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 兵出陕西
孙传庭出狱后不久升任兵部左侍郎，兼陕西巡抚，同时又被崇祯帝任命为三边总督，总揽了陕西三边的军政大权。他收拢败退入陕西的官军，从各地招募新兵，同时又整编了进入陕西的多支官军。加强训练，积极备战。在很短时间内，在陕的军队便高涨到十五万之多，而且具有了一定的战力。
在崇祯帝的不断逼迫下，孙传庭在最后一批军粮运抵之后决议出兵。
他率主力出潼关后，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由其亲自率领，出洪关，攻灵宝，进取洛宁。另一路以总兵白广恩为主将，领兵三万，攻陕州，越硖石关，逼近渑池。
在孙传庭进军的同时，左良玉从武昌出发，率部沿河西上，进攻荆州。秦良玉率白杆兵东出四川，进攻宜昌。而湖广总督何腾蛟也率领一支临时征集的大军从长沙出发，配合左良玉进攻荆州。
同时，退守到到黄河之北彰德府，归属于孙传庭统辖的河南总兵陈永福也整兵渡过黄河。轻取防守松懈的汜水关，并夺下了重镇荥阳，进军到洛阳东侧的门户虎牢关。陈永福兵力虽然不多，只有两万人，但这等于在河南之北插入了一颗钉子，逼的闯军不得不全力应对孙传庭所率的大军。
李自成对于孙传庭的出兵早有准备，其防御重点同样放在了洛阳之西，在崤山、熊耳山一线布防了大量兵力。
但孙传庭进展迅速，借着官军士气正盛，不计损失的加紧强攻，连破数关、攻取数城，最后直逼距离洛阳六十里左右的宜阳。而白广恩在攻渑池失利之后，移兵南向，夺取了义马，打通了向南的通道。与孙传庭所率的大军合兵一处，两军在孙传庭的统一指挥下合力攻城。五日便攻破了宜阳，杀到了洛阳近郊。”
但随着官军逐渐深入河南腹地，所遭遇的阻力也越来越大。特别是在洛阳周边，那里有近二十万闯军，聚集了除李过、刘体纯外基本上的所有的闯将。孙传庭连续猛攻，进军到洛阳城下，但由于城池坚固而只能停止，等待后续的炮兵到达。
而在湖广战场，在左良玉、何腾蛟、秦良玉三军的猛攻之下，荆州城破，白旺率部退守到了襄阳，不断派人向李自成求援。李自成随后令刘体纯为将，率五万大军，从南阳出发，快马加鞭增援白旺。
河南、湖广，闯军处处告急，形势一下子好似向着对官军有利的方向发展。
开封城，周王府，现在确切说应该是顺王府。李自成攻取开封之后，不愿大兴土木，直接将原先的周王府当成了自己的王府。
这一日，李自成仰躺在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而旁侧的小椅上，牛金星手中拿着一本书，正抑扬顿挫的讲着。
李自成不喜读书，但喜好听书，特别是那些英雄人物的成名事迹，他尤为喜欢。牛金星投靠他之后，他便令牛金星每日为自己讲一个故事，日日不缺。或开国皇帝、或战将统帅，他一概接受，偶尔还对这些人物评价一二，总结一些自己的心得。
这是李自成的知识的来源，也是他有别的他手下大部分将领之处。他更容易接受新的事情，并会有一些独特的想法。随着时间的累积，他所积累的知识越来越丰厚，并逐渐转化为他个人的能力。
平时，牛金星讲书之时，也是李自成最为神采奕奕之时。但这一日，牛金星刚开讲没多久，便清楚的听到隐隐的鼾声传来。
李自成，他睡着了。
牛金星露出惊诧的神色，待仔细确定之后，他止了声。略微沉思一番，悄步取来一件外衣，给李自成披上。
李自成久经沙场，神经明锐，还未等牛金星放下。他猛然出手，一把抓住牛金星的左手，双眼微睁，怒目直视，目光逼人。待看清是牛金星，他连忙起身，拱手致歉道：“原来是牛先生，我莽撞了。”
牛金星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腕，龇牙笑道：“是属下的错，不该打扰王爷的美梦。”
李自成哈哈大笑，“昨夜讨论军情，一直到很晚。今早听闻先生到达，又连忙起来。实在是太累，这才错过了先生的故事，还望先生不要介怀。”
牛金星连忙拱手道：“王爷说的是哪里话，你是君，我是臣。只有臣子的罪过，哪里有君王的过错。您这样说，这是折煞臣下了。”
李自成摆手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一切罪责都要臣子来顶罪，那和金銮殿上的崇祯小儿有什么区别。牛先生，以后如若我有什么过错，你直接言说就行，我可不要那些溜须拍马之臣。”
牛金星笑道：“王爷圣明坦荡，臣下一定做到知无不言。”
李自成击掌笑道：“好。就应该这样。”
两人正说着话，李双喜领着李岩跨步走了进来。“爹，李将军来了。”
李自成亲自下来，拍着李岩的肩膀道：“林泉，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快给我说说洛阳那边的战事。”
李岩坐下，向李自成禀告道：“闯王，这孙传庭果真是个难缠的对手。他行军打仗不拘泥于常法，面对我军，要么不动，要么动如雷霆。以最快的速度突破战阵，根本不给我军反应的时间。如果第一线被破，第二线根本没有再次集结的时间。而在其率领大军进攻的同时，他还令高杰为将，率一支大约五千人的精锐前锋，通过小道不断绕到我军的后方烧杀抢掠，制造动静。虽然他造成的损失不大，但让前线大军不能安心迎敌，就担心什么时候被突然抄了后路。还有在荥阳的陈永福，他人数虽然不多，却牵制了洛阳之东的数万兵力，也不可轻视以待。”
李自成沉思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道：“都是老对手了。可恨的是高杰，背叛我，枉顾我当日那么信任他。林泉，能不能先灭了他，以消我心头之恨。”
第八百八十五章 踪影全无
李岩面露诧异，高杰虽然是个威胁。但此时孙传庭已经到了洛阳城下，绕无可绕，他的这支奇兵也就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反而是陈永福，他所率的军队犹如一支利刃从东侧直插入虎牢关。一让其突破，洛阳的闯军便面临着双面夹击的威胁。在这个时候，再去管什么高杰孰为不智。
李岩犹豫了一会，说道：“闯王，高杰目前已与孙传庭的大军会和，单一想要攻灭他，并不容易。”
李自成点了点头，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林泉你从洛阳赶回，肯定比我更明白前线的情况，可有什么教我的。”
李岩拱手道：“闯王说笑了。属下确实有个情况要向您禀告。据以前我军细作回禀的情况，在陕官军的总数已经高达十八万。除陕西总兵左光先率近万人留守西安外，其他各支大军的作战情况我们都有掌握。唯独例来充当先锋的曹变蛟，他率两万士卒先于孙传庭出西安，但之后便完全消失了踪影，而且我军各部都没有与之交战的记录。”
牛金星问道：“林泉，难道各路斥候都没有发现他的行踪吗？会不会是上报有误？”
李岩摇了摇头，“不会，曹变蛟是一员猛将，他、白广恩、周遇吉等人都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官军将领，为此派了无数斥候。如果他真的出现过，绝对不可能各处都没有上报。我最初以为他是像高杰一样偷入渗透，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
李自成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小曹将军，其勇猛不弱于其叔曹文诏，行事却比曹文诏更加谨慎。如果我是孙传庭，这样的将领要么让他当先锋大将，要么作为后备兵力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现在完全找不到他的行踪，完全消失不见，孙传庭对他肯定另有重用。”
李岩道：“闯王说的是。我思考良久，也始终不得其解，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李自成面露喜色，问道：“林泉，你讲。”
李岩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平铺在桌上道：“闯王请看，我军虽然在崤山和熊耳山布防了一些兵力。但目的是为了大量杀伤官军，最终的决战之地仍然是在洛阳。官军的优势在于训练有素，士气正旺；劣势是粮草不足，不能久战。我军的优势在于兵力充足，且占据着高大坚固的洛阳城；劣势是士卒战力不强，配合不足，且分散于各地，整体战力弱于官军。虽然孙传庭的进军速度超乎我们最初的预料，我军的损失稍微大了一点，但事情基本上还是在按着我们计划的发展。孙传庭越深入河南腹地，其运粮的路线就会越拉越长，我军只需要派出精兵不断袭掠、扰乱其粮道。只要在两三个月内孙传庭无法攻下洛阳，其粮草短缺的劣势便会显现。除非他得到足够的粮草，否则官军必败。”说到这里，李岩用食指重重的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李自成脸色微变，盯着地图半晌没有说话。
牛金星惊声道：“你是说官军会突袭南阳？”
李岩点头道：“当刘统制率五万士卒增援襄阳后，留在南阳的兵力便只剩不到两万。这两万士卒除去在北方把守关隘，以防孙传庭出兵南下外，留守在南阳的不过五千余人。如若曹变蛟所率的两万士卒能赶到南阳，城中留守的兵卒恐怕很难抵挡。而城中目前储存的粮草，足够所有官军三月所用。”
牛金星不解的问道：“他们如何能到达南阳？在一些主要的关隘处，我军可都有士卒把守啊！”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商洛山。”
李岩点了点头，“商洛山林木茂盛，便于隐藏。昔日闯王率十八骑之所以能躲过数万官军的追杀，便是这个原因。其道路虽然崎岖南行，但并不是不能通过。如果孙传庭早就探知了商洛山的地形，通过那些小路分散进入南阳境内再行集结，这个完全是有可能的。”
李自成恼怒的摇了摇头，“怪我。觉得白旺难以挡住左良玉、秦良玉两位名将，太早下令让体纯率部南下。林泉，现在可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
李岩道：“孙传庭已经率大军杀到洛阳周边，我军大队难以通过，只能靠南阳周边的那两万士卒。我已经派人前去南阳，告诉留守将领要小心谨慎，并将这种可能写信告知了刘统制。我已经下令，如若实在到了最后不能守的时刻，守将可以烧进城中粮草后撤离。但是否让刘统制引兵回撤南阳，还要闯王您来做决定。”
李自成心中一惊，李岩绕过他直接向南阳守将下令这种事情引起了他的微微不满，但他表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你做的对，绝对不能让孙传庭得到那里的粮草。我现在就下令，让体纯派一万人返回南阳。另外，从南阳北侧防守关隘的一万五千人中抽出五千人，让他们立即赶回南阳城协防。”
李岩拱手道：“闯王圣明。”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道：“希望能来得及吧！林泉，红娘子在虎牢关只有五千士卒，那里的情形怎么样？”
李岩道：“虽然在虎牢关只有五千士卒，但周边却有近三万士卒，足以挡住陈永福。但属下觉得陈永福这颗钉子应该在与孙传庭决战之前拔除，否则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李自成沉吟了片刻道：“我也知道，但目前实在抽不出多余的兵力，除非汴京的军队。”
李岩沉默了片刻，问道：“闯王您有意进军山东吗？”
李自成疑惑的看了一眼李岩，“现在？”
李岩点了点头，说道：“目前在商丘，李过将军有三万精兵。而在济宁，贺锦手下也有两万士卒。如果趁周显和刘泽清大战，出兵东向，掠取整个山东，未必是什么难事。”
