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南城雅集
窗外的雪已经渐渐停了，阿音坐在熟悉的客厅里，一时有些恍惚，似乎还是自己住在这里。
“许久不见，云小姐一切安好。”慕风如今长高了不少，此刻坐在慕远征身边，都快有他高了，穿了一件水色滚白色毛峰的素色长袍，端正的坐在那里，显得成熟了许多，乍一看还以为他是慕远征的亲弟弟。
慕无尘那厮，其实是捡来的吧……
“一切安好。”阿音收回思绪，抿唇一笑，小脸儿才从外面进来，还冻得红扑扑的，“你既然来了京都，为何要单独住在这里。”
“这里安静，读书方便。”
阿音想，安静是安静，就是不大安全，隔壁住的是个毒医呀。
“子枫此次进京，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希望一举高中。”慕远征倒了一杯茶推到阿音面前，“要是顺利的话，以后也会留在京都了。”
阿音点了点头，拿过茶杯道：“你不喝么？”
“我先前才喝过。”
闻言，阿音不好意思的垂了眸子，对面的慕子枫一眼瞧见了，不由得脸红了起来，赶紧撇开了头。
“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去了北冥山，如何？”
“还好，就是遇见云鹤了，不大开心。”
金鳞池的事情慕远征已经知道了，想了一瞬，安慰道：“阴差阳错，总会遇见的，过去就好。”
阿音端着杯子，一时疑惑的看着他：“慕大哥去了一趟南疆，回来怎么变得会说话了。”
慕远征灿灿一笑：“总不能一直停在原地，你又不会一直等着我。”
“……”
“咳咳……”慕子枫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道，“我们今日刚搬进来，厨房什么的都没收拾好，不如一道出去吃吧。”
“可是方才慕大哥分明哥已经准备离开了。”
“大哥自然是回去吃了，原本我一个人也就随意对付一点儿，可是……”慕子枫抿了抿唇角，“云小姐去么。”
阿音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从前她就发现，慕子枫虽然脸皮薄，但是该说的话一点儿也不会落下，就如初次见面，他就敢红着脸给自己敬酒一样。
一行三人从大门出来，惊了川北川南一跳。
“大公子？”两人行了一礼。
“无尘呢？”
“二公子最近忙，不曾跟小姐一起。”川北回道。
慕远征点点头：“你们谁去回个信，今日我陪着婴婴，晚点回去。”
兄弟俩人面面相觑，只能应了，毕竟慕夫人一早就嘱咐过，阿音是要当慕家大少奶奶的，让他们有点儿眼力见儿。
川北脚程快，留下了弟弟驾车，自己回去琼园报信了。
马车上，阿音看着窗外熟悉而陌生的街道，听见慕远征温言道：“南城巷出去，过一条街就有一家不错的馆子。”
“大哥这里都熟，自然是听大哥的。”慕风有些激动道，“听说南城有个很大书市，也不知道顺不顺路。”
书市？阿音回过神来，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
“雅集。”慕远征淡淡一笑，“但凡想找的书那里都有，只是找起来费些功夫。”
“是么。”慕风一时看着阿音有些犹豫，“不知道云小姐几时回府，是否有空一道逛一逛。”
“……”阿音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犹豫云墨对于慕远征时间上的宽度，还未得出个结论呢，就听见慕远征不急不缓道：“我记得那里有些士大夫化名写的话本戏曲，雅俗共赏，十分有趣，外面可是没有的。”
“我自然有空。”阿音连忙笑道，“好容易今日遇见你们，逛一逛也是无碍的。”
“那太好了了。”慕子枫见她欣然答应，心中很是高兴。
慕远征一双桃花眼看着阿音，不由得抿了抿唇角。
于是乎，一行三人在酒楼吃了一顿，便驱车前往南城的雅集，阿音在南城巷的时候除了出来去过一趟金鳞池，就没有出过门，去过别的什么地方。如今慕远征才来第一日便待着她跨过了大半的南城。
慕二真是不靠谱。阿音闷闷不乐的想着，虽然已经几日不见慕无尘，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可是一出来，思念就像是洪水一般，收不住了，真不知道自己这颗心到底是要怎样。
“到了。”慕远征说了一句，拉回了阿音的思绪。
丝竹挑了帘子，伸手来扶住阿音下车，慕远征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
“雪停了。”阿音下了马车，一眼便瞧见青石板的街道两边尽是书铺子，大大小小的幌子将这里的书香气渲染的十分热闹。
彼时雪刚停，有些行人已经收了伞，偶尔在店铺前驻足，有的也会高声跟老板讨价还价，说什么孔孟无价之类的话。
“这条街一直往前走，有个不大的广场，里面都是书摊，那里可有不少宝贝。”慕远征下了车，在阿音身边介绍道，完全不觉得要来买书的另有其人。
“那进去瞧瞧。”阿音说着就要走，忽然想起来还有个慕子枫，连忙回首问道，“还是先逛逛这里？”
“我无碍的，只是买一些应考的书，说不定里面真的有不错的发现。”慕子枫瞧着阿音明眸善睐的站在一片书海里，只觉得书中自有颜如玉，所言不虚，自然怎么样都是好的。
于是一行人踏着已经被踩的稀稀落落的雪花，一路走走停停的沿着雅集往里走，走了有一会儿果真看见了一大片灰白色的顶棚，鳞次栉比的拉着，下面一排排不留空隙的都是书摊儿，这里驻足的人要比外面更多，十分热闹。
“过去瞧瞧。”阿音再顾不得那两个大男人，拉着丝竹就一头扎进了人海。
慕远征宠溺一笑，觉得这一路的劳顿尽消了……
“大哥，我也去了。”慕子枫毕竟是个十分爱书的人，一件这阵仗终于也忍不住了，匆匆说了一句便冲着不远处一个拉着“历年考题”横幅的书摊儿去了。
慕远征无奈的摇摇头，举步往阿音的方向寻去了。
这边阿音一溜烟的没影了，看见满眼的书简直是眼花缭乱，连忙扯了身后的袖子道：“丝竹，快帮我找找，有没有新鲜的话本子，宫闱秘事最好不过。”
丝竹似乎愣了一下，过了片刻递过来两本书：“你瞧这个可以么。”
阿音接过来一看——《武帝那些年的温柔往事》，眼睛一亮：“很好很好……哎？”
人群中少女蓦然回首，一眼就撞见了男子那双温润的眸子，不由得一惊：“傅大人！”下一刻便攥着那两本《往事》小脸一红……
－－－－－－题外话－－－－－－
丁丁：啧啧啧~~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第三百一十七章 豺郎女豹
雅集里虽然多是书生小姐，可是一起讨价还价，找书论书，听起来还是十分嘈杂的，一点儿也不雅。
阿音此刻攥着那两本《武帝往事》站在人群中十分的尴尬：“我……我是陪朋友来买春闱备考的书的，并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她圆不出来。
“真巧，我也是。”傅煊浅浅一笑，指了指人群那头的蓝衣女子，“柔儿想来逛逛。”
“哦。”人家是陪着妹妹来的，话说傅柔明年春天也是要参加春闱的啊，真是厉害。
傅煊看着她脸色缓和，不由得问道：“郡主的朋友呢。”
“在……在……”阿音掂着脚尖看过去，没有看见慕子枫的身影，一时觉得这家伙真是会乱跑，要是找不见了，傅大公子会不会以为她骗他呀，回头再跟哥哥聊了怎么办。
阿音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喊一嗓子呢，便听见身后慕远征温润的声音响起了。
“找到什么了？”
“慕大哥。”阿音一时雀跃看向他，“找你呢。”
“……”
“怎么慕大公子也要参加春闱么。”傅煊含笑道，“那恐怕要等朝廷单独考较算术了。”
“你们认识？”阿音好奇道。
“从前在一些场合见过，不熟。”
阿音默了默，怎么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是难分伯仲，不会是有什么过节吧。
“是不熟。”傅煊说道。
果然……阿音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想要乘着他们不注意将手里的书放下，却听见傅煊冷不丁的问道：“郡主不喜欢这本么。”
“……”
“我帮你收着。”慕远征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温言道，“你想看了就去我那里看，不必担心大殿查你。”
“……多谢。”阿音感激一笑，听见慕远征道：“子枫在那边的书摊，你要找他？”
阿音连连点头。
“去吧，你要的书我帮你找找，这里也不是什么书你都能看的。”意有所指。
阿音不甚明白的点了点头，然后如获大赦的跟傅煊告了辞，转身匆匆走了，一路上终于找到了看着人群不大自在的丝竹。
傅煊看着阿音离开的方向，蓦然道：“传言你要娶她，竟是真的？”
慕远征无奈一笑：“这件事我并未想过要人尽皆知，自始至终也只是想她一个人知道而已。”
傅煊不禁看他：“可是我瞧着，小郡主的心思在别处。”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往前凑，不像是你慕大公子的作风。”
“无尘现在大半的心思都在大殿身上，大殿所谋之事不仅干系巨大，而且时日无多。”慕远征小声道，也不避讳，“就算明白了自己和婴婴的心思，也无暇在这个时候将一整颗心交给她。”
“这么说，慕大公子是乘虚而入了。”
“于傅大公子来说或许是乘虚而入，于我而言是机不可失。”
“哈哈。”傅煊轻轻一笑，“好一个机不可失。”
慕远征不以为意的转身道：“我还要买书，傅大公子似乎深谙此道，不如指点一二？”
福煊笑笑，走在他身侧，没有说话，指尖偶尔翻过书摊上的几本书，竟然都是他相熟的士大夫偷偷写的话本故事，宫闱秘事。
那边，阿音穿过人山人海，好容易瞧见了慕子枫，却发现原本在那头的傅柔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两人面对面，似乎在争执什么。
“等等。”阿音拉了一把丝竹，两人站在人群之外，“听听他们吵什么。”
丝竹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一刻不松的拉着自己的袖子，生怕她像刚才那样被人群冲散了似的。
“这位公子，瞧着你也年纪不小了，让一让女子不行么。”
“这位小姐真是有趣。”慕子枫意外的伶牙俐齿，跟一个闺阁小姐对视，一点儿也没有害羞的样子，“小姐既然是要参加春闱的，就是行着女子能和男子一样平起平坐，既然要平起平坐了，又何谈让呢。”
“你……”傅柔竟然败下阵来，“就算不相让，这也是我先看见的。”
“不管是不是小姐先看见的，确实是我先拿在手里的。”慕子枫淡定从容道，“要不是小姐突然冲过来一把按住了这本书，我已经付钱了。”
“既然没有付钱，自然不是你的。”傅柔说着，二话不说的将银子扔在了书摊上，“老板，收钱。”
“不许收。”慕子枫眼疾手快的将那碎银子拿了过来，一把扔给了傅柔。
阿音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轻叹：“真不愧是慕无尘的堂弟，要口才有口才，要身手有身手啊。”
丝竹：“……”
“你这人真霸道。”傅柔应该是从未被人将银子扔一脸的，一时急了，“想必是家中娘子管得紧，所以才在外面为难女人的吧。”
“你……”慕子枫脸一红，终于结巴道，“你这女子如此凶悍，想必是在家跟夫君吵的厉害，轻车熟路了吧。”
“你浑说什么呢，看不见我没有挽发，云英未嫁么！”
“你嫁不嫁我不知道，我娶不娶你又怎么知道。”
“……”针尖对麦芒，土匪对流氓啊……
阿音瞧着他们俩人真的吵了起来，一旁看书的人也渐渐地变成了看戏，不由得抽了抽唇角，连忙上前道：“子枫，原来你在这里。”
慕子枫闻声，不由得一怔，原本按着书的手也不由得抽了回来。傅柔一愣，果断的将书拿在手中，侧眸一眼就看见了阿音。
“雁回郡主。”
“傅小姐，真巧。”阿音假装意外道，“刚才在那边正遇见傅大人。”
“大哥？”傅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跟傅煊一道出来的，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言行举止，一时尴尬起来，“你们认识。”
“这位是慕小公子，是慕二公子嫡亲的堂弟，来京都参加明年春闱的。”阿音佯装没有听见他们先前的吵架，一脸和气道，“都是自己人，这样巧遇见了。”
“我不认识这位傅小姐。”慕子枫嘟囔了一句，这才发觉书在人家手里了，想要接着理论，看看阿音的侧脸，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一时脸憋得更红了。
阿音察觉他很在意这本书，心中一叹，佯装道：“傅小姐这是买到中意的书了？”
“嗯……嗯。”傅柔意外的发觉对手忽然之间偃旗息鼓了，连忙掏出那碎银子交给掌柜的，“我买了，唯一一本。”
“是么，也是春闱用的？”
“自然。”
阿音闻言，柔声道：“这本书傅小姐可否借给我三天，我摘抄一本，再还给小姐，可好？”
