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末代驸马TXT下载末代驸马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末代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白马啸秋风     末代驸马txt下载     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八十九章 归化之战

    土默川,归化城,银佛寺前。

    四个光着上身的蒙古武士上前,两人一组,手中擎着一丈余的玛尼杆。两根杆之间用细绳连接,上面悬挂着红、黄、监、白、绿的五色旗。杆头挂有不少黄色的经幡,上面绣满了六字真言的梵文。

    一个男性萨满身穿用乌鸦翅膀编制成的黑色羽衣,在祭坛前又蹦又跳,大声呼叫对长生天的祷词。周围数十个喇嘛坐在当地,双手合一,低声唱吟。随着最后一声高声喊叫,萨满将混有扁柏、青松的枝条扔入火盆中。烟雾弥漫,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图尔海身披白色单衣,缓缓走上祭坛,按照规则从火盆上方跨过,然后单膝跪倒在祭桌下方。萨满在旁,用松枝沾上清水,洒在图尔海的身上,又将马奶、谷物洒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对天祝颂,祈祷所求之事。

    整个过程繁杂而冗长,不完全属蒙古传统祭祀,而是混杂了喇嘛、萨满等各教习俗。这也是图尔海的无奈之举。

    蒙古人基本上都信奉喇嘛教,昔日林丹可汗刚刚继承大汗之时,察哈尔部信奉黄教。但为了竖立自己的权威,林丹可汗强令治下所有蒙古部落改信红教,此举触怒了大部分信奉黄教的蒙古人。在与满清相战的过程中,很多蒙古部落要么两不相帮,要么直接投靠满清。林丹可汗对外宣传自己有四十万控弦之士,但真正能受其控制的不到十万。况且,林丹可汗也并非什么英主。在与满清的对战中屡战屡败,最后客死青海。

    图尔海为了躲避满清,率蒙古察哈尔残部远赴青海。他吸取了林丹可汗的教训,不再限制蒙古个人的信仰。在那里,他获取了黄教领袖达赖喇嘛和班禅大师的支持,又通过联姻和信奉白教的地方实力派藏巴汗结盟,这使他有了远征归化的实力。

    归化二字为万历皇帝所赐,当地蒙古人一般称之为呼和浩特,汉意“青色的城”。因为归化城为青砖砌成,远远望去一片青色。也有人称它为“三娘子城”,虽然归化城为阿拉坦汗和其王妃三娘子共同主持建造,但阿拉坦汗年老体衰,大部分政务都由三娘子处理。在她主政时期,她扩建了归化城,通过互市缓和与大明的关系,使所其在蒙古部落成为当时蒙古的共主。为了纪念她,有些人称归化城为“三娘子城”。

    这座城仿照元大都而建,是塞外唯一一座像样的城池。它北枕阴山,南临黄河,东接蛮汗山,西连河套,坐落在黄河、大黑河的冲击平原上。周边地势险要,境内土地肥沃,是进入甘肃、宁夏二地的门户。

    因为其重要,图尔海在青海稍微恢复了一定的实力便领兵出征,重新夺取了归化城。也因为其重要,科尔沁部的吴克善第一时间便兴兵来夺。而后来,博洛、豪格先后率满清援兵赶至。因为当时满清正忙着与明军交战,无暇顾及这边,投入的兵力并不多。而图尔海又通过各种手段分化,团结了城中的大部分蒙古人、汉民,从而能守住城池。

    但事情在豪格来到之后有了改变,其兵力充足,且满清步卒的战力远超蒙古人。虽一时没有攻入归化城,但也彻底切断了归化城中守军与外边的一切联系。

    图尔海几次派人出城,都被城外清军所截杀。而从青海而来的援军又被豪格击溃。城中人心浮动,粮草紧缺,再下去只能杀马充饥了。十年之前,林丹可汗败于归化,察哈尔部蒙古自此衰落。而满清收降蒙古部众,建立蒙八旗,从而可以轻松绕过山海关远征大明。

    这一战,关乎图尔海新立下的权威和政权,他必须打。好在这几个月,清军的锐气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以他手下的三万余精骑,出城决战,未必就不能取胜。图尔海孤注一掷,胜败就在此举。

    是日,图尔海只留下两千弱卒留守归化城,率剩余所有精锐出城与豪格决战。图尔海以骑兵为主,豪格所统为混有蒙古骑兵和满清步卒的大军。两军在荒原间决战,从正午时分战到太阳西沉,筋疲力尽。而正在此时,济尔哈朗突然率两万余骑从图尔海大军的两翼杀出,将蒙古骑兵围在核心。

    图尔海所统的三万余蒙古骑兵或死或降,图尔海只率数百骑兵杀出重围,向西溃逃。归化城中的守将打开城门,跪迎豪格入城。

    豪格骑在马上,低身用马鞭在守将头顶敲了三敲,“城中守军杀一半,留一半,人头悬于城墙之上。”他的话语刚说完,身后虎士上前,将守军圈于一处。随意驱赶,从中挑出大约半数人。长刀挥舞,人头落地,鲜血流满地面。其余人等涕泪横流,在一旁瑟瑟发抖,再无半点精神。

    济尔哈朗与之并马而行,“清点过了,战死的和被俘的人中没有图尔海,他似乎逃了。”

    豪格冷笑道:“丧兵之将,逃了又能怎么样?”

    济尔哈朗皱眉道:“图尔海毕竟是察哈尔部台吉,靠一己之力重兴蒙古,绝非寻常人可比。况且囊囊大福晋和阿布奈可汗还在青海,只要他们还在,重聚实力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应该立即出兵,追击图尔海,把阿布奈掳回沈阳,做成多尔衮没有做成的事。只有如此,你才能压他一头。”

    豪格沉吟片刻,“你说的是。那就在此休息一天,明日启程追击。这三娘子城金银遍地,也该让这些奴才们好好乐呵乐呵了。”

    济尔哈朗内心并不赞同豪格所言,但看他兴致正高,也不愿再言。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尼堪身死,在明境所获的一切都被明军抢了回去。多尔衮一直想要削弱自己的兵力,这正是一个好的理由。

    而远征青海,不仅可以保有现有兵力,还可以借此立下大功,不给他这样的理由。所以,他比豪格更急切想去青海。

第九百九十章 南阳大战

    李自成孤身而立,明月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他听到声音,扭身望去,正看到李岩急匆匆的赶来。“林泉,你来了?”

    李岩拱手侍立,“闯王,诸位将军都在大帐内等着呢!”李自成在开封建朝,称为新顺王。但大部分将领仍习惯称之为闯王,李岩便是其中的一个。

    李自成眼眉微垂,沉默了好一会才缓声道:“林泉,你说,我们这次能取胜吗?”

    李岩愣了一下,脸色微变,语气稍微带着一些焦急道:“闯王,决战在即,您为何能有如此想法?”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缓声道:“崇祯九年,高闯王率十三家七十二营十数万之众出汉中,谋攻西安。孙传庭率秦军坚守不退,逼的高闯王不得不冒险走子午谷。而他又派出精兵在黑水峪设伏,四日血战,义军全线溃败,连高闯王本人也被俘虏。那一年,我为闯将。崇祯十年,马进忠领数部义军再入陕西,孙传庭率兵出击。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过天星、混天星这些人,哪一个搬出来不是一世豪杰,但俱败于孙传庭之手,或死或降。那一年,我实力弱小,他们不把我放在眼中,没有邀我前去。隔年,崇祯十一年,我联结曹操、八大王相互呼应,合攻官军。但不久后便全军覆没于潼关南原,我仅率十八骑突围而出,潜藏踪迹于商洛山中长达一年之久。而官军的主将,依旧是孙传庭。在商洛山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此猛将,来日将由谁取其头颅。自孙传庭占据南阳之后,我军与官军在这周边大大小小交战上百次,败多胜少。我不惧他,但军中将领哪一个不是心怀忐忑,忧心将来?他是一个强敌,由不得我不多想。”

    李岩皱眉道:“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诸将可以心存疑惑,但闯王您却应该心如磐石,绝不可心怀丝毫疑虑。况且此战在学生看来,我军必胜。”

    李自成心中一动,“是吗?林泉如此想?”

    李岩重重的点了点头,“南阳并非陕西,这里地势平坦,并无可以设伏用计之地。孙传庭以前之所以突袭南阳,是因为在豫北我军兵力雄厚,他难以轻易攻下。而拿下南阳,不仅可以以当地粮草补缺他粮草缺乏的问题,还可以南下襄阳,与秦良玉、左良玉、何腾蛟等军连为一体。但刘将军的坚守,打破了他的计划,襄阳目前依旧在我军手中。在左良玉也因为不满而撤回武昌后,在南边只能有威胁的便只有秦良玉所率的两万白杆军,只用刘将军继续坚守襄阳,挡住她不让之北上即可。那么孙传庭所率的南阳官军就是一支孤军,其手下将士的忐忑程度恐怕比我们更甚。目前在南阳周边,我军有将士四十余万,兵力四倍于官军。平原交战,奇计无所用,唯以士卒数量、战力决定,只要闯王坚定信心,鼓全军之气,此战,我军必胜。”

    李自成皱眉沉思,良久不语。

    这时,一群人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站在最前方的刘宗敏,他身披铠甲,腰悬长刀,威势逼人。他身后站着李过、刘芳亮、袁宗第、马世耀、刘希尧、谷可成、谢君友、刘如魁、辛思忠、张鼐、李双喜、罗虎等人。可以说除了镇守襄阳的刘体纯以及留守开封协助高夫人的田见秀外,这里聚集了闯军九成以上的战将。而新投靠的陈永福、许定国、李梅等将也位列其间。

    刘宗敏跨步向前,“闯王,我们逃进商洛山中之时也不过十八骑,现在拥兵六十万,难道还要惧他孙传庭吗?败了,大不了我们像上次一样再入商洛山;胜了,我们就回陕西,再上京师,把崇祯小儿从龙椅上拉下来。”

    李双喜道:“父王,这次让我和张鼐哥打先锋吧!我们两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罗虎急声道:“呸!我孩儿营还未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了。闯王,让他们两个老老实实待在后营,我去。”

    李过笑道:“叔父,小孩子们都如此说了,我们又怎能落于人后?就在此地,让孙传庭也尝尝败仗之耻。”

    众将拱手,高声喊道:“愿为闯王死战。”

    李自成有所意动,缓缓环视了众将一圈,高声道:“回帐,商议与孙传庭的决战。”

    南阳,唐王府内。

    孙传庭坐在主将位上,下首两人一个身穿蟒袍,一个衣着大明二品红色官衣,分别为唐王朱聿鐭和新任河南巡抚丁魁楚。朱聿鐭为朱聿键弟弟,在后者被圈于凤阳后,继任为唐王。李自成攻陷南阳时,他逃亡西安,又被孙传庭携带于此。

    其他诸将如曹变蛟、白广恩、左勷、郑家栋、牛成虎、李国奇分坐两旁。他们六人皆为总兵,各统一部人马。在场职位最低者,乃是坐于末位的高杰。孙传庭斩杀贺人龙后,提升高杰为副将,让他统领贺人龙手下之兵。高杰骁勇善战,手下将士也都敢战,备受孙传庭看重,许他此战之后以总兵之职。这才使他有资格出席这样的会议。

    朱聿鐭眉头高蹙,“孙兵部,你是说让本王代你留守南阳?”

    孙传庭道:“此次与闯贼决战,必须精兵尽出,以求胜算。留殿下于此,便可以误导闯贼,让他以为我军在城中仍保留重兵。如果他出兵来夺南阳,殿下只须紧守城池,待我率部回援,便可大败其于城下。”

    朱聿鐭道:“但城中只留五千弱卒,这是否也太少了点?”

    孙传庭沉声道:“殿下放心。失藩之责,孙某承担不起。一旦闯贼围城,臣下必第一时间率部回援,绝对不会给闯贼以任何可趁之机。而且城中虚实,闯贼并不清楚。有大军在外,他断不敢倾力来攻。实际上,殿下只需紧闭四门,待我军取胜即可。”

    朱聿鐭听孙传庭如此说,也不再坚持。朱聿键称帝,他能保留唐王藩位已属万幸。能以此立下功劳,也可取悦崇祯帝,让他没有理由去藩。他微微点头,向丁魁楚道:“丁抚台,那就拜托你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南阳大战2

    丁魁楚之前在江淮配合马士英剿匪,崇祯帝一纸调令,提升他为河南巡抚。官职是升了,但此刻的河南只剩下的黄河之北的怀庆、彰德二府和孙传庭刚夺回的南阳。他扭扭捏捏,以各种理由拖延,直到一个月前,他才不情不愿的来到南阳。

    孙传庭性格孤傲,行事强硬,要不然他也不会因当面反驳崇祯帝被关在天牢达两年之久。出狱之后,他以兵部尚书之职主持陕西、河南两地军政。与闯军决战在即,他不容任何人插手此事。丁魁楚虽为河南巡抚,但他来此不久,又无兵无权。面对孙传庭,他不得不服软。这次孙传庭下令让丁魁楚留下城中协助朱聿鐭守城,丁魁楚虽然不满,但也不得不听从。他拱手向朱聿鐭回礼道:“殿下客气了,这是臣应该做的。”

    没过多久,朱聿鐭和丁魁楚先后被请出屋门。

    丁魁楚脸色恼怒,“这孙白谷太过无礼,不止是臣,连殿下也被赶了出来。难道他还真担心我们二人向闯贼泄密吗?”

    朱聿鐭淡淡一笑,“丁抚台莫要生气,我想孙兵部应该没这个意思。况且,我对军事之事一窍不通,听了也是白听,离开了也好。如若丁抚台无事,去本王那里喝杯茶怎么样?我们正好商议一下守城之事。这才是关乎你我性命的大事。”

    丁魁楚压下怒气,拱手道:“殿下说的是,确实应好好议议此事。”

    看二人离开,孙传庭在亲兵耳旁低语了一番。不一会,亲兵带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布衣老者走进屋内。

    牛成虎看了一眼,顿时惊的站了起来。“练……,练抚台?”他的这一声叫引得众人纷纷向那人望去,脸色间有些疑惑。练姓本就稀少,他们实在想不出有哪一地巡抚姓这个。

    练国事淡淡笑道:“成虎,自上次一别已十多年了吧!我记得那时你不过一游击,现在已经升任一地总兵了。可喜可贺。”

    孙传庭摆了摆手,招呼练国事道:“练大人,来这边坐。”

    练国事坐下,拱手道:“孙兵部莫要如此称呼,小民现在只是一介布衣。”

    孙传庭道:“十五年前,练大人便以陕西巡抚之职督秦军大败贼寇,后因受陈奇瑜牵连才被贬谪广西。此次圣上招你回京,必有重用。况且,练大人不顾自身安危,游历河南,为我军收集闯贼情报。这声大人,您佩得。”

    练国事微微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当日陈奇瑜受言官攻讦,以纵贼之罪除名戍边。而他作为陈奇瑜的支持者,也就贬谪广西。本以为此生再无回中原的可能,但崇祯帝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了他,让他返回京师。他心情激荡,立即启程。但从广西到京师,何止千里,这一路上也不安宁。他走走停停,路上不知遭遇了多少股匪寇才勉强到达河南境内。他曾任兵部右侍郎,又任陕西巡抚,年纪变大,眼光却愈加毒辣。他看出河南的战局关乎天下之局,一旦战败,恐怕他再无去京师的必要了。他舍弃仆人,以流民身份四处乞讨,到处查看,以求摸清闯军的情况。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崇祯帝召他前往京师,必是想要重新启用他。如果能助孙传庭击败闯贼,给崇祯帝留个好印象,那今后必然前途无量。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曾经的雄心未熄。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练国事足够幸运。在路上遇到过数支闯军,但他们对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乞丐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没人怀疑他的身份。有好几次,他被拉去转运粮草,使他得以进入闯军营中,但很快又被放了出来,还得到了几钱银子。中间受了不少罪,但皮毛都没伤着,反而彻底摸清了闯军的情况。

    听完孙传庭的叙述,众将唏嘘不已,不禁对这个已经赋闲十数年的老者佩服不已。

    孙传庭道:“练大人,把您知道的给诸将讲一下吧!”

