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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马啸秋风     末代驸马txt下载     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贸易分利

    高奇率骑兵一路追击,又斩杀近千头颅。直到姚启圣派人前来,让其任由岛津光久逃走,他才率部折返。

    毕竟只有岛津光久活着,华夏军才能继续理所当然的据有鹿儿岛。这件事不在于岛津光久,而在于统治日本的德川幕府。

    但痛打落水狗却是人的本性,姚启圣想放过岛津光久,但实力弱小、与之早有矛盾的相良藩却不愿放过他。他们突然出兵,在下岛袭击了岛津光久的残部。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萨摩藩军大败,近半船只被烧毁,岛津光久在自己家将的簇拥着仓惶逃上船。

    等其再逃回长岛藩辖境,身边只剩几百人。只不过这次岛津光久手中的资本更少了,恐怕再难获得毛利就隆的支持。

    在击败岛津光久之后,姚启圣在鹿儿岛城接见了伊东、相良、有马等藩的使者,约其绕过德川幕府共分贸易之利。

    德川幕府建立之后,为了确保其统治,实施了严格的分层统治。以江户为中心,他将与之亲近的各藩分散在他统治的核心地域之内,中立各藩分散在其周围,而处于最外层,边缘的基本上都是德川幕府曾经的反对者和敌人。

    九州各藩正是边缘的边缘,而后来也正是在萨摩藩和长岛藩为主的九州藩首先起兵反抗,并最终终结了德川幕府的统治。

    利用贸易之利,让九州各藩和德川幕府之间的嫌隙不断加大,这本就是周显给姚启圣定下的目标。

    至少从目前来看,姚启圣做的并无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比周显最初预想的还要好。

    只不过此时华夏境内太乱,周显可不想再来一次倭寇之乱。因而在他给姚启圣的回信中,强调倭船不得登华夏之境,所有贸易应在日本境内完成。

    在这一点上,周显倒和在日本推行海禁的德川家光出奇的一致。一个禁止所有日本人出外,一个把所有日本船拦在里面。

    至于到时候姚启圣能否和德川家光就此事达成一致,周显不太想管,也管不了。

    现阶段,只要日本那边能安安稳稳的不给自己生事就行。至于和九州各藩的贸易,聊胜于无吧!

    对此,周显同样也决定放权。让姚启圣放手去做,以他做的好坏程度来定他将来的地位。

    只不过周显想知道的是,到什么时候才能将高奇调回辽东,他身边可以独统一军的将领实在太少了。

    而其中最出众的两位在此时却都正在向辽东腹地进军。

    建州卫,富察前线。

    乌都阿颜艰难的直起身子,用力拍了拍自己头疼的脑袋,打了一个长长的醉嗝。腹中顿时感觉一阵波涛汹涌,他捂着嘴,奔到墙角便吐了起来。一股腥臭喷涌而出,简直要把苦胆都吐了出来。

    他扶着墙走到床边,倒头一趴。两条腿掉在外面,顺手拉起那条被子,半裹着便又昏睡了过去。

    虽然还未入冬,但辽东的天,要命的寒。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四面都是山,平时就比其他地方寒上几分。况且昨夜就开始下雪,也不知道现在停了没停,他心中想着,却懒的睁眼看一下窗外。

    这鬼地方,乌都阿颜在心中咒骂。

    他本是宽甸堡城守尉,是宽甸五堡的唯一主官,手下掌控着数千士卒。

    凤凰城一战,他奉命在宽甸堡坚守,以卫护凤凰城右翼。但在凤凰城陷落之后,他惊慌失措,竟然被一个千人队的克辽军惊吓而走,致使五堡全部陷落。

    之后,他便被勒克德浑发放到富察,手下也仅剩不到千人。

    他自觉很冤,凤凰山近三万大军都没有守住,他手中的那点人马能干什么?毕竟勒克德浑最开始就已经将从他那里调走了一半士卒,靠两千多士卒怎么能守住那么大的区域?

    虽然被惊吓而走确实有点丢人,但他至少保住了手下士卒并迁走了五堡大部分女真族人,而且是在凤凰城失陷之后。

    不算立功就算了,还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乌都阿颜感觉自己这冤大了去了。

    勒克德浑还说的好听,什么富察是克辽军进入建州的必经之路,让他小心把守。什么看他骁勇,自己有意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不然早就一刀直接斩了他。

    乌都阿颜十四岁从军,现在已年过四十,二十余年南征北战,留下一身伤病,现今却要受一个不到二十岁小儿如此的侮辱。一想到这个,他就满心的郁闷。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谁让对方是代善的亲孙子呢!出身好,年纪轻轻就能统率上万的人马。

    这大清说到底,就是他家的。

    但郁闷归郁闷,作为军中宿将,他也清楚富察的重要性。令人修补了垒堡,还向宽甸堡方向派出了哨骑。

    但得到的回报一直都是当地驻军毫无动静,倒是李定国不断从各地调兵到凤凰城,看着是想北上攻打通远堡。

    现今雪降,道路变的异常难行,克辽军肯定更不会出兵了。

    以前乌都阿颜即使饮酒,也饮的极其有限。现今没了敌人出兵的担忧,他便一下子放开了自我,喝的宁酊大醉。他躺在床上,哪怕肚子已咕咕叫了几遍。他还是不想起床,反而把被子裹的更紧了。

    正当他昏昏睡睡中,房屋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寒风直冲脑门。

    乌都阿颜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却突然听到,“将军,不好了,明军来了,好多。”他“咚”的站起来,是脑袋撞到了床头。他也顾不得疼,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亲兵道:“明……,不,是克辽军来了,距这里只有不到五里。”

    乌都阿颜骂了声娘,抓起一件衣服便向外走去。在门口,他一脚踏在他之前吐的秽物上,滑倒在地,弄的满身都是脏污。

    那名亲兵连忙上前扶起他,“将军,小心。”

    乌都阿颜甩开他,“去取我的铠甲来,敲响锣鼓,集结将士,准备迎战”。说着,他随便擦了擦,又起身向营门口的方向跑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临敌

    看着堡外越聚越多的敌军,清军尽皆变色。一名副将十分担忧的说道:“看敌军旗帜,至少有六七千人,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到达这里的?”

    乌都阿颜没有说话,他也有同样的疑惑。但很快,有人便解了他的疑惑。

    对面一骑飞奔过来,向上大声喊道:“朝鲜大将军,克辽军东江总兵林庆业率大军来此。识趣的就打开营门,跪地纳降。否则,破堡之后,鸡犬不留。给你们两个时辰考虑,这些是给你们的礼物。”

    说完,他丢下一个麻袋,扭转马头向后奔驰而去。

    乌都阿颜令人下去,将麻袋取过来。里面装了几十颗人头,其中一颗他十分熟悉,正是他派出监视宽甸堡动静的哨骑统领。

    头颅有些地方已开始腐烂,显然已死去多时。

    乌都阿颜身披铠甲立在堡墙之上,眉头紧蹙,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如鹰隼的眼睛紧盯前方,严整肃立,早已不是之前醉鬼的模样。

    天空飘着小雪,周围一片白,地面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腕。显然,昨夜下的并不大。

    敌军在五里外扎营,营地上方袅烟升腾。他们正在煮饭,在其上层凝聚成一片薄雾,适合突袭。

    有手下将领也是这样提议,趁对方立足未稳,出堡进攻。但看着对方营地两侧严阵以待的近千骑兵和远胜于己的人马,乌都阿颜放弃了。

    目前堡内兵力不过一千出头,其中旗兵只有三百,其他都是汉兵和朝鲜兵。敌军突然杀到,又有那么多人,堡内兵卒早已胆寒。

    此刻出堡进攻,那是自己找死。

    但看着正在修建攻城器械的敌军,他心里又有些犹豫。若是等他们修好,靠对方优势的兵力,这富察恐怕难以守住。

    只不过乌都阿颜心中有些疑惑,为什么克辽军要留给他们两个时辰?

    若是敌军在他们到达的第一时间便发起强攻,即使没有攻城器械,靠着死尸堆,也能攻上城头。毕竟富察并非什么大堡,城墙只有一丈多高。它之所以存在,也只是作为监视克辽军动静的一个前哨。

    两个时辰,足够他们攻进来了。

    对于对方是想趁这段时间让自军投降的想法,他内心更是充满不屑。自大清立国之后,有几个投降的大清勇士?

    他不相信与大清交战多次的林庆业不知道这点。但他想来想去,也看不透敌军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两个时辰,到时候这天都黑了。夜攻?他勾了勾嘴角,基本上否认了这种想法。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都有夜盲症,夜攻,不发生营啸就算好了的。

    这时,他的副手阿克明走上来。这是一个年轻人,只有二十出头,但已是从军数年的大清勇士。精力充沛,骁勇无比,无所畏惧。从他身上,乌都阿颜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将军,送信的派出去了。总共派了五队人,二十个人,只有四五个冲了出去。我看了看,绕到我们后方的敌军也就几百人,大概是为了截断我军的后路。只不过他们那点人,若是我们全力一冲,还是能逃出去的。”

    乌都阿颜嘿嘿一笑,“逃?往哪里逃?堡内只有一千来人,不到两百匹马,对方至少有上千骑。一旦逃,还不被他们追杀干净。”

    阿克明皱了皱眉头道:“可以趁天黑,出堡之后分散向山上跑,能逃走多少算多少。这富察堡是铁定是守不住的,总比全部死在这里好。”

    乌都阿颜厉声喝道:“阿克明,给我住嘴。还未开战呢!你便如此胆怯,还是我大清的勇士吗?”

