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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吉拉丁     权妻谋臣txt下载     权妻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六章 伊舟城

    阿音和云墨在伊梵家逗留了七八日,最终还是决定,尽快去伊舟城。如果伊婆婆没有骗他们,他们应该能找到回去大楚的路。

    他们三人一早借了隔壁人家的马车,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了,直到午时才远远地看见那土砌的城墙。

    阿音坐在木板扯上,颠簸着看着那不算高的城墙,这样看去还有些残破的感觉,这座不仅看着小,而且还是阿音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最破的一座城。

    显然,云墨也没想过伊梵口中那个还挺热闹的镇子是个如此破败的地方,一时那双清冷的眸子也不由得有些失望。

    如此一来,他们要找到能护送他们回去的商队,恐怕就不容易了。

    伊梵一路上都默默的驾着马车,很是奇怪,她先前明明那么反对他们离开,这次阿音再开口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再说什么,还早早的去借了马车回来。

    阿音坐在车板上,虽然垫了厚厚的稻草,但是还是膈人的,再看看云墨那张脸一沉再沉,便知道连问都不用问,他是真的很不舒服了。

    “哥哥怎么会想到送我弓箭的。”阿音怀中抱着云墨亲手做的弓箭,转移注意道。

    “只是觉得你会喜欢。”云墨淡淡道,眉心依旧轻蹙。

    这弓箭的材料虽然远不及齐丹送的那把,但是这细腻的雕工却叫人十分喜欢,怎么说呢,一看就是云墨做的东西。

    “哥哥送的自然是喜欢的。”阿音说着将弓背在身后,却冷不丁的听见云墨说道:“你若是早告诉我你喜欢射箭一类,或许我能找到更好的材料做给你。”

    “……”阿音知道他又在揶揄自己,抽了抽唇角,觉得云墨真的比小人和女子加起来都要“难养”。

    “进城了。”伊梵在前头驾车,回首道,“城里有家客栈,你们要先住下么。”

    阿音得救了一般,连忙点头:“好。”

    “那就先去客栈,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银子。”

    “我有。”阿音从霍掌柜的那里顺了好些现银,清晨出发之前,还留了一点给伊婆婆,算是答谢她的照顾和帮助。

    伊梵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直接驾车进了那扇都没有人把手的城门。门头上写了两个还是三个大字,应该就是“伊舟”,只是她并不认识。阿音仰头从城门下过的时候,不禁感叹:这城是真破啊。

    好在城里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的破,街边各种商铺摊贩,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阿音他们这种简单的木板马车,也有驴车,还有骆驼。阿音一路看着,行走间还真是十分热闹。

    “今天是什么日子么,路上这样热闹。”阿音不由得问了一句。

    伊梵想了想:“好像是过年了。”

    “……”阿音已经,“今天么?大年初一?”

    伊梵已经下了马车,牵着马步行:“不清楚,瞧这样子多半是除夕吧。”说着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阿音,“我们不像你们楚人,并不很在意春节的。只是用来算春天来的日子。”

    阿音点点头,不可置否,看着路边那些小摊贩买什么的都有,有的人吆喝的她还能听懂一二,有的人吆喝的她就完全不明所以了。

    “这里什么族人都有么?”

    “嗯。”伊梵一边走一边找着那间客栈:“附近几十里的部落,村子的人都有吧,我通常也不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云墨坐在被子里,听着他们谈话,微微垂着眼帘,并不在意四周如何嘈杂。一上午的颠簸,他很累了。

    “到了。”伊梵说了一句,指了指前面的客栈,“是楚人开的,我自小就开在这里了,估计里面也挺破的。”

    “总比风餐露宿的好。”阿音说着,看了一眼似乎睡着了的云墨,小声道:“哥哥,我们到了。”

    “嗯。”

    这间客栈只有一层,真的而不大,阿音站在柜台前面,大致看了一眼,恐怕只有十间左右的房间,此刻也没有什么人。

    整柜的果真是个楚人,一眼看着像是三十多岁,皮肤不像蛮人那么黝黑,反而还挺白的,高高瘦瘦的,年纪不大,就有些岣嵝着背了。看见他们进来很是热情,等看清阿音和云墨都是楚人,似乎一惊,越发的热情了。

    “这里好多年没有再雪季里遇见楚人了。”老板感慨道,“几位住店?”

    “不然呢。”伊梵用生涩的楚话不满道:“两间屋子,先住一晚吧。”

    “好好。”老板说着便去抽屉里找钥匙,“淡季也没有什么客人,大多都空着,给几位相连的吧。”

    “多谢。”阿音在伊梵开口前说道,“有饭菜么?”

    “有,有。”老板拿着钥匙,亲自领着他们往房间走去,不大的厅里大约只有四五张桌子,“几位想吃点什么。”

    “普通的饭菜即可。”阿音说着,想了一瞬,“若是可以,我自己做。”

    闻言,云墨愣了一下,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来住店还要自己下厨的姑娘还是头一个。”老板回眸看了一眼阿音。

    “我哥哥嘴刁,吃不惯别人做的。”阿音说了一句,便扶着云墨,不再说话了。

    “原来是兄妹。”老板笑笑,“瞧着感情真好,还以为是小夫妻呢。”

    走在一旁的伊梵闻言,干干的笑了笑:“老板还真是好眼神。”

    老板似乎并未在意她不大友善的语气,依次开了两扇房门,笑道:“几位看看,这两间还满意么。”

    阿音看了一眼,比想象中要好多了:“自然满意。”

    “那这是客官的钥匙。”老板将手里的两把钥匙都递给了阿音,“在下姓曹,客官要是有什么吩咐,柜台找我即可。”

    阿音微微颔首:“那厨房那边……”

    “哦,客官收拾好了,直接来找我就是,我带客官过去。”曹老板笑道,“明日就是除夕了,店里正好来了好些食材,客观要是看上了,尽可以用的。”

    闻言,阿音愣了一下:“明天就是除夕了?”

    “可不是么,只是这里没有什么楚人,咱们也只是关上门自己热闹罢了。”

    阿音有些恍然的抿了抿唇:“多谢掌柜的,我哥哥畏寒,掌柜的给我个炭盆,还有汤婆子,可好。”

    “好好,我让小二去弄,客官还要什么的,尽管说就是了。”

    阿音拿了一锭银子给他,笑道:“被子帮我换成最好的,其他没有了。”

    曹老板拿着那银锭子十分高兴:“是,是。”

    曹老板转身回了柜台,云墨回眸看了那人一眼,不大高兴起来,听见阿音柔声道:“哥哥先休息吧。”

    “嗯。”

第七百六十七章 此时此地

    伊舟城的曹家客栈里,阿音精心的准备了一桌晚饭,那是伊梵第一次看见云墨吃的那么香。

    虽然还是那样慢条斯理的吃着,但就是不一样的。

    或许就像阿音说的,其实他是很讲究的,一直以来都是吃不惯她做的那些粗茶淡饭。伊梵如此想着,明明是一顿她从未吃过的美味,也是食之无味的。

    晚间的时候,伊梵上街去转了一圈,像是买了什么回来,看见阿音已经坐在了床上,不禁问道:“这样早休息,城里是有夜市的,可以逛逛。”

    “不用了,累了。”阿音似乎在看着一本什么,闻声抬眸看来,“这镇上有镖局么。”

    “什么是镖局。”

    “就是押送货物一类的。”阿音解释了一句,察觉她连镖局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合上了那本书,“算了,我明早去问问曹掌柜。”

    伊梵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带了好些东西是要变卖的。

    “明天除夕了,你明天要回去的吧。”阿音拉了被子躺下了。

    伊梵自顾自的收拾东西,没有回她,却是冷不丁的问道:“春节很重要么?”

    “在大楚是。”

    “他们说是家人团圆的日子。”

    “嗯。“

    “你跟玉哥哥每年都在一起过么。”

    阿音想了想:“也有错过的时候。”

    “既然他对你那么重要,为什么还有错过的时候呢。”伊梵看着她,十分不解。

    阿音似乎被问倒了,半晌才说道:“是啊,明明那么重要,为什么还有错过的时候呢。”

    伊梵没有再说什么,阿音觉得她这两天有点怪怪的,像是心事重重的。但是阿音实在是累了,便也没仔细去想。伊梵收拾了好一会儿才上床,拉了另一条被子躺在阿音外侧。

    阿音虽然累了,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人上床了。迷迷糊糊的听见伊梵说道:“我想跟你们去大楚,可以么。”

    “不行。”阿音迷迷糊糊的回道,“那里不安全,我们连自己都护不了。”

    “有什么不安全的……”伊梵嘟囔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伊舟城的小小客栈里,两个相处了不过几日的女孩,睡在一张床上做着完全不同的梦境。

    次日清晨,阿音早早的起来做了早饭,端进云墨屋里的时候,白衣公子已经起床了,正在穿着外套。

    阿音见状,放下了手里的早饭,走过去给他穿戴:“今天除夕了,我瞧着街上比昨天还要热闹。”

    “你最近累得很,怎么这么早起了。”

    “好不容易有白米白面,就自己做了早饭。”阿音站在云墨跟前,抬手圈着他的腰身,给他系腰带。

    云墨微微垂眸就能看见她的小脑袋,不禁柔声道:“我就那么矜贵么。”

    “哥哥是天底下最贵的贵人,自然矜贵。”阿音说着,抬眸一笑。

    云墨瞧着她,忍不住抬手圈她在怀中,冷不防的,一个不算亲昵的拥抱。

    阿音一愣:“哥哥?”

    “怎么,我这几日也是魔怔了,总会想,或许我们就这样留下,也不错。”云墨拥着她,缓声道,带着一丝自嘲,“是不是很不负责。”

    “不会。”阿音老实道,“这年头,我这些日子有过无数次,哥哥只是太累了,想要休息。”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云墨深深一叹,不知为何。

    阿音嗅到他身上凛冽的清苦味,无论何时,云墨身上总是这股味道,仿佛这些年的汤药已经深入骨髓了。

    回去也不知要走多久,云墨离开了大夫根本就是拿命在赌。阿音一时有些担忧,倒是忘记了推开他。

    “咳……”门口有人轻咳了一声,不满道,“你不是说要出门么,还去么。”是伊梵。

    “哦。”阿音连忙回头看去,“去的,我做了早饭,一同吃吧。”

    伊梵站在门口,看了看云墨:“不用了,你们楚人的东西我吃不习惯。”说着就转身道,“你好了出门右转就能找到我了。”

    阿音点点头,看着她离开,云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想什么?”

    “我好像记得,昨晚她跟我说想去大楚的。”阿音疑惑的摇了摇头,“哥哥不觉得她哪里奇怪么。”

    “哪里。”

    阿音摇摇头,走到桌子边上:“哥哥不是说她像我么,我心思那么多,哥哥可看出来一二了?”

    云墨闻言一怔:“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生气什么。”

    “并没有。”阿音给他乘了粥,心想还是自己小心一点吧,本来女儿家的心思,云墨就不甚清楚,“算了,我一会儿去找找看看有没有愿意出行的镖局,如无意外的话我们明天就能出发了。”

    “若是没有呢。”云墨坐下道。

    “那我就想想办法将信送出去,总要让人知道我们在哪儿。”

    闻言,一个困惑了云墨很久的问题,又冒了出来。晨光下,白衣公子不禁抬眸看她:“阿音,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音刚要坐下吃饭,闻言一怔:“什么为什么?”