    练国事点了点头,沉声道:“在河南南阳周边的闯贼大约有四十余万,主要分为三部。其主力屯于南阳东北的方城,有众近二十万众。其他两部,一部由李过所统,大约十五万,驻于南阳正东方向的社旗。另一部五万人,由刘芳亮统帅,在南阳东南方向的唐县。闯贼大军全部都驻扎于唐河东岸,成之字形以河为防。唐河之兵可以防止大军南下进攻襄阳,方城之兵可以阻我军北上进入中原腹地,而社旗之兵直面我军,消耗我军兵力、士气。这排兵布阵看似简易,却极其有效。这些年,无论是贼军的势力还是其他的都壮大了无数倍。孙兵部断不能再视他们为普通贼寇,以免再置朱仙镇之败。”

    闯军出商洛山,集合近四十万众围攻开封,官军从各地集合大军十数万来救。官军因为将相不合,进退失据,遭受大败。三督,丁启睿、汪乔年、杨文岳战死,左良玉南逃,十数万大军死降八成。接下来闯军攻下开封,占据河南全境。南下夺取襄阳、荆州,东进夺取济宁,威逼山东,和这一战都有关系。

    孙传庭脸色平静,朱仙镇之战之所以败战,是因为汪乔年不知兵,而又处处限制左良玉。轻入险地,致使惨败。但南阳之事,由自己指挥,断不会重复那样的错误。但对于练国事这个前辈,孙传庭并无恶感,因而轻轻点头道:“练大人提醒的是。这些情况,本督早就派出斥候探清。还是说说闯军最近的情况吧!”

    练国事点了点头,“半个月前,有一支运粮队从开封来。除了运来部分粮草外,还有一些火炮。我问过之后,才知道李自成传令各地,将境内所有的火炮调到方城,并为此征调了数万农夫。除此之外,方城之北的七顶山上,像样的树木都被砍伐,制作成各种攻城器械。我想闯贼在这一两天内便会对南阳发起进攻。”

    明日便是三月十五,明月高悬,圆如玉盘。此刻是亥末子初,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上,近万人马迤逦而行。

    凉风吹动,郝摇旗缩了缩脖子。他松开缰绳,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带着体温的肉干,大口咀嚼。他在李自成兵败入商洛山时,因受不了那苦而脱离。在李自成围攻开封之时,他率一部人马前去投靠。

    李自成不计前嫌,用郝摇旗为先锋,屡立战功。后李自成令刘体纯援救荆州,他以其副将跟随。荆州破,他与刘体纯、白旺等人退守襄阳。苦守数月,终于等得援军赶至。双方在南阳周边相战近百次,李自成最终决定明日起开始攻打南阳。他令刘体纯继续坚守襄阳阻挡秦良玉,防止他她渡江增援。

    但考虑到秦良玉加上何腾蛟也不过三万余人马,而城中守军却有近五万。众将商议之后,决议派出一万两千精兵支援李自成。毕竟,一旦南阳战事失利,襄阳孤城也难以久守。郝摇旗主动请缨,率兵来此。

    这时,一队,大约三十骑的骑卒从北方飞驰而来,问了路上士卒,找到郝摇旗。领头的在马上抱拳道:“郝将军,刘将军已离开唐河前往社旗,让我们为将军引路。闯王和李过将军两路人马,分别进攻南阳的东门和北门,将军和刘将军一样,都归李过将军指挥。”

    郝摇旗撇了撇嘴,“小白脸也不等等我,走那么急干吗?”刘芳亮为李自成心腹将领,白面无须,性情温和。临战之时,手持一把长枪,所向披靡。对于他的勇力和智谋,郝摇旗十分服膺。但他嘴碎,很喜欢在口上占占便宜。

    领头骑卒为刘芳亮亲卒,听郝摇旗话语,有隐隐怒气。“为了避免大军集结为官军发现,都是分批前往。刘将军要属下提醒将军。孙传庭在南阳周边派了很多斥候,为了避免被官军发现踪迹,应小心行军。并派出哨骑,搜索官军斥候,以尽量隐藏行踪。我看将军队列散乱,绵延数里。一旦官军来攻,后果将不堪设想。”

    郝摇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废什么话。如若不如此行军,如何尽快赶到地方?我告诉你,爷爷我是来当先锋的。早点赶到地方,奉上酒肉吃食,再好好休息一夜。明日,看爷爷我如何率众破敌。”

    来之时,刘芳亮曾嘱咐道:“郝摇旗之所以被人称为摇旗,只因在一次战斗中,闯军中了官军埋伏,死伤惨重,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在这关键时刻,郝摇旗夺过闯王大旗,摇旗呐喊,奋不顾身杀入敌阵。闯军军心从而得以稳固,跟着他向前冲杀,直杀的官军落花流水。自此之后,郝摇旗之名响彻全军,反而使人忘记了他的本名。他是猛将,性情粗劣暴躁,你应好好与之说话。如若因得罪了他而遭到惩罚,我可不替你做主。”

    领将想起刘芳亮的话,心中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他不敢反驳,因而顺着说道:“一切但凭将军做主,属下在前为您带路。”

    行不过六七里里,突听一声炮响,两侧伏兵齐出,喊杀声震天。同时,蹄声如雷,黑夜间不知有多少骑兵。

    郝摇旗吃了一惊,立在马上向远处望去。黑夜间,只听到阵阵喊杀声,朦胧中不知有多少人隐藏其间。他心中吃惊,但并无慌张。无非是少数官军埋伏在此,想要通过偷袭讨得一些便宜。让汝等鼠辈,看看爷爷的本事,他如此想到。要知道这里距离南阳有近五十里,他实难想象官军在闯军随时可能攻城的情况下派出众多人马在此设伏他。看着惊慌失措的领将,他心中冷笑不已。“你,现在就赶出去告诉小白脸,待我击破眼前官军,再与他会和。”

    还未等领将反应过来,郝摇旗便飞驰向前,跟着他的有两千余骑兵,都为他的嫡系人马。

    旁侧几个骑卒七嘴八舌,发问该怎么办。

    领将欲哭无泪,路是他领的。而他来时正是通过这条路,当时一点事情也没有。本想从这里过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却没想到遭到这样的埋伏。现在的情况,他实难说清。如若郝摇旗这部人马出了什么问题,刘将军恐怕饶不了自己。他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向手下骑卒道:“你们四个,绕远赶回社旗,将这边的情况告知刘将军。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追随郝摇旗杀敌立功。”

    此处两面丘陵,中间夹着一条道路,并不长,也就不到二百丈。闯军刚有近千人过了丘陵,便遭遇攻击。数不清的骑兵从两翼冲杀出来,转瞬间便从他们击溃。众军胆寒心裂,惊慌失措,蜂拥向丘陵仅有的那一条道路。而早就在丘陵后埋伏好的官军占据高地,隐藏于两旁密林中,以弓箭火铳射击。亦有少量小型火炮,不断冒着火花,轰入密集的人群中。顿时尸横遍地,残肢乱飞,阵阵惨叫盈反沸天。

    郝摇旗赶到的时候,到处混乱一片。也幸亏他把队列拉的很长,深入埋伏的士卒并不多。有些慌乱后撤,也逃出了官军的攻击范围,但他们也冲乱了后面的队伍。郝摇旗连杀数人,才稳固阵型,大声喊道:“后阵结阵,准备迎敌,敢退者杀。”他观两侧丘陵并不高,提缰扭转马头,飞奔向上。

    上侧官军看到有骑兵杀来,连忙扭转枪口,射击郝摇旗等人。有人倒地,但更多的人却冲了上去。刀砍枪刺,官军士卒顿时倒了一片。但攻势没有持续多久,毕竟这里山林密布,不利于骑兵冲杀。而官军则可隐藏在树木之后,用弓箭、火铳射击,兼以长枪刺马,不断杀伤闯军骑兵。

    郝摇旗败退了下来,不仅是因为攻不上去,还因为有官军骑兵冲过丘陵,杀将过来。四千士卒或逃或死,虽勉强摆成了阵型,但面对骑兵毫无抵抗之力。他必须率部拦截住那部骑兵,好继续为步卒集结争取时间。

第九百九十二章 南阳大战3

    末代驸马正文卷第九百九十二章南阳大战3实际上郝摇旗所猜的并不完全错,这里埋伏的官军并不多,只有不到六千人。但其中骑兵有三千骑,比闯军要多。而且官军是以逸待劳,又占据地利。与之交战,闯军完全不占任何优势。

    郝摇旗此人除了勇猛善战外,还有个长处就是比较能认清战场形势。为贼二十余年,无论处于各种险境,他最后总能逢凶化吉。这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不敌之时,他会第一时间首先逃脱。

    此刻看形势不利,郝摇旗隐约有率部暂时后撤之意。但就在此时,他透过火光,看到远处一骑。马上之人身型瘦高,穿着明光铠,手持长枪。在战场上纵横来回,不断将自军将士挑落马下。而他身旁数十骑,俱持长枪,随之杀敌。火光照的他那张四方脸阴晴不定,闪烁着傲慢的神色。

    郝摇旗看见之后大怒,催马前冲,一刀砍翻当前一将。纵声狂吼,“高杰小厮,还记得你爷爷吗?”

    高杰遥遥看了郝摇旗一样,枪指前方,冷声道:“郝摇旗,下马跪降,我饶你一命。”

    郝摇旗“呸”了一声,“你这个狗贼,可记得往日闯王如何待你?不是东西的王八蛋,不仅投靠官军,还拐走闯王小妾,这等烂事也只有你这种畜生能干的出来。狗都知道知恩图报,你这个吃别人冷饭的野驴,简直连猪狗都不如。什么翻山鹞,我看你是翻山鸡。今天我砍了你的狗头,把你那玩意割下来喂猪。送你儿子去当太监,送你女儿去当妓女,让你这龟儿子断子绝孙……”郝摇旗混迹江湖,起事之前便是城中混混。论勇猛,在闯军之中尚有几人能和他敌衡。但论骂战,他说自己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各种污言秽语瞬时而出,喷的高杰满脸通红,啧啧无语。

    要说,郝摇旗和高杰本为旧识,但他为何会高杰如此痛恨?这还要从高杰从闯军逃脱之时说起。

    刑氏本为李自成小妾,因为机智有谋,李自成让她掌管全军后勤。高杰当时还很年轻,相貌英俊,是闯军中的后起之秀。每日去刑氏那里接收军粮、兵器,以及各种物资,与之多有接触。一来二去,两人便相互看上了眼,并做出了苟且之事。

    两人担心被李自成发现,便策划着出逃向明军投降。但高杰为后营将领,很少能够外出,况且还得带着刑氏。但机会最终还是来了,官军派出大军围剿,闯军精锐尽出,高杰和郝摇旗留守。他知郝摇旗喜饮酒,便送给他数坛美酒。郝摇旗忍受不住,当夜便喝的宁酊大醉。等他醒来,高杰早已离开,并带走了刑氏和数千兵将。

    李自成虽然没有怪他,但他当下发下重誓,要将高杰碎尸万段。后两人多次交战,但郝摇旗只是勇猛,而高杰有勇有谋,他并没有讨得任何便宜。但心中愤恨累加,对高杰愈加仇视。

    高杰满脸通红,催马上前,想要一枪将郝摇旗刺落马下。但郝摇旗岂是弱辈,提马向前,持刀与高杰战在一起。

    火箭射击,引燃了林下的落叶,点燃了树木,火光冲天。郝摇旗得以看清官军的情况,人数并不多,战下去未必一定会败。况且,此地距社旗不过二十余里。如若在此拖延住高杰,等得援兵到达,或许可以完成自己斩杀高杰的夙愿。想到这里,他干劲更足,挥动双臂,大喝着不断砍向高杰。但两人武力,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

    高杰却有其他的想法。他看久战不下,便迅速与郝摇旗脱开距离向后撤去,对郝摇旗的大声叫骂完全置之不理。他果断采取守势,以两侧丘陵为阵地,骑兵来回骚扰、牵制,以杀伤闯军步卒。

    而郝摇旗以为高杰势弱,以骑兵拦截骑兵,步卒仰上进攻丘陵。意图先尽歼官军步卒,然后再收拾高杰。

    鼓声动地,杀声震天,炮声如雷,搅的这夜晚一点都不安宁。

    唐河县又称唐县,位于南阳西南方向,唐河、通天河在此汇聚,境内八成以上都为丘陵。孙传庭攻下樊城,与官军约定南北夹击襄阳。但不幸的是,在守军的坚守下以败战收尾。但其并未将全员撤回南阳城中,而是将近万之兵屯于新野、邓县二城,呈掎角之势共同防戍襄阳守军。

    李自成率大军到达之后,欲要拔除两城,与襄阳守军连为一体。但每次大军进攻,南阳守军都及时出援,让其损兵折将而无所得。最后他放弃进攻两城,而让刘芳亮率五万之众屯于唐河,牵制官军南下。

    刘芳亮以两万之兵驻于城中,三万驻于唐河西岸,中间用十多座浮桥连结。如此,不但牵制了新野、邓县两城之兵,还可戒备南阳守军,使孙传庭如鲠在喉。最主要的是,他在樊城之东三十里的汉水河畔建立渡口,用船载运粮草入襄阳,解决了守军的粮草之虞。虽然他开辟的这条粮草比从樊城渡江远了近百里,还要翻山越岭,但至少不用再仰官军之鼻息。而郝摇旗北上,选择走的便是这条道。

    得了前往社旗与李过会和的命令,刘芳亮思索之后,认为社旗那边水浅,可以轻松过河。但二十万大军都从那边过,难免引起混乱。他留了个心思,拨三万人马前往社旗,而留两万于唐县。在大军渡河之时,及时从河西岸北上,在社旗附近的唐河西岸为大军做牵引之用。为了避免调兵引起官军的注意,北上的人马分成三批,逐步前往。

    刘芳亮前往社旗向李过申明此事,留守在唐县为其副将谢君友。三万人马接连而去,刘芳亮虽说他会尽快赶回来,但谢君友心中难免忐忑。闯王率数倍之兵与孙传庭相战,依旧败多胜少。他唯恐官军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然后大败自军。其实非但他自己,大部分闯将都对孙传庭心怀恐惧,认为其有神鬼莫测之能。他披甲巡视了两遍,一切都如往常,心中满意,正准备返回城中。

    突有亲兵遥指南边,惊声发问道:“将军,你看那边是不是着火了?”

    谢君友抬头望去,只见月亮高悬,各处天空呈青灰色,唯有南面红如晚霞。他大吃一惊,低声嘀咕了一句“他娘的,早就知道今夜不安稳”,接着他连忙下令道:“快,派哨骑前去,尽快搞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哨骑刚派出不到一刻钟,便见一骑从南方带着箭伤而回。“官军设伏,郝将军苦战,请速派援军。”

    谢君友再问有多少官军,战况如何,他却说不清了。

    消息瞬间传遍全营,有数将赶来,尽皆望向谢君友。看他只是皱眉,并无言语,其中一将站出来道:“将军,郝摇旗为闯王爱将。如若坐看他战败,恐怕难以向闯王交待。况且刘将军离开之时,曾让我等迎郝摇旗,此刻他中伏,我们怎么也应该派人去接应一下?”