    阿克明硬了硬脖子,嘿道:“将军,我阿克明何曾怕过什么?但这次敌军太多,与其等全军覆没,还不如早做打算。”

    乌都阿颜盯着阿克明,眼中满是怒气。过了好一会,他的眼神才变的柔和起来。“阿克明,你知道为何在富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建这样一个垒堡?它距离最近的牛毛、马家两座营地有一天的路程,距离阿布达里冈有三百里远。沿途多是崇山峻岭,多于三百的骑兵都不能成阵。”

    阿克明道:“无非就是示警。就如眼前,敌军杀到,我们通知后方,让他们早做准备。”

    乌都阿颜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这仅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是为了后方争取时间。这里是建州,是大清的龙兴之地。但随着我大清所占的地域越来越广,很多老族都迁到了辽阳和盛京,剩下的也都分散在各个部落中。阿布达里冈只有不到两千士卒,哪怕赫图阿拉,平时驻兵也不超过四千。如果让眼前的这六七千敌军杀入建州腹地,而后方大军未完成集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阿克明皱眉沉思,乌都阿颜继续说道:“我们挡在这里一日,就会给后方多一天准备的时间,这才是这所垒堡存在的目的。不战而退,落荒而逃,其他人或许没事,但你我绝对会在战后被直接斩了。留在这里,即使挡不住他们,但只要挡几日后再撤走,就能对后方有个交待,我们就能活命。”

    阿克明勾了勾嘴角,“恐怕我们一日都守不住。”

    乌都阿颜一下子被憋了回去,沉默了好半晌,才沉声道:“对方领兵的是林庆业,他是朝鲜人,身边兵卒也多是朝鲜人,战力没那么强。而且两个时辰,天都黑了。只要我们好好准备,今夜守住不成问题。等到天明,牛毛、马营的援兵差不多就赶到了,到时候再合兵一起守个几天问题应该不大。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有守住的信心。”

    阿克明点了点头,这次难得的认同乌都阿颜所说的。“我们旗人肯定没有问题,关键是那些汉人和朝鲜人。”

    乌都阿颜嘿嘿一笑,“汉人怯懦,朝鲜人更甚。向他们那里派一些旗人,监督他们作战。如果有人生出异心,直接斩了,我就不信他们敢闹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临敌2

    夜幕降临,清军没有打开堡门投降,林庆业也没有再派出信使。

    悠扬的号角声在山谷内响起,林庆业开始了进攻。他从军中抽调出一千弱卒,分成了五个小队,轮流上前。

    这一夜,喊杀声,战鼓声,号角声,一夜都没有止息。火箭在垒堡上方穿梭,一轮之后即行后撤。然后下一轮士卒上前,再射击,再后撤。

    一轮接着一轮,片刻不停。

    黑夜间,清军摸不清到底有多少敌军,又不知道敌军的主力什么时候会真的攻来。只能时时戒备,小心应对。

    从乌都阿颜到底下的每一个士卒,人人都睁大了眼睛,片刻不敢休息,在惊惶不安度过了艰难的一夜。

    天色翻出鱼肚白,林庆业撤回昨夜那一千士卒。

    一夜喧闹,只有两个倒霉蛋死亡。其中一个还是在后撤过程中不小心滑倒,脑袋恰好磕在石块上流血过多而死,另一个被弓箭射中要害而死。

    此外,还有十几个中箭受伤的,损失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清军占据地利,损失恐怕更低。所不同的是他们人少,且彻夜没有休息。

    接着,林庆业从军中又挑出了两千士卒。以五百人为一组,依旧是轮流上前进攻。

    所不同的是,这些人身披铠甲,头戴精盔。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拿着长刀或者举着长枪。在众多士卒中间,还有人抬着简易的飞梯,奋勇上前。

    弓箭手隐藏在盾牌兵之后,而骑兵也不时上前,射出弓箭策应。

    攻势倒是不猛烈,只是盾牌防守严密,以减弱弓箭对他们造成的伤害。而且稍一受挫便即行后撤,很少与敌近战,接战。对于攻下垒堡,他们似乎更在意自军的死伤。但如昨晚一样,攻击持续不停。

    一夜没有休息,疲惫异常的清军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全力应对。他们的损失开始加重,克辽军有好几次已经攻上了墙头。

    虽然没有破堡,但威胁极大,乌都阿颜已经把所有后备兵力都投了上去。

    克辽军大营没动,但前营前移到三里之内。伙头兵支起十数口大锅,里面填满了各种肉干,用雪水煮沸。

    肉香四散,远远飘入清军垒堡。

    看着克辽军攻城将士退下去之后就能拿着肉骨大口吞咽的样子,又冻又饿,又疲又乏的清军只能口中生渍,艳羡不已。

    不时有锣鼓敲响,大嗓门的士卒对着垒堡高声喊叫,劝他们投降。慑于旁边旗兵,他们不敢有所动作,耳旁尽是“什么援兵将至”的鼓气话语。但靠着几句遥不可及的话,能振奋军心才怪。

    正午时分,乌都阿颜期待的援兵依旧没有出现。清军军心浮荡,特别是那些汉兵,眼睛里早不是最初的那种温顺和怯弱,反而满是挑衅。

    乌都阿颜极其不安,焦急的在垒墙上大喊大叫,鼓舞士气。但此刻敌营突然响起了鸣金之声,进攻的敌军撤了。

    正当其疑惑之时,对方一骑飞驰过来。用力一甩,一颗带着长辫子的脑袋落了下来,一直滚到乌都阿颜脚边。

    那骑大声喊道:“你们在等援兵吗?他们在半路已被我军击破,牛毛、马营也已经被我军所得。你们现在已是死路一条,但我家将军不愿杀戮过重,愿意留你们一条性命。堡内的,无论是汉人还是朝鲜人,只要杀光堡内所有的旗丁,你们就可活命。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半个时辰之后,我军将全力进攻。”

    周围清军一脸惨白,不自觉的望向他们的主将乌都阿颜。

    此刻的乌都阿颜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但片刻之后,他突然干笑两声,大声道:“林庆业攻不进来,就耍这样的小计谋。说什么援兵已经被他们击破,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乱我军心罢了。诸位将士,我刚刚也得到消息,说援兵距此已经不到十里。只要再坚守一个时辰,援兵必然会赶到,到时候守堡的每人都奖赏五两,不,十两白银。”

    说完,乌都阿颜快步走下垒墙,全然不顾周围一片沉闷的应和之声。

    阿克明跟上,低声问道:“将军,您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乌都阿颜怒目相对,“蠢货,骗他们的,你还真信啊!赶快去把分散旗兵都召集到一起,准备撤离。”

    阿克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道:“什么?”

    乌都阿颜急道:“没有援兵了,那人头是牛毛寨牛录的,我见过他。他们没有全力进攻不是攻不下富察,而是引我们向后求援,他们在半途设伏,以歼灭援军。现在援兵没了,军心也乱了,我们再不逃就是死路一条。”

    阿克明脸色一变,愣在当场,但很快他使劲的摇了摇头,一脸不信的表情。“他们是怎么到我们后方设伏的?”

    乌都阿颜有点无语道:“那富察后方的敌军又是哪里来的?这里控制着向北的大路,却不是唯一的道路,周围很多小路都可过兵。林庆业肯定早就探清了道路,在这里攻堡,实际上兵卒早就潜了过去。至于是几百,还是几千,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我们现在不走,就真的没机会了。你去把所有旗兵聚在一起,我去马棚那里,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阿克明面露惊愕,沉思了片刻,知道乌都阿颜说的有理。他继而问道:“那堡内的其他人呢!还有那些伤兵怎么办?”

    乌都阿颜压低声音道:“你没有看到那些汉卒的眼神吗?为了活命,他们肯定愿意杀了我们。至于伤兵,此刻也顾不得他们了。能跟着走的就走,走不了的就留下。关键要快,林庆业只给我们留了半个时辰。”

    当汉卒和朝鲜卒瘫坐在城墙上,终于可以休息片刻时,却没注意到分散在他们周围的旗卒悄然间都撤了下去。

    就算有人看到,也不敢发问,只是暗自留了心。

    更有汉卒领头的注意到了这点,派出手下跟了上去,想要摸清乌都阿颜想要干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临战3

    营外又响了号角声,这是克辽军又要进攻的信号。

    就在这时,堡后营门突然大开。近三百旗兵,有人骑马,有人步行,鱼贯而出,快的连两旁守卒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才突然有人大声喊道:“旗兵跑了。”

    堡内顿时乱作一团。

    有些反应较快,急忙拥向北营门,随着旗兵向北而逃。因为人多拥挤在营门口,难以出去,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械斗。

    有人看不能从门口出去,直接从堡墙上跳下。一丈多的高度,怎么也摔不死人。掉在地上拍了拍屁股,接着便向着远处跑去。

    也有些机灵的,趁机打开堡门,迎克辽军入堡。

    近百骑率先飞驰而进,长枪抖动,直杀入堡内。凡是持刀抵抗者,都被一枪刺死。从南门到北门,留下一地死尸。

    随着“弃械者活”的一声高喊,余者尽皆放下武器,跪地纳降。

    乌都阿颜出堡行不到两里,两侧丘陵突然闪出三百余弓箭手。顿时之间,箭落如雨。他们放过了奔驰在前的骑兵,把目标指向了落在后面的百余步卒。

    两轮箭雨过后,站立着的仅剩三四十人。躲在大石块之后再也不敢动分毫,与骑兵隔开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接着,两侧将士持刀拿枪冲杀了下去,喊杀声盈满了山谷。

    乌都阿颜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汗毛上竖,惊慌到了极点。但此刻的他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压低身子,不断催马前奔。

    又行了半里,他突然注意到前方道路上有一队枪兵,有二百左右。在他们前方放着阻碍用的鹿角、横木等杂物,他们持枪立在后面。枪头对准前方,一层一层的,闪着寒光。

    乌都阿颜知道自己无法直接从前方突破,转头向旁大声喊道:“阿克明,你率一队人向左,我向右,分散撤。”

    还未等阿克明回话,乌都阿颜便拍马向右侧的山丘奔去。坡度不算高,但马速明显放慢。而且分散向上,再难成队阵。

    当其刚越过一座山头后,映入清军眼帘的不是坦荡大道,而是严阵以待的数百敌军骑兵。一声呼哨之后,所有骑兵集体下冲。从上向下,带着不可阻挡之势。

    两军相隔不到百步,此刻再后撤,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况且他们也无路可走。

    乌都阿颜只能大声叫喝士卒,让其即刻结阵,并亲自持枪冲锋上前,以图杀开一条血路。但他刚将一名敌军挑落马下,片刻之间便数杆长枪同时刺来。他挡住了其中一杆,却挡不住其他。

    一杆长枪正中乌都阿颜的胸膛,有甲在身,枪头并没有穿破。但这枪带着骑兵冲势,力大无比。他感觉自己犹如被一个铁锤直接砸在身上,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上跌落了下去。

    他的亲卫大急,连忙催马前去救援,但却被其他兵卒拦住,难以靠近。

    另一杆长枪从上向下刺来,跌的七荤八素的乌都阿颜还未反应过来,那枪便直接刺中他的脑门。

    乌都阿颜双目圆睁,嘴角有一股鲜血流出,已然毙命。长枪抽出,带着一片红色的,白色的污秽。

    见主将战死,清军精神彻底崩溃。在克辽军的冲锋下四散而逃,再无抵抗的勇气。

    林庆业在亲卫的簇拥下骑马入堡,四五百清军跪在一旁,被一半数量的克辽军将士持刀看管着。

    一个年约三十的将领走过来,抱拳向林庆业道:“见过大将军!”来人名叫姜皓哲,是朝鲜人,用林庆业在朝鲜那里的军职称呼他。

    林庆业轻轻的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转头看向跟在他身旁的一个清军俘虏道:“你便是首先打开堡门的清将?叫什么名字?在满虏那里担任何职?”

    那人慌忙跪下,“小人张有才,在军中担任把总,是小人和小人手下的士卒共同打开堡门的,请将军饶我们一命。”

    林庆业摆了一下手,“起来吧!去把你手下的兵卒挑出来,依旧归你统领。同时也把堡内把总以上的将领也都找出来,本帅要见他们。”

    张有才拱手应是,被人带了下去。

    这时,吴雄带着一队骑兵从北门进来。看到林庆业,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将一颗血糊糊的头颅扔在地上,抱拳向林庆业道:“将军,幸不辱命。除几十个鞑子从小路侥幸逃走外,其他的人,包括虏酋乌都阿颜在内都已被我军斩杀。”

    林庆业轻轻的点了点头,“其他兄弟呢!”

