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血缘天性
凤阳宫里,阿音再次见到夏傲的时候,吓了一跳。那个意气风发的两广总督,却像是一夜之间苍老的许多。
虽然精神尚好,但是鬓边的白霜却是骗不了人的。
“臣听说皇上微恙,不知可好。”夏傲坐在下首,恭敬的问道。
阿音抿了抿唇角,从容道:“本来冬季里就要十分小心,如今一点点不舒服我们也是不敢怠慢的,其实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夏傲见侍女上茶,微微颔首,道,“娘娘也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毕竟小殿下还小。”
“多谢夏大人。”阿音见他有些局促,不禁安慰道,“大人也不必紧张,云曦一会儿就过来了。”
“是是……多谢娘娘。”夏傲道,“其实臣也没什么脸面见公主,公主被娘娘养在身边,视若己出,应该跟臣一家保持距离才是的。”
“血缘亲情,哪里是能保持距离的。”阿音温言道,“当初将云曦接来,也实在是怜惜她,想让她有个好前程。也算是我对小七的一点儿补偿。”
“娘娘言重了。”夏傲连忙起身道,“娘娘顾及幼子,没有处置夏家一门,已然是深恩了。”
阿音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便看见碧荷牵着云曦进来了。
云曦大约是听碧荷说来见“外公”的,所以一进来就好奇的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夏傲。只是他们祖孙两个从未见过面,一时间小丫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径直越过了夏傲,跑到了阿音跟前,乖顺的行了一礼:
“大姨安。”
“乖了,功课做好了?”阿音说着招了招手,看见夏傲眼中的欢喜和紧张,不免有些心酸。
“好了。”云曦想起傅柔这两日并未进宫,不由得问道,“先生呢?”
“先生休沐了,年后才进宫呢。”
“是么。”云曦似乎有些失落。
阿音也是无奈,傅家个个都是人精,所以只能提前结束了云曦今年的功课,让傅柔年后休完假再来。
“来,瞧瞧你外公。”阿音说着扶着云曦的肩膀,让她看着夏傲,“叫外公。”
“外公?”云曦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夏傲,问道,“什么是外公。”
夏傲看着孩子,不知为何,越发有些不可自制:“真的是太像了。”
一旁的碧荷也是悄然往边上退了退,生怕自己失礼了。
阿音想了想,还是说道:“外公就是娘亲的爹爹。”
“娘亲?”小丫头愣了一下,回眸看着阿音,“娘亲是谁?”
“……”阿音鼻子一酸,连忙道,“娘亲就是……”爹爹的妻子。
可是爹爹又是谁呢?
那一瞬,阿音心中的悲伤汹涌而来,牵动了她体内的蛊,猝不及防。
是啊,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父亲。
“大姨?”云曦问道,“大姨怎么哭了?铃儿听话的。”说着转身抱住了阿音的腰。
夏傲站在那里,看着十分像自己女儿小时候的外孙女已然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了,一时也差点儿御前失仪。
“铃儿最乖了。”阿音说着连忙擦了擦眼泪道,“外公就是这世上你最亲的人。”
“最亲?”
“就是最爱最爱铃儿的人。”
“那大姨呢?还有皇伯伯……”
“我们也爱你。”阿音连忙松开她,轻轻推了一下,“去,给外公抱抱。”
云曦虽然还是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伸出了胳膊,看着夏傲:“抱抱。”
夏傲差点儿没绷住,连忙俯身抱起了云曦,慈祥道:“铃儿乖乖。”
“外公……外公也乖乖。”
那一瞬,夏傲抱着她,再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铃儿呀……”
云曦被他抱在怀中,下巴搁在他宽大的肩膀上,不明所以。
阿音却又忍不住拭泪,连一旁的碧荷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沉默异常。
云曦跟夏傲“聊”了一些不知道什么就被碧荷给抱下去了,夏傲显然十分的不舍。
阿音瞧着,忽然有个一个想法:“若是大人不舍,不若过两日来接她回去过年吧。”
夏傲刚坐定,就不免一惊:“这……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知道云曦是夏家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阿音温言道,“我瞧着还是让她有亲人疼爱才是,你们也都是难得回京。”况且眼下云墨还病着,她实在是分身乏术。
夏傲自然是想跟云曦多待着的,别的不说,要不是他夫人这些日子赶路,又受了点儿风寒,今日一定是要跟来的。
“臣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只是怕公主不习惯。”
“没事儿,小孩子,有的玩儿就什么都忘了。”阿音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只是如今的夏家,大人还是要小心一点儿,好好看着铃儿才是。”
夏傲闻言,神色一凛,连忙道:“臣明白,一定不让不相干的人接近公主。”
“那就愿铃儿在夏家新年快乐了。”
“多谢娘娘。”夏傲千恩万谢的走了。
阿音看着外头原本就清浅的阳光,渐渐暗淡的了下去,就知道又要下雪了。
“娘娘,舒晓晚住在夏府呢,公主回去住真的不碍事么。”丝雀不禁小声问道。
“铃儿确实是需要真正的亲人关心疼爱的,只是住个把月,没事的。”阿音说着起身道,“再说了,夏家终究还是夏傲做主的,舒晓晚能在那儿待几日,可真的不好说。”
丝雀闻言默了默,一旁的丝竹知道阿音要去看云墨,便一言不发的取了貂裘过来。
“你回头跟碧荷说,让她跟着公主回去,还是要小心的。”阿音说着又抬眸看了一眼杜鹃,“你也跟去,无论什么事,不要离开公主,知道么。”
“是。”
丝竹将貂裘给阿音裹上,沉声道:“不若我去。”
“不必,没有必要。”阿音说着便走了出去,云墨如今依旧在御书房,三日了,还未醒来。
“就快过年了……”阿音站在廊下,看着已然晦涩的天空,轻轻一叹:哥哥,你可千万要醒来呀,我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失踪
不过两日,夏傲夫妇就进宫来接了云曦。一开始云曦不乐意,躲在阿音怀中闹别扭,终究还是血缘天性,夏夫人哄了好久,就陪着她在院子里玩儿一会儿雪球,两人就熟络了。
阿音又再三允诺,过了年一定接她回来,还要习字用功呢,云曦才半推半就的跟着外祖父母走了。
“这平日也不怎么觉得,铃儿这忽然一出宫,就觉得这偌大的凤阳宫冷清了许多。”
“是呀,平日里看着长公主在院子里面撒欢儿,也不觉得如何,现在娘娘一说,奴婢都有些想她了。”
阿音扶着丝雀的胳膊,正穿过廊下,远远地看了一眼庭院里的梅花,道:“哎,一转眼都快过年了,铃儿在我身边也许久了。”
“娘娘这话说的,不会真的想夏家将公主接回去吧。”
阿音沉默了一瞬,踩在前几日才积下的白雪上:“若是她在夏家更加开心,也无不可。”
“可是,夏大人年后总是要回两广去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将公主给带远了。”丝雀说着小声嘟囔道,“娘娘舍得?”
“我眼下是自身难顾。”阿音扶着丝雀的指尖动了动,终究还是说道,“再说吧。”眼下,她只想云墨能尽快醒来。
毕竟,还有三四日,就是除夕了。
“娘娘。”姜冬见阿音他们出来,应该是要去看皇上,正迎面进来道,“梁大人来了。”
“梁钥?”
“是。”近日慕无尘将姜冬调来凤阳宫外守护。
原本梁清是要回来的,可是梁二叔他们一家也在前几日抵京了,府中忙碌不说,年节了,似乎又在张罗梁清的姻缘了。
阿音想了一瞬:“他不是跟梁清捆在一起了么,怎么脱得了身进宫了。”
“末将不知。”
阿音想了一瞬,道:“让他进来。”说着便转身往一旁庭院里的石凳那儿走,她着急去看云墨,不管梁钥有什么事情,她都准备听了就走。
冬日的阳光下,梁钥大步进来,居然穿着礼部的官服。
阿音瞧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道:“四叔这样勤勉,礼部应该一早休沐了呀。”
“皇后娘娘安。”梁钥走近了,行了一礼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躲进礼部,就要被我二哥唠叨死了。”
阿音不由得抽了抽唇角:“怎么,梁大人不知道这除夕宫宴已经取消了么?”就在前日,孙炎说云墨近几日醒不了,她便下旨取消了今年的除夕夜宴。
这也是云墨登基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宴会。
梁钥得意的挑眉道:“自然是不能知道的,他忙着折腾清儿呢,顾不到这头。”
“我怎么听说,你也被相看了好几户人家了。”
“……”梁钥轻咳了一声,尴尬道,“我一个礼部尚书,虽然三十几了,但也算是京都城里的一枝花儿,做那种到处相看的事情,简直是掉了身价。”
“我想梁大人才不管你身不身价的。”阿音抬手捋了捋耳畔的碎发,“说吧,这样跑进宫来,为了何事。”
梁钥打量了她一眼,却是问道:“你这准备去哪儿。”
“御书房。”阿音说着起身道,“四叔若只是为了躲避看亲的话,大可以自己在这儿待着。”说着就径自要走。
梁钥却拦住了她的去路,道:“北疆出事了。”
“……”阿音一愣,下一刻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一旁,“你说什么?”
“傅煜刚到奎木关附近,人就失踪了。”
阿音心头一沉:“你怎么知道的。”这些日子,慕无尘虽然忙碌,但是每日里都会去看云墨,每每遇见也说两句话,可是他却一丝消息也未提及。
梁钥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能如何知道的,昨天跑去跟晓清喝酒,他说的。”梁钥说着看了一眼阿音抓着他的手,道,“娘娘,臣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阿音连忙松开了他的手,“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熟料,梁钥却是微微挑眉,神秘道:“你猜呢。”
这事儿蹊跷,蹊跷的很。阿音看了梁钥一瞬:“四叔直说吧,眼下也没有什么再坏的情形了,我抵得住。”
梁钥微微凑近,十分小声的说道:“金平年告诉他的。”
阿音手心蓦然一紧,听见梁钥继续道:“据他自己所说,自从金家公子去了北疆,他就一直密切注意那里的动向,这才第一时间发现傅煜丢了,而且……”
“你快说好不好,这也不是写话本子,还要吊着人的胃口。”
“而且,他还说,傅煜出事的消息,慕相也已经知道了,只是眼下皇上抱恙不便过问,所以就这样悄悄地被搁置了。”
“这是挑拨离间!”阿音怒道。
梁钥站的近,被骤然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了一步,心有余悸的看了她一眼,心道:明白就好。
“那傅家呢?傅煊,他怎么说。”
梁钥摇摇头:“晓清只说,他五五开吧,觉得以慕相的做派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傅家。”
“自然是不会的。”阿音又复坐下道,“关于皇上,外面是不是在传什么。”
梁钥犹豫了一下,道:“说皇上病危了。”
“我呸!”阿音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他们才病危!”