    谢君友看了他一眼,此将名叫任继光,为一营主将,手下有数千人马。“诸位可曾想过,官军早就进攻,晚不进攻,为什么选择在闯王总攻南阳的前一夜?仔细想想,今天确实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首先,我军今夜派往南阳的斥候没有回来,不是一个,而是全部都没有。还有,这些官军没有进攻在唐河西岸的我军,却渡过唐河在距离我军下游二十余里处的南侧设伏。听骑卒回报,那里至少有数千官军,他们是从哪里渡过河的?有多少人?这些都没搞清楚,贸然出兵,会不会再中官军的埋伏?”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皱眉沉思。

    另一将,萧云林站出来道:“谢将军,无论官军有何打算,这郝摇旗却不得不救。否则,不仅对闯王无法交待,也容易寒了众将士的心。你看这样可好?我军在此还有数千骑兵,就让他们去援救郝将军。让他们一路小心,即使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可及时撤回。另外,再多派一些斥候前往南阳方向,探清那边官军的动向。还有就是派人立即赶往社旗,将这边的情况告知李过和刘芳亮将军,由他们来做主。”萧云林为湖广荆门人,跟随刘芳亮多年,出谋划策,多有建议。

    谢君友想了一会,走几千骑兵,不太能影响这边的防守,也可对郝摇旗有所交待。他转头向手下将领牛万才道:“牛将军,那就由你领兵前去增援郝将军吧!其他各部,紧守各处,防止官军偷袭。”

    牛万才为骑将,统领三千骑兵。大概早就想到会是他,哈哈一笑,连忙拱手应命。

    萧云林微微皱眉,牛万才手下骑兵最多,确实是前往救援的最好人选。但他性格粗略,办事马虎,勇猛足够而智略不足。此去增援,最主要的是小心。而且三千骑卒,数量似乎也少了点。于是他站出来道:“将军,属下手中亦有数百骑卒,愿意陪同牛将军一同前往。”

    谢君友同意了他的请求,同时又调了数百骑卒,凑够了四千骑给两人。

    骑兵飞驰,速度极快,一路无事。听喊杀声渐近,两人逐渐加快了速度。翻过三道丘陵,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的战场。火苗将丘陵上的半数树木烧成焦炭,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有官军的,也有闯军的。剩余人马围绕那两座小山坡胶着缠斗,到处都是低沉的喊杀声。郝摇旗满身是血,双眼赤红,手持长刀向前狂吼,“冲,冲啊!杀光这些官军。”

    听到马蹄奔驰之声,郝摇旗抬头望去,远处的闯王大旗分外显明。他哈哈大笑,望向不远处的高杰大声喊道:“高杰小儿,爷爷的援兵到了,你完蛋了。”

    高杰亦看到了闯军援兵,冷笑一声,“是你完蛋了。虎子,发响箭。”

    旁侧的李成梁从后背抽出一箭,用火石点燃引燃箭头,然后引弦拉弓,向正上方射去。响箭带着尖利的呼叫飞上天空,在最高处像炮竹一样爆开。火花飞散,二十里内尽可看到。

    萧云林看到了爆出的火光,心中奇怪,但看牛万才已经率部冲了下去,他心中犹豫,留三百骑与自己一起在山岗上,令其他人跟随牛万才冲杀过去。

    虽然高杰一时难以击败郝摇旗,但形势明显对他更加有利。但有了牛万才的加入,形势瞬间逆转。高杰用骑兵交替掩护,且战且退,最终退守到原先的道路入口处。骑兵列阵,放弃了骑兵的机动性。两侧步卒相援,成防守态势。

    闯军数量占优,但一时也难以击溃高杰。两军焦灼,难解难分,尸体铺满了谷口。

    此时,遥远的天际突然传来了战鼓声。犹如雷鸣,初时沉闷,后来越来越响。郝摇旗惊愕回首,但丘陵相隔,他什么都看不到,但站在高处的萧云林看到了。从丘陵各处突然冒出了很多人,他们手持火把,快速朝这边汇聚。近者离这里只有五里,而远者也仅有不到十里,转瞬间即至。他的心顿时降到了冰底,大声叫喊,警示众人,但已经晚了。

    高杰单膝跪倒在地,抱拳向上道:“大帅,歼灭、俘虏闯贼一万余人。只有郝摇旗带数百残众向西逃窜,目前动向不明。”

    孙传庭叹了一口气,“耗费无数精力瞒过闯贼,成功埋伏于此,本以为可以尽灭唐河闯贼,没想到却只有一万余人。高杰,你留在此地,收拢可用的马匹。如果有愿意归顺的贼寇,就暂时将他们编入你军中。其他人都杀了,不要一个俘虏。”

    然后他转头向旁道:“左勷,你率部赶往唐河,配合白广恩,尽灭唐河闯贼。曹变蛟,你率领一万骑兵向北,从泌阳处过河。如若遇到社旗来援的闯贼,人数少,灭之。人数多,骚扰。侵袭,拖延其速度,直到我军拿下唐河。”

第九百九十三章 南阳大战3

    末代驸马正文卷第九百九十二章南阳大战3实际上郝摇旗所猜的并不完全错,这里埋伏的官军并不多,只有不到六千人。但其中骑兵有三千骑,比闯军要多。而且官军是以逸待劳,又占据地利。与之交战,闯军完全不占任何优势。

    郝摇旗此人除了勇猛善战外,还有个长处就是比较能认清战场形势。为贼二十余年,无论处于各种险境,他最后总能逢凶化吉。这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不敌之时,他会第一时间首先逃脱。

    此刻看形势不利,郝摇旗隐约有率部暂时后撤之意。但就在此时,他透过火光,看到远处一骑。马上之人身型瘦高,穿着明光铠,手持长枪。在战场上纵横来回,不断将自军将士挑落马下。而他身旁数十骑,俱持长枪,随之杀敌。火光照的他那张四方脸阴晴不定,闪烁着傲慢的神色。

    郝摇旗看见之后大怒,催马前冲,一刀砍翻当前一将。纵声狂吼,“高杰小厮,还记得你爷爷吗?”

    高杰遥遥看了郝摇旗一样,枪指前方,冷声道:“郝摇旗,下马跪降,我饶你一命。”

    郝摇旗“呸”了一声,“你这个狗贼,可记得往日闯王如何待你?不是东西的王八蛋,不仅投靠官军,还拐走闯王小妾,这等烂事也只有你这种畜生能干的出来。狗都知道知恩图报,你这个吃别人冷饭的野驴,简直连猪狗都不如。什么翻山鹞,我看你是翻山鸡。今天我砍了你的狗头,把你那玩意割下来喂猪。送你儿子去当太监,送你女儿去当妓女,让你这龟儿子断子绝孙……”郝摇旗混迹江湖,起事之前便是城中混混。论勇猛,在闯军之中尚有几人能和他敌衡。但论骂战,他说自己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各种污言秽语瞬时而出,喷的高杰满脸通红,啧啧无语。

    要说,郝摇旗和高杰本为旧识,但他为何会高杰如此痛恨?这还要从高杰从闯军逃脱之时说起。

    刑氏本为李自成小妾,因为机智有谋,李自成让她掌管全军后勤。高杰当时还很年轻,相貌英俊,是闯军中的后起之秀。每日去刑氏那里接收军粮、兵器,以及各种物资,与之多有接触。一来二去,两人便相互看上了眼,并做出了苟且之事。

    两人担心被李自成发现,便策划着出逃向明军投降。但高杰为后营将领,很少能够外出,况且还得带着刑氏。但机会最终还是来了,官军派出大军围剿,闯军精锐尽出,高杰和郝摇旗留守。他知郝摇旗喜饮酒,便送给他数坛美酒。郝摇旗忍受不住,当夜便喝的宁酊大醉。等他醒来,高杰早已离开,并带走了刑氏和数千兵将。

    李自成虽然没有怪他,但他当下发下重誓,要将高杰碎尸万段。后两人多次交战,但郝摇旗只是勇猛,而高杰有勇有谋,他并没有讨得任何便宜。但心中愤恨累加,对高杰愈加仇视。

    高杰满脸通红,催马上前,想要一枪将郝摇旗刺落马下。但郝摇旗岂是弱辈,提马向前,持刀与高杰战在一起。

    火箭射击,引燃了林下的落叶,点燃了树木,火光冲天。郝摇旗得以看清官军的情况,人数并不多,战下去未必一定会败。况且,此地距社旗不过二十余里。如若在此拖延住高杰,等得援兵到达,或许可以完成自己斩杀高杰的夙愿。想到这里,他干劲更足,挥动双臂,大喝着不断砍向高杰。但两人武力,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

    高杰却有其他的想法。他看久战不下,便迅速与郝摇旗脱开距离向后撤去,对郝摇旗的大声叫骂完全置之不理。他果断采取守势,以两侧丘陵为阵地,骑兵来回骚扰、牵制,以杀伤闯军步卒。

    而郝摇旗以为高杰势弱,以骑兵拦截骑兵,步卒仰上进攻丘陵。意图先尽歼官军步卒,然后再收拾高杰。

    鼓声动地,杀声震天,炮声如雷,搅的这夜晚一点都不安宁。

    唐河县又称唐县,位于南阳西南方向,唐河、通天河在此汇聚,境内八成以上都为丘陵。孙传庭攻下樊城,与官军约定南北夹击襄阳。但不幸的是,在守军的坚守下以败战收尾。但其并未将全员撤回南阳城中,而是将近万之兵屯于新野、邓县二城,呈掎角之势共同防戍襄阳守军。

    李自成率大军到达之后,欲要拔除两城,与襄阳守军连为一体。但每次大军进攻,南阳守军都及时出援,让其损兵折将而无所得。最后他放弃进攻两城,而让刘芳亮率五万之众屯于唐河,牵制官军南下。

    刘芳亮以两万之兵驻于城中,三万驻于唐河西岸,中间用十多座浮桥连结。如此,不但牵制了新野、邓县两城之兵,还可戒备南阳守军,使孙传庭如鲠在喉。最主要的是,他在樊城之东三十里的汉水河畔建立渡口,用船载运粮草入襄阳,解决了守军的粮草之虞。虽然他开辟的这条粮草比从樊城渡江远了近百里,还要翻山越岭,但至少不用再仰官军之鼻息。而郝摇旗北上,选择走的便是这条道。

    得了前往社旗与李过会和的命令,刘芳亮思索之后,认为社旗那边水浅,可以轻松过河。但二十万大军都从那边过,难免引起混乱。他留了个心思,拨三万人马前往社旗,而留两万于唐县。在大军渡河之时,及时从河西岸北上,在社旗附近的唐河西岸为大军做牵引之用。为了避免调兵引起官军的注意,北上的人马分成三批,逐步前往。

    刘芳亮前往社旗向李过申明此事,留守在唐县为其副将谢君友。三万人马接连而去,刘芳亮虽说他会尽快赶回来,但谢君友心中难免忐忑。闯王率数倍之兵与孙传庭相战,依旧败多胜少。他唯恐官军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然后大败自军。其实非但他自己,大部分闯将都对孙传庭心怀恐惧,认为其有神鬼莫测之能。他披甲巡视了两遍,一切都如往常,心中满意,正准备返回城中。

    突有亲兵遥指南边,惊声发问道:“将军,你看那边是不是着火了?”

    谢君友抬头望去,只见月亮高悬,各处天空呈青灰色,唯有南面红如晚霞。他大吃一惊,低声嘀咕了一句“他娘的,早就知道今夜不安稳”,接着他连忙下令道:“快,派哨骑前去,尽快搞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哨骑刚派出不到一刻钟,便见一骑从南方带着箭伤而回。“官军设伏,郝将军苦战,请速派援军。”

    谢君友再问有多少官军,战况如何,他却说不清了。

    消息瞬间传遍全营,有数将赶来,尽皆望向谢君友。看他只是皱眉,并无言语,其中一将站出来道:“将军,郝摇旗为闯王爱将。如若坐看他战败,恐怕难以向闯王交待。况且刘将军离开之时,曾让我等迎郝摇旗,此刻他中伏,我们怎么也应该派人去接应一下?”

    谢君友看了他一眼,此将名叫任继光,为一营主将,手下有数千人马。“诸位可曾想过,官军早就进攻,晚不进攻,为什么选择在闯王总攻南阳的前一夜?仔细想想,今天确实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首先,我军今夜派往南阳的斥候没有回来,不是一个,而是全部都没有。还有,这些官军没有进攻在唐河西岸的我军,却渡过唐河在距离我军下游二十余里处的南侧设伏。听骑卒回报,那里至少有数千官军,他们是从哪里渡过河的?有多少人?这些都没搞清楚,贸然出兵,会不会再中官军的埋伏?”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皱眉沉思。

    另一将,萧云林站出来道:“谢将军,无论官军有何打算,这郝摇旗却不得不救。否则,不仅对闯王无法交待,也容易寒了众将士的心。你看这样可好?我军在此还有数千骑兵,就让他们去援救郝将军。让他们一路小心,即使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可及时撤回。另外,再多派一些斥候前往南阳方向,探清那边官军的动向。还有就是派人立即赶往社旗,将这边的情况告知李过和刘芳亮将军,由他们来做主。”萧云林为湖广荆门人,跟随刘芳亮多年,出谋划策,多有建议。

    谢君友想了一会,走几千骑兵,不太能影响这边的防守,也可对郝摇旗有所交待。他转头向手下将领牛万才道:“牛将军,那就由你领兵前去增援郝将军吧!其他各部,紧守各处,防止官军偷袭。”

    牛万才为骑将,统领三千骑兵。大概早就想到会是他,哈哈一笑,连忙拱手应命。

    萧云林微微皱眉,牛万才手下骑兵最多,确实是前往救援的最好人选。但他性格粗略,办事马虎,勇猛足够而智略不足。此去增援,最主要的是小心。而且三千骑卒,数量似乎也少了点。于是他站出来道:“将军,属下手中亦有数百骑卒,愿意陪同牛将军一同前往。”

    谢君友同意了他的请求,同时又调了数百骑卒,凑够了四千骑给两人。

    骑兵飞驰,速度极快,一路无事。听喊杀声渐近,两人逐渐加快了速度。翻过三道丘陵,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的战场。火苗将丘陵上的半数树木烧成焦炭,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有官军的,也有闯军的。剩余人马围绕那两座小山坡胶着缠斗,到处都是低沉的喊杀声。郝摇旗满身是血,双眼赤红,手持长刀向前狂吼,“冲,冲啊!杀光这些官军。”

    听到马蹄奔驰之声,郝摇旗抬头望去,远处的闯王大旗分外显明。他哈哈大笑,望向不远处的高杰大声喊道:“高杰小儿,爷爷的援兵到了,你完蛋了。”

    高杰亦看到了闯军援兵,冷笑一声,“是你完蛋了。虎子,发响箭。”

    旁侧的李成梁从后背抽出一箭,用火石点燃引燃箭头,然后引弦拉弓,向正上方射去。响箭带着尖利的呼叫飞上天空,在最高处像炮竹一样爆开。火花飞散,二十里内尽可看到。

    萧云林看到了爆出的火光,心中奇怪,但看牛万才已经率部冲了下去,他心中犹豫,留三百骑与自己一起在山岗上,令其他人跟随牛万才冲杀过去。

    虽然高杰一时难以击败郝摇旗,但形势明显对他更加有利。但有了牛万才的加入,形势瞬间逆转。高杰用骑兵交替掩护,且战且退,最终退守到原先的道路入口处。骑兵列阵,放弃了骑兵的机动性。两侧步卒相援,成防守态势。

    闯军数量占优,但一时也难以击溃高杰。两军焦灼,难解难分,尸体铺满了谷口。

    此时,遥远的天际突然传来了战鼓声。犹如雷鸣,初时沉闷,后来越来越响。郝摇旗惊愕回首,但丘陵相隔,他什么都看不到,但站在高处的萧云林看到了。从丘陵各处突然冒出了很多人,他们手持火把,快速朝这边汇聚。近者离这里只有五里,而远者也仅有不到十里,转瞬间即至。他的心顿时降到了冰底,大声叫喊,警示众人,但已经晚了。

    高杰单膝跪倒在地,抱拳向上道:“大帅,歼灭、俘虏闯贼一万余人。只有郝摇旗带数百残众向西逃窜,目前动向不明。”

    孙传庭叹了一口气,“耗费无数精力瞒过闯贼,成功埋伏于此,本以为可以尽灭唐河闯贼,没想到却只有一万余人。高杰,你留在此地,收拢可用的马匹。如果有愿意归顺的贼寇,就暂时将他们编入你军中。其他人都杀了,不要一个俘虏。”

    然后他转头向旁道:“左勷,你率部赶往唐河,配合白广恩,尽灭唐河闯贼。曹变蛟,你率领一万骑兵向北,从泌阳处过河。如若遇到社旗来援的闯贼,人数少,灭之。人数多,骚扰。侵袭,拖延其速度,直到我军拿下唐河。”

第九百九十四章 南阳大战4

    出了方城,许定国抱拳向陈永福道:“陈将军,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那五千儿郎,还请将军善待。”

    陈永福抱拳回礼道:“将军放心,我必竭尽所能护尔安侄儿周全。”

    许定国点了点头,“我还有些事情要交待尔安,能否……”

    陈永福道:“小事,请。”

    许尔安满脸苦楚,“爹,我该怎么办啊!”