    “你是齐丹掳走的,那我呢?为什么我们会遇见,一道出现在这里。”

    “哥哥还在想掳走你的人?”阿音想了想,“很明显,是跟到处抓我的人是同一个呀。”

    “是谁?为何?”

    “……”阿音不知道,摇了摇头,“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们都跑了,还有关系么?”

    这下轮到云墨疑惑了:“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有人千方百计的抓了我们两个,却叫我们如此轻易的跑了呢。”

    轻易么?我们差点儿冻死好不好。

    阿音咬着筷子,没有说话,听见云墨自顾自的说道:“算了,吃饭吧。”

    早饭过后,阿音将云墨一个人留在了客栈,出门前问了一下曹老板,这城里的镖局是有,只是毫无意外的,这季节都不接单了。

    “生意总要谈一谈,才能知道能不能成。”阿音说着便要出门。

    “客官。”曹老板却忽然叫住了她,做了个挡脸的动作,“您还是带着斗笠出门吧,这地方也不大太平。”

    阿音看着他想了一瞬,似乎有点道理。

    “您等着,我给您找一顶。”曹老板微微佝偻着背,就是柜台后面翻找了一阵,还真的而给他找到了一顶斗笠,“喏,应该合适。”

    阿音接过来,浅浅一笑:“多谢了。”

    曹老板看着她笑笑:“应该的应该的……”

    阿音抿着唇角,转身间戴上了斗笠,轻纱下嘴角浅浅的笑意瞬间泯灭:云墨说的没错,或许他们能跑到伊舟,真的没那么简单。

第七百六十八章 除夕劫 上

    除夕的伊舟城着实热闹,阿音出了客栈的大门,就看见了来来往往各色的行人,这景象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实话,这么久了,她还是头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异域的街道上,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些感慨来。

    按照伊梵说的,她出了门右转,没多久就看见了在路边卖东西的少女,她这样年纪的在这里还真是挺多见的。

    阿音走过去不过丈余,却让她忽然想到了从前在富阳的日子,那样的小镇上,其实像伊梵这样的小姑娘也到处都是,当年自己还不是十三四岁就要讨生活了么。

    “生意怎么样了?”阿音走近了问了一句。

    伊梵闻声,抬头看见她带着斗笠,淡淡道:“不怎么样,你好了我陪你去找那什么镖局吧。”少女说着便要收拾摊子,“我跟人打听了,前面一条街就有两家镖局,先去那里看看吧。”

    “找楚人开的吧。”阿音说着,蹲在她前面,小声道,“我自己可以找过去,你的这些我买下了,你帮我一个忙。”

    伊梵一愣:“你要这些做什么。”都是她雕的玩意儿,只有外婆的那些药包都卖掉了。

    “算是纪念了。”阿音隔着面纱浅浅一笑,伊梵并未瞧见,“我不放心哥哥一个人在客栈,你帮我回去照顾他。”

    “我?”伊梵摇摇头,不知为何有些抵触,“外婆让我离远点。”

    阿音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果真还是婆婆同你说了什么,我们一路艰险,我怕我不在他会出事,在这里我就只有你可以相信了。”

    伊梵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阿音却已然起身:“你若是实在不愿意……”

    “好吧,那你早点回来。”伊梵忽然说道,抱着她的东西便匆匆往客栈跑了。

    阿音回眸看着她的身影,轻轻一叹,转身往伊梵说的方向走去。

    伊舟这座城虽然很破,但是该有都有,这里的镖局算起来也有四五家,甚至有两家还颇具规模,不过都是专门运送一些贵重的货物的。

    阿音已经走了两家,都是雪季里不做生意的,她瞧着也都是蛮人,觉得不大可靠,便也没有谈价格。最终还是停在了一家据说老板是楚人的镖局门口,就这么看来,已然是一家颇大的镖局了。

    “这位姑娘,有事么。”门口一个倒水的男人看见阿音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这位大哥,我有一趟镖要走,很着急,不知道贵号还接不接单子。”

    这家镖局没有名字,总镖头姓王,城里需要走镖的都知道这位王大哥王浩。王浩是大楚人氏,不过夫人是伊舟本地的人家,所以这镖局里有一大部分的镖师也都是蛮人。

    阿音出了重金护送她和云墨去奎木关,这才知道这里离奎木关有将近一个月的路,这还要看路上的天气。

    “姑娘要什么时候出发。”王浩拿着定钱,问道。

    “今天夜里吧。”

    “今夜?”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惊。

    “我时间紧迫,而且今夜天气也好,并无风雪,上路也便利。”阿音隔着面纱说道。

    王浩想了想,点头道:“好,既然应了,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就今晚。”

    “丑时过后吧,劳烦镖头准备妥当,我哥哥体弱,不能受什么风寒,要是有大夫能随行,我愿意到目的地之后再加一倍的价格。”

    闻言,王浩也是吃了一惊,要知道阿音给的已经不少了:“我认识大夫,只是他也是楚人,在这里有家室,今夜除夕,他不一定愿意随行。”

    “镖头做主吧。”

    “那好,今晚丑时过后我们去接你们。”

    “嗯,曹家的客栈。”阿音定好了镖局,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

    “小姐。”

    “嗯。”

    “我们几日前有兄弟回来,说奎木关出事了,如今像我们这样镖局,商队都是不好走了,你知道么。”

    阿音愣了一下,波兰不禁的点点头:“听说了一点。”

    “若是你进不了关,我们可是不管的。”王浩却是说道。

    阿音见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由得抿了抿唇角:“自然不用贵号管的,我们找的人在关外,也不必一定入关的。”

    王浩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阿音微微颔首,走出去的时候,听见王浩身边的手下在身后说道:“这下好了,小姐明年出嫁,嫁妆不用愁了。”

    “知道就好,这一单一定要成。”

    “是。”

    伊舟城里阳光正好,阿音独自走在路上,仰头隔着斗笠看了看天空。这个时候的京都应该年味儿很浓了吧。

    大楚,京都。

    夜幕降临的时候,万家灯火依旧灿烂,站在皇城的高处,仿佛只有这里是冷清的,只有这里没有一丝年味儿。

    “陛下,您身体不好,还是进屋吧。”余忠亲自提着灯,站在不远处恭敬道。

    云安皇帝站在栏杆边上,消瘦的身影完全不像是他从前的样子,听见他满是疲惫的声音说道:“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愿望不过是国泰民安,不想祖宗的基业毁在我的手上,可是为什么,连这个都做不好呢。”

    “陛下忧思过度了。”

    “傅家是不打算放过朕了。”

    “陛下,毕竟大殿下他们还未找到,或者太子殿下是无辜的。”

    “你觉得他无辜么?”云安皇帝看着夜色,疲惫的问道。

    “陛下相信便行了。”

    “信与不信,他是在逼朕。”云安说着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要么将江山交给不贤不孝的明月手里,要么交到他们傅家手里。真是讽刺,先帝以来,防着南疆,防着傅家,最终还是走到了这种局面。”

    余忠没有说话。

    “傅言恨朕,恨我害死了他姐姐,也恨我护不了玉儿,他忍了这么久,就是要跟我争一争,这结果。”

    起风了,吹得云安的发有些乱:“都是我的错,其实玉儿会是一个好皇帝,我相信他可以控制好傅家,其实,要是一开始我就下定了决心,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夜风中,余忠静静地看了一眼云安皇帝,终究只是说了一句:“回屋吧,陛下。”

    当夜,就有人将云安皇帝的话传进了东宫,已经被迫闭门思过月余的云鹤,拂袖扫落了茶盏。

    “父皇……”

第七百六十九章 除夕劫 下

    “客官,外面要放烟火了,你们要一起出来看看么。”门口,曹老板轻轻的扣门道。

    阿音正在云墨的房间,低头收拾着下午买回来的一些东西。闻声抬头正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云墨轻轻的按住了头,不由得一愣,听见他不悦道:“不去。”

    怎么又生气了?阿音慕名奇妙的摸了摸他刚才按的后脑勺:“为什么,应该挺热闹的。”

    “我不喜欢。”

    “烟火?”

    “那个姓曹的。”云墨看她中午买回来的几乎都是给他用的东西,“是银子不够了么。”

    阿音愣了一下:“嗯,大部分都给了镖局了,这个时候的价高。”

    闻言,云墨默了默,就在阿音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听见他蓦然道:“那个时候应该多拿一些的。”

    “……”

    “客官。”曹老板依旧在外面扣门,“快要开始了,隔壁的小姑娘已经先出去了哦。”

    伊梵?阿音想她应该是没有看过烟火:“多谢,就来。”

    外面的人听见她应了,便转身走了。

    “等回去了,你要看什么样的烟火,我都给你找来。”云墨缓缓地坐在床边,看了一眼装外。

    阿音看着他的侧脸,窗外炸开了一朵烟火,照着他的侧脸一片璀璨:“好。”说着将包袱系好,“有哥哥的烟火,别的我什么都不看,我去叫伊梵回来,哥哥先睡一会儿吧。”

    云墨回眸看她,温润的眸子里竟然有些不舍:“好。”

    阿音转身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云墨坐在那里,慢慢的松开了自己的掌心:无论多么不舍,我都不能自私的留下她,无论是慕盛还是无尘,都好,都比我好……比我好。

    除夕夜的伊舟城,安静而热闹。阿音出来的时候,不远处的烟火已经开始放了,一朵朵,火树银花。

    门口站了大约十几人,有客栈的伙计,也有客栈的客人。伊梵果真站在最前面,看得十分入神。

    “好看么。”阿音走过去,柔声问道。

    伊梵回过神来,看见是阿音,露出浅浅的笑容:“好看,真好看。”

    阿音见她如此喜欢,便打消了拉她回去的念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今夜就走了,以后保重。”

    闻言,伊梵眸子骤然一紧,回眸看她:“今夜?”

    “嗯。”

    “玉哥哥他……”

    “对不起。”阿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道,“他不属于这里。”

    伊梵紧紧地抿了抿唇,听见阿音说了一声:“今天谢谢你了。”

    “等等……”伊梵忽然拉住了要离开的阿音,阿音愣了一下,正要回头就看见原本看烟火的几个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在了她身后。

    “这是做什么?”伊梵还拉着她,而她却是看着那几个男人。

    有人连忙解释道:“客人不再看一会儿么,伊舟城可是难得放烟火的。”

    “不必了,能让一让么。”阿音的身后骤然炸开了一朵红色烟火,映得她的侧脸一瞬间有些狰狞。

    那群男人不禁有些犯怵,可是还没等到阿音跨出一步,原本拉着她的伊梵骤然被人扯开了,下一刻便听见少女惊呼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伊梵被两个男人从身后扯着胳膊,挣扎间一会儿说着生涩的楚话,一会儿又说着跑调的蛮语,混乱极了。

    阿音回首看见那两人扯着伊梵,抬脚就踹开了一个,那人摔了个四仰八叉,伊梵见状连忙的要挣脱另外的一人。可是那人双手都拽着她的胳膊,拉得死紧。

    “放开她!”阿音吼了一声,正要抬脚就被身后的几个伙计给拉住了,这些人有楚人也有蛮人,七手八脚的扯着她,叫她一时挣脱不开。

    “你们要做什么!”伊梵见阿音也被人扯住了,一时有些慌乱,“这是黑店么!”