“娘娘息怒。”一旁的丝雀连忙劝道,“小心隔墙有耳。”
“我呸……”阿音又不甘心的轻淬了一口,低声道,“瞧着忠君爱国,私底下有多少都是豺狼。”
阿音不悦的抿了抿唇角:云墨自小就体弱,蛊毒又折磨了他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君临天下,又有多少人盼着他早早的……
“阿初是嫡长子,军中有秦家,朝中有慕家,他们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梁钥见她脸色不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话是这样说,但是都不稳,不是么。”
阿音看着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映着阳光晶莹剔透。
“阿初才几个月大,慕无尘虽然有能力,又勤勉但是慕家离开朝堂都多少年了,好些人不买他这个年轻相爷的账。”
阿音愣了一下,这些慕无尘从未说过。
“还有那个慕子枫,文涛还行,武略嘛……前些日子在清点兵部府兵的时候不知为何又受伤了,算一算他上任以来没几日是好好地。”
“……”
“还有秦夙……他我就不说了,他在护城军那儿整个儿一个水土不服。”梁钥道,“这些磨合都需要时间的,这都些皇上清楚,慕相清楚,有些人也很清楚。”
话已至此,阿音再蠢也明白了。根基未稳,容易被人釜底抽薪。
可是金平年挑唆傅家,难道是他想要这天下?
阿音摇摇头:“无论如何,这人真的失踪了,又会是谁干的呢。”
梁钥双手一摊:“不知。”
第九百一十八章 争吵
崇德殿的偏殿,阿音一进门便察觉出了什么,客厅里的灯都点着,只有房间里亮着一盏灯,在高大的屏风后面,隐隐约约的亮着。
阿音下意识的有些警惕,果真听见里面有人。
“谁!”
丝竹立马拦在了阿音身前,杜鹃的反应也很快,挡在了阿音的身侧。
年轻的皇后站在那里,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屏风的后面,片刻之后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是我,阿音。”
阿音的眉心微微一动,下一刻,便看见金平年走了出来,那双棕色的眸子依旧是温和慈祥:“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正好。”阿音抿了抿唇角,“丝雀,你们都出去等着。”
“可是娘娘……”
“丝竹留下,没事的。”阿音说着摆了摆手,扶着丝竹的胳膊走进了房里。
丝雀见状也没有办法,只能叫杜鹃守在门内,自己出去了。
阿音看着房间里的那盏孤灯,坐下道:“我还以为大伯今日就算是进宫了,也不会来找我的。”
“我不是不来找你,而是不知道应该要如何跟你说。”金平年坐在对面,那盏孤灯照着他的侧影,半明半昧。
“那不如我来说吧,大伯觉得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我也不勉强。”
“也好。”
阿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文平城的事情,跟大伯有关,是么。”
“是。”
“那个跟云琦里应外合,先后将我和云墨带出关外的人,是你,对么。”
“是。”
阿音得了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心中却远没有自己想象中平静:“为什么?”说着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极力的想要将他的心思看穿,可是那双跟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眸子,却依旧深沉的叫她看不透,“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一直是慕……”算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说这些。
“我知道,但是皇上对你一直都是全心全意的。”
“我不要听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阿音有些激动,一手抚着肚子,“我如今已然是这样了,就算大伯当我是一颗棋子,也念在……念在我们那点儿血缘的情分上,告诉我实话。我怕……我到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金平年沉了脸色,“我说过,秦氏一族的一切我都会要回来,交到你手上,我怎么会害你呢。”
“……”阿音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
“阿音。”金平年缓缓起身走来,居然单膝跪在了阿音的面前,恳切道,“不管你如今还信不信我,我只是想让你得到应有的一切,爱你的人,你的孩子,还有权力。”
“就这样给么?”阿音垂眸看着他,五六十岁的人,早已经满鬓白霜。
金平年望着她:“你现在或者觉得我不顾及你的感受,可是用不了几年你就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了。”
“我不能。”阿音摇摇头,“我不能理解,那个费尽心思算计我的人是你。”
“阿音,你是秦氏嫡女,你瞧瞧自己,你有琉璃目,是战神降世,你不能自甘堕落,去喜欢……喜欢一个什么都不能给你的男人。”
“……”
“阿音,你恨我也好,无论如何,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的待在这个一国之母位子上,知道么。”
阿音深深地看着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心计划着让我嫁给云墨的。”
“你去南疆之后,我得知了你的琉璃目。”
“……”
“苍天有眼,让秦氏百年之后又得琉璃目,还有皇上,你离开的那些日子,他对的思念我都看在眼里,老天爷都想让你做这一国之母,为何不顺应天意呢。”
天意?什么狗屁天意!阿音手心一紧:“那云琦呢,你们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
“皇上被先帝禁足在琼园的时候,有次她去琼园看皇上,出来之后便去了十二工坊给皇上带话,那个时候我知道她要你送嫁,我就想这是个机会。”金平年一五一十道,“原本她要用齐丹带你去娄烦的,是我的主意,用皇上断了慕无尘对你的念想,都是我。”
阿音看着他,终究忍不住落泪,胸口隐隐作痛,并不疼得那样厉害,却一点点往她的心底钻。
“阿音,你别想了,为了孩子,别想了。你要相信,你在我心里和金叶一样重要,不,你甚至比他还要重要。”
“好,好得很呀,不愧是我大伯……不愧是南疆秦氏的嫡长子。”阿音含泪苦笑,“是啊,为了孩子我还能做什么呢。”
“抱歉。”
“抱歉做什么呢,你也是为了我好呀。”阿音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一手抚着胸口,“所以这一刀大伯也是有份的。”
“不是!”金平年连忙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安心养胎,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阿音垂泪看他,感觉到他的面容在泪水中越发模糊:“我有点累了,大伯回去吧。”
“阿音。”
“回去吧,别叫荣华郡主担心了。”阿音感觉到有些不舒服,“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好,好。”金平年起身道,“我知道你要消化一下,我先走了。”说完便要离开。
“大伯。”阿音看着他,最后问道,“这些事情,金连礼知道么。”
金平年有些意外,回头看她,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孩子……太容易感情用事,妇人之仁了。”
“是么。”阿音拭了眼泪,呢喃道,“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的。”说完便不再说话了。
金平年见状,抬眸看了一眼丝竹,转身出去了。
窗外,月色皎皎,屋里的人专心说话,并没有察觉窗外的人。
“王爷,怎么样了?”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人是谁,他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云染站在北窗下的竹林里,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来关心嫂嫂的。”
“是么?”荣颜说着就要过来,“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吵架。”
云染见状,连忙抬手,示意她不要动:“没事,我们回去吧。”说着就要过去,却听见里面有人惊道:“主子,你怎么了!”
“……”
听见阿音有些虚弱的声音道:“丝竹,我的肚子疼。”
第九百一十九章 转醒
今天除夕了。
就在阿音已经觉得年前云墨不会醒的时候,一早便传来了消息,云墨终于醒了。彼时阿音刚刚将年节的赏赐交代的差不多,闻讯差点儿掉了手里的册子。
“娘娘?”余田小心翼翼的问道,“现下就过去么?”
阿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册子胡乱的塞在了丝雀的手中,道:“现在就过去。”
一旁丝竹给她拿了披风,杜鹃也十分快速的拿了手炉过来,一行人方才还坐在屋里细细的定点金银,下一刻便风风火火的往御书房去了。
阿音匆匆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靠在那里,还十分虚弱的云墨。男子的青丝散在肩头,听见动静,抬眸看来,正看见了她那慌张的样子。
云墨不禁抿了抿唇角,有气无力道:“慢点儿,别摔了。”
阿音差点儿控制不住当场落泪,身后的丝竹连忙解下了她的披风,就看见她风也似的到了床前。
“哥哥觉得怎么样,哪儿不舒服么。”通常云墨毒发的时候,浑身都疼,像是骨头在疼,不是那种要人命的疼,却是叫人辗转反侧,疼的无法入睡。
“没事,只是没有什么力气。”云墨抬手理了理她鬓边微乱的发,“刚喝了药,都好。”
“孙伯伯瞧过了?他怎么说的。”
云墨摇了摇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一旁的杜柳连忙回道:“娘娘安心,孙大人说皇上醒了,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闻言,阿音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满眼瞧着云墨那消瘦虚弱的样子,就不免想,这一关是过了,可是还有下一关呢。
终究,这血蛊一日不解,他们就只会越发的惴惴不安。
阿音跪在云墨的床边,伸手握住了他宽大而纤瘦的手:都是我没用,这样久都找不出那个下蛊的人。
“别这样,我真的没事了。”云墨轻轻的抚着她的脸颊,“怎么你也瘦了。”
“没有,只是月子里养得好,眼下瘦回去,哥哥瞧着不习惯罢了。”阿音说着起身道,“哥哥真是会挑日子,今天除夕了,我取消了宴会,将小厨房挪来御书房吧。”
“也好。”云墨应了一声就有些乏了。
阿音见状,道:“晚上我将初儿也抱来,哥哥先休息吧,我去准备午膳。”
“你也不用……”云墨轻轻的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阿音却是柔柔一笑:“做饭而已。”
“好。”云墨说了一声,便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阿音俯身,扶着他让他躺平,小心的给他掖好了被子,才转身出去。云墨刚醒,估计慕无尘还未得到消息。只是眼下纵使有再多的话要说,也只能暂且放一放了。
阿音站在门口,看着晴朗的天空,缓缓地送出一口气来。方才云墨醒来时,她那种欣喜和如释重负的感觉,已然在比自己想象中更快的速度消散。
她明白,自己已经不能满足于云墨活一日是一日这样的想法了,她要云墨长长久久的活着,陪着她,陪着孩子,一起看这江山锦绣。
所以这蛊,一定要想办法解。只是千机死了,如今可以依靠的就只有秦夙了。
“丝竹。”
“主子。”
“从这里去军营,来回要多久。”
丝竹愣了一下,道:“不算停留的时间,来回也要两个多时辰的。”
“娘娘要找谁,去传唤就是了。”丝雀道,“今日除夕呀,叫几人一道陪着用膳,也无不可。”
阿音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丝雀,欣慰道:“如今丝雀越发有用了。”说着便大步往厨房的方向去,“传旨让慕相,镇南侯秦南风,兵部尚书慕子枫,礼部尚书梁文生,还有工部尚书陈工,户部侍郎荣禀……还有谏议大夫傅晓清和傅柔,今晚进宫侍宴。”
余田跟在身后,匆匆的记着,连忙应了一声去了。
“丝雀,叫人布置下御书房,小心点儿,别惊扰了陛下。”
“是。”
沉寂了许久的中宫,一下就忙碌了起来。
永和宫里。
贤太妃正站在院中,看着云珂带着几个下人亲自贴窗花儿,便听见松萝匆匆进来附耳说了一句。
“御书房里宴请重臣?”贤太妃远远看着女儿,浅浅一笑,却是轻声道,“知道都有谁么。”
“六部的几位大人,慕相,镇南侯,具体不清楚,出去传话的人很多,咱们只问到这些。”松萝道,“既然皇后娘娘要宴请了,怎么后宫没有一点儿消息。”
“既然是在御书房了,关后宫什么事。”贤太妃思忖道,“只是这皇上才醒,皇后就宴请,一定有什么事情。”
“可是除夕陪侍也是有的。”
“旁人正常,他们就一定不正常。”贤太妃轻轻一叹道,“原以为年后就要大丧了,没成想……”
“娘娘小心。”松萝提醒道。
“母妃,这样好么。”不远处云珂笑盈盈的问道。
贤太妃点点头,笑道:“不错。”说完便微微侧身,掩着唇角道,“御书房里的小厨房要重新布置的,你乘机安排人手进去,务必打听出今晚这顿饭为了什么。”
“是。”松萝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就看见外头有人匆匆进来了。
“太妃娘娘。”是凤阳宫里的侍女,“皇后娘娘传话,今晚除夕,让五公主去御书房用膳。”
贤太妃一愣:“珂儿一人?”