    许定国叹了一口气道:“李自成遣我前去汝宁,而又留你兄弟二人于南阳,明显是不信任我们。而且,我看孙传庭善战,或许可以击败闯军。陈永福与我俱为降将,一旦闯军失利,他必然也有生出其他的心思。你就暂且安心留在陈永福处,到时候是与他一起起事,还是率部单独逃离,你自己决定。”

    许尔安脸色愁色部减,“那尔吉呢!”

    许定国叹气道:“乱世人命,贱如羊毛。他现在被李自成留在中营,为父也顾不得了,希望他能够趁乱逃脱吧!好在世文在我身边,即使他不幸而亡,也可保留一支血脉。尔安啊!你一定要给为父好好活着啊!”

    许定国为副将,镇守睢阳。睢阳地处南北要冲,是有名的坚城。汉景帝时的七国之乱,梁王刘武正是在此地抵御吴王刘濞的三十余万众达三个月之久。安史之乱中,张巡亦在此城率七千士卒苦战安禄山的十八万叛军达十个月,最终全军覆没。而许定国率两万余人,面临李过的三万人马不战而降,主动让出了睢阳城。

    但李自成此人偏爱豪杰,对于许定国这个主动归降者他虽然尊重,但并不重用。同样是降者,对于射中他眼睑,差点要了他命的陈永福,他与之无话不谈,极力拉拢和厚待。每当议事之时,都将他安排在自己身旁。待遇不同,可见一斑。

    而这些仅是在表面上,而实际上的操作更加令许定国忍受不了。李自成将他调来南阳,派自己的兵驻扎于睢阳,剥夺了他对睢阳城的掌控。大战在即,却以隆武军意图北上为由,调他前去汝宁拦截,但又不让他带全部兵卒前往。

    许定国的两万士卒,李自成拨了五千给陈永福,而又留下七千于中营。虽然名义上依旧归许定国的两个儿子,许尔安和许尔吉统领。但实际上什么情况,每个人心中都十分清楚。自此,许定国就心生叛意,只不过他表面上万分顺从,听从了李自成的一切安排。

    看许定国率部向东而去,陈德道:“父亲,这许定国一走,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既然闯王疑他,为何不在此就要了他的命?”

    陈永福眉头紧蹙,停了一会道:“欲夺天下者,必要招天下贤士为己所用。这样才能聚众人之力,登九五之尊。闯王虽疑许定国,但毕竟许定国当日是主动来投。此时无由杀他,天下人将如何看闯王?许定国此刻带八千士卒前往汝宁,即使叛乱,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便是闯王的英明之处,德儿,这些事情你还要好好学。”

    陈德不解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事不明。同为降将,为何闯王对待您和许定国完全不同?虽然此时他同样将您调离了南阳前线,但他毕竟给了您不少人马,而且也没将孩儿留在中营以作要挟?”

    这话触动了陈永福的痛处,他良久没有说话,最后缓声道:“我率部力战不得已而降,可能这就是和许定国的分别吧!且闯王懂我,如果我真的要叛,他留你又有何用?德儿,为将者,忠信为主,其他为次。你我已经叛了一次,如若再叛,恐怕难容于世间。无论如何,我们恐怕要随闯王走到底了。”

    陈德眉头紧蹙,“那闯王最终能取得天下吗?”

    陈永福苦笑道:“谁知道呢!前方是封侯拜相,还是人头落地,随他去吧!通知全军,启程去鲁阳关。”

    南阳城墙上,朱聿鐭和丁魁楚并排而立,遥望南方的百重山方向。距离太远,他们实际上能看到的并不多,唯有冲天的烟柱和如蚁群般交战的双方将士。不断有骑卒从远方弛回,告知前线的战事情况。

    闯贼李过部集中火炮,轰击鹿鸣、跃鱼二山,官军损失惨重,逐步后撤,闯贼占据两峰。两军正在乱石峰交战,闯贼投入很多兵力,官军告急。

    刘芳亮率部从社旗渡河,被斥候发现。曹变蛟即使率部增援,以骑兵冲击,在唐河岸击溃闯贼,将敌军驱赶回了河对岸。

    白广恩在南阳北三十处与闯贼袁宗第部交战,双方大战之后,各自后退,汇入主力。

    郑家栋率火箭车兵出击,在方城东北大破闯贼一部,火炮轰杀贼将陈可新。李自成之堂兄四天王李养纯率万余众投降,贼军次首刘宗敏亲自率部追击。他虽击破了李养纯部,但得我军接应,李养纯逃入我军,供了大量闯贼的情报。

    南阳之南发现少部贼军,李国奇正在率部与之交战中。左勷大军出动,增援郑家栋,两军集于百重山之南,正在与渡过河的闯贼交战。闯贼暂停攻击百重山,回兵与我军交战。

    孙传庭穿着一件十分普通的铠甲,手持望远镜遥望前方的百重山。两日猛攻,闯贼终于退了下来。

    左勷快步走过来,抱拳施礼道:“大帅,高杰禀告,有近三万闯军正从唐河下游过江。看迹象,他们应该是想绕过我军渡河直接进攻南阳城。秦总兵说她难以在短时间内拿下襄阳,但可利用小船偷过汉水运两千将士过河增援。”

    孙传庭微微点头,“将此情况告知唐王和丁魁楚,让他们紧守城池,不准放任何人出城。至于秦总兵,告诉她不用了。她的任务是盯住襄阳守军,让之不要搅了本帅这边的战事即可。对了,左良玉那边有回信吗?他可愿派兵增援?”

    左勷眉头告诉,“有回信,但其拒绝派出援兵。左良玉因马士英夺其武昌,而朝廷对马士英不加处置,他心怀怨恨。以隆武军随时可能出信阳,进攻武昌为由,拒绝派出援兵。这是他的回信,大帅请看。”

    孙传庭勃然大怒,“此贼,来日本帅必杀之。算了,不管他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此刻,南阳百里之距,无地不是战场,无处没有战事。闯贼已经充分被我军调动了起来,该是决战的时刻了。再有一个时辰,天便要黑了。你立即派人传令给白广恩、曹变蛟、李国奇、高杰等人,让他们与闯贼脱离开,趁着夜色来此。另外,告知牛万才,除了紧守百重山外,准备一万精兵,随时配合我军全歼河西岸的闯贼。”

    看左勷面露难色,孙传庭问道:“怎么了,还不去?”

    左勷道:“大帅,请恕属下直言。虽经调动,但在河岸西岸的闯贼已有二十万之众,依旧是我军的近一倍。而在东岸的方城,闯贼可调用兵力依旧在五万以上。此时贸然投入全部兵力与之决战,真的明智吗?”

    孙传庭瞄了一眼左勷,“你是在质疑本帅的决定?”

    左勷额头细汗密布,抱拳躬身道:“属下……,属下不敢。”

    孙传庭笑着扶起左勷,“左将军,何必如此紧张,只不过是一句笑语而已。实际上告诉你也无妨。战争之局,并非单纯靠士卒数量决定,否则两军交战之前数数谁多谁少就可以了,干吗还要交战?在本帅心中,有两点对是否能够取胜极其重要。一个是士气,另一个是聚集兵力的数量和速度。我们先灭其五万之众,再夺百重山以自守,紧接着李养纯主动来降。三战皆灭其锐气,我军士气自不用谈。如若再拖下去,两军就会进入旷时日久的相持之中,士卒的死伤会逐渐加重,进而消磨完这些士气。士气而论,此时是决战的最好时刻。还有就是闯贼人数虽众,但其要攻山,要戒备,要防守,兵力分散,在但时间内很难集结抗敌。我军如若在此时能集结七万兵力,猝然发起进攻,就可以打其一个措手不及。论兵力,我军不敌对方,但正面交战的闯贼兵力却比我军少。再加上攻击的突然性,我军完全占优,至少有六成胜算。”

    左勷惊道:“六成?”

    孙传庭淡淡笑道:“六成,已经不小了。我军本就是以弱击强,如果最开始能夺下襄阳。我倒是有九成胜算,但左良玉误国。情势糜烂至此,我也只能赌一下了。你要知道我军粮草仅可再支撑一月,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左勷沉默了半晌,最终点头道:“大帅,属下懂了。”

    等左勷离去,孙传庭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百重山。山林焦黑,乱石纷飞,破旗烂枪,残肢尸首满地都是。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以仅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圣上,老臣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只希望天佑大明。”

第九百九十五章 南阳大战5

    斥候返回,将探知的情况一一上报。

    刘芳亮听完,沉默了好一会道:“你们确定对岸的官军都撤了吗?”

    斥候抱拳上禀道:“确定。近万骑兵已全部离营,向北而去。因为他分成好几批撤离,而且趁着夜色,这才没有及时被我军发现。我看他们营中好久没有动静,才冒险进去,发现里面早就空了。”

    刘芳亮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去军中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升为营佐,今后全军斥候归你统领。”

    那名斥候千恩万谢,退出帐去。

    旁侧郝摇旗看刘芳亮长久不语,忍不住问道:“小……,芳亮,你倒是说说啊!这是怎么回事?”他被高杰击败之后,率残部向西逃窜。当时官军忙于向北进和清查俘虏,使他得以逃脱。后来他聚集败兵,得了近千士卒。他不敢去见闯王,便暂且来到了比较好说话的刘芳亮这里。

    刘芳亮皱眉道:“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对不对?如果真是那样,情况就严重了。”

    郝摇旗拍了一下大腿,“我的亲娘啊!你倒是说啊!”

    刘芳亮点了点头,“曹变蛟手下有近万骑卒,基本上占了官军骑兵数量的八成以上。此刻尽数北上,肯定是为了对付在百重山下的我军士卒。但已经渡河的我军便超过二十万,而百重山周围的官军只有左勷和郑家栋的两万多人。即使加上曹变蛟这部骑兵,也很难有取胜的可能。除非,除了曹变蛟,孙传庭还调了其他人马。”

    郝摇旗初时并没有听懂,倒后来约莫品出一些味道,“你是说白广恩、高杰他们?那他不要南阳城了吗?”

    刘芳亮微微点头,“自开战以来,南阳四面城门便紧紧关闭,内外消息不通。我们根本不知道城里留有多少兵卒,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从一开始就怀疑,南阳城就是孙传庭抛出的一个鱼饵,坐等我们分兵去攻,他根本就没有坚守城池,坐等我军去攻的打算。城外的诸部兵力就是为了使我军分兵,而又在适当的时刻聚集兵卒。如若就在此时,孙传庭尽调南阳之兵进攻已经渡河的我军士卒,官军兵卒精悍,可以弥补其兵力不足的问题。闯王和众将却毫无防备,恐怕这下要吃大亏,甚至全线溃败。”

    郝摇旗惊声说道:“那这件事我们得尽快让闯王知道,否则……,我这就派人去。”

    刘芳亮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急。”

    郝摇旗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什么不急,还有比着更要紧的事情吗?”

    刘芳亮缓声道:“摇旗,这仅是我的推测,不能当成定论。况且官军已离开多时,即使此刻赶回去告禀闯王,恐怕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这样吧!先派人去宗第、希尧那里,看看他们那边的官军是否有被调动?以确定此事。另外,大军全部开动,行动缓慢,也赶不及。我军中还有近四千骑,我尽数给你。骑兵行程快,你立即带他们赶回方城。如若无事当然最好,如若有事你就助闯王稳住局势。”

    郝摇旗听刘芳亮这么一说,反而迟疑了起来。他缓缓坐下,扭扭捏捏道:“这不好吧!上次兵败的事情,我怎么有脸再去见闯王?他……我,还有那个……”

    刘芳亮淡淡笑道:“摇旗,你以为闯王到现在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郝摇旗眉头一挑,怒声道:“小白脸,你竟然出卖我?”

    刘芳亮并不在意他的称呼,依旧笑道:“如此大事,我怎么可能隐瞒闯王?但你知道闯王知道了之后,如何言说?”

    看郝摇旗没有言语,刘芳亮继续说道:“闯王说,‘不怪摇旗,他刚从襄阳赶来,对这边的情况并不了解,这才中了埋伏官军的埋伏。反而是我们,久在南阳,却没有料到官军会如此奸诈’。他并没有丝毫责备你的意思,反而让你安心待在我这里,并让我不告诉你,只是为了消除你的疑虑之心。”

    郝摇旗声音激动道:“闯王真这样说?”

    刘芳亮道:“我怎会骗你?此刻形势危急,正是需要你郝摇旗摇旗助威之时。如果你能遏住官军,便可立下大功,谁还会在意你之前的败仗?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另外派将。但对于你,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没有了。”

    郝摇旗沉默片刻,最终点头道:“好,我去。”

    刘芳亮派人去袁宗第和刘希尧那里,回报的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加严重。两地周围都无官军的踪影,不知他们何时就已经撤走。他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二人,让他们领兵北上,而他率剩余部众直抵南阳城下。紧守不攻,而派人向北探听战况。

    百重山下,天还未亮。

    一个士卒正靠着木柱上睡觉,不知觉的翻了翻身子。顿时身子歪到向一旁,磕了一下头。他双眼微睁,脑袋依旧迷糊着,口中低声抱怨着站起来。他右手擦着眼睛,歪歪斜斜的走到不远处的一处斜坡下,松开裤腰带,扶着垒墙开始放水。一滋之下,神清气爽,脑袋也从迷糊中回过神来。

    他抬着头,双手盘着系紧腰带。想起了昨日强攻百重山,又有好几千人战死,伤员无数。今日还得去攻,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下来。他哀叹一声,满脸愁苦,起身向回走去。这时只听一声轻响,他感觉胸口猛然一痛。他睁眼向下望去,最后映入眼神的是羽箭长长的羽翼。

    堡前鹿角被缓缓移开,寨门接着也被打开。高杰看着门口倒下的十数个闯军士卒,冷哼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依旧对回来之人毫无防备,没半点长进。”接着他转身向旁侧道:“马千总,你这次立下大功,这守备之职是跑不掉了。以后就跟着我,共同为朝廷效力。”

    马千总跪倒在地,“高副将保举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高杰点了点头,下令道:“发信号吧!”

第九百九十六章 南阳大战6

    李过夺下鹿鸣、鱼跃二峰之后,把自己的老营安插在了鹿鸣峰上。以示有进无退,尽快拿下整个百重山之心。

    但这样一来,他手下的主要兵力都部署在各个山峰上,留在后营的兵力并不多。本来倚仗闯军的后续人马,可以随时补充进攻,以避免出现问题。但闯营各部都有不同的将领统属,彼此之间独立,相互之间的协同合作一直都存在问题。

    孙传庭发现了这点,就令高杰将俘获而降的闯军兵将放回去以充细作,轻取了闯军后部人马和在进攻百重山上李过部联结处最重要的一处垒堡。然后布兵坚守,将闯军一隔为二。接着曹变蛟率骑兵快速向上冲击,夺了山下的炮兵阵地。

    李过最后虽然拼命夺回,但曹变蛟撤离之时却点燃了储存火药的箱子。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半数火炮被毁,剩下的一半也成了不能发射的无用之物。

    而基本上在高杰发出信号的同时,孙传庭所率的主力大军也开始了进攻。左勷攻左路,白广恩在右,郑家栋在中,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五万官军精锐以猛虎下山之势加紧强攻,闯军设在最前线的两营人马顺序之间便会击溃。

    谷可成为前营领将,也是最先与官军接战的。仓促之间,他只集结好了两三千人。看官军转瞬间便到跟前,他忍住恐惧,持刀向前,大声叫喝着冲杀向前。但这两三千人瞬间被十倍于己的官军所吞没。谷可成被数杆长枪刺中,跌落马下。后续蜂拥而上的官军士卒向前,将他踏成了一团肉泥,死无全尸。

    白鸠鹤看官军蜂拥而至,紧急集合众士卒,坚守前线两座简易的堡垒。说是垒堡,只是两座前置的箭楼,后侧的寨内储存有供给进攻大军的粮草辎重。闯军以数倍之众进攻百重山之敌,占尽优势。他们也预想到孙传庭会反击,但想的是小规模的袭扰,以延迟、拖延自军夺下百重山的时间,从未想到会是如此大规模的全线进攻。

    既然是为了抵御小规模的反击,所设垒堡低矮,所设壕沟浅窄。面对大军强攻,毫无抵抗之力。白鸠鹤大声叫喊,号召将士御敌。他手持长弓,不断拉射。到处都是敌军,根本无须瞄准,每击必中。

    不断有官军士卒被射中扑倒在地,但后续人马迅速补充上来。闯军不敌,四散而逃,官军得以逼近。一簇火箭齐射,在垒堡上方爆炸,上层士卒非死即伤。白鸠鹤腰间中了一火箭,背靠垒墙坐着,鲜血汩汩的向外流。他长刀支地,想要站起来,但腰间疼的他难以站立。而官军在此时已冲了上来,其中一个士卒手持长枪直接刺中了他持刀的手臂。另一个上前,一刀枭了他的首级。身有甲胄,将士卫护,一看就是领头的。

    刘宗敏一把推开任继荣,跨上骏马,大声喊道:“一二两个标营随我走,其他的收拢士卒,在此结阵,准备迎战官军。”

    辛思忠扶起任继荣,神色有点慌张,“老任,我们现在怎么办?”