李自成犹豫了片刻，说道：“孙传庭是条猛虎，应付他一人已十分困难，不宜在此刻再进军山东。”
李岩道：“那就调李过将军西来，先击败陈永福，免除洛阳东翼的威胁。待到时机成熟，倾全军之力一举攻破孙传庭。”
第八百八十六章 李岩的提议
在出兵策略上，李岩和李自成，乃至和闯系的大部分将领都有所不同。
闯系诸将不知为何，对陕西都有一种特别的执念。他们一直的想法便是打回老家，在西安称帝。在此之前，出兵山东、乃至湖广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而李岩的想法却不同，除了提出免赋均田，收拢民心，巩固现有的控制区外。还想着利用现有的兵力不断扩张，因而在他的谋划下，闯军在东夺取了济宁。在南巩固了湖广，还将兵力深入到江淮，采用一切手段打击官军。
在很久以前，李岩便认为刘泽清暴虐寡恩，难成大事。提议李自成趁孙传庭还未出陕，率部东向，从刘泽清手中夺下整个山东。然后引兵向北，进攻天津，绕过山川纵横的陕西、山西等地，从东侧攻取京师。
但李岩的方案得到了大部分闯系将领的反对，李自成亦不赞同。他更想利用刘泽清牵制官军，免除与孙传庭交战时的后顾之忧，因而在出兵夺下济宁之后便完全止兵。
在看到周显出兵之后，李岩又提议李自成抽调兵力东向，夺取运河之西的兖州领地，以巩固自军的东翼。但李自成认为刘泽清难成威胁，在击败孙传庭之后再来收拾他也不迟，因而拒绝了李岩的提议。
实际上，当时有句话李岩没说。他想要防备的是周显，而不是刘泽清。
牛金星知道李自成和李岩观点的不同，看李自成面露犹豫。他轻咳了一声，向李岩道：“林泉，你也知道，李过将军之所以驻兵商丘。除了震慑刘泽清外，还为了防备驻扎在睢阳的许定国。许定国虽然已经归降闯王，但私下仍然与官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李过将军率部西撤，许定国再反叛怎么办？”
李岩道：“许定国此人老奸巨猾，为保存实力而选择归降。当时小袁营背叛闯王，我军无暇顾及他，这才准许其归降，并许诺让他保存其现有的兵力。这样的人，只会因形势而变，怎会完全忠心闯王？此时他如若敢反叛，令李过将军剿灭即可，哪里需用三万精兵防备他。闯王，此刻许定国反叛远比他将来反叛带来的损害更少。我认为此刻应该由您下令，强令许定国率部来汴京。如若他不听号令，便不必再与他废话，出兵拿下睢阳即可。”
李自成有点吃惊的看着李岩。他不明白平时和颜悦色，处处忍让的李岩，为何在此事上如此的坚持。
而旁侧的牛金星显然也对李岩的反应吃了一惊，目光呆呆的看着他。
李自成沉默了一会，说道：“林泉，你说的是有些道理，许定国此人确实不可信。我可以下令，但并不想逼的他在此时反叛，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岩看到李自成支持自己，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好办。许定国归降之后，他手下的军队按理都应归属我军。虽然许定国极力保持他对手下军队的控制，但明面上又不敢制止我军与他手下将领交往。这段时间内，我们已经拉拢了一些他手下的将领。他明面上有三万士卒，但如若他敢兴兵反叛，至少有万人会直接归于我军。许定国心知这点，只要我们让李过将军率部向西，严阵以待；同时再从汴京调一支军队向东进至杞县，以此威慑许定国。许定国只要还有一点理智，就会老老实实的听从您的指令行事。”
李自成点了点头，“那如果许定国听令，怎么处置睢阳城？”
李岩道：“汉景帝时，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个诸侯国起兵反汉。刘濞以二十余万人在广陵起兵，西渡淮水，连破数城。直到睢阳之时，梁王刘武据城苦守三个月，才给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创造了机会。睢阳为豫东重镇，无论是向北、向东、还是向西，它都是避无可避的战略要地。这样的城池，绝对不能再让许定国继续把守。待其听令之后，可以让李过将领分兵一万入驻睢阳。”
牛金星突然插嘴道：“这样恐怕会引起许定国的不满。”
李岩道：“他肯定会不满，但总比再经历一次小袁营之乱要好。对于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根本不必对之太过客气。”
李自成想了一会，点头道：“那就这样办吧！如若许定国听令，就让他和李过一起西来。有李过在，他不敢乱来。但这么一来，在东面，我军便只剩留在济宁的两万兵卒了，我稍微有点担心贺锦。”
李岩双手抱拳，向李自成道：“闯王，我正要给你说此事呢！属下想去济宁。”
李自成奇道：“你这时候去济宁干吗？洛阳的战事，怎么离得开你。”
李岩道：“洛阳那边有刘哨总负责，又有闯王您亲自坐镇，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反而在山东，情势可能在月内便会发生逆转。”
李自成皱眉道：“逆转？怎么逆转？”
李岩回道：“周显攻破刘泽清，收复整个山东，进而进军归德，从东翼牵制我军。”
牛金星淡淡笑道：“林泉，你有点太看重这个周显了吧！据我所知，他手下不过两万余士卒。刘泽清兵力数倍于他，即使不能击败周显，应当也不会如此快的落败吧！”
李自成也点了点头，对牛金星所说的也十分赞同。
李岩说道：“闯王，属下与周显为旧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在属下被陷害入狱之前，和他一直有书信往来。后来属下参见义军，备受闯王看重。而他在大明军中步步高升，成为叱咤风云的百胜将军。属下因为之前的关系，对他的一切都有所关注，特别是他的打仗风格。他战阵多变，行军谲诈。擅长长途奔袭，穿插攻击，很多时候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以分割消灭敌军为目标。他还有一个最显著的指挥特点，就是面对强敌，擅长以多打少。或许在整体上，他的实力远逊于敌军，但在局部上，他占有绝对的优势，这是他每次都能取胜的关键。刘泽清不是他的对手，短时间内肯定能见分晓。”
第八百八十七章 假信
李自成很少看到李岩如此的重视一人。这一两年内，周显这个名字好多次都出现在他案头的战报中。攻灭孔有德的船队，大败豪格，收复金复二州。虽然他并不关注那边的战事，但李岩却次次向他上报。李自成明面上不说什么，但总觉得李岩的心思放的太远。但也亏了这些战报，让李自成的眼光不再局限于陕西、河南两地，而是整个天下形势。
李自成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周显……”突然，他双眼微睁，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林泉。当日攻破舞阳之时，我曾听闻你放了一户乡绅离开，他们是不是就是周显的亲属？”
李岩愣了一下，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打算瞒着任何人。只是没想到李自成会知道这样的一件小事，最重要的是，李自成之前却没有询问过他此事。这便有两种可能，有人向李自成禀告过此事，他并不相信。还有就是，李自成对他有所保留。李岩心中微微不快，但遍读史书的他对于帝王的心思也有所了解，也并不太在意。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是他的父兄，还有一些其他的家人。”
李自成问道：“既然如此，你能否靠着你们以前的情谊，劝服他归降于我？我可是听闻，他出兵收复了金复二州，大破鞑子，连豪格都被他打的丢盔弃甲。”
李岩摇了摇头，“恐怕很难。我曾写信给他，劝说他归降闯王，但他一直没有回信。崇祯皇帝破格重用他，短短两年便提升他为山东总督，恩遇不可谓之不厚。在这个时候，以他的性情，恐怕很难背叛崇祯皇帝。”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那可惜了。”
牛金星听了之后，淡淡笑道：“王爷想要收复周显，在学生看来，其实也不难。”
李自成脸露欣喜，急声道：“先生有办法，那快快说来。”
牛金星看着李岩道：“这就要靠林泉了，再写一封信给周显。”
李岩面露疑惑，“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他并没有给我回信。再给他写信，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效果。”
牛金星笑道：“这封信表面上是写给周显的，但实际上却是写给崇祯皇帝的。”
李自成品出了一些味道，“先生的意思是利用崇祯帝多疑的性格，让他猜忌周显？”
牛金星点了点头，“我们可以通过私下的管道将这封信交给官府，让他们逐层上报给崇祯皇帝。周显这几年风生水起，在朝内肯定引得不少人的忌恨。而崇祯皇帝生性多疑，只要我们再添把火，两者的关系肯定有出现裂痕。在这个时候，我们再向周显伸出援手，不愁他不归降于您。”
李自成大喜，但看李岩脸色难看。心中一沉，以李岩的性格，断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他试探性的问道：“林泉，你说呢！”
李岩沉默了好半晌，最终拱手道：“属下愿意写这封信。”
李自成大笑道：“还是林泉懂得顾全大局。你说吧，需要什么协助，我一并应允。”
李岩道：“闯王，我前往山东之后，请允许我自行指挥贺锦所率的两万士卒。并准许我在形势允许的情况下，攻取临清，将兖州收入囊中。”
李自成皱了皱眉头，“那你需要多少兵力？”
李岩道：“只要济宁的那两万兵卒就可以了。”
李自成心中忐忑，“那够吗？”
李岩笑道：“够了，我们还有一支援兵寄存在孙可望那里呢！”
不久之后，南阳传来消息，曹变蛟突然出现在南阳的西面。先是在博望坡设伏，吃掉了刘体纯回援南阳的近万士卒。然后冒充他们，袭取了南阳城。虽然城中守军在逃离时烧了部分粮草，但大部粮草得到保全。
在得到曹变蛟已经拿下南阳城后，孙传庭移兵南向。在南阳之北防守关隘的万余闯军听闻消息之后，瞬时逃散，官军在豫西连为一体。孙传庭不再在洛阳城下与闯军缠斗，而是集合兵力向南推进，掠取了从南阳到新野的广袤地域。
刘体纯和白旺的近十万军队困守在汉水两岸，靠着襄阳、樊城、老河口几个城池苦守。因为襄阳城池坚固，且储存有大量粮草。虽然受到两路夹击，仍能维持着不被攻破。但城中士卒损失很大，刘体纯频频向李自成求援。
李自成选定的决战之地是洛阳，但孙传庭此举却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逼迫李自成移兵前来南阳，战场的态势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逆转。一旦襄阳再被拿下，加上左良玉、秦良玉和何腾蛟的军队，无论是对闯军的士气，还是实力都会遭受很大的打击。
在这个时候，李自成也坐不住了。他下令李过携许定国出前去荥阳出击陈永福的同时，亲率八万精兵从开封出发，南下增援刘体纯。同时令贺珍率部从汉中出击，攻打勋阳，从侧面牵制官军。
大军出城，李自成牵着牛金星的右手走到一个偏僻处，“先生，汴京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遇事多与夫人和一功商议。”
牛金星拱手道：“王爷请放心，这是学生分内之事。”
李自成点了点头，“还有就是，林泉那个方案，我总感觉有点太过冒险。你也替我多看着他，有什么事立即写信告知我。”
牛金星试探性的询问道：“那闯王的意思是？”