“……”
“……”
闻言，两人都不由得一愣。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夜不能寐
回去的路上，慕子枫翻着阿音从傅柔那里借来的书，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自己可以抄的。”
“没事，我都抄习惯了，很快的。”阿音笑笑，“况且回去哥哥看见我是在抄这书，说不定还会夸我呢。”
“……”慕子枫知道她是在帮自己，不由得红了脸，道：“多谢。”
阿音摆摆手，看着慕子枫身边的一摞书，又看了看慕远征身边的那一摞书，灿灿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只是会气死的那个人是云墨而已。
“子枫是书虫，你也是书虫，并无区别。”
阿音看着慕远征，不大好意思的撇过了脸：“慕大哥是不是跟傅大人有什么过节。”
“并没有。”
“……那你知道他的夫人是怎么去世的么？”阿音一直很好奇这件事。
慕远征似乎有些意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挺喜欢连儿的，其实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小时候我也不大爱说话，就跟连儿差不多。”阿音解释道，“连儿就是傅大人的儿子，今年大约七八岁吧。”
“哦。”慕远征若有所思的想了一瞬，“原来还可以在这样。”
“什么？”
“没事，傅晓清的夫人去世有好几年了吧，我记得她夫人并不是皇亲贵族，只是个四品小官家的嫡女，似乎有个幼弟，如今……大约跟你一般大，叫什么我不知道。”
“当年傅晓清为了娶她还得罪了南平王家的郡主，害的傅家失去了一个很大的盟友，谁料这位傅夫人红颜薄命，早早的去了。”
“不过前年好像听说傅国舅想给儿子续弦，也不知怎么的到现在也没个下文。”慕远征一口气将一个“不熟”的人说完了，还一副看戏没过瘾的样子，“不过他是郡公府的嫡长子，总要续弦的。”
阿音楞楞的看着她，感觉端杯茶给他都能听他说书了——郡公长子那些年的娶亲轶事。
“那郡公爷当年看中谁了？”
慕远征摇摇头：“说了与他不熟，这个怎么知道。”
“……”
阿音撇撇嘴，听见一旁的慕子枫说道：“我到了。”马车果真渐渐的停了下来。
“云小姐有空可以来坐坐，我在京中也无朋友。”慕子枫下了马车还不忘邀约。
阿音自然是喜欢出来转转的，点了点头：“一定，我三日后给你书。”
“多谢。”其实他想说不着急，可是看了一眼阿音，又觉得还是着急的。
“大哥也慢走。”慕子枫说着朝着笑的正亲切的慕远征作了揖。
慕远征但笑不语，抬手拉下了帘子。
马车里只剩下他和阿音两人，川南调转的方向往东市去，穿过大半个京都，回到琼园也不早了。
“我给你带了好些干货和香料，还有几本南疆的食谱，都送去慕府了，今日太晚了，明日我送些去琼园？”
“很多么？”阿音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发着光。
“大约有七八车，吃上一两年不成问题，路上还折损了几车。”
“还是慕大哥好，这下又有事情做了。”阿音浅浅一笑，眉眼间的愁容尽消。
慕远征原本想要问她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见她好不容易开心了一些，又忍住没有问，反正有的是时间。
马车停在琼园门口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斜了，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阿音下了马车，手里只拿了那本跟傅柔借过来的书。
“慕大哥进去坐坐么？”
“今日不了。”慕远征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不早了，进去吧。”
“嗯。”阿音一手提着裙摆，虽然有些着急，但还是保持了仪态，小快步的往里走，“也不知道哥哥在不在听雪小筑。”回来晚了要生气了吧。
慕远征见她进去了，才转身上了马车，看了一眼驾车的川南，问道：“慢慢回去吧，我睡一会儿。”
“是。”
马车踏着夕阳，缓缓地走在石板路上，慕远征抬手挑了窗帘，看了一眼已经快要融化尽了的白雪，嘴角的笑意淡淡的，暖暖的。
虽然很累，但是能在回来的第一日见到她，就已经足够了。
青衣公子抬手放在身边的一摞话本上，嘴角扬了扬，渐渐地睡去了，他一路赶来，实在是太累了。
琼园，听雪小筑。
阿音独自用了晚膳，也没见云墨过来，想一想终究跟慕远征出去是不碍事的。
丝雀命人收拾了桌子，听说是自家大公子回来，也不由得高兴非常，感觉小姐撇下她在外逛多久都是好的。
“丝雀，点灯，我要抄会儿书。”
丝雀一愣：“可是小姐今日逛了好久了，先休息吧。”
阿音摇摇头：“答应了别人三日还回去的，还是抄完再说吧。”这种考试用的范文典例生涩深奥的很，恐怕很是费劲。
丝雀见状，只能应了一声，命人去点了火盆在书房，还重新烧了好些热水。
阿音书房里的烛火点到子夜才熄灭，而碧落阁的烛火也等到子夜才熄灭。
云墨退去衣衫坐在床上，眉头轻锁，这几日他们的忙碌的都是年节前户部尚书的事情。慕无尘前几日已经悄悄离京了，大约还要两三日才能回来。
原本就已经够头疼的了，偏偏这个时候慕盛回来了。
云墨今日听说阿音跟慕远征出去了，一下午都心浮气躁的。一个几乎可以揽尽天下财富的人，一门心思只讨好一人……终究，最不能掉以轻心的人是他。
“阿柳。”
“殿下。”杜柳站在门外，应了一声，今天的殿下颇冷，还是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一晚上她都在做什么？”
“说是在抄书。”
“什么书。”
“听说是借的书，要还回去的，具体是哪一本属下不知。”杜柳如实回答，也不提要不要去问一问，一定是不想问的。
云墨沉默了一瞬，然后拉上了被子：“吹灯。”
“是。”果然不用问。
次日清晨，阿音迷蒙蒙的瞧着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昨夜抄书抄的晚，不过才抄了一点点，十分庆幸自己昨天没有胯下海口说抄两天归还。
“小姐，大殿来了。”丝雀端了热水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侍女，“说是来同你一道用早膳。”
阿音闻言，一个激灵，全醒了。
“包子蒸了么，还有鸡丝粥，对对对，还有鲜虾云丝。”
“都差不多了。”丝雀给她洗了把脸，扶着她起身穿衣。
“哥哥在哪儿等。”
“书房。”
“……”阿音抿了抿唇，好容易穿好了衣服，门外川南又匆匆的到了房门口，隔着屏风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这一大早的，真是热闹。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决雌雄
听雪小筑外，一行十几个下人正忙的热火朝天，将慕远征带来的几车东西往里搬，都是干货和香料一类，储存的地方很是讲究，为此慕大公子还特意去储藏室看了一圈才放心。
“我瞧着这些吃上个三年五载都够了。”阿音站在廊下，看着如此忙碌的景象，暗自咋舌，“慕大哥还是太谦虚了。”
“时间长了会有折损的。”慕远征站在她身旁，笑道，“不过我算了一下南疆过来的运输渠道和时间以及货物损耗，明年这个时候京都里的干货铺子就可以陆陆续续的上货了。”
“这么快？”
“不算快了，这也只是能供应大户人家，成本太高，三年五载之内都普及不了。”
“这么久？”
“南疆地势复杂，群山环绕，要想做那里的生意，就要先修官道，还要通水路，这可是大工程，慕家一门做不来，还是要拟一个详尽的计划上报朝廷。”
阿音似懂非懂的听着，忽闻云墨说道：“慕大哥还真是大手笔。”
“见笑了。”
“千金一笑为红颜，也不过如此了吧。”云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慕远征不以为意道：“若能开拓南疆市场于我慕氏一族也是有益的，无尘站在大殿身后不也更得力么。”
闻言，云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尘就是无尘，无关乎其他。”
“那婴婴呢。”
“……”
“关乎什么？”
阿音不由得一愣，觉得他俩说话有些莫名其妙：我能关乎什么，不就是南疆么？
“慕大哥什么意思。”
“大殿心思澄明剔透，自然知道我什么意思。于我而言，婴婴就是婴婴，无关乎其他。”慕远征浅浅一笑，“于殿下而言，婴婴最好只关乎其他。”
“……”云墨手心一紧，“你恐怕是误会什么了。”
“并没有。”慕远征说的坚定，却没有点破云墨的那点私情，他希望他一直逃避，逃避到最后就算说出来了，阿音也会不以为意。
云墨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勇气，转而道：“你昨日抄考题做什么。”
“啊？”话题转的太快，阿音一时反应不过来，“哦……是帮慕子枫抄的，他为了一本孤本在雅集跟傅四小姐吵起来了，不大好，毕竟是自家人。”
自家人？
云墨和慕远征都不由得看向她，是慕子枫是自家人，还是傅柔是自家人。
“书是傅柔的？”
“嗯，过两日还她。”阿音想了一下，还是问道，“我未曾去过郡公府，哥哥有空陪我一道么。”
“……”慕远征没有说话。
“好。”云墨果真应允。
慕远征带来的东西仔仔细细的卸了一天，从清晨卸到夕阳下，丝雀他们又足足的整理了两日，真的很难想象，慕远征一手搜罗了这些运来京都是花了多大的功夫。
相约还书的日子，阿音在云墨的陪同下递了帖子，来了一趟郡公府。
傅家祖先是开国功臣，几百年的家业，与江山齐寿，真不是说说的。阿音一路走来，看着那些一年年积淀的建筑，装饰，这种正儿八经的深宅大院，虽然不富丽堂皇，却让人觉得深邃沉稳。
知道阿音是和云墨一道来的，傅柔便在花园的小阁楼里生了火盆，命人在准备了茶点。
阿音进来的时候暖烘烘的，甚是宜人。
“表哥，郡主。”傅柔似乎等了一会儿了，手里正卷着一本书，手边的茶水也凉了。
阿音浅浅一笑：“真是耽误小姐用功了。”说着便亲手将那本书递了过去，“物归原主。”
“你真是厉害，真的三天就抄完了。”傅柔接过来，不由得讶异。
“熟能生巧罢了。”阿音灿灿一笑，看见云墨已经自顾自的坐下了。
傅柔早就听闻阿音一手小楷写的甚好，想来平日里没有少抄书，看了一眼自家表哥，不由得一笑：“郡主也坐吧。”
“叫我阿音就好，郡主什么的，我不大习惯。”
“也好。”傅柔看着有些书生气的清高，但是对阿音并无恶意，反而觉得云墨如今入冬了气色也好，多半是得了她的益，“我方才命人去请大哥了，他今日正好休沐在家。”
云墨点点头，自顾自的垂眸喝茶。
阿音见他们也不大说话的样子，一时有些拘谨，却闻傅柔问道：“昨日那位少年是你的朋友？”
阿音点点头：“慕风，字子枫。”
“慕子枫。”
“嗯，是个书袋子，也是陵城有名的神童。”阿音打圆场道，“从前就是这样，对书很是执着，才会唐突了小姐。”
傅柔闻言，不大自在道：“唐突不唐突的不要紧，只是没想到他如此执拗，非要分个是非对错。”
你俩差不多吧……阿音灿灿一笑，没有接话。
“他住在慕府？”
“不是，就住在南城巷。”阿音还欲再说，便听见一直一言不发的云墨冷不丁道：“你看上他了？”
“……”傅柔一个激灵，一下红了耳面，“表哥。”
“看上也不要紧，你俩明年春闱总要遇上的，到时候一决雌雄，岂不正好。”
“谁要跟他一决雌雄。”傅柔嗔了云墨一眼，回过神来，更要跳脚了，“什么一决雌雄，这还要决么！”
云墨不由得莞尔，看得阿音目瞪口呆。
“谁和谁要一决雌雄了。”傅煊从外面进来，含笑问道。
傅柔抿了唇，干脆不说话了。阿音灿灿一笑：“傅大人安。”
“郡主安。”傅煊温润的眸子眯了眯，问道，“前两日的书看得可好。”
“……”哪一本！
“这不是来还了么，抄抄就好，看是费劲儿了。”阿音装糊涂道。
傅煊也不点破她，只是看向傅柔道：“简小姐来了芳帖，邀你下午去烟波楼品诗，去么。”
傅柔原本想说不去，可是下午的局，大哥现在就说，想来是嫌弃她们碍事了。
“去吧，正好阿音在，去帮我挑几首好诗。”
“……”嗯？我也要去？
阿音正要询问云墨，就看见他微微颔首，无奈只能起身，跟着傅柔出了阁楼，不经意间将手里的帕子塞给了身边的丝雀。
刚一出来，阿音便讶异道：“我的帕子呢？”
傅柔一愣，回眸看她：“丢了？”
丝雀见状连忙道：“会不会落在里面了。”
“我去瞧瞧。”阿音本来就没想真的能回去，只是说话间一直凝神细听。
“慕二公子有消息了？”
云墨似乎想了一瞬，道：“嗯，昨天一早飞鸽传书，确实是他。”
“真有意思。”傅煊似乎轻轻一笑，“当年的事情查清楚了？”
“大约是都清楚了。”云墨声音微凉，“表哥的调任书下来了？”
“嗯。”
阿音只听见这么几句，还未想明白他们在说谁，傅煊又要调任去哪儿，就听见傅柔说道：“别回去了，回头让下人给你找找。”
第三百二十章 烟波楼