    吴雄回道:“有些还在追捕逃散的鞑子,剩下的在清理死掉清军的坐骑和铠甲。”

    林庆业沉默了片刻,说道:“鸣金,让他们都撤回来,这些杂事交给后边的步卒去办。你现在立即率领所有骑兵赶往马营与韩勇会和,告诉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阿布达里冈。那里只有不到两千鞑子,若他们出战,就灭了他们。若他们避而不出,就以一部分人马拦住他们,剩下的洗劫周边女真部落。”

    吴雄问道:“那若是鞑子的援兵到了呢!”

    林庆业摇了摇头道:“从赫图阿拉到阿布达里冈有三百多里,与从这里到阿布达里冈的距离大致相当。鞑子从得到消息到征集大军,再到增援阿布达里冈,至少要等半个月时间。而我军赶到那里,十天就够了。五天时间,足够我们攻下阿布达里冈。再以逸待劳,迎击从赫图阿拉来的鞑子援兵了。你让韩勇小心应对,不要轻敌,专心等我率大军赶至。”

    吴雄不再多问,下令让自己亲兵出堡,去招追击士卒回来。则他带着一队骑兵向北,回到堡南大营准备出征的东西。十天的干粮,每人三十杆羽箭,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吴雄在心中想着。

    林庆业看他远去,向姜皓哲道:“受伤的兄弟要好好医治,把堡内最好的房间留给他们。将所有辎重尽快转移到堡内,同时尽快将营中可用的东西清理出来。我们在这里待一夜,明天一早就启程赶往阿布达里冈。”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临战4

    张有才挑出了近百人,有些是他手下的士卒,有些是和亲近的将士。

    对此,林庆业心中知道,却没有过多干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对方的那点小心思。

    统领汉卒的本是一个千总,紧随乌都阿颜逃跑过程中死在了路上,余下一个副千总。他和一个朝鲜人把总一起被林庆业下令当众斩了首,以震慑其他清军俘虏。

    做完这一切,林庆业才下令饶恕其他所有俘虏。

    同时让张有才从中又挑出十多人,凑够了一个百人队,归入军中。

    而剩下的三百多俘虏,除去受伤的被留在堡内。其他的则给他们提供了一些食物,让他们今后专门负责运送粮草。

    这次出征,在东路有六千骑卒,两营(周显改制暂时只在辽南施行,这里的营一营还是三千二百四十人)步卒,总共一万两千余人,所耗颇重。

    而为了不暴露行踪和行军的迅速,所有的辎重都由马匹驮运,随大军而行。在这种情况下,仅能供全军一月所用的粮草,竟然要调出一千匹马专心此事。

    辽东的情况比辽南稍好,但总共也就只有不到八千骑卒。一个骑卒训练所耗基本上是步卒的十倍左右,每一个都是宝贝疙瘩。

    而这样珍贵的马匹却用来驮运辎重,无论如何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大军首战取胜,夺下了富察,从小路潜入的韩勇也夺取了牛毛、马营两座营地。

    但林庆业心中知道,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真正能决定这次出征胜负与否的关键在三百里之外的阿布达里冈。

    萨尔浒之战,老将刘綎正是在那里遭遇了埋伏。在努尔哈赤优势兵力的围攻下,四万东征大军死伤殆尽,大明在辽东也开始由进攻为主转为防守为主。

    当时东路军有数千朝鲜军从征,林庆业便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那时的他只有二十出头,对上层的决策并不清楚。

    逃脱之后,林庆业无数次回想起那场战事,想要弄清事情的经过。后来到山东,他接触到更多的资料,才对那场战事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在林庆业看来,刘綎战败的原因有很多。

    除去主力被歼,北路溃败等外在原因外,刘綎本身也犯了很多错。例如不明敌情、贸然分兵、抛弃辎重选择轻装急进等。

    有了之前的教训,林庆业这次出兵变的十分谨慎。

    他提前派出多支斥候,摸清了从宽甸堡通往阿布达里冈的所有道路。周围清军营寨的驻兵的众寡,当地主要的女真部落,把守各营寨清军将领的情况,以及周边的地形地理。他不能说尽数了解,但至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到目前为止,战事一切顺利,都要归功于此。但接下来会怎么样,林庆业心中也无确定之把握。

    在昨日成功到达富察后,他已经派人赶回宽甸。等在那里的一万民夫会运送足够的粮草前来这里,然后再运往前线。

    在此之前,粮草转运依旧还得由现有的人马负责,但不能是那一千匹马了。全军总共六千骑兵,除去留下的两千骑,随韩括出征的只有四千骑。

    阿布达里冈虽然只有两千清军,但周围有不少女真部落。

    他们本就是渔猎民族,特别是建州这些老族,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原始和野性,基本上人人都可射箭和骑马。若是让当时守将有足够的时间召集这些女真人参战,韩勇要应付的就不止那两千士卒了。

    所以,他第一时间便让吴雄率领所有骑兵紧急增援韩勇。

    林庆业准备将富察建成一个后方基地,为了确保其安全。他必须将原有的所有清军都派出去,无论是让他们随军出征还是运送粮草。

    对比自己,韩勇那边的处置就简单多了。

    他在中途设伏,击破清军主力,顺势攻下牛毛和马营两座营地。这之后,他把营内没有逃脱的清军尽数屠了。

    他手中总共只有四千骑,虽然死伤不多,但人数毕竟太少。而在破营时,他也没能做到全歼敌军。

    有不少清军向北而逃,他们定会把自军的消息告知阿布达里冈的清军,让其有所准备。另外,营寨周围的群山之中也有一些清军的残兵。

    韩勇必须用最快的时间赶到阿布达里冈,且尽可能保有足够的兵力。留兵太多,他手中就没有足够的兵力了。留兵太少,恐怕难以压制那众多的俘虏。

    而若是留着他们置之不理,很有可能会生出其他的事端,毕竟两营也是向北的必经之道。

    屠了,简单省事,永绝后患。

    从林庆业角度看,韩勇做的并没有错。实际上若是他领兵,同样也会那么做。

    韩勇上报,他在两营各留了一百骑,让林庆业立即派兵前去接管。而一千步卒已经在吴雄之后出发,等天黑时分应该就可到达。

    得到韩勇回报的时候,他不禁想起一事。

    周显为了更顺利的拿下辽东,定了一套规矩。什么入城不抢,降者不杀。只惩首恶,余者不罪等等。

    但他在给李定国和自己信中却特别点明,建州不在此考虑之列,全凭战事的具体情况而具体实行。

    建州是努尔哈赤的老巢,留有大量女真老族,是满清最忠诚的支持者。

    若不把他们逼到山穷水尽,他们岂会投降?而谁又知道他们不会前刻投降,后刻又起兵反叛?

    对于建州,另外处置。完全合理,也完全符合自军的利益。

    在这点上,林庆业不得不佩服周显的远见。心中有所坚持,而又不迂腐,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不断变通。

    林庆业不喜欢李定国,觉得他反贼出身。大明因他们这些反贼而衰落,至今只能占据南方的半壁江山。

    朝鲜是大明的属国,而他林庆业是朝鲜之臣,这是他内心一贯的坚持。

    在周显叛明之后,朝鲜国内也同样掀起了轩然大波,是否仍旧认大明为藩属国成了争论的焦点。

    其中,林庆业和金尚宪一样,是坚定的拥明派。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临战5

    金尚宪性格刚硬,为人忠直,深切不耻周显所为。为此他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周显,斥责他的逆臣之为,宣布与之彻底断绝关系。

    林庆业没有金尚宪表现的那么激烈,但他心中对周显此举也有颇多不满。

    周显接到两人来信之后,当时颇为无语,同时也有些感动。

    朝鲜这个大明的属国在真实的历史中可以说尽了自己属国的责任,在大明亡后多年,他们依旧沿用崇祯的年号。

    据传在乾隆年间,有一个姓金的朝鲜大臣在给朝鲜王的上书中,因为用了乾隆的年号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朝鲜众臣的抨击下,朝鲜王罢免其官职。

    而其家族也示其为内贼,将其逐出族谱。一个年号在明亡近百年后依旧有如此威力,可见大明对朝鲜的影响力。

    此刻华夏大乱,满虏未灭,中原又南北分立。

    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没必要让朝鲜非得做个选择,况且周显也未立国。

    为此,周显分别派了大臣去了海外,宣布朝鲜、文莱、苏禄、琉球这四个与自己有亲近关系的国家依旧可以示大明为藩主国。

    这一方面维持了大明的尊严,不至使周显和南边为此而产生隔阂。另一方面当前保有一个华夏的正统王朝,有利于将来一统之时完全接管这些藩属国。

    四国各遣了使者前往南京,朝鲜王李德仁、琉球王尚贤还请求大明为之册封。

    李德仁是在朝鲜诸大臣的拥护和反叛下登上王位,得位不正。虽然朝鲜仁宗已死,但其世子李亾却在满清那边,并且已经称王,而且得到了满清的全力支持。在朝鲜国内,依旧有不少人示李亾为朝鲜正统。

    李德仁迫切希望大明的新皇帝承认他才是正统的朝鲜王,借此压服朝鲜国内心向李亾的,并获取朝内拥明派的支持。

    而朝鲜王尚贤继位后即派出使者前往北京请求崇祯帝为此册封。当时崇祯帝本已经同意,但却因为战乱而没有及时派出使者,册封也没有完成。

    后来大明覆灭,此事更是不了了之。

    因为周显大兵进驻德之岛并协助其驱逐萨摩藩兵,尚贤也只能按下此事,但心中却一直渴望得到大明的正式册封。

    周显既然已经表示他们可以继续认同大明为藩主国,他们自然再次提出这样的请求。

    此刻大明只占据南方一隅,有四个使者前来,两国请求册封。无论从哪一方面讲,这对内忧外患的大明都是天大的好事。

    朱慈烺为此派出儒学大家刘宗周的得意弟子,担任右佥都御史的祁彪佳乘船出海回访两国并完成册封。

    在此期间,祁彪佳接触了朝鲜和琉球的众多大臣和将领,得到了他们效忠的表示。

    林庆业当时也特意返回汉城,并拜见了祁彪佳。他向祁彪佳表示,若是将来大明和周显发生战事,他会尽力召回所有朝鲜兵卒,并争取使朝鲜国尽量保持中立。

    这也是朝鲜王李德仁、左议政崔鸣吉、青原府院君沈器远所持的意见。唯有金尚宪坚持朝鲜为大明属国,应该完全支持大明。

    也是因为这个,金尚宪被朝鲜王派去了南京。

    祁彪佳则暂时留在汉城,这是史可法给他的任务。关注周显和满清在辽东的战事,并尽力摸清周显在山东和辽东的实力。

    为此,祁彪佳必须在朝鲜找到足够支持大明的人。他曾想说服林庆业为大明提供有关周显军的情报,但林庆业拒绝了此事。

    这是林庆业的底线,既然依旧在周显手下效力,他就不愿做那样的贰臣所为。但他心中也知道即使他不做,自有其他人会去做,大明在朝鲜的影响力太大了。

    为了更好的掌控朝鲜的局势,在朝鲜国内周显有李雄所建的一套情报网,对这些情况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选择了完全置之不理。

    即使对林庆业去拜见祁彪佳这件事情,他也没有过多过问,让其继续领兵。虽然随着李定国来到皮岛,他的权力得到分化,但李定国分去的都是汉卒,所有朝鲜卒依旧由其指挥,这反而使他对手下士卒的控制力变的更强。

    林庆业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想到连李定国这样的反贼都能被周显授予领军大将,自己可以继续领兵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如果周显没有这样的胸襟,又如何能在数年之内聚拢那么多愿意为之效力之人?

