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竟然是你
一场秋雨将这山林里的秋寒渲染的更浓了，昨晚的宫宴匆匆的热闹了之后，整个北冥山的行宫仿佛都陷入了一场沉默。
临羡阁里，舒晓岚对镜而坐，看着触目惊心的脸颊，不知所想。
凝儿刚给她梳妆好，便听见门外的侍女道：“娘娘，舒夫人和三小姐来了。”
“这样早。”舒晓岚淡淡道，随手拿起一旁的帕子道，“请母亲去厅里饮茶，我就来。”
“是。”
凝儿见她起身，还是问道：“娘娘不如用团扇遮一遮，夫人瞧见了会伤心的。”
“你还不懂么，伤口有了就是有了，是遮不住的。”舒晓岚起身道，“况且母亲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不然当初也不会将我的事情偷偷告诉父亲。”
闻言，凝儿又还能再说什么。
当初她家小姐跟袁大人来往的事情谁都没有说，只是告诉了夫人，毕竟那个时候人人都知道夫人最疼爱的就是二小姐，一身刺绣的绝活儿也都教给了二小姐。
谁料，后来袁大人就出事了。
“走吧，别叫母亲和妹妹久等了。”舒晓岚说着便转身往厅堂去了。
舒夫人近日里气色好些了，不放心三女儿独自带着儿子来北冥山，于是也一起出来走走，这些日子也不大出门，今天一早凝儿居然来传话说二女儿想见一见她，尽管秋意甚浓，她还是来了。
可是，谁曾想，一见面，舒夫人就觉得一股凉意之窜到了心尖，脸色一下就白了。
“娘娘……”舒夫人站起身，想要去拉女儿的手，目光落在她红肿的侧脸上，满是心疼，“这是怎么了。”
“母亲安好。”舒晓岚自顾自的微微一褔，看着一旁一脸吃惊的舒晓晚，不以为意道，“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岚儿习惯了。”
舒夫人闻言，心头一沉，知道今日并不是来母女叙旧的了。
“二姐，这难不成是太子打的？”
“不然妹妹觉得还有谁会对我动手呢。”舒晓岚缓缓坐下，命人上茶。
“可是为何呢？”舒晓晚百思不得其解，从未想过云鹤会如此对待她二姐，一时间百感交集，脸色也十分难看起来。
“昨晚宫宴之上那位雁回郡主，就是先前在金鳞池救了殿下的女子。”舒晓岚淡淡的看着妹妹，“没想到是大殿下的义妹，太子自然是觉得被人戏弄，丢了颜面了。”
“那跟我儿有什么关系啊。”舒夫人已然落泪，瞧着当真母女情深。
舒晓岚看着母亲，却是不为所动：“他觉得我一早知道实情，骗了他。”
“殿下简直……不可理喻！”舒晓晚到底是个没有经历风霜的娇小姐，不会骂人，“他不过是用姐姐出气罢了。”
“我如何不知。”舒晓岚抬手摸了摸自红肿的脸颊，冷冷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岚儿，是母亲对不起你，太子当真对你动辄打骂，我就是拼了老命也去御前哭诉，求陛下一个恩典。”
“恩典？”舒晓岚一时看着她。
“这水深火热之地，是母亲误了你，你还年轻和离以后会好起来的。”
“和离？”舒晓岚忽而一笑，“母亲糊涂了，女儿只是侧室，太子只会休弃我，一个弃妇，还是个不能生育弃妇，母亲跟我说未来？不觉得好笑么！”
舒母泪眼朦胧的看着女儿枯瘦的容颜如此冷言相向，记忆里那个温柔乖巧，心思细腻的二女儿仅仅三年，居然被折磨成了这样，一时掩面而泣，撕心裂肺。
“母亲。”舒晓晚一时不忍，跪在她膝边，泫然欲泣，“二姐姐，这些年知道你过得不好，母亲也是郁郁寡欢，你不能全怪母亲。”
“妹妹如此说，倒是我不孝了。”舒晓岚冷眼看着他们母女，“当初要不是母亲跪下求我出嫁，我就算是跟着袁郎去了，也不过是一了百了，又怎会踏入这太子府。”
这事儿舒晓晚知道，当年舒晓岚得知袁大人死在了上任途中，心如死灰，绝食四日差点儿去了，母亲跪在她床前一夜，她才含泪上了花轿。
可是，当年太子为了求娶她，网罗了京都城里最好的海棠花，为她葺了海棠阁，他们都以为只要二姐忘了袁大人，一切都会好的呀。
谁曾想，会是今日这样。
“母亲。”舒晓岚垂眸看着簌簌落泪的母亲，冷冷道，“我是真心爱您，敬您的，在我心里，哪怕父亲一直偏爱大姐姐，我也觉得至少母亲是最疼爱我的，所以我才将自己最珍视的秘密告诉了母亲。可是母亲呢？一扭头就告诉了父亲！”
“……”舒母赫然抬眸看着女子，泪流满面道，“是我对不起你。”
舒晓晚跪在母亲跟前，双手扶着舒母的膝盖，心中思绪翻涌，再也不能平静：终究，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我！
“姐姐，你别怪母亲了，真的不关母亲的事。”舒晓晚忽然哽咽道。
舒母一惊，喝道：“晓晓！”
“是我告诉父亲的！”心里的那根弦终究是崩断了。
舒晓岚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那肿了一半的脸一时间诡异非常：“你说什么？”
“是我说的，可是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舒晓晚抱着母亲泣不成声，这是她压在心底最沉重的石头，一日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父亲跟我说，只要他知道那人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谋个锦绣前程，就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我就说了，可是……”
舒晓岚面色青白的看着自己自小最疼爱的三妹，一言不发，脑子里轰隆隆的作响，就像当年听见了他的死讯时一样。
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是姐姐没过多久就跟我说袁大人升迁外放了，我那是就有些疑惑，可毕竟是升官了，谁料没过多久他就死在了外放的路上。”舒晓晚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二姐，“我那时就知道爹爹骗了我，我是不敢……我不敢去质问爹爹，更不敢告诉姐姐，是我懦弱，是我蠢，是我害了姐姐！”
“晓晓。”舒夫人心疼的抱着小女儿，“那真的是个意外，你爹他……他真的没有害死他。”
“他没有，那么云鹤呢！”舒晓岚终于吼道，“凶手，你们都是凶手！”
窗外寒风肆掠，那一刻，舒晓岚形容枯槁的心里，再也没有一丝光亮了。
第三百零二章 灵兽
一转眼，中秋宫宴已经过去有三日了，秋雨过后的山林，凉意逼人。为此，云墨这两天有点儿咳嗽，好在这行宫的温泉真是颇有益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孙炎还是早早的开始准备了，今日又早早的去了山林深处，说是去采草药。
阿音跟慕无尘的冷战终于因为一个齐丹，变成了慕无尘不理睬她了，这几日除了早上一同在云墨那里用早膳之外，便是各不相见。阿音忙着将前些日子慕无尘猎来的那些野味给剁了，慕无尘忙着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狩猎和酒会。
昨天晚上，慕无尘就是醉醺醺的被金连礼那厮给架回来的，金连礼乘机就住在了夜北楼，现在两人都还没起呢！
阿音想着，手起刀落，将砧板上刚拔了毛的野鸡一剁为二。
“小姐，还是让川南来吧，你这戾气太重了，伤了自己怎么办。”丝雀小心翼翼的上前，拿过了阿音手里的菜刀，冲着蹲在一旁给另一只鸡拔毛的川南使了个眼色。
白衣少年默默的起身，随意的冲了冲手上的鸡毛，便走了过来，接过了丝雀手里的菜刀，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只鸡剁了个干净。
“哥哥从温泉出来了么？”阿音沉着脸看了一眼外面的庭院，除了三两个洒扫的丫鬟，并无旁人走动。
“应该快了。”丝雀说着，看见她望着慕无尘房间的方向，问道，“二公子昨夜喝得多，估计不到午时起不来的。”
“我管他起不起得来。”阿音一哆嗦，转身就是一阵惊叫：“啊！你干什么呢！”
“……”厨房里里外外七八人一下子都看了过来。
阿音一下蹿到了刚才川南拔鸡毛水桶边，伸手就从水桶里捞出了一只毛茸茸已经半湿的小家伙，嘴巴里还叼着那只拔了一半毛的野鸡。
正是慕无尘前几日送来的那只小狼崽子。
“它怎么在这儿。”阿音提溜着小家伙的后颈，看着它那双圆溜溜清澈无比的眼睛，“你断奶了么，就敢偷吃我的鸡。”
小家伙嘴里叼着鸡舍不得松口，嘴里却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很是警惕。
丝竹默默的将咬破了的竹笼拿了过来，阿音轻轻一笑：“出息啊。”
“小姐先前不是说要将它炖了么，怎么一直养着。”丝雀看着丝竹手里的笼子，有些担忧道，“小狼崽的牙锋利的很，要是伤了小姐怎么好。”
阿音闻言，看着手里的狼崽子，大眼瞪小眼。对方像是听懂了一样，嘴巴骤然一松，那只鸡又掉进了水桶里，下一刻便听见这狼崽子呜咽的声音，甚是可怜。
“不错嘛，审时度势，这么聪明伶俐怎么还会被慕二那个傻子给抓住了呢。”阿音揶揄的笑道，却听见有人含笑道：“无尘为了追它可是费了好些力气了，力量悬殊，自然不是对手。”
阿音闻言，抬眸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金连礼那双含笑的棕眸，抽了抽唇角：“怎么金公子舍得从慕二公子的床上起来了？”
“唉！”金连礼脸色一变，煞有介事的回头看了看，小声道，“郡主妹妹可别乱说，大殿的地界儿，谁敢睡他的人。”
“……”不要脸！
阿用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抬手将那小狼崽递给了一旁的丝竹，道：“先拴起来，回头去山上放了。”
丝竹默默的拎着那小家伙，却听见金连礼道：“听说郡主妹妹的厨艺了得，我还以为今日赖在这儿有狼肉吃了呢。”
闻言，丝竹手里的小狼崽子抬眸冲着他低吠了起来。
阿音瞧了一眼，觉得有趣：“色狼也是狼，不若金公子割肉，我来炖一锅。”
“我这肉脂粉气重了些，恐怕不美。”
“这话我可不信，不若叫它尝尝？”阿音话音刚落，丝竹就将手里的狼崽子提溜到了金连礼的面前，小家伙也是个伶俐的，毫不犹豫的张嘴就咬，好在金连礼反应快，不然就血溅当场了。
“乖乖……”金公子连连后退，心有余悸。却听少女笑声犹如清晨挂在廊下的风铃，清脆悦耳，叫人听了莫名的心情愉悦。
不由得抬眸看去，只见阿音双目含笑的将那狼崽子包在了怀里，也不管它身上的泥土蹭脏了衣襟，柔声道：“好乖乖，赏你半只鸡，去吧。”说完就将那小狼崽给放了下来。
小家伙一落地就扑到了水桶边上，迫不及待的叼住了那只鸡。
金连礼见状，抽了抽唇角：“郡主妹妹究竟何方神圣，这样的野兽也能听话。”
“这样小的东西最会察言观色了，比有的人强多了。”阿音说着抬眸看着金连礼道，“金公子究竟何事呢。”
“我瞧着这两日无尘心情不好，想着是因为郡主妹妹的关系，所以做个和事佬，下午一道去北冥湖转转？秋日里，湖鱼肥美的很。”
闻言，阿音的心思动了动。说实话，前几日她去树林里练箭，远远地瞧着晨色下朦胧迤逦的湖水，真的很想近一近，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好了，就像孙炎之前说的，有的病人自己慢慢地就会好了。
“还有谁？”
金连礼一听有戏，连忙道：“还有傅家的几位公子小姐，无尘，我，加上郡主……就是不知道大殿方不方便出门。”
闻言，阿音踌躇了一下，毕竟云墨眼下最怕风寒，去年他病倒的样子几乎是历历在目，自己也不好就这么丢下他出去。
正要说什么呢，便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去吧。”
阿音一惊，越过金连礼便瞧见了云墨一袭白衣站在金秋微暖的阳光里。
“哥哥。”
“我陪你去坐坐，傅家两位公子喜欢垂钓，都是些安静的人，不碍事。”云墨似乎知道她一切所想，缓声道。
阿音闻言，终于露出灿烂一笑，听见金连礼啧啧道：“世事无常，谁说咱们大殿冰雪心肠，不过是没有遇见那个人罢了。”
“……”
“咬他！”阿音忽然轻喝一声，下一刻金连礼便觉得自己的袍子被什么一口给拽住了。
一低头，那只小狼崽子正咬着自己的锦绣长袍，拼命的往后拽呢。
“……”灵兽啊！
第三百零三章 如胶似漆
金秋的山林里枫林尽染，秋意正浓，倒映在如镜的湖面上，浓墨重彩，美得不似凡尘。
阿音裹着披风站在船头，看着眼前广阔的景色，心情……有些复杂。
金连礼又一次印证了明月的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是说没有旁人的么，身边这个身高有十几尺的男人哪儿冒出来的！
“世子殿下不是应该策马在山林里逐猎么，怎么跑来这船上陪着那两位公子哥儿修身养性。”阿音说着侧眸看了一眼在船尾垂钓的傅家兄弟两。
两人一青一蓝，一坐一站，已经有好几盏茶的时间了，安静的像泥塑的一样。要不是傅大公子时不时要叮嘱一句身边的儿子别乱跑，阿音几乎要以为他们都入画了。
那孩子七八岁的模样，似乎叫连儿，傅连。
至于慕无尘自然是跟云墨在船舱里下棋，金连礼那厮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如今矛盾转移，没有他什么事儿了，居然一改常态在一旁跟傅家四小姐傅柔讨论诗词文章。
很是悠闲。
