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替罪羔羊
丝竹带着川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阿音一早就被叫起来点兵,今天云鹤倒是很早,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就来了,身后还跟着没事儿人一样的单刃。
彼时,丝竹他们还没回来,阿音跟慕无尘看见单刃,相视了一眼,有些担忧。
“秦雪音,昨天那一箭不用给本宫解释解释么。”云鹤策马走了过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含着一丝冷笑。
阿音看了他一眼,径直策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要是让我知道你放狗出去乱咬人,我一定再送你一箭。”
云鹤闻言,微微挑眉:“拭目以待。”
阿音越过他,看着不远处站在众人之前的吴起,今日天气晴好,可是吴将军的脸色却并不好。
“王爷。”赵翼远远的喊了一声。
阿音微微颔首,看见他旁边同样沉着脸的秦夙,若有所思。昨天晚上,丝雀说,秦望已经发了飞鸽传书北线其他大小军营,开始将在外的士兵往回招,顺利的话会节省很多时间。
这样的动作就肯定不是秦望可以擅自做主的了,那么秦夙这样做究竟为何,就需要深思了。
良心发现了?不可能!阿音正有些出神,猛然听见了一声喝:“王爷,可以开始点兵了。”
阿音吓了一跳,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时哭笑不得的看着吴起,那张老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还真是难为他开这个口了。
“有劳两位将军了。”阿音微微颔首,抬眸看着校场上万把人,今日不同昨日,感觉有许多目光,或是好奇,或是探究的看着她,想来昨天自己也算是一战成名了。
点兵依旧很快,没有出什么岔子,临走的时候赵翼来说,最后一批大约三四日可以集结完。明天将原本留在营中的人都清点一遍,便可以休息两日。
“不知王爷可否有什么安排。”赵翼问了一句。
阿音的心思却都在丝竹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平安回来:“赵将军有什么安排呢。”
“附近有个小村庄,就在那座小山的背面,半日的路程。”赵翼提议道,“王爷初来南疆,想要了解一些民风民俗的,可以去转转。”
“哦?”听上去是个好主意,“将军带路?”
“是。”赵翼笑道,“末将愿意效劳。”
阿音想了想,便应了:“那就有劳将军安排了。”说着微微颔首,抬眸看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营帐前的丝雀,满是焦急的样子,心头一沉:回来了。
阿音匆匆进了营帐,一眼便看见坐在桌前,一身狼狈的丝竹,心头一紧:“丝竹。”胳膊上还有血。
“主子。”
“你这是……我叫千机过来。”
“我没事。”丝竹摇摇头,“就一点皮外伤,川北不大好。”他腿上的伤其实挺深的,又流了许多血,眼下又是这样湿热的天气,真是糟糕。
“他人呢?”阿音蹙眉道,听见丝雀说道:“在二公子那里,千机大人去了。”
阿音点了点头,看着丝竹那样子,连忙道:“去准备热水,你擦一擦,这伤口还是要好好处理一下。”
“奴婢已经叫人去了。”丝雀连忙道,“只是丝竹说有要紧的话跟小姐说。”
阿音一愣,看着丝竹:“怎么了?”
“是单刃。”丝竹沉声道,“当年一路追上老王爷一家三口下江南的人,是他的祖父。”
阿音一惊:“怎么可能!”如果是单刃的话,那么云鹤岂不是一早就知道镇南王一家并未死,而是在某处落脚了。
“确有其事,当年因为这件事,慕相说他是擅自做主,告了御状,先帝才将单家满门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了,他祖父在流放前夕悬梁自尽了。”丝竹说的不快,可是阿音听了却也心跳极快。
“那云鹤他……”
“单刃应该是隐瞒了身份在他身边,就想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丝竹道,“云鹤之后洞悉小姐的身份,应该就是他的原因。”
阿音脑海里一时浮现出了那黑衣男子阴鸷的眸子,终于明白他那浑身上下都难以掩饰的森寒之意到底是为何了。
他有血海深仇,是冲着慕家,冲着秦家,也是冲着云氏皇族的。
“主子。”丝竹沉声道,“此人危险的很,应该尽早除掉。”
阿音缓缓坐下,目光落在丝竹受伤的胳膊上,点了点头:“那么,当年要对我家赶尽杀绝的,究竟是谁呢。”
“先帝。”丝竹冷不丁的说道,“恐怕单家也并非擅自做主,只是后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做了替罪羔羊。”
阿音心头一紧,良久才喃喃道:“果真……还是如此么。”帝王之心,权衡之术,一念之间,就毁了她的所有。
可是,慕相当年就真的是清白的么,那么那史官所写的又是为何呢?
有人挑了帘子进来,是川南,他带人去打了热水,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浴桶。
阿音起身,轻轻的拍了拍丝竹的肩膀,转身往里走。听见那水声一桶桶的将那木桶倒满,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一点点给占据了,沉甸甸的,叫她喘不过气来。
滴滴……哒哒……滴滴答答……
原本晴好的天气,又下起来雨来,阿音坐在窗前,看着校场上奔走躲雨的士兵,沉了沉眸子:这南疆的雨季,还真是叫人不习惯呢。
阿音在角狄大营待了三四日,总体上还算是顺利,眼下还有士兵在外巡没有回来,瞧这情形,顺利的话也要四五日了,况且目前看来有少数人因为天气的关系下落不明。这一部分人也是要算出来的,到时候看看占了大约多少。
是日天气晴朗,阿音换了清爽的女装等在军营外面,身边跟着慕无尘,丝竹伤势未愈留下养伤了。慕无尘总觉得那个赵翼没那么好心,处处提防着他,听说他们要一起去村里转转,便死活要跟来。
可是两人在军营门口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赵翼,倒是等来秦夙。
“侯爷?”阿音一脸不解,“怎么是你。”
“赵翼被吴起抓去做事了,所以我带你去。”一句话说的毫无感情,“你若不想同行,便回去吧。”
阿音抽了抽唇角,问道:“这里你熟么。”
“待过两年。”秦夙说着,已然背着双手,大步走在了前面,好像一句话也不愿跟阿音多说。
女子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跟慕无尘道:“走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 人间烟火
角狄大营附近的这处村落大约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听上去很少,但是在这一带算是不小的村落了,村子里有八成的男丁都在角狄军营当兵。
阿音他们跟着秦夙一路走来,还算顺利,因为相连的关系,有一条很好走的山路,一路通往这处村落。
“这个时辰,已经有人生火做饭了。”阿音抬眸看了一眼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
“饿了?”慕无尘走在她身侧,问道。
阿音点点头,看了一眼兀自走在前面的秦夙,这人一路上都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走在前面,一路无话。
“真是奇了,这么不情愿的话,来做什么呢。”阿音小声嘟囔了一句,看见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愣了一下,听见秦夙道:“随意找一户人家吃饭吧。”说完又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
“哦……好。”阿音应了一声,还以为他都听见了。
这处村庄是沿着山势而建,里面的人家几乎都是门对门的对户。秦夙往里走了走,在抬手敲了一家房屋比较大的人家的大门。出来一个小老头,六十多岁的样子,看见秦夙一行人,似乎愣了一下,半晌才喜道:“南风啊,南风来了!”
“……”阿音他们站在后面,心道:不是随意找一户人家么,显然认识啊。
“你说你。”慕无尘忽然小声凑到了阿音耳边,道,“如今我听见南风这个名字,都觉得别扭的很。”
阿音抽了抽唇角,侧眸笑道:“是不是有种听见驴叫的感觉。”
“是啊是啊。”诡异的很。
女子轻轻一笑,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回头看去,正是一脚已经跨进了大门的秦夙。
“这丫头小伙儿俊的,是南风的晚辈?”老人家亲切的问道。
阿音灿灿一笑,听见秦夙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举步走了进去。阿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老人家笑道:“小两口真有夫妻相,是南风的外甥子侄?”
“他是我堂叔。”阿音乖巧一笑,十分讨人喜欢,“这是我……”
“夫君。”慕无尘大言不惭,抬手就揽住了阿音的肩膀,“叨扰老伯了。”
“哦。”老伯笑道,“没事没事,正准备吃饭,都进来,进来。”说着便转身引着他们几人进了屋子。
这户人家是个小院儿,只是里面的屋子都是那种吊脚楼,脚不高,将屋子全都悬在那里,让阿音一瞬间就想起了金鳞池边的东西两阁。
院子不大,有一台石墨,旁边搭着个棚子,里面瞧着没有牲口。再旁边就是鸡窝。院子的另一边是个厨房,厨房门口是一口井。
院子的中央放着一张四角桌,还有两三张矮脚的小凳子,已经端了一两个菜出来了,看来是确实准备吃饭了。
“老婆子,牛娃,都出来了,来客人了。”老人家喊了一声,便看见一个老婆婆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了,看见院子里一下站了三个人,不由得一愣:“这是……”
“南风娃娃呀,南风来啦。”老伯走过去接过老婆婆手里的碗,催促道,“快去,把那半只腌鸡炖了,招呼客人。”
“哦……哦。”老婆婆看着秦夙,似乎眼神不太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就去,你们等等很快的。”
“不必如此麻烦了。”秦夙说话终于有了人气儿,“我们随便吃两口就行。”
“不行不行。”老伯笑眯眯的走过来,将手里的碗放下,慈祥的看着阿音道,“娃娃长身体呢。”
阿音闻言,终于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听见慕无尘大大咧咧道:“那就多谢老伯款待了。”
“……”他还真不拿自当外人。
“小相公长得真俊啊。”老伯看慕无尘长的好看,甚是喜欢,“成亲多久啦?南风的眼光可高呐,要他点头不容易的啊。”
“成亲?”秦夙闻言,看着慕无尘的眸子微微一沉,没有说话。
慕无尘灿灿道:“没……没多久。”说着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阿音,生怕她生气了。刚才在门口他只是一时图个嘴快,可是眼下别人当真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还没有娃娃吧,可要抓紧了。”老伯正儿八经的开始催生了,“我家大牛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牛娃儿都已经落地了。”
“……”慕无尘更加没脸看阿音了。
秦夙坐在那里,一张脸沉了又沉。听见阿音娇羞道:“老伯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这刚成亲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慕无尘一怔,看着她那样子,差点一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了。老伯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蹿了出来。
“爷爷爷爷,我饿了。”
阿音瞧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娃抱着老伯的大腿撒娇,不禁浅浅一笑:“这就是牛娃。”
“是啊。”老伯伸手将还在往前拉了拉,“快叫叔叔,还有哥哥姐姐。”
牛娃儿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的,在这山里晒得有点儿黑,但是精神的很,看着阿音,不大好意思。只是扭着身子,小声说:“爷爷我饿了。”
“就快有饭吃了,你奶奶去炖鸡了。”老伯说着,听见牛娃风也似的往厨房跑:“奶奶奶奶,我要吃鸡。”
阿音望着,浅浅一笑。听见秦夙道:“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一个劲儿的哭。”
“是啊,快五年了。”老伯说着转身道,“我去拿水壶,给几位倒水。”说着就往厨房去了,“老婆子,烧水了么。”
“有呐。”
阿音瞧着这户农家,再瞧瞧秦夙,颇为意外:“你们很熟?”