    而且即使周显和大明交战,那恐怕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局势如何发展,谁又说的清呢!

    这次李定国将六千骑卒交到他手里,已经表明周显对他仍旧信任。而且,此战对他有特别的意义。

    周显在给他的回信中明确表示,他会全力让朝鲜王封其为平安君,让平安和咸宁二道归于他的统治。

    但前提是他必须立下足够大的功劳,足够可以让朝鲜国内诸臣闭嘴的大功。

    在丙子之乱后,满清挟近五十万朝鲜俘虏进入辽东。在林庆业夺回汉城之后,勒克德浑又迁走了几十万朝鲜人。

    这近百万朝鲜人中的有一部分随李亾一起被安置在辽阳周边,剩下的大部分都作为奴隶分给了建州的旗人。

    他们被安排在旗人的庄园里,做着最低贱的劳动。当然也有情况好的,被旗人看重,作为他们统治自己族人的工具。

    若是能解救出这些朝鲜人,并将他们带回朝鲜。再拜托其他人活动一下,那平安君之位便是十拿九稳的。

    因而这一仗,无论对克辽军,还是对林庆业本人而言都极其重要。但实际上,靠着六千骑卒及两营步卒很难完成这些。

    沿着数百里的狭窄道路突进,在清军未反应过来之前杀到赫图阿拉。别说在那里,满清随时可以聚集起上万人的大军和数万的后备兵力与自军大战,就说赫图阿拉,那也是建州第一坚固的城池。

    这次出兵,林庆业没抱攻下赫图阿拉的指望,但他依旧想尽力一试。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临战6

    安稳睡了一夜,等林庆业起来之时,亲兵早已把吃的给他准备好了,是烤好的马肉。

    昨日血战,虽然林庆业下令尽量不要伤马,但依旧有二十多匹死马和三十多匹伤重不能恢复的。

    自己的马因为有感情在,大部分骑卒选择将之好生埋葬。但清军的,就直接宰了吃肉。

    马的汗腺分布全身,导致其肉有一股微微的酸味,并不算好吃。但在这样的时代,在军中能有口吃的已经算不错了,谁还在意什么好吃不好吃。

    林庆业吃了一小块,又喝了一碗清粥,就让亲兵把剩下的端了下去。他今日并没有太好的食欲。

    走出屋外,一阵凉风铺面而来,林庆业不禁缩了缩脖子。因为昨天的小雪,地面结了一层薄冰,踏上去有些滑。

    他皱了皱眉头,转向侧旁问道:“韩勇还没有派人回来吗?”

    姜皓哲摇了摇头,认真回道:“吴守备有派人回报,说他赶到马营之时,韩游击已经离开三个多时辰了。金千总也派了人回来,说他已经成功接管牛毛和马营两座清军营地,发现了不少粮草。但韩游击那里却一直没有派人回来,应该是被什么事给耽误住了吧!”

    林庆业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下令道:“留下五个百人队随朴志训看管富察,剩下的打理行装立即启程,多带粮草和其他辎重,尤其是御寒的衣物,尽量多带一些。”

    韩勇手持千里镜,看着对面山头上清军营地。过了好一会,他轻轻“呵”了一声,把千里镜递给身旁的林岳峰,“鞑子还真是越聚越多了。”

    林岳峰手持千里镜,但没看,而是说道:“一群是杀,两个是屠,管他多少。等老吴赶到了,直接攻上去就是。”

    韩勇不可置否,问道:“吴雄什么时候到?阿布达里冈周边的道路都切断了吗?”

    林岳峰回道:“今天晚间应该就可以到了,但林将军所率的步卒可能要等到五天之后才能到达。阿布达里冈东侧的西红登贝、大杨木林子,西侧的李家沟、瓦子沟都已经被我军拿下。但北面的张家道因为有五百清军把守,还修有坚固的垒堡。老张率部攻了几次,每次鞑子援兵都从山岗上下来夹击,让他不得不退下来。”

    说着,林岳峰侧瞄了韩勇一眼,“您只给了他一千人,还不让他全力去攻,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拿下。目前赶到阿布达里冈的鞑子援兵,都是从那里进入清军营地的。”

    林岳峰、吴雄、张士国都是骁骑营的老人,自其建立之时,他们就在。后来辽阳惨败,近八千人只有两千多人成功逃脱。

    林岳峰因为受伤,随一部分百姓撤往复州。等其伤好,他才随吉木来到当时的皮岛,依旧在韩勇手下效力。

    因为一起经历过生死,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故而说话的时候都比较直接。

    尤其是林岳峰,他比韩勇大上十多岁,一直示其为自己的小老弟,说话之时表现的更加明显。他此刻这样说,明显有些许不满。

    韩勇听出来了,但知道对方只是抱怨。也懒的理他,转身向一边走去。

    自出马营之后,韩勇便率部一路疾行,只用了三天便通过了近三百里的狭窄通道。但即使如此,在阿布达里冈的清军依旧提前得到了消息。

    当其赶到之时,清军正在强迫搬迁周边村庄的百姓进入阿布达里冈。韩勇也只抓到了一个尾巴,击破了百余清兵,俘获了上千百姓。

    清军因为不知道他们的实情,不敢出营相战。这才使韩勇从容夺下了几处关键之地,将清军堵在了对面的山岗上。

    现在两军隔着一条山沟对峙,因为山高林深,不适宜骑兵冲锋。韩勇将大部分辎重、马匹都安置在了山下的李家沟,在山头只留了一千人。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二百多青壮俘虏正在砍伐树木,搬运石块。他们要负责在这个地方建一座矮墙,再建一个可供士卒歇息的营地。

    韩勇用脚用力的跺了跺新建的三尺多高的矮墙,十分坚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看那些冻的瑟瑟发抖的俘虏,向林岳峰道:“修成这样就行了。带他们下去吧!弄点吃的,顺便从携带的银子里拿出一些发给他们。”

    “给他们?”林岳峰挑眉道。

    韩勇点了点头,缓声道:“屠了牛毛、马营两座营地是因为我们没法留下太多兵在那里驻守,但这里不同。我们有四千骑兵,还有马上就会赶来的援兵,足以不让他们生乱。况且他们又不是清军,都是些普通的百姓。以前就被鞑子杀怕了,若是屠了他们,我们和鞑子又有什么区别。这里面有汉人,有朝鲜人,也有其他族的。对他们好点,以后我们向北进军也会容易一点。像在辽阳之时,要不是我们获取了当地汉人的支持,也不会发展的那么好。这里是鞑子的老巢,但也不都是女真人,杀戮太重对我们没有好处。”

    林岳峰沉默了一会道:“但你就不怕他们偷偷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告知鞑子?”

    韩勇勾了勾嘴角,淡淡笑道:“不让鞑子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他们怎么从对面的乌龟壳里面出来与我们相战?”

    林岳峰有些愕然,“你是故意的?”

    韩勇点了点头,“普通百姓大多数没有什么忠义之心,这里又被满虏统治了几十年,不心向他们才怪。轻易信任他们,那是自己找死,我怎么会那么蠢。但你看看对面,不到两天时间就来了两千多青壮,人数已经比我军多了。再等下去,对方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们不能等到林将军到了再进攻,而应该是现在。但去进攻对方重兵把守的营地,我们没有胜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引出来。老林,若是他们胆敢出来,你有信心击破他们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临战7

    林岳峰嘿嘿笑着,脸上那道长刀疤微微抖动,看起来有一些瘆人。“或胜或死,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路吗?”

    韩勇点了点头,说道:“去吧!顺便派人去接一下吴雄。告诉他这里不适宜骑兵冲锋,让其将所有马匹留在后方的杨家街。步行绕小道向西,埋伏在瓦子沟西侧的山林间。等两军焦灼之时再让他率部杀出来,配合我大军击破满虏。”

    看林岳峰离开,韩勇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对面的清军营地只有两千正规士卒,剩下的多是前来协防的女真族人和被他们裹挟进去的普通百姓。

    人数虽众,但战力不强。

    若是在平原间野战,以骑兵猛冲,自军有十成十取胜的把握。但阿布达里冈周围都是山陵林海,不适合骑兵奔驰。

    除了南北纵向的那条道路,两百以上的骑兵都没有足够的空间冲起来。

    也就是说,一旦开战,自己就必须把骑兵当成步卒来用。战力至多只能保留三成,而且还没有足够防御弓箭的盾牌。

    无论是周显,还是李定国,亦或是林庆业都把这些骑兵当宝贝疙瘩。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这样用这些骑兵,恐怕会直接大骂自己败家子。

    清军的优势也十分明显,他们所占领的那座山岗为附近的最高峰。站在上面,周围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没有可供重兵埋伏的地方。

    他们占据地利,从上到下冲,也省劲不少。况且对方的兵力占绝对的优势。

    若不是对面清将不知道自军的虚实,在自军刚到之时便冲杀下来,恐怕此刻连这座小山岗都不属于自军。

    但即使知道这一仗恐将损失必重,自己也必须打。否则等清军援兵到了,等待自军的可能是更大的一场惨败。

    韩勇用千里镜又看了一会清军的营地,心想除了把自军的情况通过细作告知对面的清军让他们误以为有自己胜利的把握外,还必须采用更激进的手段将他们诱出来。

    他低头沉思着,心中逐渐有了一个计划。他转头问向旁侧的千总道:“韩千总,我们携带了多少尊虎蹲炮?”

    千总名叫韩如林,本是李定国手下直属炮营的一个把总。被暂调给林庆业,这次又随韩勇先行来到此地。

    虎蹲炮本就是小炮,一个人便能抱的动,也因而携带来了一部分。但数量不多,又在马营留了一部分,一直由他掌管。

    韩如林身材矮小,面相黑瘦,看着不似士卒,倒像一个做饭的伙夫。此刻他内侧穿一副并不太合身的绵甲,外面裹着一件灰色粗布棉袍,望去就像一只硕大的灰色老鼠。但即使穿成这样,他仍感觉十分寒冷,整个身子就那样缩着,头差不多要完全埋进衣服里。

    听韩勇叫他,他带着微微的颤音回道:“只带了十尊,但炮弹总共也只有二百发。”

    韩勇指了指下方,“看到半山腰的那颗树了吗?在它的前方挖一条沟,不用太深,足够放置所有虎蹲炮和掩护你们就行了。我会配一百人专司保护你们,到时候你只管给我放炮就行了。”

    韩如林不自觉的搓了搓手,“韩游击,若是将虎蹲炮放在沟里面,视野受限,可就没什么准头了啊!”