李自成道：“我给你汴京周边大军的调用权，遇到事情，你可以不用上禀，直接调军。我已经和一功说了，他会全力配合你。”
牛金星脸色欣喜，“多谢王爷信任，属下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我不是不信任林泉。而是此事涉及孙可望、刘泽清、周显等多股势力。一旦处理不当，会引起无穷的麻烦。关键时刻，济宁可以丢，但睢阳却不能有失。在我率部击破孙传庭之前，你定然要维持豫东的安稳，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牛金星道：“林泉是有才能的，但就是太过年轻，行事孟浪了点。您放心，学生一定会替您看好他的。”
第八百八十八章 牛金星
李自成又交待了牛金星几句，翻身上马，“走了。”
牛金星跪下，恭恭敬敬的高声喊道：“学生预祝王爷得胜归来。”
李自成手下武将众多，但在文臣之中，却只有四个人最得他信任。
一个是顾君恩，跟从李自成最久，是他最初的谋士。一个是宋献策，装神弄鬼，编造了各种箴言，把李自成说成顺应天命的一代真龙。这两个人，一个本身能力有限，靠着忠心任事才得李自成重用。另一个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套，对方略、政事全无良策。李自成不得不用宋献策稳定军心，但也只是给予他一个虚置的高位。
而另外两个，一个是李岩，另一个是牛金星。李岩多谋，文武全才，闯军的大略方针多由其制定。而牛金星，和李岩一样，同是举人出身。他的长处是精通各项政务，尤其能与各路乡绅都能保持很好的关系，原属于大明的官吏很多都是在他劝服下改为李自成效力的。在他的努力下，李自成在开封组建了一个小朝廷，开始了由流贼向固定政权的转变。
本来两人对李自成政权的贡献半斤八两，不分上下。但牛金星历来自比诸葛亮，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李自成之下的第二人。但就军略方面而言，他比李岩差的不是那么一点点。本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本是常情。关键在于牛金星这人的心眼特别小，表面不说什么，但内心却一直想压李岩一头。
如果是正面的竞争，这倒是好事，关键是牛金星不是个正派的人。看到李岩越来越受李自成看重，他也越来越不是滋味，就采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靠着李岩久在外敌，而他常常在李自成身边待的有利位置，牛金星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攻击李岩。但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他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从来不直接抨击李岩，采取的措施往往先抑后扬。先说李岩的长处，然后再说一些不足。既向李自成展示了自己的公正，又从侧面打击到了李岩。
而且李岩本身也存在着一些问题。例如说话太直，面临某些问题的时候，据理力争，与闯王多有争论。李自成虽然对李岩十分信任，但牛金星说的多了，难免在他心中留下了小小的疙瘩。
就在昨日，当牛金星在给李自成讲课的时候。他找到机会，说了一件旧事。
豫东大旱，兼小袁营叛乱，兵连祸结，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李岩奉李自成之令放粮赈济，大部百姓得以活命。因为豫东刚归于义军，大部分百姓并不清楚闯军情形。听言李岩姓李，又和蔼可亲，亲自负责放粮。众人误以为他便是闯王，因而全部下跪，向李岩高呼“李闯王”。
虽然李岩当即做了解释，但百姓愚昧。最后这样的流言越传越广，很多豫东百姓都认为李岩便是李闯王，其威信在豫东甚至比李自成更高。
李自成听完，哈哈大笑，说李岩亲民甚于自己。但之后，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言语也少了许多。
豫东毗邻山东，李岩一直提议从那边进攻。此刻他又主动申请前去济宁，不由得李自成不多想。还有一点，李岩曾经建议帮助壮大孙可望，让其牵制官军。目前在运河之西的四股势力，李岩和周显、孙可望都和李岩有联系，这也是李自成的担忧之处。
今日，临行之时，李自成把将汴京军队的调用权交给了牛金星，令其监视李岩。此刻，牛金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将来，李自成和李岩的隙痕恐怕再也难以磨平。短期内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事，但长期下去，终会出大事。这样一来，便再无人能威胁自己的地位。
看李自成远去，牛金星缓缓站起身来。后侧的桑开第连忙上前，扶住牛金星道：“牛长史，新顺王走远了。”
牛金星点了点头，得意洋洋，笑道：“走，我们回城去，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呢！”
朝鲜，汉城。
林庆业屏退左右，走向监牢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他用钥匙打开牢房，弯身走了进去。不同于其他牢房，这间牢房干净整洁。如果仅从里面看，它更像客栈的一个雅间。
里面只有一个老人，年约六十，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本书。看到林庆业进来，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林将军，轮到我了吗？”
林庆业摇了摇头，“我历来尊重大人，将您关在这里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和那些人不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鲜。因而，我不会杀你。”
白衣老人名叫崔鸣吉，是朝鲜仁祖的左议政。他既不属于斥和派，也不属于投清派，他一直谋求的是朝鲜在大明和满清之间能保持一定程度上的独立，以朝鲜本国的利益为重。因而他两边都不讨好，被斥和派怒斥，又被投清派排斥。
听了林庆业的话，崔鸣吉抬头看着他道：“那将军准备如何处置林某？”
林庆业语气十分平淡的说道：“汉城守不住了，我已经将主要兵力撤到了南山汉城，准备在那里继续抵抗。你会乘船从江华岛出发，前往大明境内。”
崔鸣吉皱了皱眉头，“在这个时候，我去大明干什么？形势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了吗？”
林庆业道：“这次朝鲜内乱，因我而起，我理应留在朝鲜负责。满清想要占据整个朝鲜，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新的朝鲜王李德仁会和我一起留在朝鲜，以稳定军心、军心，但世子会随金右政前往大明。如果朝鲜最终仍旧失陷，你们便是朝鲜将来复国的种子。之前的无礼之处，还望崔大人能够恕罪。”
崔鸣吉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如若仁祖未死，满清断不会侵入朝鲜。你贸然出兵，戮尽了朝鲜国内的降清派。以满清的历来的所为，他们断不会容忍。现在到的只是前锋，后续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军呢！朝鲜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第八百八十九章 林庆业的想法
林庆业盘腿坐在崔鸣吉对面，“崔大人，你知道你我二人的想法有什么不同吗？”
还未等崔鸣吉回答，林庆业便继续说道：“我以小卒入军，一步步成为统御三千士卒的朝鲜将军，很多方面我看的恐怕比一直身处高位的崔大人更多。丙子胡乱，朝鲜大败，六十余万百姓被掳到辽东，成为满人的奴隶。朝鲜自大明洪武皇帝赐下国号之后，何时受过如此的耻辱？这并非朝鲜军队不能战，而是上层一直犹疑是战是和，彼此争斗不休。再加上某些大人不通军事，却掌握军政大权。在满虏攻来之时，或贸然出击，或畏敌如虎，导致军机丧尽，被满虏各个击破。不是林某夸言，如果当时我有三万，而不是三千士卒，完全有可能将清军阻挡在汉城之外。”
崔鸣吉笑道：“林将军被称为朝鲜第一名将，这点崔某是信的。但满清兵强马壮，当时就算当时你有三万军队，恐怕也只能对清军造成损失，而不能彻底取胜。”
林庆业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以朝鲜的国力，确实无法靠自身之力战胜满清。所以，在你的主持下，朝鲜归藩满清，我并不觉得你做的有什么不对。但之后呢！满清还是强掳了几十万朝鲜百姓前去辽东，还要求朝鲜为之运粮，派遣士卒跟随清军从征。朝鲜的情况并没有因为归藩满清而有丝毫改变，普通百姓却因为赋税增加而变的愈加困苦。这些情况，恐怕崔大人也十分清楚吧！”
崔鸣吉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林庆业继续说道：“崔大人一直想的是满清和大明两不得罪，但以朝鲜的情况，两不得罪就是两个都得罪。归藩满清，他们依旧不会相信朝鲜。而大明则因为朝鲜的背叛，不仅不再支持朝鲜，还时时想着怎么进攻朝鲜。当日，周军门率部突袭汉城，挟持朝鲜所有的王室成员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你所行的归藩满清，只是让朝鲜保留了一个国王，大部分朝鲜高官的利益得到保全。但百姓却越来越困苦，这是不争的事实。”
崔鸣吉道：“身处大国之间，朝鲜能怎么做？”
林庆业道：“昔日，倭寇侵入朝鲜，朝鲜八道失陷了七道。大明举国之力援助，这才使朝鲜得以复国。作为宗主国，大明从未抛弃过朝鲜。而朝鲜作为藩属国，却在大明最需要的时候背弃他。有这等无耻的作为在前，下次朝鲜再遇难之时，还能指望谁来救援。大明援朝，将倭寇驱赶出朝鲜，这是双方用鲜血凝结起来的感情。而李倧，生性懦弱，无能任事，一点点的将这种感情散尽。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大明，将朝鲜与大明再牢牢的绑在一起。你的方法或许可以为朝鲜谋一时的和平，而我却想给朝鲜找个永久的依靠。”
崔鸣吉摇了摇头道：“目前大明叛乱不止，内耗严重，数次出兵辽东都以大败而告终。而满清励精图治，兵强马壮。无论怎么看，都是满清的赢面更大一点。如果将来得到天下的是满清，朝鲜当如何自处。”
林庆业嘿笑了两声，“那不是还有李亾吗？他是满清立的朝鲜王，继续让他当傀儡就是了。这是一场赌博，胜了可以保朝鲜百年太平；败了，只当是我为宗主国尽忠了。在崔大人看来，大明难胜满清。但在我看来，却完全相反。满清虽然势大，但这一两年内，周军门他已经收复了金复二州，并多次大败满清。我现在把一切赌注都在周军门身上，并确信他最终能够攻灭满虏。”
崔鸣吉摇头道：“周显，他的事情我有所听闻。但说到底他只是一地巡抚，以他一地的兵力如何能够与满清一国相抗衡。”
林庆业道：“现在他只是一地巡抚，但将来未必一直会是。”
崔鸣吉脸色一变，“你是说……”
林庆业没有回答，接着说道：“周军门已经下令辽南的黄佥事出击满虏，以牵制清军。而深入辽东腹地的明军，也会趁机响应。除了勒克德浑率的这支清军，恐怕满清也不会派更多的兵力前来朝鲜。而只要我军能坚持到来年开春，周军门许诺将会派出援兵。”