“一般。”
“……”这人说话真会戳人心肺管子。
“他们是赵翼的父母。”
“什么?”慕无尘一惊,察觉到自己声音太大了,连忙小声道,“真的假的,那个孩子是赵翼儿子?”
“是。”秦夙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阿音吃惊之余,回想起刚才老伯的话,忽然忍不住笑了:“原来赵将军的乳名叫大牛。”别说,这么一提,感觉还真是莫名的合适,“他妻子呢,怎么没见着。”
秦夙闻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年病死了。”
阿音一愣,听见赵老伯端着茶碗出来道:“来了来了,正好家里又新采的山茶。”
阿音抬眸看他,那朴素满足的笑容,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多谢赵……爷爷。”
“乖啦。”
第五百八十八章 紫夫人
赵老伯家的一顿饭,阿音吃的十分满足,那半只腌鸡她吃了不错,见他们都喜欢吃,便问了两句怎么做的。
赵老伯一时高兴一时新奇:“娃娃是贵人,也会做饭么。”
“我叔叔喜欢我的手艺,所以偶尔下厨给他做。”阿音说谎轻车熟路,拿个镜子自己照一照,都能把自己给骗了。
“好好好,孝顺的娃娃。”赵老伯不吝惜道,“其实就是用盐巴腌好,然后用草木灰裹严实了,放在后山阴干,春日里野鸡肥美的时候腌渍,等雨季里就能吃了,眼下吃正好。”
“多谢爷爷,我知道了。”阿音说着含笑看向秦夙道,“回去就给叔叔杀几只,挂起来。”
“噗……”慕无尘正在喝茶,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着是顺耳的孝顺话,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秦夙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听见赵老伯一个劲儿的夸阿音贤惠懂事,秦夙享福了。
“叔叔膝下就我一个子侄,我不孝顺谁孝顺呢。”阿音笑得乖巧极了,“叔叔不生气,总归还是我给叔叔养老送终的。”
“……”
慕无尘微微捂着唇角,搁下了杯子,听见赵老伯笑道:“这娃娃,话粗理不粗。”
“是啊。”秦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一向孝顺的很呢。”
赵老伯和蔼的笑道:“你们方才不是说要去山里转转么,我带你们去茶园吧,反正也是无事。”
“茶园?”阿音眸子一亮。
“是啊,眼下过了采茶的时节了,可是山间偶有野茶花,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见紫夫人。”
“嗯?”阿音一愣,疑惑的看着秦夙:还有这种茶花。
秦夙却微微敛着眸子,起身道:“那就走吧。”不欲解释什么。
赵老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首喊道:“老婆子,我带着南风他们去茶园转转。”
“哦。”
“爷爷,我也要去。”牛娃听到动静,风也似得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爷爷的大腿,“我也要去。”
“好好好,跟好了。”赵老伯牵着孙子的小手,“可别乱跑。”
“不乱跑。”小家伙说着,悄悄地看了一眼阿音。
阿音察觉了,回眸看去,抿唇一笑:“我牵着你?”
小家伙一惊,赶紧撇过了头,小手拉着他爷爷的手,很紧。阿音见状也不在意,听见慕无尘凑过来:“我让你牵。”
阿音白了他一眼:“谁要牵你,走开。”
“小夫妻感情真好。”赵老伯由衷的笑道。
慕无尘闻言,一时又老实了。
村里的茶园就在村子后头,一条小路一直往上走,抬眼就可以看见山林间有一大片茶树。只是阿音他们从村口进来的时候,被村子挡住了,才没有看见。
“这村子里的人都种茶树么?”阿音随手摘了一片叶子,问道。
“大半吧。”老伯双手背在身后,缓声道,他的小孙子欢快的走在前面,用捡来的树枝打着那些茶树的枝叶,很是欢乐,“村里的男人有大半都在下面的军营里当兵,这些人家家里就不用交军饷,每个月营里发粮食还能送回来些,所以村子里种田的也不多,够吃就是了。”
“那这些茶树呢。”
“大多是用来换钱的,春日里采摘,拿出去换钱,然后换些要用的回来。”老人家抬眸看着远山,正是翠色浓郁的时节,“山里的日子,自给自足,与世无争。”
“这样也不错。”慕无尘走在阿音身后,由衷道,“春来采茶,秋来收米,不错不错。”
“这里的村子都这样么。”阿音问道。
“一半一半吧。娃儿,你跑慢点儿嘞。”老人家喊了一嗓子,回眸道,“有些村子不像我们在山里,地好,还是种粮食的。”
阿音抬眸看着牛娃已经一溜快没影了,不禁道:“去将他找回来吧,别丢了。”
“丢不会丢,整日里满山的跑。”赵老伯看了看天色道,“今天也不会下雨,只是别同旁人打架就是了。”
“打架?”
“没娘的孩子,脾气臭些,一点儿也不像他爹。”赵老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可是也没办法,阎王爷要带走的人,拉也拉不住。”
阿音看着他矮小,还有些岣嵝的身影,一时也有些心酸了起来。正欲开口安慰,就听见老人家道:“不过还是多亏了南风将我家大牛给调了回来,他们两口子也算是陪着走了一段路,如今大牛还能时常回来看看我们和孩子,也算是很好了。”
阿音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秦夙,那身影一路跟在赵老伯身侧,一路上像是个哑巴一样。就算是此刻听见人家道谢,他也没有说什么。
他居然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阿音稍稍一想,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敢想象。
“爷爷……爷爷……”前面跑出去很远的牛娃,忽然跑了回来,一脸的雀跃,“我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慢点儿……”
“茶花呀。”小家伙开心道,“紫夫人。”
不知为何,阿音清楚的看见秦夙的身形微微一顿,像是不信,像是吃惊。
这茶花竟然叫他这样在意,究竟有什么来头。阿音一时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慕无尘。对方看着她,摇了摇头,一脸的无知。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这样高兴。”赵老伯嘴上这样说,却还是有些希冀的看着秦夙道,“去看看么?”
“嗯。”
阿音见状,微微挑眉,从善如流的跟着他们去看个究竟。
几人走出去一段路,进了茶园附近的树林,这里好像照不进什么阳光,有些沉。慕无尘见路越来越窄,最后都没有路了,不禁伸手扶住了阿音:“小心脚下。”
“嗯。”
“这里这里!”牛娃一个劲儿的在前面招手。
阿音瞧着秦夙的步伐倒是不可查的急了些,不小声道:“我瞧着这花儿不简单,你觉得呢。”
“嗯,秦夙紧张的很。”
“怕是有什么渊源。”两人在后面嘀咕了一阵,前面的人蓦然停下了脚步。
阿音快步上前,好奇的伸长了脖子,下一刻就看见了一株妖冶的茶花,静静的开在这草木旺盛之间。
“好美。”
第五百八十九章 她的黎民
紫夫人是一种野生的茶花,开在七八月的雨季,极难遇见。不过听说,很多年以前,有一位姑娘,曾经将这种花移种进自家,还养活了。传闻,有那么几年,南府有一处绝景,雨水绵绵的季节里,有一个地方开满了这种蓝紫色的山茶花。
无论雨水如何倾轧,他们都开的妖冶而旺盛。
“那个人就是南风的娘。”赵老伯用袍子抱着土,将那一株好容易找到的野生茶花给带下了山,一路上说了一些这茶花的传闻。
秦夙一直沉默的走在前面,似乎也不管他们在说些什么。阿音看着那多蓝紫色的花朵,心说,秦夙的娘不就是早早去世的老侯爷夫人么,原来她喜欢茶花啊。
“紫夫人的名字,就是因为那位夫人么。”
“呃……”赵老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前面的人冷声道:“不是。”
阿音撇了撇嘴,感觉一阵小风儿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正是牛娃儿,撒着丫子在山路间跑。
“紫夫人,我找到紫夫人了!我要告诉张小牙他们,我找到紫夫人了!”
“这孩子高兴的。”赵老伯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株花儿,笑道,“早些年就有传言,侯爷府的紫夫人一夜之间付之一炬,这世间的紫夫人便不再开了,没想到还能遇见。”
看来,又是个悲伤的故事。阿音看着从秦夙身边跑过去的牛娃,目光却落在了秦夙的身上。
生母早逝,上有兄长得父亲厚爱,下有幼弟得继母偏爱,唯独他,爹不疼娘不爱的,好似在哪里都是多余的。可是他很在意这花,在意到一个属下的父亲都知道这事儿。
“在想什么呢?”慕无尘悄悄凑近道,“小心脚下了。”
阿音看了看秦夙的背影:“随意想想。”
“你也别心软了,谁还没个故事,他从前在京都是怎么对你的,这么快叫忘了。”
“没有。”阿音抬眸看他,“我心里清楚着呢,他如今的一切都得来不易,怎么会轻易的交给我了。”
“明白就好,这些都是假象,听听看看就算了。”
阿音见他说的一本正经的,不禁笑道:“慕二公子什么时候灵台这样清明了。”
“我这不是怕你再受伤么。”慕无尘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抿了抿唇,连忙道,“没什么,就是怕你犯蠢。”
“好好好,有你这样的军师时时耳提面命的,我不会犯蠢的。”阿音说着,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抬眸远远地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跑出去老远的牛娃又跑回来了。
下一刻,便听见小家伙在远处挥着手臂喊道:“爷爷爷爷,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赵翼。阿音闻声看去,果真看见了赵翼的身影。看来,他原本就是想带着他们来自己家看看的,想来早上是真的有事耽误了。
“侯爷,王爷!”赵翼远远地看见他们喊了一嗓子。
阿音一愣,悄悄地看了一眼前面的赵老伯,对方似乎没什么反应,倒是周围偶有劳作的村民闻声纷纷看了过来。
“赵爷爷,您知道我是谁?”
“一点点。”赵老伯岣嵝的身影微微一顿,回眸看来,笑道,“说是南风的子侄,便知道大约是了,毕竟南疆又有了镇南王,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阿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听见老人家继续道:“想来小王爷是有福气的,一来就帮着侯爷找到了紫夫人,当真是求仁得仁的。”
闻言,阿音心中微微一动,目光落在那株花儿上,喃喃道:“求仁得仁么。”
“只是这个俊娃娃信口开河的,喜欢是喜欢,没娶到呢,就在外面胡说。”赵老伯看着慕无尘笑道。
慕无尘被人无情的拆穿,脸颊一红,连忙否认道:“什……什么喜欢,我……我就随口说说,说说……”
阿音笑笑:“是啊,他口没遮拦,爷爷不必当真。”
“怎么又不当真了……”慕无尘无比纳闷。
“那到底当不当真呢?”阿音一双清澈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眼中的笑意甜甜的。
慕无尘一怔,连忙撇开了眼睛,一退千里:“什么当不当真,我不知道。”
阿音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无比欢喜的。
山林间微风徐徐小,这样没有雨的晴朗天气,站在这跨广阔的天地之间,也是能叫人心情舒畅的。
“侯爷,晚上住下吧,军营那边暂且也无事。”赵翼走到秦夙跟前道,抬眸看了一眼阿音,微微颔首,“爹,晚上我去猎只兔子加菜。”说着便看见了赵老伯手里的花儿,不禁一怔。
“紫夫人?”