    韩勇淡淡道:“不用太准,只要不炸到自己人就行。也不要太早放炮,等鞑子集中了再放。总之能惊到他们,让他们不能专心布阵就行。哎!你不会瞄准自己人炸吧!”

    韩如林嘿嘿一笑,“那怎么会?只要鞑子败的不是太快,保准没事。”

    韩勇点了点头,又看了打着冷战的韩如林道:“看把你冻的,不必和我一起,去那边的火堆去烤火吧!那条沟,我会找人帮你挖好的。”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声音之大连韩勇也吃了一惊。他向下望去,看着一堆人围成一圈,好像正在看着什么。

    他微微蹙眉,踏步向下走去。

    等到近旁,韩勇看清了,那是几具白色的尸骨。也不知已经死了多久,泛着微微的绿光,空洞的眼洞望向天空。

    两具尸骨就在河沟的上游位置,而大军这两日的饮水都是直接从那里取的。韩勇不禁有点恶心,浑身上下都感觉很不自在。

    一个士卒轻呵了一声,指向前方道:“你看,还有……”说着,他上前扒开泥沙,又有几具尸骨露了出来。

    韩如林突然走近韩勇,低声道:“韩游击,这不会是萨尔浒之战中战死的明军吧!”

    韩勇愣了一下,下令道:“扒开泥沙,看看有没有可以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十几个士卒听令上前,用长刀扒开泥沙,露出了更多的尸骨。

    过了不一会,其中一个士卒突然叫道:“将军,您过来看。”

    韩勇走过去,看到两具尸体成背负状趴在一起。

    上面那尸骨没有头颅,脖颈处有刀痕,应该是被敌人枭去了首级。右臂上端有一个箭簇,直插入骨。左臂被齐刷刷的斩断,只剩一截,应该是被长刀直接砍断的。

    下面那具胸骨断裂成几段,身上各处明显的刀痕都能看到四五处。

    两人身上的衣服早已碎成了片,只剩下一些残褛裹在他们身上,随着水波荡漾。

    那士卒之所以叫来韩勇,是因为下面那具尸骨的身下有一个青铜腰牌。因为被尸骨压着,这才没被水流冲走。

    虽然上面布满污泥,但看起来保存的还算完好。

    韩勇弯腰捡起来,在清水中洗了洗,照着上面的字念道:“大明游击将军刘招孙。”

    韩勇面露疑惑,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转头问向旁侧的韩如林,后者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游击将军,恐怕他背的这个人官职更高。我去叫吴赞画过来,他是读书人,应该知道。”

    韩勇点了点头,下令道:“去多找些人,把这些尸骨都清理出来。为国战死的勇士,不应该这样暴尸荒野。”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临战8

    越来越多的尸骨被清理了出来,竟有数百具之多。

    一个长相文秀,大约只有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快步随韩如林一起走了过来。他名叫吴知化,暂领骁骑营赞画。

    他认真看了韩勇递过来的腰牌,微微蹙眉道:“将军,这具无头的尸骨应该是萨尔浒之战中东路军的主将,大明左都督佥事刘綎的。而背负着他的,应该是他的养子刘招孙。”

    韩勇表情愕然,“你确定?”

    吴知化沉沉的点了点头,“最近几年有一本书在江南地区流传很广,叫《山中闻见录》,作者不详,据传是一位大明辽东军将。在其中一卷中,他为戚继光、李成梁、徐从治、刘綎、杜松五人都写了传记。其中在刘綎篇中,他写道‘綎挥兵突战力尽,中流矢伤刃创重死。义儿刘招孙负綎尸,挥刀突击,杀数十人亦被杀’。”

    在营外叫骂了一日,阿布达里冈的清将终于忍受不住了。

    一直以来,他们胜了太多次了,而且很多时候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至于大部分清将都有一种错觉,他们会永远那样胜下去。

    当比自己兵力更少的敌军在营外叫骂时,清将即使知道他们是在逼自己出战,恐怕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因为一旦他们露在半点怯战的举动,就会被都手下的将领和士卒所鄙视。他们认为那样的事只有汉人才会做,他们都是大清的勇士,要做的就是一往直前,从不畏惧。前方有敌,破之即可,这是这个时代八旗兵的骄傲。

    况且,韩勇不断派出骑兵洗劫周边,烧了他们的房屋,将他们尽数驱赶出来。他们无处可去,很多都拥进阿布达里冈。

    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女真老族,由他们向阿布达里冈的清将施压,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太阳升起,驱赶了山谷中的寒气。

    清军出营,每一个都持弓拿枪,沿山脊摆开阵势。

    旗帜飘扬,号角声起。

    几个萨满头戴乌鸦羽编制成的头饰,赤裸着上身。在队阵前方呜呜哈哈,身体上下晃动,跳着舞。

    周围清军跪了一地,右手放在胸前,低着头,恭敬异常。

    这是女真族最古老的战舞,也只有建州这些女真老族还保留着这样的习俗。而伴随着仪式的结束,清军那边发出一阵阵欢呼。

    韩勇冷眼看着对面,等他们停下,随着号角声向下冲来。他唰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刀,刀尖指向左侧的山头,面朝身后士卒大声吼道:“看到摆在那里的那些白骨了吗?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和你我一样。他们败了,尸骨就这样被丢弃在荒野间长达三十年之久,连魂魄都归不了乡。你们想像他们一样吗?我不想。我不但不想,我还想将他们的尸骨都带回去,给他们风光大葬,让他们能够安息。这是我们这些后人对为国尽忠勇士们的责任。”

    “他们现在就在那里,看着我们,等着我们大胜之后带他们回家。我们也要回家,但要在灭了满虏之后。这里距离后方有三百里远,退,或者逃,都只有死路一条。今日,要么我们击破他们,带着荣誉回家。要么我们全部战死在这里,等着后来人来收敛我们的尸骨。现在告诉我,你们怎么选?”

    对面清军前部已经奔下山岗,远远就能听到他们的狂叫之声。

    林岳峰跨出队列,大声喊道:“杀尽满虏,至死方休。”

    周围士卒随即齐声喝道:“杀尽满虏,至死方休。”

    韩勇转过身,长刀指向前方,“杀!”

    两侧都是山岗,周围也多是丘陵和山林,只在中间位置有一条稍显宽阔而平坦的河道。冬季少水,只有一些地方还留有一些小水洼,此刻也已经结冰。其他各处都在交战,漫山遍野的都是士卒,但这里却聚集着最多的士卒。

    双方近两千士卒拥挤在并不宽阔的河道中间,犹如两堵墙般立在那里,来回拉扯。

    前面的持刀拿枪,狠砍猛刺。后面的引弓拉弦,抛洒箭雨。再后面的使不上劲,只能用力的呐喊助威,增加声势。

    冰面被踏破,污泥水渍四处乱溅。一批接着一批的士卒倒毙在地,来不及惨叫一声便被后面的士卒所淹没。

    有人战死,立即有人补充上去,沉闷的喊杀声响彻山谷。在河道上方,有一层薄雾升腾,那是士卒呼出的热气。

    看着下方交战的两军,韩勇焦急的走来走去,双眼似乎都要冒出火来。

    这些清军人数虽众,但战力不强。甚至很多人都只穿着简易的皮甲,拿的近战武器也是乱七八糟的。

    但在这里,地域狭窄,一个山坡接着一个山坡。人都拥在那里,克辽军虽占优势,但一时却难以突破清军的队阵。

    况且清军弓箭手众多,躲在后面不断引射。虽然自军将士都披着绵甲,只要不射中要害一时都死不了。

    自军都是骑兵,没有装备盾牌,只在到达之后紧急制作了一些木盾。数量少,防护弱。羽箭铺天盖地而来,那些盾牌根本不顶用。

    自军的伤亡在加重,时间拖延下去,自军的士气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韩勇停下脚步,顿时下定决心,向传令兵大声道:“去告诉韩如林,让他们抬着所有的虎蹲炮上前,瞄准鞑子右翼,用最短的时间把所有炮弹都给我砸过去。同时通知林岳峰,让他抓住机会,不计一切代价给我冲上去。哪怕他手下的所有士卒都战死了,也要给我打开一个缺口。”

    传令兵一拱手,领命而去。

    韩括转过身,向自己的一个亲兵下令道:“你留在这里。等到清军投入所有兵力,你就发射信号,让吴雄他率部杀出来,从西侧直接上攻阿布达里冈。”

    说完,他抽出长刀,“所有人拿起武器,随我上前。”

    剩下的数百人听令,齐声大喝,随着韩勇向前冲杀过去。

    自此,韩勇把自己手中的所有兵力都投了进去。

第一百六十章 临战9

    传令兵过去,找了半天没看到林岳峰,他抓住一人大声问道:“林守备人呢!”

    那士卒一指前方,“在前面。”

    传令兵抬头望去,看到队阵最前方有一人手持长枪,正在那里猛刺,在这里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去叫他回来,韩游击有命令给他。”

    那士卒表情极为恼怒的大声回道:“怎么叫回来?你看看,能挤的过去吗?有什么命令,你就在这里大声喊吧!或许林守备他能听到。”说着,也不再理那传令兵,拉起弓箭向上方斜射过去。

    传令兵表情一怔,心中叫骂了一句,“这命令能大声喊吗?还不让满虏直接听了去。”他犹豫了一下,接着扔掉了身上的武器,从地上捡起一个木盾,用力向前挤去。

    他左一推,右一扛,不断大声喊道:“让开,让开,我这里有命令,我要见林守备,我要见林守备。”

    一排刀盾兵撑在前面,手中的盾牌上插满了羽箭。长枪兵躲在后面,一次接着一次将手中的长枪前伸。

    后面的喊杀声响彻天地,前方却沉寂的可怕。大刀砍在盾牌上,铿锵作响。长枪刺入身体,扑哧声起。

    在这样的短兵相接中,前进困难,退无可退,作战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唯有更快的举起手中的武器,用最短的时间将眼前的敌人弄死。

    林岳峰本在后阵指挥作战,但看长久没有打开局面,拿了一把长枪便加入了战阵。他是坚定的速战者,支持立即开战,用最快的速度夺取阿布达里冈。

    韩勇最初并不同意,因为骑兵太为珍贵,把手下骑卒当步卒用,无论如何都太过愚蠢。

    但当斥候回报,一支三千骑的清军援兵距此只有不到二百里时,韩勇便没了选择。

    清军反应过来的速度太快,来的也太快。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集结三千士卒,满虏在建州的实力远超他们最初的估计。

