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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马啸秋风     末代驸马txt下载     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九章 震辽阳5

    莫勤“啊”了一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轻喝,姓章的领队带着十几个士卒从关墙下来,朝着已经进入关内的几个马车喊道:“你们堵在门口干什么?走啊!把所有粮草都运到后面仓库去。”

    但赶车的那几个马夫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都在原地停了下来,并缓步走到车前。若无其事的背对那些士卒,看着似乎在整理上面的麻袋。

    章姓领队看到自己被忽视,顿时大怒。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一名马夫的肩膀,用力将他扭过来。“没听到老子说……什么吗?”

    话还未说完,章姓领队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低头望去,自己的腹间正插着一把长刀,鲜血顺着刀柄汩汩的向下流。他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正迎上马夫那冰冷的眼光。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只发出“嘶嘶”的声音。

    马夫抽出长刀,一脚踢开那章姓领队,高声喝道:“动手!”

    同时,只见两支长枪从麻袋的缝隙里陡然伸出,直接将站在最前方的两个清军刺死。紧接着,马车上的麻袋轰然倒塌,无数人手持长刀狂叫着从马车上跃下。原来,马车上只是外层堆了一层麻袋,而里面藏满了手持刀枪的明军士卒。他们以势不可挡之势冲上前去,还未等那些清军反应过来,便死伤大半,剩下的惨叫着四散而逃。

    负责指挥的明将大声喊着,“不要追。马大瑞,你带人给我夺取关墙,剩下的人给我守住大门,迎大军入关。”说着,他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和一个火箭。点燃后,火箭冒着烟雾冲上天空,在最高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散。

    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吉木看的并不清晰,但那声巨响却是实打实听到了。他高声下令道:“进军,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连山关。”

    众将士发出一阵狂吼,跨步快速冲向连山关。

    马把总本已走到自己的房间外,突然听到前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他心陡然一沉,从腰间抽出长刀,快步向前方跑去。但刚到半路,迎面看到无数身穿绵甲,不知道身份的人正在追杀自己手下的士卒。而在薄雾深处,有更大的喊杀声传来。

    正在此时,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正中马把总的帽盔。帽盔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面跑去。

    莫勤看到眼前的剧变,一时愣在当地。当反应过来,他陡然抽出长刀,想要去砍杀眼前的乱民。马夫却在此时突然抱住他,大声道:“小莫子,他们是明军,你们抵挡不住的,不要白丢性命。阿牛,你愣着干什么,给我夺下他的刀。”

    阿牛满脸惊愕的看着眼前冲杀的明军,惊慌失措,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到马夫的喊叫,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从莫勤手中夺下刀。

    关墙之上,攻上去的明军数量并不占优,一时无法完全打开局面。而因为守在上面的清军因为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也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以部分兵力抵抗攻上来的明军,剩下的手持弓箭射向关内的明军,甚至还有直接将墙上的火盆推下。火苗引燃了马车上的麻袋,冒着阵阵浓烟,呛的守在门口的明军士卒喘不过气来,还阻断了进入关内的道路。

    领队的明将大惊,他几个跨步越上堵在最门口的那辆马车,抽刀狠狠的打在马身上。马儿吃痛,发狂的向前狂奔。几个士卒没有防备,被马车带倒在地。最后马车撞在一个望台的木桩上,轰然崩散。车上带火的麻袋抛散在空中,又掉在地上,引燃了堆在一旁的木薪,周围很大的一片区域完全陷入火苗之中。

    几个士卒慌忙上前,扑灭明将身上的火苗,拖拉着他向墙角的安全处跑去。但眼看就要到的时候,关墙上突然抛洒下一阵箭雨。几人中箭,歪斜斜的倒在地上,便不再动。

    明军大队在此时已冲到大门处,他们合力推开堵在门前的马车,如一条长龙般冲进关内。高奇看出了关墙上清军的威胁,首先率一部人马冲到上面,凭借优势兵力加以猛攻。清军不敌,大部分在关墙上死于刀枪之下。一部分在明军逼迫下,慌乱从墙上跳下,但仍然不免被墙下明军杀死。

    墙上墙下,尸体满地,鲜血顺着墙缝流淌。

    本在营房内的睡觉的清军也被吵醒。他们在自军领将的指挥下,慌乱拿起刀枪,连衣甲都来不及穿便向外跑去,因为明军已冲到中营。双反狠狠的撞在一起,刀枪齐举,嘶吼着彼此砍杀。

    清军在关内共有一千人,半个牛录一百五十的满兵,剩下的都是汉人。满兵蛮狠,虽无甲亦毫无防备,但长久在战场上养成的敏锐感却让他们很快开始了反击。他们以满兵为核心,团聚剩余汉卒,数百人在营房周边组起了一道临时的防御线。明军数次攻击,都被他们击退,损失开始加重。

    吉木从前方赶了过来,看自军仍没有突破清军,顿时大怒。大声吼道:“前方让开,用万人敌”。这次远征,为了减轻马匹的负重,大部分士卒只带了基本的武器。全军只有一百个万人敌,非到万不得已,吉木并不愿用。

    听到命令的明军顿时朝两边散开,二三十个士卒手持万人敌向前冲去。他们用火折子点燃引线,顺地将万人敌滚入清军阵中。万人敌冒着火苗和烟雾来回乱蹦,高温的热气透过小孔四散,不能杀人,但炙烤着皮肤的滋味比死了还难受。

    本团聚在一起的清军尖叫着散开,彼此挤压,留出一大片防守的缝隙。

    吉木紧接着高声喊道:“弓箭手准备,射。”百余个弓箭手拉弦引弓,羽箭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射入清军阵中。

    弓箭为远程武器,针对披甲士卒来说,杀伤力有限。但这些清军以密集阵型团聚在一起,而且是近距离遭受攻击。再加上事发突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披着单衣就跑了出来。除了少数人带着简易的盾牌外,根本没有任何防护。

    一阵箭雨洒下,数十个清军倒在地上,非死即伤。紧接着第二轮齐射,又有几十人倒地。第三轮箭雨随之而至,还是几十人。三轮箭过,清军死伤近百人,而且明军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清军防线顿时崩散,大部分人惨叫着逃散,满兵再声嘶力竭的狂吼也止不住那些汉卒逃跑的汉卒。明军趁势猛攻,以虎狼之势追杀逃散的清军。

    慌乱逃散的清军打开连山关南门向外逃散,但刚出关门,迎面而来的还是一阵箭雨。早等在那里的骑卒冲杀过来,见人就砍,而后面还有无数明军士卒追杀过来。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的清军完全崩溃,一个个的放下武器,跪下地上磕头求饶。

    吉木挥刀刺死躺在地上的一个受伤清军,将刀递给旁边的士卒。他转头望去,看到马夫和阿牛正带着一个清军士卒走到跟前。

    马夫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吉木,犹豫了一下,仍旧开口道:“军爷,这个是我们村的人,在你们攻过来的时候,他就放下兵器了,绝对没有抵抗。请您……请您饶他一命。”

    这时,高奇从远处走了过来,向吉木道:“已经清理干净了,死的尸体暂时没管,被俘的三百来人都集中到一起了。另外,还有近百个鞑子逃进了营房并堵上了门,死也不出来。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没必要为他们再折损弟兄,就暂时没有理他们。”他转头看了一下身穿清军军服,满脸苍白的莫勤,“这个是?”

    吉木语气冰冷的指了指马夫道:“他的同村人,一个清军。”士卒的损失有点多,吉木的心情并不好。

    马夫连忙拉着莫勤给高奇作揖道:“高参将,请饶他一命,饶他一命,我求您了。”

    高奇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正找你呢!来来来,快来。”说完,他一把拉着莫勤,向后面的营房跑去。

    吉木心中好奇,也跟着走了过去。

    高奇指着营房道:“看到了吗?这里面有近百清军,你对着他们大声喊,让他们赶快滚出来投降。”

    莫勤干咽了一口吐沫,“我……,我怎么喊啊!就喊让他们出来投降吗?”

    高奇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傻啊!要这么喊有用,还用得着你。附耳过来,我给你说怎么喊?”

    莫勤顿时一遍遍的大声向里面喊道:“里面的汉人兄弟们,我是莫勤,他们是明军,有好几千人呢!外面的人都已经被他们杀了,一个都没逃出去,不会再有援兵了。他们说,满人一个都不能活,忠于满人的汉人也不能。但如果你们杀了里面的所有满人出来投降,你们便可以活命。他们正在搬木薪过来,如果半个时辰内,你们还不出来,他们就会点燃木薪烧死你们所有人。兄弟们,你们要快点做决定啊!”

第八百一十章 震辽阳6

    听了莫勤的喊话,吉木默默的点了点头。能在满清那里隐藏那么久,而且备受重用,这个高奇的确是有一些本事的。

    先是告诉屋内的清军,外面有数千明军,彻底断了他们逃亡甚至是抵抗的想法。然后再以不会有援兵到达,否定他们坚守在此的意义。接着,告诉他们所有满人必须死,和杀死屋内满人便可以活命的现实。最后给他们时间限制,说到时间还未决定便会和那些满人一起被活活烧死。

    不要说屋内那些绝望的清军,连吉木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有说服力。

    高奇轻轻的拍了莫勤的肩膀,说道:“就这么喊。先喊三遍;等到一盏茶之后,再喊一遍;一个时辰快到的时候,最后再通知他们一遍。”说完,高奇转身朝向身旁士卒道:“你们几个,去搬点柴薪过来,就堵在窗口,让里面的所有清军都看到我们不是说说的。”

    看高奇走过来,吉木问道:“如果到时间了,他们仍旧不出来呢!你还真打算直接烧死他们吗?”

    高奇点头道:“当然,只不过不会马上点火,要等到我们准备好以火光吸引清军主力返回的时候。只不过我想,应该很少有和满人一起殉死的汉人吧!对了,吉游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吉木想了想,说道:“赶了半夜的路,先让兄弟们休息、食饭。在这段时间内,我会派出哨骑沿着官道向南探路,尽量找到一个可以设伏的地方。”

    高奇道:“吉游击,我去吧!”

    吉木奇怪的看了高奇一眼,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道:“好的。我让马大瑞那队人跟你一起去,他们都是军中的神射手,遇事之时可以掩护你撤离。”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吉木对高奇有了一些了解,但对他仍然不能做到完全放心。尤其这种关乎全军生死的事情,他考虑的难免会多一点。马大瑞为骁骑营哨骑的副统领,无论是对地形的了解,还是自己的临时应变能力都属一流。由他跟着前去,除了吉木上面所说的目的外,还有一些监视高奇的意味在里面。

    高奇知道吉木所想,只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行,那个张老伯我也要带上,他熟悉附近的地形。”

    吉木点头同意,令人立即去准备马匹。

    高奇走后,账目官走到吉木跟前,面色苦涩的说道:“游击,统计出来了。我军战死四十二人,伤者一百一十三人,大部分都是赵千总那队的。清军被俘三百五十六人,其中有二十多个是满人。”

    吉木点了点头,问道:“赵茂树现在怎么样了?”

    账目官道:“高千总先是被火烧,接着又中了两箭,现在还在昏迷中。医官已经给他已经敷了药,但是否能醒来还是未知之数。”

    吉木眉头紧皱,过了一会才道:“这里不能久待,你去准备一些马车,尽快将那些伤兵运到甜水站堡。对于那些重伤员,要一直有医官在旁,尽全力医治他们。”

    账目官轻轻的点了点头,“游击,我去关内的仓库看了,里面的军械、军服至少可以装备六千士卒。我军的损失主要在羽箭,即使足额补充后仍会有大量剩余。此外,还有一些银子以及粮食。这些东西都怎么处置?”

    吉木想了想道:“银子先清理出来,和那些受伤的士卒一起运往甜水站堡。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就给他们多留点银子。令各队士卒分批进入仓库,让他们自己选择需要补充的,之后还多出来的都直接烧了。至于战死的兄弟,火化之后,带骨殖和我们一起返回。”

    账目官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吉木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会,眼神陡然间变的凶狠了起来,大跨步向关押清军的地方走去。

    听了莫勤的喊话,被堵在屋内的清军在最初并无反应。只是满人悄悄的彼此靠近,最后三十多人都汇聚在营房的一角。当莫勤喊到第二遍的时候,屋内的人开始轻微的骚动。当一个时辰快到的时候,屋内突然传出喊杀之声。初时很小,但逐渐变大,最后变成尖利的惨叫声,然后慢慢止息。

    当房门被再次打开,眼前的惨状让进去的明军也蓦然心惊。尸首铺满地面,鲜血溅的到处都是。满人的尸体没有一个完整的,不是断成数截,就是被砍数刀。即使死了,睁大的眼睛里还满是惊恐和绝望。而这时还站立着的不到二十个人,也是满身鲜血,双手颤抖,而看人的眼神却带着一些癫狂。

    在明军士卒的大声叫喝下,活着的人才放下武器,缓缓走出营房。有几个刚出门,便蹲在一旁吐了起来。明军士卒进屋,将重伤还未死完全的一一刺死,顺便将稍微有点身份的清军枭首。

    还活着的清军被带到校场,在那里,活着的清军正在那里捉对厮杀,满人对汉人。汉人是为了活命,而满人则是明知必死之前多杀几个自己眼中的狗奴才。满人凶狠,再加上平时的汉人身为奴才,对这些满人满是畏惧,动手之时也多畏手畏脚,甚少有汉人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斩杀他们。

    但被俘的满人少,汉人多。一个汉人不敌被杀,另一个汉人便接着顶上去,一个接一个的满人在绝望中被杀。但也有满人看清明军的企图,刚拿到刀就去砍向旁侧的明军。但往往刚举起手便有一箭射来,直接将他们射死当地,逼他们继续厮杀。

    很快,被俘的二十多个满人全部被杀,在地上也留下三十多个汉人俘虏的尸首。

    吉木冷冷的看完这一切,最后下令将参与厮杀,还活着的二十多个人以及从屋内走出来的十几个人全部剪断长辫,编入军中。杀了满人这件事情已让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吉木选择通过整编他们来补充兵力。虽然有一点冒险,但这险在吉木看来值得冒。