今日也是阿音头一次见到傅柔，当真是人如其名，还自带了一身书生的清高气。听说她今年准备参加秋闱的，可是夜来秋寒，竟然生病了，所以没考成，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写了好些个感春伤秋之词，一时间倒是颇受热捧。
阿音想，这就是傅国舅想嫁给哥哥的女儿呀，也是挺配。
“你们这山上树木荆棘太多了，我的马儿跑不开，一连几次吃了败仗，便还是算了吧。”齐丹说着，胳膊撑在栏杆上，侧眸看着阿音的侧脸，“你们的太子殿下好像对我颇有敌意，我还是不往他跟前凑了。”
“是么，我还以为你们如胶似漆呢。”阿音拉回思绪，揶揄道。
因为齐丹在宫宴上不清不楚的话跟慕无尘又冷战了几日，如今看着齐丹便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点儿也不念先前在树林里练箭的一点儿情分。
齐丹也不知道是真没察觉还是装糊涂，依旧把她当做在大楚唯一的朋友，一脸天真道：“什么是如胶似漆？”
“……”阿音愣了一下，随即脸不红心不跳的扯道，“就是两人之间有着十分纯洁且珍贵的友情。”
“是么。”齐丹认真的摇了摇头，“那我跟太子不是，跟你才是。”
“……咳……咳咳……”湖面上骤然一股冷风，差点儿呛死阿音。
“你没事吧。”
“没事……咳咳……呛风了……”阿音摆摆手，脸颊咳嗽的有点泛红，正想借此机会回去船舱里坐一会儿呢，一回首便看见慕无尘一袭绯衣走了出来，一下就点亮了这山林的景色。
灼灼其华。
“世子殿下在跟郡主聊什么呢。”慕二公子一双丹凤眼含笑而来，不似还在生气的样子。
齐丹笑道：“没什么，在说我与雁回如胶似漆……呜呜……”
阿音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齐丹的那张狗嘴，无奈对方太高，指尖堪堪的够到了他略薄的嘴唇，那四个字还是清晰的被说了出来。
“……”阿音恨不得咬舌自尽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慕无尘见他们如此，不由得冷冷一笑，上前道：“竟不知二位的感情已经如此一日千里了。”
“不是的！”阿音连忙道，看见齐丹一脸疑惑，赶紧收回了手，拍了拍，“我跟世子殿下开玩笑呢，慕二公子不用字字当真。”
“不必当真？”慕无尘更加不悦了，微微挑眉看着阿音道，“如今小郡主的心思的越来越难猜了，何时学会了口是心非，摆弄人心的。”
“……”阿音一时蹙眉看他，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怎么慕无尘却能这样理直气壮的生气，诋毁她呢。
齐丹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旁，虽然不明白他们究竟再说什么，可是他们之间的气氛显然是不妙的。
“无尘。”云墨一袭白衣，披着浅灰色的轻裘，挑帘而出，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边，温言道，“有什么话回去说。”
“没什么好说的。”慕无尘瞪了阿音一眼，转身往船尾去了，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回首看着齐丹，忽然说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雁回郡主与我大哥就差一纸婚书了，所以还请你不要惦记才是。”
“……”
“什么？”齐丹一怔，垂眸看着阿音有些难看的脸色，“真的么？你有心上人了？”
“呵呵……”少女立在船头，气极反笑，耳边秋风习习，吹得她心中四面漏风。
云墨指尖微微一动，远远地看着阿音，有些担忧。有多久了，慕无尘早不是那个生气起来口不择言的少年了，如今……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错。”阿音忽而清晰道，“我有心上人了，先前在树林我不是告诉过太子殿下么，我早就心有所属，此心不二。”
此心不二！云墨的脸色变了变，不知道是不是着了冷风，难受的厉害。
慕无尘倒是一脸气愤的看着阿音，手心紧了紧，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音见他真的生气了，心里一时痛快，一时难受，听见齐丹问道；“如此，我真的没有机会了？”
阿音一愣：“世子殿下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我这样的小丫头在大楚遍地都是，等你多住些时候就会发现，你对我只是因为先遇见了，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或者说我并不足够值得你喜欢。”
“我不懂。”齐丹一双星眸看着她，觉得中原文化博大精深。
阿音不想与他多说，只是转身道：“时间久了，自然就懂了。”却在回身间，看见云墨有些苍白的脸。
“哥哥。”阿音匆匆过去，关切道，“不舒服么？”
云墨摇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瞬，忽然道：“你这样的，并不是遍地都是。”
“……”嗯？
就在阿音疑惑的时候，云墨悄然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轻声道：“大计在前，无尘不能如此分心，为了我，你们和好吧，不要再闹了。”
少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眨了眨，一时有些委屈：“不是我要闹……”
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一个小孩儿欢快的声音喊道：“钓到了钓到了，爹爹赢了！”
这一上午的，终于是看见愿意上钩的鱼了。
第三百零四章 儿女心思
北冥湖上，一搜不大不小的船，几位世家公子吊了几条鱼，在船尾架起了炭火架子，正在烤鱼。
阿音原本准备动手的，可是齐丹却是个会吃的，三下五除二就将几条鱼给杀了个干净，利落娴熟的动作跟他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除了傅煊还架着鱼竿倚在栏杆上等鱼，其他人都围着烤架，看着已经冒火的炭火，等着齐丹烤鱼呢。
阿音站在外围，身边静静的立着傅柔这位世家中的世家千金，时刻都提着一口气，丝毫不敢怠慢。
眼瞧着齐丹将杀好的鱼抹了一点盐巴就放在了烤架上，水珠滴落在炭火上，顷刻便冒出了炭火的香气。少女的眉梢不由得抖了抖，强忍着没说话，依旧站在那儿端着架子，装淑女。
“郡主是对世子的烤鱼有什么不满么。”慕无尘忽然说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阿音，听见一旁的傅柔柔声道：“慕二公子真是奇怪，不看烤鱼，看什么郡主。”
“……”就是！阿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依旧看着那条鱼，心里盘算着要不然去船舱里休息吧。
可是哥哥在那儿，回去不是被说教，就是要下棋吧……
“傅小姐不知道，郡主对吃食一向是很讲究的。”慕无尘负手而立，秋日和和讯的微风抚着他的眉眼广袖。
真是该死的迷人。阿音腹诽了一句，淡淡道：“川南，刀。”
白衣少年闻言，十分熟练的将腰间的短刀递给了她，慕无尘见状挑了挑眉：如今我这些下人倒是被她调教的甚好。
众人见少女拿着短刀，蹲在了齐丹旁边，笑眯眯道：“我来烤吧。”一改之前爱答不理的态度。
齐丹闻言，一双星眸含笑看她：“大楚的郡主不都是脂粉捏的，你怎么还会这些。”
“我不是。”阿音简短的说了一句，便抬手在鱼肚子上熟练的划了两刀。
听见慕无尘揶揄道：“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郡主还真是深谙其道啊。”
“我喂了你那么久，怎么不见抓住你的心了？”阿音终于忍不住回了他一句，谁料一招制敌，绯衣公子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阿音出了一口气，回首那看着烤架上的那条鱼，“丝雀，去拿壶酒来。”说着就直接用手捏了一点盐巴洒在了鱼肚子上的刀口上，手里的短刀娴熟的将它翻了个身，也划了两刀，如法炮制。
“是。”丝雀转身匆匆的去了。
“郡主真会烤鱼？”傅柔有些惊奇道。
阿音笑笑：“一点点。”
“哼。”慕无尘回过神，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呢，轻哼一声，“她可是什么都会。”
“是么，也会钓鱼么？”
“钓鱼？”慕无尘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道：“无尘，不想吃鱼了？”
“……”慕无尘悻悻的住了口。
阿音抬眸看见丝雀匆匆的拿了酒壶回来，云墨居然也跟了过来，不由得一愣：“哥哥怎么出来了。”
“自然闻见香味儿了。”
“我弄好了会给哥哥送去了，外面有风。”阿音说着抬手接过丝雀手里的酒壶，毫不懈怠的一抬手，潇洒的淋在了鱼身上，一瞬间香气四溢。
云墨瞧着她那专注的样子，含笑不语。
“这也太香了。”傅二公子不由得说了一句，便瞧见小傅连凑到了阿音身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姐姐，还有多久能吃。”
阿音一愣，回眸看他：“很快的。”说着便抬手将一旁的另外几条鱼也架在炭火上。
傅煊含笑看着儿子，然后目光落在了阿音身上，不知所想，一旁的鱼竿轻轻地动了动，有鱼咬勾了，他也浑不在意。
“姐姐为什么会烤鱼？”
“从前我爹爹教我的。”阿音柔声道，“嗯，我从前住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水，里面的鱼虾肥美，爹爹最喜欢烤鱼了。”
“姐姐的爹爹呢，怎么没有来行宫？”
闻言，阿音拿着短刀的手微微一顿，只是一瞬，落在了慕无尘的眼中。心头一沉，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爹不在了。”阿音含笑道，“所以他不能像你爹一样，你去哪儿他就跟去哪儿了。”
傅连生的白皙，比同龄人要高一点，此刻蹲在阿音身边，并不小多少。闻言，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姐姐跟我一样呀，我娘也不在了。”
“……”阿音又是一愣，不由得抬眸去看倚在栏杆边上的傅煊，她可真不知道傅大公子丧偶了。
“连儿乖，别打搅姐姐烤鱼。”傅二公子抬手去牵傅连，冲着他大哥道，“兄长，你还是将鱼提上来吧，眼下瞧着一定是不够分的。”
傅煊笑笑，目光从阿音身上挪开，转身去提自己的鱼竿。
一尾肥鱼瞬间越出了水面，阳光下划出一道馋人的弧度。
“从未见过连公子对哪个生人如此亲近呢。”金连礼不知何时凑到了傅柔的身边，小声道。
傅柔闻言点了点头，却是说道：“我听说金公子也喜欢凑在雁回郡主身边，想来是郡主太招人喜欢了吧。”
金连礼灿灿一笑：“那是误会，我明明是凑在无尘跟前。”
“我瞧着慕二公子可是喜欢凑在别人跟前。”傅柔目光落在慕无尘的身上，绯衣公子的目光虽然有意避开蹲在那里烤鱼的少女，可是还是会情不自禁的看过去，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深了深，心道：真是有意思，他不是有婚约么。
傅柔想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今日应该叫四公主一道来的，也能瞧一瞧旁人的心思。”
“嗯？”金连礼一时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关四公主什么事。
傅柔抬手拢了拢耳畔的长发，露出半面荣华：“没什么，听说这几日舒夫人病重，连贤妃娘娘都亲自去看望了，我想着慕二公子是不是也应该去瞧一瞧。”
“我说呢，这几日无尘心情怎么不好，原来是未来丈母娘病了。”金连礼随口道，“我还以为是跟郡主妹妹吵架呢。”
傅柔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云墨来的晚，似乎是站在众人之外，此刻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阿音，以及她身边眼中泛光的齐丹，眉心不由得蹙了蹙。
或许，傅煊说的对，将她这么早带出来，是有些心急了。
第三百零五章 秋风萧瑟
“好吃！”齐丹一两口就将一条鱼给结果了，站在船尾朗声赞道，“烤鱼原来可以真么香，雁回你的手一定被真神吻过。”
“……”这人怎么说话呢，阿音白了他一眼，将自己手里的那条小的递给一旁眼巴巴瞅着她的傅连，柔声道：“给你。”
傅连一时欣喜，一时犹豫：“可以么？”
“自然可以。”
“可是姐姐你还没吃。”
“我不用，我想吃随时可以弄，也不麻烦。”阿音说着便将那条鱼塞到了傅连手里，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不由得也由衷的笑了起来。
傅煊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颔首道：“多谢郡主。”
“傅大人客气了。”阿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转身去了云墨身边。