    任继荣看着刘宗敏远去的背影,“你在这里指挥将士结阵,不能让前队溃卒冲散后队。我现在就去找闯王。”

    练国事站在山头上,遥望前方的战场。在他旁侧的大旗下立着一将,身型高大雄壮,披着一副贵重的金色铠甲,远看和孙传庭有九分相似。牛成虎从山下赶来,抱拳向练国事道:“大人,孙大帅已攻破闯贼前阵,正在奋勇向前杀敌。”

    练国事微微点头,“牛总兵,此时我军仅是占了突然发起进攻的优势。你看远处的闯贼,他们已开始结阵,接下来就不会这么容易了。一旦不能迅速将闯贼击溃,等周围闯贼赶来,形势对我军会更加不利。我们可以开始孙兵部的第二步计划了。率部猛攻李过部闯贼,让其无法增援山下闯贼,从而让曹总兵的骑兵抽调出去,以尽快击溃闯贼。”

    牛成虎拱手应是,“诺!”

    李过看自军被截了后路,与闯军主力相隔近十里。中间不仅有高杰驻防要隘,还有曹变蛟的近万骑兵虎视眈眈。火炮尽丧,军中又多为步卒,又怎能冲破他们的防卫?但看闯军前阵溃散,他心中焦急,集合重兵加紧向下猛冲。但一次次前冲,带来的是成片的死伤。看着再一次败退回来的残兵败卒,他的心在滴血。“来亨,你亲自带人下去,不顾有多少损失都给我冲过去,支援闯军。”

    此时,突然战鼓雷鸣。李过回首望去,只见山峰之上,数不清的官军冲杀下来。他眉头微蹙,叫骂了一声“狗娘养的”,接着大声喊道:“张能,去,给我挡住他们。”

    李来亨抬头问道:“爹,那我还去吗?”

    李过想了片刻道:“等等,小心官军两方夹击我军。派人传递各山头,让他们各自坚守。胆敢逃跑者,就地斩杀。告诉他们,我军兵力数倍于官军,绝不会战败。”

    李自成听了任继荣的回报,眉头高蹙。他抬头向东望去,万千士卒从前方败退下来,正在沿着那几座浮桥疯狂向河这岸逃来。无数人从浮桥上被挤下来,在齐脖深的河水里扑腾。

    李岩在旁拱手道:“闯王,官军突然进攻,唯有您才能稳住形势,稳固将士之心。此刻向撤,也撤不下来了。唯有上前,才有一丝希望。切莫优柔寡断,使大好形势付诸东流。拼力一搏,未必就不能取胜。”

    李自成沉默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大声下令。“双喜,派人去联系芳亮、希尧、宗第,让他们立即回兵驰援。汝魁,率部上前,射杀浮桥上所有将士。打开前路,我要去河对岸。”

    刘如魁大惊失色,“闯王,这怎么行?”

    李自成怒目一视,“去!”

    刘如魁不敢言语,率部而去。不一会,万箭齐发,无数人从桥上跌落下去,鲜血染红了桥面和河水,惨叫声此起彼伏。“兄弟们,闯王已经下令,过河者死,不要逼我对你们动手。回去,都给我回去。”

    众人顿时愣住了,望着对岸持弓的数千将士,心中迟疑,但也无人再敢靠近浮桥。

    正在此时,只见一骑当先,飞驰上桥。他胯下骑着乌龙骓,身穿红色粗衣,外罩黑色甲胄,头顶的那个白色大毡帽分外显明。乌龙骓踏在浮桥上,鲜血四溅,染红了马蹄。踏在对面河岸上,泥土飞溅。

    李岩、宋献策、吴汝义、党守素、马重僖、张鼐等将帅紧随之后。还有两千余亲兵骑卒随在后面,俱皆从浮桥上而过。

    有人认出了他,大声喊道:“是闯王,是闯王……,闯王来了。”

    周围人也吃了一惊,纷纷让开,尽皆望向李自成。

    李自成看了一下满地的尸体,脸色愁苦。“你们都是我的生死弟兄,包括他们。但他们没死在官军手里,却死在了我的箭下。但我此刻却不得不做,为何?因为前方还有兄弟正在抗敌,他们逃了,死的人会更多。官军此刻形势占优,但他们还没胜。此刻我与你们站在一起,一起抗敌。如若败了,你们可以砍下我的头去向官军请赏。但此刻,谁敢逃,我先砍下他的人头。”

    数着,李自成大吼一声,“刘如魁,等将士都过了河,就给我砍断所有浮桥。你就率部守在这里,谁敢逃,就直接射杀了他。张鼐,打旗,随我一起增援刘哨总。”数着,他一拍马鞭,向前飞驰而去。

    李岩面朝众人道:“想想你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闯王来后,你们又过的什么日子?不提别的,只说报恩,你们现在逃了,对得起闯王吗?天下虽大,一旦败了,你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宋献策哈哈大笑,吸引了众人注意。“诸位,且听老道一样。昔日我曾为天下计算运势,得出十八子当主神器这条箴言。十八子,这不就是个李字吗?而当今天下,哪个李能有李闯王这个李更有资格坐拥天下呢!我刚才又算了一卦,此战我军必胜。要不然,你们以为为何闯王会来此与众将士共同御敌?你们都是穷苦出身,以前跟随闯王是为了混口饭吃。但今后等闯王当了皇帝,你们就可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而此战就是诸位的好机会,随闯王上前杀敌,立下战功,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看众人蠢蠢欲动,宋献策又加码道:“闯王有令,杀敌一名,赏银五两,职升一级。兄弟们,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有,你们自己可要好好把握。”

    众人沉默,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到。过了好一会,只见一大兵跳出来道:“当兵吃粮,脑袋天天挂在裤腰带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死了。富贵险中求,老子这次信闯王能战胜官军,我就是要当将军。愿意随我一起去立功的,就和我一起去。”

第九百九十七章 南阳大战7

    看众将士虽然依旧混乱,但却没人再过河向东逃散,反而有不少人紧随闯王而去,李岩露出佩服之色。

    宋献策嘿嘿一笑,露出一股奸商一样的笑容。“林泉,世人重利。在这个时候,你给他们讲什么忠义就是白费口舌,还不如给他们讲如若胜了他们能得到什么。行军打仗我不如你,但稳定军心你不如我。我就留在这里帮助稳定军心,请你前去前方助闯王击破官军。”宋献策留在这里,无非想此地离大营最远,方便逃走。他从大势而追随李自成,但他从来没想过为他殉命。

    但李岩君子天性,没有多想。只是向宋献策拱了拱手,骑马和自己的亲卒飞驰向前。

    从百重山下到唐河西岸之间,方圆数十里,地域平阔,无险可守。二十余万闯军将士分为一万、两万的十几个小部,散落各处,各自为战。仓促受击,大部分是一溃而散。虽有一二军中宿将,率部死命拦截。但他们的抵抗就像那秋天林中的落叶,转瞬间便被劲风吹散。

    白广恩率部势如猛虎,连破几座营房,率先与闯军中阵接战。而左勷在右翼与之遥相呼应,冲势如虎,进攻也极其猛烈。郑家栋所率除了部分步卒外,其他的都为车兵。以两轮车首尾相连,上面置放着一窝蜂和虎尊炮等火箭、小炮,四周部署手持鸟铳的枪手。虽然行进速度比两翼大军稍慢,但其位于中阵,盘稳阵固。刀盾兵在前,火箭车卫护四周,虎尊炮,火箭、鸟铳接连齐射,中者非死即伤。

    这三部人马就犹如三辆行进速度不一致的巨型战车,车轮之下,死尸遍地。战鼓轰鸣,旗帜高扬,周遭都是喊杀声。

    官军攻击之猛,行动之迅速,打了闯军一个措手不及。开战仅半个时辰,前营三营主将战死了两个,人马基本上完全溃散。中军左翼两营在白广恩重击之下已完全陷入混乱,在官军的重击下向后逐步撤去。整个阵型被压成了半凹的椭圆形,眼看就要全线溃败。

    右翼亦有两营人马,其中之一是罗虎所率的孩儿营。这营中都为战死闯军将士的子嗣,年纪最大的也不到二十岁。猝然临战,他们的表现反而比那些久战的**更好。在罗虎的指挥调度下,他们毫不畏惧,一遍接着一遍向官军发起了反冲击。虽损失惨重,但其死战不退。另一营将士受其勇气所激,也逐步开始了反击。虽然从整体上看,闯军在右翼依旧是在向后败退,但暂时算是稳固住了战线。

    中营为闯军主力,有四营兵力,兵力最多,主将为闯王手下大将马世耀。他不算猛将,也不算智将。其性格稳重谨慎,甚至在一般将领看来,有些微微的懦弱。冲锋陷阵他不行,但放置他在一个地方坚守阵地,往往能完成任务。看到官军突袭前营,他没派兵增援,而是选择仓促之间聚集士卒,寻求自保。

    前营虽然很快溃散,但也为中营争取了一些时间。利用这短暂的时间,马世耀完成了自己的布阵。刀盾枪兵在前列阵,弓箭手布防在后,中间散落的辎重和矮墙也成了防御。士卒虽然心怀忐忑,战战兢兢,但勉强算是完成了结阵。保下营盘,为后军支援争取时间,这是马世耀的打算。

    郑家栋所率车兵火器充足,虽行进缓慢,但三段齐射,火炮共击,其杀伤力足以令闯军心志溃散。还未接战,火箭在空中爆炸,虎蹲炮呼啸而至,鸟铳不断齐射。闯军士卒一片片的倒下,留下阵阵惨叫。虽然有闯军弓箭手反击,但羽箭能造成的死伤远低于官军。前阵在一刻钟内便被官军打开了一个豁口,士卒趁时冲杀进来,在闯军营中左突右冲。闯军士卒鼓着勇气向前,激烈反击,妄图将之赶出去。双方你来我往,在场内激烈厮杀。中营不如左翼,没有陷入混乱。也不如右翼,还能向官军发起反冲击。只是成一种防御姿态,凭着自己巨大的伤亡艰难维持着不被击破。

    刘宗敏率两个精锐标营,从后营直达中营。看着败退下来的兵卒,他狂吼大骂,声如炸雷,亲自持刀砍杀两个逃卒。而他身旁亲卒同时出手,瞬间便有数十颗人头落地。满地的鲜血平息了糟杂的人声,也使败兵平静了下来。他身型本就高大,骑在马上更加显明。军中哨总,地位仅次于李自成,在众将士眼中是军神一样的存在。看到他,众将士不敢有违,败退之势也停了下来。他挥舞着带血的长刀,大声吼道:“李友,你率两千人去中营增援马世耀,剩下的人随我去左路。敢逃跑者,这些人就是下场。”

    刘宗敏所率的两个标营都为军中精锐,随之滚滚上前。长枪猛刺,战刀乱砍,败卒逃兵纷纷倒地,尖叫着向两边散开。而他们踩着尸首向前,向着官军最密集处挺进。其英姿和气势也鼓舞了不少败卒,有些士卒开始止住败势,加入他们的行列。

    辛思忠在刘宗敏离开之后,集结后营兵卒。但他只是刘宗敏副将,威信不足,竭力叫喊,满头大汗,也只集结了近两万士卒。看到李自成,他心中大喜,连忙上前单膝跪倒在地道:“闯王,您可算来了。”

    李自成看到诸营混乱,只有辛思忠这里还保持着阵型。赞赏的点了点头,问道:“稼轩呢!现在情势怎么样?”

    辛思忠回道:“刘哨总亲率两个标营去增援中军,命属下再次集结士卒。前营传来消息说谷可成、白鸠鹤两位将军战死,田虎将军动向不明。中营前锋张能被敌火炮击中而死,尸身被其亲兵送回了后营。张化龙死在乱军之中,全营溃散。左翼逃卒甚多,刘哨总已经去了那里支援,但看形势依旧不太好。右翼情势稍好,说是罗虎奋勇向前,斩杀官军前锋大将左世祥。官军攻势少挫,得支援之后才再次向右翼攻击,但攻势不如之前,目前还能稳得住。”

    辛思忠说的很混乱,一些消息也是道听途说,未必为真。但大概情况李自成知道了,眉头蹙的越高。这些战死人中,谷可成、白鸠鹤、张能都是跟随自己进商洛山的十八骑之一。这么多年战功赫赫,没想到却一战而亡。张化龙是在自己救援南阳之时,与冯双礼一起从孙可望那边投靠过来的,也算是一员猛将。现在才刚开战,就战死了这么多将领,可见形势有多么的危急。他遥望十数里之外的战场,各处都还在激战,败卒不断从前方退下来,尚不知道他们还能扛多久。他又想到了逃进商洛山前的那次血战,丢盔弃甲,惨不忍睹,难道又要再来一次吗?他默默闭了双眼,心中闪过一些恐惧,不忍再看。

    这时,滚滚的马蹄声如同雷鸣,由远而近传来。李自成脸色突变,睁开眼遥遥望去,只见左翼黄烟冲天,曹变蛟所率近万骑兵狂奔而来。其绕过前军,以势不可挡之势直接从南侧斜插了进来,将左翼大军从中间拦腰截断。左翼大军大呼小叫,瞬间崩溃,纷纷向后逃撤,势已不可挡。刘宗敏大声狂吼,竭力稳住士卒。但此时一箭射来,正中他的臂膀,几个亲兵强拉着不断挣脱的他向后撤去。

    李岩从后方奔驰而来,前方的情况他已看到。他骑马到李自成身旁,抱拳疾声道:“闯王,中营目前已经乱作一团,再行增兵只能延缓,而不能止住败势。”

    李自成本已失去信心,看到李岩,升起了一些希望。“那林泉,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岩道:“后营还有近十万士卒,比官军人数还多。但他们军心散乱,唯有闯王能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集结起来,并激发出他们的战意。请闯王在此布阵,集结士卒,与官军在此背水一战,同时,让中营各部从逐步后撤,向两翼散开,重新集结后再配合已经集结的士卒向官军反击。”

    李自成眉头高蹙,面带犹疑。“这个时候还怎么撤下来?”

    李岩道:“目前右翼形势最好,左翼形势最坏,中间次之。让右翼军先撤下来,中间兵力足够,一时官军也突破不了。唯有左翼,先受攻击,又受骑兵冲击,此刻已经完全崩坏。我从山东来时带有几千骑兵,我率领他们上前,掩护刘哨总撤下来。现在的问题是一旦中营逃溃,败兵很有可能会直接冲散后阵。请闯王一定要在此稳住局面,如若出现那种情况,宁可全部将他们全部射杀,也不可让之冲到这里。人马在此坚守,无论是败卒还是官军,都要挡下来。而等两翼大军撤下来,集结之后再反向从两边向前冲击,或可击败官军。”

    李自成一愣,李岩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遇事之时,他的冷静在李自成预料之内。但他能如此的下狠心,却彻底出了他的意料。他想了片刻,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一切就拜托林泉了。”

    李岩点头回应,“闯王,能否借你大旗一用?”