    而剩下的,没动手的那些俘虏,则全部再次被关入营房,饿着肚子等待他们命运的裁决。

第八百一十一章 震辽阳7

    青台峪,太阳高升,驱赶了谷内的雾气。在一处满是林木的山坡上,千余清军散落四周,或坐或立,嘴中塞满刚烤熟的羊肉,笑谈晏晏。

    在整个清军的中间位置,一个年约二十岁,身材粗壮、身穿红甲的青年男子光着脑袋,大咧咧的坐在地上。他手中拿着一把很长的匕首,正在分解着一块硕大的羊头。不时,他将切下的头填入口中,大声咀嚼着。

    在他旁侧,是一个四十余岁,面相清瘦的中年男子。他身穿布衣,身上一尘不染,坐在一块长石条上。姿态谦恭,慢滋滋的饮着不知泡着什么的茶水,看着俨然如一个慈祥的邻家老夫子。

    青年名叫勒克德浑,在不久前被封为多罗贝勒。中年男子名叫宁完我,在皇太极刚继位之时便被封为大学士,二等甲喇章京。但此刻,他仅是一个罪民,世职、赏赐尽夺,以奴仆身份给事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抬头看了一眼宁完我,皱眉问道:“宁公,你怎么总喜欢喝这些又苦又涩的茶水?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宁完我淡淡笑道:“主子,在中原的士大夫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茶水。最开始我也不太理解这是为何,但喝的多了,逐渐品出了一些味道。”

    勒克德浑直了直身子,“哦,这个我倒是很想听听。”

    宁完我道:“在中原,茶分为很多种,有些香甜,有些苦涩,有些香甜中带着一些苦涩,有些苦涩中带着一些香甜。最开始,我以为他们品茶品的是其中的那些香甜,但后来发现真正清香侵骨的茶反而并不受大部分人喜欢,他们更喜欢那种略带苦涩的茶水。我问过很多被俘的汉人,他们给我的原因是茶是饭后的消遣,太香了反胃,只有那种略带苦涩的味道才能让他们品出不同的味道。”

    勒克德浑啐了一口道:“不就是吃香甜的东西吃多了,要来一点苦涩要冲淡吗?”

    宁完我鼓掌大笑道:“主子说的是,就是这个道理。中原物产丰富,这些士大夫各个吃的脑满肠肥,然后就想着用一点事情来消磨时间。因而他们便发明了茶道,从茶罐中取出茶叶到最后一杯茶完全形成,这中间要经过十几道程序。”

    勒克德浑冷笑一声,“这些废物打仗不行,弄起这些东西倒是挺有耐心和本事的。他们掌管着繁华的中原,而我们的族人却在苦寒的辽东忍饥挨饿,还真是不公。”

    宁完我摇头道:“就像主子所说的,汉人大多数都是废物。但因为其人口众多,总会出现一二英雄。就是这一二英雄,就能在关键时刻总能扭转天地,来保证那些废物安稳的过活。但这些废物却不懂感激,他们深恨那些不愿与他们为伍的英雄,并竭尽全力来阻挡、陷害这些英雄。大清之所以能够崛起,除了大清人人都是善战的英雄外,就是因为这个。要不然,占据最富庶的中原,拥有百倍于大清人口的明国又怎么屡战屡败?英雄处处受限,内耗的损失远大于对外之战。此刻乃是其最虚弱之时,也是上天给予我们大清最好的机会,或许不久之后我大清精骑便可以马跨山海关,夺取整个天下。”

    勒克德浑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宁先生说的是,明国确是如此,只不过我更喜欢自己可以在战场上亲自斩下那些被称作英雄的头颅。就像那个周显,终有一天,我要用他的头颅祭奠我阿玛。”勒克德浑为萨哈廉次子,而萨哈廉在押解林丹可汗妻子从青海返回辽东的途中被周显所射杀。

    宁完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主子放心,您的心愿或许很快就可以达成。据传,周显已经返回登莱,五德营依旧由其掌控。五十道驿是联结复州和盖州的关键点,大清绝不会允许它落在明军手中。要不是因为太宗皇帝突然病死,睿亲王和肃亲王为争皇位闹的不可开交,或许此刻已经派兵南去。”

    勒克德浑脸色兴奋道:“是吗?这可是这段日子内,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宁先生,准备启程,我要回去向王爷爷请战,让他准许我率兵前往盖州。”

    宁完我没有动,反而笑着看向勒克德浑道:“主子,您说礼亲王他老人家为何在此时令您前来辽阳,难道真的就为了征讨刘麻子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贼?”

    勒克德浑奇怪的看了一眼宁完我,“是啊!我也正好奇呢!豪格和多尔衮相争,很快便会见分晓。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王爷爷却突然让我来辽阳,还让和托和济席哈这两个他的亲信和我一起。难道王爷爷不知道,越多的兵卒聚于盛京,说的话就多硬气几分?”

    宁完我笑了笑道:“礼亲王并没有争夺皇位之心,在盛京周边陈兵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两红旗的实力,两王都清楚,更没必要靠这点兵力来增添说话的力量。礼亲王此举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保护你。”

    勒克德浑讶异道:“保护我?”

    宁完我点了点头道:“硕托贝勒多次违逆礼亲王,要不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以及太宗以前的尽力维护,恐怕早就被礼亲王所杀。大概是真的怕了,这次硕托贝勒第一个站出来,联结阿达礼郡王以宗亲的身份支持睿亲王。如果睿亲王最终能入主皇位,他当然是首功之臣,但万一呢!凡是与他们有牵连的都会受到波及,而主子您则会首当其冲。”

    勒克德浑眉头紧蹙,“你是说叔父和大哥会因为这个而入罪?”

    宁完我道:“轻则被剥去宗亲身份,重则丧命。皇位之争,从来都不是小事。硕托贝勒和阿达礼郡王走的太远了。”

    勒克德浑突然怒道:“你既然早就猜出了王爷爷的意图,为何不早告诉我?那是我大哥,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宁完我叹了一口气道:“主子,礼亲王的众多子嗣中,他最看重的是岳托和您的阿玛萨哈廉两个。后来,两人相继身死,他又把希望寄托在了幼子满达海身上。但不久后,满达海在复州兵败被俘之后被周显斩杀,他才把目光转向您。阿达礼郡王走的是一条捷径,一旦其成功,萨哈廉这一脉便可以重归大清的核心。您所走的另一条路,虽然缓慢,但一直走下去,受礼亲王看重,前途亦不可限量。两个人,两条路,都是为了萨哈廉一脉,您觉得您回去了就能劝服阿达礼郡王回头吗?”

    勒克德浑听完,恼怒的叹了一口气,用匕首一下将眼前的羊头斩作两半。

    宁完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主子,无论最后是肃亲王,还是睿亲王当上皇帝,他们都需要人来重新夺回金复二州。等到那边的事情了结了,您就回去向礼亲王请命领兵出征辽南,您便有机会替你阿玛报仇了。”

    勒克德浑听完没有说话,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宁完我也不在意,依旧喜滋滋的饮着摆在眼前的茶水。

    这时,一骑突然从远处飞奔而至,跪倒在地道:“禀二贝勒,连山关烽火,有兵来犯。”

    勒克德浑奇道:“有兵?哪里来的兵?刘麻子不是被围在山上了吗?况且就他那几百小贼也值得连山关点燃烽火?”

    那骑回道:“目前还不清楚,李千总已经派出哨骑向连山关方向确认,但还未有回禀。李千总推测这里被围可能仅是刘麻子的疑兵,而他手下的主力早就移向了连山关。青台峪堡没有多余兵力,请贝勒立即派兵驰援。”

    勒克德浑听完,沉吟片刻道:“宁先生,你怎么看此事?”

    宁完我笑道:“刘麻子一个小贼,无论是这边,还是连山关那边,人数肯定不多。既然有疑问,就派人过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随即下令道:“和托,你立即率一千骑卒前往连山关,把闹事的人给我逮回来。如果是连山关那边仅是因为一些小贼就贸然点燃烽火,你就去把领军的头给我拧下来。”

    一个身体高大的汉子拱了拱手,迅速点起一千骑卒向北奔驰而去。

    勒克德浑转向旁侧,“传令前线士卒,让他们加速搜寻,尽快找到刘麻子。看到的,见到的,不必请示,直接杀了。”

    青台峪堡主将李茂看到近千骑奔驰向北,恼怒的捶了一下墙壁。

    旁侧他的一亲卫看势道:“千总,他们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明明是我们将军报传给他们的,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连招呼都不给他们打便向北去了。”

    李茂冷声道:“谁让我们是奴才呢!什么时候都是低人一等的。李勤,这件事已经与我们无关了,你派人再送一些粮食去前线。”

    李勤不解道:“还给他们送粮食?”

    李茂道:“不送粮食怎么当好奴才?快去,别他娘的给我废话。”说完,李茂头也不回的走下墙头。

第八百一十二章 震辽阳8

    吉木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一侧高崖,一侧丘陵。中间是蜿蜒曲折的官道,是北去连山关的必经之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道:“这个地方挑的不错,等清军进入口袋之后,便用巨石滚木堵住两个出口,到时候清军便是插翅也难逃。”

    高奇笑着道:“吉游击谬赞。高崖之上,可以安排三百弓箭手,剩下的士卒全部部署在丘陵那一侧。等到两个出口被完全堵住,冲上丘陵便是他们唯一的生路。虽然我军占据地利,但困兽犹斗。为了避免损失过大,我们可以在丘陵上多准备一些滚木,尽量阻碍他们登顶,争取将进入这里的清军全部留下。”

    吉木点了点头,向旁边下令道:“去吧!一切都按照高参将说的办。”

    等到亲兵传令下去,周围顿时开始忙碌了起来。有的搬石,有的砍木,有的整理杂草,整个场面显的杂乱而不慌乱。

    吉木从怀中拿出一块油纸包裹着的羊肉递给高奇道:“高参将,辛苦了。”

    高奇大喜,从吉木手中接过羊肉,咬了一口问道:“有酒吗?”

    吉木摇了摇头道:“军门定下的规矩,战时不得饮酒,在连山关的酒罐大都被我下令捣碎了。医官那里倒有一些,但那些是用以为伤员清理伤口的。”

    高奇摇头叹息道:“那倒是可惜了。对了,吉游击是怎么处置那些俘虏的?”

    吉木回道:“满人全部被杀,那些主动杀满人的汉人,四十二人,被我收入军中。剩下的那些汉人俘虏被我下令砍断右臂,已经遣放离开。”

    高奇奇道:“没有杀了他们?”

    吉木点了点头道:“我最初所想,也是尽杀了他们。但后来一想,我军来此,是为了搅动清军腹地,鼓动在此的汉人。如果遇人皆杀,清军大可以将兵员的损失归咎于其他,而不是我军突入了清军腹地,这对清军造成的影响便会小上很多。砍了右臂,这些清军俘虏便不能为卒。遣放他们,由他们替我们宣扬我军的战绩,清军那边就是想将此事掩盖起来恐怕也无法做到。这才是军门他想达到的效果。”

    高奇沉思片刻,最终点头道:“吉游击做的对,确是如此。”

    这时,一哨骑从远处奔驰而来,单膝跪下道:“禀游击,清军千骑正急速奔驰而来,距此大约十里。”

    吉木点头,“再探!”然后他转向左右,高声下令道:“加快速度,在清军到达之前必须一切完备。”

    和托拉缰停马,转向旁侧一骑马青年道:“博齐哈,再听。”

    名叫博齐哈的青年应了一声,翻身下马,以耳贴地。过了好一会,他直起身子,向和托轻轻的摇了摇头。

    和托皱眉沉思,过了一会道:“博齐哈,你那时会不会听错了?”

    博齐哈摇头道:“主子,绝对不会。奴才确实听到了骏马的奔驰声,而且至少在千骑之上,方向正是连山关。”

    和托道:“那就奇怪了,现在怎么一点声音都没了?”

    旁侧一亲卫说道:“主子,会不会是辽阳那边新来的援兵?因为进了连山关,所以没有声音了。”

    和托点头道:“有这个可能。这样吧!博齐哈,你带几个人骑快马先去连山关,并一路找寻那些骑兵的踪迹。如若发现了什么,立即回禀于我。”

    博齐哈“喳”了一声,带着几个哨骑先行北去。他们一路奔驰,迅速与大队清军脱开距离。直到一处险要处,博齐哈却突然停马,止住几人,然后竖起耳朵细细听。

    他旁侧一哨骑抬头看了看两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他拍马上前,轻声问道:“博齐哈,怎么了?”

    博齐哈皱眉说道:“这里不对?”

    那哨骑奇道:“什么不对?”

    博齐哈道:“太静了,连一声鸟叫都没有。而且你看,这两边一高一低,中间只有一道道路,是设伏的绝佳地点。不对,不对,立即撤出这里,我们绕到高处去看看。”说完,他扭转马头,转身向外退去。

    但还未等博齐哈完全转过身来,一支羽箭从空而至,正中他的胸膛。博齐哈惨叫一声,坠落马下。而紧接着,羽箭接踵而至,将一个个清军射落。博齐哈艰难的睁开眼睛,落入他眼幕的是数个模糊的人影。

    “砰”的一声巨响,一棵巨木从天而降,正堵在清军的退路之上。接着,巨石、滚木接连而下,后队的几个清军没有防备,瞬间被砸成肉饼。而同时,两侧突然出现无数士卒,他们手持弓箭,引弦而射。瞬息之间,便数十个清军中箭落马。

    和托大吃一惊,仰头望去,敌军不在少数。而且此地,右侧高崖,左侧丘陵,不利于骑兵展开,这就是一个死地,而这些人在此正是为了埋伏自己。长久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让他很快做出反应,他举起右手大声喊道:“不要乱,全军向前,尽快冲出峡谷。”说完,他猛挥马鞭,加速向前。

    落石、滚木不断落下,不断有清军被砸中,落于马下。而两侧的弓箭手也不断引弓,逼的清军不得不压低身子。但即使这样,依旧有不少人中箭,惨叫声盈满了整个山谷。

    和托在最前方奔驰,眼看就要冲出山谷,山崖之上却突然坠下一棵巨木。和托反应极快,从马上一跃而下,但他的坐骑却被砸中,成了一团肉泥,前路被断。和托恼怒的捶了一下地面,从地上站起来,抽出腰间长刀,大声喝道:“前路被阻,所有人下马,随我一起斩杀这些小贼。”

    周围的清军发出一阵狂吼,纷纷下马,抽刀随和托一起杀向上去。

    高奇赞赏的点了点头,“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这清军领将倒是有一些本事。”

    吉木冷哼一声,“身处绝地,他再有本事,这也是他的葬身之地。”说完,他转向左右,高声下令道:“下令放下滚木,阻挡清军上爬速度。弓箭手齐射,瞄准清军密集处射击。枪盾兵结阵,将一切爬上山坡的清军给我赶下去。”

第八百一十三章 震辽阳9

    勒克德浑挥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从山坡上滚下,直到一个山沟处才停了下来。他用力踹开那座没头的尸首,皱眉叹气道:“还不是刘麻子,这个龟孙子还真能躲。”

    宁完我淡淡笑道:“主子莫急。我军已经截断了下山的所有道路,生擒刘麻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这里风烈,我看我们还是先返回青台峪堡,慢慢等消息吧!”

