围都是自军,根本没有半个明军。

第八百二十八章 响鼓而撤

    杜尔祜转身四望,大声吼道:“明军呢!明军呢!库其,给我滚出来,让你给我监视明军,你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一个中等身材的兵卒矮着头走了出来,看着暴怒的杜尔祜,他颤颤抖抖的说道:“主子,明军每等我们靠近,就追杀过来,我们实在靠近不了。只是看到明军这边有人影,还有不停歇的敲鼓声,这才觉得明军就在此处。奴才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没了呢!”

    李率泰指着不远处,苦笑道:“你所说的明军人影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吧!”

    杜尔祜转头望去,是十几个被插入土中的人形木桩,在头和双手处都绑了一些稻草。从远处看,还真像是一个个站立着的人。杜尔祜愣愣的看了一会,脸色铁青。但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大声道:“不对,不对,人影是这些东西,那鼓声呢!这些草人总不能还会敲鼓吧!”

    李率泰轻轻的摇了摇头,缓声道:“鼓还响着呢!镇国公自己去看看吧!”

    杜尔祜先是愣了一下,顺着鼓声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他的面前,突兀出现了几棵矮树。好几匹马被高高吊在上面,而在马的下面,绑了一面鼓。活马被绑着,不住的嘶鸣挣扎,马蹄正好踢在鼓面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就像有人在不断的敲击一样。

    杜尔祜顿时有点眩晕,知道自己被耍了,而且被耍的很惨。幸而旁侧亲卫扶住他,才不知道晕倒在地。

    在此时,李率泰却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从旁侧兵卒手中取来一个火把,快步走上前去。那是一棵没有挂马的高树,被剥了外皮,用刀刻了十几个血红大字。“暂饶尔等狗命,待下次归时,破汝城,灭汝军。”

    周围清军发出一阵惊呼,发出稀稀碎碎的小声絮语。

    杜尔祜看到上面的字,再次暴怒。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啊啊”狂叫着,一刀接着一刀的砍下去,直到上面刀痕遍布,字也变的有点模糊不清起来。

    李率泰拉住了他,朝向周围士卒大声喊道:“都愣着干吗?给我砍掉这棵树,然后再砍成一截一截的,把它们丢入火中烧成灰。”然后他才转头向杜尔祜小声道:“镇国公,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这支明军如此折辱我等,如若不能尽灭他们,将是吾等之耻,大清之耻。”

    这支明军毫无疑问是从复州而来,他们秘密穿过盖、海二州,深入到辽东腹地,搅起如此大的风波。而听从豪格之令,将手中骑卒调到盛京的李率泰怎么说也难辞其咎。李率泰心中知道只有尽快剿灭这支明军,才能减轻自己的罪责。石廷柱是多尔衮的亲信,他巴不得趁机将豪格拉下马呢!断不肯全力协助自己。只要紧紧拉住暴怒的杜尔祜,让他配合自己,才能逼迫石廷柱和自己一起。

    杜尔祜大口喘着粗气,等了好一会才平息了下来。“你说的对,一定要攻灭这支明军。要不然你我等人将成为大清的笑话。”

    李率泰点了点头,说道:“火苗未熄,说明明军应该没走多久,最多两三个时辰。而他们如若向南逃回复州,就必须要跨过海、盖二州。我们可以先派快马前去告知二州守军,让他们堵截明军。而我们则立即出发,在他们逃脱之前追上他们,然后灭了他们。”

    杜尔祜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和你们一起,不杀光这些明狗,这口恶气如何出?”

    得到了杜尔祜的同意,李率泰这才转头向石廷柱道:“石将军,明军狡诈,且不知兵力多寡,还望你能率部随奴才一起追击。”

    看到石廷柱脸露犹豫,杜尔祜满脸怒色的看着他道:“石廷柱,这是大清之事,难道在此时你还顾忌个人私利,还是你怕了这些明军。”

    石廷柱脸色尴尬的笑道:“镇国公说笑了。我同意前去追击,但是觉得药先派人将这边的消息告知睿亲王。”

    杜尔祜摆手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们两个各派一个士卒,我也派出一个,让他们立即前去盛京,将这边的情况告知睿亲王和肃亲王。”

    李率泰点头同意,而石廷柱也勉强点了点头。

    杜尔祜将辽阳的指挥权交给自己的副将,然后点起城中的数百骑卒。会和李率泰和石廷柱的万余骑,疾驰向南追击。

    天空漆黑如墨,在盛京宽阔的街道上,一个身形高大,身穿护卫服饰的中年男子快步疾行。遇到来回巡防的清军士卒,他便自动退到一边。待到兵卒过去之后,他才继续前行。七拐八拐,最后在城西一处宅子前停下。

    他敲了门,向门丁交待了几句,接着快步向内屋走去。院内,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男孩正在一旁玩耍。看到中年男子,顿时跑上前来,欢声叫道:“南褚哥哥,你怎么来了?”

    南褚抱起男孩,用食指在他的鼻子上蹭了一下,问道:“明珠,阿叔呢!”

    中年男子名叫南褚,女真叶赫部末代台吉金太吉长子德尔格勒之子。小孩名纳兰明珠,是金太吉幼子尼雅汉之子。

    一六一九年,努尔哈赤率部进攻叶赫部。金太吉之子尼雅汉在无法抵挡的情况下,首先率部归降努尔哈赤。后来,努尔哈赤以大军围困叶赫城,金太吉在城破后,率部突围,但被清军俘获后缢杀。

    因为建州女真和叶赫女真为姻亲,例如皇太极的生母便是金太吉的妹妹。因而在缢杀金太吉后,也是为了拉拢叶赫部的族众,努尔哈赤对叶赫的贵族采取了十分宽容的态度。虽然没让他们直接领兵,但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后,皇太极建立清国,所有女真人同为一体,叶赫族人被编入八旗。随着满清对外战争屡战屡胜,获取了大量战利品,使满人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而后来,多尔衮远征青海,擒获林丹可汗的众妻妾。皇太极趁机纳了林丹可汗的苏泰太后为妃,而苏泰太后名为叶赫那拉苏泰,是南褚之妹,以此进一步拉拢叶赫部。在这样的不断拉拢和分化下,大部分叶赫族人早就忘了灭族之仇,开始完全接受满清。

    但这仅是大部分的叶赫族人,但像南褚这样的,想法却不同。如若叶赫部还存在,按照继承顺序,他便是叶赫部的台吉。而此刻的他,仅能充当一个皇宫的侍卫。心里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特别是像奴才一样跪倒在那些杀了自己的祖父,灭了自己族的仇人面前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但满清势大,心中纵然有再大不满,他也只能忍着。但近日的事情,却让他看到了一些微弱的希望。

    纳兰明珠指了指后屋,悄声道:“在里面呢!哥哥要去随军,阿玛不同意,正训斥他呢!”

    南褚笑道:“这样啊!那我们去看看。”说着,抱着明珠向屋内走去。

    看着如斗鸡般对峙的两父子,南褚笑着道:“郑库,你先带明珠出去玩会,我有些要事要和阿叔说。”

    郑库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父亲,尼雅汉此刻大概也吵的有点累了,轻轻的挥了挥手。郑库如释重负,拉着明珠向外走去。

    待两人走开,南褚上前掩了门。

    看南褚神色凝重,尼雅汉的表情也开始严肃了起来。“南褚,你怎么了?”

    南褚坐到尼雅汉对面,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阿叔,有一支明军不知怎么闯入了安平山附近,连续攻破了数个垒堡,并击败了勒克德浑所率的好几千士卒。”

    尼雅汉满脸吃惊,“怎么会?”

    南褚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最新传回来的信息是,他们出现在辽阳城附近的浑河边上。在戏耍了杜尔祜一顿后,完全消失了踪影。现在李率泰和石廷柱正率万余骑兵追击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尼雅汉站起来踱了几步,仍旧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明军有多少,他们不会是要反攻辽东吧!他们刚历过松山惨败,能调集多少兵力?”