傅煊垂眸看着开心的儿子，听见他问：“父亲，以后我能去找姐姐玩么。”
“可以，只是大殿身体不好，你尽量不要打扰他。”说着，抬眸看了一眼阿音的背影，正好看见齐丹跟了过去。
听见儿子用力的点头道：“嗯。”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船舱里，云墨坐在案前，面前是吃了一半的烤鱼，阿音挑帘进来，一眼便瞧见了。
“鱼不好吃么？”
“没有平日里的好吃。”
“哥哥嘴巴变刁了。”阿音撇了撇嘴，坐在了他对面，抬手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是一般。
云墨抬眸看她，将手边的一杯茶推到了她面前，若无其事道：“也不知是被谁养刁的。”
“……”阿音闻言，端着杯子道，“船上没有什么佐料，自然是差一点的。”
“无碍，有你在，何时都能吃。”云墨说着，看她抬手喝水，关心道，“觉得如何？”
“什么？”
“湖水。”
阿音拿着杯子，想了一瞬：“还好。”话音刚落，就看见齐丹那高大的身影挑帘走了进来，道：“什么还好？”
“没什么。”阿音抬头瞧他，“世子殿下怎么进来了，鱼吃完了？”说着就看见慕无尘一席绯衣也跟了进来。
“是啊，吃完了，以后我们娄烦的鱼我是一概不想吃了。”齐丹屈膝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他身后的慕无尘也跟着坐到了另一边，不大的船舱里一下就拥挤了起来。
“听世子的意思，她还要喂你一辈子呢。”慕无尘冷不丁的说道。
阿音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齐丹笑道，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能的话，自然是好。”
“世子的意思，真想让她跟你回娄烦了？”慕无尘皮笑肉不笑，眼中的寒意比外面的秋风还要厉害。
“……”阿音一愣，这聊天呢，他又生气什么。
齐丹笑笑，有些憨厚的看着慕无尘道：“看来慕公子与兄长的感情真是很好，这样担心未来嫂嫂。”
“……咳咳。”慕无尘一口气差点儿呛死自己：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在我们娄烦，女子哪怕是嫁人了，别的男子也是可以追求的，何况雁回还未嫁人。”齐丹不以为意的看着阿音道，“再说了，我也未说要追求你呀。”
娄烦的民风这么彪悍的么？阿音还未从他的前半句回过神来，根本就没有注意他的后半句。
听见云墨淡淡道：“世子既然身在大楚，便要谨言慎行，不要让别人误会，有损阿音的名声。”
“阿音？”齐丹一愣。
“我的名字。”阿音解释道，“雁回只是封号，你随意怎么叫都行。”
“你不知道她叫什么？”慕无尘眼睛忽然一亮，看着齐丹道。
齐丹摇摇头：“她说叫雁回。”
“哦……”绯衣公子脸色一下就缓和了，笑道：“看来你们不是很熟嘛。”
“本来就不熟。”阿音慕名奇妙的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厮不大正常，整日里都在想一些什么呀。
船舱里，几人说话间，船儿已经渐渐靠岸了，外面夕阳西下，深秋的夜来的会很快。
北冥湖的码头上，一行人也刚好下了船，一回头便看见荣华郡主家的船正要靠岸，船头站着的正是金连礼和傅家的三个兄妹。
“是金公子他们。”夏卓一双小眼睛在夕阳下眯了眯，对一旁的云鹤道。
玄衣公子轻哼一声，正要转身离开，便看见了从船舱里率先钻出来的齐丹，甚是扎眼。
可是他身边那个娇小的身影对云鹤来说，更是扎心。
“她也在。”
夏卓闻言，举目望去，不由得笑道：“呦，那不是新晋的雁回郡主么。”说着揶揄的看了看云墨，“大殿下莫不是真的想用这个捡来的妹妹拉拢娄烦吧。”
云鹤一双漆黑的眸子沉了沉，看着金连礼的船已然靠岸，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听说娄烦王最疼爱的就是这个齐丹了。”
“闭嘴。”云鹤不耐烦的轻喝了一声。
夏卓闻言悻悻的闭了嘴，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这几日云鹤的脾气差的厉害，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也在。”金连礼瞧见云鹤，上前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傅煊他们也跟着行了礼，看见云鹤只是瞧着他们身后的几人，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齐丹看见云鹤，笑道：“殿下怎么也在。”
“世子。”云鹤冷冷一笑，“本宫心说今日世子怎么不来船上，原来是循着别人去了。”说着目光扫过了走在云墨身侧的阿音，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我也只是碰巧而已，并不知道太子殿下去叫了我。”齐丹说着便看见云鹤朝着他身后的几人走了过去。
听见他冷声笑道：“皇兄真是好眼光，一个厨子也能如此物尽其用。”
一时间，码头上安静了下来。
云墨指尖微微一动，温润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慕无尘已然怒了：“你说什么呢！”
夕阳下，云鹤见状笑得更加轻蔑了起来，走到阿音跟前道：“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一朝飞上枝头，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听见慕无尘喝道：“云明月，有种你再说一句！”那双丹凤眼里疯狂的吐着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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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洪波涌起
日落西山，秋风掠过广阔而平坦的湖面，吹得码头上的一干人等，背脊一凉。
金连礼和傅家兄妹都没想到云鹤如此不给云墨面子，这样冲上去就是一顿讥讽，一时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兄长。”傅煜低声道，有些担心。
傅煊牵着儿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本宫说了，你能拿我如何。”云鹤身后单刃已经蓄势待发，听见云鹤毫不留情道，“勾栏手段，还妄图勾引本宫。”
阿音心头一震，豁然抬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玄衣男子，手心掐着掌心，生疼。
从前，她漂泊江湖，纵使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她活的艰难，却也未曾有人这羞辱过她。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出自一国储君之口。
“云明月。”云墨沉声正要说什么，便感觉到身边的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微微侧首，心疼的看着她。
“太子殿下若是因为我救了你觉得丢脸而生气的话，大可不必。”夕阳西下，将少女身后的北冥湖皴染得波光粼粼，众人听见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云鹤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回反驳自己，一时不由得深深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那日我听错了声音，以为是哥哥落水了，才会去救，若是知道落水的是太子殿下……”微微一顿，少女的嘴角带着一丝轻蔑，“恕我直言，你我并不熟，淹死也就淹死了。”
“……”
众人皆是一惊，从未想过，在端午节救了云鹤的人居然就是阿音。又有谁会想到，这件事居然只是意外。
阴差阳错而已。
慕无尘两眼发光的看着阿音，心中觉得无比解气，看向云鹤揶揄道：“如今太子知道真相了，也可消气了吧。”
云鹤却直直的看着阿音，步步紧逼。
云墨现状伸手将阿音拉到了身后，冷声道：“怎么，自己会错意，就要杀人灭口么。”
“皇兄这样护着她？”
“是。”
云鹤那双漆黑的眸子骤然一冷，阴鸷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护得。”说完忽然一抬手将云墨拨开，白衣公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慕无尘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扶住了云墨。可是云鹤却乘机出手，猛然一掌打在阿音的肩头，将她整个人都打飞了出去！
“雁回！”齐丹反应奇快，三步并两步的就要去拉阿音。
云墨半扶着慕无尘赫然回首，却没能拉住阿音的手，眼瞧着少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狠狠的撞在了码头边停靠的船沿上，然后重重的落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云墨想也没想就要过去，却感觉手臂被人重重的拉了一下，接着就听见慕无尘急急道：“你别动！”
下一刻，众人就看见慕二公子一袭绯衣，随着阿音跳入了湖里。
晚风起了，乱了云墨灵台的清明。
啪！
夕阳下，白衣公子裹着轻裘，显得有些瘦弱苍白，可是这一巴掌却打的十分清脆响亮。
云鹤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墨：“云朝玉你疯了！”
“你竟然敢推她下水？”云墨清冷的眸子里寒风肆虐。
云墨看着他如此模样，怒极反笑：“皇兄，她水性那样好，掉下去还不跟玩儿一样，你用得着如此动怒么。”
“玩儿。”云墨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襟，心中有一股无名火迅速蔓延，“你可知道，那日为了救你，她如今惧水。”
“……”
“云明月，今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亲手结果了你。”云墨重重的放下手，将他推开，然后转身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沉默不语。
云鹤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好在夏卓堪堪的扶了他一把。
现在码头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夏卓今日为了给云鹤解闷儿，约了不少能说会道的世家子弟。如今可好了，真是后悔莫及……
“让会水的都下水去找吧。”傅煊牵着儿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云墨身侧，心道今日终于见识了，这个阿音在云墨心中的分量。
果真不好。
云墨摇摇头：“不必了，无尘可以，旁人下去只会添乱。”说完看着湖水，指尖紧了紧：她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阿音的记忆被重叠了。这水比春日里的金鳞池还要冷，却冷不及那寒冬腊月的河水。
阿音看着头顶夕阳的余晖在湖面上渐渐消失，挣扎了一下，便吐出了一口血来，胸口隐隐作痛。
云鹤那一掌，真的是气急了。
我不能这样下去，会死的……阿音如此想着，可是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光亮，无能为力，一双大眼睛奋力的看着水面，却发现，这水里下雪了……恍如去年冬天的那场雪，一点点将她掩埋。
一个身影忽然遮住了她头顶上那仅有的光芒，一点点向着她靠近。阿音动了动指尖，想要看清那人，却因为逆光，眼前一片模糊。
冰冷的湖水无孔不入，稍不留神就钻入了她的口鼻，胸口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伴着腥甜也终于给逼了出来……阿音感觉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将她带到了胸前。
“慕二……”少女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张了张嘴，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慕无尘却看得真切，她在叫他。搂着她腰间的手臂一紧，俯身上前，微薄的双唇在她的面前留恋，想要渡一口气给她，却犹豫了一瞬……