    勒克德浑道:“宁先生可以先回,本贝勒要留在这里,直到砍下刘麻子的头颅。”

    远处数骑飞奔而至,李茂翻身下马,匆忙跑上山坡,跪倒在地道:“青台峪堡守将千总李茂拜见贝勒爷。”

    勒克德浑皱眉道:“李茂,你不好好守堡,来这里干什么?”

    李茂抱拳道:“禀贝勒爷,属下来此,是有重要军情上报。请问贝勒爷,您是不是派了和托将军前去连山关?”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怎么了,是不是那边有消息传来?”

    李茂脸色难看道:“禀贝勒爷,和托将军所率的一千精骑在距离连山关十里处遭遇埋伏,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勒克德浑脸色顿变,惊声叫道:“你说什么?”

    而一直冷静的宁完我也变了脸色,定定的看向李茂。

    李茂挥了挥手,两个兵士搀着一人走上前来。

    勒克德浑定眼看向那人,他右臂断了,包了一块破旧的麻布。鲜血溅的满身都是,脸色煞白的如纸一般。只见他跪倒在地,嗓音沙哑的说道:“连山关把总韩山越拜见贝勒爷。”

    勒克德浑一甩手,“起来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山越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经过,有些是他亲历,他说得清;有些他是听人所说,自己又添油加醋,听的勒克德浑也稀里糊涂的。

    但有两点,勒克德浑是听清楚的。那些兵卒是从甜水站堡来的,而且连山关已经失陷。但听韩山越说,那些兵卒是明军,而且有两千之众时,勒克德浑勃然大怒。一脚将韩山越踢翻在地,怒声吼道:“明军,哪里来的明军?分明是你们缺少防备,被小贼偷了关寨,这才推脱为明军所为。拉下去,把这个虚报军情的狗贼给我砍了。”

    李茂连忙单膝跪下,拱手道:“贝勒爷,韩把总所说的皆为事实。如若不是正规军卒,和托将军所率的一千精卒又怎会全军覆没?”

    勒克德浑怒:“李茂,你给我住嘴。你是青台峪堡的守将,如何知道连山关那边的事情?和托能征善战,是我大清的勇士,又怎会轻易而死?”

    宁完我站起来,向李茂道:“李千总,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和托所率人马已经全军覆没的?”

    李茂拱手向宁完我道:“禀宁先生,自连山关燃起烽火之后,属下便一直关注那边的情况。为此,属下特意派出多个哨骑,其中一个正巧看到和托将军和明军的交战情况。和托将军不慎进入山谷之内,明军以滚木巨石堵塞两端,又在两侧部署弓箭手不断引弓射击。和托将军所率都为骑兵,不宜在山谷之中展开。且明军提前占据地利,人数也倍于和托将军,这才取胜。后来,又遇到从连山关逃出来的韩把总,这才确定那些兵卒确是明军。”

    勒克德浑怒气还未消散,此刻又提了上来,“明军,明军,你倒告诉我这些明军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是从天上直接飞下来的吗?”

    李茂脸色难看道:“这个……,属下真的不知。”

    宁完我沉默了好一会,最终缓声道:“主子,这些兵卒或许真的是明军。”

    勒克德浑愣了一下道:“宁先生,你还真相信这厮的胡话啊!那你说,这些明军是怎么来到这辽东腹地的?”

    李茂低着头,咬紧牙齿,紧握着拳头上青筋爆出。想来自己全心为公,到最后却被人说成在说胡话。

    宁完我皱眉道:“主子,现在两王争夺皇位,士卒调动频繁,支援两王的人马纷纷向盛京汇集。如若这些明军假扮成我军,私下潜入,沿途守卒未必能发现不对。而且我听闻那个周显用兵总能出人意料,他此刻已经返回登莱,如此行事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风。韩把总,我且问你,那些兵卒所穿为何服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韩山越连忙回道:“所穿都为我军绵甲。他们虽然都带着帽盔,但从侧看去,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辫子是锈在帽子上的,都是假辫子。还有,他们都喊那领将为吉游击,应该是个游击将军。还有一个,手下兵士称呼他为高参将,但是看着不像是个领头的。”

    勒克德浑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惊奇道:“莫非他们还真是明军?但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宁完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头沉思,过了片刻,他陡然惊醒。“主子,我们务必要尽快全歼这股明军,否则大清将面临无穷的麻烦。”

    勒克德浑满心疑惑道:“宁先生,你说什么?”

    宁完我道:“太宗皇位继位之后,一直在做的一件事便是尽力消除满汉隔阂。现在大部分汉人虽然依旧仇视满人,但因为我军实力强大,而明国屡战屡败,再加上太祖放松了对他们的严管,便绝了抵抗的心思。现在这支明军突入辽东腹地,能给我军造成的杀伤有限,但却可以鼓动起这些汉民的乱心。一旦形成规模,就会像这刘麻子一样,面对我军主力,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但却可以带来无穷的麻烦。一旦我军大举出兵攻明,后方还能像以前那么安稳吗?”

    勒克德浑沉默片刻,最终转向左右下令道:“鸣金,让所有兵卒都给我撤下来。”

    宁完我道:“主子,除了要尽快找寻到这支明军的动向外,最好好要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辽阳方面,让那边也派出士卒援助。”

    勒克德浑想了想,迅速摇头道:“不,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并不能得到证实。贸然上报,一旦最后不实,丢的就是本贝勒的脸。况且,我手握三千精兵,又何惧他们?看我先灭了他们,再将此功上报。”

第八百一十四章 震辽阳10

    尖利的鸣金声响彻天空,正在山内搜索的清军迅速向山下汇聚。勒克德浑又命人去通远堡和青台峪堡,让其派兵前来。两堡共来了近一千人,加上勒克德浑原有士卒,共有四千人。但这些士卒中仅有一千出头的骑卒,剩下的都为步卒。

    勒克德浑带上帽盔,大跨步上马,向宁完我道:“宁先生,你身体不好,就暂时留在青台峪堡吧!待我收拾了这些明狗,再来和你会和。”

    宁完我摇了摇头道:“多谢主子关心,只不过奴才还是想跟您一起。奴才想去看看自己的推测是否为真,也想弄清这些明人为何敢如何胆大妄为?”

    勒克德浑点了点头道:“那好吧!由你在旁,我也放心。”

    宁完我向上拱了拱手。旁侧兵卒牵来一个纯白色骏马,并协助他上去。

    李茂神色黯淡,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道:“二贝勒,让我跟您一起去吧!我熟悉这附近的地形,您一定会用的上奴才。”

    勒克德浑伸出马鞭,在李茂帽盔上轻轻敲动了两下,叹声道:“李茂啊!你怎么就认不清现实呢!你本来是我七叔的贴身奴才,跟着他一起出征金州。我七叔死了,你却活着。虽然七叔的死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但不能护主便是你最大的罪责。王爷爷虽然怒气难消,但却饶了你一命,并将你贬到这青台峪堡。我若此时用你,不是摆明与王爷爷他作对吗?我只要你手下的士卒,至于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给我守住青台峪堡吧!”

    李茂跪倒在地,抱拳向上道:“奴才知道自己的罪过万死难恕,但仍然只希望二贝勒能再给奴才一个机会。奴才一定竭尽所能,绝不会让您失望。”

    勒克德浑轻蔑一笑,“你还是先回青台峪堡,等本贝勒灭了这群明狗再说。”说完,他轻挥马鞭。胯下坐骑会意,奔驰向前。

    千余骑卒和三千左右的步卒紧紧跟随,扬起的灰尘弥漫天空。

    李勤上前,扶起僵硬跪在当地的李茂,语气中满是气愤和无奈道:“千总,这勒克德浑这分明是轻视于你,你何必如此,让他一再折辱自己呢!”

    李茂转头,看了看愤怒异常的李勤,缓声道:“李勤,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李勤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了一会,还是摇头道:“记不清了,反正自我记事起就跟着千总您了。”

    李茂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忘记自己在礼亲王府待了多久了。最开始的时候跟着老王,后来又跟着七贝勒,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但就因为我没有陪侍在他身旁,导致他被俘后被明军所杀,就一下子被踢出来。而且在这以后,恐怕没人再会用我了,只能在这青台峪堡当一个收粮草的闲人了。李勤,你若想离开,我不拦你。”

    李勤急道:“千总,您说什么呢!我李勤自小就跟着您,您在哪里,我就跟着您去哪里?什么王爷,什么贝勒,在我眼中都是狗屁。你撵谁走都可以,就是不能撵我。”

    李茂拍了一下他的头,笑着道:“二愣子。走吧!回去。我李茂也不是那种可以让人随意拿捏的,总有一天会让勒克德浑后悔。”说完,李茂眼神冰冷,之前的那种懦弱瞬间不见,反而无比坚毅。

    勒克德浑刚走进山谷,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放眼望去,谷底下,山坡上满是清军的尸首,有的被山石砸死,有的被乱箭射死,有的被刀枪砍死。这些尸首无一例外,都在死后被砍掉头颅,红色的血液凝固成河,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刺眼。

    宁完我仔细翻看着那些无头的尸首,最后爬上山坡,凝视着对面的山崖上,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勒克德浑随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只见在山崖的最高处,一块硕大的白布直铺而下。那是用战死清军的内衣编制在一起,形成的巨大旗帜,被两杆长枪插入崖石,上面两个赤红的大字“来战”分外显眼。

    勒克德浑顿时大怒,指着那旗大声喝道:“上去,给我拿下它,烧了,烧了。这些明狗竟敢如此侮辱我大清的勇士,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两个士卒快速爬上山崖,将那面旗帜取下,然后投入火堆之中。“来战”两个字在火中扭曲变形,最后化成一团灰烬。

    一队骑卒从远处奔驰而来,直到勒克德浑跟前,单膝跪下道:“禀主子,连山关早已被敌军攻破。他们在撤离之时,点起了烽火,并烧了我军储存在关内的所有军需。我们顺着他们的踪迹一路追寻,发现他们去了甜水站堡。”

    勒克德浑的怒气顿时又升了起来,“甜水站堡?那里也被明军拿下了吗?”

    骑卒低头,没敢言语。

    宁完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主子,既然明军是用甜水站堡的运粮车队骗开了连山关的大门,就说明甜水站堡的陷落还在连山关之前。主子,现在敌在暗,而我军在明,奴才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将这个情况报告给辽阳那边,请求派出援兵,以求全歼这股明军。”

    勒克德浑眼神凶狠,直接摆手拒绝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全军集合,随我一起前去甜水站堡。”

    待到清军全部离开,在距离山谷处不远处隐藏着的一个明军哨骑迅速爬起来,跃马向东狂奔而去。

    吉木听完哨骑的汇报,轻轻的点了点头,转向身旁士卒高声下令道:“全军上马向南,直取通远堡和青台峪堡。”

    韩勇看着堡外的一千清军骑兵,有点生气的望向高奇道:“都怪你拦着我。否则,趁他们立足未稳,以精骑出击,绝对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高奇笑道:“就算你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仅是清军的前锋,应该至少还有两千士卒会随后到达。以八百士卒抵抗数倍于敌一夜,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

第八百一十五章 震辽阳11

    勒克德浑首先率一千骑卒先到,而在傍晚时分,剩余的清军步卒也陆陆续续到达。他们在堡外摆开阵势,但过了良久也没有发起进攻。

    勒克德浑在天色大明之时便围着甜水站堡绕了一圈。但令他郁闷的是,在堡墙之上看着虽然只有少量明军,但每当他派出兵卒靠近之时,总有数倍的明军突然出现。一阵箭雨抛洒而下,就会丢下几具尸首。死了十几个士卒,连堡垒明军的真实数量都没有探清。

    听完失去右臂,死里逃生的自军士卒信誓旦旦的说至少有两千明军士卒的情报,勒克德浑也不敢大意。面对看不出丝毫防御漏洞的敌军,他不敢贸然进攻,只得下令手下士卒暂时解散,生火做饭。并召集以前曾经在甜水站堡驻防的士卒,通过他们的话语以尽量摸清整个甜水站堡的情况。

    但勒克德浑刚聚齐众人,甜水站堡大门顿开,从里面跑出来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个硕大的麻袋,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装满了烤熟的肉脯以及各种吃食。宁完我眼尖,看到麻袋上面有一张纸条,便顺手拿了起来。看完之后,他苦笑着递给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的父亲萨哈廉是满清统治阶层中少有的睿智之人,精通满、汉、蒙文义。在其父的影响下,勒克德浑虽然说不上精通,但完全能看的懂汉字。他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多谢汝等在甜水站堡储存的粮草,馈赠太多,心怀歉意,特赠送羊肉三十斤,烤饼五十斤,以示感谢”。

    看完,勒克德浑整张脸顿时气的青了,一把将字条撕成碎片。怒声吼道:“这些明军欺我太甚。来人啊!立即点起所有士卒,随我攻堡。”

    刚下达解散兵卒的军令,此刻又下令点将。左右将领听了之后,顿时有点迟疑,彼此看了看,却没有人前去传令。倒是宁完我站出来道:“主子,明军此举纯属挑衅,是为了逼迫我们立即发起进攻。此刻,他们困守孤堡,即使里面粮草充足,待大军到来,他们又能够坚守多久?在奴才看来,他们求战的欲望远比我军更甚。在这个时候贸然率部出击,是正中他们下怀,望主子慎之。”

    勒克德浑怒道:“难道就让他们如此折辱于我?而且你看,那硕大的‘明’字大旗正飘扬在甜水站堡上。如若我没有丝毫动作,就会沦为全军的笑柄。”

    满清推崇武勇,一点点懦弱之举就会遭受族人的轻视和嘲笑。勒克德浑是清军的后起之秀,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为正红旗的旗主。面对一直被以无能看待的明军,已经损失一千骑卒的他,断然不能无动于衷,更不会再向辽阳方面求援。

    宁完我明白勒克德浑心中的担忧,知道自己此刻也不宜再劝他向辽阳求援,只得说道:“这甜水站堡是一定要拿下的,但我军兵卒奔波了半日才赶到这里,士卒疲惫饥饿,不宜立即再战。而且现在我军不知道堡内的确切情况,贸然进攻,损失必大。即使要发起进攻,也应制定详细的计划,争取一战而下。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明军本来可以趁我军未到之时逃走,而他们却将自己困守在这孤堡之内。是盲目自信,觉得他们可以战胜我军从而在辽东立足,还是有其他目的,我们也不得而知。主子,在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率性而为啊!”