    “小姑娘,你就不要叫了,等一会儿就没事了。”有人笑着喊道。

    “你在说什么啊!”伊梵吼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阿音被他们缠得不耐烦,踹开两个又会扑过来,一时间这客栈的门口热闹的很,可是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在烟火上,根本没有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姑娘,你别挣扎了,那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人拉着阿音的胳膊笑道,“我们老板白天发现她在厨房里……”

    “你闭嘴!”伊梵方才还只是有些慌乱,眼下不知为何,忽然十分生气了起来,“你别乱说话……”

    阿音一瞬间静静的看着伊梵,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老板?姓曹的哪儿去了!

    “放开!”阿音根本不管伊梵白天在厨房里做了什么,忽然发力睁开了一只胳膊,抬手拔下了发间的簪子,毫不犹豫的就刺进了一旁人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脸颊上,那人身子一软,瞬间毙命。

    伊梵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拔了簪子,冷着脸看着众人。

    “杀……杀人了!”那群人瞬间如洪水般退开了。

    “杀人了!”

    依旧没有人在意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人反应过来,开始慌乱的往客栈里面跑,可是当阿音拿着血淋淋的簪子也往客栈里面走的时候,那些人又开始慌乱的往外面跑。

    伊梵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看着倒在脚边的男人还在流血,身后的烟火将这一切都照的诡异异常。

    “玉……玉哥哥……”伊梵猛然反应了过来,连忙爬起身,却踩了一脚血,滑了一下,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胳膊上被磕破了一大块皮……

    客栈里,阿音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了云墨的房间,可是门却从里面拴上了。

    “哥哥,哥哥你睡了么?”

    没有反应。

    “哥哥!”阿音用力的拍着门,心慌意乱,“哥哥你睡了么!”

    依旧没有反应。

    阿音一咬牙,抬脚就踹开了门,“哐啷”一声,门应声而开,下一刻床上的画面,叫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窗外炸开了一朵鲜红的火焰,床上一个高瘦的男子赤着上身跪坐在那里,而云墨衣衫凌乱的躺在他身下……

    “你干什么!”阿音惊呼的声音几乎变调。

    闻声,曹老板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狰狞的笑道:“这么快就看完烟火了?”

第七百七十章 心碎的声音

    阿音手中的簪子刺进曹老板的咽喉时,她几乎不敢去看云墨一眼,她不能面对,不能面对云墨这样谪仙一般的人被这样一个……糟蹋。

    “哥哥?”阿音来不及去拔自己的匕首,伸手将那个已经死透了的男人从云墨的身上推了下去,她自己整个人几乎是跌在了云墨的身上。

    “哥哥……哥哥你醒醒,你怎么了……”阿音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慌乱过,她手忙脚乱的检查着云墨的衣物,发现他的腰带还在,只是上衣被人扯开了,刚松了一口气,窗外的烟火乍然又亮了,将云墨脖子上的吻痕照得刺目,惊心。

    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滴在了云墨迷蒙的脸上,滚烫。

    阿音颤抖着双手,泪眼朦胧的想要擦掉他脖子上东西,可是越擦越红,怎么也擦不掉。

    “畜牲……畜牲!你怎么敢……”阿音红着眼睛,狠狠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阿音……”云墨温软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像是在梦里一般。

    “哥哥,哥哥我在……呜呜……”阿音眼中含着泪水,惊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睛却如此陌生的看着自己,他的唇微凉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像是渴极了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捧甘露。

    “阿音……”云墨半瞌着眼帘,小心翼翼的捧着阿音的脸,像是她身上有什么吸引她的香味,让他不停的想要去靠近,占为己有。

    “哥……”阿音被他锁在怀中,吻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好不容易才用力将他按了回去,“云墨你醒醒,云墨!”

    阿音摸到他的身体,这才觉得有些发烫,一心又悬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喊不醒。

    掌心抚在他的胸口,那里跳的好快……

    “他怎么样了!”伊梵半身是血的跑了进来,一脸紧张的看着阿音,地上的尸体就那样狰狞的躺在她们中间,咽喉上还插着阿音的那根簪子。

    “我不知道,他好烫,好像醒着,又好像睡着……”阿音看见她跑进来,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你快来看看。”

    伊梵径直跨过了那具尸体,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床边,正要伸手去看云墨,却看见了自己一手的血,连忙在床边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的去查看云墨的眼睛和脉搏。

    “糟糕了……”伊梵扣着云墨的手腕,跌坐在了地上,有些绝望的看着阿音,她的嘴唇还有些红肿,想来云墨刚才要吃了她一样。

    阿音感觉到云墨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怎么了?中毒了?”

    “是……”伊梵看着她,难以启齿道,“是我。”

    “什么?”

    “阿音。”云墨又唤了一声,却像是清醒了一些,“我好难受……”

    “哥哥。”阿音一手还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那边伊梵坐在地上,满是后悔,“我中午在厨房是在想在他的饭里放药的,可是被曹老板发现了,我扔了……我真的扔了。”

    阿音恍惚间想起刚才在门口,那几个伙计说的话,一瞬间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吼道:“是什么药,你究竟带了什么药!”

    “就是……就是男女之间用的那种……你们坚持要走,我就想,要是我……我跟他了,是不是就只能带上我了。”伊梵说着落下了眼泪,抽泣道,“我羡慕你,羡慕你能跟他这样好,他的眼里都是你……都是。”

    “……”阿音看着云墨,那双眼睛总是静静的看着自己,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这样,只一眼就能让她安心。

    可是现在,他的眼中有欲火,灼人心肺。

    “会怎么样。”阿音看着他那样难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想来是那个姓曹的一早就盯上了云墨,正好又捡了伊梵丢弃的药。

    怪谁呢?要是没有伊梵的药,姓曹的自己也会准备什么下三滥的东西吧。

    伊梵一面抹着眼泪,一边摇头:“没有办法,我加了血凝草和血气草,他们在一起会一直冲撞他的气血,他身子弱,要是不……要是没有女人,他是熬不到早上的。”

    “……”阿音按着云墨的手微微一紧,忽而想笑,“你还真是铁了心了。”

    “对不起,对不起……”伊梵激动的连蛮语都跑出来,说了一连串,可是阿音却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云墨会死的。

    “云墨……你能知道我,是不是?”阿音紧紧地绷着唇角,胸口疼的厉害,像是有火在烧,眼泪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你……”我以为姓曹的是盯上了我,却不想他好男色。

    “都是我不好……”

    “阿音。”云墨躺在床上,看着眼前哭得泪眼婆娑的人,像是清醒了一些,忽然用力将她推开了,阿音猝不及防的差点儿跌下床。

    “你走……走!”

    “云墨?”

    “你走……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碰你。”云墨半撑着身子,衣衫不整,青丝凌乱的看着她,嘴角慢慢的流下了血。

    伊梵愣了一下,连忙喊道:“快,他在咬自己的舌头!”

    阿音连忙扑过去,掐住了云墨的下颚:“你做什么!你疯了么!”

    “滚……滚啊……”云墨红着眼睛看她,含糊的吼道。

    窗外,烟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新年将至的子夜一片安宁。

    阿音看着他从未有过的狼狈,忽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细雨蒙蒙的江南,他就那样一袭白衣撞进了自己的世界,君子如玉,芳华无双。

    “对不起……”阿音早已泪流满面,捧着他的脸俯身用力的吻了过去,满是猩甜:“我身上有血……”你要是死了,我会悔恨终身的。

    云墨拼着经脉尽断,强忍着冲动,终究在她的一吻下溃不成军。

    阿音阿音阿音……

    伊梵看着床上缠绵的两人,紧紧地咬着唇瓣,爬过去拔掉了曹老板脖子上的簪子,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将门关上,一个趔趄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少女坐在门口,听着里面迤逦的轻吟,双手却紧紧地握着那簪子对着客栈的大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第一次,她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第七百七十一章 归途不归

    阿音疲惫的躺在云墨怀中的时候,将将过了丑时,云墨累极了,呢喃了两句就睡着了。外面夜色深沉,十分安静。

    阿音看着云墨的侧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伸手扣住了他的脉搏,平稳了她才安心下来。

    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是伊梵,她的手里还拿着阿音的那只沾了血的簪子。

    “外面来了马车,是找你的?”伊梵看了一眼床上,然后红着脸瞥开了眼睛,“他……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了。”阿音坐起身,不知为何轻轻的蹙了蹙眉头,然后便伸手拿了衣服自顾自的穿上,“是镖局的人,我们要出发了。”

    伊梵看着还躺在地上的尸体,有些后怕道:“外面那些伙计还不知道姓曹的已经死了,恐怕不会轻易让你们走的。”

    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泛着血色,在夜色中冷若冰霜:“这里就算是血流成河,我们也要走。”

    伊梵想起她杀人的样子,手心紧了紧,忽然问道:“你那个样子……他知道么。”

    “什么?”阿音已经穿好了中衣,闻言愣了一下,“什么样子。”

    伊梵看了一眼地上的曹老板,阿音见状,恍然道:“知道,我杀过人,杀过狼,狠辣决绝,口是心非,说真的,我比你想象中要卑鄙,要坏的多,说起来,我才是最配不上他的那一个。”

    “不是。”原本闭着眼睛的云墨忽然开口,一双墨色的眸子不知何时睁开了,正静静地看着跨在他腰间准备下床的阿音。

    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是你,我宁可死了。可是如今是你……”云墨的药性过了,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今后会如何,也可以预见,“我也宁可死了。”

    阿音手心紧了紧,一言不发的瞥开了眸子。

    “阿音,其实我若死了,你回去也能拿下云氏的江山,云明月他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

    “不要说了。”阿音冷声道,动了动身子,准备下床,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阿音,是我不好。”

    “不要说了。”阿音几乎是低吼了一声,“我不要你死!我要江山做什么?给你陪葬么!”有些颤抖。

    “……”云墨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忽然坐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她,“我会负责的,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慕盛那里我去请罪,父皇那里我也一力承担。”云墨紧紧地抱着阿音单薄的身子,“还有无尘……”

    “不要说了。”阿音打断了他的话,吸了吸鼻子,“镖局的人等久了,我们先出发吧。”

    云墨听着,轻轻地应了一声。

    阿音他们出来的时候,王浩带着人跟客栈的那群人正对峙着,那场面乍一看叫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没有带斗笠,王镖头一时还迟疑了一下,怕认错了人。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王浩看了一眼躺在角落里的尸体,已经被人用一张破席子盖上了。

    “这家黑店想杀人越货,我也是自保而已。”阿音冷着脸,扶着云墨,心中有些奇怪,这出事也有两个时辰了,居然没有一个官兵来过问。

    王浩闻言不禁蹙眉,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客栈里有人惊叫道:“啊!老板……老板死了!”

    “哼。”阿音轻哼了一声,“早就死透了。”只要一想到云墨脖子上的那个吻痕,阿音就恨不得冲回去在他身上捅十八个窟窿。

    “这……”王浩一时有些犹豫,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墨道:“不能走么。”

    王浩看着这两人都不是善茬的样子,回道:“能,只要他们不拦着。”

    “姓曹的已经死了,这客栈里的一切他们尽可以分了。”阿音冷声道,“是要钱还是不要命,这应该很好选吧。”

    那些客栈的伙计,原本已经围了过来,闻言一时面面相觑。阿音却已经将自己的包袱扔给了王浩,然后扶着云墨上了马车。白衣公子拢着斗篷,眼皮抬也没抬。

    他们身后,那群人一哄而散。

    王浩见状,轻轻的拉了一下缰绳,将阿音的包袱交给了一旁驾车的马夫:“整顿,出发。”却看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依旧站在客栈门口。

    阿音正要上马车,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伊梵:“那个簪子,能还给我么?”