阿音感觉到自己仅有的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了，抬手一把拉过了慕无尘的衣襟，毫不犹豫的吻住了他冰凉的唇瓣。
“……”
阿音感觉到唇瓣一软，渐渐闭上了眼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湖水，似乎并没有那么冷了。
“上来了！”傅煜一眼就看见了跃出水面的身影，最后一丝残阳也落在了山林之后。
夜幕降临，码头上已经点燃了火把。
火光将云墨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看着慕无尘半抱着阿音往这里游来，一旁的杜柳连忙上前去接阿音。
慕无尘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女子递给杜柳，自己翻身上岸，然后一言不发的又将她横抱了起来。
“阿音。”云墨解下轻裘匆匆而来，裹住阿音的瞬间，一眼就看见了她嘴角淡淡的血迹，眸子骤然一紧，冷声道：“我们回去。”
慕无尘垂眸看着阿音，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然后便大步往夜冥楼去了，云墨带人匆匆的跟在身后，没有人去看一脸寒霜的云鹤。
夏卓见此情形，不由得心里犯怵，小声道：“不会死了吧。”
云鹤脸颊还疼着，闻言看着夜色中阿音离开的方向，寒声道：“死了更好！”
第三百零七章 我喜欢她
流言蜚语来的很快，阿音还卧床不起呢，外面便谣言漫天了，就像这秋来风雨，一夜便杀尽一切暖意。
冬天，似乎一夜便来了。
“如今外面谣言满天，不过……”杜柳看着坐在阿音床边的云墨，一五一十道，“传的最多的还是太子恩将仇报，打伤了救命恩人。”
云墨看着依旧昏睡着的阿音，淡淡道：“当日傅煊也在，我并不担心这些流言的走向，老三这次不会轻易过关的。”
“是，无论如何，是他折辱小姐在先，还出手伤人。”杜柳眉心沉了沉，“不过小姐气性也不小，那两句话是真的将三殿下伤的颇深。”
“他自找的。”云墨冷冷的说了一句，抬眸问道，“无尘呢。”
“这两日都在房里，听孙先生的意思，身子并无大碍。”
“那就是心情不好了。”云墨知道慕无尘在意阿音，且十分在意，可却不知道如今他这样把自己关起来，究竟为何。
“殿下要去看看么。”
云墨看了一眼阿音，起身对一旁的丝雀道：“去瞧瞧吧，她醒了立刻来报我。”
“是。”丝雀红着眼睛应道。
等到云墨出去了，丝雀才又簌簌落泪，满是自责。一旁的丝竹垂眸看了她一回，还是抬手轻轻的按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丝雀回眸看她，泪眼朦胧道：“我真是没用，没有一次帮得了小姐的。要是你在就好了……”
丝竹默了默，没有说话。
“太子真是冷血，再怎么说小姐毕竟救了他一命，他居然下此狠手。”丝雀胡乱的抹着泪水，“小姐这次伤得不轻，要是醒不了……我怎么跟大公子交代啊。”
“不会的。”丝竹终于说道，声音干涩而沙哑，“会醒的。”
“是么……可是已经两天了。”丝雀话音刚落，就听见床上的人儿咳嗽了两声，两人赶紧看过去，正瞧见阿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小姐醒了！”
夜冥楼，西厢。
云墨推门而入，慕无尘正站在窗前发呆，窗外细雨霏霏，映着他的神情，有些哀伤。
白衣公子一挥手，关上了房门，一室之内只有他们二人。
“我不懂。”
慕无尘闻言，回眸看他：“不懂什么？”
“阿音肩头那一掌虽然重，但是不危及什么，如今昏睡也未有寒症，并不凶险。”云墨看着他的双眼，微微蹙眉，“不懂你何至于如此。”
“朝玉。”慕无尘忽然道，“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
“……”不知为何，云墨感觉到心中一沉，不大愿意去听。
“你为何不问我什么事情。”
“你确定你真的想通了？”
“……”慕无尘一时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想了两天两夜，我想我真的想明白了。”
白衣公子嗅到窗外秋雨的凉意，指尖动了动，淡淡道：“何事。”
听见慕无尘有些雀跃道：“朝玉，我想我喜欢她。”那双丹凤眼里闪着隐隐的光华。
终于……
“无尘，想清楚了再说话。”云墨看着窗外秋雨霏霏，寒了山林，一片朦胧，看不清远方。
慕无尘一时有些迷惘的看着他，听见云墨温润的声音一如既往道：“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承诺他的事情太多了，一时之间他无从回答。
“离她远一点。”云墨说着静静的看着他道，“我答应你视她如妹妹，我在努力，希望你也能克制。”
“可是……”慕无尘看着他，一时看不明白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正要说什么，便听见门外丝雀跌跌撞撞的声音喊道：“大殿下，小姐醒了。”
云墨闻言，缓缓地收回目光，转身匆匆走了。慕无尘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可是……我真的好想喜欢她……”
轻轻一句，悄然湮没在了秋风中，也不知道匆匆离去的白衣公子是否听见。
云墨沉着脸，一路往回走，胸中一直翻江倒海，他用尽了力气去压制，也压制不住。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会变的，即便他不想，一遍一遍的骗自己，但是别人不会，总有一日，会逼着他看自己的心。
云墨悄然按着自己跌宕起伏的胸口，有的念头，越是压制，就越是会疯狂滋长。他一步步朝着阿音的房间走去，步履渐渐不稳……
丝雀一脸茫然的跟在他身后，见状想要扶一扶他，却被一旁的杜柳给拦住了。
东厢。
阿音醒了，脸色有些苍白，一双大眼睛有些干涩的看着帐缦，哑声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丝竹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一言不发。
“自来京都种种，每一次，我都无能为力，任人鱼肉。”阿音动了动指尖，想要坐起身，却浑身无力，一时更加泄气道，“是真的没用。”
丝竹抬手，一言不发的将她扶起来，靠在软垫上。
“丝竹，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办法。”阿音看着她，感觉视线有些模糊，“我好想回去了，回去开我的小饭馆，可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
“终究我只能做一枚棋子，躲在他们的羽翼之下么。”
“我教你。”丝竹忽然干涩道。
“什么？”阿音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眸惊讶的看着她。
窗外秋雨霏霏，床前高瘦的女子微微俯身，单膝跪在床前，握住了阿音手心，认真道：“你……内力好，我教你武功……自保。”
“……”
阿音还来不及说一声“好”，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微微一愣，抬眸便看见了一脸寒霜的云墨。
哥哥？阿音才醒，反应还有些迟钝，看见他沉着脸大步而来，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骤然被他抱了个满怀。
鼻尖是他身上清冽的香味，此刻带着外面微寒的秋意，裹着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妹妹。”云墨抱着她，忽然唤了一声。
“……”阿音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他从未这样叫她。
“妹妹。”像是怕她没有听见，云墨又唤了一声。
这一声叫阿音有些心慌了起来，感觉云墨是在梦里一遍遍的叫着自己，只要自己答应了他便会一直沉浸在这梦中，不愿醒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
云墨一直得不到回应，异常的执着，抱着阿音的手臂也更紧了：“妹妹……”
“云墨。”阿音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要叫醒他，“你怎么了？”
“……”白衣公子只觉得浑身一震，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阿音。
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就在阿音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候，云墨就像先前来时一样，忽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除了那声“妹妹”，竟然什么也没有说。
阿音还能嗅到他身上的香味，心里却比先前更加迷茫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题外话－－－－－－
丁丁：终究逃不掉，也躲不过~~
第三百零八章 懦弱的样子
阿音受伤，卧床的几日，一直阴雨绵绵，整个夜冥楼的气氛也诡异的很。不仅云墨匆匆一抱之后便未曾路面，连她先前“轻薄”了的慕无尘也不见半点踪影。
不过这夜冥楼却没有因为这诡异的气氛而安静。
云安皇帝和吕后的赏赐像流水一样的往这里送，阿音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只是想一想当日在场的，恐怕单单她救了云鹤这件事就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吧。
“小姐，这么多东西，都快没地方放了。”
“搬去书房吧，反正我也不想练字了。”阿音靠在床上，拥着被子，还是觉得这山里颇冷。
丝竹给她找了个汤婆子塞给她，听见丝雀抱怨道：“回头叫川南川北不要收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了吧，真的没地方堆了。”
“哪些乱七八糟的了。”阿音抱着汤婆子，觉得好多了。
丝雀一边整理一边道：“除了娄烦世子的，金公子的，还有好些没听说过的，估计是知道大殿下十分在意小姐，赶着来拍马屁的。”
“奇了怪了，哥哥在不在意我，他们怎么知道。”阿音腹诽：我自己都不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丝雀脱口而出，想了想云墨那一巴掌，还是住了嘴，“看得出来吧，那日大殿下那么紧张小姐。”
阿音抿了抿唇，心里在意的是慕无尘这几日去哪儿了，自醒来就没有见过他。难不成是因为在水里吃了他豆腐，生气了？
那也太小气了吧，我也是为了活命呀……
少女正埋着脸胡思乱想呢，就听见川南站在门外道：“郡主，太子侧妃来了。”
“……”阿音猛然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舒晓岚，心中疑窦丛生：她来做什么。
“快请。”阿音连忙道，看着舒晓岚含笑走来，似乎满是歉意，愈发疑惑，“娘娘怎么来了。”
舒晓岚裹着一件深蓝色的披风，还沾着外面的秋雨，此刻等不及侍女给她解下披风，便匆匆道：“早该来道歉，只是一直没脸来。”
道歉？阿音反应了一瞬，不说话了。
舒晓岚见状，站在床榻之下，一时吃不准阿音的脾气，只能勉强笑道：“太子殿下与大殿向来有些嫌隙，那日太子生气必然不是冲着郡主的，请郡主见谅。”
“娘娘说笑了，太子殿下是储君，阿音不敢跟他生气。”阿音淡淡道，“况且这件事横竖跟娘娘也没有关系，娘娘何必冒雨前来。”
“郡主哪里话，夫妇一体，怎么会无关。”舒晓岚消瘦的面庞上满是为难，“如今太子殿下被皇上禁足着，不然应该他亲自来给郡主道歉的。”
禁足了？阿音心想活该，真是便宜他了。可是云安皇帝竟然为了她责罚了云鹤，这是不是也太给她这个捡来的便宜女儿面子了。
“这次父皇气得不轻，又病倒了，母后也是焦心。”舒晓岚一直站着，没有人伺候她落座喝茶，她似乎也不在意，“今日我来，若是不能让郡主消气，便是不能让母后安心，是不孝。”
原来是皇后娘娘叫来的。阿音心中了然，也不想为难这个可怜的女人：“娘娘坐一会儿，歇一歇吧。”
丝雀搬了凳子过来，一旁的凝儿解下了披风，舒晓岚缓和了神色，落座道：“郡主慈心，难怪讨人喜欢。”
“娘娘说夫妻一体，可是太子殿下打我入水的那一掌并没有娘娘什么事。一直以来，舒姐姐都对我不错，我想着你们是姐妹，我不应该连累你。”阿音说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舒晓岚，认真道，“如今外面应该不太平吧，我也不想再给哥哥添麻烦，这件事先算了。若是娘娘难做，明日一早我就去皇上那边谢恩，给太子殿下求情。”
“真的？”舒岚晓有些意外。
阿音点点头：“但是太子殿下……今后欠我两条命。”
“……”舒晓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从夜冥楼出来的时候，雨又大了。