    勒克德浑听完,沉思片刻,最终恼怒的摆了摆手,“散了,都散了。”

    宁完我看勒克德浑走远,转向旁侧一将道:“济席哈,让士卒解散休整,恢复体力。但你的那队,不下马,不解马鞍,给我牢牢盯紧甜水站堡,防止他们出兵偷袭。另外,派些奴才砍伐树木,制作梯子和锤木,以供攻堡所用。”

    济席哈抱拳道“喳!”然后转身快步向远处走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去,堡墙之上,稀稀拉拉的燃起火盆和火把。照的不远,只能看清临近墙边十丈之内的范围。而墙后的士卒则完全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安静的打盹,避免成为清军的靶子。而不远处的清军营阵则到处都燃着火把,明亮如昼,是为了防止堡内的明军出城偷袭。大部分清军席地而坐,大声欢笑,望之比平时更加散漫。

    而在这散漫之后,一支有二百清军构成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向堡墙的西侧靠近。据以前在堡里驻防过的清军说,那边的堡墙损坏严重,可以轻松进入堡内。两个清军先临着墙角蹲下,等到一个清军上了他们肩后,他们缓缓站起,将上面的清军送了上去。

    那清军看了看四周,在他有限的视野范围内并无看到明军。他轻轻扒动了一下堡墙上面的砖石,看似平整,但稍微一扒便有点松动了。一看就是不久之前刚刚修整过的,而且还修的并不牢靠。他轻轻一笑,挥手向下,数个士卒以相同的方式向上。他们扒动墙上的砖石,并将它们向下送。不一会,一丈多高的堡墙被扒开一个大豁口,只要伸手便能抓住攀上去。

    领军清将大喜,令上面士卒下来,自己首先上去,接着他身后清军鱼贯而入。他们手拿武器,抹黑悄悄向里走,但走没多远,只听“砰砰”两声。两个士卒踏空,同时踩入了一道近两尺深,宽一丈的长沟中。他们脚背被沟底的尖木刺穿,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之声,在黑夜间尤为显明。

    清军领将大惊,正欲派人将他们拉上来时。四周突然闪出无数火把,而在火光的照耀下,近百明军手持弓箭严阵以待。还未等清军有所反应,一阵箭雨便铺面射来,十数个清军被射中倒地。而同时,豁口两侧的堡墙上,也有明军士卒快速向这个方向跑来。

    两百清军在狭小的区内内面对百余个弓箭手,躲无可躲。

    最初他们还想越过长沟与明军弓箭手近战,但长沟的宽度比他们预料的宽,携带武器、铠甲的他们也仅有少数可以跨过去,大部分落入沟内,剩下的少数人很快被明军扑杀。而后来随着墙上也箭洒如雨,他们最终放弃,再次攀着堡墙向外逃,可是这次的难度可要比他们进来之时要困难的多。

    后续清军在听到喊杀声之后,按照原计划向堡墙靠近。而勒克德浑也集合清军主力开始从正门发起进攻,以牵制明军。但那些清军到了后看到的情况却是那些本应该已经突进堡内的清军却正拼了命的向外逃,而堡墙上还有数不清的明军手持弓箭、刀枪,不断的射杀刺杀豁口处的清军。

    济席哈闹不清发生了什么,连忙下令弓箭手掩护。堡上、堡下对射,各有损伤,但丧失了突袭,且不占据地利的清军的损失显然要大一点。等到堡内再无喊杀声,而济席哈也从逃出来的士卒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看到已无攻入的希望,这才下令兵卒退后,并派人向勒克德浑禀告事情的经过。

    勒克德浑听后,知道明军在那里早有准备。他心中不忿,最后还是在宁完我的劝说之下才将济席哈撤了回来。

    韩勇快步登上堡墙,向韩奇道:“你说对了。清军果真妄图从那个豁口处进入,被我军射杀了一百余人。我方死了五个,伤了二十多个。”

    高奇点了点头道:“如若他们全力从这个豁口向里攻,即使我们有所准备,恐怕也难以守的住。好在清军占据甜水站堡的时间比我们长,熟悉程度或许比我们更高,就妄图以较小损失攻入堡内,反而落入我们预设的陷阱之内,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韩勇疑惑道:“难道他们就不会选择再次从豁口进攻?”

    高奇道:“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兵力。豁口容易攻入,但他们已经知晓我们挖的那道长沟,知道反而在那里不太容易打开局面。如果我们现在真有两千士卒,恐怕勒克德浑率的这些清军死完也未必能拿下这座垒堡。如果我是他,会选择集中兵力从正门进攻,毕竟只要打破堡门,大军便可直接拥入。韩守备,派二十人看守那个豁口,将剩余的人全部集中到正面堡墙上。对了,那个豁口不用堵上,就让它留着迷惑清军。”

    韩勇虽然不喜欢高奇这个人,但对他的一系列部署却十分服气,因为确实收到了效果。便说道:“行,我一会就去办。”

    高奇叫回正要离开的韩勇,“韩守备,即使一切顺利,吉游击大概也只能在明天正午时分到达,而且我们还要考虑那边遭遇困难而耽搁的时间。如若甜水站堡在吉游击到达之前便失守了,不仅你我二人会死,吉游击所率的剩余一千二百骑卒也会陷入困境。”

    韩勇淡淡笑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明白。你现在是主将,我定会遵命行事。”

    高奇点了点头,不远处,清军聚将的号角又响了起来。

第八百一十六章 震辽阳12

    堡上堡下,火箭来回穿梭。火花四溅,烟雾弥漫,燃起的火光照亮一大片区域,映照着士卒脸色坚毅的面孔。

    三百余清军手持盾牌,在最前方结成盾阵。在他们之后,大约数十个士卒抬着还带着青皮的原木、云梯缓缓行进。在最后面,是数百手持良弓的弓箭手不断拉弦,向着堡墙上的明军射击。羽箭落在墙壁上,落在垛口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明军躲在垛口后,引弓向上,羽箭抛洒而下,无差别射向清军。

    不断有人中箭,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然后被其他士卒拖拉到后阵。而其他清军继续向前,逼近堡墙。在距离垒堡大约五十步时,最前侧手持盾牌的清军突然加速,狂吼着猛然向前冲去,而后面清军随之跟上。清军弓箭手也快速推进到有效的射程之内,明军也开始有了死伤。

    高奇脸色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待注意到清军突然加快速度时,他便大声吼道:“弓箭手稍退,刀盾兵、长枪兵上前,给我护住垛口。韩勇,滚油、火盆、落石都准备好,只待清军靠近,就直接给我推下去。”

    清军以极快的速度上前,很快便到了堡墙边。明军弓箭手的视野之内,已看不到直接攻堡的清军,他们把目标指向了那些清军弓箭手。羽箭翻飞,先是向上,再飞速向下,射入清军弓箭手阵中。

    明军士卒推翻大锅,滚烫的火油倾泻而下。随着一股白烟升起,空中顿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烤焦香。被浇到的兵卒发出完全不似人的嚎叫,乱蹦乱跳,在惨叫声中的倒地。但后面清军随之跟上,完全不顾那些惨叫的清军,只将原木推到堡门下,把云梯搭上堡墙。

    “砰”的一声巨响,硕大的原木撞在堡门上,仿佛整片大地都在晃动。数不清的清军顺着云梯持盾向上攀爬,犹如一个个反应迅速的猴子。甚至还有个别士卒直接踩着堡墙的缺口,如蚂蚁一般附在墙上不断向上。

    巨石落下,砸翻数个清军。火盆混着火油被一起推下,门口处顿时成了一片火海,浓烟直冲天际。门口清军又撞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那样的炙烤和浓烟,舍弃原木。向后退去。石块如雨点般落下,云梯上清军被砸中,从上面翻滚下去。但因为高度并不算高,大部分被砸落的清军士卒不过翻了个身,又继续向上爬。

    火油顺着云梯向下浇,用火石引燃之后顿时起火。整条梯木都被火烧着,使清军的向上速度有所降低。但第一批清军已经接近垛口,他们手持长刀,高举着尽力刺向明军。但大部分被盾牌阻住,火光四溅,噼里啪啦之声不绝入耳。

    明军的长枪从盾牌的缝隙间一次次刺出,长刀由上向下不断砍落,一个个清军在惨叫声中滚落下去。死者僵卧城角,伤者惨叫着,艰难的向后爬。鲜血四溅,整个墙面呈现青红相间的黑褐色。

    参与进攻的近四百清军死伤一小半,勒克德浑也没有再派出援兵,最后幸存的清军在鸣金声中缓缓退了回去。这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主要是为了摸清明军的实力和防御举措。清军投入的兵力不多,但明军却是全力防守。这样一来,占据高处而又兵力占据优势的明军完全是压倒性的。双方死伤比例大约是一比四,对明军来说,是一场胜利。

    接下来的一夜间,勒克德浑不断派出士卒进攻。有时兵卒多,有时兵卒少,而且不止仅从大门一处发起进攻。明军防不胜防,甚至有一次还让三十多个清军从另外的堡墙处攀入墙内。虽然最终这三十多人大部分被明军杀死,但却有人逃出了堡外,堡内兵力不足的情况也被勒克德浑所知。

    而这件事让勒克德浑暴怒异常,感觉自己被愚弄。在自己被这些明军牵制在这里之时,却有千余明军不知去向。虽然他立即派出数批哨骑,但在黑夜间,且完全没有任何方向,却要想在找到一支行踪莫测的明军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

    宁完我却担心遗留在甜水站堡的明军是一群死士,而真正的明军主力却西去辽阳,以搅起更大的混乱。在他的竭力劝说下,勒克德浑最终决定派人去辽阳通报有一支明军活动在辽阳的情报。

    因为在外有千余明军在外,而周围情况又完全未明。勒克德浑唯恐遭遇偷袭,便下令暂停进攻。希望等到天亮之时,确定周围并无明军之时,再集中兵力灭了堡内的敌军。

    而堡内的明军也因为这个得到了喘息之机,连忙整修垒堡的残**,并抓紧时间休整。

    星光黯淡,凉风徐徐吹来,距离天明不过一个时辰。

    通远堡内,吉木一脚将一名清军踢翻在地,手中长刀一挥而下。带血的头颅滚了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带。旁侧的明军士卒也同时举刀,不顾那些人的不断求饶声,一刀刀的砍下去。瞬息之间,地上便堆下了四五十颗头颅。而在旁侧,跪倒在地的近千人浑身战栗着,惊恐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满清势力扩充之后,占据了无数大的城池。凡是满人,不是聚集在像沈阳、辽阳那样的大城中,就是镇守在一些关键的要隘里,留在外面的人甚少。广阔的辽东大地有山丘、有森林,但也有肥沃的土地。

    尊贵的满人不会去耕地,也不屑于去劳作,但需要足够的粮食来支撑庞大的军队。他们数次出兵入塞,掳来上百万的汉民,这些汉民被当做奴隶分给满人,用来种田、耕地,以及一切粗活、烂活。而满人人少,又不愿分散开来缩减自己的军力。他们便蓄养了无数家奴,大部分时候就派这些家奴到各个垒堡去管理那些汉民。

    这些家奴狗仗人势,对待自己的同袍有时比满人更狠,因为他们迫切想要向主子标明自己的忠心。他们战时挑选精壮的汉人随满人出征,转运粮草;在闲时就管理这些汉民,逼迫他们种田,劳作,将自己的所得交给那些满人。

    被斩杀的人,就是控制这些汉人的满人家奴。而跪倒在地的,就是那些被他们控制的汉人百姓。大部分人不是老弱,就是幼小,因为青壮已经被勒克德浑征调了出去。要不是如此,这堡内也不会只剩下不到一百兵卒,面对千余明军的偷袭,没有丝毫反手之力。死伤了一些人后,完全崩溃,直接跪地求饶。

    吉木将带血的长刀甩给旁侧的亲兵,大声道:“我们是大明的士卒,欺压你们的人已经全部被我们杀了,而你们都可活命。放在你们面前的,有三条道路。一、继续留在这里,等到将来我军全力反攻,你们重为大明的百姓。但在其间,满人的欺压、这些人的欺凌,你们要继续忍下去,而且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第二条路,这堡内有粮食,有武器,你们带上它们逃进深山。但这样,你们难免会遭受清军的全力围剿,也未必能够存活。还有最后一条路,跟着我们一起走,我会当你们为同袍,会尽力保护你们。但周围都是清军,我们自己都未必能活,也不敢保证你们都能活。还有就是,愿意跟着我们的,要会骑马,身体要可以忍受长途奔袭。”

    吉木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说道:“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考虑,我在外面等你们。”然后他侧身向旁道:“拿一些吃的,砍下这些人的头带走,全军撤到堡外。”

    通远堡内烽火燃起,火光通明。距离堡外大约二百米外,千余明军士卒齐齐下马,十数个围成一圈坐着,手中拿着刚从堡内取出的吃食。羊皮袋从一个手传到另一个手,每到一个士卒,都会仰口饮上两口。里面装满烈酒,在夜间驱寒,而每个人饮的量又不会至醉。

    吉木猛灌了几口,接着将自己的酒袋递给莫勤,“你有事找我?”