    伊梵这才察觉自己还握着那簪子,连忙递给了她:“对不起。”

    “没事。”阿音接过来,直接用斗篷细细的擦着那已经凝固的血迹。

    听见伊梵小声道:“我是说……你回去后,你的未婚夫怎么办。”

    “……”阿音动作一滞,抿了抿唇角,看不出是哭是笑,“他说过,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还能怎么办。”慕远征还真是个乌鸦嘴。

    “可是……”

    “伊梵。”阿音抬眸,打断了她的话,“我的路自己会走,你也收拾一下,回家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王浩见状,看了那小姑娘一眼,然后策马走在了马车边上,高声道:“天气正好,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

    伊梵站在路边,看着镖局的车队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抬手擦了擦眼泪,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马车上,阿音坐在云墨身边,一言不发,虽然捧着汤婆子,但是还是觉得而有些冷,先前他们走在雪地里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这样冷过。

    “阿音,靠过来吧。”云墨终于开口。

    阿音的眼帘微微一动,终究还是靠了过去,抵在了他的肩头,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去了。

    云墨垂眸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不禁想起了在客栈的事情。他知道,那个时候她舍弃了什么。

    她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文平城,就是想背水一战,拉下云鹤,赌一个跟无尘双宿双飞的结果。却不想……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落得如此结果。

    马车缓缓地往奎木关的方向去,这么久了,他们终于踏上了归途。可是云墨知道,阿音心里的归处,没有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动荡

    正月十五这一天,殷木兰收到了京都来的飞鸽传书,一直在京都养病的殷武轼感染了风寒,一下就不好了。

    “恐怕将军和少将军都要赶紧回京了。”程晖站在书房里,一脸严肃的说道。

    少将军是殷木兰的胞弟,殷木奎,今年才十六。不对,过年之后应该十七了,可是却顶了个少将军的虚衔,什么也不会。

    “木奎人呢。”殷木兰将信收好,问道。

    “还在营里,要不要叫他先回来。”

    “不必了,这件事儿你先去安排,如今慕无尘还在营里,小心一点。”殷木兰叮嘱了一句,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除夕夜下了一场雪过后,便再也没有下过雪,这半月来一直阳光明媚,院子里也隐隐可见草色,今晚元宵佳节,城里还有灯会。

    程晖应了一声,见她看着窗外:“慕无尘今早跟我说,他明天想带人往西找,再远一点。”

    “不是已经派人去娄烦打听了么,还要多远。”殷木兰闻言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鬼方地图。

    她察觉到他们不知为何,怀疑齐丹,只是是不是齐丹都与她无关,她才不在乎是不是要捅到戎卢去。

    “慕盛有自己的消息网,恐怕如今京都什么形势他也是一清二楚的。”程晖沉声道,“如今傅家步步紧逼,他们也很着急要尽快找到大殿吧,不然陛下真的改立了六皇子……”

    “闭嘴。”殷木兰瞪了他一眼,“你挑一些精锐给慕无尘,他要去就让他去,我还就不信了,这两人命有多大。”

    “是。”程晖见她收回目光,问道,“将军,今晚的灯会要派人跟着么。”

    “不必了,你忙你的。”殷木兰说着,便收回了目光,转身那里斗篷穿上,“反正他们也没有心思逛,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眼瞧着陛下定的婚期快到了,可是秦雪音依旧杳无音讯,云朝玉也是。”

    “婚期?”殷木兰不知为何冷冷一笑,“我要是秦雪音,活着也不会回来成这个亲的。”说着便一手扶着腰间的长鞭,大步走了出去。

    程晖看着她英姿飒爽的背影,不禁有些出神。

    殷木兰刚踏进花园,就看见慕远征小心翼翼的跟在梁清身后,女子弃了拐杖正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那摇摇晃晃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儿从前的样子。

    真是愚蠢,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仕途。殷木兰不屑的想着,下一刻便看见梁清果不其然没有站稳,一下跌进了慕远征的怀里。

    阳光明媚的早晨,两人抱了个满怀。

    “呦,我这来的不是时候呀。”玄衣女子扶着腰间的长鞭,大步走来,含笑的言语带着一丝揶揄。

    梁清愣了一下,赶紧要从慕远征的怀里起身,蓝衣公子却不慌不忙的扶着她站好。

    “殷将军军务繁忙的,怎么时时都关心着我们呢。”

    “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明明是慕大公子的未婚妻丢了,怎么不见你自己出去找一日,反而是慕二公子跑断了腿呢。”殷木兰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跟前,含笑看了一眼梁清,“终究还是梁大人更惹人怜么?”

    “你……”

    “无尘知道我除了赚银子,一无是处,恐怕出了这奎木关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我还是别添乱了。”

    “还真是堂而皇之的借口。”

    “借不借口的,殷将军也不是要嫁给我,管那么多作甚。”慕远征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侧身将梁清的拐杖递给了她。

    梁清接过来,暗自撇撇嘴,觉得从前那个毒舌的慕大公子还是十分可爱的。

    殷木兰闻言,果真不悦的瞪了一眼慕远征,就算听她自小军旅生活,大大咧咧的,但也是名门之后,将门千金,哪里有人敢这样说过她。

    可是不等她开口,就听见慕远征问道:“将军这样匆匆过来,就是为了揶揄我们的么。”

    “自然不是。”殷木兰一副“我没那么无聊”的表情,“京中来信,我父亲病重,我跟三弟或许过两日就要启程回京了,你们预备如何,一道走么?还是……留下继续找。”

    闻言,梁清不禁看了一眼慕远征,却听他问道:“无尘呢。”

    “他执着的很,要了人,明天要往西一直找到娄烦去呢。”

    娄烦那边没有消息。这个慕远征很清楚,连齐丹在外面找了一圈云琦也是未果,年初一的时候还没有回到戎卢。

    想必,如今的戎卢,又乱了。

    “如何,什么时候给我答复?”殷木兰催促道。

    “自然是要跟无尘商量了才知道。”慕远征说着伸手去扶梁清的胳膊,有些疑惑的看着殷木兰,“眼下,将军是要陪着我们逛园子么?”

    “呵。”殷木兰抽了抽唇角,“我还有军务,晚上灯会,我会派人跟着几位的,毕竟也经不起再丢人了。”

    “有将军在,自然不会丢的。”慕远征笑得彬彬有礼,“多谢。”

    殷木兰抱了抱拳,转身大步走了。梁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道:“殷武轼怎么忽然就病重了。”

    “是啊,病的蹊跷。”慕远征扶着梁清,往一旁的亭子里走,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今阿音和大殿都杳无音信的,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傅家扶六皇子上位么?”梁清那双鹰眸在阳光下眯了眯,“别的不说,六皇子年后才十四岁,知道什么呀。”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好操控呀。”

    “你是说,傅家终究是有野心的?”

    “先帝在时就防着郡公府了,不然当今跟先皇后也不会闹成那样。”慕远征扶着梁清坐下,道,“这些年傅家韬光养晦,就是想着云墨能上位,就算几年之后云墨没了,朝堂之上,傅家也是握着话语权的。”

    “恐怕陛下也是清楚的,能同意么?”

    “就看云鹤能坚持到几时了。”慕远征摇摇头,“如今殷木兰这一动,恐怕……”要有动静了。

    梁清看着他眉心轻蹙,一时懊恼的捶了下桌子:“如今看来,齐丹的嫌疑是最大了,云鹤真的没必要将自己架在火上烤,直接熬到陛下驾崩就是了。”说完又觉得自己大不敬,抿了抿唇角,“真的不在娄烦么?”

    “齐丹一直没有回戎卢,若是婴婴在他手里,他不会冒着王位被夺的风险一直不回王都的。”

    梁清闻言,默了默,看了一眼晴好的天空:“元宵佳节了,真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在何处了。”

    慕远征看着梁清跛了的腿,轻轻一叹,没有再说什么:千机他除夕之夜心痛的厉害,不知为何……

第七百七十三章 回京

    “真是绝了,跟着你走了快五个月了,还没到。”

    前面走着的男子闻言,回头白了他一眼:“本公子说了多少遍了,这季节上路,等同于找死。本公子金枝玉叶的还没抱怨,你抱怨什么。”害得我还把小桃留在了戎卢。

    “今天都什么日子了,真有个什么事情等你救驾,黄花菜都凉了。”

    金连礼一想到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说雪季穿过鬼方怎么的也要四五个月的时间,但是他明明都弃了好些歇脚的村庄镇子,怎么还是走了这么久。

    “老金,什么情况,我这别说赶上春暖花开了,夏天能到么?”金连礼看了一眼前面领头的老金头,阴阳怪气道。

    老金头名叫金通,已经五十多岁了,早些年一直跟着金平年,后来北丝路通商,戎卢那边又需要一个老人儿坐镇,便常年留在了戎卢,但是北丝路当年是他陪着金平年一道弄起来的,所以他就算是不常走也十分的熟悉。

    最重要的是,金连礼这两年在娄烦都还是听他管束的。

    “公子,出发的时候我就说了,这雪季里赶路,什么时候能到真的说不准。”金通一双眸子里半是风霜,“您自己想一想,这一路上咱们遇上几场大雪了,眼瞧着还有十几日就到奎木关了,不错了。”

    “……”金连礼输就输在他不曾实战过,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听上去句句在理,他就算是想要反驳也找不出理由。

    李沐算是看出来了,揶揄道:“你这娇滴滴的贵公子,要是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出来现了,丢人现眼的。”

    “你还有脸说我了。”金连礼不气反笑,“你这一辈子都住在深山里的野人,懂什么呀,一点点小事办得鸡飞狗跳,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脸面自称南宗的。”

    “一看你就没读过书,说了南宗不是我一人,是我南疆李氏祖孙三代。”

    “是么,那你们爷三儿加起来有什么传世名作么。”

    “我们……我擅的山水人物,不是诗词歌赋。”

    “还有理由……”

    走在前面的金通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又吵起来了,不由得摇摇头:“公子啊,今天天气不错,咱们是继续赶路呢,还是去就近的村庄休息呢,就在前面半日的功夫。”说着指了个方向。

    金连礼还在跟李沐争着什么,闻言愣了一下,豪言道:“赶路。”

    “好嘞。”

    谁料李沐笑道:“真是不容易了,我说了两句知道赶路了,之前见村子就歇的也不知道是谁。”

    “李庆阳,那风雪大的,本公子可是金家的独子,要是折了你赔得起么。”

    李沐含笑的眸子微微一挑,嗤之以鼻道:“谁还不是个独子。”

    “……”

    就在李沐和金叶在路上争执不休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若是当时他们去前年的村庄歇脚,或许就能遇见正在那里补给的阿音一行人了。

    这村庄阿音并未来过,现在仔细的想一想,这么久了,这偌大的鬼方之地在她的心里还是跟一座巨大的迷宫一样,哪怕是等春暖花开,雪原化尽之后,她也未必能找到她曾经落过脚的地方。

    “又在想什么?”云墨拿了狐裘给她披上,伸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肩膀,心中微微一沉:又瘦了。

    自从伊舟城出来来后没两日,阿音就病了,总是没来由的心绞痛。云墨怀疑是中毒了,可是阿音却说是因为单刃的那一刀正好捅在了心尖上,如今在这雪季里逗留的久了,才变成了心疾。

    起初云墨不信,但是随行的大夫却说确实是心疾,他便只能信了。阿音的心疾辗转了好些日子才渐渐好转,只是人消瘦了,也不大爱说话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墨想,终究还是因为自己。