    南褚摇头苦笑道:“据传只有四千骑卒,我也是偶尔听其他侍卫说的,但这件事情绝对为真。消息之所以到目前还没有扩散开来,是因为多尔衮和豪格严令不得乱传此事。但过个几天,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尼雅汉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四千明骑就能在辽东腹地横冲直撞,这回他们算是丢脸丢到老家了。”

    南褚道:“阿叔,自今年以来,明军先攻占金州,后击败豪格,收复复州。之后又击败了李率泰,夺取了通往盖州的永宁监城和五十道驿。现四千骑兵就能深入辽东腹地,搅的大清天翻地覆。虽然多尔衮攻破松山,生擒洪承畴而回,但其损失也不算少,还使卢象升成功偷袭锦州,带数千已经归降的明将返回明境。这是不是说……”

    南褚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这是不是说,八旗的实力或许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强大。”

第八百二十九章 叶赫贵族

    听完南褚的话语,尼雅汉脸色顿变。“南褚,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一两次取胜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清的根基还在,是轻易撼动不了的。努尔哈赤当时不过两万余兵卒,就能打的明军节节败退。现在大清精兵近二十万,基本上已经夺取了整个辽东。在这个时候再妄图改变些什么,简直是妄想。别的不说,叶赫城破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个时候又有多少族人还记得布扬古和金太吉二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南褚脸色难看,沉默了好一会,说道:“阿叔,如果是在以前,我根本不会抱什么奢望。但现在的大清,在内有多尔衮和豪格正忙着争夺皇位,随时可能兵戎相见;在外,四千明军就能深入到辽东腹地,且步步紧逼。这或许是我们叶赫部的一次机会,一旦错过,或许将来再也遇不到了。”

    尼雅汉苦笑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范文程向代善提出了一个建议,由九皇子福临继承皇位,这个提议已经获取了代善的支持。或许不久之后,这场皇位之争就会完全平息。”

    南褚惊的顿时站了起来,怒声道:“就那一个杂种,他如何当的了大清的皇帝?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天天跪倒在他面前,高呼万岁?”南褚之所以如此暴怒,是因为福临的生母大玉儿和他父亲德尔格勒的关系有点特殊。德尔格勒是大玉儿的第一个男人,并且当时是从蒙古科尔沁部明媒正娶来的。但后来随着叶赫部的步步败退,大玉儿被皇太极抢去,后来才有了福临。当然,德尔格勒和大玉儿除了以前的夫妻关系外,并无其他的关系,而福临当然也是皇太极的亲子。只不过这仍旧不妨碍南褚如此敌视福临,直接称呼他为杂种。

    尼雅汉理解南褚的感受,但对此他不便多说什么。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代善掌控两红旗,实力雄厚,有了他的支持,此事便成功了两成。除此之外,我听闻庄妃的兄长,科尔沁亲王吴克善已经率数万骑兵前来盛京,来为自己的外甥撑腰。虽然大清的事情,他蒙古科尔沁部并没有办法直接参与。但数万骑兵摆在那里,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威慑,这至少又为福临入主皇位增添两成胜算。”

    南褚仍旧不太服气,“那多尔衮,豪格呢!他们怎会准许一个孩子当大清的皇帝?到时候他们又会被摆在什么位置?”

    尼雅汉摇头苦笑道:“在这点上,你就不得不佩服范文程了。豪格知道如若多尔衮当上大清的皇帝,自己肯定死定了,所以他极力为自己争取。但他性格软弱,在知道自己机会不大的情况下,除了不让多尔衮当上皇位,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见。而多尔衮性情强硬,但他到现在为止并无子嗣。范文程就以此说服多尔衮,让福临继位,由他来当摄政王。在福临成年之前,大清的事情都由他说了算。”

    南褚颓然坐回椅子上,“这皇位之争,就这么结束了?”

    尼雅汉点了点头,提起茶壶给南褚倒了一杯茶。“大概是这样。我也起初从叶赫旧人那里听闻了这件事时,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同意。但仔细想想,我想不出多尔衮和豪格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南褚,现在明军虽然小胜了几场,但不足以影响大局。现在依旧效忠我叶赫那拉部的旧人少之又少,再经不起什么大的折腾。如果明军有取胜的可能,我不反对你趁机做什么,但目前局势未明,实不宜轻举妄动。”

    南褚低头沉默了好半晌,顺手推开眼前的茶盏,对尼雅汉道:“阿叔,有酒吗?”

    尼雅汉站起身来,走到放在墙角的一竖柜处,从中取来了一罐酒,还拿出了两个碗。他给南褚倒了一碗,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他端起酒碗和南褚的那碗碰了一下,叹气道:“有些事情啊!还真是强求不得,或许此刻的天命确实在他爱新觉罗部这边。”

    南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沉声道:“天命,或许有人可以逆了这天命。阿叔,这件事我暂时听您的,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但希望您也能答应我一件事。”

    尼雅汉放下酒碗,“嗯,你说。”

    南褚道:“通过您的关系,将我送入军中,我不要再当这鸟侍卫。”

    尼雅汉愣了一下道:“南褚,你到底要干吗?侍卫为皇族亲随,只要混上几年,就会直接被提为将领。而入军,则要靠一点点的军功才能爬的上去,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丧命。你去受那罪干吗?”

    南褚脸色凝重道:“阿叔,叶赫部之所以亡于努尔哈赤之手,除了他能征善战、多用智谋外,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祖父他们不愿与族人同甘共苦。在叶赫城被围之时,普通士卒吃的是马料、穿的是粗衣。而祖父他每顿必吃羊羔肉,穿的是从大明送来的绫罗绸缎。在城围之时尚且如此,可想平时是什么个情况。这样,普通兵卒怎会齐心防守叶赫城?最后城破身死,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尼雅汉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和你要去军中有什么关系?”

    南褚道:“阿叔,就像你所说的我们在此时确实不宜轻举妄动。但这样下去,如若将来大清式微,凭我们现在的实力,真的能做些什么吗?我就是想去军中,掌控一些人。如若将来大明击不败大清,我们就紧紧的抱住清军的大腿,好好当一个顺民。而反之,大明真的有很大可能击败大清,我们就凭借自己的实力,襄助明军,恢复我叶赫部。”

    尼雅汉沉默了好半晌,最终长叹了一口气。“郑库他想入军,我还极力反对呢!以为他是让猪油蒙了心,净瞎胡闹。但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我过惯了好日子,渐渐忘了阿玛他死前发下的重誓。去吧!让郑库也和你一起,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第八百三十章 难撤途中

    辽东地域广阔,满清兵力不足。最初,为了维持内部的稳定,以便有足够的兵力出外征讨,努尔哈赤对治内汉民采取了最为严厉的政策。凡是据城不降或者不服从命令的汉人,就会实施最严厉的镇压、屠杀。被俘的汉人强迫剃发易服,且多被编入女真人家为仆役、或编入农庄为农奴。

    这样的措施在短期内收到了成效,使满清大体上维持了稳定。但随着滥杀和奴役的汉人百姓越来越多,许多汉人不堪奴役,开始了激烈的反抗。他们刺杀落散的清军士卒,向井水中投毒,甚至聚众直接抗击强大的清军。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对清军造成伤害。

    后,皇太极继位,一改努尔哈赤之前的严厉政策,开始采用比较温和的统治方式。提出“治国之要,莫先安民”的主张,施行“编户为民”的政策。汉民由农奴恢复为民户,虽然辽东的汉民依旧苦不堪言,但比着以前却改善了很多,满汉的矛盾得到了缓解。特别是皇太极力主消除满汉隔阂,大量重用汉人,也使得汉人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大量汉人,特别是那些识文断字的文人开始忠于满人,为他们入主中原出谋划策。

    从后世的评价来看,努尔哈赤是一个精明的酋长,而皇太极才是那个最终让满清有实力入主中原的帝王。至少从两者对待汉人的不同态度和收到的成果来看,这个评价是完完全全正确的。

    经过皇太极的一系列改制,满清的统治得到巩固,内部的矛盾基本上完全消弭。因而,在屡次与大明的战争中,满清便能聚集起足够的兵力,全力对外。而辽东的汉人除了直接参与战争外,还负责运输粮草和提供其他的一些协助。要是没有这些汉人,只有百万人口的满人如何能够入主中原?