崔鸣吉皱眉道：“你如此信他？”
林庆业轻轻的点了点头。
崔鸣吉沉默了一会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想去大明见见这个周军门了。”
林庆业点头道：“崔大人，你派人和你一起先回家一趟，今夜登船。”
长山之北，叛军大营，夜黑风高。
刘之幹率部先行，刘泽清率中军紧随之后，最后殿后的是梅应元。每隔一炷香时间，便会一支军队悄悄出营，快速向西撤离。为了瞒过官军，除了基本的武器，帐篷、军需、粮草全部遗弃在当地。
当主力出营大约六里，看到官军并无反应，刘泽清长舒了一口气。他喊住自己的亲兵，低声下令道：“告诉兄弟们，加速撤退。另外，派人通知梅应元，一切无碍，让他在一个时辰后撤离长山。”
斥候不断回报，四周并无敌军，这让刘泽清更加放心。大军好好荡荡，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一条行进的长龙。而正当刘泽清完全放松之时，前方黑夜里突然传来“咚咚”的战鼓声，四面喊杀声震天。
一个斥候飞奔回来，高声喊道：“前方有敌骑阻挡，刘少将军陷入苦战，请大将军立即发兵增援。”
刘泽清大骂了一声，向旁道：“马林，你带两千骑去，助刘之幹打开前路。我率大军立即到达，把看到的狗贼全部给我杀死。”
马林应了一声，率部飞奔向前。但等他赶到前方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伤兵和怒声爆喝的刘之幹。
官军骑兵在发射了三轮羽箭，对刘之幹所率的前队造成了二百余死伤。然后在刘之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与叛军脱开距离，然后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第八百九十章 起兵追击
刘之幹想要率部追击，却被马林拦住，他们派人将情况报给了刘泽清。刘泽清不敢大意，令两人合兵一起，继续向前，但行军速度不由得放慢了很多。
在这个过程中，官军骑兵不断出现，或攻其前队，或袭其中军，或打其后队。每次都是快速而来，然后迅速离开，扰的叛军不得安宁。而且刘泽清派出的斥候大多被优势的官军骑兵所斩杀，成了聋子瞎子。
刘泽清听到不断的回报，眉头紧蹙，知道官军对他们的撤离早有防备。他也不再想着快速撤离，而是将大军尽可能的聚在一起，缓缓向西撤退，以此防备官军袭击。但他却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殿后的梅应元。
当梅应元得到刘泽清的命令之后，心中暗骂了一句。待送走传令的，他叫来自己的副将，“告诉兄弟们，立即整兵，准备撤离。”
副将面露疑惑道：“将军，刘大将军不是说要等一个时辰吗？”
梅应元冷哼一声道：“等一个时辰，我们会被周显吃的骨头渣都不剩。近十万的大军撤离，你真以为能完全瞒过官军？他们之所以没有发起进攻，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如若我们与大队脱开距离，就会被官军完全吃掉。以刘泽清的薄情，一旦失了军队，你以为我们还能在他那里有什么地位？”
副将点了点头，“属下懂了，我这就去。”但刚走了几步，他便又转过身来，“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梅应元道：“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副将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将军知道刘泽清生性薄情，为何还要为他效力？当时刘泽清率大军攻到济南，我们是不得已而降。如若此时归降官军，也算是戴罪立功吧！朝廷也不会重责我们。”
梅应元摇头道：“你以为刘泽清是笨蛋吗？为了控制我们，他早就将游击以上将领的家属全部移到了临清。我们可以归降，但我们的家属怎么办？况且，即使我们愿意归降，官府也未必会放过我们。你别忘了济南是怎么陷落的，邱祖德又是怎么死的，我们都是罪人。而且，说到底周显在山东也不过只有两万多兵力，他未必能够战胜刘泽清。良禽择木而栖，至少在目前看来，刘泽清的胜算依旧更大。先就这样待着吧！后面看情况再说。”
副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其实有些话，梅应元没有对自己的副将说。他之所以选择归降刘泽清，并不是觉得刘泽清是根良木，而是他对大明的未来不抱有任何希望。因而在刘泽清大军杀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选择挟持山东巡抚邱祖德归降，就是不想让自己陷入险地。即使当时不是刘泽清，而是其他人，在实力不足的时候，他仍旧会投降。
想到这里，梅应元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心中暗下决心。这一次只要能够安全撤回济南，他就会找机会逃离开刘泽清。大明是无法再回去了，李自成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们只在夺取济宁之后便与刘泽清和解。否则，投靠他倒是一个好的选择。
周显站在高处，手中拿着望远镜看望向西面的叛军营地。他的身后，近两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天色漆黑，虽有月光，但远处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是斥候返回。他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高声向周显道：“禀督帅，最后一支叛军已撤出他们的营地。”
周显扫视了眼前的众将，高声喊道：“和我们对峙了近一月，刘泽清现在要逃了。一旦让其逃回济南，靠着坚固的城池，他就会得到喘息之机。攻城，我们的损失会远超想象。到时候战死的可能是我，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无论谁不幸殉国，死的都是我们的袍泽，都是我们的弟兄。为了将来不会出现那样的场景，今夜我们要不停歇的追击，直到将眼前的敌军全部击溃。从而生擒刘泽清，彻底平定山东之乱，对此你们可有信心？”
众军高声回应，“生擒刘泽清，平定山东之乱。”
周显点了点头，“白翥，给你八千人，现在就出发。尾随追击叛军后队人马，击溃你所见的任何叛军。李开，你率三个千人队的精兵，遇到叛军，不要攻击，绕路而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济南城下。三支红色火箭升空，这是约定好的信号。到时候丁可泽会在城中作乱，配合你行事。剩下的士卒，除两千人随我一起行动外，其他的七支千人队以本队千总为最高将领，分兵向前进攻。我不管你们采取什么手段，明日正午时分，务必都要赶到济南城东北南方的历城集结，我在那里等着你们。首先到达者，记一大功，升守备；延迟不到者，记一大过，准许其戴罪立功。我的命令，你们可听清楚了？”
士卒高声喊道：“清楚。”
周显继续道：“这次大战，不要俘虏，不以斩首人数记功，只以击溃敌军数量为功。只要能击破眼前之敌，便有功。能斩杀生擒刘泽清者，升两级，赏万两白银。斩杀生擒叛军主要将领者，升一级，赏千两白银。期间有立功表现者，另有封赏。今夜是你们立功的时刻，望你们所有人都不辜负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全军开拔，让我们一举拿下济南府。”
全军欢呼，高声响应。
李开移步向前，“二公子，那我先走了。”
周显点了点头，“一切小心。”
白翥令大军先行，他拐回周显面前，“周督帅，你这样将全军都散出去。一旦刘泽清看清形势，引兵反击，那我们将很难集结起足够的兵力御敌。这些，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周显笑了笑，“现在我们和刘泽清抢的是时间，我就赌他的反应不会有我们完成集结的速度更快。况且，不是还有你所率的八千人吗？他们可是一个整体，如若最后真的不如预期，就只有靠你来扭转形势了。”
第八百九十一章 激烈厮杀
白翥眉头紧锁，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认为这么做太过冒险。”
周显淡淡一笑，“情势已经这样，白总兵你就不必再多想了。如若你真的想做点什么，就以最快的速度击破你眼前的大军，紧跟着他们一直追击下去。只要不给刘泽清反应的时间，最后取胜的肯定是我们。”
白翥看周显如此坚持，便也不再多言。向周显拱了拱手，转身就准备离开。
周显突然道：“白总兵，这次我将那两千燧发枪手全部交给你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被派上战场，将他们放在枪盾兵后面。这样可以保护他们，将折损尽量降低。在将来，他们还要发挥大作用呢！”
梅应元离开营地不久，后侧便传来震耳欲聋的大吼声，那是官军的追兵来了。梅应元留下一队骑兵殿后，然后加速前行。但刚翻过两道山岗，殿后的骑兵便败退了下来。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眼前所见都是官军的旗帜和人马，喊声如雷，杀声阵阵。
官军前队已经与叛军后阵交叉混战在了一起，羽箭翻飞，火枪砰响。不少叛军中伤倒地，发出一声声震天的惨叫。官军猛烈冲击，叛军逐步后退。因为白翥所率领的正面迎敌的官军只有八千人，数量比殿后的梅应元部还要少。因而，叛军虽然收到攻击，损失较大。但因为提前有所防备，靠着人数优势勉强维持着不溃败。
梅应元心中大惊，黑夜间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官军。听那声音和动静，只觉得四面锣鼓喧嚣，似乎到处都是敌军。他为沙场宿将，知道此刻自军军心已乱。这个时候再行后撤，恐怕全军会立即溃散。他大吼一声，拍马向后，同时狂吼道：“盾兵向前，枪兵结阵，弓箭手射杀两翼明军。”
梅应元为将多年，手下有一些自己的嫡系。听到他的命令，迅速开始了结阵。但明军却不给他们时间和机会，除了一部向前继续猛冲外，更有军队从两翼包抄。甚至在叛军的西侧也传来隐约的动静，那是明军分散穿插过去的千人队，他们已经绕到了叛军的后方。
两军犹如两头猛兽，在广阔的山野间来回厮杀。血与火的战场，死尸遍地，残肢乱飞。梅应元持刀亲自督战。看到后人后退，他的亲兵卫卒便会立即上前斩杀。但即使如此，但四起的喊杀声和官军持续不断的猛攻，让叛军本就不高的士气更加低落。看着蜂拥而上，踏着同伴尸体抢攻的官军，他们害怕了。不断有人脱离开大队，向两边逃去。
副将拉着梅应元道：“将军，挡不住了，跑吧！”
梅应元铁青着脸，双眼血红，脸上满是无奈和心痛。这一战之后，他这些年好不容易养起的嫡系人马恐怕要死伤殆尽了。
“砰砰”两声枪响，梅应元身旁的两个亲兵应声而倒。他看着他们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心中也开始恐惧。他不再犹疑，也不向在前面艰难抵挡的士卒下令，只轻轻的挥了挥手。调转马头向西奔去，他的亲兵卫卒紧随其后。
前侧正在御敌的叛军扭头看到主将逃走，心志崩裂，向潮水般四散而逃。他们的阵型迅速被官军撕裂开来，漫山遍野都是叛军的败兵。每一个加紧快逃，只恨自己此刻少了两条腿。