阿音原想,留在赵家过夜好过回军营去,那张床真是睡不来。可是却没曾想,他们吃了一顿晚饭,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围观了,里里外外的几十号人,老老少少,好不热闹。
“娘亲,哪个是镇南王啊。”
“那个男的吧。”
“无知,镇南王是女的。”有个男人吼道,“旁边……那个小姑娘是。”
“小姑娘啊。”那语气,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
阿音坐在慕无尘身边,尽量用他的身子挡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朝堂之上,无论什么目光她都能坦然接受。可是在这里,面对那些百姓的质朴目光,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躲什么。”两个多月了,秦夙破天荒主动的跟她说了第一句话,却是质问。
阿音抬眸看了他一眼,嘴硬道:“没躲,就是……就是不习惯他们这个样子。”说着看了一眼门口,夕阳的余晖之下,众人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有人捉到她的目光,更热闹了。
“让他们都散了吧。”慕无尘不耐烦道,“难不成整夜都围着么。”
赵翼灿灿一笑,起身道:“我去。”
“坐下。”秦夙冷声看向阿音道,“你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没人会日夜看着你的。”
“……”
“你自己去说吧。”秦夙命令一般的给她指了一条路,阿音十分吃惊的看着他:“说……说什么。”都结巴了。
秦夙没有回她。
第五百九十章 思念执着
角狄大营边上的赵家院里,夕阳下,阿音气鼓鼓的看了他一阵,听见外面依旧议论纷纷的,听见赵翼道:“其实,他们就是好奇,想知道以后南疆的主人究竟是如何的。”
阿音一怔,紧了紧手心,终于站了起来,外面一下就沸腾了。慕无尘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阿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啊,这些是我的子民啊,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怕,不怕。
门口的村民看见阿音终于走了过来,身边跟着赵家的大牛,纷纷往后退了退,有些紧张的样子。
“大家都静一静,王爷有两句话跟大家说。”赵翼站在前面挥了挥手,扬声说道。
几十来号人,闻言纷纷安静了下来,看着一个小丫头站在门口,一双眸子在夕阳下晶亮。
“各位父老乡亲,我叫秦雪音,你们可以叫我阿音,是你们的王。”女子一身青色的襦裙,未施粉黛,青丝垂肩,未施粉黛,站在那里小小的,后面的人垫着脚也未必能看见她的天灵盖。有小孩子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了长辈的肩头,就要看个清楚。
“天呐,这孩子多大啊,这样一看十五六吧。”
“我瞧着差不多,未出阁吧。”
“没听说成亲了,不然不是应该一起回来么。”
“让一个孩子袭爵,还是个小姑娘……”底下议论纷纷。
阿音手心紧了紧,就怕这样一清二白的站在众人面前,啥也说不出,什么政绩也没有。
“小姐姐好漂亮!”一个小丫头喊道。
“像天仙一样。”有小孩儿附和,几个孩子一时间说的也十分的热闹。
有妇人喝道:“小孩子懂什么,闭嘴!”
阿音瞧着,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知道自己年纪尚轻,大家伙儿心里也是犯嘀咕,不过好在侯爷这些年来对南疆贡献颇丰,在京中也得了陛下的嘉奖,是个值得好好学习的长辈。我会跟侯爷好好学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大家失望就是了。”哎呀,这都说的什么呀,还不得已拍了秦夙的马屁。
这厮在后面指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呢。
底下安静了一瞬,有人喊道:“王爷今年多大呀,成亲没有呀。”
“……”阿音笑道,“未满十七,还未成家。”
“有心上人了么?”又有人问道。
这都是在关心些什么啊。阿音扯了扯唇角,无奈道:“有……”话音未落,就听见秦夙有些阴鸷的声音,略沉道:“好了,都散了吧。”
“侯爷。”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见他出来,纷纷行礼:“给侯爷请安。”
“给侯爷请安。”
阿音站在那里,微微挑眉,看了秦夙一眼,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不高兴的:他故意的,非要让我看看他才是真正的南疆之主。
“我不过是带她随意走走,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秦夙挥了挥衣袖,便转身拉着阿音回去了。
阿音被他碰到,身体僵硬了一下,差点儿忍不住出手了。听见身后赵翼正劝着大家散去。
“大家也是看着热闹热闹,娃儿别害怕才是。”赵老伯笑道。
阿音点了点头,抽出了手腕:“没事儿的。”
“我瞧着侯爷疼着娃儿呢,什么不会的,以后都会会的。”
“……”阿音扯了扯唇角,看着秦夙那耷拉着的脸,“爷爷说的是,小叔叔一向疼爱我呢。”
“哼。”秦夙没有理她,径直转身走了。
阿音瞧着,他是去摆弄那株紫夫人了。听见慕无尘在自己耳边说道:“他故意给你的下马威。”
“闭嘴,烦着呢。”
慕无尘撇撇嘴,原本还想问她方才说的心上人是谁呢,被这么一冲,只能作罢了。
“老婆子,收拾一下屋子,给娃儿们休息了。”
“哦。”
入夜之后,起了风,阿音临窗而立,斜斜的看了一眼窗外,有云渐渐遮住了那夏日璀璨的银河。夜色下,秦夙匆匆的出来,将那株紫夫人抱回屋去了。
看来他还真是稀罕这花儿。
“娃儿,睡觉了。”婆婆抱了薄被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家伙。
“就来。”阿音将长发束在在脑后,看见牛娃儿,不禁笑道:“你今晚跟姐姐睡了?”
牛娃儿看着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听见赵婆婆笑道:“那屋子里三个男人咧,太挤了。”
阿音笑笑,随即愣道:“怎么三个呢?”不是应该四个么,慕无尘,秦夙,赵翼还有……
“你爷爷去厨房睡了。”
“怎么能……”
“没事儿。”赵婆婆找了干净的被褥给阿音铺上,阿音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听见她道,“都是老爷儿们,他一个人睡厨房反而安生。”
阿音瞧着牛娃儿已经跳上床蹦跶了,便也不置喙主人家的安排了,毕竟也不好叫谁睡到这屋来。
“婆婆,那个紫美人带回去了,能活的了么。”阿音钻进被子,赵婆婆睡在外侧,牛娃儿睡在他们中间。两条被子,他在他奶奶的被子里,可是还是不好意思看阿音。
赵婆婆吹了灯道:“不好说咧,不过当年侯爷夫人有没有留下什么法子,就不知道了。”
阿音默了默:“婆婆能教教我怎么种茶花么。”
“娃儿喜欢。”
“我怕小叔叔回头养死了,冲我发脾气呀。”阿音半开玩笑道。
赵婆婆笑笑:“娃儿孝顺呢。”
“还好,全京都都知道我要给他养老送终呢。”阿音笑笑,听见婆婆在夜色中慢慢的说着。
外面渐渐地起了风,后来阿音只记得自己是伴着雨滴声入睡的。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同别人一道睡过,或许很小的时候她爹抱着她睡过,但是有记忆以来就没有了。
原来,一家人挤在一起,是如此的温馨。阿音想着想着,天就亮了,一睁眼,赵婆婆已经起床,不知道去哪儿,可是自己怀里却多了暖融融的一团儿。
阿音一愣,掀了被子,发现牛娃儿不知何时睡到自己怀里来了。不禁失笑,正欲喊他,却听见他喃喃道:“娘亲……”
原来,他昨天那么别扭,是因为想娘亲了。阿音看着他,眸子不由得柔了柔:他娘去世的时候他还是记得的吧,不像我什么都不记得。真不知道,是不是从不记得,就不会思念执着了。
就像自己这样,就像秦夙那样。
阿音轻轻给孩子盖好,恍然间察觉,原来她是在秦夙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执着。
第五百九十一章 引蛇出洞
阿音他们在角狄大营逗留了大约十日,除了云鹤出了幺蛾子想截杀川北,其他的都还算顺利。至少他们之后一路往西南走,大约又巡了两个军营,都没有将她传的多不堪。
不过大多数的声音还是质疑她的,慕无尘说,刚刚开始,慢慢来就是了。彼时闻言,阿音只是抿唇笑笑,看着秦望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株紫夫人远远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并没有说什么。
真的可以慢慢来么?阿音坐在那车里,一行人往下一处走,转眼就快八月里了,过了中秋南疆的雨季也就渐渐结束了,可是她还没点完北线的所有军营。更别提抵达南府的王府了。
马车在两座山之间的官道上轻轻的晃着,下一处也算是北线比较大的军营了,一路通达,背山靠水的,再走两三日就能到了。
“小姐最近都不怎么笑了。”丝雀倒了解暑的酸梅汤给她,“奴婢瞧着这些日子以来,不是都挺顺利的么。”其实他们越是往南疆的腹地走,反而没有那么的热了。
“没什么,只是瞧着快入秋了,一转眼,咱们都出来半年了。”阿音喝了一口,有些酸,不禁蹙眉道,“什么梅子,这样酸。”
丝雀有些不悦道:“前两日秦望送来的梅子不怎么好,可是咱们急着出发,也就没有重新去找。”说着拿了一块糖出来,“小姐不喜欢就不喝了,吃颗糖吧。”
阿音接过她手里的糖,似乎出神了一瞬,却是问道:“最近你跟他如何了?”
“还是那样,只是……”丝雀欲言又止,“奴婢瞧着他就是个传话的,侯爷最近也安生的很,会不会是咱们多虑了。”
阿音含着糖,看着窗外青葱的山林,青翠欲滴:“是出什么事了么。”听这意思,小丫头是想打退堂鼓啊。
丝雀闻言,脸颊微微一红,小声道:“也没什么,奴婢最近觉得川南话少了。”
“他话本来就少吧。”
“不是呀。”小丫头一咬唇,蹙眉道,“前两日他撞见我跟秦望说话了。”
“哦?”阿音闻言,终于回眸看她,“说说,怎么撞见的,你俩怎么说话的?”
丝雀见她那好奇的样子,更加郁闷了:“小姐您怎么这样,奴婢这肝脑涂地的,都快后院起火了,您还取笑我,太不仗义了。”
阿音不禁笑道:“好好好,只是撞见说话没什么,顶多就是心里犯嘀咕罢了。你以后小心点。”
“……小姐。”丝雀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感觉自己心里要比那碗酸梅汤酸多了。
阿音见她如此,无奈道:“好了,等北线这边巡完了,还是无事的话,你就找个机会跟秦望说清楚吧。至于川南那边,你不用担心。”
“嗯?”