    即使拿下阿布达里冈,恐怕也难以实现大军最开始所定的目标。而如果连阿布达里冈都拿不下,这一场战事就只能用惨败来形容。

    不在于杀了多少敌军,而在于被清军发现自军的意图,失去了再次从此处突袭的可能。

    只要在路上设立几座垒堡,放上几千兵卒,再想如此顺利的通过这近三百里的狭长山谷根本毫无可能。

    阿布达里冈再向前行就是建州的腹地,有多条路可以通往赫图阿拉。

    即使浙西最终没有攻下赫图阿拉,但只要在这里驻兵,就能吸引在建州的汉人和朝鲜族人来投。这对瓦解满清的统治意义重大。

    因而无论骑兵多么珍贵,这一仗都必须打,而且要不计损失的打。

    林岳峰虽然莽撞,但也知此战的重要。他顾不得自己的安全,亲临前阵鼓舞士气。手中的长枪折断,他就换成腰间的长刀。而此刻长刀也已经翻刃,他还在那里使劲的向前乱砍。

    头顶上洒着羽箭,铺天盖地的射。周围一片喊杀之声,完全分不清是敌人发出还是自军将士发出。冰面也被踏破,水和泥混在一起,一片肮脏。

    就在这时,一支长枪陡然从盾牌的空隙里刺了进来。林岳峰没有注意,顿时被刺中了左肩。他轻喝一声,一刀砍断枪杆,再却也无力拔出枪头,趔趄着向一边歪去。

    几个亲兵发出惊呼,连忙上前护住他向后撤去。

    但林岳峰刚退到长枪攻击范围之外,稳住身子之后便一把推开了他们,“我没事,都去杀鞑子。”

    “去啊!”看亲兵没有反应,他出声爆喝。

    其他亲兵听令上前,只有两人留了下来。他们替林岳峰去掉臂甲,撕开衣袖,“还好,没有伤及骨头。守备,您忍忍。”

    看林岳峰点头,亲兵用力一拔,将枪头拔了出来。鲜血崩出,顿时染红了整条手臂。

    接着他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也不顾有多少,把里面的金疮药粉末尽数倒了上去并用白布紧紧包裹住。

    那传令兵好不容易了前阵,中间人挤着人,差点把他弄的背过气。中间还挨了一箭,没中要害,但生辣辣的疼。他看到林岳峰,骇了一跳。听到林岳峰叫他才反应过来,把韩勇的命令给他说了一遍。

    林岳峰站直了身子,听到左侧喊杀声震天,那应该是韩勇所率的支援到了。将清军吸引到那边,为自己这边的突破创造机会。他转向亲兵下令道:“去,告诉他们,让中间的那两个百人队逐步后撤,吸引鞑子上前。一旦听到炮响,两翼的四个百人队就上前包抄,全灭深入的鞑子。”

    说着,他又取了把新刀,定定的看着前方。

    两相对峙,他们稍退,清军便立即压了上来。右边的阵线就像一个盆子一样,两边高,中间低。

    清军以为克辽军顶不住了,爆出阵阵欢呼,更加悍不畏死的上前。

    这些女真老族在最恶劣的环境里生活,没什么纪律可言,但表现的更加蛮野和疯狂。他们看不起汉卒,也看不起那些在沈辽两城享福的那些旗兵。

    这也是他们敢于从阿布达里冈的营寨出来,与眼前的克辽军正面对决的资本。

    但克辽军的勇猛和韧力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开战近半个时辰,别说大破敌军,连克辽军的前阵对战都没有讨得任何便宜。

    此刻看克辽军终于有点顶不住了,他们怎能不兴奋?但片刻之后,这样的兴奋便完全消失不见了。

    随着一支响箭射向天空,密如连珠的炮声响彻天地,顿时在清军阵中打开了花。

    虎蹲炮射程不远,威力也算不大。但十尊齐射,而且在如此密集的阵型中,其破坏力可想而知。

    炮弹炸裂,铁片乱飞,一片片清军倒地,哀嚎四起。

    连射了两轮,韩如林下令将虎蹲炮前移三十步,接着轰击。一轮记着一轮,连射了十轮。

    当最后一个炮弹射入敌阵之后,整个战场都弥漫在一片硝烟之中,清军防线方向出现了很大的缺口。

    林岳峰手持长刀,直至前方道:“杀,破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围困盖州

    右翼将士如猛虎上山,各个奋勇,片刻之间便把深入的清军尽皆杀死。接着向上猛冲,席卷残云般杀入敌阵。

    韩勇看到右翼得势,连忙投入所有兵力,加紧猛攻,撼动了清军的整条防线。

    清将眼看形势危急,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妄图将克辽军压下去。但他没料到的是,隐藏在西侧山谷中的吴雄部突然杀了出来。

    他们距离较远,但此刻的清军大部都被眼前的克辽军所牵制,派出的阻拦之兵很少,也很快被吴雄击破。

    他们以奇兵之势,通过李家沟,直接冲向阿布达里冈上侧的清军营地。

    又是一场混战,但吴雄所率的这部克辽军无论是兵力,还是战力都远胜眼前的清军。不到一刻钟,清军便完全溃散,向营内退去。

    克辽军迅速跟了上去,用火药炸开营门,攻了进去。

    大部分清军青壮都被调了出去,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弱。

    占据优势的克辽军在里面左突右攻,势不可挡。一个接着一个清军或被刺翻,或被砍死,留下一具具尸体。

    吴雄砍翻一个清军,快步登上垒墙。他大喝一声,长刀下挥,旗杆应声而倒,同时倒下的还有清军的大旗。

    盖州,清河北岸大营外的空地上。

    数百将士围成一圈,十二个人手持弓箭走上前来,抱拳向周显施礼。

    他们都是各营举荐来的神射手,最开始总共有一百二十人。经过几轮淘汰,只剩下眼前的这十二人了。他们会进行最后的决赛,从中决出前三名。

    周显笑着摆了摆手,让他们免礼,“六轮对决,剩下的都是百步穿杨的能手。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比箭术吗?总得决出个状元、榜眼和探花。这样吧!除了原先约定的赏赐外,我再从府库里拿出三百两白银。状元得二百两,榜眼得八十两,探花得二十两。望你们都放开手脚,发挥出自己的最好水平。”

    周围士卒发出一片惊呼,二百两,那可是普通士卒三四年的军饷。

    十二人也满心兴奋,齐声高呼道:“谢督帅。”

    周显手持小棒,用力在铜锣上敲了一下,“砰”的一声脆响,“开始!”

    十二个神射手依次上前,上箭,拉弦,发射,正中靶心。周围爆出一声声欢呼,听之令人振奋。

    周显不时鼓掌,歪头笑着向谢迁道:“乐知(谢迁的字),那个叫孙川的是你的亲兵吧!看着不错,前三名应该是跑不掉的。”

    谢迁嘿嘿一笑,“前三名?他不拿个第一,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札拉里撇了撇嘴,“谢老大,孙川若拿第一,那我兄弟札兰朵该第几啊!都是你手下的将士,你可不能太偏心啊!”

    谢迁一摸脑门,“忘了,还有扎兰朵呢!那他们就一个当第一,一个当第二。再加上于福,前三名,我们师包圆了。”

    赵旭升在旁,一皱眉头,笑着道:“谢参将,你这是示我师于无物吗?若是真让你如了愿,以后还不直接上了天。”

    说着,他转向身后一将道:“丁守道,你现在去告诉马本义、吴琳,还有王子彤,若他们拿到前三名,我重重有赏。反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谢迁啐了一口,满是抱怨道:“督帅,还有这么玩的吗?您说了,开这个射箭比赛,只是为了让将士们放松一下。赵总兵这又是赏又是罚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周显笑着摆了摆手,“你们自己争,休要拉上我,我来这里只是个拿银子的。”

    “这可是您说的,那我也不客气了。”谢迁说着,“札拉里,你去告诉他们三个,我自己拿出一百两银子。只要他们得前三,就是他们的。”

    赵旭升颇为无奈的摇头苦笑道:“论耍赖水平,你谢迁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谢迁也不生气,还颇为得意的哈哈笑了两声。

    周显看了一会,侧头向赵旭升道:“休之,今天清军那边可安静的多呀!”

    赵旭升笑道:“这几日,您亲自来清河北岸大营,领着手下士卒打马球,比射箭,造成了我军懈怠的假象,也因此把尚可喜的骑兵吸引了过来。结果呢!高毅和于七率部在外靠着修建的那些垒堡严阵以待,他们不但没讨得任何便宜,反而损兵折将。尚可喜又不是傻子,知道攻不下来,岂会再来?”

    周显点了点头,淡淡笑道:“你说的也是。我还以为尚可喜吃了亏会派步卒来攻呢!现在看来,尚可喜连和我军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如此胆小如鼠,愧称良将。”

    赵旭升道:“督帅,此事我正要和你商议。盖州南门外的清军垒堡已被我军扫除殆尽,大军可以直达盖州城下,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强攻盖州了?”

    周显看了赵旭升一眼,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还不行。”

    赵旭升皱眉道:“督帅,一旦入冬,天寒地冻,这盖州城就难攻了啊!别的不说,就那六丈余的护城河就会是巨大的麻烦。”

    两人的对话也引起了谢迁的注意,“督帅,赵总兵说的对啊!越往后拖,天气越寒。鞑子就长在这里,早就适应了。而我们的将士多数来自关内,现在一个个守夜的时候都冻的缩着脖子。到时候强攻盖州,即使能攻下,我军的损失肯定也大。”

    周显沉思了片刻,说道:“以前,我是打算强攻下盖州城的。但仔细想想,一个盖州城真有那么重要吗?”

    说着,周显扭头扫了他们一眼,“盖州的确是我军北进的必经之地,也是我军必夺之城,但也是满虏重点防守之地。在内有尚可爱所率的两万余大军,虽然这里面七成以上都是新招募的青壮,但守城时也可以顶点用。在外还有尚可喜和佟图赖所率的六千骑兵和近万步卒,他们才是我军真正的威胁。尚可喜所想,不过是用盖州城的守军消耗我军兵力,然后再用他手下的精锐机动兵力彻底击败我们。强攻盖州,不正遂了他的意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围困盖州2

    赵旭升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谢迁问道:“那您准备怎么办?难道留着盖州不攻?”

    周显摆了摆手,“攻是要攻的,但我认为暂时留着它对我军更加有利。现在的情况是盖州离我军较近,而离尚可喜的后方基地海州较远。论辎重运输的困难,他可比我们难多了。而若是我军拿下盖州,尚可喜在外的大军只要实力未损,随时可以撤向后面的营口和海州继续坚守。那时,困难的可就是我军了。”

    赵旭升眼睛一亮,“督帅,您是想吃掉尚可喜的主力?”

    周显摇头笑道:“尚可喜现在这么小心谨慎,想吃掉他哪会那么容易?我想的是完全围住盖州,引尚可喜来援,然后我们一点点的给他放血。只要打掉他手中的兵力,将来克复营口和海州将会易如反掌。”

    赵旭升有点担心的说道:“盖州城虽然只是座五里小城,但是里面到目前为止还有两万余兵力,其中就包括尚可爱所率的八千精锐。我军自李副将率部前往觉华岛之后,目前所剩兵力只有六万上下。除了留守地方的,能调动的机动兵力只剩四万左右。要围困盖州,必须截断尚可爱与外面的联系,还要防备他们向外突袭,这都需要不少兵力。我们到时候又能剩下多少兵力来应对在外的尚可喜呢!”