    “王浩说,还有十日,出了这村庄不再停留,一路就能道奎木关外了。”阿音看着天际喃喃道,“回头想想,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你若是难过,可以当做是一场梦。”

    “……”阿音站在马车边上,不远处镖局的人正在收拾行装,可是阿音看着他,耳边却只有清浅的风声,犹如耳语。

    “阿音,我宁可你还跟以前那样对我。”至少你还将我视作兄长,亲人。

    “哥哥……”阿音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又觉得别扭,“那晚做决定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所以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这样说……”云墨从身后轻轻的抱住她,“阿音。”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到从前呢。

    “小姐,公子,收拾好了,可以上路了。”前面王浩回头喊了一句,拍了拍马屁股。

    阿音闻言抬手握了握云墨的手背:“上车吧,你也不能着凉。”

    云墨的手是凉的,可是阿音的手更凉。

    王浩的车队在中午前出了村庄,一路往奎木关去。而此时,奎木关内,殷木兰姐弟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回京。

    “将军,只带这么多人,够么。”程晖看了一眼殷木兰身后的士兵,大约千余人。

    殷木兰一双美目却落在了慕远征的马车上,咒骂了一声,道:“我们是边疆守将,没有御诏是不能带兵进京的,就算是奔丧也不可以,何况眼下父亲只是病重。”

    “可是……”

    “没事,你按照计划来。”殷木兰收回目光,正好看见弟弟在后面跟一旁的一个小厮说笑,不由得脸色一沉,“去叫三公子到我跟前来。”

    “是。”

    “你看好慕无尘他们,他不回去也好,等京都城里尘埃落定了,我看他还不乖乖就范。”殷木兰说这便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鞭子,扬声道,“出发。”

    马车里,慕远征看了一眼已经动起来的大军,听见梁清道:“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么,那阿音……”

    “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眼下看来还是跟着殷木兰回京才能顾全大局。”慕远征说着放下来了帘子,“何况你的伤还是尽快回京让孙伯伯瞧一瞧才是,难不成真的要为了我毁了一辈子么。”

    “……”梁清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对不起。”

    “怎么又说对不起。”

    “若不是我没用,你也能一心一意的出去找阿音,也不用因为我这么久都被殷木兰冷嘲热讽的。”

    “没有……”慕远征想解释什么,却又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我知道阿音要什么,虽然歉疚于你,但是更多的还是为了她。这样说,你能明白了么。”

    闻言,梁清看了看他,抿了抿唇角:“明白。”如果你于我只能是歉疚的话,那无论如何我也要治好腿。

    隆德三十七年,正月十七,并不是什么好日子,北疆守将殷氏忽然带兵回京,探望在京都病重的殷家家主殷武轼。

第七百七十四章 风雪窑洞

    “二公子,咱们出来有六日了,这条路我们之前都没有走过,真的没有问题么?”杜柳看了一眼四周,一片荒芜,这几日都没有下雪,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些枯败的草色。

    慕无尘裹着漆黑的大氅,走在前面,冷声道:“程晖那厮成心绕了我许多时间,这次我找了常年走道的镖局,我就不信了还没有消息。”

    这法子还是慕远征想出来的,雪季的鬼方,无论哪里,要是忽然出现个什么外人,都会引人注意的。这么久了,他们坏就坏在人生地不熟,又偏偏遇上这漫长寒冷的雪季。

    “二公子。”前面领路的人回头说道,“看这天气,是要变了,前面要躲一躲么。”

    闻言,慕无尘抬眸远眺了一眼:“附近有村庄?”

    “最近的村庄也要走四五日呢,只能去别处了。”那领路的是奎木关内金圣镖局的镖头,韩虎。

    “别处?”杜柳问了一句。

    云墨失踪了这么久,杜柳动用了所有的势力,最终也只能确定,云墨并未回到关内,应该也是跟阿音一样,在文平城被什么人带走了,消失在茫茫鬼方。

    这么久了,殷木兰的人带着他们在关外瞎转悠,根本不想找人。可是慕无尘却不是一无所获,他借在文平城找人的间隙,收买了一批批的贩夫走卒,四处打探那个沐平及其手下的下落。

    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在前不久的一处部落里找到了当晚参与绑架阿音的马夫,据那人交代,沐平当夜带人一路往西,在一处矮坡与人汇合,将阿音交了出去。

    那人是谁,马夫并不知道,他当时等在下坡处,只能隐约看见,那高大的男子旁边似乎有个姑娘。交完人之后,那马夫跟沐平就分道扬镳了,如今沐平去了何处他也不知道。

    那马夫只知道沐平是有家人的,就住在奎木关内,至于现在还在不在了,慕无尘让人去找了,还未有消息。

    不过如今殷木兰回京去了,他们在奎木关的手脚也方便一些。

    正有些出神,听见韩虎说道:“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处避风的窑洞,还挺大的,二十来人不在话下。”说着确认了一下方向,指了指,“咱们快点,这风起来了,看来要下大雪,说不定是雪季里最后一场大雪了。”

    “要走多久。”慕无尘也能感觉到起了风,抬手拢了拢斗篷。

    “尽量天黑之前吧。”韩虎说道。

    “有劳韩镖头了。”

    “二公子客气了,大公子跟我们当家的也算是有交情,不必言谢。”韩虎说着便策马走在了前面,跟两个手下一道在前面探路。

    这个金圣镖局是金字号,也就是金平年的产业,当时梁清的那几个是手下也是他们镖局帮忙运回京都的。也就是有了那几具尸体回京,傅煊才占了头一次的先机,将事情先一步的捅到了御前。

    慕无尘走在杜柳身侧,这些日子除了在想阿音去了哪里,就是在想云墨去了哪里,若是除了这些,他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无能。

    居然过了这么久了,他也是才找到了一丝十分渺茫的希望。

    阿音,朝玉,你们究竟在哪里……

    “阿嚏!”站在洞口的女子,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猛然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就听见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道:“起风了,进来吧。”

    “嗯。”阿音回过身便看见窑洞里陆续升起的篝火,云墨的身后已经铺好了简易的卧铺,映着一旁的篝火,显得十分的暖和。

    王浩不愧是经年的老行家,带着他们在落雪前躲进了这处窑洞。此刻,外面风声肆虐,阿音刚坐到云墨身边,便看见洞口映着篝火,飘进了几朵雪花。

    “看来这场雪不会小。”王浩去窑洞深处翻了一些干柴干草出来,看来这里常年都有人储备这些,供来往旅人躲避风雪。

    “如今都快正月底了,这雪季还不过么。”云墨一手拿着树枝,捅了捅跳跃的篝火,上面架着锅子在烧米粥。

    阿音花了大价钱,让王浩准备的都是最好的食材,就是为了一路上云墨不受苦。

    每每看见阿音的这些心思,云墨就不禁觉得心里酸涩。

    “鬼方的雪季要到二月份才会结束呢。”阿音解释道,“不过瞧着,快了。”

    云墨看她拿起了勺子,伸手接了过来:“我来吧。”

    阿音愣了一下,依言递给他,看着他有模有样的搅了搅:“外面起风了,你吃点热的早点休息吧。”

    “你呢”云墨回眸看她,却见她已经起身走到里面的地铺去了,那小小的背影,有些单薄。

    “我有点困了,先睡了。”阿音说着伸手去拉被子,似乎是怕云墨多想,又说了一句,“饿了我自己会起来吃的。”说完便拔了头上的发簪,青丝散了一肩。

    这一路上她的发间只有这一根金色的簪子,那是丝竹送给她的,云墨知道。而自从遇见阿音,丝竹如何了,她只字未提。

    映着朦胧的火光,云墨看着她躺下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王浩又重新抱了柴火走了过来:“小姐一路上不是身体不好就是心情不好,这样下去等你们打了奎木关之后,真的好么。”

    云墨回眸看着火上冒着泡的粥,有些出神。

    “小人也只是多嘴,只是瞧着小姐一直很关心公子。”王浩添着柴火,将粥撤了下来,加上了水,“出发前叮嘱我们准备的都是为了公子,若是你们有什么误会,早日和好才是。”

    “误会?”云墨轻轻一叹,说了句,“多谢。”

    窑洞外,雪渐渐地大了,阿音如今睡得不沉,云墨从身后小心翼翼的抱住她的时候,她便醒了。

    窑洞里还有两堆篝火燃烧着,将里面照得暖烘烘的。镖局里的人,也陆陆续续的收拾了,准备早早的休息。

    云墨抱着阿音一会儿,才听见他轻声的叹了一句:“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无端又无奈。

    阿音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石壁上映出的人影,心头忽然一紧:“嗯……”好痛。

    “阿音?”云墨连忙想要起身查看她,却被她按住了手臂。

    “我没事。”阿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你也去睡……”话音戛然而止。

    云墨察觉出不对劲,却见刚才还不愿动弹的阿音忽然坐起了身,一脸警惕的看着洞口,放在枕边的簪子已然握在了手中……

    有人!

第七百七十五章 蓦然重逢

    大意了!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警惕,自己方才大约是睡熟了,这群人居然已经到了洞口了,她才察觉。

    “王浩他们还在洞口收拾东西。”云墨见她如此连贯的警觉,一时有些心疼,“应该无事。”

    阿音听着那群人陆陆续续的下了马,想来不是偷袭,一颗心稍稍的放下了,侧眸看见云墨担心的样子,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角:“快到奎木关了,我有些紧张而已。”

    “没事。”云墨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阿音,有的事情我不会再提,你要我如何就如何,你也不要再去逼迫自己了,好么?”

    阿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外除夕之后,关于要娶她的事情他便没有再提,两人之间的肌肤之亲他也没有再提。阿音知道,云墨的心思比她还要多,还要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消沉是为何。

    “我知道了……”阿音垂着眼帘,话音刚落,握着匕首的手又是一紧。

    云墨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听见一个十分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在窑洞口跟王浩说话,男子的声音依旧爽朗。

    “雪下大了,我们紧赶慢赶还是被洒了一身的雪花儿。”

    “真是巧了,遇见了同行。”亦如记忆里的那样,“只是不知还住不住得下。”

    “住得下,我们也没有多少人。”王浩笑道,“公子可进去看看,咱们挤一挤即可。”

    “那真是多谢了。”

    他进来了!阿音的心猛然揪了一下:为什么!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云墨看她那痛苦的模样,眉心轻蹙,紧紧地握住了她攥着簪子的手,然后将她拉入了怀中,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慕无尘大步进来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一眼就对上了云墨那双温润的眸子,心跳差点儿停了。

    “朝玉……”

    “无尘。”云墨抱着阿音,浅浅一笑,“你可终于来了。”

    慕无尘恍惚还以为做梦,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云墨抱着的女子,那熟悉的侧影叫他血液都要凝固了。

    “阿音?”

    闻声,阿音在云墨怀中轻轻一颤,咬着唇瓣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云墨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一个月前,阿音救了我。”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脑袋里炸开了,慕无尘几乎是飞奔过去,一个踉跄居然跪坐在了阿音跟前,小心翼翼的唤了声:“阿音。”

    “……嗯。”阿音缓缓地抬起头,垂着的眼帘不见情绪,可是脸上的泪水却在火光下惊了慕无尘的心。

    可是,还没等慕无尘反应过来,阿音就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肩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不见她的表情了。

    云墨看着他们,坐在那里,没有说话,袖中握着阿音的簪子。

    “这么久了,你还在奎木关外转悠。”阿音的声音还有些哽咽,抱着慕无尘冷不丁道,“慕二公子莫不是路痴吧。”

    “……”慕无尘扯了扯唇角,这才发现她身上十分的单薄,“你生病了?”