有些叛军士卒看逃无可逃，跪地求饶。但杀上来的官军却对他们没有丝毫怜悯，一样挥刀向下，如砍瓜般砍下一颗颗的头颅。而对于那些分散逃跑的叛军，官军也不管，只紧追着那些向西逃的大队叛军。猛虎驱羊，势不可挡。
刘泽清大队人马被官军骑兵不断骚扰，行进缓慢。当看到左臂受伤，身边只剩下不到二百骑的梅应元，刘泽清双眼眩晕，差点吐血。本想让梅应元殿后，但在这么短时间内，他却一路奔逃到自己的身边。
后侧，喊杀声渐近。
而此时，本来只是骚扰、牵制的官军骑兵也开始变的愈加强硬。由最初的袭扰变成了逐层次的抵抗，一路抵抗着到了距离济南不过八十里的章丘附近。
之前，周显已经下令将莱芜剩余的两个千人队的步卒向北调遣。他们和武志英所率的两千骑兵会和之后，决议由骑兵对叛军进行袭扰。而步卒在得到叛军已经开始撤离的讯息之后，紧急赶往章丘附近。并在早就选定的地方设立了一道简易的防线。
当刘泽清率领叛军主力到达章丘的时候，才发现官军早就等在了这里。虽然可以绕过眼前的官军防线，但路程要远上很多。黑夜间，刘泽清不想再冒险。因为那样不仅影响军心，还会使本就有点混乱的局面变的更加混乱。
看到前方拦截的兵力并不多，刘泽清下令马林和刘之幹抓紧时间强攻，以最快的时间击破眼前的官军防线。但叛军数次冲击，都被官军挡下了。
而此刻前有阻兵，后有追兵，全军都陷入了绝境。刘泽清怒视梅应元，语气强硬。“梅应元，我信任你，才让你殿后。但你现在就这样报答我吗？”
梅应元低着头，没有回话。
刘泽清道：“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带上一万士卒，在半个时辰内给我打开前面通行的道路。否则，两罪并加。即使你不战死，我也直接斩了你。”梅应元的能力，刘泽清是清楚的。此刻刘之幹他们打不开局面，只能依靠他。
梅应元满身是血的副将心生不满，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受刘泽清这样的威胁。他正待说话争辩，却被梅应元拉住。梅应元向刘泽清抱拳拱手，“多谢将军不杀之恩。”说完，他持刀在手，率部向前。
他的副将在旁低声道：“将军，这刘泽清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吧！”
梅应元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现在是在替他打仗吗？是为了我们自己能够活命。一旦被堵在这里，谁都活不了。好在前方拦截的官军不多，且坚持了那么久，损失很大，冲杀过去并不是很难。”
他的副将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梅应元说道：“你带三千骑兵去给我拦着袭扰的官军骑兵，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第八百九十二章 激烈厮杀2
梅应元以骑兵拦截骑兵，最大程度上免除了两翼袭扰带来的威胁。然后领着从刘泽清要来的七千余精锐士卒，以枪盾兵开路，弓箭手掩护。不计损失，加紧强攻，一波连着一波向上猛冲。
最终，他艰难破开官军的防线，从中间打开了一个缺口。缺口不算大，但足以通过。后面叛军蜂拥而至，大量杀伤官军士卒。
因为阻拦的官军兵力不足，再加上之前交战折损太大，在叛军的强攻下不得已撤向两侧。那里位置稍高，便于防御。他们占据着有利位置，以火枪、弓箭射击，大量杀伤叛军。而叛军此刻想的是如何逃离，他们在攻击受阻的情况下也不再进攻两侧高地上的官军，而是越开缺口向西逃去。
而后续叛军看到梅应元已经打开了缺口，也一起拥挤向那里。最开始还能勉强稳住的叛军阵型也开始变的有点混乱，连正在抵御官军骑兵的叛军骑兵也是如此。
那两千官军骑兵抓住机会，抓紧强攻。将叛军压缩向后，甚至绕开正面，不断攻击叛军的薄弱处。像一头饿狼，每次都能撕下一片血肉，竭尽全力拖延叛军的逃离速度。
不久之后，后侧追击的官军先后到达。他们以虎尊炮、燧发枪开路，猛烈冲击。无论正面杀来的数千大军，还是绕行而来的数百人马，各个奋勇上前，从各处不断攻击叛军。
刘泽清本在中军指挥，看到自军面临两方夹击，随时可能完全崩溃。便将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亲信大将姚文昌，自己带着一批人马率先逃过了缺口。
姚文昌跟随刘泽清多年，领命之后，也不多言，带着一队人便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但他并非刘泽清，完全镇不住局面，只能艰难维持，使大军不崩散。
叛军的后队人马首先被击溃，中军接战，战斗越发激烈。而不同的是，官军因不断取胜而士气大振，一个个精神百倍，战力大增。而叛军则士气低落，都想着如何逃出缺口西撤，士气低落，只是靠着人数的优势才勉强能够苦守下去。
在天色将明时分，叛军终于撑不下去了，越来越多士卒开始逃散。留守的主将姚文昌心生恐惧，向后逃去。但一颗炮弹落在了他的周边，将他从马上掀了下来，被后续赶来的官军枭了首。
而官军看到叛军败退，军心振奋，各个奋勇，到处追赶着叛军砍杀。失了主将指挥的叛军就像一个个没头的苍蝇，有的各自为战，有的四散而逃。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被如猛虎般冲来的官军击溃，杀散。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溃奔逃命的叛军士卒。他们在缺口后相互践踏，夺路而逃。后来借着升起的朝阳，有的叛军将领惊奇的发现对方人数并不多，但此刻却再也难将军队集结起来，只能被官军一点点的吃掉、打散。
刘泽清逃出缺口后，亡命奔逃了五六里才停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这样逃下去，即使返回济南，也难以有足够的兵力防守城池。他开始聚集逃出来的士卒，将他们重新编队。并派出骑卒返回济南，让留在城中的刘之谋派兵接应。
当梅应元打开缺口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比刘泽清更快的开始集结士卒。他的嫡系人马折损殆尽，趁机收拢一些败卒，也好以后在刘泽清那边立足。后来，官军完全碾杀了留在后面的叛军。当大军溃散，逃出来的兵卒越来越少时，梅应元才率部向西，与刘泽清会和。此刻，已有近两万士卒突围了出来。
听着远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以及完全败溃的自军，刘泽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刘之幹在旁，面露惊恐，“叔父，赶快撤吧！”
刘泽清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兵卒，人数已不算少。但大多数人和刘之幹一样，满脸惊恐，疲惫不堪，别说队列，有的人连武器都丢了，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他又看了看远处，官军又重新把缺口给堵住了，在困在里面的叛军再难从那里逃出。听到刘之幹又催促，他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下令继续撤退。
周显站在高处，看到刘泽清继续向西逃，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心绪才完全松弛了下来。这一战，他准备的十分充分，但限于兵力不足，他只能选择冒险。利用手头上能调用的所有士卒，力求一战彻底击溃刘泽清。
这段时间，周显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主要有两个问题，一个是粮草告罄，另一个是崇祯帝不断下旨让他尽快出兵。
粮草问题，七拼八凑，还能凑出一两个月的。但崇祯帝所下的一道道旨意，周显却不能完全忽视。他性情急躁，旨意朝令夕改。如果周显不听令，他很有可能会派人直接干预作战。实际上，这个问题，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最重要的是，整个北直隶地区因为缺粮，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因为南粮无法北运，而仅有的存粮又要优先供给军队，造成了民间粮食不足。再加上某些奸商趁机囤积，哄抬物价，造成粮价飞速上涨。目前，京师附近的精米已经升到三十两银子一石。这样的价钱，别说那些无田的小民，连大部分中等家境的也都吃不起了。
为了活命，最老实的农夫也开始揭竿而起。饥荒加上兵乱，饿殍遍野。饿死的、战死的尸体无人收敛，引起了瘟疫。连京师都已经出现病症，更不用说其他的地方了。现在北直隶地区，特别是兵力薄弱的乡村，流贼四起，已经完全脱离了朝廷的管控。
这些流贼聚在一起，打劫富户，争粮抢粮。他们为了活命彼此争斗，但也集结到一起攻城略地。
官军兵力不足，别说是平叛，连自保都难。最后都缩在坚固的城池里，暗自祈祷，只希望贼军不要攻打自己所在的城池。
别的不说，在这一两个月内，京师都已经戒严了六次，风声鹤唳到了极点。
第八百九十三章 激烈厮杀3
虽然目前北直隶地区还未形成如李自成、孙可望那样的巨贼大寇。但此刻的北方犹如一个很大的蛊坑，里面装的都是饿疯了的人，最后能活下去的都是强者。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粮食的问题，迟早会出现像李自成那样的强大势力。
李自成实力再强，也只是在河南、陕西、湖广一带活动，而北直隶却是大明统治的核心区域。一旦失陷，后果将不堪设想。
目前的大明，在周显眼中，就像一个内部已经被完全掏空的巨人，只有几个强壮的触手还在竭力支撑。
在这些触手中，孙传庭所率的大军无疑是最大的一个。接着是吴三桂、左良玉、秦良玉，还有在扬州与孙可望对峙的那一大窝。而周显，是较为独特的一股势力。他所率的总兵力已过五万，但分散在辽东、朝鲜、山东等地。兵力无法集中，面临的敌人又十分强大，难以形成绝对的优势。
崇祯帝也看到了这点，他下旨要周显尽早平定刘泽清之乱，然后调兵北上，卫护京师。对于周显，他在旨意中没有过多的指责，却询问周显能否将辽南和朝鲜的兵员尽数调回，他已经准备完全放弃辽南和朝鲜了。从中可见，目前的崇祯帝已经慌乱到了什么地步。
在朝鲜的林庆业，崇祯帝指挥不动，但黄蜚却是崇祯帝直接一步步提拔的。如若崇祯帝绕过周显亲自向他下令，黄蜚十有八九会听令行事。
如果真发生预想的那种情况，周显阻止或是不阻止都有问题。金复二州是好不容易收回的，他当然不愿这样放弃。但京师，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比辽南和朝鲜更加重要。真的京师危急，周显或许也会选择从各处调兵。
周显思考良久，觉得只有依靠自己目前的兵力尽快击败刘泽清一个办法。
在此之前，周显之所以选择与刘泽清在长山对峙。除了兵力不足，他没有取胜的把握外，还因为他一直在等从天津上岸的那支奇兵的消息。但那边传来的最后消息是，韩括将他们送上了天津港口后，已经依令前往吕四港。
从那时在现在这么久，高奇他们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要么是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要么是他们隐藏的太好，没被叛军发现踪迹。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时候，他们很难影响战局，一切都只能靠眼前的这点兵力了。