“还有淮王殿下。”那侍女回道,“已经有人去传话了,皇后娘娘说,晚上会有几位臣子家的小辈,殿下和公主出席一道也热闹。”
哦?贤太妃想了一瞬,连忙道:“那是自然好的,珂儿一定去。”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那侍女说完便匆匆一福,转身走了。
松萝看着来人走了,才不由得问道:“皇后娘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贤太妃摇摇头:“看来今晚是热闹了。”说着远远地看了一眼云珂,对方正好察觉了什么,大步走了过来。
“母妃,刚才是凤阳宫的?”
“嗯,你嫂嫂叫你晚上去御书房用膳。”贤太妃柔声道,“还有一些近臣,你席间少说话,专心听就是了,知道么。”
云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是,女儿知道了。”
“走,母妃陪着你去挑一身新衣服。”贤太妃牵着女儿转身回屋,远远地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
云墨才醒,连晚膳都只能在御书房用,这个时候……总不能是托孤吧。
第九百二十章 年宴
除夕之夜,月朗星稀。
御书房里空前的热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
陈工圆圆的身子站在廊下,看着御书房东厢里的灯火,不由得哈出了一口气道:“原以为是陪着帝后用膳,原来皇上不出席呀。”
“据说,皇上最近身体抱恙。”一旁的荣禀道。
陈工回身看了看里面倒是温馨暖和,慕相他们几个早就来了,坐在一块儿正说着话。他方才在里面听了一会儿,都是些闲话。
看来这除夕之夜,不是来谈公事的。
“这也不早了,还在等谁呢。”陈工圆鼓鼓的肚子叫了叫,不禁问道。
荣禀摇了摇头:“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他来京都之后的府邸是工部帮着修整的,陈工还亲自去过两回,他们也算是能说上两句话。
“镇南王还没来。”慕子枫出来道,“城郊军营远些,估计要一会儿了。”
“慕大人。”陈工微微颔首,这个二十所有的青年只差一小步就要跟自己并肩了,“听说大人前几日受伤了?”
“哦,一点儿小伤不打紧的。”慕子枫灿灿一笑,拢了拢衣袖,打出一个喷嚏来,不禁看了一眼云墨寝室的方向。
方才已经有一行宫女送了饭菜进去,此刻皇后也在里面,时不时的能传来一星半点儿的欢声笑语。他们这一群人进宫以来,只有慕无尘进去面圣过,而连同淮王殿下在内的其他人都未能见到皇上容颜,着实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慕子枫想,要是真如傅柔所说,那皇上应该是这两日才醒的。昏迷数日,恐怕那仪容也不好见他们这些外人吧。
那这顿饭是为了什么呢?单纯的宴请近臣?还是皇后欲盖弥彰,掩饰皇上的病情?慕子枫一时想不透。
思及此,年轻的兵部尚书渐渐地收回了目光,一眼便看见了正进来的人,最前面两个是傅煊和傅柔。
此刻,华灯初上,映着庭院里还算明亮的灯火,慕子枫一眼就看见了傅柔。对方远远地瞧见了他,有些别扭的瞥开了眼睛。
“两位傅大人。”陈工若无其事的行了一礼。
荣禀也默默的作揖。
“几位大人好。”傅煊笑得温文尔雅。
慕子枫微微颔首,发现傅连竟然也跟着来了:“傅公子也来了,淮王殿下已然在里头了。”
“多谢。”傅连说了一句,便看向傅煊道,“儿子先进去了。”
“嗯。”
慕子枫看着傅连大步进屋了,心说这孩子如今话挺少的,不如儿时活泼了。转念一想,这人长大了,自然是不一样了。
“这是在等……”傅煊没有要进屋的意思,站在廊前问道。
陈工客气道:“应该在等镇南侯,只是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是么。”傅煊想了一瞬,笑道,“余公公方才说皇上不出席,那皇后呢。”
“皇后娘娘眼下还陪着皇上呢,不过一会儿会来吧。”慕子枫下意识的说了一句,下一刻便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目光。
抬眸看去,果不其然,正对上傅柔那不屑的眼神。
这都几日了还在生气么。慕子枫抿了抿唇角,正要跟她说话,便见她忽然举步,进屋去了。
“傅小姐是不是不太高兴呀。”听见陈工十分务实的问道。
“她天冷了心情就不大好,没什么。”傅煊一边说着,一边似有似无的看了看慕子枫。
见状,慕子枫也只能灿灿一笑,不知如何是好。
“几位大人进屋吧,皇后娘娘一会儿过来了。”余田匆匆过来道,他身后跟着一串儿宫女,手里都端着盘子,这是上前菜了。
如此,傅煊他们几个便都陆陆续续的进了屋子,客厅里暖融融的,慕子枫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傅柔正在跟五公主说话,闻声抬眸看了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目光。
“说起来,本朝还未有臣子在御书房用过除夕宴呢。”傅煊笑道。
慕无尘闻言道:“但凡总有个开始的,不是么。”傅煜的事情,他也是前两日才听说的,可是今日一进宫就听见阿音的话,心中不免多了许多思量。
不过他头一个觉得意外的,终究还是金平年厉害的消息网。
“慕相说的是。”傅煊站在偌大的圆桌边上,看着宫女们陆陆续续的上了茶点和前菜,一旁的一扇六开的屏风后头,能隐约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那里应该还有一桌,是小辈们坐的。
傅煊一撩袍子,率先坐了下来,一旁的陈工紧随其后,他早就饿了,忍不住抓了一点果仁儿吃。
今晚不是宫宴,来的人说起来也不多,倒是难得有些安静。
“镇南侯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傅煊端着杯子,转身看去,果真看见镇南侯秦夙冷着脸,大步走进了院子,却被等在廊前的余田引去了云墨的寝室。眉心,不由得微微一动。
这是另外的章程?
“镇南侯去面圣了?”陈工一边吃着果仁儿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道。
“应该是去见皇后了吧,毕竟人家是自家人。”梁钥方才在和慕无尘说话,这会儿闲闲的坐在了傅煊的上首。
“梁大人倒是什么都知道。”傅煊有些揶揄的笑了笑。
梁钥却抿了抿唇角:“晓清这是吃醋了?”
“……”
“你还是放宽心些,皇上好不容易好了,皇后也就是想庆祝一下,我瞧着也没有别的意思。”梁钥纤细的指尖绕着杯沿,“再说了,你我也有好些年没有一起过年了。”
傅煊眉心一跳,终于回眸看他:“你这话说的,你这些年只要是到了年底就忙着相亲去了,我上哪儿找你去,说的好像我始乱终弃似的。”
“谁让你先成亲了,还娶完一个又一个。”梁钥说的理所当然,“不然我们两个作伴,我跟二哥也有个说头。”
“咳……”阿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了一耳朵,虽然心里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梁钥不是那个意思,这厮就喜欢故意说一些叫人误会的话,但是脸还是不由得一红。
傅煊闻声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起身道:“皇后娘娘。”一想方才梁钥都说了些什么,脸上也不由得一红,“梁钥他胡说的,我们并没有……”
“咳……”阿音灿灿一笑,“无事,本宫并未多想,梁大人向来如此。”
梁钥起身,看见跟在阿音身后的梁清黑着个脸,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
“皇后娘娘金安。”慕无尘他们纷纷起身,行了一礼。
“时候不早了,都入席吧。”阿音含笑走来,雍容华贵。
听见有人问到:“咦,侯爷呢。”
第九百二十一章 噩耗
“咦,侯爷呢。”是陈工。
阿音笑得从容,走到上首道:“小叔叔方才打翻了茶盏,在更衣呢,一会儿到。”说着款款落座道,“都坐吧,不必拘礼。”
“多谢皇后。”
阿音瞧着众人都坐下了,吩咐了上菜。其实今晚的菜只是照着规矩来,没有什么花头。她一心想着的,不过是秦夙能在云墨那儿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等侯爷一道吧。”慕无尘瞧着阿音像是有心事,便说了一句。
“是啊,等着一起吧,换个衣服能有多久。”
唉,换个衣服自然是不用多久,主要是秦夙在用一种比较古老的法子验云墨体内的蛊毒,要些时间。阿音要不是怕自己来迟了叫人怀疑,这个时候是一步不愿离开云墨的。
“不等了,小叔叔他一向事儿多的。”阿音抿了抿唇角,率先拿起了筷子,却在下一刻看见秦夙一袭玄衣挑了门帘进来了。
“臣方才听见皇后说我什么?”那双棕色的眸子微微沉着,略显不悦。
阿音灿灿一笑:“没有,风大,您听错了。”说着给丝雀使了个眼色。
丝雀见状连忙道:“侯爷坐娘娘旁边吧。”说着便连忙过去拉开了圆凳。
秦夙朝着众人微微颔首,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
“小叔叔怎么换了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没有别的么?”阿音微微凑过去,小声道。
秦夙轻哼了一声:“也没人说会撒了一身水呀。”
“……”阿音咧了咧嘴,“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秦夙闻言,噎了噎,不说话了。
“开席吧。”阿音说了一声,这边这桌,和屏风后面那一桌便同时开始动筷了。
一席年夜饭,吃的热闹而安静。
御书房的寝室里,云墨靠在床上,一手翻着折子,一边瞧着婴儿床里已经睡着的阿初。
也不过是昏睡了数日,再看儿子,居然就变样了。
“孩子长得真快。”云墨不禁道。
杜柳守在房里,闻言应了一声:“小孩子见风长,是快的。”
“你一个没成亲的,知道什么。”
“微臣没生过,还没见过么。”杜柳咧嘴一笑。
“你呀。”云墨看着孩子轻轻一叹,“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找个合适的吧。”
杜柳愣了一下:“皇上这是怎么了,忽然要微臣娶亲了。”
“你跟着朕十多年了,以后……”云墨指尖微微一动,“没有多少时日了,余生太长,总要有人陪着你的,孩子……是希望。”
“皇上。”杜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皇上不要这样说。”
云墨看着熟睡的阿初,寝室里的灯火并不亮,照在孩子的脸上,软软的,柔柔的。
“阿柳,你说她能朝着这个希望,长久的走下去么。”
“……”杜柳跪在床前,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
“我希望她可以。”云墨说着,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穿过御书房不大的庭院,那里是今晚的年夜饭。
坐在阿音周围的,都是她以后的依靠。
“阿柳,乘着朕还在,有好的,就娶了吧。”云墨道,“让朕安心。”
杜柳鼻子酸酸的,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能在人前哭,况且今夜是除夕,是好日子,他不能。
“是,臣遵旨。”
云墨浅浅一笑,宛若一缕阳光撕裂了雪山顶上的层层乌云,洒在冰雪之上,那么温暖,却也融化不了一丝冰雪。
御书房里的年夜饭,开始的晚,结束的却早。众人饮了一点儿酒,一片欢声笑语的,瞧着也算是君臣和谐。
阿音脸颊微红,看着陈工扶着荣禀的肩膀摇摇晃晃的往外走,那胖胖的背影让人瞧着有些想笑。
“我也回去了。”梁钥说了一句,看了看梁清,“一起么?”