舒晓岚走在雨伞下，听见雨珠落在油纸伞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像极了云鹤打她的那个晚上。
“凝儿，你觉得这个雁回郡主如何。”舒晓岚垂眸走着，看见裙摆上越来越多的泥点子，浑不在意。
凝儿撑着伞，若有所思道：“奴婢觉得人还不错，只是有点不知轻重尊卑。”
“哦？”
“娘娘冒雨去看她，一进屋就给娘娘娘色看，虽然答应了给殿下求情，可是又说殿下欠她的。”凝儿摇了摇头，“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说这些犯上的话。”
“底气么？”舒晓岚一双杏眸里闪过一丝光亮，浅浅一笑，“大殿下为了他与太子动手，还不够么。”
“那是大殿在乎自己的颜面吧，毕竟是他的义妹。”
“慕二公子可是毫不犹豫的跳了湖。”
“这……”凝儿恍然道，“奴婢听说，这位小郡主似乎很得慕大公子的喜欢，年前差点儿订亲了。”
“哦？”
“三小姐不是在泽梦山庄住过一阵子么，应当清楚。”
舒晓岚一瞬间想起自己那个单纯却狠毒的妹妹，脸色变了变，凉凉道：“我暂时不想见她。”
凝儿闻言，便也不再提，只是问道：“娘娘如今似乎很在意这位小郡主，奴婢觉得，只要眼下她解了娘娘的围就好，回头她跟太子殿下怎么较劲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你方才说她哪里来的底气。”舒晓岚幽幽道，“这也是我十分好奇的，大殿是一方面，咱们太子殿下呢，你想过么？”
“……”
“太子脾气纵然不好，可是再怎么生气也不曾当众跟大殿如此撕破脸，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凝儿一脸疑惑的摇摇头，听见舒晓岚含笑道：“我想知道。”很想，很想知道。
“娘娘准备如何？”
“明日她去陛下那里，我们去给母后请安。”舒晓岚说了一句，抬眸看着北冥山上烟雨重重，心中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火焰，让她一向畏寒的身子走在这雨中，一点儿也不冷。
云鹤，你说你恨极了我着懦弱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第三百零九章 红颜祸水
次日阿音准备去拜见云安皇帝，外面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还阴沉沉的。阿音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今日是不会下了，明天恐怕还是会下。
一阵阴风吹过廊前，阿音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一抬眸便看见了站在对面的慕无尘，心微微一动。
不过两三日未见，他们之间似乎生出了些陌生感，仿佛都在刻意的避让对方。就像现在，慕无尘明明看见阿音就站在对面，也没有上前说话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云墨走了出来。
白衣公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慕无尘，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了站在对面的阿音，指尖微微一动，若无其事道：“你一道去么。”
“我在外面等你们。”
“也好。”云墨说着抬手拢了拢狐裘，如今还未入冬，他就已经开始抵御寒气了。
阿音的目光从慕无尘的身上挪开，举步朝着云墨走去，微微抬手拂过自己的唇畔，浅浅一笑：“如今山里越发的冷了，不如早点启程回去吧，这次得了好些野味，回去我给哥哥好好补一补。”
“嗯，今日去瞧瞧父皇的身体如何，看看何时起程。”云墨应了一声，走在阿音身边，柔声道，“你今日尽管谢恩，至于云鹤……也不必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阿音微微垂着眸子，满腹心事的样子。
云墨以为她紧张，温言道：“别怕，父皇似乎挺喜欢你的。”
“是么。”阿音并不是在想云安皇帝会如何，反正有云墨在，她不怕。
只是身后跟着的那人，比起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叫她一时无所适从罢了。
“嗯。”白衣公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云安皇帝所在了北冥殿是行宫的主殿，分前殿和后殿。前殿是寻常跟朝中大臣处理朝务的，后殿是书房和寝殿。
为什么说云安皇帝带着吕后来北冥山过中秋是盛宠，就是因为在此处，帝后是不分开住的。只是这几日云安皇帝病了，吕后才暂且搬到了偏殿去住。
阿音随着云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偏殿外的一众宫女内侍，有两个眼熟的，俨然就是宫宴那天伺候吕后的人。
“大殿下，郡主，陛下有请。”余忠亲自出来迎他们。
阿音垂着眼帘跟着云墨踏进了寝殿，一股檀香便扑面而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云墨微微行了一礼，身后的阿音也赶紧行礼道：“雁回给皇上请安。”
“来啦。”云安皇帝并未卧榻，而是裹着狐裘坐在窗前，正在摆着一盘棋，抬眸看见他们一起站在跟前，笑容不免更加和蔼了起来，“玉儿，过来坐。”
云墨应了一声，坐在了云安对面，听见云安关心道：“雁回这次受了伤，怎么这么快就起来走动了。”
阿音一听是在问她，连忙回道：“不碍事的，一点小伤。”一下就忘记了各种礼节。
云安皇帝也不在意，只是说道：“这次是太子不对，你既救了他，他就算有千万种理由也不该出手伤你，连最起码的男儿气度都没有了。”
阿音听这话说的中肯，便权当是真心话了，一时感激道：“多谢皇上体恤，不过这次也不能全怪太子殿下，是我口无遮拦惹恼了他，他才不小心打伤了我。”
“……”云安皇帝含笑看她，点了点头，“既然你都来给他开脱了，朕也就不再为难他了，让他过来给你陪个罪吧。”
“啊？”阿音一愣，连忙道：“不用了吧。”
“他应该的。”
闻言，阿音求救的看向云墨，对方却是一脸“他活该”的意思，一时心里直打鼓：昨天还答应了舒晓岚来化干戈为玉帛，今天就让云鹤当着哥哥的面低头……不大好吧。
“还是我自己过去吧。”阿音忽然说道，“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也是要面子的，我自己过去瞧他，让他私下跟我说声抱歉，便两相抵消了，可好？”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真诚的看着云安皇帝。
云安皇帝似乎没想她会如此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余忠，你带郡主去，好好守着。”
“是。”
“多谢皇上。”阿音松了一口气，抬眸朝着云墨盈盈一笑，便转身跟着余忠出去了。
云安皇帝看着小丫头离开的背影，忽而道：“是个好姑娘，不像江湖女子，知道进退，也知道利害关系。”
“她一向是聪慧的。”
“玉儿，你究竟想做什么。”云安皇帝含笑看着儿子，忽然问道，“会为了她动手打月儿。”
云墨没有回答。
“如今你母后……吕后提议将雁回嫁给齐丹世子，说她红颜祸水，才来就惹得兄弟反目，不若嫁出去一了百了。”云安皇帝看着儿子沉寂的脸色，不由得道，“朕自然是不想，毕竟如今你还能有个可心的女子，如此珍视，也是不易，可是齐丹此来本来就是有意联姻的，他若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开了口，朕很难推脱呀。”
“父皇。”云墨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您心中应当比谁都清楚，我若是和老三翻脸了，也绝不是因为一个阿音。”
“……”
“吕后可不是因为我打了老三才说什么红颜祸水，宫宴上头一次看见阿音她就想把红线牵给齐丹了，不是么。”
云安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日宫宴，皇后的心思，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她如此心急的要送走阿音，究竟为何，父皇当真想不通么。”云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冷声道：“明辉帝。”
那一刻，云安皇帝骤然一惊，拍案而起道：“放肆！她的意思是，要你一辈子不娶么！”
云墨没有说话。
“好好好……朕一心想着给你找个媳妇，她却想着把你身边的都弄走，且不说什么皇长孙……朕有说过要废太子么！”
“防患于未然罢了。”云墨看着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是劝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开始就说了，并没有要娶阿音的意思。”
“这……这也不对。”云安皇帝想了一瞬，缓缓坐下道，“看来，是要给月儿娶太子妃了。”如此，才能叫那母子俩打消疑虑。
云墨闻言，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他就知道，终究会是这个结果。
第三百一十章 顷刻杀念
阿音随着余忠走出北冥殿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等在秋风里的绯衣公子。脚步微微一顿，对方也正好回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就在阿音以为他依旧不会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听见他如常的问道：“去哪里，朝玉呢？”
阿音的心头一松，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道：“我去看太子，哥哥还在里面，约莫在跟皇上下棋。”看见慕无尘抬眸望着殿内，问了句，“你在这儿等他？”
慕无尘似乎一愣，收回目光，看着她道：“我跟你走。”毕竟云鹤不好招惹。
阿音愣愣的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跟着余忠往云鹤的临羡阁走，虽然两处距离并不远，但是近日天气都不好，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什么人。
阿音十分不习惯跟慕无尘之间这样诡异的气氛。
“那个……”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了嘴，两两相忘，有些尴尬。
“你先说吧。”阿音率先道，一点儿也想不明白他们俩究竟是怎么了。
慕无尘想了想，还是说道：“你的伤，都好了么。”
“还没，不过不疼了。”阿音说着指了指肩头，“丝竹说还有一点淤青，不碍事了。”
慕无尘“哦”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道：“那个……那天落水，你……你觉得如何。”
“什么觉得？”阿音心头一跳，有些心虚道：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
“就是你怕水的事情啊。”慕无尘终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听朝玉说，你这两日睡得不错，我觉得是不是还好。”
为什么我睡得好不好要听哥哥说……阿音默默的白了他一眼，抬眸看着走在前面的余总管，淡淡道：“还好吧，是没做什么噩梦了。”倒是会梦见别的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么。”慕无尘看着她的侧影，听不出她什么情绪，便有些失落道，“那就好。”
阿音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随着秋风似有若无，想了一路，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那个，我落水的时候……”还未说完，便看见前面的余忠停下了脚步。
“郡主，到了。”
阿音抬眸看着“临羡阁”三个大字，大字下面站着几个一脸严肃的侍卫。心里没来由的乌云密布，还是按下了话头，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的问清楚，实在不行她道歉还不行么。
余忠上前传了皇上的口谕，便回头对阿音说道：“老奴带郡主进去。”
阿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慕无尘，对方浅浅一笑，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别怕，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你喊一声，他们拦不住我。”