    周显笑道:“不需要太多兵力的,一万足矣!”

    看赵旭升满脸疑惑,周显于是解释道:“你忘了,盖州和辽东的大部分城池都不同,它可是有护城河的。而且它只有南、东、西三座城门。南侧的广恩门与外联系是通过一座浮桥,顺清和宁海门是两条宽三丈的土路。若是我们攻城,这护城河将是我军最大的威胁。但若是他们想上外走,那这条护城河将是他们最大的障碍。只要我们掘了那两条土路,毁了吊桥,那盖州的守军不就成瓮中之鳖了吗?”

    赵旭升愁色不减,“但督帅想过没有,我们之所以能直达南城墙下,是因为这边距离我军最近,且尚可喜的大军驻扎在东边。若是我军想要截断东西两边的土路,就得与城外的大军交战了,而且要面临城内守军的夹击。”

    周显微微点头,“你说的对。但对我军威胁最大的是尚可喜手下的那六千精骑,只要能限制其行动,让其无所发挥,那盖州就彻底妥了。”

    赵旭升和谢迁彼此看了看,“督帅,这怎么可能?除非修建大量的火车,相互相连,内置辎重,后置火铳手和枪兵,让敌骑因担心损失过大而不敢有所行动。但制作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且我军之前没有做这方面的任何准备。”

    像孙传庭那样修建大量火车,以限制敌骑的机动性,这是赵旭升早就提出的建议。周显当时也同意了,但修建了数百座后,被他直接叫停了。

    对此,赵旭升颇为不解,也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但周显对此莫名的坚持,甚至没给他过多解释。

    现在赵旭升又提出这个,显然是对周显当时的作为有所不满。

    周显笑了笑,“制作那样的火车需要大量人力和物力,向前推动缓慢。而且只能自守而不能攻,作用没那么大。单纯要限制尚可喜手下的那六千精骑的行动力,也不需如此。城南已经完全被我军所占,先东西纵向挖两条宽一丈,深七尺,足以隐藏士卒身体且横亘整个城南的壕沟。然后拐一个弯,左右两个方向同时向北挖。等阻断了东西两门后,再不断增加新的壕沟,多设几道,甚至可以是十几道,以便南边的大军可以随时增援东西两面。”

    说着,周显从身后的孙豹手中取过一把长刀,在地上描描画画,以便他们看的清楚。

    “这样就等于把城内的守军完全隔绝了,即使将来护城河结冰,尚可爱部想要出来也不容易。而城外的尚可喜的骑兵因为这些壕沟,在这个时候也难以发挥作用。要想打开局面,就只能靠他手下的步卒在以这些壕沟为中心的地带与我军厮杀,难道占据优势的我们还怕他们吗?”

    谢迁有点回过味来,“您是用这些壕沟做一个笼子,将盖州城的鞑子全部圈起来,直接困死他们。只不过留着他们始终是个威胁,您打算什么时候收拾他们呀!”

    周显淡淡笑道:“倒也不急,先困他们几个月吧!小小的五里之城,尚可爱竟然在城中集中了两万余士卒。人多了,心自然就不齐了。虽然他之前在周围抢了不少粮草,但最多也只够他们三四个月所用。一旦被围,其心必慌。要知道里面的大部分人在之前可都是只会提锄耕种的农夫,战力不强,对尚可爱也没什么忠心可言。长期围困,其势必溃,而最终将直接影响尚可爱手下的那些精锐士卒,到时候兵不血刃拿下盖州也未可知。”

    看周显望向自己,赵旭升沉思了片刻,深深的点了点头道:“督帅此举虽然耗时长了点,但避免了我军的大量伤亡,可行。属下建议,在围城之后还应该采取些攻心之计。例如用羽箭发射传单,弱化其抵抗之心。许诺出城降者,不仅可以活命,还可以发放银子让其归家,甚至分发田地让其耕种。等等。”

    周显想了一下道:“这建议挺好。这样吧!出城降者,希望还家者,每人给二百文路费。若是想留下,许诺攻下盖州之后,每人给予十亩良田耕种,但对其不行免赋。另外,光有大米饭不行,还得有大棒子。把红夷大炮直接通过壕沟运到南城下,每天放一轮。不指望炸死多少人,但吓也吓死他们。我要用这个告诉他们,死守盖州只有死路一条。”

    赵旭升笑着点头,“高毅这段时间心志很高,一直想当攻城的先锋,这下恐怕他要失望了。”

    周显沉声道:“他还是先锋,只不过是打尚可喜精锐的先锋。告诉他,别给我丢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围困盖州3

    说着,周显扭头看了看,问谢迁道:“今日怎么没见乐吾?”

    谢迁道:“他呀!跟着高毅去前阵了,说是让他手下的士卒适应一下和清军的交战。”

    周显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于七被任命为游击将军,归谢迁指挥,独领一团。谢迁为了照顾他,给他指派了不少有经验的中层将领。

    但因为之前谢迁所率大军损失较重,老卒稀缺。尤其于七新建那团,七成左右都是新招募之卒。

    于七大概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尽快提升手下士卒的战力,毕竟一场实战的磨砺胜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周显心中这么想着。

    赵旭升道:“督帅,这天越来越寒,那些壕沟是不是尽快开挖?属下觉得最好不要调动清河北大营的兵力,以让他们保存体力专心应对满虏。可以将后营和辎重营的兵力调过河去,专司负责挖这些壕沟。”

    周显笑道:“这样的体力活耗时费力,不是士卒所擅长的。现在秋收结束,大部分百姓都赋闲在家,让他们来挖吧!”

    赵旭升皱眉道:“督帅,挖这样的壕沟,至少要一两万百姓。从后面调百姓,这一路上的吃喝可不是个小数目。目前全军粮草都紧巴巴的,再养着他们……”

    周显摆手道:“秋收刚结束,百姓家中岂会缺粮?让他们自带干粮,自备工具。以官府的名义下一道命令,为军中做事一天,给工费三百文。”

    赵旭升怔在当场,这不就是把给他们吃的直接换成给他们银子吗?

    这也无怪乎赵旭升奇怪,他是军将,也监管辽南的政事,但财赋的事情他却不直接接触。实际上,现在周显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通过黄宗羲的税制改革,矿税、盐税、田税等都提高了不少。向南洋的海贸虽然因为与荷兰人的交战而有所减少,但马绍愉从琼州向安南、东吁等国的海贸却在有序进行。这些都给周显增加了不少赋税。

    最主要的是,人民银庄、华夏钱庄和南洋钱庄这三大钱庄的蓬勃发展。

    士卒的军饷、官员的俸禄,商人的贸易基本上都通过三大钱庄的存储业务进行。虽然也有人把自己的钱换成现银取出,但大部分人都选择把钱存在里面,从而使三大钱庄里面都有足够的现银。

    而周显所能调用的银子又是三大钱庄现银的三倍以上。

    总之一句话,周显不差钱。

    当然,如果周显最后败了,他所调用的银子还不上了,那迎来的将是整个体系的崩溃。反之,他夺取了整个天下,那这点银子和整座江山相比又算什么。

    从这个角度上,他调用的钱都是那些把钱存在三大钱庄的储户,而风险也由所有人承担。

    这和骗子无疑,只是目前一切都运转良好。若今后玩砸了,最信任他的那些人恐怕也是最想将他生吞活剥的那些人。

    因而,周显不能输,也输不起。

    他已不单单代表自己,更承担着无数人所拥有的的一切。

    周显看赵旭升没有说话,继续道:“赵总兵,无论是后营,还是辎重营都应该做好与满虏开战的准备。训练要加强,要尽可能快的提高他们的战力。另外,在辽南训练乡勇的事情也要抓紧进行,若是战事紧急,守城这样的事情或许就要交给他们了。我们要尽可能的调用所有兵力,以给满虏以致命一击。”

    太阳西下,射箭比赛也决出了胜负。

    孙川得了榜样,吴琳得了探花。但状元却不是他们两师中的人,而是一名叫刘文策的骑兵千总。

    他本是李开手中骑兵的三队哨之一,后来因战功被提升为千总。

    觉华岛悬在海外,骑兵用处不大。李开去时只带走了三百骑,刘文策留下来暂时归武志英指挥。

    周显亲自给他们发放了奖品,本来打算设宴和进入前十二名的一起吃个便饭。但还未开始,傅以渐和夏完淳便通过浮桥过来。

    夏完淳不久前和胶州知州张旗乘运粮船来到辽南。

    现在辽南的政事一直由赵旭升监管,缺少一个真正的主政者。周显准备暂时设一个辽南知府,以加强对金州和复州的控制。

    张旗是万元吉举荐,周显同意后来辽南赴任的。而夏完淳是觉得在山东太过无聊,写信给周显请求来的。

    周显听了他们报告的事情,只能让谢迁留下替自己作陪,和赵旭升一起返回榆林铺。

    天色黢黑,凉风一阵一阵的,很是寒冷。沿河搭建的七座浮桥周围都竖着火把,在黑夜间很是明显。

    行到中间,周显突然翻身下马,伸手入水,很冷。问向赵旭升道:“有这附近从军的吗?带几个来。另外,负责修建浮桥的也带来。我有话问他们。”

    不一会,几个人从垒堡那边被带了过来。

    周显看着他们,心中有点难以言明的味道。

    清河北大营有近两万兵卒,属于全军精锐,基本上人人都配有精致绵甲,其他装备也一应俱全。

    留在河南岸和把守浮桥的情况稍次一点。

    就如眼前的这些,虽然也身穿铠甲,但都是皮甲。而且因为他们不参与战事,吃穿用度也不如前军。

    就如眼前的这几个人,除一个身穿长袍,较为厚实外。其他人穿的都是薄棉衣,此时冻的都紧缩着脖子。

    若是再冷下去,靠他们身上的衣着,恐怕要冻死人了。

    周显上前,挑中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青年,用手摸了摸他的衣着,问道:“你是本地人?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回道:“回将军,俺叫梁小福,家就在距离这清河不到一里地的地方,以前经常在这河里玩。”

    周显点了点头,“那我问你,这河大约什么时候结冰?又要等多久,冰冻的才能够在上面行人。”

    梁小福忙道:“很快,最多半个月。只不过要等到能走人,至少还需要一个月。只不过这个不一定的,有的时候早一点,有的时候晚一点,差不上几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工程营

    周显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你一直缩着脖子,是冷吧!但为何要穿这样单薄的衣服?按说你家距此很近,找件厚点的衣服应该不是难事吧!”