    莫勤接过没有喝,反而双膝跪下道:“将军,我阿爹、阿娘年纪大了,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想归家。但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去清军那里当兵了。”

    吉木抬头看了一眼莫勤,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你要想回去,我不会拦你。但在走之前,有些事你要想清楚。连山关的清军并没有死光,他们知道是因为你的喊话,才知道屋内的汉人杀光了所有的满人。如果他们追究这件事情,你,还有你的父母都活不了。因为你为连山关的守卒,返回家中,这样显明的身份肯定会引得清军的注意。而如若你就此消失,这件事或许会就此没人再提,而你父母也可活命。”

    看莫勤面露犹豫,吉木想了想,说道:“我给你一匹快马,在天明后你便回去吧!和你父母见一面,也问问他们是如何想的。我最多在甜水站堡停两日,如果你愿意跟着我们,就尽快赶来。路是自己选的,对错的结果也应由自己承担。”

第八百一十七章 震辽阳13

    一炷香之后,近一千人中最终只有十几人走了出来。吉木一句话也没说,但脸上也没露出太多失望的神色。只是令人给他们准备了马匹。下令全军向西南疾驰,那里是前去青台峪堡所在的方向。

    堡内的其他人听到马蹄声逐渐远去,紧张的心绪才彻底舒缓。他们没料到这些明军会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更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就这样离开。他们想着吉木所说的三条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好久,最终有人站了起来,走进了储存粮食的仓库,长久忍饥挨饿的肚子第一次得到满足。

    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开始仅是少数人,到最后所有人都向仓库拥去。大门被踏破,墙上还被掏出了几个大洞。相互拥挤,相互抢夺,还彼此大大出手。到最后,堆满东西的仓库被一扫而空。

    有的人害怕清军回来后报复,转手提起一把刀,拿着自己抢来的东西,带着家人便直接上了山。有的人尽全力填饱肚子,接着在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听天由命。还有的人虽然也没有离开,但他们除了自己吃饱外,还把那些东西分散藏在好几个地方。想等以后看看情况,再做其他的选择。

    在乱世,小民的选择往往比有权有势之人的选择更加艰难,因为他们的命运从来不是由自己决定的。

    吉木行到半路,迎面奔来两个哨骑。其中一人将绑在自己马背的人推下,抱拳向吉木道:“游击,青台峪堡的清军一直没有出来,反而派出了五个人前往通远堡方向探查情况。被兄弟们杀了四个,留了这一个活口。”

    吉木低头看到了那清军一眼,下令道:“给他一匹马,让他回去。”

    那清军明显吃了一惊,“你要放我离开?”

    吉木道:“回去之后,告诉青台峪堡的守将,通远堡已被我军拿下。当我军到达之时,他若还不率部出堡投降。待我军攻破之后,堡内鸡犬不留。滚吧!”

    那名清军迟疑了一下,迅速跨上骏马,扭头迟疑的看了吉木一眼才飞驰离开。

    马大瑞道:“游击,放他离开,青台峪堡内的清军便会有所准备。一旦这样,我们进攻之时肯定要麻烦许多。”

    吉木道:“在我们燃起通远堡的烽火,而青台峪堡并没有派出援兵这点来看,堡内的清军守将行事谨慎,没有中我们将堡内守军引出堡外进行歼灭的计策。在堡内,他一定已经有了一些准备,我们趁夜偷袭入通远堡的方法已经不适用于青台峪堡。而且我们随后便至,在这仅有的时间内,他又能多做多少准备?通远堡为一个中等垒堡,只剩不到一百的守卒;青台峪堡虽然稍大,守卒也不会多于二百。即使强攻,拿下它也不在话下。放这个斥候回去,让堡内清军明白自己的处境,逼的他们落荒而逃是最好的结果。即使不能,也可以凭此打击堡内清军的士气,一样有利于我们攻下青台峪堡。”

    马大瑞想了想,最终拱手道:“还是游击考虑的深远。”

    吉木扭头看了一下缓缓行进的大军,转过头向马大瑞下令道:“你去后面催催,让他们加快行进,尽快赶到青台峪堡。”

    李茂站在箭楼上,看着远处燃起的火光,脸色间有点焦急。

    一个身穿绸衣的老人登上箭楼,看着僵立在那里不动的李茂,满含怒气道:“李千总,通远堡的烽火已经燃了老半天了,你为什么还不派兵前去?”

    李茂头也不转的回道:“敌情未明,不宜派兵。而且我们只有百余人,派出援兵,如果敌军来攻青台峪堡,我们又如何御敌?”

    老人冷笑道:“不过是刘麻子手下的几个乱贼,李千总还真是小心的紧啊!但我可要告诉你,通远堡是礼亲王的税地。一旦有失,我必将如实上报,到时候李千总可不要怨我。”

    李茂冷声道:“你随意。”

    老人顿时尬在当地,愣了片刻,最终气愤愤的拂袖离开。

    李茂瞄了老人一眼,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语气中满是轻视的哼了一声,“狗仗人势的老东西。”

    此刻李茂耳旁突然想起了轻微的马蹄声,他的心陡然又被提了上去。三下五去二从箭楼上下去,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看着身上带血,被两个士卒搀扶进来的李勤,李茂急声问道:“李勤,怎么回事?”

    李勤回道:“是明军主力,我们出堡没多远便被他们的斥候偷袭了。那四个兄弟都被他们射杀,我也被俘虏。通远堡已经被他们拿下,烽火是故意放出来引我军前去的。”

    李茂脸色顿变,追问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在何处?”

    李勤摇了摇头道:“夜色太黑,看不清楚。但从马蹄声来听,应该在千骑以上。他们放我离开后,也一直在向这边赶。虽然我一直催马加速,但按照时间推算,最多一炷香时间他们便会到达。”

    李茂变了脸色,周围的清军士卒脸上也满是惊恐。

    其中一个士卒道:“千总,我们只有百余兵卒,这么大的堡,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另一个士卒道:“千总,趁明军还没来,我们逃吧!”

    李勤看李茂脸色难看,犹豫了一下说道:“千总,明军之所以会放我回来,主要是让我给您带个消息。他们说……”李勤停了片刻,才继续道:“那明将说,如若他们到来之时,您还没出堡投降。他们便会直接发起进攻,攻破堡后,鸡犬不留。”

    李茂脸色铁青,久久没有言语。在众兵士的吵闹声之中,躲在人群最后侧的一个士卒悄悄挪步,最后快步向堡后面跑去。

    不一会,最初和李茂交谈的那个老人带着二三十个士卒,手持武器,赶着一辆马车,慌忙朝大门口走来。在他们后面,人头攒动,低声说着话,是负责巡哨的兵卒,以及被吵醒的堡内百姓。他们看着急急忙忙向外走的老人,还未闹清发生了什么,脸间带着不解和担忧。

    看到老人,李茂的眉头皱的更紧,转头看了李勤一眼。后者会意,连忙绕过老人一行,向堡后面走去。而李茂连忙迎了上去,望着老人道:“赵管事,您这是要干什么?”

    赵管事坐在马车前端,看到李茂也不下车,只是语气轻松的说道:“李千总,明军马上就要来了,这青台峪堡肯定是守不住了。但这车里面的东西是属于礼亲王他老人家的,万不能落在明军手里。我先走,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

    李茂想了想,耐心劝道:“赵管事,青台峪堡垒高墙厚,虽然我们只有百余兵卒,但堡内百姓有近两千。堡内兵械充足,人人可战。况且,我们可以立即派人把这边的情况通报给二贝勒,只要我们能坚守到二贝勒率部返回,死的就是明军。”

    赵管事哈哈轻笑了两下,“李千总,虽然我老头子没领过兵,但你也不要骗我啊!这堡内虽然像你所说的,确实有近两千人,但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老的老,小的小,拿起武器都困难,又怎么抵挡明军?况且二贝勒目前所在的甜水站堡,距离这里有近五十里,等到赶过来时,这里恐怕早就没有一个活人了。你现在就给我让开,等明军到了,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勤怒声吼道:“你们谁也走不了。”只见带着几十个士卒手持武器飞奔了过来,把赵管事周围的二三十个人全部围了。赵管事周围的兵卒也抽出武器,与他们相对。

    李勤为青台峪堡的守将,但因为他刚被调来,对原堡内守卒并没有太大的掌控力。而赵管事则不同,他是代善家的老家仆,专门被派到这里征收附近几个堡的赋税。他身边的那些兵卒要么是以前跟随他前来的,要么是堡内深受其信任的,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受李茂掌控,反而对赵管事忠心耿耿。

    赵管事看着眼前的场景,惊的站了起来,怒视李茂大声吼道:“李茂,你想要干吗?”

    李茂道:“只是想赵管事留下来,与我共同御敌。”

    赵管事冷笑道:“李茂,你是这堡的守将,而我不是。即使最后失守了,也是你的过错,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如果这些东西丢了,礼亲王要的就是我的老命,你休想我留在这里给你陪葬。”

    李茂看着赵管事,语气平静道:“赵管事,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否则我将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

    赵管事满是嘲讽道:“李茂,你想干吗?你能干吗?你敢干吗?我可是礼亲王的人,你一个狗奴才能拿我怎么样?”

    李茂抽出长刀,紧盯着他道:“赵管事,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留下来?”

    赵管事脸上明显有点吃惊,但仍旧硬着脖子道:“不留下又如何?”

    李茂露出决然的表情,缓缓上前几步。猛然出刀,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清军士卒砍翻在地,接着怒声吼道:“杀了,将他们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第八百一十八章 震辽阳14

    一阵喊杀声之后,护着赵管事的兵卒被杀光,而李茂这边也死伤了近二十人。李茂提着带血的长刀,将躲在车下瑟瑟发抖的赵管事给硬拽了出来。

    偌大的动静,吵醒了堡内的众人。他们纷纷围过来,看着遍地的尸体和鲜血,脸色间满是吃惊。

    赵管事惊声尖叫着,不断的向李茂求饶。而李茂却充耳不闻,一直将他拖到那些死人群中,接着一把将他甩在地上。地上的鲜血染红了赵管事的衣服,连他脸上也沾了一些,望过去狼狈异常。

    李茂环视了一下众士卒,大声说道:“如果我们齐心,明军虽然人多,但我们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但这个狗贼一听说明军要来,便舍了我们想要逃跑。他带这些人逃了,我们就守不住这青台峪堡,便要死。因为明军已经派人传话过来,如若我们抵抗,破堡之后堡内鸡犬不留。堡内只剩下几十匹马,刚过百的士卒,或许我们这些人可以乘马逃脱,但你们的爹娘妻子都在这堡内,他们可以逃的了吗?况且到最后即使侥幸逃脱了,也会因擅离而被问罪。不是一家全部沦为阿哈,就是被派到前线送死。他这是活活逼我们去死,逼你们的爹娘妻子去死,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李勤第一个大声喊道:“该杀,这老狗早就该死。”周围兵卒有些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完李茂话语,顿时大怒,纷纷出声应和。

    李茂将刀架在赵管事的脖子上,冷声道:“老狗,今天老子亲自送你上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管事满脸惊恐,嘶声叫道:“李千总,你不能杀我,我是礼亲王的人。你杀了我,他定然不会饶你。”

    李茂摇头惨笑道:“赵老狗啊,赵老狗,死了这么多兵卒,你以为这堡还能守得住吗?我李茂还能吃他礼亲王家的饭吗?到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说这样的废话,真是蠢到了极点。”

    赵管事一时没有太懂李茂的意思,“啊”了一声道:“什么?”

    李茂长刀一挥,一颗头抛上了天,鲜血溅了他满脸。他眼都没眨,低声对着那具没头的尸体说道:“借你的头,为兄弟们找条活路。”

    这时,一阵低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在黑夜间尤为显明。在堡墙上留守的一个士卒大声喊道:“李千总,明军来了。”

    李茂顿时变了脸色,暗自嘀咕了一句“怎么来的这么快”。说着,他快步向堡墙上跑去,同时大声向左右士卒下令道:“快,快,快,将这些人的头都给我砍下来。”

    吉木看了看跪倒在地,姿态恭谨的李茂。他的身边,放着几十颗带血的头颅;他的身后,青台峪堡的大门完全敞开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扭头向后看了一眼。马大瑞会意,一挥手,率先拍马向前,在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士卒。过了一会,马大瑞独自一人骑马归来,拱手向吉木道:“游击,里面没有埋伏。”

    吉木轻轻点头,向后轻轻的挥了挥手,大队明将士卒开始入堡。他翻身下马,低头又看了李茂一眼,沉声说道:“起来吧!”

    李茂站起来,低头拱手道:“多谢将军。”

    吉木道:“你说你叫李茂,是这青台峪堡的守将?这堡内有多少士卒,多少百姓?”

    李茂回道:“是。这堡内本有兵卒近八百,但大部分被勒克德浑调往甜水站堡方向,只留下不到两百士卒,现在只剩一百出头了。百姓有近两千人,大部分都是老弱,不会对贵军有任何威胁。”

    吉木淡淡笑道:“李茂,人聪明是好事,因为会审时度势。但太聪明了,却未必是好事,因为处处在算计别人,不值得被信任。而你恰好属于后者。在知道青台峪堡守不住后,你便杀了这些人,把他们的头拿来献礼。我并非说这样做不对,但你在清军那里为将那么多年,转瞬间就这样做,难免令人怀疑你这个人。当然,带兵打仗,我需要的也不是什么圣人。但你得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不是苦肉计,而是真的愿意归降我军?”