这样不将禁卫军的人放在眼里……阿音不由的一笑，转身跟着余忠进去了。
云鹤只是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可以随意走动，所以阿音一进来便看见男子一袭玄衣，面若冰霜的站在廊下。
别说，这周身寒气的模样，这一看还真有点儿像云墨。
“太子殿下。”余忠上前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郡主请了陛下旨意，来看您，陛下的意思，化干戈为玉帛。”
云鹤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阿音，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奴才去外面等郡主。”余忠说着，还不忘提醒，“大殿还在等郡主。”不知道是提醒云鹤还是提醒阿音。
云鹤冷眼瞧着余忠出去了，才阴鸷道：“你也配来看本宫的笑话。”
“……”阿音一下就觉得他一点儿也不像云墨，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他，完全没有靠近的意思，“我若是想看殿下的笑话，此刻殿下就应该站在北冥殿里，跟我赔礼道歉了。”
“你也配。”
“我配不配，终究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阿音本来也不想多跟他废话，要不是觉得舒晓岚可怜，她才懒得过来做什么面子，“殿下眼下只要说身抱歉，我扭头就走。”
“……”
“余总管就在外面站着，不然我站在这里一会儿就走也就是了。”阿音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云鹤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少女卧床几日，伤病似乎未曾全好，原本白皙的脸庞有些苍白，此刻不知道是不是生气，泛着一点点红晕。
“本宫若不说呢。”
“殿下不说我也没有办法。”阿音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他，不耐烦道，“我也是仁至义尽了。”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云鹤轻喝一声，看见她驻足，沉声道，“那日金鳞池，你们当真不是故意的？”
“……”阿音闻言，一口气差点儿背过去，转身好笑的看着他，“太子殿下，您说的那些个勾栏手段，虽然我没有用过，但是着实见过，所谓欲擒故纵，我纵在哪里了，若我真是想戏弄你，叫你生不如死了，我总要假意接近你吧，何至于为了躲你被哥哥关了那么久。”
“……”云鹤就算相信她说的真话，此刻脸色也好看不起来。
“一场误会，以后太子殿下看见我就当看不见我，至于你跟哥哥之间的恩怨……”少女似乎认真的想了想，“你实在是想要杀我，想一次就当没想过，想两次最好也忍住，想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就权当你已经还了我两命了。”
“……”云鹤一时深深的看着她，忽而道，“云墨那个病秧子哪里好。”
“待我好。”阿音不暇思索道，却看见云鹤一步跨下了长廊，向她走了过来。
阿音下意识的想要后退，想了想余忠和慕无尘都在外面，便壮着胆子站在了原处。
云鹤一袭玄衣，直到近在跟前了，才停了下来。微微垂眸看着阿音，两人之间几乎气息可闻。
“他若知道你不是秦氏嫡脉，就不会待你好了。”
阿音心头一震，抬眸看着他，见他缓缓俯身，在她耳畔道：“你若点头，先前本宫允你的，都能做到，你若不肯……顷刻便有杀你的念头。”
那一刻，阿音听他近在耳畔，睫毛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片刻才抬眸看他，道：“我说过了，此心不二，你不记得了。”
云鹤那双漆黑的眸子骤然一紧，耳畔有寒风掠过：“他活不了几年了。”他还以为是云墨。
阿音不想跟他废话，转身道：“那是我的事情，方才就当是殿下道过谦了。”说完头不回的走了。
庭院里，秋风萧瑟，将云鹤漆黑的袍子吹得犹如滚滚乌云：“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欲言又止
“殿下。”阿音前脚刚走，舒晓岚便裹着素青的披风，缓缓的走了出来，面露忧色，“刚才是雁回郡主么。”
云鹤回过神来，可也没看她一眼，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殿下这两日都未好好进食，妾身是担心……”
“你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云鹤说着拂袖而去，却听身后女子急急道：“殿下！”
“……”
“妾身知道殿下厌弃我，可是……妾身也知道只有殿下好了，妾身的日子才会好。”舒晓岚缓缓走近，言辞凄切道，“今早我去给母后请安，听母后的意思，是要将雁回郡主嫁给齐丹世子。”
云鹤手心一紧，一双漆黑的眸子骤然瞪着舒晓岚，道：“父皇不会同意的。”
“母后自然知道，可是……”舒晓岚似乎很怕他，目光有些闪躲，“可是母后的性格，似乎是势在必行了，妾身是怕……到时候郡主也身不由己。”
“……”一瞬间，云鹤的心头莫名的一跳，是啊，自己母亲的性格手段他自然是最清楚了，原本她就认定了阿音不能留在云墨身边，何况如今他们两个因为她动了手。
“殿下，要不要提醒郡主小心？”
云鹤看了她一瞬，蹙眉道：“不用，她的事情与我无关。”说完便要离开，仿佛一眼也不愿多看她，可是脚步却微微一顿。
舒晓岚手心也跟着不由得一紧，站在那里看着他回首看着自己。
“你昨日去看过她。”
“是母后的意思。”
“本宫瞧着你那三妹也是跟她走的颇近，究竟为何。”
理由就在舒晓岚的喉间，几乎是脱口欲出，却还是被她给压住了。
“好像先前在陵城，两人就颇为投缘。”
“是么。”云鹤忽然冷冷一笑，转身进屋道，“投缘就多多走动吧，你也是，乘着还在行宫方便，多跟自家妹妹走动才是，毕竟你那未来的妹夫，是个不可多得的才俊。”说完便反手重重的将门给拍上了。
“是。”舒晓岚站在萧瑟的秋风中，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忽而浅浅的笑了。
临羡阁外，云鹤口中所说的“才俊”看着阿音沉着脸走了出来，上前关切道：“怎么了，我听着像是吵起来了。”
“他的性子你不知道么，没打起来就不错了。”阿音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碍于余忠还在，便转而道，“不过殿下虽然不大乐意，还是跟我好好的说了声抱歉。”声音不高不低，大约余忠能听清，回去也好交差了。
三人一路往北冥殿去，阿音被云鹤几句自以为是的威胁搅的心神不宁的，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竟一句话都没跟慕无尘说。
绯衣公子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也在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水底的那一吻，她究竟是为了活命，还是因为有点喜欢我，不然……难不成随便是谁跳下去救她的，她都能那样亲上去么！
那也……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是吧？
一路无话，快要走到北冥殿的时候，阿音远远的就瞧见了等在门口的云墨，以及齐丹那异常高大的身影。
“雁回。”齐丹似乎跟云墨说了一会儿话，此刻一双星眸远远的瞧见了阿音，便抬手道，“你终于好啦。”
“世子殿下。”阿音不咸不淡道，“好不好的不用世子惦记。”
“你这是什么话，这几日我可是日日都向天神祈祷，一片丹心啊。”
“免了，世子殿下要是真那么关心我，北冥湖里怎么不跳一跳。”阿音揶揄道，看见他就来气，要不是因为他，何至于自己跟慕无尘到现在都不能好好说话。
齐丹微微一愣，木讷道：“我不会水！”
“……”
“……”慕无尘站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了他一眼：合着你会水就跳了么。等等！
绯衣公子忽而有些惊讶的看着阿音：难不成，你是想亲……齐丹！
阿音并不知道她只是随口一揶揄，慕二公子就默默地脑补了这么一出大戏，一时又觉得齐丹这人高马大的居然是个旱鸭子，不由得笑了笑：“如此便算了，你来做什么。”
“你们陛下传我。”齐丹话音刚落，里面便匆匆走来一个小内侍：“世子殿下，陛下宣您。”
“哦。”齐丹应了一声，冲着阿音笑道，“你既然好了，回头我去看你。”说完便转身跟着那小内侍往殿内走了。
阿音瞧着他走了，便随口问道：“陛下找他做什么？”
“大约是谈你跟他的婚事。”云墨波澜不惊道。
“……”
“什么！”慕无尘立马就惊了。
云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道：“放心，父皇只是叮嘱他日后谨言慎行，这大楚的女儿他可有日子再瞧瞧，至于阿音，就不要再想了。”
“为何？”阿音脱口问道，只是好奇云安皇帝这样立场鲜明是为什么。
可是慕无尘却又误会，立马怒道：“怎么的，你还真想嫁给他啊。”
“没有啊。”阿音想也不想的就吼了一句，“我嫁了你们怎么办！”
慕无尘当场一愣，自动将那个“们”字给忽略了，一时要笑不笑道：“你爱嫁谁嫁谁，关我什么事。”
阿音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转身去追走在前面的云墨：“哥哥，究竟为什么。”
云墨脚步微微一顿，并不想告诉她，父皇是想让他们两个成亲才阻了齐丹的路。
“不知。”
“哥哥怎么会不知道，你们还聊了什么。”
“没什么。”
“……”分明是有什么，就是不想说，“哥哥想吃什么，回头我给你做。”
“包子。”
慕无尘闻言凑上来道：“听说你把野鸡都杀了，我怎么连个鸡腿也没瞧见。”
“杀了是杀了，炖了是炖了。”阿音一时觉得还是这样最好，心情也好了点，“这些日子山里湿寒，我准备做烟熏鸡，给你们尝尝。”
慕无尘一双丹凤眼眯了眯：“你哪儿那么多花样。”
“要你管，只管吃就是了。”阿音说着，轻快的走在云墨身后道，“哥哥身子不好，少吃一点，等明日雨停了，我去山里采菌子给哥哥煲汤。”
云墨的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柔声应道：“好。”
阴沉沉的天空下，三人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关系，有的人不愿打破，有的人还不知打破。
可是，终究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们三人。当阿音他们跨进夜冥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一脸憔悴站在廊下的舒晓晚。
第三百一十二章 梨花带雨
“舒姐姐。”阿音率先开口，唤回了舒晓晚有些游离的思绪。
舒晓晚一袭灰蓝色的长裙，回眸看来，不知道是不是阿音错觉，不过几日没见，她竟然比自己看上去还要憔悴许多，原本就不算丰腴的身子，更是显得弱柳扶风了。连阿音都不觉生出三分怜爱之心。
“大殿下，二公子。”舒晓晚依旧不失礼数，微微一褔，最后才看向阿音道，“阿音妹妹。”
“姐姐这是怎么了，看上起憔悴许多。”阿音上前询问，“怎么不进屋坐。”
“我也是刚到。”舒晓岚说着，悄悄瞧了云墨一眼，对方却自顾自的跟慕无尘叮嘱了一句什么，两人便转身去了西厢屋里。
舒晓岚握着帕子的指尖微微一动，强打了精神道：“母亲近日病倒了，我服侍了两日汤药，所以有些累了。”
“是么，我整日在屋里关着，竟也不知道。”阿音想，最近病了的人还真是多，“进屋说话吧，外面怪冷的。”
舒晓晚点点头，有些不舍的跟着阿音进了屋。
阿音的东厢跟慕无尘的西厢是面对面门对门的，中间隔着一片不大的庭院，院子中央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下是一些叫不全名字的花草。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好，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的，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落得到处都是，时常看去都是一片狼藉。
“我的茶不如姐姐的好，姐姐将就吧。”
舒晓晚收回看着落叶的目光，捧起暖暖的杯子，无声一叹：“我这精神不济的，泡的茶恐怕还不如这个呢。”说着便垂眸喝了一大口。
阿音看了她一瞬，心道舒夫人的病似乎不轻呢。
“前两日我听着外面因你落水，闹的沸沸扬扬的，无奈也走不开身，昨日听说你醒了，也是拖到现在才来看你。”舒晓晚扯了扯唇角，也扯不出一丝像样笑容，“妹妹莫怪。”
阿音心想你都这样的还来看我，怎么会见怪呢。思及此，不由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背，轻声问道：“我已经不碍事了，姐姐如果不舒服便早点回去休息吧。”