烟波楼是东市有名的茶楼，来的都是名门千金，世家公子。云墨在郡公府用了午膳便要回去了，正好顺路，便载着阿音和傅柔一道过来了。
阿音下了马车，抬眸瞧见一座两层的朱门墨瓦小楼，屋檐的角上还各挂着一个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挺别致。
“说起来，这也是慕家的产业。”傅柔下了马车，说了一句。
阿音一愣，定睛看去，果真瞧见烟波楼那乌木的匾额下落着一个“慕”字，不由得抽了抽唇角。
忽而想起来，问道：“金鳞池上的东西两阁是谁的产业。”
“那个啊……就复杂了。”傅柔理了理裙摆说道，“有官家的也有金郡马的银子，那里连着护城河，有一处水上关卡，不好全部交给私人的。”
原来如此。阿音默默的点了点头，听见马车里传来云墨的声音：“我先回了，晚点叫车来接你。”
“哦，好。”阿音连忙应了一声。
听见傅柔笑道：“原来表哥也是个心细的，放心好了，跟着我没人欺负她。”
“那就好。”云墨说了一句，马车便缓缓的继续往前驶去了。
阿音转身随着傅柔踏进了烟波楼。
烟波楼因为光顾的都是贵客，所以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都是雅间，且隔音效果不错，阿音甫一进门，只觉得安静的很，只有几个小二穿梭在各个包间之间，她都需要凝神细听，才能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两位订了哪间。”一个小二凑上来问道。
傅柔一指楼上：“简小姐的雅间。”
“哦，两位随小的来。”小二转身，麻利的带着他们上了楼。
阿音一踏进雅间，一眼就看见了扶在案前写字的简蝶，身旁依旧站着温柔可人的沈嫣然，这两人自泽梦山庄之后便感情很好，几乎快形影不离了。
“呦，咱们的女先生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阿音的思绪，居然是金连礼，对方一双棕色眸子含笑看来，“郡主妹妹也在。”很是惊喜的模样。
“金公子也在呀。”傅柔浅浅一笑，看向一旁阿音不大认识的男子问道，“夏公子怎么也在，听说最近太子殿下忙得很，你怎么有空了。”
夏卓眯了眯他本来就小的豆眼儿，冲着傅柔笑道：“傅小姐还不知道在下么，从来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太子殿下就在这附近呢。”
“怎么……怎么可能，最近太子都留宿在大内，怎么会在此。”夏卓扯了扯唇角，看了一眼阿音，还是略微行了一礼，“郡主安。”
阿音浅浅一笑，全然没有了吟诗作画的兴致。
傅柔径直落座，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示意阿音坐下，抬眼便瞧见了对面有个位子上放好了点心茶水，却是空的。
“还有人没到？”
“是四公主，她出宫比较繁琐一些，自然是晚了。”沈嫣然笑笑，看向傅柔道，“原以为傅姐姐要准备春闱，不会来的呢。”
“春闱还早，出来走走也好。”傅柔喝了一口茶，看见金连礼含笑凑到了阿音跟前，眉梢不由得一挑。
“北冥山上你们说走就走，也不打声招呼，害得我好苦。”金连礼上来就诉苦。
阿音佯装惊讶：“怎么，慕二公子没有告诉你么。”
“自然没有，不然我就跟你一起下山了，也不会被我娘……”金连礼摆摆手，不愿再提。
阿音一时疑惑，听见傅柔笑道：“金公子是不满意郡主娘娘的眼光么，我倒是瞧着那几位小姐都不错呢。”
“别了，一个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娶回去我这日子可怎么过。”金连礼大冷天的还拿着把扇子，摇的玉树临风，“倒是四小姐，最近没有相看哪家儿郎。”
“我父兄都同意我先入仕再成家，不必金公子操心。”
阿音坐在他们中间，默默地喝着茶，骤然听见有人笑道：“我一直瞧着你们俩挺合适的，不如凑一起算了，省的大伯和郡主操心。”
“……咳咳。”阿音一口水差点儿呛死，抬眸便瞧见四公主云琦拥着雪白的狐裘走了进来，一双墨色的眸子掠过众人，最后跟阿音来的个四目相对。
“四公主是还没吃茶就醉了么。”傅柔没好气道，“金公子我可消受不起，不如你收了吧。”
“别了，一个齐丹就已经够我头疼的了。”云琦撇撇嘴，一旁的侍女给她解开了狐裘，露出了一袭茜红的襦裙，照的这雅间一时明媚了起来。
阿音骤然听见齐丹，心里一时好奇：齐丹是要娶云琦了？
“我也听说了。”简蝶终于搁下了手里的狼毫，笑道，“围猎过后那位娄烦世子就喜欢往你跟前凑，不会是真想联姻吧。”
云琦落座，不削的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见状，沈嫣然柔声道：“说到底，齐丹只是个庶出的世子，怎么会配得上四公主呢。”
“这话说的，真要说起来，不都是庶出么。”
“四姐姐，你帮谁呢。”云琦不满的看着傅柔，却没有真的生气，“那个齐丹就跟个野人一样，反正我不喜欢，母妃也不同意。”
“还是要看陛下吧。”金连礼忽然说道，“我可是听说，陛下年底要晋傅贵嫔的位份了。”
“什么？”云琦一愣。
阿音心里也是一惊，面上却波澜不惊：没想到这里比茶馆听书还要精彩，真是应该多来来呀。
“如此，是陛下有意要赐婚吧。”简蝶不由得沉思道。
阿音暗自点头，却听见一旁的金连礼骤然道：“郡主妹妹觉得呢？”
“觉得什么？”阿音看他：关我什么事！
“自然是四公主跟齐丹世子的婚事了。”金连礼笑眯眯的解释道，就差说你俩之前不是很熟么。
阿音扯了扯唇角，见众人都瞧着自己，硬着头皮道：“我不懂这些国家大事，但是……儿女婚事总要你情我愿才好吧。”说的有些没有底气。
闻言，云琦连忙道：“就是，我若是不愿意，父皇还能逼我嫁他不成！”
“这可不一定。”夏卓忽然挑眉笑道，“要成就一桩婚事，可不是只有逼迫一种手段的。”
“……”阿音忽然看向他，心头没来由的一沉。
－－－－－－题外话－－－－－－
丁丁：忘记之前有没有说过了，傅家大公子，傅煊，字晓清。
第三百二十一章 想我了么
从烟波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路上的行人也很多，阿音一出来就看见川南驾着马车等在门口，听见傅柔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同简蝶他们一道。”
“好。”阿音微微颔首，“几位姐姐，那我先走了。”
“我同你一道吧。”金连礼忽然说道，“我正好有事要找大殿，郡主妹妹不会介意吧。”
阿音看了他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只能点头道：“无碍的。”
“多谢。”金连礼率先跳上了马车，伸手道，“我扶你。”
阿音浅浅一笑，听见丝雀说道：“还是奴婢来吧。”
金连礼知道阿音身边那个高瘦的不好惹，便笑了笑，转身进了马车。阿音挑了帘子进来，外面川南便驾着马车往琼园去了。
“金公子有什么话说呢。”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那个齐丹不是对你有意思么？”
“大约是围猎的时候发现四公主的好了。”其实阿音对这件事也有些好奇，毕竟这阵风来的太快了，“不过金公子可不要乱说，齐丹世子跟我只是普通朋友，并无什么瓜葛。”
“你怕什么，大殿又不在。”
“胡言乱语的又不是我，我才不怕。”阿音说着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听说郡主娘娘前几日断了你的钱银了，是因为议亲不顺利么。”
“……”金连礼抽了抽唇角，“这你都知道。”
“钱袋子里没钱了，也是件不小的事情吧，其实这样也好，也叫那些个莺莺燕燕的看看，能有几个真情真意的。”
“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像我娘呀。”
“金公子客气了，要是我儿像你，那我便还是重新生一个吧。”
“我也算你哥哥，养儿像舅也是常理呀。”金连礼厚着脸皮道。
阿音闻言哆嗦了一下，十分嫌弃道：“要是这样说的话，也是像云墨，跟你有什么干系。”
“……”金连礼一双棕色的眸子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忽而道，“不过陛下要是真的愿意将四公主下嫁，那么至少说明大殿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何以见得？”
“因为你啊。”
“怎么又是我。”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你都是最适合嫁去娄烦的人，可是只因为你是大殿的义妹，云墨罩着的人。”金连礼说着还不忘得意的挑挑眉，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那神情还真有点儿像慕二那厮。
阿音撇开了眼，不去想他。
“真是奇怪了，齐丹从娄烦来大楚的时候也不知道有个我吧，你们在中秋之前也不知道有个我吧，怎么这和亲就变成非我不可了。”
“你也别恼，如今吕后忙着选太子妃是为了跟云墨较劲，偏偏太子借口年底忙着官员考核也是在跟云墨较劲，说到底还不是怕云墨在方方面面都占得先机。”
“方方面面？”吕后选太子妃跟云墨有什么关系？
金连礼含笑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狡黠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要是点破了，不管是无尘还是大殿，都能叫我爹绝后了。”金独苗十分惜命道。
阿音就看不惯他这个样子，没好气道：“你去琼园到底做什么。”
“真没什么，我爹回京了，从娄烦回来的。”金连礼十分享受这种“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你”的乐趣，愈发肆无忌惮道，“让我来传个话给大殿。”
阿音扯了扯唇角，忽然说道：“传话的。”
“嗯？”
“下车！”
“啊？”
还没等金连礼反应过来呢，自己就已经被川南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给扔下了马车。然后便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调转了方向，往西面去了。
“唉……你把我扔下了，是要去哪儿呀！”
……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
京都的十月已经入冬了，之前的一场小雪将冬日的氛围渲染的很足，锦衣公子独自站在东华巷宽阔的青石大街上瑟瑟发抖，终究不负所望的打了个喷嚏。
“阿嚏！”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南城巷，一处小院门口。
阿音下了马车，看见门口的匾额被人新换过，上面端正且雅致的写了两个大字“枫眠”，不禁莞尔：这是几个意思。
下人引了他们一路往里走，虽然熟门熟路，但是几日的光景，这里已经被重新收拾整理过了，已经不大有之前她住在这里时的样子了。
“云小姐。”慕子枫知道她来了，一直等在廊下，一见她便匆匆而来。
“慕公子。”
“子枫便好，子枫便好……”慕子枫一瞧见她笑便不由得脸红，连忙道。
阿音觉得有趣，拿了自己抄好的书递给他：“叫我阿音便好，子枫。”
“……”冬日的夕阳下，小小的少年微微一愣，半晌才连忙接过来，“天色已经晚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
“原本是不来的，想了想你如此紧张这本书，还是送来吧。”阿音从不曾当他跟自己表过白，只是当他是个书呆子小哥哥，脸皮薄了些，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实在是……多谢了。”慕子枫一时欣喜的站在那里，竟然忘记了要让阿音进屋。
“不必客气。”好在阿音也没有进屋的打算，只是道，“这书你可要好好看，这世上除了我哥哥，可没有别人有我的手迹了，明年必定高中才是。”
少年微微一愣：“慕大哥也没有？”
阿音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写给慕远征的那几封信，可是这样的秘密自己都烧了，慕远征那样仔细的人也烧了吧。
“自然没有。”阿音十分自然的得出了结论，微微颔首道，“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云墨又要生气了。
这几日不知道是怎么了，云墨忙得很，两人偶尔一起吃饭他也是一言不发的，周身比这外面还要冷。
思及此，阿音哆嗦了一下，不等慕子枫挽留便转身要走，却骤然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又似乎是近在咫尺。
“丫头，听说你找过我，是想我了么。”