梁清喝了点儿酒,但是丝毫不受什么影响:“你跟傅大人一道出宫吧,我晚点儿回去。”
“也好。”梁钥红着脸,转身就扑住了傅煊的肩膀,“晓清,我跟你走,坐你的马车。”
傅煊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还在为他的胡言乱语,口无遮拦懊恼。
那边傅柔听见动静,便跟云珂道了别,绕过屏风走了过去,却在半道上看见了喝的迷迷糊糊的慕子枫,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慕子枫抬眸看见是她,笑了笑:“傅柔,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了。”
“……”傅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有马车。”慕子枫说着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可是他一条腿还没好利索呢,一下就往前栽了过去。
傅柔一愣,挣扎了一瞬终究没有让开。可是就当慕子枫快要靠到她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插了进来,一把扶住了他。
傅柔又是愣了一下。
“小姑姑,我来吧。”傅连说道。
“好。”傅柔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慕子枫,转身往傅煊那边走去,“兄长,走吧。”
“嗯。”傅煊应了一声,跟阿音行了一礼,“祝皇后娘娘新年里,心想事成。”
阿音浅浅一笑:“借大人吉言。”
傅煊微微颔首,转而看了一眼慕无尘:“慕相要一道走么?”
“不必了。”
傅煊也不意外,转身带着一行人走了。接着云染和云珂也结伴走了。
阿音瞧着偌大的客厅一下就空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田带着人进来要收拾桌子,却见秦夙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闻言,阿音回过神来看她,心头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回眸看着秦夙:“小叔叔?”
余田见状,便挥了挥手,带着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丝雀,你们也出去。”阿音说道。
“是。”丝雀应了一声,拉着梁清一道出去了,两人守在门外,看着除夕之夜,异常的安静。
“不会有事吧。”梁清有些担心的问道。
丝雀摇摇头,没有说话。
屋子里,阿音坐在一旁,慕无尘站在她身后。秦夙一袭玄衣坐在对面,看着更加叫人有些压抑了。
“我就直说了,不太好。”
阿音手心微微一紧:“有多不好。”
秦夙看着她那样子,忽然就有些犹豫了起来。
“小叔叔,你说话呀。”阿音却是越发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秦夙无声一叹,终于说道:“三年,极限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新年快乐
“三年,极限了。”
“……”
“哐啷”一声,屋子里忽然传出了杯盏破碎的声音,门口的两人一愣,丝雀下意识的就要推门进去。
余田见状,连忙拦住了:“小姑奶奶,别呀。”
“可是……”丝雀很是担忧。
余田默默的摇了摇头,丝雀挣扎了一下,只能作罢。下一刻就听见阿音低沉的声音像是发怒,又像是伤心。
“不可能,这不可能!”
“阿音,你看冷静一点。”慕无尘忍不住劝道。
“这怎么冷静。”阿音回眸看他,“不……不是说好好将养十余年不是问题么,怎么忽然就三年了,还是极限,怎么就极限了呢?”
“他的身体在走下坡,这就算是能活三年,也是因为还有个孙炎在,这种情况我也只能帮上一点儿。”秦夙说着,不禁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也别绝望了,还有一线生机。”
“什么?”阿音瞬间看着她,眼睛像是会放光一般。
那一瞬,只是一瞬,秦夙就有些后悔了。这样渺茫的希望,要是没有了,她要怎么办才好。
“小叔叔?”
“咳……”秦夙干咳了一声,瞥开了眼睛道,“我给他检查的时候发现,他有接触过血源。”
“什么血源?”
“就是他体内血蛊的养蛊人的血,或者是他近亲的血,至少是父母或者亲生兄妹还有子女。”
阿音懵了一下,恍然想起来千机当初的话,当初在鬼方云墨说一直有人给他用药,虽然不知是什么药,但是很好的缓解了他体内的蛊毒。
千机说,那人一定是下蛊的人,或者是亲人。
女子霍然起身:“我知道了,是在鬼方的时候,有人一直给他喝药,大半是那人了,但是我查了许久查不出究竟是谁。”
“当初骗朝玉出关的人是金平年。”慕无尘冷不丁的说道。
阿音手心一紧:“他只是骗了,可是在文平城哥哥就被人掳走了,当时杜柳也中毒了,并不能确定是谁。”
“至少他有嫌疑。”
阿音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可是怎么会呢……”如果跟他有关,那他就是处心积虑要云墨死,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算计她嫁给云墨呢?
阿音不明白。
“至少可以查一查他。”秦夙道,“这事儿你先别管了,我通知阿望。”
阿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只是道:“其实我是怀疑尹风山下那对儿巫医祖孙的,毕竟他们的药也能缓解哥哥的蛊毒,先前已然拜托慕大哥去查了。”只是鬼方地域迷幻,不知会不会有结果罢了。
慕无尘担心的看着阿音,抿了抿唇角道:“两边都查查吧,希望跟金平年无关。”他知道,阿音对亲情一直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执念,若是金平年真的……他也怕她受不了。
“嗯。”
秦夙起身道:“以后每三日我都会进宫一趟,今日晚了,我还要赶回军营去。”
阿音缓过来,连忙道:“太晚了,不若今晚住在宫里吧,一会儿都子夜了。”
秦夙棕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瞬,转身道:“不用了。”说完便往外走。
“小叔叔。”阿音连忙喊住他,“谢谢。”
秦夙回头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道:“不用。”
“还有……新年快乐。”
“……”秦夙抿了抿唇角,“这什么样子,成何体统。”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陪你回去吧。”慕无尘道,“今晚我留在宫里,不回去。”
阿音不禁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背着手往外走了:“反正府里也没人,哪儿都一样。”
阿音看着他倾长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余田,去给慕相收拾个房间出来,就在陛下对面儿吧。”
“是。”
终究,在新年的伊始,她并没有得到一个好消息。
御书房的寝殿里,阿音回来的时候云墨果真是睡着了,一旁的云初也正睡得香甜。床头那盏灯映着他们父子两个的容颜,那么温馨,却叫她的心如此之痛。
“娘娘。”杜柳独自守在屏风边上。
“快子夜了,你去休息吧。”
“是。”杜柳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云墨,转身出去了。
阿音退了最外面的外衣,随手挂在了一旁的屏风上,踩在这软和的地毯上才觉得有些踏实。
“哥哥。”阿音跪坐在床边,轻轻的拉着云墨的手,唤了一声,一旁的云初在摇篮里睡得香甜。
“我一定会找出那个人的,一定。”阿音俯身靠着云墨的手背,他真的瘦了许多,那双关节分明的手,如今居然有些膈人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治好你,一定会的。”
心,在这一刻痛的无以复加,她一时居然分不清究竟是心痛还是蛊发作了。
“阿音?”云墨有些迷糊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音愣了一下,连忙抬眸看去,却被他一只大手猝不及防的揉了揉头顶:“上来睡吧,跪在床边做什么。”
“嗯,我身上有寒气,想暖一点儿再上床的。”
“没事。”云墨说着,抬手掀了一点儿被子,往里头让了让。
阿音退了中衣服钻进了被子,伸手一抱住他的腰,那样瘦,又忍不住要落泪。
“怎么了?大过年的不开心了。”
“没事。”阿音闷着声音,把脸往他胸前埋了埋,本不想让他察觉,却不想眼泪落在了他的胸口,烫了他的心。
“娘子。”云墨拥着她,忽然柔声道,“新年快乐。”
阿音愣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咬着唇哭的稀里哗啦的。云墨也不说话,轻轻的抚着她的背,那么轻,那么柔。
阿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自己哭得累了,才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相公,新年快乐。”
“嗯。”
“阿初,新年快乐。”云墨抬手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眼泪,抬眸看了一眼儿子,“睡吧。”
阿音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子夜已过,新的一年终究是来了,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以后将会发生什么。
门口,慕无尘独自站在那里,倚着冰冷而坚实的墙,看了一眼窗外朦胧的夜色。
明明,他最爱的两个人在里面,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如此的痛呢。
“慕贞,你还能守住什么呢。”
新年寂静的夜里,没有人能回答他。
第九百二十三章 初年煮雪
下雪了。
阿音拥着披风站在凤阳宫的廊下,身后的门关着,里面一片安静。云墨用了药,睡下了。
初二的时候,阿音还是决定兴师动众的将云墨挪回了凤阳宫,毕竟御书房的寝室在怎么也比不上凤阳宫的寝室舒适。今日已经是大年初六了,虽然云墨的精神看上去好些了,但是他每日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着。
醒着的时间,除了吃饭喝药,就是看折子,偶尔抱抱阿初。
“娘娘,下雪了,咱们煮茶吧。”丝雀建议道,“娘娘好久都没有煮茶了。”
阿音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想了想,反正云墨还要睡一会儿,阿初刚才也睡了,便点了点头:“好吧。”说着看了一眼庭院里的那些梅树,“正好摘点儿梅花。”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丝雀连忙转身跟杜鹃招了招手。
阿音兀自走下了长廊:“丝竹,陪我过去。”
“我去拿伞。”
“没事儿,才开始下。”阿音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去拿个小簸箕来。”
“是。”
阿音微微提着裙摆,往树林那边走,雪花不紧不慢的落着,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她们无关。她原以为,自己在鬼方的时候已经看够了雪景了。
“主子。”丝竹拿了簸箕过来。
阿音伸手攀上一枝梅花,雪花落在花瓣上,慢慢的融化,变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阿音纤细的指尖犹豫了一瞬,还是摘了下来。
一朵又一朵。
“娘娘,怎么不打伞呀。”丝雀他们准备好了茶具,远远看见阿音就这样站在雪里。雪花渐渐的大了,连忙拿了伞小跑了过来,“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没事儿,好了。”阿音说着,含笑看了一眼丝竹手中的簸箕。
丝雀不甘心的撇撇嘴:“娘娘这几日都辛苦,还是小心为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家丝雀如今越来越唠叨了。”阿音一边说着一边往廊下走,说话间回眸看了丝雀一眼,“什么时候嫁出去了,管管夫君孩子,才不辜负呀。”
“娘娘。”丝雀撑着伞唤了一声,下一刻居然脸红了。
阿音见她忽然害羞了,不禁越发想笑,却在回眸间看见了她害羞的原因——慕无尘来了。
川南跟在他身后。
“皇后娘娘安。”
“慕相。”阿音自然而然道,“哥哥还睡着。”
“我知道。”慕无尘每每装模作样的也就一两句恭顺,不出三句必然是原形毕露的,“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阿音一愣:“哦?”
“是川南和丝雀的婚事。”
“……”阿音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丝雀更加不好意思了,侧身道,“正好我要煮茶,坐下说吧。”
不知为何,慕无尘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也好。”
凤阳宫的廊下,阿音久违的煮了一壶热茶,泡着是开得正好的寒梅。梅花暗香被热水冲泡了出来,和着氤氲的热气,一瞬间居然香气扑鼻。
“不错。”
阿音去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无奈一笑:“真要说起来,还是从前的那位师傅教得好。”
舒晓晚。慕无尘知道她说的是谁,抿了一口梅香,搁下杯子道:“川南和丝雀的婚事,任伯的意思,在四月里办了。”
“我原本也想这个时候的。”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丝雀闻言,垂着的眼帘微微一颤,没有吱声。
“若是你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元宵过后便着手置办了。”慕无尘说着看了一眼丝雀,“只是不好铺张了。”
我没什么。丝雀想说,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便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四月里我看个好日子。”阿音说着伸手握住了丝雀的手,“你若是放心不下我,就权当是为了凤阳宫冲冲喜了,好么。”
“可是……”嫁出去了,还是不舍的。
“你嫁人之后,过几个月想回来伺候,也是可以的。”阿音想了一瞬,一本正经道,“不然这样想,早嫁早回来,这样是不是就舒服了。”
丝雀看着她,居然真的想了想,点头道:“嗯。”
“……”慕无尘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喝茶。
川南悄悄地看着丝雀,觉得她这个样子着实可爱的紧,一时居然也害羞了起来,将头埋得更低了。
青灰色的天空下,廊前清风飞雪,廊下谈婚煮茶。只是谈论婚事的两个人都是事外之人,是从前可以最近,却终究渐远之人。
正月里的雪花静静地落,一点点皴染了这天地之间的山河。
女子独自站在廊下,看着这小小的,有些逼仄的庭院,忽而想出去走走。可是外头有禁卫军把守,断了她一切想要自由的念头。
“公主,用膳了。”桑葚独自一人就端来了云琦的饭菜。
女子回眸一看,不禁道:“这才初几呀,就又恢复从前的饭食了?”