    但即使如此,随着满清攻占的地盘越来越大,其需要驻防的地点也越来越多,他们兵力不足的劣势逐渐开始显现出来。大量兵卒被调往前线,造成内部兵力空虚。当然,这还有另一层原因。满清占据辽东多年,内部遭遇的抵抗越来越弱,也让他们感觉没有再留守大量兵卒的必要。

    要不是多尔衮和豪格的这次皇位之争,在盛京沈阳都不会有多少兵卒,更不用说其他的普通戍堡。

    一千二百余明军从辽阳离开之后,借助于自军全部为骑兵行动迅速、来去自如的特点。一路向南,过堡拆堡,过屯攻屯。遇难而退,见易则入,就一路就这么攻杀过去,无数毫无防备且兵力孱弱的清军屯堡被攻破,并留给追击的清军一片残破。

    实际上,这也要多亏那些清军。他们不仅想尽快攻灭这支明军,还想将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因而即使到追击的时候,他们仍旧没有将有支明军在辽东腹地的消息广而告之自己治下的百姓。也正因为如此,明军才会如此顺利。

    在广阔的辽东平原上,到处散落着从屯堡里逃出来的普通百姓。他们向追击的清军通报自己看到的,甚至是有点添油加醋的情报。但传来的信息太过杂乱,一会是东边的戍堡被攻,一会是西边的驿屯被破,真假混杂。让追击的清军有点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正常情况,这支明军从辽阳离开之后,就应该隐藏踪影,以最快的速度向南逃。但这支明军的大致方向虽然也是向南,但他们却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打算。反而大张旗鼓的攻堡打屯,好似故意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一样。虽然忽东忽西,飘忽不定的打法可以做到暂时误导清军。但这样做也间接暴露这支明军的行踪,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传来,让清军对明军的人数和大致方向有了基本的了解。

    毫无疑问,明军的最终目的是通过海、盖二州逃回复州。既然知道了这个,那一切就好办了许多。李率泰派出快骑前去海州,令尚可喜率部北上,共同夹击明军。而尚可喜知道之前是自己放四千明骑进入辽东,担心将来自己受到责罚,在此事上也全力配合。不仅派兵基本上阻断了明军南去的所有道路,还亲自率数千骑兵北上。而勒克德浑在此时也率部从青台峪堡方向回撤,与李率泰他们会和。

    勒克德浑与李率泰他们会和之后,在北的清军骑卒数量已达一万五千,还有不少当地屯堡的戍卒前来支援。几人商议之后,将全部清军分为数股,彼此相距不远,一起前行。除此之外,

    他们还派出不少哨骑一路探查明军的动向。只要发现明军,就向天空发射响箭,周围清军便向响箭处汇集。

    而明军为了自军不被发现,也不得不派出哨骑拦截他们,并在别处发射响箭来误导清军。哨骑的厮杀不像大军的对战,几千,上万人的搏杀,但其残酷的程度却丝毫不逊。只要看到对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为一旦对方将消息传递出去,或者发出假的消息,都将对大军的行动产生直接的影响。

    短短几日时间,明军便损失了二百余人,而且都是擅长追踪和探查的哨骑。但即使如此,南北合击的清军仍旧不断逼近,而且他们的方向基本上是正确的。辽东多山林,便于隐藏,但这并不表示可以永久隐藏,特别是躲避的范围在逐渐缩小的时候。

    明军确实在辽东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此刻却也让自己陷入了绝境。一路的奔波、持续不间断的战斗,士卒疲惫,军心也有点波动,特别是那些新近归附的清卒。虽然对清军的恐惧逼的他们不得不和明军继续待在一起,但心中的后悔和波澜是难免的。

    吉木叫来马大瑞,问道:“你需要多少兵卒?”

    马大瑞道:“二百,必须都是军中老卒,而且还要是会驾马的熟把式。”

    吉木点了点头道:“好,剩下的兵卒你随便去挑。另外,带上耿继茂,关键时刻可以利用他的身份保命。”

    马大瑞立正身子,恭恭敬敬的向吉木拜道:“游击,我还有这些兄弟的老小就拜托你帮忙照顾了。”

    吉木道:“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保他们衣食无忧。即使我死了,军门他也会如此。”

第八百三十一章 引军东向

    随着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天际,温度也降低到了冰点。在林木密布的一处山坳里,数百明军蜷缩在一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能生火,没有热食,长时间的奔波、不能好好的休息使每个士卒都疲惫到了极点。而干涩的马肉和硬饼也让人吃的毫无为空,很多人都饿的有点脱相。

    在距离大队明军稍远的一个隐蔽处,几个身穿绵甲的明将聚成一圈,小声嘀咕。这些人中以李茂为主,剩下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在李茂归降,并说服近百人随大军返回明境后,吉木将他们暂时编成了一个百人队,直接交给李茂指挥。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消除这些刚降清军内心的戒备,但可能带来的威胁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些人容易抱团,而且一旦生出其他的心思,很容易引发严重的后果。

    李茂眉头紧蹙,转头向李勤道:“你可真的看清了?”

    李勤点头道:“就在那个三岔口,那支明军逐渐脱开大队。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二三百人,但他们却带走了近八百马。本来每个明军都是配双马,但你看现在,那些明军每人身旁只有一匹马。千总,你说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连你都要瞒着。”

    李茂还未说话,他旁侧一人便说道:“是啊!千总。无论我们怎么做,这些明军是不可能完全信任我们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撇开我们,直接逃走?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茂沉声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这支明军的领将,一个是吉木,另一个是高奇。他们现在都在这里,像是要撇开我们的样子吗?还有就是,他们要撇开我们,让马大瑞带走那八百匹骏马的目的又是什么?”

    另一人却道:“千总,就是这样才更奇怪呢!属下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茂道:“说。”

    那人回道:“如若他们带走这八百匹骏马,暂时将它们隐藏起来。然后在合适时机脱离开我们,再和那些人会和,这个完全可以解释的通。我们本就是降人,之前以汉人的身份为满人效力,现在又背叛大清。即使被抛弃,在别人眼中恐怕也是罪有应得。千总,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得为自己考虑啊!”

    李茂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知道了。李勤,让兄弟们这段时间给我紧紧盯住吉木和高奇。一旦发现不对,立即上报给我。你们几个也上点心,给我暂时稳住兄弟们,要做什么事都要经过我的同意。”

    不远处传来一个士卒的轻喊声,“李千总呢!”

    李茂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开,迎着那名士卒的放心走了过去。

    那名士卒向李茂拱了拱手,“李千总,吉游击有请。”

    李茂走着,正遇到从反方向走过来的高奇,他连忙上前打招呼道:“高参将,吉游击这个时候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高奇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也是刚得到消息。”

    李茂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前走,他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高参将,马千总他去什么地方了,入夜之后便没有再见到他。”

    高奇随意答道:“是吗?大概是去探路了吧!这些天被清军追的够呛,哨骑损失惨重,马大瑞是负责此事的,有的时候难免要亲自出马。”

    李茂道:“那就奇怪了。我听手下士卒说,马千总离开的时候,还带走近八百匹骏马。既然是去探路,带走那么多马干吗?”

    高奇突然停住脚步,满脸疑惑的看着李茂道:“你说什么?”

    李茂同样满脸惊奇,“您……您不知道啊!”

    高奇加快脚步,看到蹲坐在地上,不知在画着什么的吉木,上前怒声问道:“吉游击,马大瑞呢!”

    吉木抬头看了一下二人,语气平静的说道:“他们会绕道去析木城,然后伺机从那里南撤回复州。”

    高奇气笑道:“析木城?你可知尚可喜已经在海州设下重兵,就等着我们往口袋里面钻呢!况且这方圆二十里内都是清军,马大瑞只带二百来人,又怎能轻易穿过他们的防线到达析木城?即使他们到了,又如何从那里南撤?”

    吉木道:“他们不用到达析木城,只用让清军误以为他们要去析木城,从而将清军主力引过去,从而为我军撤离争取时间即可。”

    高奇苦笑道:“这就是你让马大瑞带走八百匹马的原因,让清军误以为他们是我军主力,然后去追击他们?吉游击,你有没有想过,即使马大瑞他们真的将清军引向东侧,我们还是要去海州。少了可以替换的马匹,你认为我们可以逃多远?如若全军一起,军心一致,虽然困难,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你现在这样让马大瑞他们去送死,一旦消息传递开来,军心离散,又有多少人会愿意和清军死战?”