“先前我已经同你们二公子说过了,让他写信回去说你跟川南的亲事。”阿音说着,看见丝雀那震惊的样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样子,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以帮你拒了……”
“没有没有。”丝雀连忙道,可是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小脸儿都快透出血了,连忙支支吾吾道,“小姐竟然已经说了,也不告诉奴婢一声,万一……万一到时候吓到他怎么办。”
“你还担心这个。”阿音故意道,“不如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因为你同秦望说话,就不愿意娶你才是。”
“……”丝雀原本想说“怎么可能”,可是转念一想,也不大确定了,一时间那表情居然说不出的纠结,“会……会么?”
“哎呀你呀。”阿音忍不住捏了她的脸颊一下,“你放心好了,有我呢,只要你愿意,那小子不敢不娶你。”
丝雀看着她,心里才渐渐地落定了,只是一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嫁给川南,心里就美滋滋的。转而又想到秦望那个大高个儿,一时又有些踌躇,真希望这事儿快点了结了。
阿音瞧着一直以来无忧无虑的丝雀,有一日居然也会为情所困,便不禁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自己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行在这样群山缭绕的路上,稍有不慎便会迷失。还真是,世事无常。
“也不知道大公子到了南府没有。”丝雀忽然说道,“若是京都的消息送去了他那里,是不是我们要到了南府才能收到了。”
阿音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对啊,慕远征他们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了,上次单刃故意放消息出去,让他们以为那个内奸是混在运送棺椁的队伍中的,也不知道,他那边是不是一切安好。
“等到了,就知道了。”阿音在心里告诉自己,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南疆以东,两广境内有一条江连着江南之地,叫做君江。君江往东入海,往西有一处大港,叫做南岭港,从这里上岸走陆路,便是南岭境内,算是南疆领土。一直往西走,从东线可入南疆腹地,那里离南府已经很近了。
此刻八月初,南岭港天气晴好。慕远征一行人一大早便抵达了此处,此刻所有船员都在整装,一两天之内都会在这个港逗留。
“今天天气不错。”梁清看见慕远征独自站在船头,“大公子要上岸走一走么。”他们有一个月没有上岸了吧,一路上走的都比较急。
慕远征看着慕六他们正带人在清点带来的货物,其中有些不是他的人,正在陆陆续续的上岸,眉心不禁轻蹙:“大人看,这些人中,究竟哪个是鬼。”
梁清闻言,垂眸看去:“大公子有眉目了?”
“先前无尘来信说,是在运送棺椁的那群人中,可是这些日子看下来,却未必。”
“愿闻其详。”
“我这一路送信去无尘那里,只有三次,我们慕家的通信网可不是一个外人探究两三次就能搞明白的。”慕远征说着回眸看了一眼梁清,“何况还能找到其中的关撬避开无尘。”
梁清想了想,点头道:“有理,那会藏在何处。”
“之前阿音搬去侯府住,我拨了一批人去伺候她,后来阿音回了琼园,那些人也自然是回来了。”慕远征回头看着岸上,江面微风徐徐,晨光正好,“那些人都是谨慎伺候的老人了。”
“……”梁清一怔,“自己人?”
听见慕大公子轻轻一笑:“能背叛我的,就不是自己人了。”
“大公子想如何?”
“这个人不能一直留在身边,想个办法引出来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 暗夜纵火
南岭港的夜晚,起风了,可是满天的星星却明亮璀璨,一丝乌云也没有看见。
慕六出去了半日,此刻晚饭的时间才匆匆回来,看见码头上还在整理货物的人,随口问道:“看见顺子了么。”
“没有,不过应该在公子身边吧。”有人回了一句。
慕六点点头一路往里走,听见有人问道:“六哥回来啦。”
“是啊,饿死我了。”
“干什么去了这样久,看你饿的那个样子饿死鬼投胎一样。”有人笑道。
慕六蹋上了甲板,此刻时候不算晚,他们的时间又很紧,所以估计到半夜这些人还会忙着。
“能让咱们公子这么上心着急的,还能有谁。”慕六说着往船上走,甲板被他踩的一晃一晃的。
有人立马笑道:“哦,镇南王啊。”他的声音不算高,可是这样安静的马头,几乎只有他们还在忙做,远近大约都听见了。
有人立马应道:“哎,这么一说咱们大公子还真是痴情啊,这么久都没有娶到,换我早就放弃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换你,我呸!”有人笑骂。
“我这不是替公子着急么,眼下都快追到南疆了,以后咱们可都要跟着在南疆扎根了。”
“带你来是福气。”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其实梁大人跟咱们公子还挺配的。”有人忽然说道。
四周安静了一瞬,有人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他们一个文一个武的,挺般配的。”
“是啊,要是梁大人做了我们的少夫人,以后走南闯北的,谁敢动咱们的货。”
“滚!有谁敢动慕家的货。”慕六终于听不下去了,脚步一顿,站在甲板上,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做事!要是让梁大人听见了,小心先给你们一个窟窿。”
底下灿灿一笑,终于没人再说这个话题了。
慕六握着腰间的佩刀,转身去了船舱,找慕远征去了。
甲板上,一个身影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方才的话他都听见了。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六怎么又匆匆去镇上送信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思及此,男子看了一眼左右,便跟了过去。
船舱外,慕六一走进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顺子:“公子在里面?”
“嗯,信送好了?”
“是啊,累死我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顺子说着不禁压低了声音,“咱们的人里真的有奸细么。”
“八九不离十。”慕六点头道,“就在当时送去伺候小姐的人中,就那么几个,稍微查一查就知道了。”说着便扣了两下门。
听见里面道:“进来。”
“我先进去了,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慕六说着便推开了门。
顺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厨房去了。
阴影之中,男子的手心紧了紧,随即转身匆匆走了。
子夜过后,风停了,广阔的君江上,风平浪静的。
梁清抱着佩剑坐在慕远征的船舱里,一盏孤灯下她却片刻不敢怠慢。
慕远征坐在一旁抱着算盘,偶尔抬眸她都是一副万分警惕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我同你说了,不必守着我,那人要是想对我动手是不会来我的船舱的。”
“未必,万一呢。”梁清看过来,即便已经是深夜了,她那双鹰眸还是炯炯有神的。
慕远征看着她那幅样子,自己算账都精神了不少,便也不再劝了:“随你吧,要是累了,就去床上眯一会儿。”
“……”梁清看着他已然垂眸继续拨起了算盘,不由得回眸看了一眼木远征的床,随即一点儿也不困了。
想什么呢!他是阿音的,他的心里也只有阿音!梁清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转而继续盯着舱门。
夜静了,梁清能听见外面的人渐渐的都回去休息了,耳边只有轻轻的水声以及慕远征拨动算盘,清脆的声音。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着甲板而来,越来越近,直到慕远征也听见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梁清已然握着剑站到了舱门后面。
片刻之后,听见一阵敲门声:“公子不好了,船上着火了。”
果真,引蛇出洞。慕远征道:“救火就是了。”
“公子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慕六显然十分焦急,“是存放老王爷他们棺椁的船舱。”
“什么!”慕远征豁然起身,跟梁清四目相对,一时间火花四溅。
梁清摇了摇头:“是陷阱。”
“不。”慕远征已经走了过来,“也有可能,那人的目的就是毁了棺椁。”
梁清默了默,随即道:“你跟着我,不要离开半步。”说完就一把打开了船舱的门。
慕六在外面,毫无防备的看见开门的居然是梁清:“梁大人?”
“带路。”梁清握着剑走在前面,脚下生风,慕远征紧随其后。
慕六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晚上那群小子的浑话,一股寒意不禁爬上了心头。连忙匆匆的跟了过去,一个劲儿的嘟囔道:“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慕远征匆匆赶到船舱的时候,里面浓烟滚滚,梁清二话不说就将他拦在了外面。慕远征没有办法,只能站在门口捂着口鼻喊道:“里面怎么样了。”
进进出出提着水桶的人,有人回了一句:“火灭了。”
“棺椁呢,都好么!”慕远征心想,阿音将她的全家都托付给自己了,要是真的出了设么事,回头要怎么跟她交代啊。
里面一时没有答应,似乎都在忙碌。慕远征无奈:“我进去瞧瞧,一眼,就一眼。”
“可是里面太乱了……”
“放火的早跑了,没事的。”慕远征一边劝说一边往里走,“刚才不是都听见了么,火灭了。”
梁清知道他着急,自己也着急,便只能应了跟着他进了船舱。慕六见状一咬牙,喊道:“顺子,顺子!”
“哎。”顺子灰头土脸的应了一声。
“快去找人问问,怎么起的火,看着棺椁的那些武侯呢,都死啦!”
顺子一跺脚:“被人弄晕了……”话音未落,就听见船舱里面有人喊道:“慕六,快拦住他!”
是慕远征的声音!
第五百九十三章 祸首
慕远征和梁清一前一后的进了船舱,浓烟之中一眼就看见了停在正中间的棺椁,那是秦贺的。
此刻明火刚刚扑灭,正是烟浓的时候。慕远征扶着棺椁,低头查看:“大人帮我看看,其他的是不是都好。”
梁清应了一声,刚要走过去,就有人提着空了的水桶从慕远征旁边走过。却是脚步一顿,猛然转身朝着他的腰眼撞了过去。
一瞬间,梁清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挡在了慕远征的身后,她甚至来不及拔剑就倒在了慕远征的后背上。
“什么人!”女子喝了一声,一阵吃痛。
慕远征豁然回首,堪堪扶住了倒下的梁清,抬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眸子一沉:“是你!”
那人见一击未中,扔了手里的匕首,拔腿就跑。
慕远征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捂着梁清的伤口,急忙喊道:“慕六,拦住他!”喊完就听见梁清轻咳了一声:“我没事,我去。”
“你这样还去什么!”慕远征不禁有些恼怒,“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会借着救火的由头埋伏在此。”
“你也是关心则乱……咳咳……”
“你别动了,伤口在流血。”慕远征感觉到掌心的热意,觉得心也不由得慌了起来。伤口似乎很深,他都不敢去看,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刚才还想勉强起身的女子,这会儿就已经靠在自己的怀里,安静的呼吸了。
“来人,快去找大夫!”慕远征吼道,“找最好的大夫,都找来!”
梁清倚在他怀中,抬眸看见一向谈笑风生,任何事情都气定神闲的他,那样生气,不由得抿了抿唇角,心里有些高兴:“好在,她交代的,我做到了。”
“什么?”慕远征看着她,顾不上追问她什么意思,一个劲儿的安慰道,“没事儿的,一定没事,这是大镇,一定有很好的大夫,一定没事的。”竟不知是在安慰梁清,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梁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了一个“好”字,便只能尽力调息,不让自己那么快死掉了。
慕远征见她隐忍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起身将她抱了起来,这里烟雾缭绕的,很是呛人。好在梁清虽然生的高挑,但是抱起来却意外的轻。
“我先带你出去。”也不知道,慕六有没有抓到那人。
船舱之外,渐渐有人围了过来,无风的江面上,梁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道:“抓住没有。”
慕远征抱着她往自己的船舱走:“你别说话了。”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一声落水声。
“妈~的,跳水了!”听见慕六骂了一声,随即又是一声落水声。
慕远征抱着梁清匆匆走过,听见顺子他们举着火把在喊:“抓住他,那个叛徒!”