    梁小福呲牙道:“将军,这衣服是军中发的,单薄是单薄了点。但我们守备说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样子,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要军容齐整。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说明白了。

    周显挑了挑眉头,低声啐骂了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转向傅以渐道:“拟一道命令传令全军,在新军服运抵之前,所有将士都可自由选择衣装,以保暖为要。这个冬季,凡冻死一名士卒,罢黜其直属把总,惩治其领将。另外再拟一道命令,传喻金、复二州的主官,让其把府库内储存的棉布、皮毛尽数取出,同时从民间以重金收购皮毛,用最快的时间将这些东西制成可以御寒的衣服运抵前线。”

    傅以渐放下笔,“督帅,记好了。”

    梁小福目瞪口呆,“您是周督帅?”

    周显笑道:“怎么,不像吗?”

    周显没再理会他,而是转向那个把头压的很低,年纪约莫有近四十岁,身穿长袍,俨然是工匠的人问道:“这浮桥是你负责搭建的吗?”

    那工匠躬身拜道:“是小人。可是有什么修的不好的地方,请将军言明一声,我马上带人去修补。”

    周显摇头道:“没有,修的都挺好的。我想问你一下,你会建云梯、攻城车,还有抛石机等这些攻城器械吗?”

    那工匠抬起头,露出一张颇为愁苦的囧字脸,但他又很快低下头,小声道:“这些东西都是最简单的,只要有图纸,一个普通的工匠都能造出。”

    周显笑了笑,这工匠倒有几分傲气,“听你声音,好像不是北地人吧!”

    “小人是江西建昌人。”

    “那为何来到此地?”

    那工匠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人的家族是专门负责营修各种官宅的,在江西、湖广一代都很出名。但祖父认为只有紫禁城内的宫殿才是历代工匠的最高技艺,因此派遣我和堂兄二人前去京城求学。”

    周显点了点头,他知道每年工部都会招募一些工匠,但一个家族专司营造官宅的,他倒是第一次听闻。“后来呢!”

    “我二人成功通过了工部的考核,以小工的身份参与宫殿的修补。但不久之后,京师便被闯贼攻陷,满虏攻入关内,北方大乱。我和堂兄二人商量之后,就想着先返回家乡,等以后再说。但路上遭遇兵匪,行李被劫,堂兄也被他们所杀。”

    “我颠沛流离,靠一路乞讨来到山东,身无分文。看到军中招募工匠,就想先赚点路费。不曾想,干了没多久,大军开拔,我便随之来到了这里。”

    听了他的话,周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天下是一张大网,而京师是这张网的中心。它的失陷使天下失去了中心,波及到网上的每一个结点。

    那工匠偷偷瞄向周显,看对方微微有些动容,连忙跪下道:“督帅,小人别无所求,只希望能返回家乡,请督帅成全。”

    周显愣了一愣,“这里有人不让你离开吗?起来回话。”

    那工匠迟疑了一下,站立起来,咬牙道:“我听人说,进入军中,便是把命卖给军将了。若是离开或者逃跑,都会被抓回来,直接当逃兵斩了。”

    周显转向赵旭升,“什么时候军中有这个规矩了?”

    赵旭升摇了摇头,“对于逃兵,军中确实有惩罚,但也不至于直接斩首,除非情节特别恶劣才会动用极刑。工匠虽然为大军服务,但却不是军中士卒,更没有这个要求。军中工匠有部分是从山东各地招募而来,以供长期为大军服务。剩下的那部分是从当地临时招募,事情做完了就直接还家了。他应该属于前面的那部分工匠。不能直接离开,但只要提前言明,待他手中的事情做完,就可以离开,没人能阻拦。”

    周显看着面露惊愕的工匠,疑惑的问道:“你问过你上面的领将吗?是他告诉你不能离开吗?”

    那工匠满脸通红,连忙摇头道:“小人没问过,只是听人那么说,小人没敢……”

    周显不禁宛然一笑,“说了半天,是你自己没搞清楚啊!以后有什么疑问,直接问你的顶头领将,简单的事情不必要搞的那么负责。只不过我还想知道,你想返回家乡,是因为在这里待的不舒心,还是单纯是因为思乡之情。”

    那工匠道:“小人在这里感觉挺好的,工费都按时发放,吃的用的也都还不错。但小人离家已近两年,家中老夫、妻儿也不知道是否安好?这真的是小人想离开的根本原因。”

    周显点了点头,“可以理解。但你想过没有,目前天下大乱,到处都在交战。你从京城来到山东,一路颠沛。那你从这里返回家乡,路上又是上千里,就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在我看来,无论身在何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你说对吗?”

    那工匠面露犹豫,没有应答。

    周显继续说道:“你看这样可好?为了方便士卒与家中联系,我刚刚重新开通了驿道。从辽东到山东,再由山东到其他各地,无论是送信还是送物都可以。虽然现在到江西只能到南昌,但是我可以把专门派人帮你把信送到你家中,同时打听一下你家中的情况。你先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有确切的消息之后再说。按你刚才的说法,你家应该也算是当地的大家族,不会找不到吧!”

    那工匠满脸欣喜,“谢将军。”但他很快回过味来,“将军,您说的可是真的,我一个小小的工匠,哪敢劳烦您。”

    周显摆了摆手,“自此之后就不是了。我准备建一个三千人的工程营,以工匠为根基,不事作战,只事搭桥开路,以及制作各种攻城器械。你就担任这营的主官吧!暂领千总衔,等以后了配属完全了,领守备之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时变

    看他满脸惊愕,周显没再多做解释,问道:“会骑马吗?”

    那工匠摇了摇头,“小人不会。”

    周显点了点头,转向身后道:“孙豹,你留下,一会带他回榆林铺大营,再详谈此事。”

    说着,他跨上坐骑,随口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工匠向上拱手回道:“小人雷振生。”

    周显愣了一下,“雷振生?他家不会是后世那个‘样式雷’的雷家吧!”

    他随即轻轻的摇了摇头,管他是不是呢!穿越到这个时代,认识的名人太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周显一扬鞭,众人飞驰而去,留下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的雷振生。

    傅以渐和夏完淳前来,是因为有新的战报传来,李定国那边传来的。

    林庆业那边,阿布达里冈已被夺下。

    骁骑营死伤三千二百,折损过半,已经没有再突袭赫图阿拉的实力了。

    林庆业的建议是固守阿布达里冈,以在建州内建立一个前沿据点。同时让韩勇率领剩余骑兵深入建州腹地,不断袭击建州的女真部落,以期将其他各处的清军吸引到建州方向,为李定国攻入辽东腹地创造机会。

    周显大部分时候不干涉手下将领的指挥,李定国已经同意了,他也没别的意见。但问题是一旦决定坚守阿布达里冈,粮草就只能从宽甸堡运送。

    从宽甸堡到阿布达里冈,三百多里的山路。一万多将士辎重补给的运输,或许今后还要更多,这必然是一笔巨大的消耗。

    而最终,这批粮草要落在周显头上。

    好在林庆业的来信中,说在阿布达里冈周边得到了不少粮草,而宽甸五堡也有不少剩余,短期内尚不需要。

    而李定国凤凰城方向也有突破。

    不像林庆业这边只能用驴马沿着狭长的山道运输粮草。他令人制造了很多木船,顺着草河逆流而上,然后在通远堡附近下船。耗时较长,但节省了不少人力和物力,算是解决了粮草运输的问题。

    勒克德浑在通远堡周边放置了近万大军,由李率泰统领,而在其临近的青台峪堡亦有数千兵卒。

    两者成掎角之势,完全阻断了克辽军向北的通道。

    在攻打凤凰城之战中,双方损失都很大。但因为勒克德浑提前迁走了周边的大部分百姓,使其有足够的补充兵力。

    在入旗的刺激下,这些百姓争破脑袋参与清军。

    满清在辽东统治近三十年,现在更是入主中原,占据京师,其势更大。

    在这些百姓看来,周显所率的克辽军只是大清的癣疥之疾,随时可能被清军驱逐出辽东。目前满清在辽东兵力不足,才给予如此优待,这样的机会在他们看来是千载难逢的,岂能不争相恐后?

    还真应了那句话,他们觉得谁能赢,他们就站哪边?什么礼义廉耻,早就在满清三十年的高压统治下化成乌有。

    这些新招之卒只经过两三个月的训练,大多都没上过战场,战力不强。而勒克德浑却把他们放在了最前线,自己统率近两万精锐驻扎在通远堡后面的连山关。

    意思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消耗品。通过他们固守通远堡和青台峪堡,以消耗克辽军的兵力、辎重、士气。

    等克辽军势衰之后,他再出兵与李定国进行决战。至于到时候两堡是否失陷,死多少人,他完全不在意。

    李定国知道勒克德浑的打算,但他没别的选择。当到达之后,他分出一部人马挡住青台峪堡的清军,集中兵力攻打通远堡。

    因为解决了粮草运输的问题,李定国倒也不急。他以老卒配新卒,不断发起进攻。按他对手下将领的说法,即使攻不下通远堡,也可借此练兵。

    在这方面,他和周显难得的保持一致,都在等一个好的时机。但他身为将,不像周显那样时时刻刻担心粮草的供给。

    两相对战,损失都不算大,真正的改变发生在岫岩城方向。

    林庆业攻占阿布达里冈,可以随时攻入建州腹地,还源源不断的向阿布达里冈运送粮草,大有一举攻打赫图阿拉的意图。

    这让赫图阿拉的守将杜尔祜很是忧心,他是努尔哈赤嫡长子褚英的长孙,但在一年前才被恢复宗室身份。

    这里面出力最多的是此刻主掌盛京的代善。

    褚英被努尔哈赤处死之后,其子杜度便跟随代善生活,甚至一度成为镶白旗的旗主。因为这个原因,杜度一直以代善马首是瞻。

    但杜度死后,因为清廷的内部争斗,杜尔祜受到牵连被削去爵位,逐出宗室,地位一下子降到了谷底。

    后来多尔衮率部入关,让代善留守辽东,代善提出免除杜度一系的所有罪责。在双方的妥协下,杜尔祜继承了其父辅国公的爵位,得以继续领兵。

    为此,杜尔祜对代善感恩戴德。虽然不能随大清入主中原,但赫图阿拉是努尔哈赤的龙兴之地,守卫此处也算是正式承认了他皇室宗亲的身份。

    但他没料到的是,克辽军把首次大举进攻放在了建州这边,甚至攻下了阿布达里冈。他手中兵力不多,也因为南边的斥候被克辽军清除干净,他连林庆业手中到底有多少兵力都没彻底弄清楚。

    而当杜尔祜从各地征调士卒来防守赫图阿拉的时候,一支三千多骑的大军却在建州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乘双马,从阿布达里冈一路杀过来。遇到坚守的垒堡便直接绕过,遇到小堡或者没有防备的大堡就直接进攻。

    攻下之后,女真青壮会被直接斩杀,留下老人和妇孺。而对于堡内的汉人和朝鲜人则发放一定的粮食,让他们自己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然后一把火烧了堡内的房子和粮食,继续向前。

    杜尔祜不了解他们的虚实,而赫图阿拉的安全事关重大,他不敢出击,只能任由这支敌骑在建州腹地肆虐。

    短短半个月内,他们竟然杀了数千个女真族人,释放了近十万汉人和朝鲜人,烧了数千间房屋。

    很多地方,都留下一片白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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