“其实初三过后的这几日,都是惠太嫔打点了之后才好些的。”桑葚说着,端着饭菜进屋去了,在外头多站一会儿就都凉了。
云琦看着庭院里的雪花,伸手接了两片,一双含笑的眸子忽然冷了下来。只是一瞬,可是那一瞬居然比这雪花还要冷。
“公主。”桑葚将饭菜布好,挑了帘子,看见云琦依旧站在廊下。
云琦闻声,一言不发的转身进屋,看着那三四样菜,还算是可口,坐下道:“桑葚,你先前是在哪里伺候的。”
“奴婢原先是在御膳房伺候的。”
“是么。”云琦拿起筷子道,“怪不得你喜欢摆弄院子的那些东西。”
“自己打理的新鲜一些。”桑葚是个不多话的人,“公主觉得合适就行。”
“我如今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合适呢。”云琦端着饭碗道,“能在这京都待着,能再靠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桑葚有一瞬好奇,她指的是谁,却还是没有问。
云琦反而抬眸看她:“你都不好奇是谁么。”
桑葚点点头:“好奇,但是主子的事情,不问。”
“主子?”云琦轻轻一笑,“你可别有我这么不争气的主子。”
“公主只是一时困顿。”
云琦轻轻一笑,喃喃道:“告诉你也没什么,是慕无尘呀,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慕相?
第九百二十四章 元宵佳节
云曦出事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彼时,阿音原本想派人去夏府询问云曦的近况,也顺便问下孩子回宫的时间。可是云墨却坚持让她自己出宫去逛一逛,看看花灯夜市,于是阿音便定了晚上自己去一趟夏府,却不想正好撞见了……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新帝初登基不久,除夕夜宴有取消了。所以着礼部将今年的元宵节办的热闹,从正月十五开始,一直热闹到二十,还开放了各处城门,取消了宵禁,让商人百姓,贩夫走卒都可以彻夜狂欢。
为此,有大批的禁卫军被拨去京兆尹府帮忙管制夜市,领头的就是姜忍,自然殷木奎也是跟着的。
而阿音下午就出宫了,身边带着的是梁清和姜冬两人,丝雀和丝竹都被她留下,照顾云墨和阿初父子了。
“现在时间还早,这街上就开始热闹了。”梁清穿着便装,抬手掀了帘子看了看西市的街道,人流攒动,磨肩擦肘的。
阿音刚出来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闻言应了一声。
梁清见状道:“其实皇上就是想你出来散散心的,你心情好了,他心情自然也会好,于身体是有利的。”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着他不能出来,有些难过罢了。”
梁清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羡慕道:“从前就看着你们感情好,如今成了夫妻,越发的离不开彼此了。”
“……”哪儿有,这不是情况特殊么,“我倒是听说,最近姐姐都没有闲着,相看了几家公子了呀”
“就四家。”梁清说着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板着个脸,像是想起了什么令她生气的事情,“要不是梁文生陷害我,连这四家也是没有的。”
“陷害?”阿音方才还低落的情绪一下就好多了,“四叔长本事了呀。”
“他那些聪明除了用在些那些误人子弟的话本上,就是用来对付我二叔了。”
“愿闻其详。”
梁清看了一眼窗外,刚要说什么,忽然眸子一紧,忽而道:“梁文生,你怎么在这儿!”
阿音一愣,连忙凑到窗前看去果真一眼就看见在个书摊儿前打转的梁钥,似乎是听见了梁清的声音,那厮根本就不带回头的,侧身,拔腿就跑。
梁清的反应极快,也不叫车停,便掀了帘子冲了出去,直奔着梁钥那有些仓皇的背影去了。
“啧啧……”阿音撑着下巴看着闹市之中两个朝廷命官的追逐,着实精彩。不禁摇了摇头,马车也靠在路边慢慢的停了下来。
“娘娘……夫人,下车么?”姜冬掀了帘子问道。
阿音看见外面隔着一众路人,梁清已然一把抓住了梁钥的肩膀,点头道:“下车吧,车子找个店靠着。”
“是。”姜冬应了一声,翻身下了马车。
阿音伸手去拿自己的斗笠,带好,微微掀开一条缝儿便看见梁钥被梁清给提溜回来了,不免笑道:“这两人感情真好。”说着便掀了帘子,钻出了马车。
“四叔。”阿音站在车上挥了挥手。
梁钥远远地看见了她,虽然狼狈,却还是笑盈盈的挥手:“唉。”然后便伸手去扒拉梁清提溜着他的手,“这成何体统呀,你快松开。“
“我不松开,二叔不是说让你今天去相看那个……那个……”梁清想了半晌没有想起来是谁。
听见梁钥道:“什么那个那个的,是护城军许都尉的妹妹。”
“对,就是她,你怎么跑来城西了。”梁清质问的义正言辞。
“自然是不想去呀。”两人说着便到了阿音的马车跟前。
姜冬正好伸手将阿音给扶了下来,然后就牵着马车去了一旁一家布料铺子。
“四叔这是逃婚呐,这样新鲜。”阿音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不由得打趣道。
梁钥倒是嘚瑟的挑眉:“什么逃婚,相亲而已。”
“你还有脸说。”梁清一松手,“你昨儿个答应了二叔的,怎么我一早进宫你就跑了。”
“……许都尉你认识吧,年后四十有一了吧,他妹妹……”梁钥一袭青灰兰的长袍,缎带束发,倒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此刻一脸的不削,“你觉着他妹妹多大了?”
“我打听过了,也就二十出头,配你足够了。只是这几年随着她兄长在军营里,才耽搁了。”
“乖乖,军营里都是男子,还能耽误了,那不是太丑就是太凶了。”梁钥说着还不忘踩梁清一脚,“就跟你似的。”
“你……”梁清碍着阿音在一旁,一忍再忍,“你别得寸进尺了,实在有顾虑,看一眼,回头回了二叔便是,这样直接跑了算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答应了我二哥,你今天晚上去跟那个什么……什么……那谁。”
“赵家公子。”梁清没好气道。
“是呀,一扭头你就进宫拿……那丫头当挡箭牌了,怎么就不许我跑了。”
“梁文生,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我俩能一样么!”梁清急了,“你年前拉我下水,害我跟旁人相亲,我还没找算账呢。”
“我那也是为了你好。”梁钥不以为意,“什么叫情况不同,你那个慕远征跑都跑了,你还不如我呢。”
“梁文生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有本事你追去呀。”
阿音站在一旁,看他们吵架看的津津有味的,忽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凑过来,熟络道:“要吃么,才炒的瓜子。“
“甚好。”阿音也没看来人是谁,随手就抓了一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这叔侄二人吵架。
“他俩吵架真有意思。”
“是吧,我能看一天。”阿音说完愣了一下,嘴里还咬着瓜子,回眸一看,“连儿怎么是你。”
“我跟着梁叔叔一道出来的呀。”傅连说的理所当然,“梁叔叔昨天夜里就躲去我爹那儿了。”
“……”
“梁叔叔说,今天街上热闹,带我出来买书。”傅连一本正经的说着,还不忘强调了一遍,“买大人看的好书。”
阿音眨着大眼睛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就将手里的瓜子扔在了梁钥的身上。
正在争吵的叔侄二人都是一愣。
“夫人?”
“梁清揍他!他居然带连儿来买……买那种书!”
什么书?梁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豁然伸手就拽住了要逃跑的梁钥,人群之外听见男子一阵鬼哭狼嚎。
“你这是以下犯上……我是你叔叔……啊!你再打我脸……梁清!你个夜叉!”
“清儿……我错了……”
第九百二十五章 巧遇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阿音他们一行人走在西市最热闹的街市上,再往前不远就是金鳞池了。放眼望去,行人灯河,好不热闹。
“我说了别打脸,你看你给我挠的。”梁玥小声抱怨道。
“还不是因为你为老不尊的。”梁清咬牙切齿的。
“什么为老不尊的,连儿十四了,都可以娶媳妇了,看看怎么了。”
“你……”
“好了别吵了。”阿音自前面回头道,“说真的,我来京都也好几年了,这样热闹的夜市还是头一回看见。”
梁钥抬眸看了一眼,依旧风流倜傥:“别说你了,我自京都长大的,也未曾见过这样热闹的元宵节。”
“我劝你还是小心点,堂哥堂嫂说不定带着小外甥出来玩儿了,要是抓到你了,我看你怎么办。”梁清抱着剑,冷哼道。
“说的好像抓住我了,你会没事一样。”梁钥一双美目看着东临阁的方向眯了眯,“咱俩半斤八两。”
阿音带着斗笠走在前面,他们一行人虽然是步行,但是因为有梁清和姜冬都配着剑,长眼睛的都知道她非富即贵,所以这人群再拥挤,他们周围都留着空隙,没人敢贴上来。
“去游湖吧。”阿音看着远处渐渐清晰的灯河湖面道。
“可是这个时候应该租不到船了。”姜冬道,“梁大人在金鳞池有船么?”