    李茂站在一旁,吃惊的看着争吵的吉木和高奇。而其他的将领陆陆续续到达,同样也是满脸不解。

    吉木道:“高参将,你刚说错了。前来追击的北侧清军,距离我们最近的只有不到十里。而从南侧围上来的清军,也只有十多里。也就是说,至多到明日,他们便会彻底发现我们。我让马大瑞他们东去,是以自己的死换取我们这些人的生,虽然残忍,却是不得不为之举。而且他们只要能为我们争取一日时间,我便能带着你们安全撤回复州?”

    高奇摇头苦笑道:“带我们安全撤回复州,你凭什么?你真以为靠我们仅剩的这些人便能突破海州的重重设防?”

    吉木道:“我们不从海州过,我们向西去营口。如若一切顺利的话,那里会有载运我们离开的船只。只要我们登上船,清军便再也奈何不了我们了。之前不告诉你们,是为了全军将士的安全,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军门交待给我们的任务是返回之后,与他合击刘泽清。因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回去。”

第八百三十二章 溃散而逃

    清军是在午夜时分得知明军的确切动向的,然后大军迅速汇集,朝着他们以为的明军主力的方向追击了过去。等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他们终于追上了明军。一番不算激烈的厮杀下来,明军瞬间溃散。八百匹马四散开来,沿着荒野、林间到处逃散。

    而清军在此时才知道这八百匹马上仅有少量骑卒,但此刻除了继续追击,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在连续的厮杀中,不断有明军士卒战死或者被俘。而从那些被俘的士卒中,他们知道这里只有二百明军,领头的人叫马大瑞。

    被清军大队追到,再聚到一起只能被他们全歼。马大瑞向众人下达了分散逃脱,各自保命的命令,而他带着不到二十个亲信士卒押着耿继茂向着山林深处逃。但最后仍旧被清军追上,被近千人围困在一个山坡上。

    勒克德浑骑马奔到山坡下,抬头看了看困守山头的明军,向迎上来的清将问道:“确定他们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还不攻上去?”

    清军拱手回道:“禀主子,是马大瑞。他们挟持了怀顺王之子耿继茂,说如果我们上去,他们就杀了他。奴才不敢擅自做主,这才请主子过来。”

    不远处响起了阵阵马蹄声,石廷柱一跃而下,拱手向勒克德浑道:“主子。”

    勒克德浑问道:“李率泰和杜尔祜呢!”

    石廷柱道:“李率泰得知这里只有两百明军后,说这是明军的声东击西之计。他让我来和主子会和,而他率领治下兵卒向东去了。而镇国公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和他一起去了。”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走,随我一起上去看看。”

    马大瑞坐在一块石头上,在他的前面升了一团火。在此刻,他身旁只剩下八个士卒。两人在高处监视,剩下的六人和他一起围坐在火堆旁烤着肉块。肉香飘散,引起人的无限馋欲,这对于近二十日没吃过热食的明军士卒来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马大瑞取来两羊皮袋烈酒,将其中一袋递给自己旁边的士卒,而自己则打开另一袋。他先饮了两口,接着也给绑缚着的耿继茂灌了两口。

    一股温热直冲腹腔,耿继茂忍不住咳了两声。待咳声停下,他向马大瑞祈求道:“兄弟,兄弟,能否也赏点肉吃?”

    马大瑞站起来从后面给他解开绑缚,转而又从前面绑住他的双手、双脚。这样一来,既限制了他的行动,也让他的双手可以稍微自由的活动。接着马大瑞从旁边士卒手中取过来一块烤熟的马肉,递给耿继茂道:“你就这样将就着吃吧!”

    耿继茂抓起来,猛啃了好几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这段时间,明军虽然没有虐待他,但天天不是干饼就是干肉,吃的他就要吐了。此刻一顿热肉下肚,可比以前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吃万倍。而人一旦吃饱了,就有精力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等那一块肉吃光,他眼睛贼溜溜的转动了一番,向马大瑞道:“这位兄弟,山下有数千清军,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马大瑞淡淡笑道:“那耿将军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耿继茂笑道:“逃肯定是逃不了了。诸位兄弟想要活命,就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了。我们几个怎么说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如果诸位不嫌弃,以后干脆就跟着我吧!我保证你们今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旁侧一明卒道:“然后像你那无耻的父亲一样,甘愿当满人的狗,你还真是为我们指一条好路啊!”

    马大瑞摆手制止了那名士卒继续往下说,而是转头向耿继茂道:“耿继茂,你知道我们来此的这二百人都是些什么人吗?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其中,大约一多半人来自登莱,还有一小半是金州和复州的百姓。你父亲耿仲明在登莱做过什么,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不说别的,仅我家便有六口是死于以前的登莱之乱中,这和你父亲,还有那个已经死了的耿仲明脱不了关系。而现在你却让我们跟着你混,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耿继茂一下子止了声,脸色间满是尴尬。

    马大瑞低头在耿继茂前压低了声音道:“耿继茂,你知道为何却怀有如此仇恨,却不曾虐打你分毫呢!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如若我活不了,放心,在死之前我一定送你去见阎王。”

    这时,在高处的明军士卒大声喊道:“清军有人上来了?”

    马大瑞顿时站了起来,张目向下望去,那边勒克德浑正带着近百个清军向上爬来。“这不是在甜水站堡被打的丢盔弃甲的勒克德浑吗,怎么一转眼又跑来这里了?像狗一样追着我们,不嫌累吗?”

    勒克德浑强压着怒气道:“放了耿继茂,告诉我明军的确切动向,我饶你们一命。”

    马大瑞看似沉吟了片刻,向勒克德浑道:“我不信任你,让山下清军撤开包围,让出一条道路,并准备几匹快马。待我们跨上马时,我自会放了耿继茂。为表诚意,我们大军的动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从东绕道牛庄驿,然后从海州南撤。”

    勒克德浑皱眉道:“海州有多少兵力,你们难道不清楚?想从那里撤退,你们是要找死,还是你故意说这些话欺瞒于我?”

    马大瑞笑道:“除了这条路,你觉得我们还有其他的道路返回复州吗?将你们引到这里,去除了尾巴,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如若在你们还在之时,就强走海州,那才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勒克德浑想了片刻,这个理由他确实没法反驳。“好,我答应你,但你本人必须留下。否则,一旦你们都逃了,我又能拿你们怎么样?”

    马大瑞沉默了片刻,最终道:“好,我答应你们。”

    旁侧士卒惊呼道:“千总,你……”

    马大瑞立即斥道:“闭嘴,一切听我的安排。”

第八百三十三章 逃脱上船

    马大瑞站在高处,一手控制住耿继茂,另一手持长刀放在耿继茂的脖颈上。七名明军士卒一一上前向马大瑞拜别,脸色间满是悲戚。

    勒克德浑站在三十步开外,冷眼旁观这一切。

    几个明卒的生死他并不在乎,甚至耿继茂的生死他也不是很关心。他好奇的是马大瑞,一个小小的千总竟敢只带着二百明军引着数千清军来回乱转,而完全不顾忌个人的生死。他看重这样的人,认为这样的人就该在自己手下为奴为仆,而不应该出现在懦弱的明军那边。

    他看不起明军,看不起他们的怯弱和无能。但眼前的这支明军则完全出乎他历来的印象。他想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让明军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想收降马大瑞为自己所用,从而了解这支明军,并最终击败他们。因而,他不仅愿意为此付出极大的耐心,还毫不犹豫的放那些无关紧要的明卒顺利离开。

    三支响箭依次升空,声音两长一短,是约定的那些明卒已经安全的信号。

    勒克德浑扭头看了一下,又转过头来对马大瑞道:“马千总,他们已经安全了,是不是该你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马大瑞笑道:“二贝勒,你似乎忘了,我还在此地呢!你又打算如何放我离开?”