    “我被单刃捅了一刀,才好没多久。”阿音假装不在意道,“等回去了就能养回来了。”

    “那就好。”慕无尘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云墨道,“前几日殷木兰收到消息,殷武轼在京都病重了,他们姐弟带人千余人已经回京了。”

    “什么?”阿音惊了一下,心头又是一痛,抱着慕无尘的手臂也不由得一紧。

    慕无尘下意识的抱紧了她,听见云墨淡淡道:“看来,他们是等不及了。”

    云墨失踪这么久,京都恐怕已经乱作一团了。阿音想着,听见云墨已然有了定夺:“看来这奎木关不能这样进了。”

    “……”

    “你想如何?”慕无尘刚问了一句,就听见身后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杜柳,你怎么在这里,不会大殿也跑出来了……吧。”金连礼拉着杜柳大步进来,下一刻便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窑洞里的几个熟人。

    杜柳刚才在外面安置程晖的那些手下,还未知道这家镖局护送的正是云墨和阿音,被金连礼拉进来,这一眼看见了失踪了这么久的云墨,愣了一下,“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金连礼被他这一跪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将还趴在慕无尘肩头的阿音给扒拉了下来:“成何体统,抱什么抱。”

    “……”阿音坐在地铺上,一瞬间想起了秦夙,下一刻便看见了一角白衣,静静的站在洞口的李沐。

    “你们果真在一起。”阿音看着李沐,抿了抿唇角,“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呢。”

    奎木关外,找了两个月人的慕二公子终于找到了失踪已久的镇南王和大殿下,程晖在大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面无血色,他几乎没有任何时间思考,便叫人放了消息去京都,然后亲自带了人马去劫……去迎驾。

    可是没想到,只有自己派出去给慕无尘的那队人马回来了,慕无尘他们入关之后,一行人忽然就便遍寻无果了。

    程晖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奎木关内,眼瞧着快要二月了,积雪渐渐的开始融化,来来往往的商旅行人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北疆漫长的雪季,终于是要过去了。

    “可恶。”程晖的马烦躁的在原地踱步,自己的地盘还能让他们给跑了么!

    “偏偏这个时候……”程晖想了想,沉声道:“给我找,慕无尘在这里毫无根基,他们刚入关,就算将奎木关翻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是!”

    一夜之间,奎木关戒严了,原本隐隐有些紧张的气氛,因为阿音和云墨被找到的消息,翻到了明面上。

    百姓们只知道在找人,却不知道在找什么,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而此刻,在一条往河南道的河道上,一艘不大的商船正顺流而下。

    “就他们,一群乌合之众。”金连礼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十分嘚瑟。

    阿音坐在他身后的桌子上,正垂首写着什么,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在说话。

    “我跟你说话呢,你写什么呢,这样着急。”金连礼见她不理自己,终于回眸看来。

    阿音的笔尖微微一顿,抬手道:“写给慕大哥的,取消婚事。”

    “……”

第七百七十六章 生死不明

    一瞬间,金连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取消婚事?”

    “嗯。”阿音拿起那封信,轻轻的吹了吹,仔细的叠好,“不成亲了。”

    “为什么?”金连礼话音刚落,就好像想起了什么,“哦,眼下大殿找回来了,咱们有的是证据证明云鹤狼子野心,陛下爱自然也不能拿婚事要挟你了。”

    不是因为这个。阿音默了默,没有解释。

    “不过,我还以为,慕远征你是愿意托付终身的。”金连礼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分析道,“终究还是抵不过你跟无尘的情意么。”

    不是。阿音折着信纸的手微微一顿。

    “不过我很久以前就在想,你跟这慕家两位公子纠缠不清的,最后无论是嫁给谁,这兄弟二人都是要有隔阂的。”金连礼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架势,摇了摇头,“想当初,我甚至还想,不若你嫁给了大殿,可是大殿和无尘又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唉,害得我都想舍身取义了,可是造化弄人啊。”

    “你这一口一个‘不过’的,怎么的,这日子是真的不想过了?”阿音终于忍无可忍,抬眸白了他一眼。

    金连礼咽了咽口水:“你这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我不是想抛砖引玉么。”

    “那还是让砖头歇歇吧,玉没空。”阿音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信,递给金连礼,“尽快送出去,慕大哥在殷木兰身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拿你喂鱼。”

    “知道了,整日里凶巴巴的,真不知道他们都喜欢你什么。”金连礼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收好,却正好摸到了什么,“对了,那个李沐什么情况。”

    “南宗李庆阳,我们干戚大军的少将军,有什么问题么。”

    “我是说,他跟你是怎么回事。”金连礼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将那枚玉蝉递过去,“我初见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找了个大殿的替身呢。”

    “又胡说八道。”阿音一把接过来,瞪了他一眼,“快去做事吧,记得叫人仔细着大殿那边。”

    “大殿?”

    “滚呀,我休息了。”

    金连礼见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撇了撇嘴,转身嘟嘟囔囔地出去了:“真不知道怎么了,霸占我的房间,还有理了。”

    “……”阿音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不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儿晕。

    “笃笃笃”有人敲门。

    “谁。”

    “小姐,是我,川南。”

    “进来。”阿音站在案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一刻看见川南一袭白衣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二公子说,有事想跟你商议,在大殿的房中。”

    阿音眉心不可查的蹙了蹙:“何事。”今日她不想见他,更不想同时见他们两个。

    川南似乎犹豫了一瞬,低头道:“不知。”

    “知道了。”阿音转身拿了披风要跟他出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对了,川北人呢。”

    “……”川南低着头,摇了摇,没有回答。

    云墨的房间是这条船上,最大,也是最舒服的,为此,慕无尘一直赖在这里,要同住。

    阿音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两人坐在圆桌前,垂首说着什么,心头微微一紧,赶紧定住了心神。

    “在说什么。”

    慕无尘闻言看来,微微一怔:“脸色怎么还这样差,晕船么?”

    “哪里有那么快调整过来。”阿音自顾自的解下了披风,朝着云墨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特意叫我过来何事。”

    慕无尘看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才说道:“有件事情我跟朝玉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你应该心中有数。”

    不知为何阿音心头一顿,拿着杯子的手也是一紧:“何事。”

    “是丝竹。”慕无尘小心翼翼的看着阿音的神色,“丝竹她……失踪了。”

    “……”女子一怔,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什么叫失踪了?她没死?”

    “不知道。”慕无尘摇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不知要如何跟你说。”

    “照实说。”阿音略重的放下杯子,有些不耐烦。

    云墨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一直一言未发。

    “文平城那晚,我跟殷木兰到了的时候,你已经失踪了,禁卫军就剩下一个姜冬还有半口气,那个时候单刃是死透了的,至于丝竹……我瞧着是死了,可是后来忙乱中去寻你,等回头收拾尸体的时候,发现丝竹不见了。”

    阿音越听感觉心跳越快,不住的调整呼吸不让自己发作:“单刃的尸体,谁收拾的。”

    “程晖。”

    “他也说不见了?”

    “是,所有人一口咬定没有见到丝竹。”慕无尘对这件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找到梁清,他又一门心思在阿音身上,再后来得知朝玉也失踪了,他更顾不得丝竹的去向了。

    如今阿音和云墨都安然回来了,他才想起来,这事儿他没法交代。

    “所以……”阿音心口微痛,不禁抬手捂住了胸口,“川北一直不在,是去找丝竹了?”

    “是。”慕无尘蹙眉道,“可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丝竹……有一瞬,阿音甚至又看见了单刃那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不禁闷哼了一声,伏在了桌上。

    “阿音。”云墨赶紧起身扶住了她的肩膀,一脸紧张,“不要想了,听话。”

    “对不起……”阿音捂着胸口痛苦的伏在他的臂弯中,“我做不到。”

    慕无尘看着忽然的变故,一时有些愣住了,看了看阿音,又看了看抱着她的云墨,心里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半晌,慕无尘才听见自己问道:“这是……病了?”

    云墨垂着眸子,心疼的搂着阿音:“是心疾,单刃一刀捅在她心尖上,如今只要稍稍激动就会心痛不止。”

    “什么!”慕无尘霍然起身,“怎么不早说!”

    “没事……”阿音一手紧紧地揪着胸口,一手攥着云墨的衣袖,“缓一缓就好了。”

    “可是……”

    “有孙伯伯呢,不怕。”阿音的额上渗出了丝丝细汗,忍痛看着慕无尘,“袭击我,绑架云墨,带走丝竹……文平城,不简单。”

    “我知道,可是如今,我们没有精力顾及那边。”

    阿音手心一紧,沉声道:“究竟是谁,设计至此,我一定要将他揪出来。”

    云墨轻轻一叹,伸手轻轻的顺着她的背,只想让她好受一些。

    慕无尘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第七百七十七章 跟我回去

    从北疆回京都的官道上,一人一骑行色匆匆,正是之前跟慕远征一道去奎木关找阿音的千机。

    他原本是留在奎木关等慕无尘的消息的,可是还未等到慕无尘带着阿音回来,他便先收到了消息,金平年让他火速回京。

    现在不仅传殷武轼病危了,连云安陛下的情况也十分不好,慕夫人和孙炎几乎是住在宫里了。

    千机看着前面的驿站,渐渐地放慢了速度。其实,要不是四姐还在京都,他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回去的,最近他的情蛊在时不时的发作,他知道阿音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而这种跟另外一个人心脉相连的感觉,竟然意外的叫他上瘾,比杀人还要让他觉得高兴。

    千机狐狸似得眸子在阳光下眯了眯:“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感觉。”

    “许久不见,心情不错呀。”一袭黑衣忽然出现了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冰冷的声音分明是男人的,谁能想到这具身体的的确确是女儿身。

    千机坐在马背上,微微垂眸看着站在那里的阿素,尖细的声音乍一听依旧有些刺耳:“你不守着主人,跑这么远做什么。”

    “自然是来接你。”

    “不劳烦你了,回宫的路我认得。”

    “主人说,不必回宫了,跟我走就是了。”阿素依旧蒙着脸,只有一双清冷的眸子露在外面,像极了丝竹。

    千机察觉出一丝不对,微微挑眉:“怎么,主人急招我回京,不是为了陛下么。”

    “云安那里自然有那两位忙活,用不着你。”阿素说着,径直转身道,“有个人主人说交给你,你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我确定,这世上不存在这样一个人。”千机策马走在她身后,淡淡道。

    听见阿素冷冷一笑:“人我已经带来了,你看过了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嘴硬了。”说着微微抬眸,他们前面有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那里,四周有大约七八个人把守。

    千机微微挑眉,走了过去。

    “下马,进去瞧瞧吧。”阿素站在马车面前,看了看千机。

    紫衣公子翻身下马,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当他挑起帘子,一眼看见躺在那里的人时,心中一沉:“原来,那日你也在文平城。”

    车外的阿素没有回答,马车慢慢的动了起来,渐渐地驶离了官道。一行人,在这初春的阳光下安静而诡异。

    金家南下的商船上,阿音这几日越发的不大舒服了,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她居然晕船了。

    “真是奇了,自小船上长大的,居然也会晕船。”金连礼看着阿音抱着一个木桶,头都快进去了,一手捏着鼻子,有些嫌弃的拉住了她的肩膀,“出来,头都进去了。”

    阿音又吐了一口,才抬起头,一旁的丫鬟连忙给她漱口擦嘴。

    “没事吧,不如前面靠岸,我给找个大夫瞧瞧吧。”