“自然没有。”梁钥说的一本正经,“我们梁家发家晚,又是穷武将,哪里会在金鳞池这样金贵的地方有自己的船。”
梁清抱着剑白了他一眼。
傅连一直默默地跟在阿音身后,见状,这才说了一句:“我家的船应该被父亲拿去用了。”
“你父亲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说到这里,阿音不免又看了一眼梁玥,对方十分巧妙的躲了过去。
阿音转而道:“那就去湖边看看,这样热闹的日子,金家应该会将所有的游船都放出来的。”
“属下去看看。”姜冬连忙就往湖边的码头去了。
阿音远远地看着并肩立在湖畔的东西两阁,此刻挂满了灯笼,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
姜冬回来的时候阿音他们已经快要走到码头了,阿音瞧着他大冬天的都出汗了,就知道他跑了好好大一圈都没有什么结果。
“夫人,眼下金家的船都租出去了,大小都是。”姜冬说着,看了看码头那边排队的人,“那边还有大约五六家人都在排队等着呢。”
阿音看了看姜冬腰间的佩刀,看来来这里的人不是一个禁卫军可以搞定的。
“拿这个去试试。”阿音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块金牌递给了姜冬。
傅连一眼认出,没有说话。
姜冬常年在大内,所以并不认识这块金牌,只是瞧着并不是大内的腰牌,才放心的去了。
“四叔,去给连儿买个灯吧。”阿音说着看见一旁沿着湖边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卖灯笼的摊儿。
梁玥闻言,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傅连,这小子已经比阿音高出大半个头了,一时不满:“买什么灯,他都多大了。”
傅连垂着眼帘,不说话。
“那我要一个。”阿音转而道。
梁玥立马翻脸,笑眯眯的指着最近的那个摊儿道:“买,说吧,要哪个。”
阿音笑笑,拉着傅连径直往一旁的摊子去了,傅连看她拉着自己,没有说话。
“哎呀,公子给小娘子买灯笼呀,还是给儿子买呀。”老板娘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笑吟吟的看着就喜庆,“来看看这边,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傅连看见梁钥翻了个白眼,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给娘子买,儿子要了干什么。”梁钥没好气道。
阿音瞧着,有鼠灯,梅花灯,还有彩云灯,都是十分精致的样式,也不管他在胡诌什么,只是问道:“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是呀是呀,要是知道今年皇上有这恩典,我真应该拉着一家老小一起做,多做一些的。”
“今年鼠年,就这盏鼠灯吧。”阿音指着一只十分可爱的鼠灯,试探的看了看躲在一旁的傅连。
小公子负手而立,悄然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角。
“小娘子好眼力呢,这个卖的最好,我这儿就剩下这一盏了。”老板娘说着就伸手去拿那盏挂在高出的灯。
梁钥正掏钱呢,就听见一个声音道:“这灯我们要了。”
阿音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回头,就看见一只胳膊伸到了她身旁,率先放下了银子。
轻纱之下,女子微微挑眉一言不发。
“这……”老板娘已然将那盏灯提在了手里,看着忽然出现的年轻公子,为难道,“这灯是这位小娘子先看见的。”
“我都付钱了,自然是我的。”
“……”阿音抿了抿唇角,听见梁钥笑道:“小慕大人还真是眼疾手快呀,我这儿正掏银子呢,也赶不及你的手脚。”
那人闻言一怔,这才越过身边的阿音看见了一脸含笑的梁钥:“梁大人?怎么是你。”
“正是我。”
“还有我。”梁清从一旁挤过来,一瞬不瞬的看着慕子枫。
“梁清?”慕子枫上一刻还在想哪家的姑娘跟着梁文生出来逛元宵节,这会儿看见梁清也在,便是明白了,立马伸手要收回那银子,有点儿不敢看身边带着斗笠的女子,“我……那什么……我看错了,不是这盏,不是。”
阿音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抢灯不要紧,抢给谁的?”
慕子枫一下听出阿音的声音,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的手,道:“我这没有……我买,买了送你。”
“别呀,那我算什么。”梁钥十分懂得如何制造矛盾,立马就咬了一口。
慕子枫看着他挤眉弄眼道:“你再买个别的。”
“那不行。”梁钥不让。
慕子枫看了一眼阿音,小声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阿音轻轻一笑,松开了手,就在慕子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听见身后一个女子道:“怎么这样久。”
“……”
“原来是为了傅大人。”阿音说着微微侧首,挑起了一角面纱看着傅柔,笑意浅浅。
傅柔一愣:“你怎么在……在这里?”
“出来逛逛。”阿音刚说了一句,就听见傅连冷不丁的喊了一声:“小姑姑。”
傅柔闻声看去,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唇角,随即回头瞪了慕子枫一眼:让你买个灯,哪儿那么多人。
慕子枫无奈:我哪儿知道。
第九百二十六章 时机
金鳞池边,阿音若无其事的将灯递给了傅柔:“子枫付过银子了,是你的。”
慕子枫见状,没有说话,傅柔接过那盏灯,还是道:“多谢夫人赠灯。”
“你们这是去东临阁吃了酒,还是去湖上泛了舟呀。”阿音看着远远地,姜冬跑了过来。
“吃了酒,想去泛舟的时候,已经说没船了,便想着随意走走回去了。”慕子枫回道。
“傅家的船不是在湖上么。”阿音故意道。
傅柔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音隔着轻纱微微挑眉:“那不介意的话一起吧,或许有船了。”说着便看见姜冬到了他们跟前。
果真听见他道:“夫人,有船了。”
阿音闻言,转身道:“走吧。”
慕远征的金牌,自然是有船的,还是慕远征的私船,放眼看去,恐怕也只有金家自己的船可以一比了。
阿音登上船头的时候,听见有人议论,说是不是慕家的大公子回来了,不然他的船怎么出港了。
“大哥的船真大呀。”慕子枫叹道。
“我也是第一次上来。”阿音说着摘下了斗笠,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正月里的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微寒,“连儿快进去吧,怪冷的。”
傅连想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是个孩子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先去了船舱。
梁钥看了看四周道:“不错,比晓清的船还好。”他的手里也提着一盏鼠灯,是方才去一旁的摊儿买的,阿音想给傅连,被婉拒了。
“是啊,这样的船自然是人多才有意思。”阿音说着,看了一眼姜冬,“让他们准备一桌酒菜。”
“是。”姜冬应了一声,匆匆的下了甲板。
码头上专门有人负责这条船,那人闻言,连忙点头哈腰的去了。
阿音将斗笠递给梁清,转身进了船舱:“进去吧,外面冷。”
傅柔提着灯跟在身后,问道:“娘娘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也是被赶出来的,哥哥怕我闷坏了。”阿音说着,回眸看了一眼夜色下繁华的湖边,“瞧瞧,多热闹啊。”
“也对,今日的热闹,也都是为了你,自然是要你亲眼出来瞧瞧的。”傅柔垂眸看着手里的灯笼,若有所思道,“从不知,他可以这样疼人。”
阿音闻言,看了一眼她的侧脸,便匆匆的钻进了温暖的船舱,心头的异样也被她匆匆的忽略了。
渐渐地,有的事情,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去想,就能控制住。
阿音的船在码头停了一会儿,然后便又侍女鱼贯而入,将一桌美味佳肴摆上。不仅如此,还有几个小厮跟着上船一道伺候了。
阿音是有些饿了,等姜冬回来将金牌还给她,便拿着筷子道:“用吧,不必拘礼。”
几人围桌而坐,花船缓缓地的离开了港口,慢慢的向着湖心最好的景致那儿驶去。
此刻,刚入夜没多久,到处都是正热闹的时候,更何况这达官贵族挤破头的金鳞池上。
阿音的船渐渐停在湖心的时候,他们也酒足饭饱了。梁钥撩了帘子,出了船舱,阿音瞧着他那背影,像是要吟诗百首的架势。
侍女们收拾了饭桌,傅柔便在一旁泡起了茶,傅连依旧沉默的待在一旁,不知哪里翻来的书,随手翻阅着,也不知看进去多少。
这孩子,长大了不少,话却少了,不像从前的样子。阿音闲闲的想着,起身看了看窗外。
甲板上梁钥和慕子枫正倚着栏杆说话,对面有一艘画舫靠的很近,上面的管乐丝竹之声缠绵于耳,弹琴的人技艺不错,和着她有点懒洋洋的声音:“今晚你们怎么没跟你大哥他们一起。”说着回眸看着傅柔。
傅柔手里的水壶微微一顿,道:“我不想跟他们一道。”
“只想跟子枫一道?”
“明知故问。”傅柔从不掩饰她对慕子枫的爱慕,慕子枫心知肚明,却是觉得她不过是赌气,非要赢了他这局罢了。
阿音侧脸搁在胳膊上,含笑看她:“也好几年了,你跟他就打算一直这样么?”
傅连的指尖似乎微微一顿,然后又将手里的一页给翻了过去。
却见傅柔无奈一笑:“他那性子轴得很,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能是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吧,慕家的儿郎好像都有这方面的短板。”慕子枫是这样,慕远征干脆跑去南疆了,至于慕无尘……就更不用说了。
“你倒是了解,那能如何呢。”
阿音无奈的摇摇头,回眸看着慕子枫的背影:“我想办法凑过慕远征和梁清,可是慕远征直接跑去南疆了,说年后回来再议。所以这事儿我也不敢乱出主意了,只是觉得他应该有自己的打算,等一个时机罢了。”
“时机?”傅柔端着杯子想了想,无奈一笑,“还真像是他会想的事情。”
阿音抿了抿唇角,然后便看见了对面那艘画舫后面缓缓地使出了另一艘船,瞧着不算是惹眼,可是阿音的眼力好,仔细一看,便看见了站在船头的男人是金平年。
“我去船尾夜钓,你去么?”阿音随口问道。
傅柔果不其然的摇摇头:“晚上起风了,怪冷的,不去。”
傅连默默的抬眸看来,终究也是摇了摇头。
“那好。”阿音说着便转身拿起了斗篷,往门口走去,“梁姐姐,拿根鱼竿过来。”
“是。”
梁钥闻言,转身看来:“丫头你钓鱼啊。”
阿音瞧见他手里还拿着酒壶,点了点头:“要是钓上来,就给你下酒。”说着拢了拢衣襟,看了一眼慕子枫,“你看着他,别喝醉了一头栽下去。”
“哦。”慕子枫原本想跟着去瞧瞧的,被她一句话就定在了原处。
阿音自顾自的往船尾走,这艘船颇大,走了一会儿才到,梁清也拿了鱼竿跟了过来。
“你会么?”阿音忽然问道。
梁清看着夜色下映着灯火也十分热闹的湖面,摇了摇头:“钓鱼会,但是夜里没钓过。”
“也差不多,只是今晚灯火太盛,估计是钓不上来。”阿音说着看见不远处缓缓靠近的船只,“不过也不要紧,你拿着鱼竿在这里等我就是了。”
“什么?”梁清愣了一下。
阿音看了一眼那船上站着的人,道:“你就在这儿看着,有异动便叫人,我过去一下。”说着,便一跃而下,然后在梁清的注视下,轻点了一下水面便到了对面金平年的船上。
第九百二十七章 交言交心
夜色下,金平年看着阿音的眼神永远都是温和的,一如既往。
金平年点点头:“你这样出宫没事么。”
“没什么,出来转转。”阿音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我丢了一个黑色的锦囊,那个是大伯的吧。”
金平年看着她,半晌道:“我料到了,阿黛如今心思全在你身上了。”
“不是她说的,她也不知道我今晚来找你。”阿音面不改色,“大伯,我大不了将丝竹还给您,但是无论您对川北做了什么,我都希望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一个奴才而已,用得着你这样严肃么。”
“不只是一个川北,他是慕家的家生子,任家世世代代效忠慕家,您想挑弄慕家什么?”
金平年一时看她,不知所想。
阿音却坚定道:“不管什么,我都告诉您,慕家不行,绝不行!”
金平年看着她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坚定无比,心头不由得一沉,却还是温和道:“难道你对那个慕贞还未放下么?”
“放不放下都跟这事儿也没有关系,慕家现在是皇上的亲信,以后就是皇儿倚重的臣子,大伯为了我们母子好的话,就不要牵扯他们家什么。”
“阿音,我知道你觉得我心思深沉偏执,但是我要不是看阿黛真心,我大可以杀了那小子,谁又知道。”金平年耐心而温和,“至于慕家,你真的是想多了,我真的没有想做什么。”
“大伯既然不想做什么,那为何还有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
“你又是听得哪里的蜚短流长。”
“那傅煜失踪又是怎么回事?”阿音第一次这样对他咄咄逼人,不愿相让。
金平年看着她,动摇了一瞬,终究有些不悦道:“傅煜失踪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心相干,又是谁跟你嚼的舌根。慕无尘么?”
“他都不一定知道这事儿,大伯又何必有意无意拉他下水。”阿音说着,忽而有些委屈,“如今我的境况,大伯难道还不清楚么,内忧外患,大伯若是真的有什么打算,难道就不能直接跟我说么?就算是不能说,难道就不能为了我的处境,不要再让我有那些无谓的顾虑。”
金平年一时见她委屈,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不禁放缓了语气:“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也没想到皇上的身体垮得这样快。”
“……”阿音闻言,默默地攥着手心,一言未发。
“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一日在,你的位子,初儿的位子就一定稳若泰山。”
夜幕下,灯火繁华,那些飘在湖面上的菏灯,被水流聚集在了一处处,宛若星河。
阿音看着金平安,半晌才说道:“真的么?”