    勒克德浑皱眉道:“我答应放他们离开,这其中并不包括你,我要你归降我大清。而你放心,你降了之后,所受重用绝对不比在明军那边轻。”

    马大瑞笑了笑,道:“好吧!我愿降。”说着,他收回放在耿继茂的长刀扔在地上,一副要解刀投降的样子。但片刻之间,他的眼神冰冷了起来。他左手突然下滑,持弓在手,而右手取出羽箭。拉弦引弓,目标直指勒克德浑。

    但早就有所戒备的勒克德浑亲卫反应更快,瞬间出手。马大瑞中箭,那支羽箭软绵绵的射中勒克德浑脚边的雪中。

    勒克德浑一巴掌扇翻自己的亲卫长,怒声吼道:“谁让你放箭的?”说着,他连忙快步上前查看。

    如此短的距离,三十支羽箭先后射出。挡在马大瑞身前的耿继茂身中二十多箭,被射成了刺猬。而马大瑞中了三箭,一箭在手臂上,一箭在胸间,最后一箭正中额头,也是最为致命的一箭。

    看到这一切,勒克德浑浑身冰凉。

    马大瑞如此的举动不仅使自己的愿望落空,还给自己带来的无穷的麻烦。他不在意耿继茂的生死,但他在乎耿继茂死在谁的手中。而现在,汉军中仅剩的二王之一的耿精忠独子却被自己的亲兵射杀。更重要的是,马大瑞以自己的死告诉勒克德浑,这支明军不可轻辱。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大清能否入主中原?

    吉木率大军一路奔驰,终于顺着辽河到了营口。在向天空发射了信号后,已经等待多时的明军海船开始靠近。疲惫的全军将士心情振奋,仰天欢呼。大船不能直接靠近港口,只能令小船载运。

    但刚运到一半,追击的清军前队士卒便已到达。他们手持长刀,骑马不断冲击在沙滩上等候的明军士卒。

    明军疲惫,而大多数人又怀有撤退之意,毫无战心。最后还是吉木率领自己的卫队亲卒上前,才止住了全军崩散之势。但随着越来越多明卒上船,留在沙滩上的明军越来越少,而到达的清军却越来越多。

    韩勇令手下将船依次排开,佛朗机炮全部移到一侧,不断向岸上发炮,以支援明军撤离。但即使如此,仍旧挡不住以潮水般涌向沙滩的清军。当高奇抱着浑身是血的吉木登上最后的一艘小船时,岸边剩余的明军士卒完全被淹没。

    李率泰骑马站在高处静静的看完这一战,心中满是震撼。只要明军的这支强大的船队还在,他们便可随时,在任何一点登上辽东的海岸,并发起进攻或者撤离。要灭周显,就必须拥有一支与他差不多实力、甚至比他更强的水师。

    当小船上所有明卒登上大船,韩勇下令每船对岸发射十二炮,然后缓缓向南撤去。他们会在最近的岛屿上歇息一段时间,之后再前往旅顺。

    两千明骑入辽东,返回者不足六百。除了留在刘麻子那里的不到三百伤兵外,战死者一千余人。而马匹的折损更为严重,四千匹良驹,只有最初运上船的二百多匹,剩下的全部埋在了荒凉的辽东。

    但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毫无价值的。

    这次明军出击辽东,满清虽然极力封锁消息,但通过百姓的口耳相传,消息也很快的传播开来。在感到振奋的同时,很多人开始明里暗里开始反抗清军。在事情发生后的两个月内,在辽东便有大大小小近百起汉人揭竿而起,反抗清军的起义。后来,经过清军的疯狂镇压,事件才有所平息。但只是将事情从明面上转移到了暗地里,内部的裂痕欲来欲大。

    而百姓的向明之心却越来越强。仅在明清两军对峙的盖州,不到两个月,便有近三千户百姓抛家舍业,从盖州逃到复州。大量百姓逃逸影响的不仅是满清的劳动力,也直接影响清军的军心和战力。

    清军为此还在盖州南侧设立了无数的垒堡,以监视南逃的百姓,并对抓到的百姓进行最严厉的惩罚。但即使如此,仍有不少百姓越过重重阻碍前往明境。

    而黄蜚看到民心可用,派出轻骑不断北上。从任何可以突破的地方攻击清军,或破其屯堡,或烧其粮草,或毁其禾苗。本来土地肥沃,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以供给其他地方的盖州变的残破不堪,甚至还需要满清从其他地方调来粮食来供养在盖州驻扎的大军。

    这种情势,在福临登上皇位,多尔衮当上摄政王之后,满清的朝局稳固之后,才开始有了一些改变。满清以尚可喜为将,率海州之军进入盖州,以伺机攻灭金复二州的明军。

第八百三十四章 战后态势

    但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毫无价值的。

    这次明军出击辽东,满清虽然极力封锁消息,但通过百姓的口耳相传,消息也很快的传播开来。在感到振奋的同时,很多人开始明里暗里开始反抗清军。在事情发生后的两个月内,在辽东便有大大小小近百起汉人揭竿而起,反抗清军的起义。后来,经过清军的疯狂镇压,事件才有所平息。但只是将事情从明面上转移到了暗地里,内部的裂痕欲来欲大。

    而百姓的向明之心却越来越强。仅在明清两军对峙的盖州,不到两个月,便有近三千户百姓抛家舍业,从盖州逃到复州。大量百姓逃逸影响的不仅是满清的劳动力,也直接影响清军的军心和战力。

    清军为此还在盖州南侧设立了无数的垒堡,以监视南逃的百姓,并对抓到的百姓进行最严厉的惩罚。但即使如此,仍有不少百姓越过重重阻碍前往明境。

    而黄蜚看到民心可用,派出轻骑不断北上。从任何可以突破的地方攻击清军,或破其屯堡,或烧其粮草,或毁其禾苗。本来土地肥沃,不仅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以供给其他地方的盖州变的残破不堪,甚至还需要满清从其他地方调来粮食来供养在盖州驻扎的大军。

    这种情势,在福临登上皇位,多尔衮当上摄政王之后,满清的朝局稳固之后,才开始有了一些改变。满清以尚可喜为将,率海州之军进入盖州,以伺机攻灭金复二州的明军。

    耿继茂身死的消息传回盛京,耿仲明仰天痛哭,大声叫骂勒克德浑让自己耿家断子绝孙(耿继茂为耿仲明独子,此时,耿精忠还未出生)。

    但这种叫骂也只能在自家庄园里面,勒克德浑是满清的贝勒,他是被封的汉人的王。两者论官职,当然是耿仲明更高,但地位确实千差万别。如若让满清知道耿仲明心存不满,或许他自己也要去地下陪儿子了。当多尔衮为了补偿耿仲明,而为他增三百户时,他也只能磕头叩谢,将自己的一切不满都压下去了。但内心的积仇,却使他气愤难消,暗地里不断对两红旗的人使绊子。

    多尔衮在当上摄政王之后,在代善的提议下,为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斩杀了曾经支持自己登基的硕托和阿达礼。经过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直到多尔衮当上摄政王,代善才终于把硕托这个自己最讨厌的儿子送上了断头台,可真是可喜可贺。而阿达礼,则是代善认为不得不除,谁让他当初上蹿下跳,和硕托走的那么近呢!

    勒克德浑因为战败,最后还致使明军逃脱,被多尔衮下令暂时免除了贝勒。但有老代善在背后支持,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重回满清的高层。

    尚可喜因为疏忽放明军进入辽东而被追责,但因为多尔衮还要用他增援盖州,也只是申斥了一番,让他去盖州戴罪立功。

    杜尔祜因放走明军,而被多尔衮下令申斥,免除镇国公的官职,以普通将领的身份前往辽东前线戍防。

    而李率泰虽然及时反应过来,率部向东追击,并歼灭了部分明军。但因为仍然有不少明军逃脱,且他带兵前来盛京是导致明军潜入辽东的主要原因,很多人上书要求重惩,甚至要求直接斩杀李率泰。

    但李率泰在追击不成的情况下,直接率部返回盖州,并助马永功及时稳固了局面,薄有功劳。且他返回盖州后不久,在得知多尔衮当上摄政王后,立即给多尔衮写了两封书信。其中一封是他对这次战事的总结,以及大力发展水师的建议。另一封则是他言说豪格之罪,并向多尔衮表忠心的信件。

    多尔衮看过之后,觉得他发展水师的建议十分有理。他又询问勒克德浑和石廷柱,两人对李率泰评价都十分高。不久之后,一道圣旨从盛京传下,封李率泰为水军总管,负责在辽河上训练水师。