而问题的关键是，刘泽清知道与他对峙的官军兵力。要想取胜，并不那么容易，除非能瞒过刘泽清。
而周显的计划是，如若刘泽清选择在白天撤离，他便尾随在他的后面，尽可能的对他多造成一点折损，然后再到济南城下与之交战。而当知道刘泽清想趁着黑夜逃走时，周显就决定进行一场豪赌。除了选择在正面与他硬碰硬外，还派出七支千人队，从各处袭击叛军，造成官军兵力充足的假象。
如若刘泽清有足够的魄力，就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在官军进攻的时候放弃西撤，与官军直面相战。这本是他在长山一直想做的事情，只不过之前官军占据险地，不与他交战。但他趁着黑夜撤离，并让梅应元率部殿后，是想尽可能的想降低损失。而当发现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的时候，他心中就开始犯嘀咕。
当梅应元被击破之后，他彻底胆寒，因为他不敢想象周显胆敢以现有的兵力发起进攻。而且在黑夜里看不清状况，他又听到到处都有官军的动静，他首先想到的是周显将在辽南的大军秘密撤了回来。一想到这个，他就浑身发抖，连一点交战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后来刘泽清发现，官军的数量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多时，他也产生了一些怀疑。但他没有那个胆量与官军决一死战，且他心中知道自己军心已散。在这个时候，他不仅没有指挥大军反击，还加速向西撤退。
正面猛烈攻来的官军使刘泽清胆寒，从各处穿插过来的七个千人队令他犹疑，而黑夜让他完全摸不清状况。刘泽清的无能超过了周显的想象，在整个过程中没有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反击，只知道亡命向西逃跑。
周显本来预留两千人，一直紧随着交战的两军，没有参战，就是为了防备刘泽清的反击。但事实证明，是周显多想了，他的无能超乎了周显的意料。
此刻，当看到刘泽清舍弃大队人马，又向西逃去时，周显心中明白刘泽清是彻底完了。他扭头向后下令道：“白总兵清理好眼前的叛军还需要时间。沈瑞卿，刘广利，你们两个领着现有人马去追击刘泽清。你们人数太少，不要追的太紧，只用击杀落队的叛军，不断给刘泽清施压即可。最后只要不让他逃进济南城，你们便是大功一件。”
两人拱手应是，领命离开。
周显转向陈锋道：“你去找武志英，告诉他不必在这里与叛军纠缠了，立即赶回济南与李开会和。”
陈锋问道：“二公子，那您呢！”
周显扭头向后，他的身后还立着两总旗，七十二个亲兵。夏舒离开的时候，周显让他带走了一旗的亲兵。后来，顾炎武前往南方，周显又派了一旗的亲兵保护他。最后，周显身边只剩下一旗，三十六个亲卒。
后来，李开听闻之后，从勇字营挑选了一百精卒，让他们保护周显。但最后，周显只留下了一旗士卒。人数总共虽然只有七十二人，但每个人都有马，配备着最好的武器和装备，各个都能以一当百。周显想了想道：“剩下的人全部上马，随我赶往历城。集结大军，再给刘泽清致命一击。”
马蹄疾驰，一路向西。
看着败退下来，四散逃跑的叛军溃卒，他们理也不理，急速飞驰，将那些人远远落在了后面。这些残兵败将，如果给他们时间，他们会重新汇聚到刘泽清那里，但周显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第八百九十四章 济南城乱
白翥满身是血，长刀支地，不住的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四散而逃的叛军，他不由得的低声叫骂了一句。“奶奶的，还真让这小子得手了。”他厮杀半生，不过一个总兵。而周显年纪轻轻，却高居总督。对此，他心中一直有点不服气。总感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崇祯帝对周显的重用和信任。这一战，他从始而终都不太支持。但事实证明，周显敢赌，而且还赌对了。就这一点而言，他不得不承认周显要比他更有魄力。
在这个时候，他的亲兵统领急匆匆的走到他身边。“将军，你吩咐的事情做好了。”
白翥低声问道：“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亲兵统领道：“您放心，都是最信任的人做的。到时候，向外宣告刁书办他们几个都是在黑夜里被叛军杀死的，报一个战死就行了。至于秦副将，按您的吩咐，只让他受了点伤，但至少也要养个把月了。”
白翥点了点头，“你去吧！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亲兵统领回道：“您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办。”
自周显告诉白翥他身边有朝廷安插的人后，他一直心神不宁。他允许朝廷明面上派一个废物担任他的副将，却不允许他们再在私下里安插那些人。他不是周显，做不到视而不见。最后干脆借这次大战，将那些人全部都收拾掉。
至于周显那边，既然他告诉自己，恐怕也会乐见此事。他用手胡乱的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决定不再考虑此事。他转向左右，高声下令道：“全军前冲，追击叛军。”
刘泽清亲自率部出征之后，留守在济南的主将是他的侄子刘之谋。刘之谋不同于他兄长刘之幹的粗枝大叶，他胆大心细，很有才能。刘泽清为了维护济南城的安稳，给刘之谋留了四万士卒，其中两万都是他以前的嫡系人马，战斗力很强。
当刘泽清求援的兵卒赶回来的时候，刘之谋大吃一惊，连忙令自己手下将领点起一万精兵前去接应。他今天的一切都是靠刘泽清得来的，如果刘泽清出现什么意外，他将很难压服手底下的那些将领。
当忙完这一切，刘之谋去见了朱以派。
朱以派是被刘泽清强迫着称帝的，但称帝之后，他和刘泽清便是一体的了。虽然他不满刘泽清的飞扬跋扈，但是如若刘泽清被官军击败，他也免不了受朝廷的追责。他不愿刘泽清战败，至少不要败的那么快。
但刘之谋的想法和朱以派又有所不同，当时让朱以派称帝的时候，他都极力不配合。现在刘泽清战事失利，他最担心的是朱以派会卖了他们叔侄。他这次来，一是威慑朱以派，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二是，逼迫朱以派下旨，招城中众官前来。让刘之谋可以更好的控制他们，不让他们趁机生事。
朱以派没有选择，只得拟了圣旨。
刘之谋拿到之后便出去了，令人去传旨。同时，他把朱以派原先的侍卫都换成了他的人，并令人把守朱以派所在的府邸。说来，朱以派这皇帝当的也惨兮兮的，登基之后，连个像样的皇宫都没有。刘泽清只找了一个大点的府邸让他居住，一点皇帝的派头都没有。
后来，不断有官员前来，都被刘之谋关到了里面。但刘之谋等了半天，最后也只到了一半的官员。而且不知从哪里泄露的，刘泽清兵败的消息已经传的漫天飞，而刘之谋派兵出城更使人确信为真。城中的官员和富户拥向四门，局面混乱不堪。
刘之谋听到士卒回报后大惊失色，连忙派将士去弹压。并下令关闭四个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但城中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百姓、兵卒被隔绝、分散在城中各处，命令传递变的有点不畅。
正当刘之谋焦头烂额的时候，天空突然升起三支火箭。接着不知从哪里跳出无数穿着城中守卒衣服的人，突袭各处，更添混乱。而其中有一些冲到东门，趁乱杀散了城门守卒，迎城外官军入城。
听着城中四起的喊杀声，看着眼前陷入混乱，争吵不休的众官。朱以派甩开拉着自己衣袖的大臣，理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向后院的住宅，并紧闭了房门。房内，有朱以派的王后，他的两个儿子。还有两人，一个跟随他多年的长史，另一个是一个小太监。
朱以派向长史点了点头，长史向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人向朱以派拱了拱手，走进了他的书房，接着是推动重物所发出的声响。
朱以派招了招手，他的两个儿子连忙上前。“林儿，你是长兄，以后父王不在了，你也好好照顾你弟弟。”
朱弘林脸色顿变，“父皇，您在说什么呀！”
朱以派惨淡一笑，“还父皇呢！我这个皇帝就是个笑话。在事前要受刘泽清胁迫，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在事后，朝廷追罪的时候，我就是乱臣贼子。如若刘泽清成事了会一脚把我踢开，而如若他败了，朝廷也饶不了我。”
朱宏林眉头紧蹙，“父王，不会到这种程度吧！”
朱以派颇为苦涩的摇了摇头，“你太年轻，我真的很担心你将来怎么生活啊！”
站在朱以派旁边的，他的王后开始低声哭泣了起来。
朱以派也眼角湿润，看到长史向他点头示意，他擦了擦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了，不说了，你们跟我来。”
自被刘泽清困在这里之后，朱以派便深感不安，他便和他最信任的长史和小太监便耗费两个多月在书房内挖了一个地道。地道不长，但因为他的书房紧贴着后院墙，可以通过它到隔壁的一处废宅。
朱以派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躲在里面，然后对长史道：“刘长史，一切拜托你了。”
看刘长史点头，朱以派又向朱弘林道：“林儿，里面有普通百姓的衣服。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身份，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朱弘林道：“父皇，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朱以派摇了摇头道：“我走了，你们所有人都逃不了。”说着，他看了一下他的皇后，两人合力把书柜推了回去。
第八百九十五章 全线大胜
刘泽清要借助朱以派的大明藩王身份，半威逼，半利诱扶他登上皇位。但朱以派却不甘愿当一个傀儡。为此，在称帝之前，朱以派和刘泽清谈了一些条件。有些刘泽清答应了，有些他没有答应。
其中，朱以派最为坚持的一条，便是由他招募青壮充当他的侍卫。虽然他知道这些人在刘泽清的大军面前不值一提，但至少可以给予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刘泽清最后勉强答应了。虽然他暗中也派了一些兵卒混入其中，但大部分侍卫还是听令于朱以派的。
虽然现在刘之谋接管了朱以派住处的防卫，所派之兵卒数倍于府内的侍卫。但朱以派说到底仍旧是刘泽清扶植的皇帝，刘之谋的那些兵卒也只能守住宅外，内宅的情况还完全在朱以派的掌管之下。
朱以派撇开所有的官员，令所有侍卫撤到外面，他只带着少数的几人走进书房。因为他的严令，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走进书屋，靠近墙壁的书橱已被挪开，露出一条三尺左右的圆形洞口。
朱弘林吃惊的看着朱以派道：“父王，这是？”
朱以派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刘泽清飞扬跋扈，对我监禁甚严，迟早有一天会对我们动手。我倒时候无所谓，但你们还太小，总得给你们找条生路。这个洞，是我和刘长史、小李子一起耗了两个多月挖的。从这里可以直接到达隔壁的那处废宅，那里我已经让刘长史以他的名义买下来了。你们先逃到那里，等城中稳定后，再逃出城去。”