阿音暮然抬眸，一眼便看见了一袭紫衣的男子站在围墙上，一双狐狸似的眸子含着笑意，眯成了一条线，却挡不住眼里的精光。
“好久不见，大人。”
－－－－－－题外话－－－－－－
丁丁：千机也回来啦，热闹吧~~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南疆往事
千机府。
阿音裹着狐裘站在庭院里，看着那几个乘着残荷的大缸，不知所想。她并不知道千机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自然千机也不会告诉她。就像没有必要的话，其实云墨也不会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
如今，慕无尘也变成了这样，不知何时走了，不知去了哪里，不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阿音伸手抚摸这冰冷的水缸，猛然收回了思绪：我又在想他了。
像是一个奇怪的圈圈，不管什么事，什么人，绕一圈，最终都会绕到那个叫慕贞的少年身上，不厌其烦也叫人心烦。
“在想什么？”千机见她一直不说话，终于问道。
阿音收回手，指尖微红：“有的事情，一旦知道不可能了，便会叫人疯狂留恋。”这感觉，比当初自己逃到西子北港看着茫茫河面，皑皑白雪的时候，还要糟糕。
“看来最近你过的不好。”
“我所求所想，一样未曾实现，一点苗头都不曾寻到，如何会好。”阿音抬眸，眼中那种隐隐的盛气再次落入了千机眼里。
紫衣公子眯了眯眸子，尖细的声音说道：“你的事情，有眉目了。”
“如何？”
“当年你的祖父带着一众家眷定居南疆南府十余年，天下太平，南疆边境骠国虽然一直虎视眈眈，但是却丝毫不敢造次。”
“可为何还会有战事。”
“那年镇南王带着夫人和独子来京都过年节，先帝盛宠，留一家三口在宫里过了月余，等要出正月的时候，听说南疆不安，镇南王先行回了南府，之后不过几日，王妃携子回去，那年大约三四月的时候，传来了战报，南府和骠国开战了。”
太巧了，一不在就挑起战端，而且镇南王离开南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们怎么敢贸然行事，难不成早已经准备了许久？
阿音微微蹙眉不语。
“那年七月，传来战报，镇南王一家在一场不算大的战役中失踪，至今未明。”千机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七八月的时候正是南疆的雨季，南疆地势复杂，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也是当年先帝用来掩盖真相的理由。”
“掩盖？”阿音心头一跳。
“是，掩盖，有人派了死侍，劫持镇南王王妃和世子，逼着镇南王自尽，似乎还答应了世子照样可以承袭王位，但是却要交出兵权，听京都指令。”千机有些尖锐的声音顿了顿，“大约就跟现在的镇南侯的处境差不多。”
阿音手心一紧：“幕后是谁。”
千机做了禁言的手势，神秘一笑：“这我真不知道，恐怕也只有你祖上自己知道了。”
是先帝么？阿音忽然不敢多想，一个君王，因为忌惮便联合外族，进犯自己的领土么？
“主谋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据说，当年献计的人是慕相。”
“……”一瞬间，阿音脸上的血色尽退！
“怎么办呢，若真的是他，那慕家二公子……”
“闭嘴！”
千机笑笑，并不在意，反真她吼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掳人妻儿，逼人自尽！这样卑鄙的手段当真是慕无尘的祖父，那个因为心爱之人便挂印从商的男子能做出来的么？
千机骗我的，他只是说“听说”“据说”这样穆棱两可的言辞，只是想在这件事上挑拨我跟慕二他们的关系，因为不管真假，我都不能再靠近他了！
是啊，都不能了……
不，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也早已经不能靠近他了。
看吧，又绕回来了。冬日的阳光下，少女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笑得人冰冷刺骨。
“丫头，来我身边吧，他们有什么好。”
“这些事情，你如何得知。”
“自然是太子殿下的门路，他找到了一个早就置仕回老家的史官，那史官早死了，但是留有后人。不然我出京这么久，还不是为了你么。”
“可有证据。”
千机微微一顿：“自然有。”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书，不厚，但是有些年代。
阿音接过来，一目十行。上面记载一句——帝惮镇南王，慕相策，帝默。
慕相出的何计？先帝为何默然？结果呢？
有可能就像是千机说的那样，也有可能不是。册中所记，还有一些当年战事的简抄，只是大概，都如千机所说，一时看不出其他。
“我能带走么。”
“自然。”千机十分坦然。
阿音含笑看他，忽然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千机微微挑眉，一时又看不透她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大人一句，我一早说过，就算我弃了他们也不会去你那边的。”如果千机说的是真的，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她也留不下了。
帝王之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以热情如此，冰冷如此。
“你想走？如今你还能去哪里。”
“我本就不善于复仇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偌大的京都更加是格格不入，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便回自己来的地方就好。”
“富阳？”
“再远一点，远到连大人都找不到。”
“你有自信？”
阿音忽然一笑：“万幸，慕远征有自信。”
闻言，千机的脸色变了变，不悦道：“丫头可别忘了，真说起来，他也是你的仇人。”
“大人慎言，我信他胜过一切。”
“……”千机见她要走，一闪身便拦住了她的去路，而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丝竹手里的短剑也抵住了千机的后脊。
“我倒是将你忘了。”千机忽然说道，“年底镇南侯会来京都，你知道吧。”
“如何？”那是慕远征再三叮嘱让自己远离的人。
“镇南王一家失踪之后，他的父亲便迅速的投靠的朝廷，他死之后唯一的儿子承袭了候位。”千机冷声道，“秦夙，不过是秦氏一脉的庶出分支，如今却坐拥南疆五十余年，你不觉得他知道的会更多么？”
“你的意思，当年是他们一家里通外敌，杀害镇南王？”
“或许呢，这个可能更大。”千机退而求其次道，“若真是如此，大殿和慕二公子岂不无辜了。”
“……”
“罪魁祸首是先帝和慕相，还是秦夙的父亲，丫头，你觉得呢。”
阿音蓦然抬眸看他，终究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恶魔！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书与美人
自在千机府，阿音跟千机谈话不过两三日之后，慕无尘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场冬雪，洋洋洒洒的不小。
彼时，阿音坐在听雪小筑，忽然想起，过两日便是云墨的生辰了。
今年，云墨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其间也咳嗽了几日，也卧床了几日，不过比起以往都不算什么。
孙炎甚是欣慰。
“还是去挑一件礼物吧。”阿音想了想，懒懒的抬手道，“丝竹，备车。”
“小姐要出门？”丝雀一愣。
“嗯，你留下看家。”
“小姐。”
“怎么了。”阿音穿着貂裘，垂眸问道。
“奴婢是做错什么了么？”丝雀有些委屈道。
“嗯？”阿音终于忍不住看她，一脸疑惑。
“您如今都不怎么乐意带着奴婢了，总是带着丝竹，是不是奴婢惹您不高兴了。”
“……”阿音眉心微微一蹙，“没有啊。”这不是秘密太多了么。
“那奴婢也陪您去？”
阿音无奈的点点头：“随你吧，我也只是去慕大哥那里给哥哥挑一件礼物。”说着微微一顿，转身道，“你先叫人将前些日子慕大哥带回来的干货和香料挑一些出来，明天开始试菜。”
“是。”丝雀连忙的转身出去了，还不忘喊道，“翠儿，给郡主拿个手炉。”
“好。”
阿音见丝雀出去了，小声道：“将那本史官的册子收好，别叫他们发现了。”
丝竹默默地点了点头。
东市的那间玉石铺子，苏掌柜的看见阿音进来的时候笑容满面的。
“郡主来啦。”如今苏掌柜的几乎认定这位雁回郡主是以后的掌家主母了。
“慕大哥呢。”阿音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身后的丝雀娴熟的给她退了狐裘。
“大公子一早就在，刚才走开了一会儿，估计很快就回来了。”苏掌柜连忙说道，“郡主去后厅稍坐，喝杯热茶吧。”
“嗯。”阿音点点头，穿过偌大的店面挑帘进了后厅，这里与其说是后厅，不如说是门面和仓库之间隔出来的一间账房。
账房留着一扇窗，只是因为通着后面的仓库，所以透不进什么光亮，所以房间里点着一盏灯，将这不大的空间照的蒙蒙亮。
“我等一会儿慕大哥，这里太小了，你们出去帮我转转，看看买个什么给哥哥吧。”
“是。”只要是慕远征在，丝雀还是十分乐意出去转转的，当下便拉着丝竹出去了。
不大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阿音抬手扶过那快摞满了账本的桌子，她能嗅到慕远征身上的松木香气，确实是离开没多久。
桌子中央还摊开了两三本账册，慕远征的笔迹如今她已十分熟悉，刚刚干了的墨迹，透出淡淡的墨香。阿音随手翻了两本账册，却意外的发现了那本《武帝往事》夹在其中，不由得一愣，随即不禁笑了。
“你是有多了解我啊……”少女忍俊不禁，不由得的坐了下来，翻阅起了那本宫廷秘事。
看了一会儿，阿音已经深陷其中，不得不说，不愧是傅煊挑的书，着实好看的很，比自己以前看的那些要精彩，要真实，也更加有文采。
说不定真的是当朝哪位十分有声望的士大夫偷偷写的呢。
慕远征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店铺对街的琼园的车架，马车上只留下川南一人，嘴角不由得扬了扬，是她来了。
“把车拉到后院吧，停在这里影响别人了。”慕远征远远地说了一句。
川南闻言，见他已经回来了，便默默地驾着马车往后院去了。
慕远征一路往里走，根本不用听苏掌柜跟他说什么。挑帘进去的时候，阿音正伏案看到武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偶遇一受伤的美人，美人如何如何眉目如画，楚楚可怜，武帝如何如何剑眉朗目，少年英伟……
“看到哪儿了？”
慕远征忽然出现在身后，一只手臂撑在阿音的身侧，另一只手臂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在她耳畔，温润的声音就犹如这房间的烛火一般，暧昧不清。
“……”阿音一下坐直了身子，差点儿撞到慕远征的脸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你属猫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阿音一手遮住了书，脸颊泛红道。
“是你看的太认真了，与我属什么无关。”
“……”
慕远征抬起背在身后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挡着书的小手，轻笑道：“原来是武帝初遇霍美人呀。”
“你知道？”阿音抬眸看他，忘记了要抽回自己的手。
“知道一点，你自己看吧。”
“这上面写的不会都是真的吧。”
“半真半假。”
“这样不会被禁么？”
“不会，也没有说就是当朝的武帝。”慕远征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了，也稍稍放了心，“今日怎么出来了。”
“哦，有事找你，你不是说要找你就还来这家铺子么。”只是不知道你这几日都留在这里做事了。
“何事。”
“千机回来了。”
慕远征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他找你了？”
“我去给子枫送书，遇见了。”阿音连忙解释道，“千机就住在那隔壁。”
“……”失策！
阿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莞尔道：“不必懊恼，你们兄弟俩一样。”