    “不用。”阿音眉头深蹙,“或许是水流急了,之前在南疆有些水土不服的时候,也晕过,不碍事的。”

    闻言,金连礼拿过一旁的铜镜放在阿音面前:“你瞧瞧,你这脸色是不碍事的么。”

    “……”确实难看,好在最近都不用出门,不用见人。

    “别的不说,无尘自从知道你有什么心疾,那张脸每天都拉得老长。”金连礼搁下手里的镜子,就开始絮絮叨叨的,“本来事儿就多,这下好了,我如今看他那样子,越来越像慕远征了。”

    阿音挥了挥手叫侍女退下:“你既然知道时局混乱,就不要出什么馊主意添乱了。”

    “我关心你呢,什么就添乱了。”

    “不必。”阿音说着起身要下逐客令,却见那侍女刚开了门要出去,便看见门口站着一袭白衣。

    阿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李沐侧身进来,反手关上了门:“我等了你几日,你也没来找我,只能是我来了。”

    “哼。”金连礼哼哼了一声,看着李沐,“有什么事儿么,你没瞧见她不舒服么。”

    “你出去吧。”阿音冷不丁道,“我吐完胃里难受,你去给准备一些酸甜可口的菜。”

    金连礼不满的看了阿音一眼,然后只能起身出去了,还不忘看了李沐一眼:“说完就走。”

    李沐无奈一笑:“金公子管的真宽。”

    “……”金连礼龇了龇牙,看了一眼阿音,气呼呼的出去了。

    一室安静。

    “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李沐温言道。

    阿音摇摇头:“说吧,有何事。”

    李沐见她真的无心在她自己身上,便径直将才送来的消息递了过去:“戎卢那边的消息,五世子和六世子联合起来,叛乱了。”

    闻言,阿音去展信的手微微一顿,挑了挑眉梢:“哦?”

    “看来齐丹在鬼方找你废了好些时日,叫人有机可乘了。”

    阿音轻轻一笑,却叫人品不出是什么滋味:“我真的从未想过他会害我,即便是现在我还觉得,像是一场噩梦。”

    “如今你出来了,这噩梦你预备怎么办。”李沐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心紧了紧。

    阿音想了想,摇头道:“有的事情我还没有想通,他那边我暂且不想插一脚。”

    “什么?”

    “云琦。”

    “四公主?”李沐一时疑惑,“她跟齐丹在一起的事情,你没跟你哥哥说?”

    “没有。”阿音摇摇头,“我不能确定,云琦在云墨那边的影响。”

    “你在怀疑什么?”

    “齐丹利用她绑了我,她在半道又偷偷将我放了。”阿音不禁细想,“那日我曾跟她说让她跟我一起走,她说不用,我也没有坚持,你知为何么。”

    李沐摇摇头。

    “因为我不确定,在这场阴谋中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阿音说着将那封信慢慢的撕碎,然后从船舱那小小的窗口扔了出去,“据我对云琦的了解,她可不是那样简单的女人。”

    “你是说,她一早知道齐丹要绑你。”

    “或许吧。”

    “那她放了你,报复齐丹,也是解释得通呀。”

    阿音看着他,不解道:“那她执意留在齐丹身边,是为何呢?”

    “或许,她也没想到你能顺利走出来。”

    女子轻轻一笑,原本不好的脸色,一时又有了往日的神采:“再说吧,戎卢那边让他们自己去闹,传信给我小叔叔,让他进京吧。”

    李沐心中一凛:“这是要……”

    “无论如何,我要万无一失。”

    “是。”李沐缓步走来,站在她面前,忽然说道,“我知你要退婚了,等这事儿了了,跟我回南疆吧。”

    “……”阿音抬眸看他,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金连礼,我跟你没完!”

第七百七十八章 情义两全

    “你为什么要退婚!”慕无尘冲进来的时候,阿音正在跟李沐商议着什么。

    “你不会敲门么。”阿音扶额,就知道他早晚会找来,金连礼这个绝世的大嘴巴。

    慕无尘看见李沐,越发不悦:“你们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敲什么门。”

    “……”阿音被他气得,又想吐了。

    李沐却是笑道:“二公子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事情呢。”

    “你……”

    “好了。”阿音一个脑袋几个大,“你这样气冲冲的,是不让我退婚?”

    慕无尘冷不丁的噎了一下:“……也不是。”

    “那慕二公子是什么意思。”李沐笑笑,“我倒是看不懂了。”

    慕无尘白了他一眼:“我当初跑进宫里,要你别嫁,你都不应,现在怎么忽然就要退婚了。”

    “当时大局未定。”

    “……现在也没定啊。”慕无尘看着阿音,一脸的不解。

    “定了。”阿音看着一张地图,眼皮抬也没抬,笃定道。

    慕无尘走过去,一手按着她桌上的地图,是京都的城防图,心头微微一动:“你要做什么?”

    “看看而已。”阿音被迫抬眸看他,一眼便撞进了他的眼里,心头一紧,连忙瞥开眼睛道,“我的事情,你能别管了么。”

    慕无尘看着她,心中一沉:“什么叫我别管了,为什么我不能管了。”

    “我如今也不是你的未来嫂嫂了,你管了作甚。”

    “你以前也不是啊!”慕无尘急了,“还有,你跟朝玉怎么了,我总觉得你们怪怪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阿音不耐烦道,“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李沐站在两人之外,那双温润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阿音。其实他也觉得阿音这些日子很是奇怪,但是真的要说起来,他又无从追究究竟是哪里奇怪。

    “阿音,你们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慕无尘微微俯身,有些咄咄逼人。

    阿音看着他,渐渐蹙眉,有些无奈道:“你先出去吧,我真的累了。

    “阿音……”

    李沐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慕无尘的胳膊:“慕二公子,我们少主脸色不好,何必在这个时候咄咄相逼了。”

    “谁咄咄相逼了,你懂什么!”慕无尘想要拂李沐的手,可是对方却早有准备,一个手花缠了过来。

    “你……”慕无尘看他依旧抓着自己的手,不耐道,“想打架是不是。”

    “出去打。”

    阿音站在案前,看着两人真的在自己屋里动起手来,一时心口堵得慌,转身又要吐了。连忙绕过二人,匆匆的跑了出去。

    “阿音。”慕无尘双手都被李沐缠着,想要追出去,也是不能,“李沐,你什么意思!”

    “她显然是躲着你的,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李沐松开了手,理了理衣袖。

    慕无尘也理了理衣襟,不悦道:“我又不瞎,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何要躲着我的。”

    不仅仅是阿音,这些日子以来,朝玉也是沉默的很,只是他向来如此,眼下离京都越来越近,慕无尘也是想,大约还是忧心京都那边吧。

    “她既然不想说,便不要再逼她了。”李沐说了一句,转身离开道,“还有正事要做呢。”

    慕无尘不想被他教育了一顿,一时更加郁郁了。

    那边,阿音一口气跑到了船头,扒着栏杆,干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垂首看着河水,倒是不觉得眼晕了。

    “你怎么站在这里。”金连礼看见阿音独自一人站在船头,上前道,“这里风大。”

    “船舱里有些气闷,出来站一会儿。”

    “我还以为,我又闯祸了。”

    “……”原来你还知道,阿音忽而想笑,可是胸口疼,疼的厉害,“我瞧着你跟李沐相处的不错。”

    “啊?”金连礼一时奇怪的看着她,“你是病糊涂了么,我跟李沐?”

    “有的事情,不是自己否认就能当做不存在的。”不然什么都跟他说呢,阿音说着,看见站在远处的白衣公子,抿了抿唇角。

    这些日子,她躲着慕无尘也躲着云墨。慕无尘那性子,还能跑来质问自己怎么了,可是云墨呢,所有的一切都默默地承受着,心里有再多事情,也只能忍着,亦如这十几年来他所过的日子那样。

    一阵风越过河面,吹乱了阿音的长发。其实这几年来,云墨因她所承受的应该远不止此吧,只是她一直选择了忽视而已。

    秦雪音,当日明明是你自己选择的,如今这样一副委屈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呢!

    阿音在心里唾弃自己,看见云墨缓步走了过来:“连礼,我有话想要单独跟阿音说。”

    金连礼没注意他来了,愣了一下,连忙道:“哦,你们说,我正好要去找一下老金头。”说完便转身匆匆的走了,还不忘担忧的看了一眼阿音。

    “我以为,这么久了,你能想出一个答案了。”云墨站在阿音跟前,柔声道。

    “你应当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逃避。”阿音垂着脑袋,苦涩一笑,“从前是,现在也是,毫无长进。”

    “那这次,你又想往哪里逃呢?”

    阿音摇摇头:“哪里都不重要了。”

    “对你来说,天下以无他了,是么?”

    阿音心头一紧,听见云墨说道:“那件事情,你知我知,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说,至于你们的婚事,我可以求父皇,只要他同意,这天下……我不争了。”

    “不要。”阿音脱口而出,抬眸看他,“不要……”

    “阿音,你看你憔悴如此,我想通了,没有什么比你的快乐更重要了。”云墨的声音很轻,却也十分坚定,“只是可惜了,我固执太多,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要是早一点……慕盛说的没错,是我执念太深,看不破而已。”

    “人都有执念。”阿音的心头隐隐作痛,“云墨,我不是没想通,只是不愿面对罢了,要不是放手太痛,我早跑了。”

    阿音。男子静静的看着她,心如刀绞。

    “如今好了,再痛也是要放的。”阿音说着轻轻的拉住了云墨的手心,看着他,浅浅一笑,“那晚的事情是我们是事情,不必告诉任何人。我决定了,以后陪着你,只是我做不到,心中有别人还嫁给你。”阿音握着他的手心微微一紧,“哥哥,希望你能明白。”

    云墨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心,他明白了,终究她失了一切,也要成全他和无尘的心愿和情谊。

第七百七十九章 嫁衣

    隆德三十七年,三月初的时候,云安陛下卧病不起,朝中震荡。关于太子之位的争执也是愈演愈烈,只是即便卧床,云安皇帝也没有松口要废了云鹤。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一党的殷氏回京了。

    没有人注意,一道回京的,还有慕家长子慕盛,以及跟着镇南王送亲的梁清。

    城东,东华巷,慕府。

    慕远征一进门,就看见了满目的鲜红,瞳孔微微一紧,听见慕六上前道:“夫人好像不在府里。”

    “应该还在宫里。”慕远征一袭蓝衣一路往里走,他身后两个侍女小心翼翼的扶着梁清。

    梁清一瘸一拐的走在慕远征身后,看着四周一派喜气,不禁有些担忧的看着前面的蓝衣公子。

    他们回来的路上,他们收到了阿音的飞鸽传书,喜讯是慕无尘终究是找到了他们,安然无恙。坏消息是,阿音言辞坚决,要退了这门亲事。

    对此,慕远征一路都没有说什么,梁清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反应。

    “六子。”慕远征一路往书房走,“殷木兰那边你派人盯紧了。”

    “是。”

    “还有,今日就递消息进宫,请孙伯伯尽快来一趟。”

    “是。”

    “等等。”梁清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我已然这样了,不急在一时。”

    闻言,慕远征脚步一顿,回眸看她。

    “大公子,你才回来,事务繁多,不如我先回府吧,或许有些事情还帮得上忙。”

    三月春寒,慕远征看了她一瞬:“你不用躲我,我自问还有些自制力。”

    梁清不由得扯了扯唇角,心想之前恐怕是有的,但是眼下满目“疮痍”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倾塌了。

    “你不信?”