朱以派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进入里面，然后他转头对侍立在旁的长史道：“刘长史，一切就拜托你了。”
看刘长史点头，朱以派又向朱弘林道：“林儿，这包裹里面有普通百姓的衣服，还有一些银子。今后在外，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前的关系也要完全断绝。”
朱弘林哀求道：“父王，我们一起走吧！”
朱以派摇了摇头道：“我身份特殊，无论是刘泽清，还是朝廷，都不会放过我。如若我和你们一起，所有人都逃不了。你别劝我了，赶快走吧！”
朱以派和自己的王后合力把书柜推了回去，他惨淡一笑，向自己的王后道：“爱妃，当一日皇后也是皇后。就算是死，也应有自己的尊严。难为你了。”
刘泽清带着逃出来的近两万人亡命西逃，中间不断有官军从各处攻击。已经乱了军心，仓惶出逃的叛军面对这样的情况，不敢抵抗，只能以更快的速度向西逃。拉在后面的不是被官军斩杀，就是脱开大队四散逃去。
等到距济南城二十里左右的时候，刘泽清遇到出城接应的两万兵卒。到这个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不到八千兵卒。会和之后，刘泽清的心绪稳定了许多。令一部人马殿后，他带着其他的人继续向济南方向撤。
但等他们紧赶慢赶，到达济南城下的时候。却吃惊的看到城中烟火冲天，不时传出震天的喊杀声。
刘泽清心生恐惧，不敢直接入城，率部绕城而行，最后在北门外遇到了逃出城的刘之谋。问清了情况后，刘泽清确定城中官军并不多。正待他决定率部杀入城中，重新夺回济南时，却见东南方向烟尘扬起。斥候回报，有近六千官军正在快速向济南方向冲来。而更远处，还有近万官军也正在快速朝这个方向杀来。
刘泽清心生绝望，也不敢再耽搁，率部继续向西逃。之后，官军虽然继续追击，但因为要占据济南城，追击的强度弱了很多。这就给了刘泽清喘息之机，他在禹城找了一些船后，逃过土河，然后驻兵于高唐州。而他本人逃的更远，他直接跑回了临清。此次战败，刘泽清伤筋动骨，临清成了他唯一掌控的大城。
刘泽清战败的消息传到泰安，李化鲸为了避免受到南北夹击，率部仓惶西逃。谈时迈指挥自己手下仅剩的两个千人队，王俊也派出了八千士卒，由谈时迈统一指挥，合兵追击。
在平阴，谈时迈他们追上了李化鲸，将叛军堵在了清河东岸的狭窄区域内。一番大战之后，李化鲸大败，全军溃散，很多兵卒被驱赶到河中淹死。只有李化鲸带着数千人从浅处逃过河去，他们进入对岸的东阿城，并向聊城的叛军求援。
王俊后来赶到，看着堆积如山的尸首，以及河中飘荡的浮尸。他脸色难看，向在旁侧的相雷朝道：“老相，看来我之前输的并不冤。”
相雷朝点了点头，“我们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能与之相比。别说周显他通过一战而全胜刘泽清，只说眼前的谈时迈，率领两千余人，就敢追击李化鲸的数倍之敌。以前我军乱糟糟的，打仗只会靠人数取胜。你看经过谈时迈的整训之后，不仅秩序好了很多，连战力也有所提升。二当家以前对他是百般看不上，现在却完全服气了。大当家，在下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王俊皱眉道：“说，你现在和我怎么也这么客气了？”
相雷朝点头道：“大当家，从今之后，和济宁那边断了联系吧！”
王俊叹了一口气道：“现在看来，谢迁还是比我有眼光。老相，你携带重金去济南一趟，告诉周显我以后绝对听令行事。他让我缩减部下我就缩减，他让我调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绝对不再心存别的想法。让他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相雷朝点头道：“好。大当家，让五当家和我一起去吧！他和丁可泽有点关系，也能让他帮忙，替我们求求情。只不过大当家你也不必太担心，从周显以前的所为来看，他并非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王俊苦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们现在就是那狗嘴里的包子，吃不吃还不是别人说了算。你去吧，我等你的消息。”
第八百九十六章 朱以派身死
周显到达济南之后，立即命人封了四门，然后派兵入城。等白翥到后，周显让武志英和自己一起率领所有骑兵继续追击刘泽清。而白翥率领剩余大约八千步卒进军德州，那里还驻有刘泽清的三万士卒。如果配合在运河对岸的骆养性所率的官军，完全可以将这股叛军在运河东岸全部吃掉。
周显率骑兵一路追击，不直接进攻刘泽清的主力，而是在两翼不断袭扰，以自身最小的损失换取对方的最大伤亡。刘泽清率一部人马首先离开，后续也有不少兵力逃过河去。但还有一些被落在后面，或降或逃。
武志英留在禹城收降俘虏，周显返回济南。等他回去的时候，天色已黑，混乱的局面也已经得到了控制。
李开向四面城门都派了守卒，禁止普通人通过。主干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一点都没有山东第一大城的样子。只有偶尔传出铜锣的敲击声和喊叫声，那是来回巡街的兵卒。他们看到周显，躬身施礼。
丁可泽在旁道：“督帅，德王设了酒宴，我们是否现在就去？”
周显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不去。你去告诉他们，我手下的士卒还饿着肚子呢！如若他们真的有心，就多给我提供些粮草。还有，告诉他们，所有官员各回其衙门，帮助城中士卒稳定局面。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立有功劳，以后追罪，我会从轻处置。”
丁可泽点头笑道：“属下懂了。我这就去，绝对让他们好好的出出血。”
李开从东门赶来，大部分叛军都是从那里逃脱。他看到周显，翻身下马，抱拳向周显道：“军门，城中叛军逃了一部分，但大部分都被围困在城中。到现在还有一些隐藏在民房里面，我正在派人清理。”
周显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做有扰民之嫌，而且也太过麻烦。你派士卒把守主要干道，令被俘的叛军军将敲锣打鼓深入各处小巷。告诉隐藏起来的叛军，凡是在今夜亥时之前出外向我军士卒投降者，之前从叛的罪过既往不咎。但如若过了那个时辰，无论什么原因，直接斩杀。另外，也宣扬宣扬我军的政策，安定民心。”
看李开有点发愣，周显继续道：“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使济南恢复安稳，这些隐藏的乱兵便是最大的祸根。在这个时候，不能对他们太过客气，去传令吧！”
周显看着悬在横梁的朱以派和他王后的尸体，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当了三个多月皇帝，最后却以这样的下场收尾。无论生前是什么身份，在死后不过是两具尸体。他转头向旁边的亲兵下令道：“将他们放下来，找两顶上好的棺材，先将他们入殓。等鲁王到后，将他们交给他处置，毕竟是他的兄长。”
两个亲兵上前，解开绳索，将二人的尸体放了下来。
朱以派上吊的地方是他的书房，在书桌上的镇纸下压了一张纸，是他向崇祯帝的请罪疏。无怪乎言说自己受奸人胁迫，被迫称帝。愧对祖宗，愧对崇祯皇帝等的这些话语。
刘之谋临走的时候，本欲挟持朱以派一同逃。但到的时候却发现朱以派已经自缢身亡，最后他只能带走了朱以派的两个弟弟，朱以衍和朱以江。他逃的匆忙，无暇检查，这才留下了这纸张。
周显收起来放入怀中，准备将来把它交给崇祯皇帝。如何处置是他的事，但周显却不得不如实上报。他扫视了一圈屋内，随意翻看着他的书橱。他惊奇的发现朱以派的住处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书房却颇为精致。用的都是皇家的东西，藏书中还有不少孤本珍藏。墙壁上悬挂的几幅山水水墨画，也颇见功底。
这时，两个亲兵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房内，“督帅，这人躲在偏房内，被我们逮到。他说他是王府的家仆，就带过来让您看看。”
周显看那人四十多岁，穿着一件青色麻棉衣。身材矮小，长的尖嘴猴腮的，下巴留着稀疏的短须。整体看过去，就像一只青色灰色的大老鼠。周显心生好奇，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其他的人都逃了，为什么你还留在这里？”
那人也不害怕，满脸赔笑道：“小人梁三。小人之所以留在这里，不就是想着王府富裕，想趁机搂点东西吗？但说来也倒霉，刚弄了一些东西，想走的时候，却发现大兵们已经封了大门。小人无奈，这才被迫随便找了间屋子躲了起来，但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其中一个亲兵向周显道：“督帅，他说的应该是实话。我们逮到他的时候，从他身上发现了两个大包裹，里面装满了各种首饰和衣服。”
周显点了点头，“梁三，我问你，你在王府为仆多少年了？”
梁三道：“有十多年了。小人在济宁的时候便在鲁王府当下人了，后来又跟着他来到了济南。大人，您刚刚是在看这些画吗？那可都是鲁王的宝贝啊！他们都是鲁王殿下亲自画的。以前在济宁的时候，多少大官、富户为了这样一幅画，可以拿出几千、甚至上万两白银。”
陈锋嗤笑道：“如果真的那么值钱，你为什么不偷这些画？反而去偷那些首饰和衣服。”
梁三哈哈一笑，“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画放在以前是值钱，但现在呀！恐怕是分文不值。”
陈锋奇道：“这是为何？”
周显叹了一口气道：“身份不同了。以前别人之所以掏那么多银子，是因为朱以派有鲁王的身份在。不是因为他的画有多值钱，而是通过买这些画来巴结他。而现在，他是朝廷的叛贼，别人躲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买他的画呢！”
梁三竖起大拇指道：“还是这位大人看的透彻。”
周显没有理会他的称赞，继续问道：“我听闻朱以派有两个儿子，他们人呢！也被刘之谋挟持走了吗？”
第八百九十七章 德州变故
梁三貌似知道很多，听完周显问话，连忙摆手道：“没没没，他们消失了。那日鲁王让所有人退到院外，然后将他们，还有刘长史一起叫到了这间房内。当刘之谋命人撞开房门的时候，只看到了鲁王上吊的尸首，剩下的人却全部消失了。刘之谋为此还发了怒，杀了两个鲁王的侍卫。”
周显愣道：“消失？”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下意识的看了一下书橱那里。
梁三点头道：“是啊！任何人都没看到他们出去，但他们就那么不见了。我猜想啊！应该是趁乱走了。你没看到那时混乱的样子，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人。要不是我下手的晚，肯定能弄到更多东西。”
周显笑道：“你不是下手晚，而是太贪了。别人都逃了，你还在那里搜罗宝贝，不被逮到才怪。陈锋，放他走。”
梁三满脸谄媚，“小人回答了您这么多问题，我的那两个包裹？请大人也让小人带走吧！”