“揪上来老子弄不死他!”
“下水,再下去两个!”有人喊道,“把甲板放下去,去岸上堵,天杀的……别让他上岸了!”
“快啊,都死啦!”
南岭港口,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大船,因为一场火,一场刺杀,又热闹了起来。
慕远征的船舱里,大夫急匆匆的来的很快,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好,领口都是乱的,大约是被人从床上拽起来就跑了。
“怎么样。”慕远征沉着脸坐在一旁,看见他们将梁清的牲口包扎处理好,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大夫沉吟了片刻道:“夫人身子好,这一刀虽然深,但是没有伤到要害,看着凶险,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
梁清用了麻沸散已经睡了,自是听不见这些。
慕远征听说她没事了,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大夫了,我这船还要停靠两日,有劳大夫住下吧。”
“这……”那大夫姓钟,四五十岁的样子,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恐怕不妥,这医馆里每日都有好些病人,夫人既然没有性命之危,老夫也不好全然不顾旁人了。”
慕远征想了一瞬,也是有理,便起身道:“那夜深了,先生就留下到天明吧,届时再看一看,我会派人送先生回去的。”
钟大夫想了想,此刻顶多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也不想折腾了,便点了点头,留下了。
慕远征起身,刚叫人送大夫去休息,便看见慕六湿漉漉的跑了过来,他身后有人将祸首给扭送了过来。
男子浑身湿透了,又在水中岸上跟人纠缠了许久,身上有各处的伤痕,但是没有什么重伤。脸上倒是要精彩一些,像是被人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此刻被人猛地一推,十分狼狈的趴在了慕远征的脚边。
“狗杂~种!我呸!”慕六抬脚就狠狠地踩在了那人的后背上,让他动弹不得。
慕远征站在他跟前,依旧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慕大公子:“说吧,太子许了你什么高官厚禄了,让你来杀我,苏小二。”
苏小二浑身一震,想要抬头看看,可是慕六踩的重,他挣扎了两下也没能挣脱开。
听见慕远征继续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的,你的堂兄在京都的那间玉石铺子,可是帮着婴婴送了好些信出去呢,自然是熟门熟路的。”
“大公子误会了,小人跟太子殿下怎么会有关系,什么信,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啊。”
“你不愿意好好说,我就换些人来问。”慕远征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船舱,此刻门已经被他给关上了:“你捅伤的是梁大人,她手底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你要不要尝尝?”
“……”苏小二一颤,结巴道;“小人……小人是鬼迷心窍了,小人该死,请大公子饶命。”
“你觉得我是那么大度的人么。”慕远征冷声道,“云明月连你都能买通了,看来你堂兄也不一定清白了。”
“不!”苏小二一惊,连忙道,“不关我堂兄的事情,他什么也不知道,真的!”
慕远征不语。
苏小二猛然挣扎了一下,竟然推开了慕六,一把抱住了慕远征的脚踝:“大公子明鉴,堂兄他这些年来对公子,对慕家忠心耿耿的,是我……是我利用了他!”
第五百九十四章 剪不断理还乱
今天的君江上,无风。连众人手里拿着的火把都不见什么跳动,安静极了。
苏小二浑身是伤的抱着慕远征的脚踝,他一早就想清楚了,这事儿要是败露了,说不定会连累全家性命。可是富贵险中求,他原本以为自己藏的挺好,却不想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
“我不信。”慕远征淡淡道,“没有足够的诱惑,你会捆上自己的全家性命,来刺杀我?”
“真的,是真的,他不知道。是我鬼迷心窍……”苏小二急忙道,“是侯爷……侯爷许我良籍,许我一个官差做,我只是想同堂兄一样,在外面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的真的……真的是想叉了。”
慕远征垂眸厌恶的看着他,淡淡道:“拖下去,看好了。”说着对上苏小二害怕的眼睛,“你要是死了,我第一个让你堂兄去陪你。”
“……”
“走!”慕六俯身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狠狠地推给了身后的两人,“好好看管起来。”
“是。”
“大公子,大公子……我,我愿意将功赎罪啊!大公子!”苏小二叫的撕心裂肺的,慕远征听了不禁微微蹙眉,转身对慕六道:“你去。”
慕六一凛,连忙道:“是。”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去把衣服换了。”
慕六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慕远征站在夜色之下,看着天空已经淡去的繁星,那条银河也不大看得清了,这才发现,东方已经泛出了淡淡的白色。天,都快亮了。
“都去休息吧。”慕远征有些疲惫的说了一句,转身进了船舱。此刻,梁清身上的麻沸散还未消散,依旧睡着。
慕远征走过去看了一眼,或许是女子睡的太熟了,或者是她的脸色依旧不大好。下意识的,用食指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慕远征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梁清,在他的眼里,这个女子仿佛天生就应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所向披靡,这样安静的,虚弱的,一点儿也不像她。
慕远征转身去衣柜里取了一条毯子,躺在书房的榻上:真是奇怪,并未打过仗,我怎么会觉得她是那样的人呢。
男子躺在榻上,隔着一盏孤灯远远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梁清,恍然想起来,先前在南疆,她忽然冲出来,从山匪手中救了自己。恍然悟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天已经快亮了,折腾了一整夜,慕远征终于还是疲惫的睡了过去。
江水静静的拍打在船身上,随梦入眠。
梁清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几乎是睁眼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几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一切。
慕远征遇刺了!
梁清眉心一蹙,刚要起身,便看见了睡在对面书房里的慕远征。鬼使神差的,她又躺了回去,静静的看着慕远征的睡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清发现,原来时光也可以这样安静。自己除了上朝,练兵,舞刀弄枪,上蹿下跳的看着梁钥,还可以这样安静的守着一个人。
仿佛只是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梁清看着慕远征良久,不禁柔柔的笑了笑。躺椅上的慕远征轻轻翻了个身,忘记自己不是睡在床上,侧身一空,差点儿摔倒地上。
“好险……”慕远征终究没有摔下来,却还是醒了。
梁清惊了一下,有些心虚的闭上了眼睛。听见对方起身走了过来,似乎站在床边看着她。就在梁清要不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探了探了她的额头,只是短暂的一下,却差点儿叫她惊的坐起身。
慕远征见她脸色好了许多,转身出了船舱:“顺子,去看看大夫醒了么,醒了就请过来。”
“是。”顺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慕远征回眸看了一眼里面还睡着的梁清,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了下肩膀,转身带上了门,出去了。
梁清听见门被关上了,闭着眼睛好一会儿,确定房间里没有人了,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怎么有种做贼的感觉……”梁清一怔,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做贼?可不是们。他的心在别人那里,难不成我还真的要去偷来么。
痴心……妄想了吧。梁清深深一叹,又复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大安稳的又睡了过去。
梁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这辈子长这么大,她就没在床上待到这么晚过,一时觉得有些负罪感。
“醒了。”慕远征坐在一旁,不知道在写着什么,看见她醒了,匆匆写完几笔,便搁下了,“大夫说你的伤口要养半个月,不宜走动。”
“不必,这伤……”
“挺深的。”慕远征说着起身走了过来,看着她道,“那把匕首,几乎都没进去了。”
“是么……”梁清想起早上他睡觉的样子,有些不自在的撇开了眼睛,“就是说那人是下了决心要杀你的。”
慕远征一愣:“我不是说这个……自然,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人叫苏小二,是京都一间玉石铺子掌柜的堂弟。”说着又绕回了话题,“还是先说你的伤,我决定在这里多逗留两日,然后找一辆比较稳的马车,你就不要骑马赶路了。”
“那怎么行。”梁清急了,“咱们好不容易才没有在路上耽搁,如今要是因为我耽搁了时间,我要怎么跟阿音交代。”
“一两日,不碍事的。”慕远征道,“你要么安心的待着两日别动,要么就在这儿养伤好了再走,我先出发。”
“……”
“如何?”
梁清无奈道:“我还能如何,如今受伤,抵不过大公子,口舌之上连阿音都不是你的对手,何况是我。”
慕远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的道:“我去叫侍女来给你换药更衣。”说着将他刚才写的东西拿在手里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对了,午饭也好了,我叫人送进来。”
“哦,多谢。”梁清应了一声,问道,“那是什么。”
“给婴婴的信,好不容易抓住了内奸,总要让她放心才是。。”慕远征将那封信装好,俯身仔细的写下自己的名字,柔声道,“还有,我欠你一条命。”
“不必。”她最不想看见了就是他一心只感激自己。
梁清看着他的侧颜,那样认真专注的模样,不禁苦笑:哎……是不是那日在城隍庙,四叔的那个红绸子给我扔错了。
写是跟慕远征一道写的,扔是梁钥拉着阿音扔的。现在想想,还真是乱。
乱!
第五百九十五章 私心
阿音收到慕远征抓住内奸的信时,北线的所有营地已经都巡视完了,如今他们在去南府的路上,眼瞧着,就快中秋了。
可是这里满目望去,依旧是绿油油的一切,一点儿也不像是秋天来了的样子。
驿馆。
阿音站在廊下,看着满院子青翠欲滴的鲜花碧草,感觉这里已然跟先前的那些景色截然不同了,好像秋天不会来,冬天也不会来一样,四季都模糊了。
“主子。”丝竹进来拿着慕远征的飞鸽传书,“慕二公子拿来的。”
阿音回眸看她,接了过来:“慕大哥的消息?”