    “不信。”梁清老实道,“人压抑久了,总会爆发的,不是时间就是契机,我觉得,这两样都快齐了。”

    “……”慕远征袖中的手心紧了紧,拂袖转身道:“如今连你也会揶揄人了。”

    梁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苦涩:我不过是怕自己未能控制而已。

    “今晚先住下吧,有些事情商量一下。”慕远征终究让步,“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你回府。”

    “多谢。”梁清抬眸看了看那越发浓郁的喜气,胸口也愈发的堵得慌:连我都不舒服了,何况是你呢。

    梁清在慕府住了一晚,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人一如往常的同自己商议大局,看他对满目的红妆视若往常,看他踏进自己的喜房也未曾显露出失望。却不想,在第二日清晨,梁清准备离开的时候,迎来了她所谓的契机,压垮了慕远征的最后的一丝理智。

    阿音的喜服。

    梁清拄着拐杖,站在慕远征的新房里,这里的一切已是按照当初的计划都布置好了,此刻那高高的红木衣架上大字展开的喜服,显得这里越发的喜庆鲜活。

    可是梁清知道,这场婚礼不会有了。

    “这是我拜托陈丝丝赶制的。”慕远征站在喜服前,缓声道,“最好的丝绸,最好的绣娘,绣了百花牡丹,绣了百鸟朝凤。”

    “我知,你想给她最好的,哪怕时间再紧迫,也减不掉你对她心意。”梁清从未见过这般华丽又满是心意的喜服,即便是她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清。”慕远征背对着她,忽然唤了一声。

    梁清心头微微一紧:“我在。”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究竟发生什么,让她一回来就如此坚决的同我退婚。”慕远征袖中的手心紧了紧,“信中她未曾说明,可是每一个字我都能体会到她的决绝。我清晰的知道,这一次,我同她是真的结束了。”

    梁清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后,静静的听着。

    “我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她下定了决心哪怕举兵也不妥协,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如此心切的退婚。而我自问,也没有做错什么,让她如此厌恶我。”

    “不会的,阿音怎么会厌恶你,即便是伤心,也不要如此妄自菲薄。”梁清终于开口,一时有些急切。

    “那你说为何呢?”慕远征骤然回眸看她,四目相对,梁清避闪不及。

    “我……”

    “你也说不出,不是么。”

    梁清拄着拐杖的手微微一紧,第一次,她恼怒于自己的不善言辞。听见慕远征继续道:“我知道,她原本就知道云鹤要对他不利,她以身犯险就是想拉云鹤下来,好搏一个属于她自己想要的未来。”

    “二公子。”

    “是。”慕远征轻轻一笑,“这些年,我总觉得他们情浅,我总有机会。后来觉得他们缘浅,我总能如愿。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聪明如你,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梁清忽然说道,“如今你难过的,不过是因为,它结束的如此突然,如此……草率,不知缘由。”

    “……”慕远征闻言一怔,回眸定定的看着梁清,他们相识许久,头一回他发现,她竟然是懂自己的,“或许,他跟无尘终于是心意相通了。”

    “我在想,这件事儿确实蹊跷。”梁清却是分析道,“阿音和大殿前后失踪,不管是从时间还是手段来说,都相差甚远,怎么就那么巧,会碰到一起,要知道鬼方之地茫茫如海,何况还是在最恶劣的雪季,这也太巧了。”

    “你是说,他们会一起,不是偶然。”

    “我不知道。”梁清摇摇头,“只是觉得太过蹊跷。”

    “是啊,别的不说,将云墨放在雪季的鬼方如此之久,又不能害他性命的话,简直是难如登天。”慕远征若有所思道,“要知道,他的蛊毒,哪怕是在京都的冬季也是要小心翼翼的娇养的。”

    “所以,我觉得,这事儿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简单。”梁清顺势劝道,“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阿音才不能在信中跟你说明缘由,不若耐心等她回来吧。”

    “或许吧。”慕远征将心思转移道绑架一事上,果真开阔了些,如此看见梁清还拄着拐杖站在,连忙道,“抱歉,你还有伤,站在这里听我说了这么多。”

    “我没事,反而庆幸,能听你说这么多。”梁清抿了抿唇角,“你若今天没有跟我说,以后也不会跟别人说吧。”

    慕远征想了想,没有回答:“我送你出去吧。”

    “好。”

    彼时,慕远征他们并不知道,早在几天前,阿音和云墨他们就已经从金鳞池悄然进京了。

第七百八十章 先发制人

    恐怕傅煊做梦也没有想到,云墨他们悄然回京,第一个知道的居然是他。

    姜冬在皇城外拦下他,让他跟自己走的时候,傅煊还是一头雾水。毕竟如今人人都知道,姜冬的父兄因为看守不利如今处境艰难,而姜冬本人也在回来之后没多久,被问责护卫不利,以至于到现在四公主和镇南王依旧下落不明。

    如今眼瞧着殷木兰就要进京了,他这儿都焦头烂额了,姜冬怎么还特意来找他?

    “姜大人如今不是应该在府中闭门思过么。”傅煊跟在姜冬身后,还是忍不住试探道。

    走在前面的姜冬,似乎一早计划了路线,都是避开了人员热闹的街道,一路往城东东郊去了。

    即便不是走的大门,傅煊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方向,是琼园。

    听雪小筑里,阿音疲累的睡了一天一夜了,没有人叫醒她,如今丝雀还在慕府,等着慕远征回来,丝竹下落不明,她身边的人一个都没有了。

    阿音躺在温软的大床上,这一路赶回来,水土不服,又有些晕船,整个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云墨进来的时候,乍一看还是有些心疼:“我叫人做了你爱吃的,一会儿起来吃点儿吧。”

    “没有胃口。”阿音翻了个身,懒懒道。

    云墨一拂衣袖,坐在床边:“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我还是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吧。”

    “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阿音怕他担心,还是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十分真诚的说道,“我们才回来,不便惊动旁人,失了先机。”

    “可是你……”

    “我从前跟着孙伯伯学了一点皮毛,心里有数的。”

    “医者不自医。”

    阿音抿了抿唇角:“我也不是大夫,学那些还不就是为了自己么。倒是哥哥,折腾了这么久,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保重自己。”

    “我没事……”云墨垂眸看她,听见她问道:“哥哥准备何时进宫。”

    “就这几日吧,我已经派人去找傅煊来了。”

    “哥哥。”阿音闻言,还是忍不住道,“京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傅家……究竟想要什么。”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看着他,浅浅一笑:“也是,哥哥一直是算得定的。”不像我,心已乱,这个时候去谋什么,都是搅局。

    “不是。”不知为何,云墨轻轻的说了一句,抬手轻轻的拂开阿音额前的碎发,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外面的杜柳道:“大殿下,傅大人到了。”

    “就在客厅吧。”云墨说着收回手,起身道,“等谈好了,起来陪我用饭吧。”

    阿音想他执拗,便应了一声:“好。”

    听雪小筑的客厅里,傅煊乍一眼看见云墨的时候,还是不免惊了:“朝玉,你真的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云墨说着理了理衣袍,坐下道,“我知你近日繁忙,辛苦你了。”

    “……你都知道了。”傅煊缓缓坐下道。

    阿音听见外面谈话的声音,便怎么也安睡不下了,索性起身穿衣。

    外面云墨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生死未卜,你们有自己的思量,也是情有可原,总之,不让云鹤继位也算是我的心愿。”

    “你能明白就好,父亲的意思,即便暂时找不到你,有六皇子顶一顶,到时候你能回朝,他还小,让位就是。”

    “嗯。”云墨轻轻的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阿音套了衣服,掀了被子下床,心中不免觉得好笑:让位?六皇子的生母虽然不是什么出身显赫的世家,但是育有皇子,能在吕氏位下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就不是好相与的。再说,十四岁继承大统也不算是小了,大楚五百年基业,真的算起来,最小继位的皇帝只有八岁,也没见人家让位给谁。

    皇帝这个位子,无论是谁,既然名正言顺的坐了,就没有让的道理。

    “傅煊。”女子拿了铜镜前的桃木梳子,细细的梳着长发,自语道,“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竟如此藏不住拙。”

    “如今,你既回来了,可有什么打算。”傅煊转而问道。

    云墨却是浅浅一笑:“我以为,我的打算,表兄一直都是知道的。”

    “……”傅煊微微一噎,随即道,“我的意思是,眼下局势不似当初,你若有别的计划,我也好配合。”

    “表兄,殷木兰带兵回京,眼瞧着就在城门口了吧,这架势,应当是问你,是否有别的计划才对。”

    “殷木兰千余人,能做什么?逼宫么?”

    “千余人?”云墨笑笑,“就怕大军已经在路上,到时候别说逼宫,屠城也未可知。”

    阿音站在铜镜前,听见椅子一声轻响,紧接着就听见傅煊道:“不会的,别的不说,这京都里里外外几十万驻军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他也未必敢。”

    “你们逼得紧,父皇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松口传位给他,万一急了呢。”云墨说着手中的杯盖轻轻的抵着杯沿,若有所思,“想来之前阿柳已经将我失踪一事全部归于云明月了。”

    “是,只是陛下说一面之词,一直不予采纳。”

    “单刃的尸体呢?”

    “还在大理寺,但是他也只是刺杀了……阿音,与你并无关系。”傅煊一时不解的看着他。

    “有没有关系,还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随意说么?”云墨微微抬眸,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是傅煊熟悉的深沉。

    “你是意思是……”傅煊想了一瞬,连连摇头,“这行不通,你跟阿音不是同一时间失踪的。”

    “怎么不是,只是我被人扣押,消息传出来晚了。”

    “那也只是一面之词。”傅煊摇头,“朝玉,我知道这一步棋极好,咬死了云鹤便百口莫辩,但是如今看陛下的态度,即便是你亲自出面,没有能叫人完全信服的证据……”

    “傅大人瞧,我算是证据么。”一个熟悉的女声忽然传来。

    傅煊的话戛然而止,全数哽在了喉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暮然回首望去,却对上了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眸子。

    阿音随意的梳了妆,一只雪白的蝴蝶簪子别在发间,看着惊讶傅煊,浅浅一笑:“能叫人信服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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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妻谋臣介绍:
简介:
我有江山为聘,兵权在手,而我却不知要如何走向你。
——
那一年春暖花开,阿音遇见了少年的慕贞,原来喜欢只需要一眼。
这个少年惊艳了她的四季。
那一年春雨朦胧,阿音撞见了年少的云墨,原来羁绊也可以猝不及防。
这个少年给了她一生。
——
阿音活了十四年,只有两个心愿:赚银子和嫁美男。
可是,当她遇见貌美又多金的慕贞,一下又怂了。
慕贞:你这丫头,贪财,好色。
阿音:我那是勤劳,有追求。
慕贞:你不觉得你的追求总结起来就是我么。
阿音:……嗯?
她以为,他是她配不上的美好。
——
那年山花烂漫,云墨忽然拉着她结拜,她有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哥哥。
可是她的自卑却从骨子里提醒她,她不配。
云墨:阿音,你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你知道么。
阿音:知道,因为有哥哥呀。
云墨:因为你是你,秦氏嫡女配得上这天下任何男子,包括我。
阿音:……
她发现,原来有一种遥远,无关乎身份等级。
——
朝起朝落,春去冬来,三个一路相伴,披荆斩棘。
最终,执手并肩山水的两人,回顾往昔,原来一生可以这样短暂,而又漫长。
阿音多么庆幸,他们能在忙满人海中,跨越了千山万水,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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