周显愣了一下，随即怒笑道：“贪而蠢，你还真是一个又贪又蠢的傻货。此刻能逃得性命就已属万幸，而你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你偷来的钱财。这次，我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陈锋，送他二十板子，然后把他给我扔出去。”
两个亲兵听令，一下子将梁三按倒在地，拖拽着哭叫的他便出去了。不一会，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屁股声，还有梁三不住的求饶声。
李开走进房内，扭头看着外面的梁三，奇怪的看向周显道：“军门，外面那人是？”
周显不耐烦的摆手道：“不必管他，一个蠢货而已。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李开道：“按照您的方法，大部分叛军都主动走出来了。应该还有隐藏起来的，但已经形成不了什么威害，等到明天天亮再清理。现在一万多俘虏全部被卸了武器，暂时关在西城的营房里，放了一千士卒看管。”
周显点了点头，“我军兵力不足，首先要做的是稳定城中的军心、民心。你派人运一些粮食去关押俘虏的地方，让他们吃饱喝足，让他们放松心情。此外，从中甄别出叛军将领，将他们单独关押起来。”
李开道：“那我一会去。对了，军门，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令人清查了城中的几个主要仓库，粮食至少有三十万石，还有大量的辎重。此外，刘泽清的府邸也被我派人封了，里面金银堆积如山。”
周显笑道：“济南为大城，富户极多。而刘泽清为人又极其贪婪，肯定是刮地三尺，搜刮钱财。不止是他，他手下主要将领的府邸都给我封了，家产全部充公。你派一些信的过的兵卒负责此事，把所有金银和值钱的东西先清理出来，一一做好登记。我们接下来一年的军资就靠它了。”
李开点了点头，“李丁那里有几个掌柜还在城中，我会去找他们帮忙。白总兵命人传回来消息，说已经收复了德州，只不过有一万多人逃过了运河。”
周显愣道：“怎么会这么快？还有，怎么会有近半叛军逃过运河，骆养性没有阻拦吗？”
李开回道：“之所以这么快攻下德州，是因为城中叛军得到刘泽清兵败的消息后，无意继续守城。他们找了足够的船只，准备全军逃过运河。但此举引得了部分德州当地人的不满，以知州吴徵文、州御史卢世傕、州人谢陛等人为主。他们在叛军的主力撤出城后，率部斩杀留下的叛将。关闭四门，竖起大明的旗帜。白总兵到的之后，只驱散了城外叛军，便他们直接迎进了城。”
周显淡淡笑道：“看来刘泽清这真是不得人心。对了，那个谢陛是什么人？为什么白翥把他和知州，州御史等人并提。”
李开道：“我令人查过了。他倒没什么，只是当地乡绅，在德州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但他的兄长是曾任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并晋升为太子少保的谢升，他在今年四月才因为言语不当而被罢官归里。后来刘泽清作乱，考虑到他的名声和影响，谢升被朱以派任命为内阁首辅，是文官之首。”
周显问道：“那谢升现在人哪里？”
李开道：“暂时被软禁在他的府邸。”
周显想了想道：“你现在去把他带来。算了，稍后我亲自去见他。他这样的人，未必能看得上鲁王和刘泽清，或许可以告诉我哪些济南的现有官吏可用。”
李开点了点头，向周显道：“军门，还有个问题。骆养性受伤了，据传是高奇伤的。”
周显脸色顿变，“怎么回事？”
李开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但听闻是高奇率骑兵登岸之后，骆养性看上了我军的那两千骑兵。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为高奇发放凭证，并向他讨要五百匹军马。高奇当然不同意，只是假意同意，然后趁骆养性不备闯关，并重伤了他。骆养性将德州对岸的大部分官军撤回了天津，这才让那么多的叛军逃过运河。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高奇他们的确切消息。”
看周显眉头紧蹙，李开有点担心的问道：“军门，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周显道：“麻烦肯定会有，但也不是什么大麻烦。你派人去告诉白翥，既然骆养性将大军撤回了天津，我军就渡过运河。让他派兵进驻吴桥，给骆养性施压。同时，我挑出一些罪大恶极的刘系将领，明天一早押解他们进京。你做一些口供，让刘泽清和骆养性扯上联系，就说骆养性是收了刘泽清的钱财才让开道路，让叛军逃走的。”
李开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办。”
周显点头道：“让俞百易带领他手下的所有新卒尽快赶到济南。同时，派人去临沂，让高名衡尽快来济南主持政务。让他这个山东巡抚真正掌握政权，也能安崇祯帝的心。还有，让朱以海也来济南吧！鲁王、德王、衡王，还有那些大小郡王。他们彼此争斗起来，才热闹。”
第八百九十八章 传言
李岩前往徐州的途中，听闻了刘泽清兵败的消息。他本有一些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周显会胜的这么快。他在心中默默了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改变之前所定的方案了。他转头向送信的哨骑道：“你立即返回济宁，告诉贺锦，让他立即出兵。趁官军还未南下，占据任城和曲阜，在泗水南岸设立防线。在我回去之前，不要贸然越过泗水。”
待哨骑走后，李岩的旁侧的护将李强问道：“大公子，我们还要去徐州吗？”
李岩点了点头道：“去，这个时候更要去了。如若让周显占据整个山东，将会给我军带来无穷的麻烦。我军在济宁兵力不足，只能借助孙可望的大军了。现在闯王在南阳与孙传庭苦战，决战在即。在这个时候，我绝不能让他影响我军的大局。”
李强原本就为李家家仆，在李岩面前他也没有什么顾忌。“大公子，你和周公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李岩明显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道：“那个是私谊，我现在做的是公事，不能简单混为一谈。”
李强撇嘴，十分不服气的说道：“大公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闯王，但某些小人总是给您安插各种罪名。”
李岩淡淡一笑，“你又听到什么传言了？”李岩知道下层军将之间彼此交流，有很多关于上层将领和官员的传言。这种传言大部分时候无伤大雅，也不会产生什么直接的影响，他大部分时候也并不放在心上。
李强看李岩感兴趣，连忙说道：“有人说你主动提出前来济宁，是想要控制贺锦所率的两万兵卒。然后以兖州和归德两府为根基，自立为王。”
李岩气笑道：“胡说八道，这样的鬼话岂会有人信？就算我想称王，贺锦可是跟随闯王多年，是闯王的亲信将领，他怎么会听我的？”
李强道：“他们说的有板有眼的，由不得人不信啊！”
李岩“哦”了一声，“那你给我说道说道，他们怎么说的有板有眼了？”
李强道：“他们说你是河南人，闯王是陕西人，中间隔了一层。你能力出众，比闯王手下的所有将军都强。但那些陕西将领每个都领好几万大军，而你大部分时候身边只有几千人，所以你心生不满。还说，以前袁时中也是河南人，和你的关系很好。他是想让你这个河南人当皇帝，这才反叛的。你现在推行的减税免赋也都是为了收揽民心，在河南，很多人不知道闯王，但一定知道仁义无双的李公子。还有，你和周公子以前的关系很好，和孙可望也有一定的联系，这都是为了你将来称王做准备。还有，还有……”
李岩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爆喝道：“够了。”引得周围兵卒都向这个方向看来。
李强也吃了一惊，“大，大公子，你怎么了？”
李岩摆了摆手，“我没事。这样的话，你听听就好。不要再传，也不要和别人争论。闯王是明君，不会听信这些妄言的。”说完，他站起来，向众将士道：“赶快清理清理，我们要立即出发，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徐州。”他无法理解为何会有这些传言，而且乍听之下，还挺有道理。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想此事，他相信闯王不会胡乱听信这些的。
徐州，李岩双手被绑着押进了房间。他抬起手，笑着向李定国道：“二将军，如此对待老朋友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李定国怒视李岩身后的两个士卒，大声斥责道：“我让你们把李公子带过来，没说是这种带法。两个蠢货，还不快给李将军松绑。”
李岩揉了揉自己的手脖，向李定国道：“二将军，我的那些手下？”
李定国说道：“你放心。”然后他向站在门口的士卒下令道：“带那些兄弟下去，好吃好喝招待着。如果他们受一点委屈，我拿你们是问。”
桌上摆了几盘热菜、凉菜，李定国招待李岩坐下。“李公子，上次你送来那几张地图，指定了进军路线，教我军如何绕过官军主力。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军不可能掠取漕粮，拿下扬州。在这里，我敬你一杯，以示感谢。”
李岩端起酒杯，淡淡笑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况且，那次事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最后还是要靠孙将军敢作敢为，指挥得当。”
李定国哈哈一笑，“这便是后话了。你是不知道，自那件事后，我大哥对你可是赞不绝口，一直念念不忘。他总对我们说，如若手下有李公子这样的大才在，何愁得不到天下。万幸今日，李公子你便真的来了。我这人吧！快人快语，在这里就直接说了。李公子来这里，可是来投靠我大哥的？如果是这样，你今后便是我大哥身边的第一军师。”
李岩看着李定国，心中微微吃惊。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莽撞的年轻人，藏在孙可望身后默默无闻。但现在的他，说话含蓄，多了一些独特的气质。他微微一笑，“二将军，我这次来，不是来归降的，而是想和孙将军谈一笔买卖。”
李定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平淡道：“谈买卖啊！那这个买卖得足够大，否则我不会轻易放你回去的。”
在南阳的时候，李定国就觉得李岩是个威胁，有心杀了他。只不过那次被李岩发现，提早逃脱。现在李岩又来这里，李定国更乐意留下他，无论是他主动归降，还是通过武力强迫他留下。
听李定国言语中满是威胁，李岩也不着急，只是淡淡一笑，说道：“现在孙将军占据扬州，驻兵于高邮，不禁让我想起了昔日的一人。现在的高邮城之所以如此坚固，可少不了他的功劳。”
李定国愣了一下道：“你说的是张士诚？”
李岩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在元末占据着天下最富裕的地区，却不思进取，最终被朱元璋击破，身死国灭，沦为天下笑柄。想当日的他，和今日的孙将军是何其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