    李茂脸色难看,他知道如若他回答的不对,很可能会被当即杀死。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最终道:“将军,随勒克德浑出征的人中,有好几百人都曾在我手下效力,青台峪堡和通远堡也共有近千人随征。如果我能说服他们阵前反戈,助将军击败勒克德浑,是否就可以获取将军的信任?”

    吉木盯着李茂看了一会,发现他神色不变,才缓声道:“如若真能如此,我保举你在大明这边至少仍为千总。但如若让我发现你还存有别的心思,我保证你和你手下的那些兵卒一个都活不了。”

    李茂单膝下跪道:“不敢,愿为将军效力。”

    甜水站堡,清军连续发起了数次猛攻,守堡明军战死近半,剩下的大多带伤。战死者的尸体来不及清理,放眼望去,遍地都是。而受伤者,都被移进堡内最大的一座营房。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仅有的几个医官正在那边忙碌着,惨叫声此起彼伏。

    最初因为运粮而到这里的那些百姓,为了隐藏堡内的真实情况,全部被明军暂时扣押在了堡内。此刻因为兵员不足,他们被调来协助医官照顾这些伤员。从最初见血就晕、大声尖叫到最后对遍地的鲜血完全熟视无睹。这些百姓,特别是那些看着无比柔弱的小姑娘都经过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韩勇带着几个士卒,跨步走进营房,而那些士卒手中都捧着一捆长刀。他扫视了一下房内的伤员,沉默了片刻,转头向旁侧士卒道:“把刀都放下来。房内凡是能动的,每人分给他们一把。”

    年纪最大的马夫脸色大变,惊声问道:“军爷,这堡守不住了吗?”

    韩勇看了马夫一眼,随手捡起一把刀,将它递给他。“张老爹,鞑子打了一夜,现在仍旧在外面老老实实待着。这堡,他们攻不下来,除非这里面的人全部死光了。但这个堡太大,我们不足以防守每一段墙。难免鞑子会狗急跳墙,从其他处偷入堡内。给你们发这些武器,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莫要多想,更不要扰乱军心。”最后一句话,韩勇的语气陡然加重了不少,略带着一些威胁。

    马夫脸色惊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

    韩勇摆手制止他继续向下说,“张老爹,因为你助我军拿下连山关,所以我不愿多指责你什么。堡外的鞑子已经战死了千余人,以他们历来的作为。无论你们是普通百姓,还是我们这些明军兵卒,只要在这堡内的,破堡之后,恐怕一个人都活不了。但只要我们还在,你们便不会有事,而且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尽力守住。所以,有些话还是不问的好,因为问了只会瞎担心,而且对事情没有丝毫帮助。”

    韩勇刚说完,远处突然想起了进军的鼓点。他脸色一变,向那几个士卒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出事时护着他们。”说着,他头也不回的向大门处跑去。

    马夫脸色尴尬的站在那里,直到凤儿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啊爹,他说的对。如若在清军攻入鞑子,我们都活不了,现在只能指望他们能击破清军。”

    马夫看着自己女儿,叹了一口气说道:“爹活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你。明军留在堡内的人太少,其他还不知道去了那里。如果出外的那些明军不及时返回,这甜水站堡是守不住的。”

    凤儿脸上勉强挤出一些笑容,“阿爹,不要担心了,无论死活我都陪着您。”

    马夫轻轻的拍了一下马夫的头,笑道:“傻女儿。”

    勒克德浑骑马巡视将要进攻的兵卒,他们已损失逾千人,信心受到很大的打击。勒克德浑面朝众人大声吼道:“杀死一名明军,赏十两银子;杀两名,赏二十两银子,五个阿哈;杀三名,我保你们入汉八旗;首先从正门攻入堡内,或斩杀明将的人,官升三级,赏百两白银,并提我我的亲兵卫卒。总之,只要用力进攻者,人人都可得到奖励。但如若你们中有怯战不前,或在未得到我的命令前便撤退者。本人会被当即处死祭旗,而他们的家人会全部贬为阿哈。现在全军上前,给我拿下这座堡。”

    清军步卒发出一阵狂吼,飞奔向前。

    宁完我上前,向勒克德浑低声道:“主子,明军已经拿下通远堡及青台峪堡的消息恐怕瞒不了多久?明军随时可能赶到,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勒克德浑沉声道:“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没派骑兵上去,这些汉人死多少都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我要在那些明军到达之前拿下这座堡,然后全灭了这些明狗。要不然,连续丢掉三堡一关,我将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宁完我点了点头,向勒克德浑道:“主子,这样的话,还是多派一些哨骑吧!至少可以知道那些明军什么时候可以到这里,我们也可提前做一些准备。”

第八百一十九章 震辽阳15

    在重赏和入旗的刺激下,清军的这次进攻爆发了巨大的声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军队的集结,又以最快的速度猛冲到墙下,然后带着无限的战劲拿着刀枪盾牌,披着厚甲重胄以最快的速度向云梯上端爬去。

    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在墙下挤成一团,无数脚丫相互踩踏,升腾起一片黄色的灰尘。清军顺着云梯飞速向上,顶着明军的刀枪攻上堡墙。他们试图从每一个残破的缺口处杀入,十几个为一簇,几十个为一团,和明军在每一个可以进入的点上做反复争夺。

    羽箭如暴雨般掠过人群,溅起一团血花。枪矛穿过胸膛,长刀恣意下砍,在云梯上的清军被不断打落。跌落在人群中,还未来不及发出一声喊叫,便被人们踏在脚下。他们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成为其他人进攻的梯子。

    一丈多高的垒墙,有的地方却有半丈多被尸体铺满。站在上面,伸出长枪便可刺中墙上的明军士卒。鲜血顺着墙壁向下流淌,如一条条红色的蛛丝。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彻天际,一个接着一个的鲜活生命在这里消散。

    两军仍在激烈厮杀,但这时相斗的位置却不是堡上堡下、而是堡墙之上。清军倚仗自己的兵力优势,在每一处都发起猛攻。明军疲于应对,渐渐有点挡不住了,越来越多的清军趁势拥上墙头,和明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形势危殆,近战厮杀。

    明军弓箭手中的大部分也弃了弓箭,拿起刀枪直接和敌军展开近战。但面对如潮水般拥入的清军,明军的反击显的有点后劲不足。不断有人倒地,被愤怒的清军连砍数刀而亡。剩余的明军士卒则抵抗着逐步后退,最后集中在箭楼、堡门及另外的几个高点上,以弓箭压制,以盾阵护住周围,苦苦支撑。

    高奇手中提了一把长刀,满身血红,遥望远处,没有一点援兵将至的景象。清军攻击的力度和强度都超过了他们最初的预料,如若吉木无法及时赶回来,这甜水站堡恐怕会成为一座死堡。他心中满是担忧,不知道此刻该是继续抵抗,还是下令突围。至少后者,能让一些人活命。

    这时,其中一个士卒突然大声喊道:“高参将,他们要打开堡门。”三十多个清军在攻上堡墙后,并没有和大队清军一起向墙上的明军发起进攻。而是绕过眼前明军,顺着阶梯下去,直冲大门。

    大门口堵了一些石块,但并不多,在很短时间内便会被清军移开。而在堡门外,是数百个随时准备一拥而进,攻入堡内的清军士卒。高奇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多想。下令一个千总指挥此地,亲带二三十个士卒冲了下去。

    看到明军杀来,清军领将并不慌张。他分出一半兵卒御敌,让剩下的人继续搬运石条。

    甲胄相撞,刀枪互举,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嘶嘶狂吼,血红着眼睛,本不相识的他们此刻却有不同戴天之仇。

    高奇手持长刀,如痴如狂,一刀一个,连砍了三个清兵。他依稀想到了自己在辽东战死的同袍,想到了自己对他们的承诺。他知道如若落在清军手中,自己将是什么样的下场。别的人或许还有其他选择,但自己没有,也不想再有别的选择。他又变成了那个曾经那个领着数百兵卒,就敢直冲到松山城脚下的大明守备。

    墙上的清军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也反应过来,纷纷持刀向大门口拥来。只要打开堡门,便可彻底击溃明军的军心。虽然有堡墙上的弓箭手不断援助,但高奇身边的士卒仍然一个接一个的倒地而亡。

    高奇心中悲凉,出刀砍中一名清军,却没注意到旁侧一个清军正持枪刺来。那名清卒大吼一声,手端长枪直刺向他的胸膛。幸运的是,高奇在那一刻正好扭身,身体向右偏移了一些位置,长枪刺在了他的护心镜上。

    “砰”的一声,高奇直接被长枪带翻在地,虽然没有外伤,却疼痛异常。他持刀支地,大口喘着粗气。

    而那名清军眼看没有刺中,继续上前,再次用力向下刺来。幸而旁侧一明军士卒却死命上前,用盾牌击开长枪,接着将它狠狠的砸在那名清军的胸口上。清军士卒倒地,但那名明军士卒也因为太过靠近而被周围的清军乱枪刺穿身体。

    近三十个明军士卒死伤过半,剩下的护着高奇逐步后退,再也挡不住清军。堡门内的石块基本上已经被清除殆尽,而大门外,清军不断用力撞击着,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而在这紧急的时刻,韩勇带着四五十士卒从堡后侧冲杀了过来。没有防备的清军转瞬间被冲散,留下近二十尸首后退了回去。韩勇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和越来越多拥上城头的清军,向高奇大声喊道:“高参将,后边已有鞑子偷入,这边守不住了。我带人挡着,你带兄弟们先撤。”

    高奇点了点头,高声下令道:“鸣金,全军撤回二辕门。”说着,他带着仅剩的几个兵卒向后面跑去。还在抵抗的明军士卒听到鸣金之声,也开始逐步向后撤去。而韩勇除留下二三十人推着五辆马车到大门口外,多余的兵卒都派去接应那些撤下来的士卒。

    清兵看道明军撤退,心中大喜,攻势更猛。身上带伤或移动稍慢的明军士卒因为躲避不及,很多被清卒直接杀死。但因为在墙头的清军数量虽然比明军多,但还未形不成压倒性的优势,大部分明军士卒还是安全撤了下去。

    而堡门外的清军也看到了希望,更加疯狂的用原木撞击大门。片刻之后,大门轰然倒塌,在门口激起一团浓厚的烟尘。而在门外等待良久,早就迫不及待的清军蜂拥而入,狂吼着杀进堡内。

    他们看到眼前五个大车、不到三十的明军兵卒,以及摆放在车子上面那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清军士卒没有丝毫迟疑,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前冲,他们要把眼前的这些人全部碾碎。

    韩勇看着逐渐接近的清军,脸色平静。直到他们到达二十步之内,并拥满整个门口,他才轻轻的挥了挥手。一时间烟雾升腾,车上面放置的是制作粗糙的一窝蜂。上面的黑布被拿下之后,上百个火箭顿时带着火花喷涌而出。

    最前方的清军士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击中,头部、胸部露出拳头大的窟窿,瞬间便死。而拥在门口的,有的被射中要害,也立即死在了当地。而那些没被击中要害,歪到在地上,鲜血淋漓,发出一声声嘶厉的惨叫。

    门外的清军惊呆了,愣在当地,一时没人再敢进堡。而趁着这空隙,韩勇带着剩下的兵卒向后快步撤去。

    二辕门是前堡和后堡的连接处,在以前只有一道简易的栅门。而此刻,高奇在栅门后垒砌了两个高台,上面可以站立二三十个弓箭手。在高台的后面,本是一块空地,但此刻却借助部分房屋,用鹿角、横木共同围成了一个大圈。在里面,散落着近两千匹骏马,四五十个为一体,用缰绳牢牢绑缚在一起,然后用马桩固定住。马匹彼此挤作一团,空出的缝隙比在前堡攻击的清军更加狭窄,只有在马群中间留有一块很大的空间。

    高奇跑到堡后,留下十几个士卒防守两个高台,剩下的士卒协助医官把所有伤员移到马群中间的空地上。

    没有受伤或者轻伤的被部署在以高台为中心的二辕门处,而重伤员被放置在马群中间。清军要想攻入,要么费力搬除所有的的横木和鹿角,要么屠尽眼前已经到手的这近两千匹良驹。这是明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无可奈何的一种选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看到韩勇带着最后一批明军撤了过来,在高台上的明军连忙拉弦引射。一阵箭雨过后,在韩勇后面追击的清军慌乱散开,不得不止步。韩勇等人从搬开的鹿角处进入,向高奇道:“高参将,清军大队进来了。”

    看到清军终于攻入堡内,勒克德浑长舒了一口气,连忙令骑兵入堡。但不久之后,济席哈拍马而回。

    勒克德浑满脸带笑的问道:“怎么样?已经杀尽堡内明军了吗?”

    济席哈脸带愁容道:“主子,明军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但他们躲到了马群之间。我们用弓箭手进攻,就不能避免的要射中那些马;而不用弓箭手,就不得不让步卒上前移开那些鹿角和横木。恐怕短时间内,不能闯到里面。”

    勒克德浑的笑容凝在脸上,接着一马鞭狠狠的甩在济席哈的脸上。“你这个蠢猪,竟然为了几匹马给明军喘息之机。给我进攻,杀光他们。”

    济席哈抚着自己的脸,却没有去传令,反而争辩道:“主子,那不是几匹骏马,而是近两千匹良驹。为了那不到二百个明狗,而射杀到手近两千匹良驹,真的值当吗?”

    勒克德浑愣了一下,满是吃惊的问道:“这堡内有两千匹良驹?”