丝竹点了点头。
阿音闻言,松了一口气,至少慕远征还是安全的。思忖着便打开了信,眉心却不由得渐渐皱成了一团。
丝竹见状,问道:“出事了。”
阿音点了点头:“内奸抓到了,是城东那个玉石铺子苏老板的堂弟。”怪不得能在信上做手脚,“他放火烧了船舱,刺伤了梁清,不过慕大哥说,人没事。”
“是太子。”
阿音指尖一紧,沉声道:“那人说是秦夙。”
丝竹默了默,没有说话。
阿音将那封信又看了一遍,才递给了丝竹:“去把丝雀找来。”
“是。”丝竹毁了那封信,转身出去了。阿音站在窗前,食指轻轻的敲着窗棂,像极了云墨的样子。
没一会儿,丝雀便匆匆进来了:“小姐,您找我。”
“这两日,秦望有找过你么?”阿音没有回眸,看着窗外道。
丝雀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慕大哥来信了,说要杀他的人是秦夙。”阿音说着回眸看她,“你找个机会,去探一探。”她的声音很轻,神色却叫人捉摸不透。
丝雀见状,心中一凛:“果真么?可是,奴婢瞧着他这一路都没有给咱们添堵呀。”
“我想了想,内奸是苏掌柜的堂弟,那人去侯府伺候过我,他能挑唆一个丝菊,再多挑唆一个人,也不是不能。”阿音说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深不见底,“况且秦夙很清楚,我在南疆,最大的依靠可不是别人,正是你家大公子。”况且截杀慕远征这种事情,他从前也干过。
丝雀想了想,应道:“奴婢知道了。”只是,还想这两日有机会就跟秦望说清楚的呢,看来又要拖一拖了。
“我知道,一直以来委屈你了。”阿音走来,轻轻握着丝雀的手,“也不要什么证据,只要探听一下他们主仆对慕大哥的态度就行了,我心中有个数。”
“奴婢知道,不委屈。奴婢的命是慕府和小姐的,又不是要奴婢嫁给他,没事儿。”丝雀抿了抿唇角,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秦望也没说他喜欢我,就当是交了个朋友了。
阿音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口的川南道:“小姐,秦都尉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阿音和丝雀相视一眼:“叫他在外面等着。”
“是。”
阿音松了丝雀的手,道:“随我出去看看。”说着便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秦望。
“小姐安。”秦望看见阿音和丝雀出来,行了一礼,忍不住看了丝雀一眼。
站在不远处的川南,敏锐的察觉了这一眼,眉心不由得轻蹙,静静的看着站在阿音身后,垂着脑袋的丝雀。
“有什么事么?”阿音径直问道,这人就算是站在低处,也还是高出她一截。
“哦,还有几日就到南府了,侯爷让属下来问问小姐,到时候小姐住哪里。”
“住哪里?”阿音疑惑的看着他。
秦望连忙道:“按照道理来说,小姐是要回王府的,可是王府已经几十年没人住了,要修缮的话,怎么也要半年了,所以……小姐要去侯府住么?”问得小心翼翼。
“不去。”阿音一口回绝,想都不要想。
秦望似乎料到了她会这样说,灿灿道:“其实小姐想要拿回实权,住进侯府,于公于私都会好些,侯爷的意思,两不相干就是了。”
“别了,我可是上过当的。”阿音想到在京都侯府的那段日子,小脸就黑了黑,“我跟他八字不合,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秦望见她态度坚决,便只好道:“如此,慕大公子去年在南疆置办了一处宅院,小姐若是实在不肯回去,去那里住也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侯爷问一句,慕二公子是不是也去那里住,还是跟着简大人去镇南司住。”
“关他什么事。”阿音不解道,秦夙管的也太宽了,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呢,“那是慕家的产业,慕无尘爱住就住,怎么的,在你家侯爷的地盘,他还要管人家回不回自己家么?”
“不是不是。”秦望感觉自己点了爆竹,有口难言,偏偏自己家那位也是个爆竹,还是不用点就能着的。眼下这两人的梁子结的不轻,恐怕想要缓和不大容易了,“侯爷只是关心小姐还未出嫁,若是跟慕二公子……”
阿音闻言,脸一红,立马道:“咸吃萝卜淡操心,让他管好他自己吧,在我这儿装什么好人。”说完便转身进屋了,“丝雀,送客!”
丝雀一愣,反应了一下,连忙应道:“是。”说着便朝着秦望走了过去:“我送你吧。”
“哎。”
川南守在阿音的门口,心里想着要不要跟过去看看,随即又觉得这样做很不君子,丝雀就是跟旁人走得近,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探听呢?
可是心里想是这么想的,拳头还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驿馆的小路上,丝雀心事重重的走在秦望身边,听见他一个劲儿的解释,自家的侯爷真的是关心阿音,并无其他意思。
“我知道,可是先前发生那么多事情,小姐本来就心思重,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了。”丝雀不悦道,“你家侯爷做的那些事情,要不是念在一点儿血缘亲情,按照我们小姐从前的性子,白天没空,晚上也将他捅死了,还等得到今天。”
秦望闻言,不禁抽了抽唇角:“我是瞧出来了,你们主仆都是有性子的。”
“什么?”
“没什么。”秦望瞧她看向自己,有些心虚的瞥开了眼睛,“其实,我希望小姐住进侯府,也是有私心的。”
“……”别啊,千万别。
第五百九十六章 信与不信
驿馆的石径小路上,天气正好,眼光明媚。最近不是那种总下雨的天气了,看来南疆的雨季就快结束了。又是八月里,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丝雀这样初来乍到的人,恍惚间以为是春天。
“丝雀,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秦望垂眸看着她,有些不大自在道。
丝雀见势不妙,连忙道:“我不关心你的私心,倒是你们侯爷什么意思,他怎么忽然关心起我们二公子了,是不是也有什么私心?”
秦望一愣,本能的解释道:“侯爷是真的关心小姐的名声,这孤男寡女的……”
“什么孤男寡女的,男未婚女未嫁的,虽然我心里是支持我家大公子的,但是若是小姐喜欢,二公子也好呀。”丝雀不平道,“是侯爷说跟我们小姐不熟的,如今端着长辈的架子出来管东管西的,好么。”
“……”秦望见她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禁道,“你这样生气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家两位公子对小姐都很好,侯爷把心思放错地方了。”丝雀嘟囔道,“如今就担心我家二公子了,等大公子也来南疆了,他岂不是夜里都要睡不好了。”
秦望似乎愣了一下,恍然道:“似乎也对,不过你家大公子还没到南府么?”
丝雀摇摇头:“好像没有,小姐没有收到信。”说着有些担忧的看着秦望,“是不是算时间的话,应该到了,咱们不是还在北线逗留了那么久么。”
秦望想了想:“大约到南疆境内了吧,我也不清楚,毕竟他不是还要去江南迁坟么。”
“你说,一直没有消息,会不会出事了?”丝雀有些着急,“大公子可是我们慕家的顶梁柱,我们老爷已经不怎没管事了,明面上其实大公子已经是家主了,可不能出什么事。”
秦望见她是真的着急,不由得道:“你且宽心,我叫人去打听一下慕大公子到哪儿了。”
“真的?”
“嗯。”秦望点点头,“大约到南府,就能有消息了。”
“那真是太好了。”丝雀笑道,“多谢你了,回头我去小姐那儿给你说说好话。”说完便转身跑了。
“哎……”秦望没想到她跑的这样快,自己又不好追上去,便只能无奈的笑笑,想着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丝雀一路小跑,直到确定身后的人看不见自己了,才停下来。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无人,这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谁料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张大脸,近在咫尺!
“啊……呜呜……”丝雀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来人捂住了嘴。
“别叫,是我。”川南对上她的眸子,慢慢的松开了手,“做贼呢,这样心虚。”
丝雀被他吓的都快灵魂出窍了,半晌才缓了过来:“你要死啊,没事儿在这儿埋伏我做什么。”
“没……没有。”川南一时有些心虚,“我不过是怕那个秦望欺负你罢了。”
“没有。”丝雀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只是差一点儿跟我表白,“二公子不是说了么,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不能这样擅自跑出来。”说着便往阿音房间去,还要去告诉她消息呢。
“兄长在呢。”川南满腹心事的跟在丝雀身侧,想起刚才她跟秦望说话的样子,又是紧张,又是羞涩的,手心不由得一紧,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秦望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就是想劝小姐搬去侯府住。”
“我听到一点。”川南垂着眼帘小声道,“他还说什么私心……什么私心?”
丝雀脚步一顿,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果真是跟踪我的。”
“……”
“什么私心,我怎么知道。”丝雀装糊涂,显然有些不悦,“你究竟想说什么呢,前些日子我就觉得你怪怪的,有话直说不会么。”
“我说了,你答么。”
丝雀没想到他真的这样直接,脑子一热:“答,你说啊。”
川南抬眸深深的看着她,半晌,看的丝雀都快要败下阵来了,才冷不丁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丝雀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川南一愣,连忙跟上:“你不是说答的么?为何不答。”
丝雀脚步骤然一顿,两人已经走到了阿音住的小院儿里,门口站在一身黑衣的川北,窗内站着一言不发的阿音。可是这两人浑然未觉一般。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果然,你在怀疑我。
川南一下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有点儿后悔,可是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自己究竟哪句话说错了,便只能道:“我……我不知道啊,但是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
“是,我说是,你满意了?”丝雀说完便气鼓鼓的跑进屋了。川南想追进去,可是阿音在里面,他不好进去,只能生生的停在了门口。
川北默默地看着弟弟,没有说话。
川南站了好一会儿,侧头看向哥哥,无奈道:“她生气了。”
“我看见了。”
“为什么?”
“你笨。”川北说着看见丝竹远远地走了过来,不知为何,又叹了一句,“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
川南看着他,默了默,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我究竟哪句话说错了呢?还是都说错了?
丝竹端着茶点径直越过了门口的兄弟两个,一进门就看见丝雀气鼓鼓的站在那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听见阿音道:“是你将人说了一通,自己心虚,还有理了。”
丝雀撇了撇嘴,委屈道:“可是他果真不信我。”
“可是他在乎你啊。”阿音说着看见丝竹进来了,便转身坐了下去,“人家那么大一个男人,被你几句话说的像个鹌鹑一样,多可怜呀。”
“……小姐,这是什么话。”丝雀想起川南那个样子,气消了一半,“在乎也不能不信我,我不伤心么,本来就忐忑,他还跑来问我,过两日不就没事了么,问什么问。”
“她又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真是青天白日冤。”阿音说着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朝着丝竹浅浅一笑,“你这儿都吵了一架了,那儿有结果了么。”
丝雀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试探过了,瞧着不像。”
不像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思之念之
窗前,阿音拿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顿,若有所思的看着丝竹,半晌道:“既然如此,截两封云鹤和秦夙的信来看看。”
丝竹点了点头:“是。”
“我倒要瞧瞧,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阿音说着眯了眯眸子,听见丝雀道:“奴婢觉得,都不是好人。”
阿音闻言,轻轻一笑:“瞧把你气的,你家大公子知道你置喙主子,可是要生气的。”
“……奴婢知错了。”
“你也别生气了,瞧这委屈的样子,回头我叫川南过来骂一顿给你出气。”阿音看着丝雀,故意道,“要是还不解气,就让慕二再骂一顿,可好?”
丝雀一愣,连忙摇头:“不好不好,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小姐和二公子了。”
阿音见状,不禁笑道:“你啊,好好同他说,本来也没什么事儿,自己生一肚子闷气。过来吃一块儿吧。”
“嗯。”
“后日就是中秋了,跟他们说,过了中秋再走吧。”阿音拿着糕点,看了一眼窗外,“反正这里也热闹。”
“是。”丝雀应着,悄悄地看了一眼阿音,这两日总觉得一路上都很着急的她忽然就慢了下来,不知为何。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一年之中团聚的日子,可是如今皆是天各一方。
阿音一大早就让川南去街上买酒,最好是桂花酿,川南转了一上午,气呼呼的回来了,提着两坛酒。一点儿不似秋日的艳阳之下,少年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怎么了。”川北守在院子里,看见他回来,“一脸的晦气。”
“兄长。”川南提着酒道,“南疆的人不待见咱们这些外乡来的,兜了一大圈就买了这么点儿,还被人宰了。”
川北抱着刀,闻言终于有了兴趣:“多少银子。”
“十二两。”
“……怎么回事。”
“他们说南疆这个时候桂花都没开呢,要喝桂花酒就只能找陈酿,陈酿贵。”
川北点了点头:“听着好有道理。”
“可是也太贵了。”川南道,“这地儿跟咱们八字不合。”
“跟小姐八字合就行了,你的八字……”川北顿了顿,皮笑肉不笑道,“回头找人看看跟丝雀的合不合就行了。”
“兄长。”川南耳根一红,转身往厨房去了。川北看着自己弟弟那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忽然听见丝竹冷不丁道:“他们的八字合的。”
“你……你从哪儿来的。”川北有些不自然道,“他们合不合的,你怎么又知道了。”
丝竹站在他旁边几步之远,面无表情道:“主子给他们看过了,你家亲长已经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什么?”