    李率泰不仅没被追责,还得到重用。多尔衮把他竖起来,制成了一个标杆,表明他并无追究跟随豪格反对他的文武官员的意思。在这之后,不断有人脱离豪格前来投靠多尔衮。豪格身旁除了一切死忠没有离开外,得到了空前的孤立。

    而多尔衮则水涨船高,统治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不久之后,他迎娶了皇太极的遗孀庄妃,间接成了福临,也就是顺治帝的父亲。而满清众文武在此刻却不敢发一言,多尔衮的威势达到顶峰。

    周显在得知韩勇留在辽东腹地之后,下令升其为游击将军,刘麻子为守备,让人将文书、印信送到他们的所在地。并令人告知韩勇,在其控制的范围内,武将游击之下可以由其任命,文官之下县令可以随意任命,大明朝廷予以全部认同。也就是说,周显给了他充分的自由任命权。

    按照最初的约定,凡是前往辽东的明军。官职就地提升一级,高奇被任命为副将的文书传向京师,而吉木被立即提升为参将。战死者得到双倍的抚恤,留在辽东伤兵的亲属亦是如此。而最后留下断后的明卒无论生死都得到了三倍的抚恤。

    直到后来数月,仍有一些明卒越过重重障碍,逃回明境,这就是后话了。

    沈廷扬提行的通过海运运送粮草的提议得到了成效,第一批粮食十万石运抵登莱。其中一半留下为克辽军,剩下的一半被运往京师。虽然不多,但大部分百姓看到有粮食到达,又不再积极屯粮,买粮。京师的粮价迅速下降,物价得到了一定量的稳定。

    后来,崇祯帝答应了沈廷扬开放天津为经商口岸的提议。郑芝龙知道之后,当即派出海船五十艘,帮助朝廷转运粮食到京师,运粮的数量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第二批,共转运了近七十万石粮食到达。其中一部分仍然送往京师,剩下的则被送往宁远,为

第八百三十五章 使去澳门

    周显回到登州已近半月,在这段时间内,他一直呆在蓬莱,期间就去过威海一次。

    海市司被马绍愉接管之后,登州一半的赋税被其掌控。在崇祯帝同意将海市司的掌控权重归周显时,沈廷扬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了登莱巡抚曾化龙,并且迅速在登莱二地传扬开来。万元吉听闻之后,觉得应该提前做一些准备,便让周泰带着一队士卒先去威海准备接管。

    但这个时候,朝廷的旨意还未下达。但周泰却不管这些,硬要接管,和马绍愉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后的结果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马绍愉身边的几个随扈被打的屁滚尿流,他本人也被周泰关了起来。

    后来朝廷的旨意发了下来,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此事可大可小,关键在于马绍愉。而得知消息的曾化龙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干脆装聋作哑了起来,只当自己完全不知道此事,任由马绍愉在监牢里被关了十多天。

    直到周显返回登莱,才前往威海将马绍愉从牢中放了出来。

    明末派系复杂,东林党、复党、浙党、齐党各有所属。而马绍愉以举人身份入官,在数处为知县。本来以他的关系、资历,在有生之年是不可能进入朝廷中枢的。但后来,陈新甲升任兵部尚书,而与之是旧识的马绍愉也水涨船高,被举荐到洪承畴军中筹划兵事。

    马绍愉不通军事,在军中不仅毫无建树,还因为掣肘、威逼洪承畴强行出兵而导致松山之战的惨败。但因为陈新甲极力为他开脱,再加上当时崇祯帝想和满清议和,而马绍愉是仅有的熟知清军情况,并能言善辩之人。因而他不仅没有收到惩戒,反而以职方郎中的身份被派往沈阳与满清议和。

    那段时间是马绍愉的光辉时刻,掌握着两国的方向和前途,但这种光辉随着周显击败豪格而完全消散。周显斩下满达海等人的头颅,然后送给了皇太极彻底断了大明和满清的和谈的可能。

    最后马绍愉虽然安全返回了京师,但陈新甲在那时已被崇祯帝下令斩首。失去依靠的他又投靠了高起潜,并和他一起陷害了周显,后来还被派到登州掌控海市司。最开始他并没有太在意,但等到看到海市司的来往账单后,他一下子惊呆了,这丰厚的利润令他咂舌。这之后他兢兢业业的做事,为朝廷赚钱,也为自己敛财,还送了不少到京师给高起潜,让他为自己上下打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久之后,高起潜被贬出京师。而周显却被任命为山东总督,即刻返回登莱负责剿平刘泽清。这让马绍愉又惊又气,但他们海市司独立于登莱府之外,而且周显并非他的直属上司,他想这和自己并无什么关系。

    但当周泰率人前来接管海市司时,马绍愉第一时间认为这是周显指使所为,是要断自己的财路,而且当时周泰确实带着什么旨意来。因而他极力反对,并用文绉绉的话语训斥周泰,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周显虽然不支持大明和满清议和,但对马绍愉却没什么敌意。在满朝文武尸位素餐,毫无作为之时,他却试图寻求一条他认为符合大明利益的道路。就这点看,他至少比大多数大明官员强上很多。

    马绍愉刚被放出来之时,还一路叫喊着要找周泰算账。但看到等着外面的周显,他的头迅速低了下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在金州时所见的上百颗头颅。他唯恐周显一发怒,再直接砍了自己。在京师出了那样的事情,周显还能安然无恙,并被提升为山东总督,从中可见崇祯帝对他的信任。

    两人长谈了一次后,马绍愉出海前往澳门,而周显则返回莱阳。

    曾化龙听闻周显的话语,脸露惊奇道:“这件事就这么了了?马绍愉最初那么信誓旦旦,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周显说道:“马绍愉这人还是有点能力的,也比较识时务。我用得着他,而他恰好也需要再找个靠山。所以,此事一拍两合,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本来他不必去澳门的,但如果不派他去,他又不能放下戒心。如若他能办成这件事,也算是对我的一种交待。”

    曾化龙摇头道:“我仍然不太明白你为何要让他前去澳门?”

    周显道:“曾巡抚为福建人,可知道在崇祯六年发生的料罗湾海战?”

    曾化龙点了点头,“那时我已经在外地为官,但从亲友那里听说过此事。具体的详情不太清楚,但最终的结果是大明完胜,荷夷败退。”

    周显苦笑道:“料罗湾海战,荷夷八艘帆船以及刘香所率的五十艘大小帆船合力对抗明朝水师的五十艘大型战船和一百艘火船。经过苦战,死伤无数才击败对方。而战后,荷夷船队仍屡次击败大明船队,要不是大明船只数量十倍于荷夷,而他们又太顾及损失,最后不得不和郑芝龙停战。但即使如此,战后,大明南海沿海归于大明,但远海却尽属荷夷。到现在,台湾仍旧被荷夷所侵占。如若这样也叫完胜,那大明对战满虏的任何一战恐怕都可称之为大胜吧!只不过山海还远,而荷夷对大明的优势在海上,对大明的威胁甚小,这才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

    曾化龙“哦”了一声,“这我倒是第一次听闻。”

    周显继续道:“永乐时期,三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所乘的为长三十五丈、宽十六余丈的宝船。这过了二百年,大明所用船只不仅没有丝毫改进,战船的稳固性以及航速甚至不如当时的宝船。荷夷的主力战船都为三桅帆船,称作盖伦船,航速快,载重多,吃水深。每条战舰上拥有大炮十门以上,而且是最为先进的西氏火炮。郑芝龙所拥的船只为戎克船,每艘上面只有两门大炮,还都是陈旧笨重的老炮。”

第八百三十六章 借助葡夷

    曾化龙低头沉思,最后深深的点了点头。

    周显道:“大明一直称自己为天朝上国,但实际在海上航运上,早就落后于西夷。如若我等不做些什么,恐怕在自己门口都不一定再打的过那些西夷。”

    曾化龙逐渐有点明白周显的意思,“你派马绍愉去澳门,是想借助于葡夷造船?”