“自然。”金平年像是松了一口气。
阿音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晚去哪儿,琼园。”
阿音闻言,心头又是一沉,道:“原本想夜里回宫的,眼下再看吧。”
“也好,你自己小心了。”金平年说着,上前揉了揉她的头顶,柔声道,“你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其他的烦恼都告诉我,我给你解决,知道么。”
阿音乖顺的点点头,忽而问道:“对了,金连礼呢。”
“他没事,殷木兰不敢将他如何。”
“那就好。”阿音微微颔首,“那我先回去了,大伯保重,节日快乐。”
“乖了。”金平年含笑看着阿音回到了自己的船上,脚下的船也缓缓地驶离了他们。
一袭黑衣悄然的来到了他的身后,低声道:“她瞧着不是这么乖顺的人。”
“你也知道了。”金平年无奈一叹,看着阿音那艘越来越远的船,“这个丫头,越是乖顺就越是藏着心思,不过也不能怪她,这回是我有些着急了。”
“还是因为公子在北疆出事了。”
“他……不碍事。”金平年说着收回了目光,夜色下那双棕色的眸子也沉了沉,“还是因为皇上的病,我原以为他这次熬不过去了。”
阿素立马跪下道:“都是属下无能,没有拿到皇上的医案。”
“孙炎一向小心谨慎,再加上一个鬼点子颇多的慕贞。”一提到慕无尘,金平年的心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算了,暂且先手放一放吧,不要动作了。”
“那云琦那边。”
“让她再多活一阵子吧。”金平年说着便转身往船舱走,“真不知道,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儿。”
“皇后她……也只有主人一个亲人了。”
“我瞧着她倒是跟秦夙更近。”
闻言,阿素的眸子冷了冷:“主人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我说了,都放一放,你眼下要好查一查,阿音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金平年说着,抬眸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然后弯腰挑了帘子,进了船舱,“她整日里在后宫,除了慕无尘还接触了谁,这些人的目光已然都落在了我身上,需警惕起来才是。”
“是。”阿素站在门口,道,“属下这就去查。”
金平年撩了袍子坐下,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慢慢的退去了。
那边阿音一回到自己的船上,脸色就是一沉。梁清迎上去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谈的不好?”
“他不愿意说实话。”阿音说着一把抓住了梁清的手臂,“我身边不干净,他一直派人盯着我的行踪。”我去哪儿他几乎都知道。
梁清愣了一下,道:“你怀疑谁。”
阿音摇摇头,姜冬他们阿音自然是信任的,但是如今有个殷木奎在禁卫军,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个有城府的。再加上云琦回京第一个就找了金平年,之后又找过殷木奎,这两人有没有勾连就真的要查一查才知道了。
怎么查呢?金平年简直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连丝竹也是不放心的。阿音一言不发的往船舱走。
梁清见她不说话,便只能跟在她后头。连搁在船尾的鱼竿也忘记拿了。
“这么快回来了。”梁玥晃了晃手里快要空了的酒壶,“有鱼么。”
“鱼儿狡猾的很,不上钩。”阿音转身嘟囔道,“我要换个鱼饵才是。”
“你都钓不上来,是挺狡猾的。”梁玥说着便拿着酒壶跟在阿音身后,一手搭在梁清的肩膀上,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回码头。”阿音转身道,“时候也不早了,傅大人要回去了。”
慕子枫者才想起来:“是啊,不早了。”说着看向阿音道,“你回宫么?”
“先不回去。”阿音说着看了看梁玥,“四叔方才的灯呢,我要先去送个礼。”
梁玥看了一眼船舱里:“那儿呢,我特意买给你的……”
“那就多谢四叔了,我借花献佛。”阿音说了一句,道:“姜冬,回去。”
“是。”
第九百二十八章 意外
东灵巷,夏府。
阿音的马车快要靠近的时候,就发现这条街异常的热闹。彼时,阿音还未察觉到什么,只是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梁玥,想让梁清先送他回府。
“我说了暂且不能回去。”梁玥一手抵着额头,半瞌着眸子,“现在回去二哥没睡呢,这大过年的,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梁清白了他一眼:“一会儿就回宫了,我可没空搭理你。”
“所以我说,刚才就应该将我一道放在傅家的。”
“你整日里赖在别人家里算什么。”梁清不悦道。
“我……”
“好了,实在不行,一会儿四叔去琼园住两日吧,反正也是空着。”阿音说着抬手挑了帘子,看了一眼快要到的夏府,忽而想起了什么,“四叔,连儿这长大了性子怎么全然不一样了,一晚上也没说几句话。”
“男孩子嘛,这么大有些心事很正常的,不必管他。”梁玥说得不以为意。
“什么心事?”傅连才十四岁吧,能有什么心事。
“那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娘的。”梁玥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往外看了一眼。
听见阿音冷不丁的说道:“你没想过要做他娘?”
“……”梁玥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可别乱说,我跟晓清那可是君子之交。”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阿音话音刚落,他们的马车就猛然停了下来,阿音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往梁玥的身上载过去,被他双手扶住了肩膀。
梁清见阿音没事,连忙上前掀了帘子问道:“怎么了?”
“夏家好像出事了,一下子出来好多府兵。”姜冬控制住了马车停好,回头问道,“夫人没事吧。”
“没事。”梁清抬眸看了一眼夏府门口,“应该是夏傲带回来的亲兵。”
“出什么事了。”阿音理了理衣袖,俯身过来,挑了帘子看去,然后就看见了一群人之后站在夏府门口一脸寒霜的夏傲,不知为何,心头不由得一沉。
阿音努力的将自己的心静下来,听见有路人议论,说是夏府丢人了,至于丢了谁,谁也不清楚。
“过去看看。”阿音说着便越下了马车,斗笠也没有拿,梁清和梁玥见状也赶紧跟了过去。
穿过元宵节热闹的人群,阿音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口,听见夏傲沉声道:“找不回来,就都别想活。”
阿音手心一紧,一时心如擂鼓,身边的那些府兵迅速而有序的散开了,让他们一行人的身影一下子暴露在了夏傲的眼前。
夏傲映着灯火看见阿音他们,立马一个激灵,连忙提着袍子石阶而下,差点儿绊倒。
“娘娘……夫人怎么来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安。
阿音冷声道:“元宵节,我来看看玲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夏傲站在那里,双手紧张的搓了搓,回道:“公主她……不见了。”
“……”
夏府的后院,眼瞧着快要子夜了,这里却是灯火通明。
阿音端坐在厅堂里,手边已经三盏浓茶下肚,却依旧压不住她的怒火。庭院里,还点着好些元宵节的花灯,一个个都很是精致,而她搁在手边的那盏鼠灯却早已经熄灭了。
而她来了这么久,没有见碧荷,也没有看见杜鹃,更加没有人来解释这两人究竟去哪儿了。
“娘娘,用点宵夜吧。”夏傲的夫人亲自带人伺候在一旁,见阿音坐在哪儿许久都不说话,不禁劝道,“今夜人虽然多,找起来费事些,但是一定会找到的。”这话是先前夏傲安慰她的,那个时候她也是不信的,哭了许久,直到听说皇后来了,她才打起了精神。
毕竟,自己心疼的外孙丢了是一回事,长公主丢了人那就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用了。”阿音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梁玥见状,温言道:“夏夫人说的没错,一定能找到的,这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只要是个人都是官府登记在册的。今晚元宵节,大理寺那边还加派了人手登记了这两日进城的贩夫走卒,你还是放宽心才是。”他方才在车上的瞌睡全然没有了。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阿音袖中的手微微一紧,终究怒道,“为什么会将铃儿交给舒晓晚呢!”
是的,云曦走丢了,而且是和舒晓晚一道丢了,跟着他们一道出去的两个丫鬟以及夏卓,是在阿音他们到夏府之前不到一个时辰陆陆续续回来通报,找人帮忙的。
“娘娘息怒。”夏夫人率先跪了下去,接着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
“娘娘恕罪,今晚街上人太多了。”一个丫鬟垂着头,大着胆子解释道,“公主说要吃糖葫芦,六公子说她今晚已经吃过一个了,不能再吃,公主就不大高兴了,六夫人……”此话一出,夏夫人就瞪了她一眼。
那丫鬟连忙改口道:“舒小姐就哄着公主说去买灯,公主跟六公子生气,不让他跟着,舒小姐就让六公子站在原地等一会儿,让奴婢两个跟着就是了。”
后来,两个侍女陪着云曦和舒晓晚去买花灯,可是云曦还是不高兴,心心念念的要吃糖葫芦。舒晓晚便说他们悄悄的去一旁,偷偷地买,给她吃两颗,其余的就说是她自己要吃的。这个时候,一个侍女在摊子边付钱,等着拿那盏花灯,另一个陪着云曦他们过去买糖葫芦。
阿音听到这里又是奇怪又是心疼,先前在宫里,云曦就是爱吃甜的,还偷偷拿过她盒子里的糖吃,被傅柔训斥过。至于这糖葫芦,恐怕是头一回吃,才十分的稀罕。
可是云曦虽然有些小孩子的公主脾气,但是傅柔是个严厉的,只要是说过不许的,云曦也就罢休了,这已然是成了习惯的。怎么今晚,夏卓都说了不让,她还如此闹脾气呢。
“奴婢陪着公主和舒小姐去买糖葫芦,然后回来的时候,舒小姐蹲在地上喂了公主一颗,奴婢正好回头去看买灯的巧儿,然后奴婢被人群撞了一下,跌出去几步,就这么一会儿,再回头去找就找不见公主他们了,那串糖葫芦就掉在地上,还被人踩过。”那丫鬟说着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奴婢没有撒谎,真的只是回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阿音心头沉沉的,听见梁玥道:“这事儿,恐怕不简单。”
第九百二十九章 盛怒
客厅里的烛火,爆了一下,惊了阿音的眼帘。
皇后闻言,侧眸看向梁玥,等他的下文。梁玥看了一眼那个正哭着的丫鬟,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恐怕是有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们,所以才能抓准了她回头的那一会儿,顷刻之间将两人都给掳走了,仓皇间连手里的糖葫芦也掉了。”
“果真是有人故意的?”阿音最怕这种情况。
若是故意掳走云曦,那就是知道她的身份了,背后之人的动机也就可能复杂的多了。
究竟是谁,为了什么?阿音疯狂的想着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情急之下却毫无头绪。
“本宫原以为,舒晓晚在夏家名不正言不顺,夏大人和夫人不会让她接近铃儿,却不想是本宫过于乐观了?”