舒晓晚微微一怔，还是起身道：“嗯，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有空再来。”
“好。”阿音说着要起身送她，却见她摇了摇头：“你脸色也不好，不必送了。”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真的只是稍坐了片刻。
阿音见她出门，便也转身往窗下走去，微微抬手打开了窗棂，一眼能瞧见对面的光景。
“舒姐姐真是可怜，父亲去年刚过世，母亲身体又一直不好。”阿音坐在窗下，丝雀拿了毯子盖在她的膝盖上，丝竹拿了才冲好的汤婆子递给了她。
一阵暖意袭来，阿音不由得打了个颤，正欲收回目光，便看见舒晓晚停在了慕无尘的门口，目光不由得一滞。
下一刻，便看见云墨挑了帘子走了出来，慕无尘也跟了出来。
“午膳叫阿音一道过来。”云墨回首跟慕无尘说了一句，下一刻便看见了站在了不远处的舒晓晚。
“大殿下。”舒晓晚行了一礼。
云墨微微颔首：“舒小姐这就走了。”
“嗯，阿音妹妹似乎也不大舒服。”
“是么。”云墨一双墨色的眸子一下便看了过来，跟窗内的阿音撞了个正着。
少女心头一突，正要收回目光，便看见云墨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
“……”不会吧，舒晓晚明显只是随口一说呀，我挺好呀。
阿音眉心微微一动，看见云墨越过了舒晓晚，蓝衣女子似乎也有些吃惊，一时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云墨还未走到阿音这里，阿音便瞧见秋风中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潸然落泪，心头微微一动，听见慕无尘轻声道：“你没事吧。”
舒晓晚摇摇头：“不碍事的。”
“是因为你母亲么。”绯衣公子又问了一句。
舒晓晚不知想起了什么，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怎么忽然就病了。”慕无尘见她落泪伤心，掏出了帕子，上前递给了她。
“一时急火攻心。”舒晓晚垂眸落泪，只说了这一句便不愿再说了，看着递在自己跟前的帕子，摇了摇头，“我不碍事，不碍事的……”
“你都哭成这样了……”
阿音瞧着慕无尘倾长的身影站在舒晓晚的面前，隐隐约约的听见他说了句“明日我去看看你母亲……”之类的话，下一刻便瞧见云墨走了进来。
暮然回首，脸色确实不大好了。
“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白衣公子大步而来，抬手就抚上了阿音的额头，一片冰凉。
阿音匆匆摇头，连忙道：“我没事，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一件被她故意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云墨蹙眉看她，阿音却听见窗外女子极其隐忍的哭泣声，明明那么小，小到可能只有慕无尘能听见，可是偏偏她却听的如此清晰。
“你如此哭，别人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少年公子的劝慰，带着一丝温柔。
阿音终于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瞬时一愣。
只见，不知何时舒晓晚已经轻轻的靠在了慕无尘的肩头，那柔弱的模样，阿音瞧了都忍不住想抱一抱她。
不知为何，慕无尘抬眸朝着阿音这边看了一眼，阿音慌忙回过神，下一刻便撞进了云墨那双温润的眸子里。
“……哥哥。”阿音猛然想起来，舒晓晚是慕无尘的未婚妻，且这桩婚事退不了。
“有的事情，多想无益。”云墨站在阿音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句，竟然听不出是不是宽慰。
阿音扯了扯唇角，缓缓地垂下来眼帘，终于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轻薄慕无尘，更加没有资格去说什么负责之类的话。
“哥哥。”阿音又轻轻的唤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能说什么。
云墨似乎叹了一声，微微上前，轻轻的将她揽在腰间。
他身上的狐裘未退，宽大的正好遮住了少女大半的容颜。阿音深深的吸了一气，干脆将脸往里埋了埋，偷偷的落下了眼泪。
房间里，丝雀和丝竹都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的星星
次日，如阿音所料，果真又下了一场雨，不过只下了大半日，到了下午，太阳便露了头，将北冥山上照的暖洋洋的。
一大早，慕无尘就撑了伞出去了，听川北说，是去看望病重的舒夫人了。彼时阿音只是默了默，并未说什么，此时时辰将近晌午了，依旧未见回来。
或许，这样才是对的吧……
阿音伤势未愈，裹着轻裘倚在廊柱上，看着川南找了绳子牵着那只小狼崽子，十分活泼。
地面还是湿的，小家伙在银杏树下打了几个滚就都脏了。
“呦，是头小狼。”齐丹爽朗的声音蓦然传来，一院子的人都不由得看了过来。
阿音抬眸，看着他踏着雨水走来，抿了抿唇：“你当真来了。”
“说出的话就如射出去的箭，自然要来。”齐丹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廊下，一双星眸看着阿音，眨了眨，意有所指。
少女想起自己的弓箭，抽了抽唇角：“这狼崽子我预备去放了。”
齐丹一回身，便看见川南将那脏兮兮的小家伙提溜到了他面前，不由得眯了眯眸子，四目相对。
小狼似乎嗅到了他身上有野兽的气息，愣了一下，便开始发出呜咽的声音，很是警惕。
齐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不叫了才收回了目光，回眸朝着阿音笑道：“这只狼不错，放了可惜。”
“什么意思。”
“不若送我。”齐丹说的十分真诚，“回头我带去草原。”
阿音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川南手里的小狼：“可是它并不属于草原。”
“你觉得生在哪儿就要在哪儿？”
“嗯。”阿音一直是这么觉得的，“还是不了，明日天气应该不错，我叫人放到抓它的附近，希望它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茫茫山林，估计难得很。”
“它很聪明，应该可以。”阿音看着那只小狼，小狼也看了过来。
那一刻，少女眼中闪过的希冀不知因由何来。
齐丹见状也不强求，转而笑道：“你们大楚的皇帝一早派人来传话，也说了明日要一道围猎。”
“陛下围猎？”阿音一愣，一下想起来云安皇帝那仁慈的模样，很难想想他策马挽弓的样子。
“是啊，我来问问，你去不去的。”齐丹忽然俯身，低声道，“不过你那玩具是不行的。”
“……”
“你做什么呢！”慕无尘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一把就将齐丹从阿音面前扒拉开了，横臂一档，十分不友好的而样子。
齐丹偌大一个个子被他扒拉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抬眸看向慕无尘的目光也不由得亮了亮：“我只是跟雁回在说话。”
“说什么要靠的那么近。”
齐丹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在看见阿音的脸色不善，才想起来这事儿是个秘密，便嘿嘿一笑：“没什么，明日你们陛下围猎，我问她去不去。”
“不去！”
“凭什么不去。”阿音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
慕无尘回眸看她，不满道：“你都好了么，那猎场尘土飞扬，刀剑无眼，你一个姑娘家去了做什么。”
“可是听说其他人都去。”齐丹好心提醒道。
“……”慕无尘回眸瞪他，听见阿音道：“哥哥也要去的吧，他去了你也要跟着吧，然后就留下我一个么？”
慕无尘想了想也对，立马改口道：“去可以，但是要跟着我。”
“你这不是废话么。”阿音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不跟着你，跟着谁。”
闻言，慕无尘不由得扬了扬唇角，戾气全消：“怎么样，还是觉得小爷我可靠吧。”
阿音敷衍的抿了抿唇，心道：明日云鹤肯定也在，说不定真的下什么黑手，自然是跟着你保险。
“无尘，过来。”
两人骤然回过神来，循声看去，便瞧见云墨披着轻裘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慕无尘转身大步而去，还不忘回眸警告的看了齐丹一眼。
阿音一时有些疑惑的看过去，两人站在廊下低语，稍稍凝神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日一早启程回去。”
“可是陛下说了要围猎。”
“不去。”
慕无尘似乎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道：“那带上舒晓晚一家子吧，舒夫人病情甚重，需要回京就医安养，原本就打算明日下山的，今日已经去跟陛下辞行了。”
闻言，云墨不由得抬眸看了阿音一眼，阿音吓了一跳，赶紧垂眸装作若无其事，只是不由自主的会去理耳畔的碎发。
“也好。”云墨微微点头，叮嘱道，“下午你命他们将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吧。”
“好，你放心。”
阿音的余光瞥见云墨进屋了，听说慕无尘要带上舒晓晚一家便心里有些复杂，蓦然听见齐丹低声道：“看来围猎是去不成了。”
“……”
齐丹含笑看着阿音惊讶的眸子，坦然道：“你能听见，我也能听见。”
“……”惊讶变成了审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齐丹觉得帮她保密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不过，你似乎很在意那个舒小姐。”
“没有。”断然否认。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齐丹不在意的耸耸肩，“只是明日我就不能送你了，咱们京都再见吧。”
“……”阿音又是一愣，“世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不用回国么。”
“现在回去，大雪都封山了，我这样的路痴恐怕连米尔都带不回去，不是找死么。”齐丹偌大一个个子，这些话说的毫不害臊，“我明年开春了再走，日子久点，希望能带走我的星星。”
“星星？”
“在我们娄烦，星星是指引灵魂的方向，也是灵魂的归宿。”齐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阿音，一双星眸里熠熠生辉，“我来的时候，国师说我会遇见我的那颗星星。”
阿音摇摇头，表示听不明白：“那祝你好运了。”说完看见慕无尘走了过来，一下子心情又不好了。
“阿音，朝玉说明天回去了。”
“哦。”
“不能去围猎了。”
“哦。”
“你怎么了？”
“没事。”
“没事你这鬼样子。”慕无尘微微蹙眉，然后看向了一旁的齐丹，“你又同她说什么了！”
齐丹表示很无辜，明明罪魁祸首是那个舒小姐，连忙摇头：“我只是跟她道别。”
“……”慕无尘有些不信，听见阿音说道：“川南，下午就将它放回去吧，我回去收拾了，两位自便吧。”
“阿音……”
“那我也告辞了，祝君一路平安。”齐丹含笑看了一眼慕无尘，学着楚人的模样抱了抱拳，转身大步离开了。
慕无尘独自站在庭院里阳光下，秋风萧瑟，落叶纷纷，一脸茫然……
第三百一十四章 行离
次日一早，北冥山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大皇子一行人率先下了山，一行人中还有舒夫人和一子一女。
阿音坐在云墨的马车里，暖和的很，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将她一夜未来的瞌睡虫全都叫醒了，一双眼皮子越来越沉。
“睡一会儿吧。”云墨微微垂着眸子，柔声道。
阿音点了点头，一歪脑袋靠在了一旁的窗棂上，丝雀见状，正准备拿着软枕给她垫一垫，就听见云墨无奈道：“过来。”
“……”阿音迷迷糊糊的，还未反应过来呢，就感觉有一只不算温暖的大手轻轻的绕过了她的脑后，从侧面扶着她的小脑袋搁在了自己肩头。
云墨即使在马车里也披着轻裘，肩膀上细软的毛峰蹭着阿音的侧脸，软乎乎的。
阿音稍稍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安心的伏在云墨肩头，睡着了。
丝雀默默的看了一眼，垂着眸子安心烹茶。
马车缓慢的前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却完全没有来时的兴致冲冲。
慕无尘一袭深红色的长袍裹着漆黑的狐裘，骑着马跟在云墨马车后面的舒家车架旁。舒重无尽也长大了不少，独自骑着马跟在他身后。