丝竹回眸看着他,道:“今天一早的消息。”
川北闻言,一时心绪有些复杂:“真的定了?”
“嗯。”
“小姐做主的?”
“嗯。”
“哦。”川北默了默,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他们两个还闹什么别扭,闲的。”
丝竹老实道:“秦望那边还要丝雀周旋着,所以这婚事暂且不便说,主子的意思,等到了南府,再说。”
川北点了点头,见丝竹说完便要走,忽然道:“你等等。”
“怎么了。”丝竹回头看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你……你是讨厌我么?”川北忽然问道。
丝竹闻言一愣,不解的看着他:“并没有。”
“那为什么,跟我说话总是冷冰冰的。”川北不禁蹙眉,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丝竹摇了摇头:“没有。”说完感觉他还不信,又道,“你说我笑起来难看,不笑便是。”
“……”
“无事了?”
这还叫我怎么说。川北抱着刀的手臂微微一紧,半晌才说道:“那是我随口说的,你不必当真。”
丝竹看了看他,转身离开道:“知道了。”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川北看着她高挑的身影,忽然十分怀念那晚他们在林间逃命的样子,至少那个时候,他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的担忧。
“真是没用。”川北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谁。
川北没有看见,转身离开的丝竹,嘴角扬起了一抹极浅极浅的微笑。
厨房里,阿音正忙活着做月饼,已经做好了大半了,正要叫丝雀将一食盒的月饼往秦夙那边送,抬眼就看见丝竹进来了。
“什么事,那么高兴。”阿音一眼瞧见她那样子,便不由得问道。
丝雀正低着头数月饼呢,闻言抬眸看了一眼丝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是高兴了。
“无事,我来。”丝竹走过去帮忙。
阿音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些:“把这些都装好,给简大人他们送去吧,叫上川北一起。”
丝竹去拿食盒的手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是。”
“小姐都送人了,咱们吃什么呀。”丝雀数好了,盖上盖子道。
“咱们在蒸笼上呢,急什么。”阿音狡黠一笑,“你去找秦望可小心了,小心他一个绷不住,都同你说了。”
丝雀闻言,小脸一红,提着食盒就跑了:“小姐再这样,奴婢以后都不理你你了。”说话间差点儿撞上正要进来的慕无尘。
“哪样了。”蓝衣公子含笑问道,却见小丫头红着脸,一言不发的跑了,不由得回头看向阿音,“她这是怎么了,脸上是被火烤的么。”
阿音笑笑:“怎么说话呢,是心火烤的。”
“心火?”慕无尘愈发不解,目光落在丝竹手里的月饼上,刚出炉的正香,伸手就拿了一个咬了下去,“不错,我是爱吃的馅儿。”
“有你什么事儿了,这是给简大人他们的。”
“我也是简章的手下啊。”慕无尘说的理所当然。
阿音嫌弃的白了他一眼,看见丝竹装了两盒,一言不发的出去了,正要去看锅上的好了没有,就听见慕无尘冷不丁的说道:“也不知道朝玉有没有吃月饼。”
女子的心头一沉,没有说话。
“不过你留了食谱,他应该会吃。”慕无尘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温言道,“最近我想他了,你呢?”
阿音回眸看他,抿了抿唇角:“我不敢想。”
我知道。慕无尘看着半块月饼,喃喃道:“有的人,一想就痛。”
“……”阿音看着他,身边是滚滚的蒸汽,撩得她颇热,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其实我很清楚,如果他不好,我们都不会好的。”慕无尘垂着长长的睫毛,无奈一笑,“不仅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无尘?”
“阿音,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所以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慕无尘抬眸看她,目若星河,“所以你,不要怕。”
阿音愣愣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云墨那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的依赖他,他本身就是一种信念,一种让人充满希望的信念。
“嗯。”会好的。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为爱为恨
我已经有几年没有在宫里过中秋了?云墨坐了一日,此刻披衣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正好的秋色。
宁沁殿的西殿,不知不觉,云墨搬来已经大半年了,如今身体里对皇宫早已经陌生的记忆,都复苏了。
还记得才进宫的那一个月,他总是会想,阿音他们走到哪里了,是否平安。后来天气渐渐热了,就开始夜不能寐了,总是做梦,无论是自己想看到的还是不愿意看到的,都是他的噩梦。
当年,云墨决心搬出去,就是因为这些缠人的梦魇。都是他,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殿下,孙先生来给您请脉了。杜柳站在门口道。
云墨闻言,转身坐下道:“请他进来吧。”
“是。”
孙炎进来的时候,看见云墨的神色便是轻轻一叹:“殿下如此深思忧虑,实在是不好啊。”说着便放下了药箱,“殿下体内的蛊毒可是最喜欢这个的。”
“抱歉。”云墨说着略微拉上了袖子,“辛苦你了。”
“二公子将殿下交给我,我应是尽心尽力的。”孙炎说着扣住了他的脉搏,微微沉吟道,“只是殿下自己不好好的保重的话,若是阿音知道了,会担心的。”
云墨无奈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只是无端端多了一些梦境,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如今想想,殿下的灵药也只有她了。”孙炎说着收回手道,“今日,老夫调配了新药,殿下先试试。”
“好。”
“还有……”孙炎看着他,欲言又止,“陛下的寝殿,殿下能不去还是不要去了。”
“为何?”云墨心中一动,“有什么不妥么。”
“那瑞脑消香,不大适宜安心静养之人。”
云墨看着他,心惊道:“有毒?”
孙炎摇了摇头:“只是不适合养病之人,会造成气血凝滞,胸闷头晕等症状。”
“可是父皇他……”云墨想了一瞬,忽然冷冷一笑,“他就那么在乎吕氏么,即便是损害自己的龙体也要日日燃着那香。”
孙炎一愣,有些不忍的看着他:“其实,那香应该是先皇后制的。”
“……”
“里面有一味香料我认得,是师妹当年特意做了送给你母后的。”孙炎也是最近去给云安皇帝请了两次脉才肯定这事儿的,“可是你母后一直都不善于制香,恐怕也不知道这瑞脑消香久闻会让人气血不畅。”
云墨吃惊的看着孙炎:“可是,天下皆知,这香是吕氏送的。”
“送的人,不一定是做的人。何况,殿下还想不明白么,这天底下有几件人尽皆知的事情是真的。”孙炎无奈道,“其实当年的事情,或许并非殿下一直想的那样,何不想开一些,这样对自己也是好的。”
云墨知道孙炎没有必要帮着吕氏开脱说话,若是如他所说的这香确实是母后做的,那么……
“父皇他……知道是母后么?”声音居然有些飘忽不定。
孙炎点了点头:“恐怕是知道的,相思入骨,即便是饮鸩止渴他也是甘之如饴。”
“不!”云墨豁然起身,“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殿下,莫要激动,我们只是闲聊。”孙炎连忙道,“就当是为了阿音,千万保重自己。”
云墨身形一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孙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神医,知道人人的七寸在何处。”
“哎,是我多嘴了。”孙炎道,“我先出去了,今日中秋,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说完微微行礼,退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云墨不大均匀的呼吸声。杜柳有些担忧的站在门口,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不由得有些担忧。
自从阿音走了之后,他的日子就异常的难过,不管是朝中的糟心之事,还是跟陛下之间的心结,都叫云墨的脾气不如从前了。
其实也不是不如从前,遇见阿音之前他的脾气还要差,只是如今越过越回去罢了。偏偏阿音不在,每次失火都没有人来救,杜柳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一一顶下。
思及此,站在门口的杜柳也不由得看了一眼南方的天际,思念起那个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了。
“阿柳。”里面的云墨忽然出来道,“去奉先殿。”
杜柳一惊:“殿下要去见吕后?”
“怎么,中秋佳节,本宫去看一看她,不行么?”云墨的脸色很不好。
杜柳见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引火烧身的好,便应了一声,去准备轿撵。
宁沁殿的寝殿里,云墨前脚刚出去,云安皇帝便得了消息,说他去了奉先殿。
“你还是忍不住,告诉他了。”
“哎,我只是想他能从源头放下。”孙炎无奈道,“殿下如今已经二十了,照这样下去根本过不到而立之年,只是……”
“只是你也担心,他若是真的放下了仇恨,不去争不去抢没了念想,更加没有活下去的毅力了。”云安皇帝无奈道,“我的儿子我清楚,他真的太像他母亲了,倔且柔。”
孙炎看着他道:“所以陛下一直想,他若是不能靠着恨活下去,那就靠着爱活着。”
“是。”
“可是师妹她不会答应的,她想要的不会放手,包括儿媳妇。”孙炎想起慕夫人,笑意不禁柔了柔,“况且眼下,她的两个儿子可是都在阿音身边呢。”
云安皇帝抬眸看他,狡黠一笑:“你不觉得,坏就坏在两个都在么。”
“……”
云安皇帝含笑看着那吐着香气的香炉,喃喃道:“我已经没有弥补的机会了,我不想我的儿子也错过了。”
孙炎微微一怔:“所以陛下并未想让她长久的待在南疆?”
云安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刻,云墨披着披风站在奉先殿门口,祝小山急忙走了出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殿下。”
“我要见她。”云墨站在那里眼皮也没抬,“有话问她。”
祝小山不敢招惹他,应了一声连忙进去了,心说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么,这两人有十年未私下见过了吧。
第五百九十九章 帝王之心
奉先殿的藏经阁,有着大楚几乎最全的经书,琳琅满目。
云墨站在这里,抬眸看了一圈,心中复杂而沉重,曾经,他在这里待了几天几夜,直到自己晕倒了,才被宫人抬出去。
当时带人冲进来的,是吕后。
“玉儿。”记忆中的声音忽然响起,吕后缓步走了进来,独自一人,“好久不见了。”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云墨却像是没有听见,“这里的经书你看了多少了。”
“没看多少,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喜欢看书,看不进去。”吕后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站在门口,看着他倾长却有些单薄的背影道,“跟你们母子不一样。”
云墨似乎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提我母后了。”
“我也不想提。”吕后说着走了过去,“在宫里这些日子,过的还好么。”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云墨终于回身看着她,原本就娇小的人,如今又清瘦了许多,“有人跟我说,宁沁殿的瑞脑消香是我母后调的,我不信,所以来问问你。”
吕后看着他,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想问是谁说的,可是转念一想,是谁说的已经不重要了。
“是。”
“若真的是我母后送的,为什么父皇一直点着,一直点着……”
“这还不明么。”吕后看着她,一语道破,“就像你如今看不见阿音一样,会一直想着,一直想着。”
“……”
“我知道,你一直不信我,不信你母后不是我害死的,不信你的一切不是我夺走的,毕竟这事儿对我来说,也不是多清白。”吕氏慢慢的撵着手里的佛珠,“这些年,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陛下,然后又认识你母后。”
云墨不解的看着她。
“玉儿,你母后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她的结局也并不能说她完全是无辜的。”
“你什么意思。”
吕后轻轻的撵着佛珠,缓声道:“她出生在傅家那样的钟鸣鼎盛之家却偏偏真心的爱着陛下。爱就爱了,却又不懂变通,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懂。”说到最后的时候,似乎有点儿气愤。
云墨定定的看着她:“难道就因为她出生在傅家,因为她爱父皇,就活该去死么!”