    周显点了点头,“实际上不止是造船,我还想从他们那里获得海图。从而和他们展开全面的军事合作,将荷夷彻底驱逐出南海,甚至是南洋。”

    曾化龙奇道:“这些葡夷和荷夷有什么不同吗?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周显笑道:“实际上也没什么不同,一个是豺狼,一个是饿虎,都为禽兽。葡夷所在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是最先发现新航路的国家,他们通过武力占取了沿途的无数岛屿,将这些地方变为自己的殖民地。所谓殖民地,一般是地广人稀,即使人多,也多为不通教化的土著,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以武力夺取。葡萄牙人口只有数百万,地域也不过大明半州之地,但其拥有殖民地的面积、人口却是其国土的上百倍。他们通过在当地掠夺资源、抢夺金银,之后全部运回国内,再借助这些东西发展自我。除此之外,他们还通过贸易,和自己不能打的过、或者一旦开打,损失必大的国家展开贸易,以进一步掠取金银。”

    曾化龙面露沉思,“原来是这样。”

    周显说道:“荷夷所来的国家叫荷兰,本是西班牙的属地。但后来其谋求自立,以七省之地建国,到现在还不到七十年。因为他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术,数次击败西班牙,着力发展海贸。但因为荷兰起步较晚,海外的殖民地多为西班牙和葡萄牙所占,相互之间难免发生争夺。荷兰依靠强大的船队,屡战屡胜,从葡萄牙手中夺取了很多殖民地。所以,两者是有很深的矛盾的。”

    曾化龙点了点头,说道:“周都督,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要和葡萄牙合作,而不是直接与荷兰合作?你刚刚不是说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术吗?”

    周显笑道:“的确,荷兰依靠东印度公司四处夺取殖民地,成为当今世界上的海上霸主,被誉为‘海上马车夫’,在世界各处航运的船只就高达两万多艘。而葡萄牙虽然为最早开拓殖民地的国家,殖民地广阔,但人口只有数百万。在很多他现有的殖民地上,只驻扎着数百兵卒。例如,他们从大明手中骗取了在澳门的居住权,到目前为止,在澳门驻扎的葡萄牙兵卒也不过二百人。所以,葡萄牙弱于荷兰,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正因为他弱,我才选择葡萄牙合作,因为在整个南洋海域,在将来只能存在大明一个海上霸主。何况,荷兰还占着我们的台湾呢!”

    曾化龙听完,沉默了良久,最终点头道:“周都督,你说的,我大概懂了。葡萄牙弱,没有足够的兵力来维持既定的殖民地,更不可能威胁到大明。而荷兰强,进取心强,可能会对大明产生威胁。”

    周显点了点头,说道:“葡萄牙的造船技术虽然不如荷兰,但两者相差不大。只要好好加以改进,在将来丝毫不会输出荷兰的。而且,和弱者交友,能更好的说服他们。”

    看曾化龙眉头高高蹙起,周显凝容问道:“曾巡抚,我看你眉头紧蹙,是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曾化龙摇了摇头道:“周都督所说的句句在理。但下官认为,海运毕竟是将来之事,现在满虏猖獗,内乱不止。此刻在抽调兵力、财力却建造船只、水师,实在有点不太合适宜。而且就像你说的,荷夷强大,一旦与其爆发冲突,大明将又将多一强敌。”

    周显笑道:“建造一支水师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只是想利用葡夷建造一些新的战船,而将现有的战船改为商船,出远海进行贸易。海贸的利润之大,我想曾巡抚应该十分清楚。利用海贸而来的钱来养平息内乱、征讨满虏的大军,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可行的办法。至于荷夷,五年之内,在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之前,我不会主动和他们开战。”

    曾化龙淡淡一笑,“如此,我便知道了。”

    周显继续道:“曾巡抚,过几天我便要前去征讨刘泽清了,现在倒是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一下。一是海市司缺一个会算账的主事官,我希望你能举荐一人到那里任职。以后转运军饷、粮草这样的事情也就完全拜托给曾巡抚了。”

    海市司是个肥差,而周显却主动让给曾化龙,他当然高兴,连忙道:“这个自然。我门下有个书吏,算账丝毫不差,就让他暂代管理此事。那另一件事呢!”

    周显道:“刘公岛独悬威海之外,为东海藩篱。之前孔有德偷袭,原有百姓被其杀光。我准备将之建成一个海港,以后用以护卫登莱,转运货物。但目前我兵力不足,最多只能留下二百士卒。请曾巡抚征集一千五百愿意去岛上屯田的百姓,与我留下的二百士卒一起上岛。除了屯田外,还应肩负起守卫之责。我也会从军中挑选一吏随之一起上去,半年之内,我要他们在刘公岛上建立起完整的防御设施。要有城,要有堡,还要有港口。”

    曾化龙道:“这个好办,不就是一千五百百姓吗?两天之内,我给你征集好。”

    周显点了点头,“那一切就拜托曾御史了。那这些百姓在无法自给自足前,他们的吃需用度……”

    曾化龙笑道:“小事,有登州府负责就是了。对了,周都督,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去送您。”

    周显摆手道:“三天后,送倒是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置,这几天可能会很忙。”

    曾化龙叹息道:“这就可惜了。那我就在这里祝周都督马到成功,尽早平定叛乱。”

第八百三十七章 海上夺利

    周显在开放威海和胶州两个港口之后,有财力造船的巨商大族逐渐开始试探性出海。大部分船商前往较近的朝鲜、日本,还有少数远航去南洋诸国。

    朝鲜自不多说,仁祖李倧虽然背叛大明,让朝鲜成为满清的藩属国。但因为满清并未在朝鲜设兵,让他有足够的自主权。在对外上,他一直采取的措施便是两不得罪。面对大明商船前来朝鲜,他选择视而不见,听之任之的态度。

    而日本,在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继位之时,和幕府敌对的大名或被剿灭或已表示完全臣服。幕府将军取得了日本的统治大权,成为日本实际上的君王。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德川家光在一六二四年与西班牙断交,而英国也因为看到失去商机逐渐退出了与日本的贸易,锁国体制的进程向前推进了许多。

    虽是如此,西方对日本的影响还是无处不在,最明显的便是天主教在日本的迅速传播。在十六世纪末,天主教徒便有十五万之多。实际上,面对日益强大的天主教势力,在德川家康时期便下达过“禁教”的指令,但仍然没有止住天主教的传播。

    在一六三四年,岛原、天草地区连续发生天灾,民不聊生,而幕府继续强征赋税,激起了当地百姓的激烈反抗,最终引发了近四万人参与的岛原起义。这些义民迅速夺取了岛原半岛南部的原城,并在城中竖起了十字架,挂上了画有十字架和圣像的旗帜。确切的说,这是一场天主教徒对抗日本幕府的战争。

    义民在坚持四年后,被幕府扑灭。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幕府以“岛原之乱”是异教徒造反为由,决定彻底禁教。先是严禁葡萄牙船只在日本上岸,又彻底禁止其船只来航,彻底断了与西方交易的道路。

    但荷兰因为襄助日本平定岛原之乱,而成为唯一能和日本交易的西方国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长崎设立了分公司,虽然荷兰人不能出长崎商馆半步,而日本人也严禁出海,但至少两者维持着正常的贸易。

    而大明和日本虽然经过了万历援朝之战,但两者的民间往来一直没有断绝。而日本也需要从大明来的生丝和其他货物,大明的商人不仅可以和日本交易,还能上岸。但是贸易必须经过日本幕府,而不能直接与民间直接交易。

    实际上大明与日本一直保持贸易往来的是郑芝龙,他早年侨居长崎。后来虽然成为海盗,降明为将,但和日本的联系和贸易却一直没有断绝。其长子郑成功,此刻还叫郑森便是在日本出生,直到六岁之时才随其母田川氏返回大明。

    因为官方的关系,从威海或胶州出发的商船在朝鲜和日本并无障碍,但在南洋却遭遇了一些困境。

    在料罗湾海战之后,荷兰人也见识到大明的实力,尤其尊重击败他们的郑芝龙。在不断的试探中,荷兰人和郑芝龙逐渐达成了一个彼此默许的协议。大明禁海,荷兰人不得在大明沿海上岸,但大明的船只却可以通过走私出海。渔民载运货物到附近的岛上,然后和荷兰人或其他西方人进行交易。更远的直接到南洋,转卖给其他的南洋国家。