“……”慕远征就这么将他圈在自己怀中，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的都在这里了。”阿音说着便将那本不知是谁写的手札递给他，“说是先帝身边一位史官私自记下的，他先前出京刚拿到。”
慕远征一言不发的接过来，缓缓站起了身，翻起了那本手札，眉心渐渐紧锁，最终说了四个字：“不可尽信。”
阿音侧坐在椅子上，抬眸看着他：“我也是如此想的，且不说真假，他既然把这个给了我，太子那边要如何交代，既然给了我，是不是笃定我查不出什么猫腻。”
“都有疑惑。”慕远征将手札合上，放在案边，“你预备如何。”
“既然是史官的笔迹，那么宫里就一定会有他原先记录的史料，找出来，对比一下笔迹，就知道此人是否存在。”
慕远征一时深深的看着她，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进宫？”
第三百二十四章 偷香
一时铺子里孤独的烛火没来由的晃了一下，听见少女轻轻一笑：“自然不是，我进宫能找到什么。”
“那是……”
“让丝竹去，她很厉害。”阿音有些自豪道，觉得自己真的捡到了一个宝贝。
“她？”慕远征一时迟疑，他一直对丝竹的身份抱有怀疑，无法全部信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不想惊动哥哥和慕二，我身边的其他人都是他们的人，做什么他们都会知道的。”阿音狡黠一笑，“不然你觉得慕六他们的身手进得了大内么？”
慕远征摇摇头：“自然不能。”
“那就这样定了，今晚就去。”阿音说着便要起身，却听慕远征忽然问道：“这几日我瞧着你的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
“……”
“是不是你跟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阿音眨了眨眼，便听见慕远征说道：“我不好骗。”
“没什么。”想来湖底的事情云墨也是不知道的，那么慕无尘当做没发生，自己也就不必纠结了，反正以后各走各的路，他娶他的舒晓晚，我走我的独木桥。
“无尘惹你了？”
“……他最近……”阿音斟酌了一下用词，“跟舒姐姐挺好的。”
“原来如此。”慕远征似乎是瞬间了然。
“从前他去哪里都会跟我说一声，哪怕不仔细，如今……不会了。”
慕远征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一时心情复杂：“有的事情恐怕你知道了会忧心，选择不说罢了。”
阿音摇摇头：“无所谓了，我既然来了这里便做自己的事情，他……随便吧。”
真的能随便的话，为什么如今你眼中的笑意总是能如此轻易的就消散呢。
慕远征有些出神，却猝不及防的阿音站起了身，他下意识的让了一下，不小心将刚才放在案边的小册子给碰掉了。
阿音见状，下意识的反手去接，慕远征也下意识的伸出了手，下一刻便看见那本册子稳稳地落在了阿音的手中。
“……”青衣公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脸，终于有些不自在了，“你的……你的手……”
阿音一愣，回过神来，连忙道：“好多了。”
他们靠得那样近，慕远征可以清晰的嗅到她发间的香味，那桌子上烛火终于在刚才不经意的一撞之下，扑腾了两下，灭了……
阿音在感官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变得异常的敏锐。
“婴婴。”慕远征垂着眸子，不由自主的近了近。
阿音并未意识到什么，注意力就被外面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二公子，您怎么来了。”苏掌柜含笑的声音十分清晰，“舒小姐安。”
“苏掌柜好。”
是舒晓晚的声音。阿音微微侧头看着门的方向：慕无尘回来了！他们怎么在一起？
慕远征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无奈一叹，低声道：“无尘是今早进城的，我还以为他会先去琼园。”
阿音闻言，心中苦笑：“我并未在琼园看见他。”原来一回来就去了尚书府。
“二公子陪着舒小姐买东西？”苏掌柜的知道慕远征和阿音在后厅，却没有要说的意思，十分的识趣。
“我来找我大哥的。”慕无尘随口道，“我大哥不在？”
“呃……”苏掌柜的正犹豫呢，便听见舒晓晚问道：“掌柜的，有上好的暖玉么。”
“有，有！”苏掌柜的连忙转身去招呼她，“小姐是想送人还是自己用？”
“送给我母亲的，年下了，越来越冷了。”
“哦，小姐真是孝顺，令堂之前生病，好些了么。”
“多亏了慕二公子帮忙奔走，已经好多了。”舒晓晚温婉的声音里满是感激。
苏掌柜的似乎一边在拿着什么东西，一边打趣道：“咱们二公子不是应该的么。”
阿音半靠在桌山，慕远征静静的看着她蹙眉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在意，为何不出去问一问呢。”
“……”阿音猛然回过神来，咬唇道，“我……凭什么呢。”竟然带着一丝哭腔。
那一刻，他看着她，终于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就散，哑声道：“不要这样，我会难过。”
阿音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不知所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比迷茫的看着他：“你……”
“我喜欢你，我说过的。”
“可是……”阿音脑海里一片混乱，手里拿着的册子也不由得掉落了下来，发出了一声清晰而沉闷的声响，终于惊了外面的人。
“谁！”
“二公子……”
苏掌柜的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慕无尘一袭玄衣，风也似得掀开了帘子，下一刻映着门外的光亮，便看见了一袭青衫的慕远征，以及依偎在他怀中含羞带怯的阿音。
“大哥？”慕无尘根本就不敢想他们俩个黑灯瞎火的在里面做什么，“你们……你们怎么不出声。”
慕远征瞧见阿音悄悄的将那本册子踢到了桌下，心中无奈一叹，面上却十分从容道：“我一直都在，刚准备出去叫你。”
“是么？”慕无尘眉心紧蹙，却是看向了阿音。
少女垂眸不语。
“既然你在，苏掌柜的怎么一直不说。”慕无尘怒气在胸口直窜。
苏掌柜的一惊，差点儿摔了块好玉，连忙道：“这……我这不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嘛。”
“我看是你们都觉得他俩应该在一起吧。”
“……”
慕远征见他真的生气了，不禁揉了揉眉心：“阿音说怕打扰你和舒小姐的兴致，便犹豫了一下。”
“呵。”慕二公子冷笑一声，看着阿音道，“不知道是谁怕谁坏了兴致呢。”
“……”阿音闻言，心头一沉，蓦然回首瞪他，一言不发。
刚才自己才被人猝不及防的偷了个香，心里正乱呢，他还有脸来添一把火，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我们不过是在说话，不小心碰到了桌子。”阿音没好气的走了出来，外面的光亮一下子叫她将周围的一切看了个清楚，“再说了，慕二公子忙着佳人有约，慕大公子就不行么？“
“你……”
阿音看着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舒晓晚，一下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必定十分难看，心中更加难过起来，破罐子破摔道：“你约你的未婚妻，我约我的未婚夫，大家互不干涉，有什么问题么！”
“……”
“秦雪音你不要太过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罚跪
琼园，碧落阁。
阿音垂着脑袋跪在房间里，旁边还贴心的生着一个炭盆，这是云墨的房间，暖和的很，也舒适的很。可是她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实在是舒服不起来。
丝雀和丝竹都守在屏风外面，一脸的担忧。
客厅里，几个男人还在较劲。
阿音看着膝盖下面柔软而厚实的地毯，心里想着，这回是自己太冲动了。如今她是过了圣目的雁回郡主，住在琼园，又怎么能在外面那样嚷嚷自己跟别人有什么婚约呢！
况且还没有此事……真是什么丑样子都叫人瞧去了。
云墨这回……生气坏了吧。阿音一叹，觉得膝盖快要没什么知觉了。
“我真是不懂，大殿要的是助力，我跟阿音站在一起，不好么。”慕远征向来从容不迫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慕大公子一直以来的态度都很明确，无尘做无尘的选择，你要保住的是慕氏全族不跟着他冒险。”云墨的声音异常冰冷疏离，“怎么，如今全族都不重要了？”
“我觉得可以降低风险。”
“觉得？”云墨冷冷一笑，“如今慕大公子也用这个词了？”
“大殿下，究竟放不放人。”
“不放。”云墨已然坚定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从陵城起，你就想着将她从我身边带走，不管什么江山社稷，也不管什么陈年旧案，你想的，不过是她能安逸的过一辈子，和你！”
说到最后，云墨有些咳嗽起来。一旁的慕无尘一脸担忧，也不知道是在担忧云墨的身体，还是在担心房里跪了许久的那位。
“你在逼着她成为你想要她成为的样子。”慕远征终于沉声道，“你有问过她愿意么。”
“……”
云墨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听见慕无尘劝道：“朝玉你先消消气，不过是吵架……不然，不然你先让她起来吧。”要跪坏了。
云墨抬眸看他，有些失望道：“你们平日里怎么吵都行，众目睽睽之下，你叫她什么？”
秦雪音。
慕无尘一下泄了气，手心紧了紧：“对不起。”
“别人我大不了灭口，可是舒晓晚呢？”云墨此刻戾气很盛，步步紧逼，“也一剑杀了？”
“不……不关她的事。”慕无尘十分懊恼，“是我的错，我……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她为什么姓秦，还是解释你为什么会因为她跟你大哥一起而如此失态。”
“……”慕无尘哑口无言。
“无尘，你需要知道，就算她无心于你，这门婚事你母亲也不会让你退！”云墨手心一紧，看行慕远征道，“是吧，慕大公子。”
慕远征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一旁的房间里，丝雀低头走了出来。
“怎么了。”云墨十分不耐烦。
丝雀一哆嗦，连忙道：“小姐……小姐肚子饿了。”
“……她倒是什么都不落下。”
“小姐说，她可以跪着，大殿和两位公子聊完直接告诉她结果就是了，她都认。”
云墨闻言微微挑眉，一口气直冲胸口，差点儿吐出一口血来。
“看来今日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慕远征不打算让步，起身道，“大殿想来也舍不得让她一直跪着，我先回去，明日再来。”
“不必了。”
“你不能这样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如何不能。”云墨抬眸看他，冰冷而坚定。
那一刻，慕远征终于看清了，这位大殿的心思，藏的那样深，却那样致命。
慕远征一言不发的走了，留下慕无尘单枪匹马的面对一个盛怒的云墨。
“你也去吧，告诉舒晓晚，明早来用早膳。”
慕无尘一愣：“你真要留她在琼园过夜？”
“不然呢，她听了的话，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能放。”
慕无尘默了默，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可是……”
只见云墨起身道：“我同她说两句话，就送她回去。”
慕无尘连连点头：“好。”然后便匆匆出去了。
云墨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站在屏风外一动不动的丝竹，径直走了进去，便看见阿音跪坐在那里，早已经累了。
“为什么，慕夫人是绝不会让他退婚。”
云墨脚步一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疲惫却倔强的背影，他没想到她第一句会问这个。
“舒夫人原本跟慕夫人的交情只是一般，只以为年少的时候，舒夫人无意间救过她一命，这才有了无尘平安降世。”
阿音的心骤然一紧。
“这下你应该明白，救命之恩……”
“应当以身相许。”阿音喃喃说道，眼泪终究是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原来，我如何等待，如何欺骗自己，都是没有用的。