“玉儿,傅家是什么人家,是人都说是与江山齐寿的国家。武帝之前,周边势力,内忧外患的还有仗打一打,还有灾治一治。可是武帝之后,四象生平,一太平就不安分了。”吕后说到这些,一双清秀的眸子不禁眯了眯,“南疆不安分了,傅家也不安分了。”
云墨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一时警惕的看着她。
“先帝为了南疆夜不能寐,而你的父皇却又要为了傅家夜不能寐。”吕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偏偏他又爱上了傅家的嫡女,还立为了皇后。亲手打压陷害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什么感觉,我到现在都想知道。”
“你是说……从前那些事,都是父皇他……”他做的?
“是。”吕后看着他,“他想用皇后的罪去打压傅家,提醒傅家。可是偏偏你的母后是礼仪典范啊,倔的很,宁死不屈。”
云墨心中一震:“那你呢!你就没有争宠么!”
“我争了,可是我吕氏算是什么门楣,我有什么底气去跟她争?”吕后忽而自嘲一笑,“还不是仗着陛下么。”
“……”不,是父皇逼死了我母后?
云墨忽然想起,傅皇后暗自垂泪的模样,怒其不争的模样,一时觉得头痛欲裂,不禁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你母后自刎,你舅舅便一心要扶持你,可是你却中了蛊毒,太子被废,傅家这才急流勇退,保全自己。”吕后看着他,“年轻就是蠢啊,我真后悔,当年还以为陛下是真心的,直到这么多年看着他点着那瑞脑消香,听见他一遍遍跟我说,不会再立皇后。”
“你骗我!”
“事到如今,我还要骗你什么呢?”吕后轻轻一叹,“后宫就是如此,帝王没有真心,若是有,也被自己杀死了。”
云墨定定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去争这个位子,难道你也想亲手杀死自己的真心么?”
云墨一怔:“你说的这样好听,还不是因为如今夏婼肚子里是个男孩,你们母子终于可以安心了,不想我再生事端么。”
“你若是要这样说,也可以。毕竟,我付出了所有,总要有些回报才是。”吕后说着将手里的佛珠放在掌中,徐徐的搓着,“这些天我念经,忽而好多事情都想通了,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我从前做了那么多,到最后还不是顺应天命。”
“……”
“夏家本来是无奈的选择,可是夏婼却成了阿音的至交好友,要不是因为阿音,你投鼠忌器,夏婼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有了吧。”吕后说着,抬眸看他,温言道,“你说,是不是天意呢。”
“好,好的很啊。”云墨冷冷一笑,“如此,还说什么呢。”说完便转身大步出了藏经阁,外面夕阳渐沉,天际隐隐的能看见那淡淡的月亮。
吕后站在门口,听见姚秀道:“娘娘,大殿下固执也不是一两日了,莫要伤心了。”
“如今都好了,只等月儿回来了,我还能有神可伤心的呢。”吕后抬眸看着那月亮,“对了,小七今天来么?”
姚秀想了一瞬:“东宫一早说来的,这会儿天色晚了,奴婢叫门口多点些灯?”
“嗯。”
奉先殿门口,云墨刚出来,就看见了夏婼的软轿,女子身怀六甲,小心翼翼的下了轿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清冷男子。
“大殿下安。”
“太子妃客气了。”云墨说着,目光从她隆起的肚子上掠过,不欲多说什么。
夏婼见状,连忙叫住了他:“对不起。”
“……”
“我不知道,我的信会给她添麻烦,我只是想……我只是高兴才想着要告诉她的,是我忘了……”夏婼说着手心紧了紧,垂眸道,“忘了我跟她已经不在一起了。”
“希望你记得,她有多在乎你。”云墨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婼站在那里,看着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背影拉的老长,那么的孤寂,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阿音那么聪明果决的一个人,会想要留在他身边了。
这个男人,孤傲的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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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冯吴必吵
南疆首府,南府。
阿音坐在马车里,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地方就在眼前了,一时心绪复杂,不知是喜是悲。
从前在陵城的时候,梁清说过一些关于这里的见闻,只言片语,匆匆而述,她虽然心生向往,却未能勾勒出什么。如今一见,却恍若自己完全没有听说过一样。
这座城颇大,一路走来,大约跟京都差不多大,要是算上城郊,甚至比京都还要大。不像是徽州那种高低起伏的山路,而是亦如京都那样的平坦大道。
只有很远很远的地方,能看见远山,将这座城护在其中。
这里的人大多数还是楚人装扮,看着跟外面并无多少不同,只有很少数的人穿着南疆才有的服侍,点缀其间。可是阿音细细听了,却发现这里的人几乎都是说的南疆的乡音,她大约能听懂一些,可是说快了像是在吵架。
“难怪前几日川南上了一次街,被人宰的那么狠。”阿音一手撑着下巴,不禁笑道,“如今可好了,人人都知道他花了十几两就买了两坛酒。”
丝雀闻言,一脸嫌弃道:“少也就罢了,关键还是十分普通的酒,这是冤大头,脸都给他丢尽了。”
“怎么的,还没过门就嫌他丢人了?”
“小姐。”丝雀脸一红,“您又取笑奴婢,还嫌奴婢这脑袋不够大么。”
闻言,阿音不禁道:“怎么了,还没找到机会跟秦望说清楚么,我瞧着那晚中秋,他差点儿当众表白了。”
想起这件事丝雀就觉得无地自容,那个时候川南川北他们摆了桌子在廊前吃酒,分明也是察觉了什么,那脸色都不对了。
“表什么白,奴婢今天就跟他说清楚了。”丝雀愤愤道,说完又觉得不妥,“只是,小姐确定了要害大公子的人不是侯爷?”
“多半不是。”阿音伸手轻轻的点了下她的眉心,谁料马车忽然一颠簸,她重心不稳,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好在丝雀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听见阿音心有余悸道,“秦夙此人,怎么说呢……其实心高气傲的很。”所以当初丝菊那件事的手段,才叫她很是失望。
丝雀愣了一下:“所以呢?”
“笨,所以这事儿前后看看,还是云鹤做的,还想嫁祸秦夙,让我跟他翻脸呀。”阿音说了一句,看着她那有些犹豫的样子,不禁道,“你不会真的看上秦望那厮了吧。”
“不不不……没有没有。”丝雀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奴婢只是觉得饿,如今想来他靠近我并无什么阴谋,我这样利用了他许久,有些过意不去。”
“嗯,确实有点不地道。”
“……”还不是你让的。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谁让他们主仆两个总是不安好心呢。”阿音说了一本正经,“你想想,你家小姐我之前差点儿被他们害死了,是不是心里就平衡了?”
丝雀想了想,点头道:“是,他们活该。”
“你这丫头。”阿音轻轻一笑,又复侧眸看着那完全陌生的街道,街道两旁的行人都不禁朝她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议论纷纷。
丝雀是完全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只是瞧着有些担忧道:“小姐,咱们今天真的要回王府去么?听说那里真的荒得很,不能住人了。”
“去。”阿音不容置喙,“原本想着悄悄回来看看,可是既然已经大张旗鼓了,就要让大家都知道镇南王回来了。”
“可是……”
“担心什么,实在不行再去慕大哥的院子住就是了。”阿音说着放下了帘子,“态度而已。”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眸子。
如今南疆的雨季过去了,天朗气清,叫人觉得这一片天地完全不是他们才来的时候,那片湿漉漉的山林。
镇南王府,一大早,这里就聚集了众多大小官员,一大帮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他们的南疆之主。
“听说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冯堰眯了眯眸子看着街道的远处。
“圣旨上不是说了么,你这老眼昏花的,该致仕了吧。”吴耀拢着袖子白了他一眼,一脸的不耐烦。
这两人,一个叫冯堰,字伯牙,一个叫吴耀,字子期,外人一听,都以为这二人是一对儿好友,可是几乎是整个南府都知道,这两人是面不和,心更不合。见面就掐,从不消停。大到政见不一,小道鸡毛蒜皮,什么都能吵,人送外号——冯吴必吵。
南府大致分为内府和外府,也就是内三城和外四城。内三城就是以王府和侯府的三个同心圈,外四城就是东南西北的四个角。
冯堰管内城,算是近臣,但是并没有内城守备的兵权。
吴耀管外城,虽是外臣,却还有部分的守城军军权。
此刻,一见这两人又要开吵,周围的一众大小官员都十分默契的往后退了退,生怕血溅到自己。
“真是有辱斯文了,老夫怎么的也长你十岁,算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跟长辈说话么。”
“什么长辈,你姓冯我姓吴,你是三品,我也是三品,你告诉我,你长在哪里?”吴耀一边说一边插腰,“年纪大死得快的,不知道么。”
“你……你你你……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冯堰今年刚好五十,再做两年确实是可以不做了,但是被人这样说实在是不能忍,“就你这匹夫,靠着二两的军功就不将圣贤放在眼里……”
“什么圣贤,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
“两位大人。”何晨见状,无奈道,“眼看着王爷和侯爷都快到了,你们在扎王府门口吵架,岂不是叫人笑话了。”
“你走开,一个小丫头片子,敢笑话老子。”吴耀是军旅出身,从前跟着秦望后面剿匪,弄得自己跟土匪头子一样,如今从“文”五六年了,可还是一着急就改不了这嘴上的脾气。
“你……何大人你听听,这是做臣子应该说的话么。”冯堰气得恨不得背过气去,“不管王爷多小,也不管是不是女子,血统是真的,陛下也金口玉言认了,你敢不认?想造反不成?”
“老子看你想造反,怎么的,你个老家伙坐在内城靠着侯府多少便宜,此刻来个好哄的小丫头,就想着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了?”
“岂有此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冯堰的随从都快给他掐人中了,一旁的何晨终于看见了救星,连忙喊道:“别吵了,来了来了!”
众人闻言,一时鸦雀无声,纷纷仰着脖子望着北面,果然看见了一马当先,一袭青蓝长袍的秦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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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何晨,字同光。南府的府尹,跟秦夙一边儿大,两人算是竹马竹马~~要死,丁丁怎么觉得何大人好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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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疫情,也依旧爱你们的丁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