    李自成没有片刻犹豫,“张鼐,你擎大旗随林泉去,一切听他命令行事。如果林泉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李岩急匆匆离开,找到李梅。“李参将,集合所有骑兵随我上前掩护左翼大军。步卒留下,由李副将统领,增强后营阵线。”李参将说的是李梅,而李副将说的是李化鲸。

    虽然主动放弃临清,但李岩始终认为让周显全占山东是个错误。在他离开之时,除了在豫东的睢阳和商丘都留有重兵,还在山东境内的定陶留有近万人。这三地成一个三角形,相互支援,防止周显将势力扩充到河南境内。但这样一来,他能带到南阳的兵力便不多,只有两万余人,而且多是新归降的刘泽清昔日的旧部。实际上带他们还有另一个目的,避免这些降兵再暗自投靠周显。离了山东,他们就是无主的浮萍,只能听命行事。

    李岩看重李梅,但对李化鲸却无好感。他们相互挟制,维持了整体的稳定。但在大部分闯将眼中,并无太大的不同。他们来的较晚,一直都留在后营,并无直接参加战事。李梅看前营有变,和李化鲸第一时间便集结了士卒。这是他们的立足之本,比什么都重视,只不过刻意与闯军诸营脱开了一段距离。他们对闯军本就没太大忠心而言,保存实力还是他们首先考虑的问题。

    听李岩下了命令,李梅犹豫片刻,便直接跨上骏马呼喝骑兵集结。一脸惊愕的李化鲸拉住他,低声道:“老李,你干吗呢!”

    李梅撇开他的手,“李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得听他的令行事。李副将,你看那边,闯军虽败未溃,已经开始了集结。官军兵力有限,未必能够击败闯军。就算要逃回山东,也得有条路啊!现在还是配合他们吧!否则我看他们会不听军令为由直接斩了我等,那时候才真的有理没处说。”

    李梅远去,留下一脸惊愕的李化鲸。旁边亲卒问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化鲸沉默一会,脸色暴怒,“能干吗?集结士卒向中营去。到时候都给我机灵点,一旦局势不好,都听我命令行事,撒丫子跑。”

    曹变蛟手持长枪,冲锋在前。他十几岁时便跟随其叔父曹文诏上阵杀敌,与曹文诏一样,他勇猛善战,是大明难得的猛将。但与他叔父不同的是,他行事更为谨慎,而且在战场上很有大局观。

    当牛成虎向李过部发起猛攻之后,曹变蛟将防备李过冲下山的任务交给高杰,抽调出所有的骑兵进攻进展最顺利的左翼。他率部向锥子般插入敌阵,如猛虎入羊群般将左翼的闯军分割、撕裂开来。本来已经陷入混乱的左翼闯军更加混乱,这种混乱甚至影响到了中营的闯军。而曹变蛟的目的也在于此,从左翼突入中营,从而引起闯军的全线溃退。

第九百九十八章 南阳之战8

    曹变蛟初在南阳之东,距离最远,一夜奔驰到此。虽然仰仗骏马之利,但士卒没有丝毫歇息便直接参与激战。无论是胯下坐骑还是普通骑卒都疲惫到了极点,难以久战。

    因而,曹变蛟想在战力缩减之前最大的发挥骑兵的作用。通过连续不断的冲阵、破敌,尽可能的使闯军陷入整体的混乱,使其不能集中兵力抗敌。一旦闯王大军被骑兵冲散,分裂成小股的闯军,后续的官军步卒便能凭借兵力优势对他们加以料理。

    毫无疑问,曹变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不到一刻钟,左翼闯军便被骑兵彻底冲垮。士卒惊叫连连,全线溃败。他率部继续冲杀,直取中阵。长枪猛刺,马刀翻飞,羽矢如雨,一遍接着一遍向摇摇欲坠的闯军最集中处发起猛烈冲击。

    刘宗敏臂膀中箭,败退下来,带去的两个标营损失殆尽。换作一般将领,或许早就逃溃,但刘宗敏本人则是越挫越勇之辈。他砍掉箭杆,令亲兵将他扶上坐骑,大声呼叫着迎敌,强悍程度令人惊心。普通士卒看到主帅如此,受其鼓舞,也竭力抵抗。但在优势的官军面前,这样的抵抗显然是徒劳的,最多也只能稍微延缓一下官军的进势。

    白广恩骑马站在高处,看官军仍在苦撑,心情焦躁到了极点。基本上每个将领都知道,孙传庭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官军能在周围闯军回援之前击溃闯军主力。否则,最终溃败的可能就是自军。他心中犹豫是否要最后两营兵力投入之时,突然看到远处又腾起了一片黄色灰尘。他脸色顿变,大声叫道:“挥旗擂鼓,告诉曹总兵,贼军又有援兵到了。白苗,你带人上前,配合曹总兵迅速击溃左翼贼军。”

    曹变蛟手持长枪,纵横向前。他先是出枪刺穿一个闯将的脖颈,接着洞穿一个闯军士卒的胸膛,最后扫开一圈枪卒。其威猛势不可挡,引起周围闯军尽皆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而不敢上前。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后阵传来的金鼓警告。他引目望去,正看到左翼烟尘腾起,一支骑兵援兵加入了战阵。人群之中,那赤红色的闯字大旗分外显明。他并不慌张,而是转向左首大声喊道:“龙翟文,你率自营继续冲阵,剩下的人跟我走。”

    也不待龙翟文回应,曹变蛟迅速与闯军中阵脱开。近三千骑卒从左翼闯军的中间穿插了出去,再次击破,引起闯军阵型一片鸡飞狗跳。

    看到刘宗敏的惨状,李岩心惊不已,让之立即后撤。但刘宗敏不听,最后抬出李自成才让他勉强听令。李岩率部从南而进,侧击白广恩。虽阻不住官军进势,但的确为大军后撤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但这时间没持续多久,因为曹变蛟率部冲杀了过来。他手起枪落,挑落一个妄图挡住他的闯将,以迅猛之势冲向正在抵挡白广恩的李岩。

    李岩久在豫东,并不认识曹变蛟。但他看到那曹字大旗和来将的勇猛,心中便彻底明了。他令李梅率两千骑卒挡住白广恩,自提长剑率部迎了上去。两相交错,以骑兵对骑兵,马坠人亡,激起一片惨叫之声。

    曹变蛟正杀的兴起,突然看到前方一将身披白甲,手持长剑,正在竭力呼叫抵挡。在军中为将者,所用武器多为长刀、长枪。因为长枪的攻击距离远,便于杀敌。而长刀厚重,不断砍杀之后折损很小,刀口仍可保持锋利。而长剑虽比长刀稍长一点,但其窄平,剑身轻盈,不利于与敌久战。曹变蛟粗略一看,便觉得此将定为军中雏儿,平时恐怕连真正的战阵都不曾上过。但观其铠甲、姿态,身份必然很高。想到这里,曹变蛟紧夹马腹,枪指前方,直接冲了过去。

    李岩心中惊骇不已,对方骑兵并不比自军多。但无论是他们的勇猛程度,还是战斗经验的丰富程度都远胜于自军将士。看来曹变蛟为将十数年,纵横无敌天下。而孙传庭又敢于将手中所有骑卒交给他,是有几分道理的。即使他心中早有想到让大军安然后撤会很难,但官军的强横程度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事情至此,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正当此时,一枪突然迎面刺来。李岩听得一声尖叫,提前闪身躲过。他抬头望去,正对着曹变蛟那凶狠的眼神。还未等他完全回过神来,又一枪便再次挥来,李岩只得提剑去挡。枪剑相撞,火花四溅。李岩手臂猛然一沉,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旁边张鼐大惊,担心李岩受伤,直接挥动大旗去打曹变蛟。曹变蛟侧身躲过,右手抽回长枪挡住张鼐。左手从腰间长刀,咔嚓一声,旗杆应声而断,闯字大旗坠落,向下方飘去。旗乃全军士气、军心之所在,关系重大。

    李岩大吃一惊,连忙侧身探手去抓,正抓住了那断杆。曹变蛟再次挥刀,但张鼐却将那断掉的旗杆向他丢来,逼得他的刀锋偏移了一段距离,但仍旧划伤了李岩的右臂。鲜血直流,有几滴正溅到那大旗之上。李岩忍住巨痛,用手臂举起大旗。

    曹变蛟勃然大怒,挥枪刺来,但却被李岩亲兵所阻,而张鼐护着李岩退了下去。曹变蛟杀散阻拦之敌,再次想要追杀李岩时。却突见南侧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雷,闯军又有援兵至,比他们预料的时间要早很多。他无奈的狂吼一声,挥兵向南,再次杀去。

    郝摇旗率近四千骑赶至,正看到激烈厮杀的战场,他毫不迟疑的率部冲杀了过去,接着又是一场混战。

    百重山上,牛成虎不断率部猛攻。李过在挡住牛成虎的同时,依旧派出李来亨率部增援闯军主力。但在下山之时又被高杰部所阻,即使有少数兵卒突破过去,对整体大局也没有任何影响。

    闯军左翼全部溃散,兵力折损十之七八,很多向南而逃。右翼情况稍好,但损失也不算少,但建制还算保持完整。闯军中阵在官军火箭车的不断冲击之下,最终也溃败了下去。他们逃无可逃,被官军碾碎,被自军箭阵所射杀于阵前。各个士卒争相逃命,向两边逃散,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最后,仅剩的闯军被压缩在长不到二十里,宽不到五里的战场上。他们被挤压着向唐河,有些向两边逃散,有些越进唐河妄图从浅处逃亡。但骑卒在两翼来回驰骋,不断将逃亡兵卒刺倒。羽矢如雨,严格执行李自成的命令,从对岸不断射来。无数逃卒被射杀在河中。尸体铺满了河面,鲜血染红了河水。

    如此雷霆之势,也使大部分闯军将士认识到逃无可逃。在诸将的控制下,紧守各处,拼命抵抗,不断对官军造成损失。各处而言,官军占据优势,但其兵力远少于闯军。久战之下,难免有所疲惫,而闯军中的猛将精卒也不断反击,甚至可以在小范围内实现逆转。两相相持,战的是难分难解。

    孙传庭伸开双臂,由亲兵为之穿上铠甲。那是一个金黄色的铠甲,为精铜所铸,是崇祯帝在他出外镇守陕西时亲自赐给他的。

    斥候不断回禀,最后一次回禀是敌军数万援兵距此只有不到三十里。而孙传庭神色平静的听着这一切,好似他早就知晓似的。

    李国奇在旁,神色紧急。“大帅,将士们久战不胜,而闯贼的数万援兵转瞬就要来了。再不撤退,我们就要遭受闯贼的两边夹击了。请您早拿主意,我们来日再与闯贼相战。”

    孙传庭穿戴整齐,厉声斥道:“李国奇,如此慌乱,成何体统。本帅早已在他们前来的中途设下埋伏,闯贼的援兵是不可能到这里的。现在闯贼主力被我军围困于此处,军心散乱,正是彻底歼灭其之时。再要在此饶舌,乱我军心,我必杀汝。”

    李国奇脸色顿变,军中有多少兵力,他十分清楚。伏兵可能真有,但绝对不可能太多,莫非是秦良玉派部渡过了汉水。看孙传庭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心中稍微放心了些。单膝跪下,抱拳向孙传庭道:“大帅,属下知错了。”

    孙传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跨上骏马,手持宝剑,指向前方,大声道:“众将士,大明之将来在此一战。胜则生,败则死,无第二条路可走。擂鼓举旗,全军出动,后方不留一卒,随本帅上前杀敌。”

    巨鼓雷鸣,那是全军出击的信号。

    官军众士卒先是一愣,接着士气顿时大震,各个奋勇上前。本来两军处于相持阶段,但孙传庭将全军投入,打破了这种平衡。近两万援兵加入战阵,犹如猛虎下山,一遍接着一遍向最后的闯军发起猛攻。

    闯军军阵数处被冲破,严整军阵变成了一张烂网,到处露风。官军抓住机会,不断前冲,将优势扩大。尸横遍野,鲜血满地,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第九百九十九章 南阳之战9

    罗虎整张脸上满是血污,犹如在血水中浸泡过一样,使他白净,甚至有点稚弱的脸庞显的十分狰狞。他从前线撤下,稍作歇息便率部再次前冲,以接应更多士卒后撤。他所率的震山营死伤惨重,身边仅剩不到千人。

    整个战场都陷入了无限的混战中,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激烈厮杀的两军将士。不断飘来“活捉李自成,活捉刘宗敏”的喊叫声,官军士气如虹,不断加紧强攻,越来越多的闯军士卒开始没头没尾的四处逃散。

    这令罗虎心惊,也使他绝望。他刚出刀砍死一个敌人,马上就有更多人拥上前来,杀不尽的敌人,灭不完的官军。很早之前,他便跟随李自成南征北战,像今日如此危急的情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引目四望,心中想着如何取胜,最终遥遥看到孙传庭的大纛和下首的那个金甲将领。他思索片刻,很快下令了决心。他出刀撇开眼前敌人,直接率本部人马向孙传庭大纛的方向冲去。

    而基本上同时,在左翼的郝摇旗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逆势反冲,直向大纛。

    孙传庭将大部分兵力都投入了前线,身边仅余一营亲兵卫卒。但这些都为军中精兵,跟随他多年。旗阵严整,战力惊人。罗虎、郝摇旗率部从两个方向冲杀过来,迅速突破前阵。一时间尖叫声起,引起了一片混乱。此举起到了出奇制敌的效果,但孙传庭身边的大军很快反应过来,持枪猛刺,死命抵挡。

    二人冲到距离孙传庭一箭之地的距离,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反而被周围拥上来的官军围在中间。四周长枪、长刀乱刺乱砍,一个接着一个闯军士卒战死。但罗虎、郝摇旗两人率部拼死反抗,吸引了周围不少兵力,使前线压力减轻了不少。

    孙传庭手心满是汗水,额头上青筋裸露,怒不可遏。他持剑指向前方,“杀了他们,快给我杀光他们。”

    他为进士出身,临战之前,必制定周密的计划。他利用自己有限的兵力将各路闯军调离主战场,而又计算了他们得到消息回援的可能时间。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敌军援兵到达之前,彻底击溃李自成的主力。刘芳亮提前预料到了他可能的计划,让郝摇旗率骑兵先至,而又派人联系其他各路闯将,让他们回援的时间比孙传庭预料的要早了很多。

    李国奇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而孙传庭为了安稳军心骗了他。他在闯军回援的路上确实布了一些疑阵,但因为兵力有限,只能迟缓,而不能完全阻挡他们。

    兵力、粮草不足一直都是孙传庭出陕之后面临的主要问题,而为了能够取胜,他将南阳基本上变成了一个空城。他将自己的所有兵力都部署在南阳城外,并在此战中将他们全部投入了进去。没有后援,没有援兵,而当他发出全军出击的命令后,连最后的那点后备兵力也没有了。

    目前官军靠着微弱的兵力将闯军挤压在狭窄的空间内并始终占据优势,是因为他们信任自己的主将,怀有胜利的信心。但若是自军的后侧出现闯军,这种信心便会完全崩散。按照距离推算,最多再有一个时辰,闯军援兵便可以赶到。如若在此之前不能击溃闯军,恐怕兵败如山倒的很可能就是自军。

    孙传庭心急如焚,但他又不能明说,只能不断下令催促手下将士强攻。他心中开始有点隐隐后悔,他对自军的情况了如指掌,之前也觉得自己对闯军的情况也十分了解。但他依旧轻忽了这支闯军,他们早非之前那支衣装残破,训练不足,一遇猛攻便四散而逃的乱贼。而是面临绝境,依旧不断反击,拼死守住阵型。相互支援,从而为友军后撤争取时间。要不是他准备多时,又占了突袭的优势,或许此战早就失败。形势危急,但至少在目前,自军依旧占据着优势。如若此次不能取胜,下次便再难有这样的机会。越是绝境,孙传庭心志愈坚,誓要将李自成彻底剿杀在此。他没有给自己留丝毫退路,亲自挥剑,向前拼杀。

    李自成位于后阵,被众将围在中间。李岩擎闯王大旗在前稳固军心,吸引了官军最多的注意力,使他这里一直十分安稳。但随着官军不断前冲,相互之间的距离变近。不断有羽矢在他周围落下,将士中箭,扑到在地。

    宋献策派人从后方来,在李自成耳旁悄悄言语。他在北方十里处寻到一处浅滩,如若战事失利,可以直接从那里渡河。但看着眼前奋战的众将士,他又岂能岂他们而去?之前败入商洛山,数年时间才恢复如初。此战比之前规模更大,一旦战败,恐怕这天下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日光惨白,乌云汇集,似乎将要下雨。他闭眼沉思片刻,心中拿定主意。“擂鼓传令,援兵即刻就至,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会。本王就留在此地,与众将士同生共死。”

    雄浑的战鼓声犹如雷鸣,轰鸣不止。骑兵已不成阵,数十人为一团,上百人为一簇,相互交错厮杀。步卒排列成阵,彼此卫护,盾撞刀砍,枪刺棍打,利用一切可以用的武器杀敌。羽矢如雨,乌压压的一片,向着一切敌人密集洒射。火铳砰砰直响,打在铠甲之上,腾起一团血雾。

    满地死尸,黄沙翻飞,鲜血飞溅。厮杀声沉闷低沉,旗帜翻飞残破。队不成队,列不成列。敌我交错不分,只有无休止的砍杀和战斗。

    数支狼烟冲天而起,天空飘下了毛毛细雨。孙传庭抬头看着天空,神色间满是不甘。自看到袁宗第的援兵到达,他就知道自己这次败了。曹变蛟还在死命拦截,但军心已散,坚持不了多久的。

    李国奇在他面前不断呼喊,最后他艰难举起右手,宛如有千斤重。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别人说,“散了吧!都散了吧!”任由亲兵护着他向后撤去。

第一千章 议事

    听完曹志耀和张应元的争论,杨嗣昌眉头紧蹙,转头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李国奇,道:“李总兵,你觉得呢!”