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
“阿音，你的心若弃了无尘，是不是会去慕盛那里。”少年原本就有些虚弱的声音恍惚而缥缈。
“哥哥喜欢过谁么。”
“……”
“哥哥若是喜欢过谁，就会明白，喜欢一个人不是说能弃就能弃，说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少女跪坐在那里，柔声说道。
一字字落进了少年心里。
我自然知道。云墨静静的看着她：“那今日为何会说那样的话。”
阿音忽而苦涩一笑：“他亲了我，我有些委屈了……就口不择言了。”
“……”
一阵清风掠过阿音耳畔，下一刻便看见了云墨半跪在自己面前，脸色不善：“他……亲了你？”
阿音吓了一跳，眼泪都给吓回去了，愣愣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里……”
“……”
“他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说他喜欢我，我知道呀，去年就说过了。”阿音自顾自的说道，“可是我也说了呀，我不喜欢他，至少不是一样的喜欢。”
“如今呢？”还是不喜欢么？
阿音摇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慕远征这样的要是说喜欢哪个姑娘的话，对方估计要敲锣打鼓的赶紧嫁过去吧。
不对不对，他那张嘴也是挺讨厌的，说不赢。
不对！今天计较的不是这个呀……阿音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云墨，小心翼翼到：“哥哥明日准备跟舒小姐说什么？”
“威逼利诱。”
“……”显然不是。
“你先回去吧。”云墨说着缓缓起身，想要将她拉起来，想了一瞬，还是说道，“你进来吧。”
阿音正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要站起来，下一刻就被人从身后横抱了起来，抬眸便瞧见了丝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云墨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以后没有我点头，不要出门了。
“……”
又被禁足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少年星辰
夜色沉沉，晚风凉的跟冰窟窿里吹来的似的。
阿音被丝竹抱出来的时候，不有的瑟缩了一下，将小脸埋在了她的胸前：乖乖，丝竹最近养的不错啊。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清浅的脚步声，阿音微微一愣，把脸埋的更深了：不想见他，没脸见他……
丝竹却停下了脚步，前面提着灯的丝雀，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回首看着幽光下面色不善的慕二公子。
“膝盖怎么样？”
“……”没感觉了。
“那我有话跟你说。”
阿音没有抬头，搂着丝竹的脖子，闷声道：“不方便。”
“那我说，你听。”
“……”
“今日的事情……你跟我大哥，究竟……”少年的手紧了紧，“究竟怎么回事。”
“只是说话。”
“秦……”慕无尘欲言又止，还是强压着那股邪火，“阿音，我不是傻子，你们那个样子只是说话，我不信。”
“他说他喜欢我，你满意了？”阿音终于抬眸看他，有些愠怒：真是奇怪，你跑来质问我做什么，成天里嚷嚷着我是你大嫂的人是谁啊！
“……”慕无尘看见她那委屈又生气的小脸，不由得一愣，“那你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还来不及说呢，你就冲进来了。”阿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这夜幕下的凉气吸了个满心满肺，“慕二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我……我就想问你……问你……”慕无尘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心里的勇气泄了大半，终究十分没有底气的说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大哥。”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阿音觉得十分好气，也十分委屈，却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罢了，随你怎么想，不早了，我行动不便，你去看看舒姐姐吧，那厢房偏僻的很，她怕是不习惯。”
“我……”
“慕二公子，以后……以后我不会和你吵了，会坏了哥哥的大事。”阿音想了想，终究说不出“与君相决绝”那样的话来，她舍不得。
“你什么意思？”慕无尘一时急了。
微弱的灯火下，阿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复将脸埋在了丝竹胸前，闷声道：“走吧。”
丝竹依言而动，抱着她大步往听雪小筑去了。
“阿音，阿音……”慕无尘站在原地，看着那盏小灯渐渐的离自己远去，心中一片怅然若失：我又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小径上，阿音缩在丝竹怀中，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能深深地呼吸，缓解心中的郁闷，却听头顶响起丝竹干涩的声音。
“别喘气，痒。”
“……”阿音一愣，抬眸看她，“你怎么这样，我难受呢。”
“我也是。”
阿音小脸一红，靠在她胸前撇了撇嘴：“不近人情。”
前面丝雀浅浅一笑：“小姐，回去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但愿如此。阿音仰头看着星空，虽然寒冷，却星空璀璨，她的少年还在那里，只是如星星般遥远罢了。
“小姐。”
蓦然一声，阿音抬眸看去，便看见了等在院门口许久的慕六，微微一愣。
“慕大哥回去了？”
“嗯，大公子让我把这个给小姐。”慕六说着上前从腰间取出一个字条。
阿音伸手接过来，映着院子外面的灯笼，看见上面写了五个字——有我在，放心。
少女浅浅一笑，第一次将他的字，小心收好。
晨初的时候，外面下雪了，这静小的院子里飘起雪来，也是很美的。
舒晓晚早早的就起了，对镜梳妆，一夜未眠。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这里是琼园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留宿在此，要不是如今众人皆知这园子里住着一位小郡主，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舒小姐，大殿下有请。”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
舒晓晚拿着梳子的手不由得一顿：“这样早。”
“殿下说，用了早膳，可以早早的送小姐回府。”
“知道了，就来。”
门外没了声音，舒晓晚摆了摆手，起身更衣，听见絮儿问道：“大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姐这是惹上麻烦了？”
女子微微转身，裹上了青色的裙衫，温婉的目光落在了窗外，落雪纷飞，她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昨日在玉石铺子的情形，慕大公子自慕无尘一出声之后便里里外外的关了铺子，店里掌柜伙计一共十余人，一个没走成，恐怕现在还扣在后院。
是因为那名字？还是因为阿音忽然宣称自己有未婚夫？
舒晓晚拢了拢衣袖，微微蹙眉：那名字有什么特别……
“走吧。”
“小姐稍等，奴婢去拿把伞。”他们住在厢房，很是偏僻，恐怕要走很远。
舒晓晚点点头，径自裹了披风，站在廊下：昨日慕无尘那样激动，就算是自己在迟钝也能看出来，他十分紧张阿音。想想先前他一直都想要退婚……自己不想嫁，是因为心有所属，看来他也一样。
只是，竟然是对她。
舒晓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满腔的凉意。
这些日子，要不是慕无尘帮衬着，恐怕她独自一人早就支撑不来了，原本母亲还说年节的时候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她也应了。只是还没等到自己开口相邀，就让她撞见这么一桩心事。
“原本，我都快放弃了。”舒晓晚袖中的手心紧了紧，她想，既然母亲执意不肯退婚，那么慕无尘便嫁了吧，总不能一辈子望着那座冰山，冻死在雪地里。
她差一点儿，就说服自己了。
“小姐，走吧。”
“嗯。”舒晓晚慢慢的走在雪里，拉回了思绪，想着一会儿见到云墨，他会说什么，便听见撑着伞的絮儿忽然说道：“郡主昨天在大殿房里跪了一个时辰。”
“什么？”
“跪了一个时辰，听说是让一个侍女给抱回去的，都不能走路了。”絮儿的声音很小，她们前面只有两位引路的侍女，四周再无旁人。
舒晓晚手心紧了紧，喃喃道：“他竟然舍得罚她……”
“有什么舍不得的，如今不是都在传，她是未来的大皇子妃么，她还在外面跟别的男子……”
“住口。”舒晓晚低声喝止，脸色也难看起来，“我不是说过么，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许提。”
絮儿一夏，小心翼翼道：“小姐，您不是已经决定了……”
“我说了住口。”舒晓晚侧眸瞪了她一眼，然后便看向前面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听见什么。
絮儿抿了抿唇，撑着伞默默的走在她身后，一路上再未说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往事重重
琼园，兰厅。
舒晓晚进来的时候，扑面的暖意，云墨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早膳，连慕无尘也在。
“大殿下安，慕二公子安。”
“舒小姐不必多礼。”云墨含着那礼貌疏离的笑意，关心道，“昨晚准备仓促，不知小姐可有不适。”
“一切都好。”舒晓晚坐在侧首，闻言问道，“阿音妹妹还没起么？”
“她要多睡一会儿，就不来了。”云墨率先拿起了筷子，浅浅一笑，“请吧。”
舒晓晚知道他暂时不会同自己说什么，便依言拿起了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对面坐着的慕无尘也是默默地吃着，却明显的一副睡眠不足，心不在焉。
看来阿音罚跪是真的了。
“听说你二姐出嫁之前生出一些事端。”云墨忽然说道，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
“也不算事端，只是二姐那时并未倾心太子殿下，想了一阵子而已。”
“这么说来，舒小姐也不认得一个叫袁崇的人了。”
“姓袁？”舒晓晚心里不由得一惊。
却见云墨只是淡淡一笑：“昨日的事情，舒小姐回去一字不提，我便提醒一句。”
舒晓晚疑惑的看他，听见他道：“这位袁大人已然进京了，至于小姐要不要告诉令姐，随意。”
二姐？这个人跟二姐有关？难道是……
舒晓晚心惊了一下，不敢再想，只是说道：“多谢殿下，其实不必。”说着顿了顿，“我与阿音也算交好，她既然有难言之隐，我自然不会说出去，不管是他和慕大公子事情，还是……她的名字，我都不曾听到。”
慕无尘微微一愣，看着她没有说话。
听见云墨道：“多谢。”
听雪小筑里，阿音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床帏，膝盖上并没有什么疼痛感。昨夜丝竹已经给她上过药了，地毯软和，歇一日就好了。
“小姐，外面下雪了，您要起来看看么。”丝雀端了一盆热水进来，问道。
阿音摇摇头：“不看。”
“就算不看雪，您昨天还吩咐了要试菜的。”
“不试，我腿都快断了，谁要做给他吃。”没有心情，做不出什么好菜，反正是禁足了，有什么事都过了今天再说。
丝雀知道她委屈，放下水盆，挤了一块手巾给她擦脸，道：“那大殿的生辰礼还送么？”
“对了。”阿音随意的擦了擦脸，一下就清醒了不少：“你们昨天看的怎么样了。”
丝雀接过她手里的毛巾，逃了摇头，转身道：“没瞧见什么，所以才跟丝竹回头，想着玉石铺子里或许有好玩意儿的。”就正好碰见大公子发火。
阿音默了默，抬起胳膊坐起身，又将被子一直拉到了肩膀，才舒出一口气来：“这京都的冬天下起雪来，还真是冷。”