    济席哈点了点头,“中的有很多就是和托率部离开之时所骑的那些马。”

第八百二十章 震辽阳16

    女真族为渔猎民族,在努尔哈赤刚刚崛起的时候,大部分清军是步卒。后来,他吞并其他女真部落,在与明军、以及蒙古察哈尔部的战争中屡战屡胜,并通过联姻的手段与蒙古科尔沁部结成盟友。

    在这个过程中,清军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原始的部落得以建国,固有的制度和武器装备都得到革新,而军队的构成也发生了变化。由原有的以步卒为主,逐渐演变成拥有大量骑兵。

    正是有了越来越多的骑兵,他们才可以数次入关,劫掠大量财富和百姓而回。才可以一直追击蒙古察哈尔部到青海,最后彻底击败林丹可汗,俘获其妻子。才可以出征朝鲜,逼迫其成为自己的藩属国。

    到皇太极当政末期,满人和与他们联姻的蒙古族已无二致,基本上每个人都会骑马。但辽东的地理环境,又不适合大量养马。虽然他们能从蒙古得到马匹,但清军的马匹依然稀缺。近两千匹良驹,就算勒克德浑看来,依旧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因而当他听到济席哈的回答,彻底犹豫了。

    宁完我看勒克德浑面色难看,说道:“主子,暂停进攻吧!只剩下不到二百明卒,已经对我军构不成什么威胁。如若我们最终能得到这两千匹良驹,至少可以弥补此战的一些损失,想来礼亲王也不会太过怪罪于你。”

    勒克德浑沉默了一会,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远处奔来一骑。还未到阵前,马上之人就跌落马下。两骑奔出,将他带到勒克德浑跟前。

    勒克德浑看那人背后中了两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双眼紧闭,脸色白的如纸一般,出气多于入气,眼看就要不活了,心中满是吃惊。济席哈单膝蹲下,轻轻摇了摇那名清兵道:“快醒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名清军悠悠醒来,看到济席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明军……,明军偷袭,从东边过来了……,马上……就到了。”断断续续说完这几句话,那名清军便又昏了过去。

    济席哈又用力摇了摇他,但那名清军再也没有醒来。过了一会,济席哈在他的脖颈上抚摩了一下,抬头向勒克德浑摇了摇头。

    勒克德浑脸色铁青,暴怒道:“派出那么多斥候,仅回来这么一个,还是个死的。说的不清不楚,明军现在他娘的到底在哪里?”

    宁完我叹了一口气道:“这支明军能神不知鬼不觉深入到辽东腹地而不被发现,自然有些本事。如果他们为了隐藏行踪,也同样派出斥候截杀我军斥候,那么现今的状况也可以解释的通。这名士卒死前,说明军从东边马上就要到了,说明明军肯定距离这里不远。主子,继续派出斥候向东边搜索,尽早弄清明军的动向。”

    宁完我说完,勒克德浑却没有反应,他轻轻的叫了声“主子?”

    勒克德浑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定定的望向前方道:“不用了,他们已经到了。”

    宁完我心中一惊,顺着勒克德浑的目光望去。在视野的边际先是出现了少数骑卒,接着这个数量越来越多,已经超过千骑。他们骑马缓缓而进,在距离清军军阵两千步处停下,然后摆开阵势。而在他们军阵的最前侧,一个硕大的明字大旗迎风招扬。

    勒克德浑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环顾四周,顿时气笑道:“这方圆数里一马平川,周围的情形可以看的一清二楚。虽然明狗目前停留的地方地势稍高,但也形不成什么优势。他们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想要和我大清的勇士硬碰硬。既然如此,我给他们机会。济席哈,召集所有人出堡,随我击败眼前明军,再去收拾堡内的那些残兵败将。”

    韩勇看清军摆开进攻的姿态,却又突然全部撤出堡,脸带疑惑道:“这鞑子怎么撤了?”

    高奇放下手中的长刀,靠着墙缓缓坐下,揉着自己依旧发疼的胸口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吉游击他们赶到了。到现在,清军还能喘气的不过两千出头,还有一多半为步卒。和吉游击对战,未必完全占优。一个清军都没留下,说明勒克德浑也怕了。”

    韩勇呀了一声,也没回高奇的话,便提起刀,像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高奇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最外侧的几个士卒道:“你们几个追上韩守备,一定护住他的安全。”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几个士卒道:“你们几个,去统计一下我军的损失,把还能上马打仗的兵卒都给我集合过来。”

    勒克德浑在攻打甜水站堡时,不惜兵力,也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导致士卒死伤惨重。目前建制完整的只有他直统的近千骑卒,步卒虽然也还有千余人。但步卒中的很多都有受伤,真正可战的只有半数。

    但看着比自军还多的骑卒,勒克德浑依旧自信。数百清军击溃十倍于己明军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此刻只要爆出一半战力,就可击溃眼前的明军。他在身旁只留下近百亲兵,将所有步卒部署在中间,骑卒分布在两翼。

    骑兵对步卒,只要地形不是在狭窄的空间,就占据绝对的优势。勒克德浑骑兵数量不占优,而步卒行进缓慢,如若步骑相间配属,就会导致步骑攻击步调不同,从而相互影响。骑卒分布两翼,可以随时进退。而步卒列于中间,显的有点薄弱,采取守势,以吸引明军来攻。到时候两翼骑兵便可以包抄之势,以尽灭这支明军。而对于明军来说,在平原上击破少于自军的步卒,并非难事。而中军被破,两边士气必然受到影响,这也是击败清军的最快办法。

    勒克德浑以自己以往的经验料知,这肯定便是明军的进攻方法。这样做,他也冒着一定的风险。两边赌的是时间,如果明军先攻破清军步卒,那两翼的清军骑卒必然受到影响。而如若在两翼清军骑卒完成包抄之后,明军还未突破清军中军,最后被全灭的便是明军。

第八百二十一章 震辽阳17

    在勒克德浑的指挥下,清军缓缓而进,直到距离明军四五百步外才停下。彼此相望,可以清晰看到对方的军阵部署。

    李茂向吉木拱了拱手,拍马出阵。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两个手持长刀的明军士卒。如若他没有按照既定的约定行事,这两个明卒会直接斩杀他于阵前。

    李茂奔驰到距离清军前阵一箭之地处停下,高声喊道:“二贝勒,可否出来一见?”

    清军步兵阵顿时从中间散开,勒克德浑骑马走出军阵,怒视李茂道:“李茂,你竟敢背叛大清?”

    李茂淡淡笑道:“二贝勒,良禽择木而栖。既然大清这个枝我高攀不上,我当然需要找一个更高的树枝。你可记得,我曾经苦苦哀求你多次,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把我当成一条随时可弃的狗,如果不反咬你一口,还真当老子没有丝毫脾气。”

    勒克德浑马鞭一扬,冷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不是狗吗?待我逮到你,我必要打烂你的狗头,抽了你的狗筋,剥了你的狗皮。”

    李茂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他抬头看了勒克德浑一眼,厉声道:“谁逮到谁,还不一定呢!”

    勒克德浑冷笑了两声,拍马向后,“那就战场上见分晓。”

    李茂喊住勒克德浑,“二贝勒,你就不想知道通远堡和青台峪堡是如何被攻破的,以及目前那两地是什么情形?”

    勒克德浑止住马,疑惑的看着李茂道:“你什么意思?”

    李茂道:“因为你调走了二堡的兵卒,导致堡内基本上没剩什么兵卒,这才让明军成功偷袭了通远堡。青台峪堡与通远堡的情况大致相当,面对千余明军,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我这才被迫投降。说到底,这都是你的过错。因为你的无能和自大,导致二堡无法坚守。勒克德浑,你自诩明将,实际上就是一个蠢货,礼亲王,萨哈廉贝勒都会有你这样的子孙而感到羞耻。”

    勒克德浑怒吼一声,从肩上拿下长弓。拉弦引射,一气呵成。

    羽箭贴着李茂脸射了过去,鲜血迸溅,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李茂用手抹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脸颊,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突然大声喊道:“通远堡和青台峪堡的兄弟们,两座堡已经被大明军队所夺,但你们的父母亲人都暂时没事。他们留下了二百兵卒留守两堡,如若你们继续帮助勒克德浑,此战无论胜败,你们的父母亲人都将被诛杀。但只要你们立即离开此地,或者只是倒拿武器,不协助清军。无论此战无论胜败,你们和你们的亲人都能活命。为了你们的亲属,诸位兄弟好好思量一下。”

    听到李茂的话语,勒克德浑再次暴怒,拍马想要上前,却被他的亲卫牢牢拉住。“主子,不能……”

    宁完我急忙上前,悄悄向身旁几个骑卒道:“你们几个上前,给我射杀李茂。”

    几支羽箭过去,订在李茂周边,却没有射中他。李茂移马向后了一点,继续大声喊道:“高世忠,张德旺,钱禀义,你们几个都是我的部下。我在以前没有亏待过你们,但这大清亏待了我,也亏待了你们。我们是汉人,在满人那边再忠心,他们也不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都率部过来吧!我保你们活命,保你们享有的待遇和在满清那边完全一致,并且可以像人一样活着。”

    勒克德浑“啊啊”狂叫了一阵,向旁边骑卒大声下令道:“上前,去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二三十骑奔驰而去,持刀杀向李茂。而明军这边也同样奔出一队骑卒,掩护着李茂向自方军阵撤去。双方互射,各留下几具尸首。

    李茂回去,向吉木拱了拱手道:“吉游击,你交待的事情,属下已经完成。”

    吉木点了点头道:“李千总,辛苦了。你先去后阵待着,等我军击败清军,还要用你稳住他们。”

    李茂再次拱了拱手,在两个明军士卒的陪同下向后阵而去。他知道在此战结束之前,他不可能获取明军的绝对信任。

    远处,韩勇带着十几个士卒从甜水站堡内奔出,遥遥就向吉木招手。等到了跟前,他满脸欣喜道:“游击,您赶回来了?”

    吉木看着脸色疲惫,而眼里又满是期待的韩勇,问道:“堡内留下的兄弟们死伤如何?惨重吗?”

    韩勇脸色突然黯然了一下,点头道:“堡内就剩下不到二百人了。高奇说要留下一些人看着甜水站堡,以防清军狗急跳墙突出堡内,只让我带这么点人出来听令。”

    吉木微微点头,“高参将他做的并没有错。韩勇,还能战吗?”

    韩勇笑道:“游击,您就下令吧!”

    吉木道:“清军军心已乱,不久之后肯定要发起进攻。中间步卒行动缓慢,是他们的短处。但这些步卒多为那两堡的青壮,如若我军集中全力攻打,必定逼的他们反击,反而起不到瓦解清军军心的效果。我想要利用骑兵行动迅速的特点,撇来中间步卒不攻,全力先打垮清军一翼骑兵,逼的清军溃散。”

    韩勇拱手道:“游击,属下请命。”

    吉木摇头道:“不,我给你三百骑兵,给我挡住另一翼清军骑兵。至于另一翼,由我亲自率领。我会尽快击溃他们,但在此之前,你断不能让他们绕到我军的后翼。一旦那样,要溃败的就是我军。”

    韩勇想了片刻,最终点头道:“请游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勒克德浑喘着粗气,脸色狰狞,“我要杀了他,这个狗奴才,狗奴才……”

    宁完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气道:“主子,李茂此举明显是为了乱我军心。这次攻打甜水站堡,损失最重的就是随征的两堡兵卒。他们本就心存不满,经李茂这么一闹腾,恐怕再无战心。而高世忠、张德旺、钱禀义这些人,本就是李茂曾经的部下。他们各统一部骑卒,基本上占了我军骑兵的一半。如若临阵之时升起反心,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勒克德浑怒声吼道:“他们敢?”

    宁完我道:“主子,这种时候,不能再存这种心思。我们兵卒虽多于明军,但他们都是骑兵,数量也多于我军。全力相抗都未必能胜,何况此时。一旦他们心存这种心思,即使到时只是不尽全力,这仗就很难取胜。”

    勒克德浑怒声道:“你的意思是不打?”

    宁完我这次没有退缩,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主子,这边的情况,我们已经去信告诉辽阳那边了。最多六七日时间,援兵便能赶到。只要我们在这里拖住这支明军,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等到援兵到达,必能全歼他们。此战不宜打,至少在此时不宜。”

    勒克德浑摆手制止了他,说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但你没有考虑到一点。此时两军相隔不到五百步,即使我们愿意撤退,明军会愿意吗?两军对垒,讲究的是勇气。未战先撤,必败;但全力向前,未必就败。与其窝窝囊囊的退,我宁愿一战。济席哈,你率一百旗兵去左翼指挥那些汉人。如若有人怯战不前,直接斩杀。”

    宁完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勒克德浑却直接说道:“宁先生,你就留在步兵后面,代替我指挥这些步卒。我去右翼亲自指挥大军,以求尽快击溃他们。”未等宁完我再说话,勒克德浑便一跃上马,向右侧奔驰而去。

    一阵凉风袭过,天色逐渐阴沉了下去,绵绵细雨从空中落下。低沉的马蹄声犹如巨雷,先是闷响,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清军先动,步骑同步,一起向前。而明军最开始时则完全不动,直到两军相距两百步时,清军的攻击阵型再无改变的可能时,明军才开始行动。整个军阵迅速裂开,一部向左,一部向右,独独空开中间。

    两百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转瞬即至。左翼两支军队首先撞在一起,马嘶人叫,羽箭翻飞,刀枪相拼,位于最前侧的两军骑卒瞬间淹没,宛如汇入江河的一滴水。后面的兵卒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前冲,惨叫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而在右翼,三百明军骑卒在韩勇的率领下,先是用弓箭手压制,后才前冲。

    清军骑卒有近一千人,平分在左右两翼,每一边大约都是五百人。明军余存兵力有一千二百人,右翼三百人,在左翼的就是九百人。右翼清军占优,而在左翼明军占优,那些清军步卒因为行进缓慢,而明军特意避开他们。在短时间内,这些步卒是无法影响战局的。

    宁完我骑马位于阵后,可以清晰的看到整片战场。当他注意到明军的部署后,脸色顿变,连忙将消息传递给勒克德浑。

    得到讯息的勒克德浑暴怒,他没想到明军会如此冒险,倾尽全力攻打一翼。但此刻他已没有别的选择,只得下令继续前冲,以求在这一侧击败明军,以挽救整个战局。同时他传令宁完我,催促步卒加速向左,支援左翼的清军。