按照这个速度，进京之后恐怕天色已经黑了，他需要先送舒夫人回府，今早孙炎给舒夫人瞧了瞧，是寒气侵体，思虑过甚，要安心静养好久才能渐渐恢复。
瞧着舒夫人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慕无尘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为何忽然会如此。”
谁料舒晓晚一时抑制不住，簌簌落泪，说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当年舒家二小姐跟以为袁大人之间的故事，故事的结局一目了然，郎君赴任路上遭遇洪水，意外身死。佳人痛不欲生，为了家族，披红另嫁。
只是，舒二小姐并不知道，这悲剧的始作俑者是自己那个不谙世事，天真善良的三妹妹。
一朝得知了真相，碎了姐妹情分，也寒透了母女之情。
慕无尘骑在马背上，看着前面不远处云墨的马车，盘算着这件事还是要告诉朝玉一声。这事儿说不定就是云鹤杀人夺妻，要是能有什么证据抓在手里，就算是不能在陛下面前告倒云鹤，也能叫他们夫妻离心，让舒晓岚捅出云鹤别的破事儿。
“二公子。”川北从前面策马而来，“殿下说停下休息。”
“好。”慕无尘勒住了马儿，回首朝着将将能自己骑马的舒重说道，“也该吃午饭了，你先过去。”
舒重脸上的稚气未脱，却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点了点头：“好。”说完便策马先过去了。
慕无尘瞧着他逼迫自己长大的模样，不禁抿了抿唇角。
颇长的车队渐渐的停了下来，舒晓晚拢着雪白的狐裘，挑了帘子问道：“什么事？”
慕无尘骑在马上，高大挺拔的身姿映着秋日金灿灿的阳光，回首道：“用些午饭吧，你弟弟先过去了。”
舒晓晚看着他那双似乎会发光的丹凤眼，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哦，好。”
“你随我来，伯母我一会儿让人上车伺候。”
“多谢。”舒晓晚感激一笑，回首叮嘱了母亲两句，便掀了帘子出来，一抬眸便瞧见了一只大手伸在了自己面前，不由得一愣，抬头看向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上马。”
舒晓晚伸出手，下一刻就被他带上了马背，坐在了他的身后。
慕无尘载着舒晓晚慢慢的策马上前，看见丝雀他们都已经下了马车，正在路面的草地上生火准备着吃的。而云墨的马车停在一旁，并未看见有人下车。
“朝玉呢。”其实他想问阿音不饿么。
丝雀闻言，一边添柴一边回道：“殿下说他们等一会儿再吃，让二公子和舒小姐先用。”
“这怎么行，一道吧。”慕无尘说着便跃下了马背，独留一个完全不会骑马的舒晓晚战战兢兢的坐在马背上不知所措。
“朝玉……”慕无尘下了马便登上了马车，整个马车都跟着晃了下。
马车里，阿音不知道何时已经伏在了云墨的膝盖上睡的正香，身上还盖着男子宽大的狐裘。
“嗯……”少女婴宁了一声，有些不安的蹙了蹙眉。
云墨纤长的手指轻轻的穿过她云丝般的长发，像是在抚摸一只乖觉温顺的小猫，闻声眉心不由得一动，下一刻便听见慕无尘在外面叫他。还未来得及应一声，马车一晃，裹着黑裘的少年便一下掀开了帘子。
一阵秋风猝不及防的惯了进来，慕无尘一眼瞧见里面的景象，挑着帘子的手僵在了那里。
“冷……”阿音猛然哆嗦了一下，一下就醒了，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慕无尘。
“……”阿音迷迷糊糊的，猛然起身，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云墨的下巴，沉闷的一声听着都觉得疼。
“哥哥没事吧！”阿音一下子就全醒了，身上狐裘滑落也顾不得，连忙伸手去揉云墨的下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云墨深深蹙眉，看着慕无尘道：“帘子放下，冷。”
“哦……哦。”慕无尘这才回过神来，僵硬的放下了帘子，却将自己关在了马车外面，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公子，没事吧。”舒晓晚深深的弯着腰坐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刚才她听见阿音的惊呼了，不知道是不是云墨怎么样了。
慕无尘回眸看了她一眼：“没事儿，阿音在睡觉，被我吵醒了。”
“哦。”睡在云墨身边啊，舒晓晚一时走神，身子动了一下，谁知道万里立刻就不高兴了，虽然不至于将她抛下来，却还是不安的用前蹄蹭着地面。
舒晓晚一时不稳便要栽下来，慕无尘见状，闪身上前，一手捞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半抱着带下了马背。
阿音掀了帘子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舒晓晚倚在慕无尘怀中的景象。秋季阳光，山林浸染，真是还一对儿金童玉女。
那一日，北冥山一路回京，有的人有的事在不经意间向着两个方向走去，大家都浑然未决，前面的路是寒冬腊月。
云墨和阿音回了琼园，慕无尘进京之后送舒氏母女回府，次日方归。
不过五六日之后，九月中旬，云安皇帝回朝，一个月的北冥山之行宣告结束。阿音在听雪小筑里，看着天空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听说今年的围猎太子殿下满载而归，陛下盛赞。
阿音这几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云墨会匆匆回京，叫云鹤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还没等她想明白呢，便又收到了慕远征的来信。
第三百一十五章 远征归来
镇南侯去年年底遭遇了一次险象环生的刺杀，刺杀虽然失败了，刺客身死，却叫他未能上京参加年宴。
而今年，他要来了。
阿音看着窗外落雪有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情绪未明。她来京都有半年了，可是对于过去的事情却一无所获，如今自己那位堂叔就在来京的路上，似乎并不友善，而自己还是一无所知，毫无招架之力。
“丝雀，去跟哥哥说一声，我出门去走走。”阿音看着窗外的小雪，忽然说道。
丝雀正在拨弄这炭炉，闻言一愣：“小姐，下雪呢。”
“看看雪。”阿音说着，一旁的丝竹就已经拿了狐裘过来，给她披上。
丝雀不由得一个白眼：“你就会惯着主子。”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火钳，起身拿了伞出去了。
“川南川北。”阿音也挑了帘子出来，“陪我出去走走。”
“是。”
阿音踏着还未深的白雪，一路出了琼园，在门房叫了马车一路出了安静的甲子街，穿过了东市，往南城巷去了。
南城巷，丙卯门前。阿音挑了帘子下车，想了想还是对丝竹说：“我们去后门。”
这里是阿音才来京都时候住的院子，慕家的产业，川北川南不明白这个时候她来这里做什么。
阿音留下他们看着马车，便只带着丝竹往后门走去。
“兄长，你有没有发现，现在小姐总是只带着丝竹。”川南一袭白衣，将腰间的刀抱在胸前，难得说了句有建设性的话。
川北一时沉默了起来，看着丝竹消失的背影，没有说话。
“这个丝竹究竟哪里来的，兄长还没有头绪么。”川南看着他，又十分有建设性的捅了川北心窝子一下。
川北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比他的衣服还要黑：“没有。”南疆的影人就如千机所说，早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
要找他们的踪迹，比当年寻找阿音的踪迹还要难。
“对了……”川北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警惕的看着东面的街道，“原来是来找他的。”
千机！
南城巷，千机府，后门。
阿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敲门，径直让丝竹抱着她一跃而上，跳过了那并不算高的围墙。
少女踏着小雪一路走到了千机住的小院，可是门是关着的，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并未有人出来。看着从前那些鸢尾花所剩无几了，倒是多出了几口大纲，里面是一些干枯了的莲花。不知为何，阿音站在雪中，听着雪花落在油纸伞上簌簌的声音，突然生出了一种荒凉之感，感觉这个院子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位小姐是……”一个温婉好听声音忽然响起，吓了阿音一跳。
少女一回身便看见了站在月门边的紫衣女子身材高挑，独自撑着伞，穿的有些单薄。
似乎看出了对方的疑问，女子率先开口道：“我是阿酒的姐姐，千惠。”
“四姐？”阿音从前有所耳闻，一时惊讶居然遇见了她，脱口而出道。
女子闻言，微微讶异，随即笑道：“是，小姐是？”
“我是阿音，千机大人的……朋友。”阿音说的有些犹豫，因为不管是之前跟千机单方面断交，还是断交之前两人的关系，都很难说是朋友的关系。
但是总不能说是猎物跟猎人的关系吧……
“原来你就是阿音。”紫衣女子含笑走来，似乎看见了阿音身后丝竹的警惕，在五六步开外就停下了脚步，“阿酒说过你，他说你很特别。”
阿音笑笑，一点儿也不想从千机口中听见他这样说自己。
“大人今日不在么？”
“阿酒出远门了。”千惠想了想，有些抱歉道，“他从不跟我说去了哪里，不过我想这次是去北边，他带了一些冬衣。”
出远门了？阿音一时疑惑，之前北冥山上，他并未跟着云鹤，原来是去了北面，可是云安皇帝出远门，他居然不在跟前献殷情，着实奇怪。
“大人去了多久，何时归来，姐姐也不知道么？”
千惠摇摇头：“他跟我说要月余，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哦。”阿音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道：“我……我跟大人之间有些不愉快，原本想来偷偷找他说两句话的，真是不巧了，翻墙进来，还望姐姐见谅。”
“不碍事的。”
“今日就先告辞了，姐姐也回屋吧，外面冷。”阿应说完便要离开。
“小姐留步。”千惠连忙上前两步，道，“你有何事，我可以转告阿酒。”
阿音脚步一顿，摇了摇头。
“那阿酒回来，去何处找小姐呢？”
阿音又摇了摇头：“不必了，多谢姐姐。”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千惠独自撑伞站在雪幕中，雪下大了，模糊了少女匆匆而去的身影。
阿音出了千机府，心情更加不好了，拢着披风踏着白雪，一步步漫无目的走着。
“为何找他。”丝竹见她挎着小脸，不由得问道。
“我的身事，之前托他查过，一直没有消息。”少女闷声道，“如今来此已久，想着还是找他问一问。”谁料人不在京都。
“我去查？”丝竹问道。
阿音抬眸看她，弯了弯唇角：“谢谢，我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还一无所获，你的伤也没时间好好治。”
“我无碍。”丝竹看着她，似乎想了想，又道，“这样很好。”
“……”阿音反应了一下，忽然展颜一笑：“你这人真是的，哪里有人情愿失忆，不会说话的。”
丝竹看着她，没有说话。
“阿音。”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忽然想起，惊了少女的心。
隔着漫天小雪，少女嘴角的笑意未消，蓦然回首，便看见了站在门廊下的青衣公子，似乎才从那扇门里出来，不由得一愣。
“慕……大哥。”
慕远征骤然看见她，满心欢喜，默默的伸出上臂，柔声道：“我回来了。”
下一刻，阿音便扑进了他宽大而温暖的怀抱。
“真的是你。”阿音嗅到他身上的香味，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怎么这样快，前几日才收到你的信。”
“信是路上写的，大约是天气凉了，飞的慢了。”慕远征将她抱了个满怀，心说她长大了，“我也是今早才到的。”
阿音抬眸泪眼朦胧的看他：“今早？那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她先前小院的后门。
“子枫同我一道来了，以后住在这里。”慕远征说着抬手拂去她发间的雪花，笑道，“我回来了你哭什么，傻丫头。”
“……”阿音望着他，愣了一下：慕风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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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啊啊啊~~大哥终于回来啦，赶紧来疯狂的表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