    郑芝龙所拥有的船队是最大的一支走私船队,同时他还负责维持南洋的秩序。凡是商船,只要悬挂起郑家的旗帜,不管是西方人,还是海盗都不敢再抢劫这些船只。而那些不愿悬挂郑家旗帜的,很多都会被海盗或者西方的船只打劫。而那些海盗中的很多本就是郑芝龙所蓄养的,目的就是迫使那些出海的商船挂上他郑家的旗帜。

    当然,这些旗帜不是免费让人悬挂的,每趟所得由郑家抽取一到两成的利润。靠着自己走私和从走私的人那里收取钱财,郑芝龙以福建为起点,南洋为终点,包含台湾、日本等地在内,建立了一个属于独自己郑家的庞大商业帝国。

    因而,当周显准许登莱的商船前来南洋之时,等于在挑战他长久制定的秩序。他派出海盗抢夺了这些船只,并杀害了上面的一些船员。因为同为福建人,且不愿与之撕破脸皮。曾化龙派人和郑芝龙协商,让他归还还活着的官员并缉拿海盗。

    郑芝龙虽然为海盗出身,但为人精明,对于这些官场的礼貌性交往早已熟稔。他放回了一些船员,并言说海盗已清,却继续握着其他船员作为谈判的筹码。

    曾化龙是传统的大明官吏,为人兢兢业业,面对痞子般的郑芝龙,他毫无办法。

    但大量商船出海,为之进行担保的却是当时的严字营水师。在黄蜚的默许下,韩括从水师中挑出一些船,同样也扮作海盗,专门抢劫悬挂有郑家旗帜,前往日本的商船。南洋距离福建近,是郑芝龙的家门口。但登莱出海便是东海,是严字营所能掌控的范围。

    南洋国家众多,且有来自西方的船队,贸易的总量不是一个日本能比的。但登莱的船商刚起步,真正愿意前往南洋的少之又少。而郑芝龙和日本间的贸易经营多年,早就形成了很大的规模。这样持续下去,损失较大的肯定是郑芝龙。

    而且在黄蜚准备收复永宁监城时,韩括率船队前往皮岛,和林庆业进攻丹东一线,以策应黄蜚。在返程中,韩括俘获了一支五艘海船组成的商船队,而领队的是郑芝龙的从子郑彩。

    周显最初并不知道,直到郑芝龙之弟郑鸿逵前来登莱,想要讨回郑彩时,周显才知道自己手中握有一个这么大的筹码。郑彩是郑芝龙的从子,在郑氏集团中,他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虽然只是粗通文墨,但对数字有独特的敏锐度。从郑芝龙刚刚崛起之时,他便一直掌管着郑氏的财政大权,是郑芝龙的财神爷。

    商船航运路线的设计,各种货物的购置比例,以及与哪些国家进行何种的贸易,这些都是由他一人掌控的。失去了郑彩,郑芝龙的商业帝国虽然依旧可以运转。但长期下去,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第八百三十八章 和解方案

    周显亲自将郑彩送上船,拱手道:“郑兄,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郑彩拱手回礼道:“周都督放心,在我回去之后,必定说服伯父。在封海之前,粮食会首先到位。至于那些商船,随时可以启程前往福建。”

    船只顺风而行,不一会,岸边的人便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点。看着神色有点兴奋的郑彩,郑鸿逵有点奇怪的问道:“阿彩,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关了一个月,把你关傻了吗?”

    郑彩淡淡笑道:“三叔,你知道周都督他提了个什么样的和解方案吗?”

    郑鸿逵摇了摇头道:“自我来登州之后,只正儿八经的见过他一次,也没具体谈什么。只是他礼节上还算过的去,天天酒肉伺候着,还让专门的官吏带我去看了蓬莱城的水师。这么说起来,他们造的那些船挺大的。”

    郑彩点头笑道:“三年后,那些船就是我们的了。”

    郑鸿逵惊愕道:“阿彩,你说什么?”

    郑彩道:“只要伯父准许登莱商船出海,三年之内,登莱第一年为伯父提供六艘海船,第二年十二艘,第三年二十四艘,共计四十二艘大型海船。除此之外,周显会在刘公岛上开通海港,所有我们前往日本的船只都可在那里停歇。如此一来,我们的船队便可绕近海行驶,路程上可以减缩一半。并且从南方或者南洋运到登莱的货物,都可在登莱当地售卖,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郑鸿逵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所说的这些。但我知道周显虽然现在高任山东都督,但其所控之地不过登州和莱州二地,还有辽南那两个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而又时时面临满虏威胁的金复二州。就算能将货物运到登州,靠他治下的那点人口,还多是贫民,又有多少人能买的起?”

    郑彩笑道:“这些地方或许人口不多,但如若算上整个山东呢!”

    郑鸿逵摆手道:“山东不是还在刘泽清手中呢!管他周显什么事情。”

    郑彩道:“现在山东是在刘泽清手中,但以后就不得而知了。况且,就算没有这个。四十二艘大型海船,也足够值当了。周显现在这么做,明显是在让利,以求与伯父达成和议。要不然,他直接截断我们前往日本的商路,那损失大的便是我们了。你要知道,周显他现在可是山东都督,比伯父的官职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目前尚不满二十,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得罪他,不是一个好的抉择。”

    郑鸿逵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他来来往往那么多年,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总兵。而周显他一个毛孩子,到现在却是山东都督,这上天还真是不公啊!”

    在郑鸿逵的观念中,年纪和资历代表着一切。郑彩在此也不愿与他多做争论,只是点了点头道:“三叔,让船夫加快速度,我们要尽快赶回福建。”

    船只消失在天际,周显站在岸边,眺望远处。海风吹拂,有点凉。

    夏舒道:“军门,风有点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周显转头向他道:“夏舒,你父曾任松山副将,你也见过江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舒想了想道:“江翥,他是前屯所总兵王廷臣的手下,和姚勋都为军中副将。军中人曾言说江翥猛如虎,姚勋智如狐。一个善战,一个多谋,是王廷臣的哼哈二将。后来出逃松山时,王廷臣和姚勋战死,只有江翥带着数百士卒逃脱,最终被军门你救上了船。属下虽然听说过他,也见过他。但没什么接触,只知道这些。”

    周显点了点头,脸带浅笑道:“既然军中人给他的评价是猛如虎,而不是智如狐,就说明他这个人并不擅长谋划。怪不得来登莱这么久了,连谈震彩都没投靠他。想来这段时间,他应该受了很多闷气,圣上派他前来登莱分权,还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夏舒道:“军门,实际上在辽东,每个将领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私军。这些人独立在编制之外,但待遇却比普通士卒好上很多,他们认自己的统帅为主,也专门为自己的统帅做些不可为人所知的事情。这个白翥,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到三百的兵卒,但好像和那些私兵稍微有点不同。”

    周显奇道:“怎么说?”

    夏舒停顿了一下道:“他刚来的时候,万先生派了一些兄弟监视他以及那三百兵卒。后来的情况是,那三百兵卒好似都是他以前的手下。除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什么别的事情都没做。而白翥除了比较关注从辽东传回的战报外,没有别的异常举动,更谈不上拉拢别的将领以达到增权的目的。倒是黄佥事收回永宁监城的时候,他曾向曾巡抚申请领兵前去辽南。属下想万先生是不是多虑了,或许他的心思就不在这里。”

    周显想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夏舒,你是不是也想去辽东?”

    夏舒愣了一下,最后看着周显深深的点了点头。

    周显道:“行吧!收复永宁监城之时,我军兵力损失惨重,我正要派些人去金州增援黄佥事。到时候你便和他们一起去吧!”

    夏舒顿时笑道:“多谢军门。”说完,他脸色陡然沉了下来,问道:“军门,我这时离开,您不会怪我吧!”

    周显摇头道:“不会。你父死于满清之手,你愿意为父报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但辽东可不比这边,你只能靠自己,千万可不要给我丢脸。”

    夏舒道:“军门,您就放心吧!”

    周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持我将令去见江总兵,告知他明天与我一起启程前往莱州。另外,去请金尚宪来,就说晚上我设宴,要他务必赏光前来。”

    夏舒问道:“金尚宪,是不是就那个朝鲜人?”

    周显点了点头道:“就他,去时对人尊重一点。”

    夏舒点头道:“属下现在就去,你也早点回去吧!”

    周显道:“我知道了,快点去吧!”这件事,周显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此刻终于下定决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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