“可不是么，这才十月初，已经是第二场雪了。”
“丝竹呢。”
“去给小姐准备早膳了，川南今天一早就抓了两只麻雀，都给炖了。”
“……”这小子，如今是一点儿也不心疼他师父留给他的那把短刀了。
不过，昨天被这么一闹，丝竹也没能去成，如今自己被禁足，这不大的听雪小筑里里外外都戒备森严了，更是不方便出去了。
真是脑仁儿疼。
“小姐，舒小姐在兰厅用早膳呢。”
“哦。”阿音将小脑袋搁在胳膊上，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丝雀见状，干脆坐在了床边道：“小姐，您就不关心大殿跟她说了什么？”
阿音摇摇头：“哥哥说了，威逼利诱。”
“……不是啊。”丝雀有些恒铁不成钢，“如今大殿不许小姐跟大公子来往了，小姐都不着急么。”
“我瞧着你比我着急。”
“可不是么，您要是真大公子在一起了，咱们几个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也不用日日看着你跟二公子在一起，提心吊胆了。”
阿音看着她抽了抽唇角：“丝雀啊，我从前就想问了，你们几个到底是不是慕二的人呀。”
丝雀摇摇头：“奴婢本来就是夫人房里的呀，川北川南虽然从小是跟着少爷的，可是任管家是夫人的人呀。”
“任管家？”
“任管家是京都府邸的老管家，是他们兄弟二人的祖父。”
“……”所以应该是任川北和任川南？
白雪纷飞，琼园的马车载着舒晓晚主仆二人缓缓的往东华巷的尚书府去，舒晓岚坐在马车里，却眉心轻锁。
絮儿见状，想要问两句，却想起一早的情形，还是闭了嘴，一言不发。
今日席间，云墨并未多说昨日的事情，而是问了几句舒晓岚的事情，且是一些往事。
马车缓缓的行使在青石板上，微微的晃着，舒晓晚手心紧了又松，只觉得气闷的很。抬手掀了窗帘，放进一阵冷风来，吹得灵台一片清明。
大殿他终究很是在意阿音……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东华巷，前面不远就到家了。舒晓晚心烦意乱的叹了一口气，看见前面迎面走来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子，边上跟着一个随从。
这样的娇子并没有什么规制，按照道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在东华巷这样的街道上的，舒晓晚不由得蹙眉多看了两眼。
那随从似乎看见了舒晓晚的车架，压低了声音道：“是琼园的马车。”
轿子里的人似乎愣了一下，说道：“过去吧。”
舒晓晚听着这声音恍惚间哪里听过，可是隔得远，又不真切，正疑惑呢，那娇子居然停了。
随从快步上前道：“小人参见郡主。”
郡主？舒晓晚一时疑惑，心道这马车是琼园的，想来是认错了，刚要解释，便听那随从说道：“我们大人请郡主安。”
“哪位大人。”
“魏州府袁大人。”随从正说着，那轿子里的人便掀了帘子走了下来。
舒晓晚抬眸便瞧见一位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含着浅笑向着她的马车走了过来。
外面的时间尚早，那人踏雪而来，舒晓晚好奇的看去，那人眼角那一颗泪痣一览无遗，看得舒晓晚心头一阵猛跳。
“微臣给郡主请安。”
“袁大人？”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下官袁崇，年底回京述职的。”
舒晓晚一时心乱如麻，匆匆的放下了帘子，不敢再看：这样巧？
可是这个名字她并没有听过，只是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有那颗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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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么嗒~~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吾心所爱
东华巷的马车上，少女窗帘遮着容貌，柔声问道：“不知大人有何事。”
“下官进京听闻郡主住在大殿下府中。”
此刻舒晓晚已经没有心思去解释这个误会了，顺口接着道：“我是大殿义妹，自然住在琼园。”
“下官冒昧，想拜见大殿。”自始至终，袁崇都很有礼数的低着头，没有看舒晓晚一眼。
隔着帘子，舒晓晚还是不能平静，匆匆道：“大殿体弱不爱见客，大人若是有事，直接递了拜帖就是。”
听见絮儿道：“走。”
袁崇站在原地，看着琼园的马车渐渐走远，似乎是停在了尚书府的门前，不由得疑惑。
“大人，听说这位雁回郡主跟舒三小姐交情不错。”
闻言，袁崇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转身道：“先回府吧。”
“是。”
尚书府。
舒晓晚一路步履匆忙的往朝春阁去，脑海里那颗泪痣挥之不去，跟那遥远的记忆有一瞬间的重合，惊了她的心。
舒晓晚脚步骤然一顿，身后的絮儿差点儿停不住撞到她身上，下一刻就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
“絮儿，是他么？”
“小姐说谁？”
“袁……袁郎。”
“……”絮儿也是一惊，“刚才那位袁大人么？不可能呀！”
“你小声点。”舒晓晚也是惊疑未定的摇摇头，“我也知道不可能，当年……当年他明明是死了，二姐姐恨了爹娘这么多年，不可能有假。”
“只是重了姓氏，小姐多虑了。”
“可是……”那颗泪痣那样清晰，“当年我也只是好奇，远远的看了那人侧脸一眼，可是那颗泪痣太叫人印象深刻了。”
“当年奴婢连一眼都未瞧见，更加是不知道了。”
舒晓晚紧紧地抿了抿唇，不相信有人起死回生，可是今早云墨偏偏问自己提起这个袁大人，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走，我们去琼园。”舒晓晚说着就要往外走。
絮儿见状，连忙跑上前拉住了她：“小姐三思，咱们在琼园留宿了一夜已经很难跟夫人交代了，这才回来又去……夫人要是知道一定会责问小姐的。”
“可是……”舒晓晚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就有侍女匆匆走了进来。
“三小姐，夫人说等您回来，就去她房间一趟。”
舒晓晚站在院子里，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浇灭了她心里那燎得正旺的心火。
“知道了。”
舒夫人如今住在朴香苑，虽然京都的时气已经入冬了，可是舒夫人休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不过这下雪天的，是不愿下床走动的。
舒晓晚踏雪而来，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床上刺绣的母亲。
“母亲。”其实母亲前些年一直保养的很好，耳聪目明，精神饱满，要不是二姐出嫁之后没多久父亲身体就每况愈下，断断续续的病了两年，母亲如今仍旧是京都城里叫人羡慕的官眷夫人吧。
“回来啦。”舒夫人放下手里的针线，闻言道，“先前跟你说的家宴的事情，你同慕二公子说了么。”
舒晓晚一愣，原以为母亲会问留宿在琼园的事情。
“还没有。”
“那就好。”舒夫人点了点头，叹道，“那就先不要说了。”
“这又是为何？”
舒夫人看着小女儿，手心微微一紧，只是摇了摇头：“下别问了，反正你的孝期还长，此事徐徐图之，不急。”
闻言，舒晓晚终究不好再追问什么。
十月十四，云墨生辰的前一日。
宫里传出消息，吕后已经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了，兵部尚书简章的嫡女简蝶，是的，就是阿音认识的，去年住在泽梦山庄的那个简蝶。
简章原是四品兵部侍郎，去年年底升了副手，四月的时候原来的兵部侍郎向吏部递交置仕的文书，六月的时候就告老还乡了，简章在七月顺理成章的升了兵部尚书，掌管一半的护城军，算起来跟云墨有些交情。
吕后此举，叫云墨很是恶心，却不仅仅是因为云鹤要娶简蝶，借此插手护城军，而是……这门婚事一旦定了，简章难做不说，云墨的处境也就更加进退维谷了。
碧落阁。
白衣公子披着斗篷坐在窗前，看着一盘棋局进退维谷，手里的旗子摩挲了许久，都落不下，放在掌心都焐热了。
“殿下在担心什么，属下觉得，如果陛下执意如此，殿下不是也遂了心愿么。”杜柳小心翼翼道。
“放肆。”
“殿下，这也不是你想的，太子娶妻，您是嫡长子，陛下执意要您跟他一起成亲，也无可厚非。”
“……”
娶？云墨苦涩一笑，脑海里慕无尘那句“我喜欢她”挥之不去。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明明无尘十分想待在阿音身边，十分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十分想舒夫人赶紧好起来，免得他跟舒晓晚的婚事回天无力……即便如此心急，他还是耐着性子去了魏州帮自己查那个袁崇。
如今，他是真的克制住了自己，全心全意的帮着他达成心愿。慕无尘很清楚，自己的事情还有时间转圜，而云朝玉却没有时间能等了。
他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娶了他的心……
“阿音这几日如何了。”
“小姐待在院子里，不曾外出过，似乎在试先前慕大公子带来的食材。”杜柳一五一十的回道，“明日就是殿下生辰了。”
如何是好。云墨摩挲着手里的棋子一筹莫展，这些日子他将阿音困在府中，她自然是听不见那些流言蜚语，可是明日一过，如何还能再有借口。
“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杜柳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转身出去了。
一室寂静，云墨终究没有落子，而是垂眸看着那一枚雪白的棋子，不知所想。
听雪小筑。
阿音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的，手里的半只熏鸡被这京都的寒冬冻得硬邦邦的，她是砍不动了，便一挥手拿给了一旁的丝雀。
丝雀接过来，一扬手：“川南，你来。”
“哦。”川南顺手就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下一瞬就觉得哪里不对，接过鸡的手顿了顿。
“怎么了？”丝雀疑惑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对不起家师。”说完便接过了那半只鸡，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
“……”
第三百二十九章 进退维谷
听雪小筑的厨房里，阿音为了给云墨的生辰试菜，一大早起来就忙的热火朝天，这会儿她手里拿着慕远征带回来的南疆食谱，却站在一排瓶瓶罐罐面前，犯难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丝雀走过来，疑惑道。
“慕大哥这食谱是好的，只是我不大看得懂。”阿音从小段文识字都是大楚的官话官文，偶尔看一点南疆的方言话本也都是些简单易懂文字。
这些食谱都是慕远征从坊间搜罗来的，写这些都是些厨子之类，所以……难看的很，难懂的很，况且自己又不熟悉这些干货香料的名字。
“不如让丝竹看看吧，她应该都懂。”
“问过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门外的正在淘洗糯米的丝竹，耸了耸肩，“这食谱她能给我译过来，可是这些香料什么的她也搞不明白。”想来从前也不是个在厨房里做菜的女人。
不过倒是有天赋，如今她教给她的，她全会了个七七八八。
“那可怎么办，明日就是大殿的生辰了。”
“没事儿。”阿音扬了扬手里的菜谱，浅浅一笑，“先前慕大哥带我吃过南疆的菜，有些香料我尝一尝就能分辨出来，这糯米鸡也不是多复杂。回头哥哥愿意放我出去了，我再去找慕大哥想想办法。”
闻言，丝雀不禁想看着她，小声道：“小姐，您对大殿下可真好。”
“是么。”阿音不以为意的尝着香料，偶尔吃到了一种辣子，眉头不由得紧蹙，真辣。
“是啊，原本大殿禁您的足，咱们生辰礼也没买成，还以为您做碗长寿面就算了，还要做寿宴。”
“应该的呀，虽然吧不让我出门我是生气的，可是想想我今年专门犯出门的太岁，还是待在家里好些。”阿音说着回眸看着丝雀会心一笑，“况且如今我的吃穿用度都是他给的，我的尊贵地位也都是他给的。你不知道，没有遇见他之前我过的什么日子。”