“不是的娘娘。”夏夫人垂首跪在那里,她清楚的感觉到,要是方才阿音还是压抑着怒火,那么现在她已经耗光了自己的耐心了。
“不是我爹娘的错。”夏卓忽然大步闯了进来,“皇后娘娘,是微臣坚持要带公主出去游玩的。”说着一撩袍子,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
此刻,阿音看见他就冒火,抬手就扫落了手边的茶盏:“怎么的,夏公子还有理由了。”
夏卓连忙伏在了地上,低着头道:“娘娘息怒,微臣知道娘娘不喜晓晓,娘娘不喜,父亲母亲也不会喜欢,所以才求着父母,想让晓晓跟公主多多亲近,也要让父母知晓,晓晓其实是个十分善良,心细之人。”
“善良?心细?”阿音冷冷一笑,“是啊,本宫倒是忘记了,夏公子一直是个多情的人呢,的亏了她善良心细,不然怎么能留在夏家呢。”
“娘娘……”
“夏卓你闭嘴。”夏夫人连忙喝道,“你不是出去找人了么,没找到你回来做什么。”这个时候皇后看见他就来气,自然是先躲一躲的好。
“母亲,我……”夏卓方才虽然姿态低,但是明显是来给舒晓晚鸣不平的,可是夏夫人这样一问,却不知道为何,他有些心虚了起来。
阿音也微微挑眉,察觉出了什么。
“怎么了?”夏夫人小声问道。
“晓晓找到了……”夏卓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可是阿音还是听见了,一下站了起来。
夏夫人也不淡定了,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臂:“什么?真的找到了,人呢?铃儿呢?”说着连忙提着裙子站在起来,一下还有些踉跄,差点儿摔倒,被一旁的丫鬟急忙扶住了。
“母亲。”夏卓一时难以启齿,“只找到了晓晓,铃儿还未找到,父亲已经亲自带着人过去了。”
“怎么就她一个!”这下夏夫人也是怒了,“找到她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母亲,晓晓落水了,差点儿淹死……您不能……”
“不凡。”一个十分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下吸引了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
阿音看着来人,站在那里,眸子能直接冒火了。
只见舒晓晚裹着一条毛茸茸的厚毯子,长发湿漉漉的散在肩头,一张原本就秀色可餐的小脸煞白的,映着那双眸子越发的楚楚可怜。
果真,夏卓看见她这样,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扶住了她:“晓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一旁先暖一暖身子么。”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呢,毕竟这事儿是我一时不察,才叫人有机可乘的。”舒晓晚说着,看向一言不发的阿音,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
阿音见状,忽而不生气了,一拂广袖,安然坐了下来:“说吧,怎么回事,公主人呢。”
“臣妇不知道公主去了何处,眼下夏大人他们在发现我的河道边寻找。”舒晓晚跪在那里,垂着眼帘,轻声道,“我们是被几个黑衣男子强行带走的,他们弄晕了我们,中途我醒了,迷迷糊糊的就看见了东城内的河道,我被人扛在肩头,我下意识的挣扎,从那人背上掉落,那些坏人要抓我,我也是失足落水的。”
夏卓陪着舒晓晚跪在那里,闻言,又是一阵心疼。
“要不是有人听见动静过来,我恐怕不是北淹死就是被冻死了。”舒晓晚说着有些哽咽,“娘娘明察,臣妇真的没有故意丢下公主离开。”
阿音瞧着她那样子,眸子又是一沉,冷不丁问道:“你说他们,是几个人绑地你们。”
“两个……或者三个,仓皇间我未曾看清。”
“仓皇间?”阿音说着起身道,“仓皇间你看见公主在哪儿了么。”
舒晓晚愣了一下,抬眸看着阿音,摇了摇头:“未曾看见,大约是我们被分开了。”说着又啜泣了起来,“臣妇没用,晕过去了一阵儿,真的不知道公主被这些歹人抓去了哪里。”
“好一个楚楚可怜,死里逃生。”阿音说着缓步走了走过去,却只是站在舒晓晚的三步开外就不靠近了,“梁清,扒了她。”
梁清闻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见阿音回眸道:“你不来,本宫就让姜冬来了。”
舒晓晚原本就有些发抖的身子,不禁一震,却只能惊异的看着阿音,不敢说什么。
“是。”梁清大步上前,垂着眸子道,“得罪了。”
“你敢!”夏卓一下挡在了舒晓晚的身前,怒道,“皇后娘娘,别的不说,还有这么多男子在场,这……这于理不合,成何体统。”
“体统?”阿音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看着夏卓后面脸色越发白的女子,道,“一个在清云观偷腥怀孕的女人,跟本宫说体统,这真笑话。”
“……”舒晓晚的眸子里瞬间退去那层层的柔弱,露出了许久都不曾露出的锋芒,却还是死死地咬着唇瓣,一言未发。
“皇后怎么能这样说,晓晓她……她跟我也是情难自禁。”夏卓依旧不曾让开,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母亲,见她蹙眉不语就知道她是不会开口相帮的,“况且,我跟晓晓已然订了婚期了,她可是我的未婚妻,我绝不允许……”
“夏不凡,你闭嘴!”夏夫人终于喝道,连忙跪下道,“皇后娘娘,这婚事他父亲还未点头呢,这女子不能算是我夏家的媳妇。”
阿音轻哼一声,似乎并不关心这事儿,微微抬手:“梁清。”
“得罪了。”梁清无奈一叹,抬手一把就推开了夏卓,然后有些不忍的蹲在舒晓晚的跟前,干净利落的扯下了她裹着的毯子,露出了里面早已经湿透了的里衣。
舒晓晚强忍着屈辱跪在那里,听见梁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道:“舒小姐的身上意外的精彩呢。”
第九百三十章 不忏悔不原谅
夏府后院的客厅里,子夜将至。
好容易从河里捞回来的舒晓晚衣不蔽体的跪在那里,身上清晰可见两三道抓痕一样的伤口,最长的一道从脖子下面一点点一直延伸道锁骨以下。此刻被湿漉漉的衣服捂着,还未结痂,晕染开来,瞧着有些骇人。
夏卓一时怒从中来,可是他哪里敢顶撞阿音,只能赶紧将掉在地上毯子重新裹在了舒晓晚的身上。
舒晓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差点儿直接钻进夏卓的怀里去了。
“你别告诉本宫,这是你自己挠的。”阿音却没有心情去关心她的情绪,她从刚才一进门就紧紧地拉着领口,可还是被阿音看见那一丝血痕。
再加上她说什么黑衣人,这闹市掳人还都穿夜行衣,是怕没人有注意他们么,太明显的撒谎了。
舒晓晚紧紧地抿着唇,还是不愿意说实话。
“怎么的,要本宫用刑么?”
“不行,皇后不能滥用私刑!”夏卓一把抱住舒晓晚,护在胸前,生怕被阿音给扒拉走似的。
阿音微微挑眉,一招手,姜冬一言不发的上前拉住了夏卓,梁清也有些无奈的拉住了舒晓晚,两人合力,将抱着的两人给生生的分开了。
夏夫人掩唇看着儿子,一时有些不忍,可是眼下舒晓晚明显是有所隐瞒,又不肯配合,这云曦也是她的心肝儿肉一般,她还能做什么,说什么呢。
“两个一起用刑,我瞧着夏大人也是知道点儿什么的,不然不会先将你藏起来。”阿音说着便不再看他们。
姜冬不大客气的将夏卓往外拖,夏卓吓得愣住了半晌,直到夏夫人哭喊道:“你这个小贱人,还不说实话么,真的要害死我儿么!”
舒晓晚被梁清钳制着,匆匆看了一眼被拖出去的夏卓,紧紧地咬了咬唇瓣,终究还是抵不住道:“好,我说!”
阿音一抬手,姜冬停下了动作,听见夏卓道:“晓晓。”
“我说……”舒晓晚低着头,认命一般,“这些伤痕是被那几个男子拉扯间抓伤的,不是云曦,真的不是她抓的,我……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她被一个黑衣人抱在怀中行走,我想将她抢回来的,所以才会跟他们拉扯起来,我的衣服……我的衣服都被扯破了,他们见我醒了要杀我灭口,我才逃跑的。”
“你……”夏夫人愣了一下,忽而怒道,“你居然丢下铃儿自己跑了!”
“他们要杀我,我才跑的。”舒晓晚跪坐在那里,泫然欲泣,“我也差点儿死了。”
“要是云曦有什么,你就不是差点儿死了。”阿音冷冷的说了一句。
姜冬隔着灯火看着她有些憔悴的神色,松开了夏卓,站在门口问道:“娘娘,不若下官去调禁卫军吧,先将东城戒严了。”
阿音缓缓坐下,摆了摆手:“不行,不能让陛下知道。”他本来就是想我出来散心的,要是知道云曦丢了,还是被不明身份的人绑架了,一定会着急的。
梁清见夏卓踉踉跄跄的来了,便松开了舒晓晚,说了声抱歉,起身走向阿音道:“不若我去梁府调人,二叔回来了,府里人手足够了。”
“梁府在城西,等人来了,天要亮了。”梁玥蹙眉道,“不若请大理寺的周大人帮忙。”
周元?阿音想起这人,心头一动,正要说什么,便有一个小厮匆匆的冲了进来。
“夫人,少爷,找到了……公主找到了!”是惊喜。
阿音这下才终于放了心,听见夏夫人连忙问道:“人呢?好好地么?”
“小人不清楚,但好像没有受伤,老爷正抱回来呢。”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夏夫人说着一句,连忙看着阿音道:“娘娘,人既然找到了,不若娘娘先休息吧,明日一早再瞧瞧云曦。”
闻言,阿音看了一眼一旁已经熄灭的灯笼,道:“不了,我等她。”说着看了一眼舒晓晚,“我也不处置你什么,你说你是夏家的人了,那就等着夏大人回来再说吧。”
舒晓婉伏在夏卓怀中,听着阿音冰冷而没有起伏的声音,原本已经修炼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心,终于破裂了一道及其细微的缝隙,可是外面的寒风却无孔不入的钻了进来。
“你等等……”舒晓晚忽然抓住了从她身边走过的阿音,手心紧紧地攥着她的裙摆,“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些年……这些年我受了多少苦,我都认了,你如今是皇后,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么。”
阿音垂眸看她:“有的事情,是不会被原谅的。况且,你从去清云观的第一日起,你就没有悔过之心。”说着撇开了她的手,道,“所以一个不悔过,一个不原谅,还要再说这些废话么。”
“阿音!”舒晓晚见她要走,连忙道,“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都不可以么!”
“要平静,你二姐要送你回老家的时候,你就应该答应的。”阿音背对着她,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冷声道,“舒晓晚,别骗自己了,你有野心,也有恨。夏卓只不过是你的第一步而已。”
舒晓晚手心微微一紧,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进了夜色中,一言未发。
而夏夫人,静静地看着舒晓晚和儿子,不知所想。
皇后要住下,夏府连忙收拾了最好的房间,刚收拾好,就听见门房那边说,夏傲抱着云曦回来了。
阿音闻讯匆匆而来,便听见大夫说:“受了点儿惊吓,还有点着凉了,要仔细养着。”
阿音站在屏风边上,看着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过了年才三岁,这样瞧着还是个软软的肉团子,居然会遭遇绑架……
“娘娘。”夏傲看见她来,连忙起身行礼。
阿音微微颔首,看见云曦红着眼睛爬起身,看着她,委屈巴巴的,那一刻,心都要碎了。
“铃儿。”阿音快步的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吓坏了吧。”
“大姨……大姨……坏坏……”云曦窝在阿音的怀里,肆意的哭了起来,“大姨坏坏……”
“是,大姨不好,都是大姨不好。”阿音心疼的安抚着孩子,“今晚大姨陪着铃儿好么。”孩子身上被夏傲一路抱着,都还是有点儿凉,心中一时又升起一股疑惑,不禁回眸看着夏傲,琉璃色的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夏傲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然后干净利落的跪了下去,垂首道:“下官该死,公主落过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