第八百二十二章 震辽阳18

    无论是右翼,还是左翼,清军都遭遇了困境。

    在右翼,清军攻势猛烈,破了明军前队。但随着骑兵冲势渐缓,而明军的抵抗越来越强,两军最后彻底剿杀在一起,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而在左翼,近九百明军对战不到五百的清骑。兵力不占优的清军在明军的不断冲击下,阵线被一点点的压缩向后。虽然清军仍旧还在激烈反抗,但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心焦的是勒克德浑,心急的是宁完我。无论宁完我如何严令,怎么逼迫,处于中间的那些步卒总是不紧不慢,对他的威胁毫不理会。再加上李茂带着几个骑卒不断的对着他们大喊,要那些步卒放下武器,更是将他们心中的战意降到了最低点。而李茂始终处于距离清军前阵一箭之地外,令清军完全奈何不了他,只能干着急。

    半个钟后,左翼清军终于顶不住了。济席哈虽然连杀数个逃跑的士卒,但依旧止不住清军的溃败,反而激起那些兵卒心中的怨气和怒气。不知哪里射来一箭,直中济席哈的胸膛,他歪斜着栽倒在地上,被逃跑士卒的坐骑踏成了一团肉泥。

    看到清军溃败,明军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趁势猛攻。剿杀那些尚在抵抗的,追击那些逃跑的,而对于那些放弃武器,退到一边的完全置之不理。而清军则完全抱头鼠窜,只恨自己的马在此刻少了两条腿,不断挥鞭催促。

    宁完我看着溃败的自军,欲哭无泪,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他连忙下令士卒鸣金,让勒克德浑回撤。

    而此刻,勒克德浑的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他最初所预想的明军一触而溃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相反的是,这些明军无论是战力,还是战斗的顽强程度都丝毫不逊于他自己手下的旗兵。他们三百人可以集体冲锋,三十人便会直冲敌阵,就是三个人,仍旧苦苦坚持着前冲击。他们所剩虽然只有不到百人,但却有千军万马之势,看的勒克德浑心惊胆战。

    听到后阵响起的鸣金声,勒克德浑犹豫了。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无奈的挥了挥手,率领手下向右后方撤去。

    看到勒克德浑及时撤退,宁完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在前的那些步卒,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兵骑马向后奔去。

    清军全线溃退,明军加速追击。

    勒克德浑右翼五百兵卒,在交战中战死不到二百。但在明军的追击下,不断有人被斩杀或者落队。最后因为雨越下越大,明军停止了追击,但此刻勒克德浑身边所剩不到百人。他们停歇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又冷又饿,样子凄惨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黑了下去。

    一名清将拿着一个羊皮袋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轻轻摇了摇蜷缩成一团的勒克德浑,“主子,喝点吧!”

    勒克德浑睁眼看了一下沾满血渍的羊皮袋,袋口还冒着热气。“马血?”

    那清将点了点头,“一匹伤马,走不了了,就直接杀了,取了血。这雨下的太大,无法生火,主子将就着喝两口,暖暖身子。”

    勒克德浑仰头喝了几口,转手递回给那名士卒。“分给那些士卒吧!”

    那清将面露犹豫,看勒克德浑又闭上了眼,他无奈的起身向外走去。

    勒克德浑却突然睁眼问道:“宁先生还没回来吗?”

    那清将摇了摇头道:“回来了一些人,但没有在宁先生身旁的。主子莫要太过担心,宁先生大概没走这个方向吧!”

    勒克德浑脸色难看,沉默了一会,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都怪我没有听宁先生的话,才招致如此惨败。”

    那清将道:“主子,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不必放在心上。虽然明军这次侥幸取胜,但他们的损失定然也不小。等我们返回辽阳,再整兵前来,为兄弟们报仇。”

    勒克德浑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在这里等了,让他们都起来,我要尽快赶到辽阳。阿济哈,你先留在这里,收拢后到的兵卒。如若有宁先生的消息,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

    甜水站堡,墙头上插满了火把,照的周围如同白昼一般。

    吉木站在垒墙边,手扶垛口,遥望前方。在墙下不远处,近二百清军俘虏在数十明军的看押下,冒雨搬运尸体。战死明军的尸首都被移进堡内,清军被剥了铠甲遗留在当地,忙碌而繁杂。

    看高奇快步走上墙头,吉木拱了拱手道:“高参将。”

    高奇拱手还礼,说道:“这一战的战果统计出来了。清军在堡外遗尸两千余具,被俘九百余人,兵力损失不下三千。我军守堡损兵近五百人,堡外战死一百六十人,伤者加起来有五百余人。那些俘虏基本上都是汉人,那个叫李茂的从中挑了一些他以前的手下,并说服他们归降我军,有二百来人。还有件事,那个宁完我死了。”

    吉木脸色平静,轻轻的点了点头。“死就死吧!他被韩勇送回来时就剩半口气了。只不过我比较好奇,你和李茂为何都那么重视他?一介布衣而已。”

    高奇苦笑道:“这宁完我虽然现在的确是白身,但在以前他可是满清中地位最高的几个汉人之一。”

    看吉木脸露疑惑,高奇耐心解释道:“这宁完我是辽东边民,在努尔哈赤时期就投靠了满清,隶属汉军正红旗。本来配给萨哈廉为奴,但因为他博学通文、智谋过人,被皇太极重用。曾被皇太极封为大学士,职位和范文程相当,现在被贬职,被勒克德浑当作谋主。我本来想救活他,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清军的讯息,甚至让他归附我军。可惜……”

    吉木面带疑惑道:“这大学士在满清那边算什么官?”

    高奇想了想道:“大明有六部九卿,这大学士就相当于六部的主官尚书。但因为满清为辽东蛮族,重军事而轻文化,且汉人地位历来比较低。这大学士自然不能和大明的尚书相提并论,但也算是一个大官了。”

    吉木却并不在意,“可惜他现在不是大学士。要不然,他的那颗人口还能值点军功。”

第八百二十三章 震辽阳19

    吉木和高奇正说着闲话,马大瑞突然骑马奔入堡内。他将绑缚在马背上的一人从上面直接推下,然后一跃而下,紧接着手提着他向堡墙上走去。“游击,这小子一直在外面游荡,被我逮到。看他的模样不像是清军,审他又不说话,就直接带了过来。”

    吉木看那人满脸稚气,看似只有十一二岁。此刻双手被绳子绑缚在一起,口中被塞了一块破布,在地上不停的挣扎。“给他松开。”

    马大瑞连忙道:“游击,这熊货属狗的,抓他的时候就咬了我。放了他,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呢!”

    吉木冷声道:“一个小孩子,你觉得他能在这里闹出什么乱子?放开他。”

    马大瑞面露犹豫,也不知道自己该放还是不该放。

    倒是高奇单膝蹲下,用手扳正那小孩的身子,盯着他道:“哎,我可以放开你,但你不能乱跑,也不能乱叫。否则,我就再把你绑起来,然后丢到猪圈里和那些猪睡到一起。如果你听清楚了,就给我眨一眨眼睛,我就放开你。”

    看那孩子眨眼,高奇上前给他解开绑缚。

    那孩子被解开绑缚后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双眼贼溜溜的轮流看着吉木他们几个,最后眼光直愣愣的停留在了一处。

    高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那边,几个兵卒正围坐在火堆旁,手拿树枝,每个树枝上端都悬挂着大块的马肉。他淡淡一笑,叫了一声,一名士卒连忙过来,将一块烤熟的肉递给他。高奇看着双眼冒光的小孩,转手将肉递给了他。

    那小孩一把抓住,也不顾肉还冒着热气,立即便狼吞虎咽啃吃了起来。还因为吃的太快而被噎住,马大瑞连忙将自己的水袋递给他。那小孩饮了两口便丢到一边,咳漱着继续吃肉。不一会,那一大块肉便被他完全吃光。而且还毫不顾忌他们几个的眼光,舔着自己油滋滋的手指。

    高奇向吉木笑了笑,说道:“吉游击,你可以问了?”

    吉木轻轻的点了点头,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高奇这一点。他自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无论是对亲近的人,还是自己治下的士卒,喜色从不外露。对于高奇这样几句话就能令人放下戒备的本事,他心中羡慕,但也自知自己做不到。他的做法是严格御下,与手下士卒保持距离,让他们怕,让那些人惧,从而严格遵守自己的指令。这是两种不同的统兵方法,谁优谁劣很难一概而论。但从内心讲,吉木对高奇这点十分赞赏。

    吉木低头看了一下打着饱嗝的小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抬头看着吉木反问道:“你们是明国的军队?”

    吉木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点头道:“是。我们是大明的军队,那你是什么人?”

    那小孩顿时雀跃道:“太好了。我叫刘元吉,是我义父让我来找你们的。”

    吉木脸带疑惑道:“你义父?”

    刘元吉道:“刘麻子,刘大当家啊!有一些人逃进山中,说有一支明军夺取了青台峪堡和通远堡。我义父不信,但派了一些人下山探听消息。我是偷跑出来的,幸好是我先找到了你们,否则义父又要怪我了。”

    吉木双眼一亮,问道:“刘麻子他现在在哪里?”

    看吉木如此急切,刘元吉放松的心反而又提了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高奇淡淡笑道:“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孩子的警惕性都这么高,怪不得清军清剿了这么久还没收拾掉刘麻子。游击,我看这样吧!让马千总带几个人和他一起去见刘麻子,是否愿意前来由让刘麻子他自己做主。”

    吉木想了片刻,点头同意。

    高奇转头向马大瑞道:“马千总,配双马,多驮一些吃的。看他的样子,想来刘麻子这段时间并不好过。”

    马大瑞应了一声,带着满脸疑惑的刘元吉向下走去。

    高奇看他们远去,转头向吉木道:“游击,你是想把那些伤兵留给刘麻子?”

    吉木点头道:“我们最多在这里待两日,很多重伤员都带不走。刘麻子是主动率部抗击鞑子的,留给他总比留给那些普通百姓好。”

    高奇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韩守备他怎么样?”

    吉木回道:“他没事,受了几处伤,但都不是要害位置。只是连续征战,累坏了,现在还在睡觉。”

    高奇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道:“吉游击,我有个提议。这次我军俘虏了九百余人,除去愿意归降的也还有七百多人。都留在堡内,杂乱而且容易生事。既然在战前已经许诺他们可以活命,就再放开一点。青台峪堡和通远堡从征的清军并非清军主力,大多数都是两堡的普通青壮,但他们的数量却有很多。反正也没有什么大的威胁,我看就把他们都放了吧!”

    吉木点头道:“我考虑过此事。自战斗结束,就有士卒上报,一些俘虏趁他们不备想要逃跑。问了之后才知道他们都是那两堡的人,因为担心自己留在堡内的亲人而冒险。既然高参将你也这么想,就放了吧!只不过有点事还得麻烦一下高参将。在我攻下通远堡后,是直接遣散了里面所有的百姓。但青台峪堡却按照李茂的建议,留下一百兵士看管堡内的百姓。请你和李茂一起回青台峪堡一趟,将堡内的银子和粮食清理出来,或许以后会用的着。”

    高奇和李茂趁着夜色赶往青台峪堡,吉木则去下令。

    在攻堡之时,清军步卒死伤惨重。但即使如此,仍有近五百人来自青台峪堡和通远堡。除了一些清军伤兵确实无法离开或者主动愿意归降外,吉木遣散了剩下的所有人。堡内直接少了一半俘虏,秩序得到迅速恢复。

    马夫带着他村的那些百姓上前,拱手向吉木告辞。

    吉木看了一下他道:“张老爹,你也要走吗?我们无法在这里长留,而你助我们攻下连山关的事情肯定会被清军所知。一旦他们再次前来,必定会找你的麻烦。”

    经历这一日夜的风波,马夫至少看清了眼前的这支明军。知道吉木如此问,确实是为自己考虑,要不然他们留下自己一个老头子要干什么。“多谢将军提醒。我只是想回家收拾一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吉木点了点头,向众人道:“鞑子凶狠,待他们再杀回来时,肯定会大举报复,你们或许都要受到牵连。到时候最好出外躲避一段时间,不要待在家中。”

    然后他转头向马夫道:“张老爹,清军虽然被击溃,但一些散兵依旧在外。我派一些兵卒和你们一起吧!到时候你们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也就算了。”

    马夫确实有点担心那些乱兵,犹豫了片刻,最终同意。

    吉木转头向旁侧道:“去准备几辆马车,其中一辆装上粮食。另外,再取三百两银子给张老爹。”

    马夫脸色吃惊道:“将军,这……”

    吉木摆手制止他往下说。“堡内留守兵卒不多,更无暇照顾那些伤兵。要不是你们协助,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士卒呢!这些东西是感谢你们的,请务必收下。”

    马夫坐在车头赶着马车,凤儿依偎在他身旁,看着最前侧引路的几个明军道:“阿爹,明国的军队都是这样吗?他们可比清军好多了。”

    马夫沉默了片刻,叹气道:“可惜他们不能在这里久待,不然我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凤儿,那位将军曾应允我带你和他们一起走,以后爹不在你身旁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凤儿皱了一下眉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爹。”

    马夫摸了摸凤儿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就像那位将军说的,清军凶狠。在以前时候,他们就成村成村的抢掠汉民为奴,并大量屠杀那些不愿顺从的。这几年,情况有了好转,大清皇帝下令不得随意杀害奴隶。但他们这样做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统治,好不让汉人惹事。但这次大明军队突入这里,让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当他们找不到明军时,肯定会疯狂报复。我一个糟老头子,不怕他们,只担心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该如何向你死去的母亲交待。”

    凤儿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马夫的手臂更紧了。

    小雨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夜,丝毫没有停歇。最后逐渐化为雪,铺满了整个地面,辽东的第一场雪。不大,只是薄薄的一层。踩在上面,只是留下很浅的脚印。

    吉木站在墙头,看着不断落下的雪花,眉头高高蹙起。只要走过,就会留下痕迹,尤其在这样的雪间。这就意味着,他们将更难隐藏行踪。

    箭楼上突然响起了紧急的敲钟声,吉木心中一惊,连忙爬上箭楼,拿出望远镜向远处望去。在那边,一支五六百人的队伍正朝这个方向缓缓行进。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笑容,大声喊道:“打开大门,是马大瑞他们回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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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595/ 第一时间欣赏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作者:白马啸秋风所写的《末代驸马》为转载作品,末代驸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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