“那种日子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恐怕就是只有那头顶的一片自由了，可是说到底，一个什么都不是乡野丫头，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情，又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阿音的声音很轻，却很明白，偌大的厨房原本还有些嘈杂，不知何时却安静了下来。
阿音自顾自道：“之前云鹤同我说，若我不是秦雪音，哥哥就不会对我好了。可是凭心而论，他原本就没有打算要留我，可是之后种种却如此待我，想要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帮我夺回来，我不信，这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丝雀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忽而道：“小姐，莫不是……”
“什么？”阿音侧眸询问的看向丝雀，却无意间看见了门口雪白的衣角，不由得一愣，“哥哥？”
云墨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独自一人，一双墨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什么时候来的。”阿音眨了眨眼，一手还拿着菜谱就走了过去：“杜大哥呢。”
“……”
“哥哥是不舒服么？”阿音说着就要抬手要摸他的额头。
下一刻，却被云墨一手给打开了……
阿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白衣公子忽然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脚步有些不稳。
“哥哥。”阿音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一屋子一院子的下人都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
云墨走得很急很快，似乎身后追着他的是无间地狱一般。
“咳咳……咳咳咳……”云墨低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一只手勉强才扶住了墙壁，没让自己倒下。
半晌，才听见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苦吟了一声：“为什么……我也爱上了她……”那个无尘放在心里的人。
“哥哥！”阿音才追上来就看见了地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走开！”
“……”
“别靠近我！”云墨一手扶着墙，背对着她，怒吼着。
“可是……”
“我说，别靠近我。”云墨顺了好一会儿气才渐渐地站起身，“我没事。”
“都咳血了，怎么会没事，我送你回去吧。”阿音说着就要上前，却见云墨回眸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生生的将她定在了原地，“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不是，不是……都对，竟然都对！
那便是最大的不对。云墨缓缓地垂下了眸子，缓声道：“过来。”
阿音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想要扶住他，却不想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他身上凛冽的香味，扑面而来。
“……”不由得一愣。
听见他温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喃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说完便晕了过去。
“哥哥，哥哥？”阿音睁着身子都撑着云墨，一时心慌意乱，连忙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你别吓唬我。”阿音想要将他扶起来，可是力气太小，只是将将的不让他倒在雪地里。
听雪小筑四周的守卫来的很快，发现大殿下晕倒了，连忙上前就要扶住他，阿音却紧紧地抱着他，不让别人乱动。
“去找孙先生来，快些！”
侍卫迟疑了一下，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郡主，外面冷，先将大殿抬进屋吧。”有人劝道。
阿音能清晰的感觉到云墨的气息很弱，一点儿也不敢乱动，正踌躇呢，便听见了慕无尘的声音匆匆而来。
“都围着做什么……阿音？”少年下一刻就看见了倒在阿音身上的云墨。
“慕无尘，哥哥晕倒了。”
绯衣少年迅速的脱下了斗篷裹住了云墨单薄的身子，一抬手便将他横抱了起来，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阿音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似乎心情很不好。”
“回屋。”慕无尘抱着云墨就往听雪小筑走。
阿音连忙跟上道：“我叫人去请孙先生了，去西厢吧。”说着便迎面看见丝雀他们都出来了，连忙道，“快去把房间收拾一下，让哥哥……”
“来不及，就你的房间吧。”慕无尘说着，便匆匆的抱着云墨穿过了庭院，径直进了阿音的房间。
“……”阿音快步的跟在身后，急急忙忙的叫下人去准备热水，还有暖身的东西，一时间整个听雪小筑都兵荒马乱的。
第三百三十章 如果娶你
十月十五，云墨大殿的生辰，阿音还是像去年一样，一早起来准备了一碗鱼面。
昨日云墨忽然咳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晕倒了，阿音无奈，碧落阁离着听雪小筑太远，他们只能将云墨安置在了听雪小筑，派人去寻了孙炎回来，入夜之后，云墨才悠悠转醒，已经不宜再挪动了。阿音只好自己睡了一晚的厢房。
说是心血不稳，急火攻心。
阿音问了杜柳，他只是说宫里传来消息，吕后已经看中了简家的小姐简蝶做太子妃。
“简蝶？不行么？”
“简章素来与殿下交好，这护城军的徐冲将军更是殿下麾下，简章如今管辖半城，太子这是要膈应咱们殿下。”
“恶心。”彼时，阿音看着躺在床上的云墨，唾弃道。
慕无尘守到云墨悠悠转醒，深夜才离开，住在了琼园他总住的院子。
晨光正好，阿音亲自端着寿面，走在石径上，瞧着这天气，今晚的月亮一定很明亮，适合赏月。
只是天太冷了，云墨不宜吹风。
“哥哥，吃面了。”
“嗯。”云墨坐在床上，披着外袍，脸色依旧苍白。
杜柳将小桌子放在云墨跟前，看见阿音将面放在案上，亲手递上了筷子。
云墨垂首慢慢的吃了起来，还是原来的味道。他终于知道，有的东西看着平凡无奇，但是只要尝过便是终身难忘。
她去年下这碗面的时候那么自信的说他会喜欢，说这碗面就算是皇帝也是吃不到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音。”
“嗯？”
“以后还会有这面吃么。”
“……”阿音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笑道，“自然会有，哥哥爱吃，年年会有。”
“面年年会有，可我的生辰……不是年年都有的。”
“哥哥，你会好的，今年不就比去年好多了么。”阿音劝慰道，“云鹤不足为患，他不能膈应哥哥了，哥哥自然就没有气受了，一定会好的。”
“你说的对。”云墨抬眸看她，没有反驳，“鱼自己杀的？”
“没有，川南杀的，如今他杀鱼比我好。”
“那就好。”云墨轻轻的说了一句，便默默地将一碗寿面都吃了干净。
阿音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
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棂，不闻窗外半点寒冷，一室安静，一室安宁。
“无尘呢。”云墨看着空碗，忽然问道。
“我一早叫人送了面过去，不过回来说他似乎早早的就出门了。”阿音淡淡道，“哥哥找他。”
“嗯，让他今晚一道来吃饭。”
“好，我回头让川北去找他。”阿音浅浅一笑，“我还准备了酒水，哥哥放心，问过孙先生了，哥哥可以喝。”
“是么。”
“不过哥哥忽然晕倒，我的菜谱要调整一下了，有的香料不能用了，还要再做两道补气血的……”阿音说的有些喋喋不休。
云墨默默地看着她，打断道：“如果我要娶你。”
“……”阿音惊了一跳，霍然起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滚圆，“你你你……你说……说什么！”
“娶你。”
“谁娶我。”阿音指着自己，感觉比听见云鹤说这句话还要惊悚。
“我。”云墨看着她，十分淡然。
阿音咽了咽口水，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哥哥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们是兄妹啊，怎么娶，为什么要娶？”
“你别紧张，不是我的意思，是父皇的意思。”
“哦，那就好。”阿音定了定心，刚要坐下，又弹了起来，“还不是一样！”想了一瞬，“不……不一样，是更糟了好不好！”
云墨瞧着她那样子，不禁莞尔：“我知道你不愿意，如今也只是告诉你这件事，宫里的意思，恐怕会传的沸沸扬扬，我怕你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不好。”
“……”
“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到应对之法，你早晚要知道，还是告诉你的好。”
“哥哥，陛下为什么忽然要你娶妻。”阿音刚问完就想到了，恍然道，“是因为云鹤要娶太子妃？”
云墨点点头。
“真是个祸害，他娶妻也不放过我。”阿音不禁深深蹙眉，嘟囔道，“不让他娶，让他……等等。”
“怎么了。”
“他之前同我说过要娶简家的女儿，还说……”
“什么？”
“还说要娶我做什么平妻。”
“……咳……咳咳……”
“殿下。”杜柳担忧道，“我去请孙先生来。”说完也不等云墨反应便一溜烟的跑了。
阿音看着杜柳瞬间没影了，抽了抽唇角，上前抚了抚云墨的背：“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只是寻常王爷家的女儿，说的大话，之后就没说过。”
“可是……咳咳……他要娶简蝶。”
“不是说钳制护城军么，或许跟我无关。”阿音想了想，“再说陛下不是让哥哥娶我么，云鹤那边不碍事了吧。”
“……”云墨一时深深的看她，转而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无尘他……”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我看着他跟舒……舒晓晚好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们之间或许有天定的缘分，我不过是单相思罢了，不提了。”
“不是……”不是单相思，云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那慕盛呢，我瞧的出来，他是真心对你。”
“我知道。”阿音想到慕远征就不知该说什么，“他从前就说过，后来一直说……生怕我不知道或者忘记一样。”
云墨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可是我心里有个人呢，不能回应他什么，或许有一天我忘了……”阿音摇了摇头，忽然道，“哥哥，我们不说这些了，想办法不让云鹤娶简蝶吧。”
“嗯？”
“他不娶简蝶，不就动不到哥哥的护城军了么。”阿音说着两眼放光，“他娶不成，哥哥不也就不用娶了么。”
“……”
“反正他也不是真心的，看看舒晓岚如今的样子，就知道简蝶进门之后会是如何了，眼看着是个悲剧，还是阻止的好。”阿音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就这么定了。”
云墨悄悄地看着她，暂且不去说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这样的话了，只是问她：“如何破。”
“嗯……这个嘛，自然是要先见一见简蝶了，万一她喜欢云鹤我不是白忙活了。”
云墨佯装讶异的看着她，宠溺一笑：“你想出门？”
“呃……啊。”阿音十分诚实的点了点头，灿灿一笑。
晨光下，听见少年公子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