    李国奇为陕西将领,造反的农民军中大部分都是他的同乡,他心里十分同情他们。况且在乱世,有兵就是草头王。如果罗汝才选择归降,杨嗣昌定不会容许他保有那么多士卒。自己身为陕西人,到时候怎么也能多瓜分一点士卒。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躬身向杨嗣昌拜道:“督师,里面的贼兵还有近两万之数。秦人的性格强硬,如果将他们逼入绝境,他们到时候肯定会拼死一搏。即使能够全灭他们,我军的损失也不会少。况且他们中的很多都是些普通百姓,只不过是被贼首裹挟入贼的,并非真的有心反叛朝廷。属下支持收降他们。”

    秦平为马祥麟的副将,地位较低。他来此处的目的不是提出什么建策,而是听到诸将最后的决定之后向马祥麟禀告,所以他没有什么话要说。而惠登相为新降之将,他在此刻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是错的,因而他也不说。

    万元吉看众人都低头沉思,转而向杨嗣昌道:“督师,李总兵说的是。不能逼他们太紧,无论最后是否决定收降他们。此刻都不是进谷清剿他们的最好时机。依我看,先围他们一段时间,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让他们内部乱起来之后再说。”

    杨嗣昌皱眉道:“如果川地只有一个罗汝才,围他多少天,我都没有太大意见。但你们都别忘了,目前张献忠还领着数万之众在外面全然不见踪迹。如果我们将所有兵力都压在围困罗汝才上,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围剿张献忠?”

    万元吉沉默了片刻,道:“督师,你是想招降罗汝才的这股部众?”

    杨嗣昌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是有这种打算,只不过前提是罗汝才允许我将他所有的部众全部打散重编。否则,绝无可能。”

    “这个比较难吧!”万元吉皱眉。

    外侧走来一人,是俞振龙。周显坐在军帐最外侧的位置,他轻声对着周显说了几句,便又走了出去。

    周显看杨嗣昌看着自己,连忙道:“是赵风派来的人。他说贼军通过小道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突围,虽然大部分都被挡了回去,但有少数几个逃出了谷外。他已派出士卒前去追击,但山间丛林密布,追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张应元一听,连忙道:“督师,您看到了吗?这些贼军就是死性不改,信中写着乞降,而暗地里却想着向外突围。按我说,就应该全部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才能永绝后患。”

    看杨嗣昌眉头蹙起,万元吉道:“阁部,山间小道狭窄,一次能通过的士卒不会太多。罗汝才仅派出这么一点人,恐怕向外传信的可能性更大。关键是,他要向谁传信?”

    杨嗣昌冷声道:“除了张献忠,川地还能由哪股流贼能给他提供支援?”说完,他转向周显道:“忘筌,有活着的俘虏吗,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吗?”

    周显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些人应该都是罗汝才的亲信。中间有数个受伤的贼军,在我方士卒到达之前,他们便自杀了。”

    万元吉道:“阁部,如果我们的推测正确,张献忠或许会出兵增援罗汝才。虽然我军占据地利,但兵力毕竟不多。我看还是应该多调来一些兵力,以防万一。”

    杨嗣昌点头道:“我已经去信附近数县的县令,他们派出的县兵大概明日就会到。而秦总兵也会派出一部人马从绵竹前来,在不久之后应该也会到达,这点不用太多担心。如果张献忠前来,即使不能歼灭他,也不可能让他轻易救出罗汝才。”

    万元吉点了点头,既然杨嗣昌早有准备,他作为幕僚提醒一下即可。从他内心而言,他十分倾向于彻底剿灭罗汝才的这股农民军。但他知道杨嗣昌心中深恨张献忠,为了彻底清除后者,他最后肯定会选择安抚、收降罗汝才。他看了看周显,对方正低头皱眉沉思,好似在想着什么。

    杨嗣昌好似也注意到了这点,转向周显出声问道:“忘筌,你一直没有说话,是有什么想法吗?”

    周显犹豫了一下,道:“督师,我能不能请惠将军讲一下罗汝才手下诸将的情况?”

    杨嗣昌脸色微奇,看了看同样疑惑的惠登相,轻轻的点了点头。

    惠登相奇怪的看了一下周显,随即说道:“罗汝才主要的谋士只有一个,名叫元珪。历来足智多谋,深受其信任。此外,他手下还有四个主要将领,分别为杨承祖、王光恩、罗汝明和李国兴。这四个人各自都掌管一部人马,其中杨承祖和王光恩的势力最为庞大,控制的有三千来人。而罗汝明为罗汝才的弟弟,没什么可说的。在所有人中,李国兴的势力最小,是一个比较边缘的人物。”

    “那这些人中,罗汝才最信任哪些,哪些与罗汝才有隙?”

    “罗汝明为他的弟弟,杨承祖起兵之时便跟随着他了,这两个人都是深受其信任的。而王光恩本来也是一支贼军的首领,在失势之后才投靠了罗汝才,他们两者之间更像是一种紧密的合作关系。李国兴势力较小,对他,罗汝才只是把他当成手下的一个将领。”

    听完,周显沉思了片刻,拱手向杨嗣昌道:“督师,可以收降罗汝才的部众,但罗汝才本人却必须死。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彻底收降他们。一旦他们再次掀起叛乱,必将造成更大的损失,还不如这次直接歼灭他们。”

    “那你是支持全力剿清他们了吗?”

    周显摇了摇头,道:“督师,我支持收降他们,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将罗汝才的头颅献上,否则一切面谈。”

    杨嗣昌惊愕的看向周显,道:“这怎么可能?”

    周显拱手道:“请督师配合我实施几件事,并让惠将军全力帮我。我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达成此事。”

第一章 山东之局

    孙传庭出陕西,尽携三边之兵,留守在陕西的不过是周遇吉的数千弱卒。即使尽力而守,恐怕也守不了多久。而山西、河北等地之前先是遭遇旱蝗之祸、鼠瘟之灾。而后满清大军侵入关内,烧杀抢掠,兵连祸结,兵少粮缺。一旦陕西失陷,山西恐怕也难以守住。山西尚有险关要隘,可供坚守。

    但闯王大军若最后攻入河北,便可直接杀入京畿,围困京师。到时候金銮殿上的那个龙椅是姓朱还是姓李,谁也说不准。以前的闯贼只是贼,但此刻他们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强军,是来夺天下的。

    看众人沉默不语,万元吉继续说道:“如若趁闯贼进攻陕西之时,朝廷征调足够的兵力,在山西境内利用沟壑纵横的有利地形设立防线,或许可以暂时挡住闯贼。但目前黄河之北,朝廷能调用之大军总共只有三支,一支是吴三桂所率的关宁军,第二支便是包括唐通居庸关守军在内的京师禁军,第三支便是我山东之兵。京师禁军,朝廷不会轻易调动。关宁军镇守辽东,用以防备满虏。除非完全放弃宁远,否则能调去增援之兵定然不多。而我山东之兵,目前虽有近五万之众。兵力按说不算少,但半数以上都是在最近三个月之内新近招募的。保境安民或许可以,但若是率兵北上山西。士卒远离家乡,一无长久坚守的勇气和决心,二无足够大军食用的粮草辎重。也就是说,朝廷没有足够的人马将闯贼增援山西。我推测,短则两个月,长则四个月,闯贼大军便可攻入京畿。”

    只听一声响亮的冷哼,仿佛从马脖子里哼出来似的,拉的老长。“万大人所言似乎有点危言耸听了吧!从河南去往陕西,再由陕西攻入山西,最后抵达京师,这一路何止千里。即使南阳战事失利,朝廷还保有潼关、西安、阳城、太原、大同、宣府等坚城险关。即使各城兵力并不多,闯贼一城一城的打下去,等到达京师恐怕也是数年之后了。万大人所说的长则四个月,闯贼便可攻入京畿。您这是视我大明将士为瓦罐烂瓷,还是觉得这些闯贼长了翅膀,可以直接飞到京师来?”

    王章在出外任济南知府之前,一直在京师担任御史。他性格孤僻耿介,说话直来直去。在京师那种权贵遍布的环境内,在官场怎么可能得志?崇祯帝大概也厌烦他数次顶撞自己,又觉得他忠心任事,便派他来济南担任知府,配合高名衡、吴甘来等人一起限制周显的权力。他也无愧于他以前御史的身份,凡是他觉得不对的地方,无论什么场合,针对什么人,都直接大肆出言挞伐。不仅只针对周显,对高名衡这个山东巡抚亦是如此。因而,高名衡、吴甘来和王章三人皆为崇祯帝所派,但私下议事之时,高名衡常常将王章排除在外。

    堂内每个人都知道,万元吉为周显亲信。王章虽然不知道万元吉为何要说这些,但他心中隐约觉得周显另有目的,便遇事必吵的意识让他首先跳出来反驳。他说话很不客气,直指万元吉。而且,从表面上看,他说的好似也十分合理。堂内顿时发出一片糟杂的议论声,大多数是支持他的。

    万元吉脸带苦笑,没做回应。

    “王大人最近可曾去过山西?对那边的情形是否真的了解?”一声高昂的问话压倒了众人的声音。

    王章定眼望去,说话那人年不到三十,头戴方巾,穿着一件半新的青色棉袍。虽立在众官末位,但傲然挺立,双眼炯炯有神,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的气势。“本官去过如何?没去过又如何?”

    于成龙抬头看向周显,发现他坐在主位,左手端着一个白瓷茶杯,正悠闲的喝着茶,好似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于成龙犹豫片刻,从末位走出来,站在正堂拱手向众人道:“学生于成龙,山西永宁州人。三个月前,我和数十万大明百姓一起被满虏所掳。幸得督帅派人解救,才避免被掳到辽东沦为奴隶。因而,说起山西的情形,我想我比在座的诸位大人都要清楚。”

    王章有点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于成龙淡淡一笑,“王大人刚刚说的并不完全错。如果大明每座城池、每个关隘的守将都有王大人这样的志气,宁死不降,拼死守土。闯贼别说是打到京畿,就在河南境内便可被彻底剿灭。但可惜的是,忠将难求,良臣难觅。史书中多有忠勇之辈,但濒临生死绝境,在大势面前,秉持忠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者少之甚少。而王大人以河南到京师的路途遥远,城池众多为由推断闯贼攻到京师乃是数年之后更是谬上加谬。”

    王章勃然大怒,手指于成龙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大明无忠义之士吗?”

    面对王章的指责,于成龙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道:“学生只是觉得凡事应以实际情况加以分析,而不能想着指望一二忠勇之士改天逆命,扭转大势。”

    王章气急反笑,“实际情况,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实际情况?”

    于成龙语气平静的缓声道:“实际情况就是两千满虏便可横行山西,连破十数个县城,掳数万之民北上而无有敢追击者。如若李闯贼携五十万大军进入山西,敢抵抗者定然了了,而叛变出降者如云。只要数十万闯军攻入山西境内,李闯贼或许转瞬间便可得百万之众。以百万大军携必胜之势侵入京畿,何等坚城不能攻下?”

    王章急声道:“大言不惭,何止于如此?”

    于成龙叹了一口气,悲愤道:“何至于如此?王大人可算问了句该问之话。陕西、山西连旱两年,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即使临水良田,收成也不及往日七成。期间又遭蝗灾、瘟疫,兵灾,百姓饿死者,病死者不计其数。朝廷发下救济粮食,经各级官吏盘剥,真正落入百姓手中者十不存一。而境内粮商,与贪官污吏相勾结,囤积粮食,哄抬价格。一石精米可以卖到三四十两银子,普通杂粮亦可卖到十几两银子一石。百姓无法过活,只能沦落成贼。大小匪寇,多如牛毛,数不胜数。据学生所知,仅去年后半年,被贼寇攻下的县城便有十几座,村镇垒堡更是不可计数。而且,连太原、大同等这样的驻兵重镇都曾被贼围攻过,情况糟糕成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于成龙言语悲愤,疾声高斥。“满虏肆虐山西,掳数十万百姓东归,学生在路上听到更多的是‘到了辽东,是不是就可以活下去’这样的话。可笑,可悲!王大人是觉得靠这些对朝廷怀有愤恨之心的百姓可以抵御闯贼,还是靠那些平时欺压良善,逼的百姓无法过活的官吏将佐可以?而河北,京畿周边的情况虽然比之稍好,但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万大人所说的短则两个月,长则四个月,闯贼便可攻入京畿,学生认为事实恰当。”

    王章张了张嘴,整张脸胀的通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脸上带着愤怒,尴尬,但更多的是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因为他发现于成龙的话无从反驳,而事实才是最令人恐惧的。他历来以忠臣自居,若李闯贼真能在短短四个月内攻入京畿,他又当如何自处。

    堂内众人或面露震惊,或皱眉沉思,或低头不语。无人说话,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到。

    过了良久,李虹用他特有的尖嗓子,低声说道:“那是不是说,我大明就要亡了?”

    一语激起了千重浪,众人尽皆望向李虹。高名衡站起来怒声斥道:“李公公,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李虹变了脸色,“咱家……,咱家只是……”

    周显突然缓声道:“高抚台,先坐下。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议议此事,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高名衡愣了一下,缓缓坐下。

    李虹则向周显抱了抱拳,脸带感激。

    周显转向于成龙缓声道:“北溟,你也先坐回去。”他沉默片刻道:“我和万先生的推测一样,闯贼打到京师也就在这几个月内。万先生,你继续说吧!”

    万元吉向周显拱了拱手,面向众人继续说道:“闯贼有众五十万,在其主力进攻陕西的同时,定然会分兵进攻山东。目前督帅已将深入豫东的我军尽数调往曹州,又令濮阳、东平二地的守军紧急驰往。目前刘副将已返回曹州,城中有兵力近万,与巨野成掎角之势。在后又有济宁大军可以随时支援,一定可以挡住闯贼。但如此一来,我军大量兵力便被牵制在鲁西。而李定国驻兵徐州,一直对山东虎视眈眈。这样的机会,他断然不会错过,而与徐州临近的滕县和鲁南重镇临沂便是其进攻重点。尤其是滕县,是南下徐州的桥头堡。只要被我军占据着,徐州贼军便不得安稳,是其必攻之地。”

第二章 山东之局2

    实际上,滕县对于周显还有另一番意义,它东南方向的枣庄储煤丰富。周显将莱州炮厂的一些工匠迁移到此,锻造刀枪等冷兵器。并征发了一些流民,在当地打石开矿。目前,在当地的矿工和工匠已有近五千人,日产枪头千个,长刀三百柄,箭头近两千枚。

    以前靠着在会通河北岸设立防线,勉强可以挡住隆武军。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周显兵力充足,而李定国因担心两虎相争使闯军得利才没有大举进犯。一旦闯军开始进攻鲁西,李定国必然会尽力来争夺滕县。到时候恐怕泗水之南的枣庄、滕县、费县,乃至更北的平邑、曲阜都将不归周显所有。

    万元吉扫视了一圈众人,接着说道:“目前我军在鲁西有两万余众,滕县周边亦要部署至少一万士卒。分去在驻守各地的兵卒,我军可调用的机动兵力仅剩不到一万人。而且军内多为新卒,还缺少骑兵,同时又要面对两线作战,兵力不足是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而将来无论哪边战事失利,后果都极其严重。”

    这时,一衙役走进大堂,抱拳向周显道:“督帅,泰安知州夏允彝,德州知州吴徵文,青州同知顾咸正,参将俞百易,守备温开,守备阎应元,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已经赶到,是否现在就请他们进来?”

    周显点了点头,“让他们都过来吧!”

    不一会,十几人分先后走进堂内。

    周显挥了挥手,让他们随意找位置坐。几个身份较低的属吏主动站起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官职较高的,而自己自动退到后列站着。陈名夏、韩畅等人下去,小声将刚才所议的内容告诉新来的人。

    巡抚衙门的大堂很大,但三四十人挤在里面也显的有点拥挤。几个仆人进来,给众人上了新茶,并把屋内的炭盆移了出去。外侧不知何时已多了几十个士卒,列于五十米开外,确保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等众人安静下来,高名衡站起来说道:“督帅,目前的形势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周显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不是召集诸位来商议吗?但首先,我们应该确定几个重要的前提。一、如果闯贼势如破竹,攻入京畿,朝廷必然会召四方之兵勤王。在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出兵是肯定的,但出多少兵?是尽携山东之兵前去,还是在能自保的前提下,出一定量的兵力增援京师?”

    王章勃然大怒,站起来高声道:“周督帅,你什么意思?京师乃朝廷中枢之所在,一旦有失,大明覆亡,天下震动,当然是应该尽携山东之兵救援京师了。如若京师有失,保全一个山东又有何用?”

    夏允彝皱眉道:“王大人说的有理。但山东本身就受闯贼和隆武叛军的夹击,正是因为有督帅率大军在此才能勉强守住。若是尽携山东之兵前往京师,那山东必然落入贼人手中。百姓遭难倒是其次的,一旦贼军夺了山东,再从这边北上进攻京师,那京师还能守得住吗?与其尽携大军前往京师,还不如采取围魏救赵之计。在保有山东的前提下,西向进攻闯贼的腹心之地河南。如若能围困,甚至攻下开封,或许对大明来说更好。”

    周显赞赏的看了夏允彝一眼,说道:“王知府忠心为国,值得赞赏。彝仲说的倒也不失为一条可供选择的方案。但问题是,在我看来,无论是尽携山东之兵北上还是围魏救赵之计,恐怕都救不了大明。前者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山西、河北局势糜烂,乱民无数,粮草紧缺等诸多问题。后者的问题是我军要抵御李定国所率的隆武军,能分出对付闯军的兵力有限。别说打下开封,能夺下豫东已属万难。况且,以李岩的才学和对山东局势的了解,他不可能不对我军有所防备。即使李自成率大军北上进攻陕西,恐怕留守在河南防备我军的兵力也不会少。”

    吴甘来道:“那督帅的意思呢!可有解决京师困局的办法?”

    周显点了点头,“有。放弃京师,迁都南京。南京为大明留都,保有所有的政府结构,六部尚书,各部侍郎一个不缺。如果迁都南京,在数月之内便可重启朝政。而且,东南数省历来富裕,善加利用,足可招募足够自保的兵力。而把残破的北方留给李自成,任由闯军和满清两虎相争。只要隐忍图强数年,或许就可以引兵北上,克复京师。”

    大概是周显说的跳跃有点大,没人再发言,都是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声。

    高名衡沉默了半晌,说道:“我听闻督帅已经就此事好几次上书圣上,但每次都被圣上所拒绝?”

    周显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但现在形势不同了,或许圣上会同意。况且事情不在于圣上同不同意,而在于我的提议到底对不对?如果对,臣子不言,是不是也算不忠?百史,拿出来吧!”

    陈名夏点了点头,拿出一封纸叠。打开之后,里面是有关京师不可守的各种理由,以及迁都南京的种种好处。最后一列是周显的官职和名字,提请迁都南京。

    周显道:“这封奏折是本帅上书圣上的。如若在座的诸位认同,就签上自己的名字,与我一起,就当是我们一起上书的。如若不认同,也没关系,只当没见过这封奏折。”

    奏折首先到了高名衡手里,他拿着奏折,问道:“督帅,目前南北阻断,交通不畅。如果最终决定要迁都,公卿王侯,后妃嫔眷,朝中文武,人数何止数十万。还有各种文牍,器物,定然也是堆积如山。若是圣驾到了山东,这么多人,你又如何将他们尽数运往南京?”

    周显回道:“用船,走海路。忠清,你对我军所拥有船只的情况最清楚,你说说高巡抚所担心的有问题吗?”

    顾炎武沉默了片刻道:“一趟肯定不够,但可以依人物的重要程度分批前往。至于器物、文牍这些,可以耽搁一些日子再运,反正也没什么影响。况且这个时候,也不是所有的东西和所有的人都要南运去南京。高巡抚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只是耽搁点时间而已。但海上风高浪急,比江上航行要危险很多。但只要小心行驶,并且多准备一些后备船只,想来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高名衡沉思片刻,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在奏折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令周显稍微有点吃惊,在场的除他本人之外,高名衡的官职最高。他本致仕还乡,被崇祯帝重新启用才担任山东巡抚。因为立场的问题,他和周显在很多方面的意见都不一致。周显本来没指望他能签名,但没想到这次他会这么的没有一点犹豫。

    随着高名衡签下自己的名字,吴甘来、万元吉、顾咸正、夏允彝等人也先后签名。虽然有以济南知府王章、德州知州吴徵文为首的少数人没有签名,但已出乎了周显的意料。

    看到高文采拿着笔犹豫不决,周显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笔道:“高千户,你是锦衣卫,就不必表态了。这封奏折就麻烦你通过自己的途径上呈给圣上,同时亦可将这次会议讨论的一切告知圣上。”

    高文采抬头看着周显,脸色间满是吃惊。同样吃惊的还有王章,他犹豫了片刻,最终站起来望向周显道:“督帅,属下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周显点了点头道:“王知府请说。”

    王章道:“朝廷若是南迁,整个北方都将落入闯贼手中。徐州被隆武叛军所占,河南被闯军占据,山东将彻底与朝廷隔绝。那督帅在这个时候准备如何做?是完全放弃山东随圣上一起南迁?还是坚守山东,为大明守住这一片飞地?”

    周显摇头笑道:“王大人说错了。即使朝廷南迁,山东也不可能沦为飞地。路上虽然断绝,但海上却会一直畅通。只要朝廷给予一定的援助,山东便可守住。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会弃山东于不顾?无论何种情况,我必留守山东,与贼军相战到底。”

    王章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从周显手中拿过毛笔,在奏折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周显带着奇怪的眼神看了王章一眼。迟疑了一会,双手合上奏折,把它递给高文采。“高千户,交给你了,务必尽快送到圣上手中。”

    高文采站起来拱手道:“督帅放心,会后我便派人将它送往京师。”

    周显点了点头,回到主位坐下。“那第一个问题解决了,那我们再议第二个问题。无论朝廷是否决定南迁,山东都必须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甚至要有多余的实力增援京师。我们要议的是,如何能做到这点?”

第三章 山东之局3

    看没人愿意开口,李开首先站起来道:“目前山东遭受隆武叛军和闯军的夹击,兵力已经不足。如果再发生大规模的战事,兵力肯定会更加不够。我作为军将,首先想到的是我们必须扩充兵力,而且这个数量不能太少。”

    吴甘来皱眉道:“那依李参将所言,应该扩充多少兵力为好啊!”

    李开道:“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吴甘来摇了摇头道:“山东有百姓近八百万口,居大明各省之首。最近又接纳从河北、河南、徐州等地逃荒而来的数十万百姓。可以说,无论想要招募多少兵卒,山东都可满足。但问题是,士卒吃的是粮,穿的是甲,用的刀枪剑戟,还要按时给他们发放饷银。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称之为士卒,面对贼军才有一定的战力。而目前山东缺粮严重,很多州府因为之前督帅所下的尽力安置流民的举措而耗费大量金银。各府衙门空空如也,几无余财。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再大量招募士卒,那各地的财赋能支撑的起吗?还有就是再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庄稼收割的日子,紧接着便是春耕时节。这期间都需要大量劳力,亦不适宜大量招兵。”

    李开有隐隐怒色,“那我们难道要坐看贼军攻入山东吗?”

    吴甘来再次摇头,“我说不适宜大量招兵,但招募一些还是可以的。我认为这个数量应该控制在一万左右,这才是合适的。”

    周显苦笑道:“一万士卒,吴大人真觉得这点人够吗?”

    吴甘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要村中庄稼收割完成,便可获得供应士卒所需的足够粮草。而春耕完成之后,青壮便可空置出来,到那个时候再大量招兵才是恰当的。”

    周显沉默片刻,最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时间上来不及。招募兵卒需要时间,训练也需要时间,我不可能让刚刚拿起武器的士卒去上战场。至于吴知府所说的,我想补充几万新兵对拥有近八百万人口的山东不会有太大影响。至于各地财赋不足的问题,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说着,周显转头吩咐道:“韩畅,去叫李丁、马怀义、齐策、丁国政四人过来。”

    韩畅出去,不一会,四人走进堂内。李丁为华夏钱庄的掌柜,四面玲珑,在场的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一走进堂内,便满脸带笑,四面拱手。

    周显摆手止住了他,“马怀义,你一直负责管理胶州盐场。我现在需要银子,你就直接告诉我,你能为我提供多少银子吧!”

    马怀义站出来道:“禀告督帅,盐场的账户上还有三十万余两白银,可以随时支取。还有之前储存的各种食盐,可以低价交予各地盐商售卖,半月之内便可拿到现银,这样也可得大约三十万两白银。属下还可以发动那些盐商为官府捐银,应该能得至少十万两白银。七十万两白银没有任何问题。”

    周显沉默了片刻,厉声道:“一百万两白银,一个月内送抵济南。否则,这个盐场场主你也别当了。”

    马怀义干咽了一口吐沫,连忙跪下道:“属下一定照办。”

    周显点了点头,转头向丁国政道:“国政,你是宋先生的高徒,目前山东所有的矿场都由你负责。我现在想问的是,我让你把矿场转包给当地乡绅富商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可否提供一些银子?”

    丁国政皱眉道:“禀督帅,矿场转包目前实施顺利,确实也有一些现银。但和这些乡绅富商所商议的是,官府将矿场转包给他们,但同时负责对他们开采出的矿石进行收购。所以大部分银子都用来购买铁、铜等矿石,然后交付给炮厂、兵械厂生产各种火炮和兵器。因而,真正在手的银子并不多。但在青州和莱州,还有几座储量丰富的铁矿和煤矿,本来是准备以后由官方开采的。如若督帅同意,可以将它们转包出去,弄几十万两银子还是可以的。”

    周显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就将它们转包出去,但转包期应该有所限定。五年,最多十年。一旦时间到了,官方将直接接收矿场。至于银子方面,你们那边能拿出多少就算多少吧!我不做强性要求。”

    丁国政心中感激,拱手道:“多谢督帅体谅。”

    周显接着转向齐策道:“齐掌柜,我吩咐你做的事情,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齐策站出来,拱手向周显道:“督帅,我一直在按照您的吩咐,从南方各省收购稻米。目前在崇明岛、舟山群岛上的仓库内,已经储有精米二十万石,各种杂粮近五十万石。之前限于冬日结冰海禁,无法运抵。但目前大海已经解封,随时可以启程将这些粮草运来山东。限于船只问题,可能要费上一段时间,但尽力而运,两个月时间足够了。另外,之前我军出兵剿灭舟山黄斌卿,平定舟山周边海盗,以及海贸所得,都有大量金银入账。除去韩参将安置迁入舟山百姓、招募士卒,训练水师和其他所需费用外,还有二百余万两白银的余款。韩参将已经说了,如果督帅需要,他可以将这些银子全部运来山东。”

    周显点了点头,说道:“运来一百五十万两吧!毕竟海贸的基本运营,还有其他的也都需要银子。你尽快赶回舟山,让韩括把这些银子和粮草运来山东。”

    齐策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周显最后转向李丁,笑着说道:“李掌柜,这些年,你和你的华夏钱庄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帮助,这一次还得再次麻烦你。”

    李丁满脸谄笑道:“大帅说的什么话。能为官府做点小事,是在下的荣幸。况且华夏钱庄并非是小人的,而是三家合资,官府才是主要股份的拥有者。”

    周显对李丁的表态十分满意,“那我想知道我能从华夏钱庄借贷到多少银子?”

    李丁似乎早有准备,“之前官府所欠的借银高达二百万余两白银,经过这段时间的还款,目前所剩只有不到百万两欠款。但上一年,华夏钱庄急剧扩大且各地运行都十分良好。官府分利四成,基本上可以还清欠款。除去钱庄基本运营所需,可以为官府提供现银五十万两。另外,还可以为官府提供三百万两的银票,可以用来支付士卒的饷银以及其他的耗费。只要不是所有士卒在同一时间拥入钱庄用他们手中的银票兑换现银,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同时,我愿意以私人的名义捐出白银三十万两,以表达对朝廷的支持。”

    堂内众人唏嘘不已。一百万两,一百五十万两,五十万两,三百万两,三十万两,这加起来就有六百三十万两,而且还有可能更多。可以说,周显目前能调用的银子可要远比朝廷多的多。

    周显点了点头,转向吴甘来道:“吴知府,这样没问题了吧!”

    吴甘来站起来,拱手道:“督帅生财之道,属下佩服万分,属下没有意见了。”

    周显问道:“那其他的大人了,可还有其他要说的?”看没人说话,周显便接着说道:“那就先再招一个军。”周显采用的军制类似于后世的三三制,每个营有三个千人队,每个千人队有一千单八十人。三营为一团,三团为一军,也就是两万九千一百六十人。当然也有例外,例如五德营,每个营的人数都远大于正常规模。

    高名衡有点疑惑,周显花了这么多口舌说服众人,但只招募了不到三万人,这明显有点不合常理。他忍不住问道:“督帅,一军,够吗?”

    周显摇了摇头道:“不够,但目前只能先招募这么多。但之前所要求的每府保有三千乡勇,每县保有五百乡勇的规矩需要改一下。像东昌、兖州、济南这三府,乡勇数量要增加到五千人,以便随时可以将他们编入军中。各州县不做要求,由各地的主管官吏自行决定。例如处于前线的,盗匪较多的,可以多招募一些,其他的地方可以少招募一些。”

    说到这里,周显扫视了一圈众人道:“另外,考虑到各府财政不足的问题,我决定拿出一百万两白银补充各府财政。登莱二府,每府可得白银十万两。济南自身比较富裕,但因为接纳从河北而来的灾民最多,今后或许会更多,所以可得三十万两白银。青州情况稍好,十万两白银。东昌、兖州二府因为处于前线,每府可得二十万两白银。各府主官可以自由支配这些钱财,但首要的任务有两点,一个是安置流民,另一个是给予治下贫困州县一定的支持。总之,在外对敌的时候,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内部。在这里,周某就拜托各位了。”

    以高名衡为首的众官站起来,拱手道:“谨遵督帅命令。”

    周显点了点头,说道:“李开,你从德字营抽出一百位将领,他们将作为新建第二军的中流砥柱。至于招募新卒的事情,还是交给俞百易负责,各地官吏要积极配合。这些士卒日常所需也由俞百易负责提供,缺什么,直接向我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595/ 第一时间欣赏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作者:白马啸秋风所写的《末代驸马》为转载作品,末代驸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末代驸马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末代驸马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末代驸马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末代驸马介绍:
Q意Q交流群:680509591末代驸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末代驸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末代驸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