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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吉拉丁     权妻谋臣txt下载     权妻谋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六章 汘汘

    不过两日,阿音带着丝雀和丝竹出宫看望还在大理寺养伤的梁钥。如今他的伤已然不大碍事了,虽然太医说还要静养月余,可是显然梁钥并不是个呆得住的主儿。

    眼下,阿音裹着狐裘,一进门口就看见坐在窗前跟周元下棋的梁钥。

    “不是说还要卧床么。”阿音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一边道。

    梁钥含笑看了她一眼,落子道:“我都躺了大半月了,要躺坏的。”

    “梁兄今日一早已经在后院逛过一圈了。”周元跟着落子道,“娘娘放心,一切都好。”

    阿音吸了吸鼻子,刚进来不免哆嗦了一下:“既然都好,还赖在大理寺做什么,就不怕你二哥上门来找么。”

    “我这不是刺客没抓到,怕出去遇害么。”梁钥一手拿着黑子,看着棋盘思忖了片刻,落子道,“我命可贵,好容易捡回来,要好好珍惜的。”

    “其实……”阿音想说刺客找到了,可是话头刚起,便看见一个蓝衣女子挑了门帘进来,手里还端着什么。

    话头,戛然而止。

    “兄长,药好了。”蓝衣女子一进门就看见了阿音他们,愣了一下,不知她是谁。

    听见周元平静的介绍道:“汘汘,这位是皇后娘娘。”说完看了一眼那蓝衣女子,“娘娘,这位是微臣的幺妹,周汘。”

    “皇后……”周汘看着阿音,一双杏目瞬间睁得老大,连忙提了裙子跪下道,“民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免礼。”阿音稍稍端了架子,“怎么是周小姐给梁大人侍候汤药了。”

    “回娘娘,民女也只是碰巧遇见送药的丫鬟,顺道拿来了。”

    “原来如此,起来吧。”阿音说着含笑看着周元,“周大人还有个这样标志的妹妹,怎么从前都不知道。”

    “汘汘一直随着母亲住在郊外的庄子里,甚少进京的。”周元说完,落了最后一子,“梁兄,你输了。”

    梁钥愣了一下,指尖夹着黑子在棋盘上饶了一圈,蹙眉道:“周兄耍赖,乘着我分神。”

    “下棋要专注,你也不是小孩子,怎的拿这个说事儿。”周元说着,理了理衣袖,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阿音行了一礼,“皇后娘娘金安。”

    阿音抿了抿唇角,要说礼数,她见过的大小官员,还是周元最重这事儿。

    “免礼了。”阿音说着看着梁钥不大服气的样子,笑道,“四叔先喝药吧,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

    “那民女就先告退了。”周汘将手里的药碗搁在了棋盘边上,顺着梁钥的目光看了一眼棋盘,然后抬手取下一枚黑子,又挪了一步旁边的棋子。

    梁钥的眸子瞬间一亮,不由得抬眸看了周汘一眼,蓝衣女子浅浅一笑,转身出去了。

    “那微臣也先告退了。”周元也要走。

    阿音却道:“周大人一道听听吧。”说着看了一眼丝竹,对方微微颔首,出去守住了门口。

    见状,周元便了然的坐在了一旁。

    梁钥抬手收着棋子,道:“令妹的棋艺不错呀。”

    “我母亲是个棋痴,她总跟在我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周元伸手帮着收拾棋子,“真要论起来,汘汘的棋艺要比我好。”

    “是么。”

    阿音看着梁钥的侧脸,不禁笑道:“四叔是喜欢周小姐的棋呢,还是喜欢周小姐这个人呢。”

    “……”梁钥一怔,回眸看她,“说什么呢。”

    “随口一说。”阿音一手撑着侧脸,随口问道,“周小姐瞧着也不小了,还未婚嫁?”

    “汘汘今年双十了吧,她一直待在京郊,不怎么喜欢出门,家里看过几个,也未曾有满意的。”周元一边收着棋子,一边说道,“这么一说,她也不小了。”

    “是啊,应该多看看了。”阿音意有所指,看见梁钥白了她一眼。

    “娘娘不是有话要说么,不着急了?”梁钥索性不收棋子了,端起药碗吹了吹,便仰头一口干了,“真苦。”

    “要杀你的人找到了。”阿音冷不丁的说道。

    “……咳……咳咳。”梁钥看着阿音,咳嗽的脸都红了,“哪个王八蛋……咳咳……”

    “金平年。”

    “……”梁钥一下掩住了唇角,不知应该说什么。

    倒是周元道:“怎么会是他。”

    “这就一言难尽了。”阿音看着梁钥道,“他是忌惮你。”

    “忌惮我做什么,我一个礼部的,难不成还怕我祭天的时候诅咒他么。”梁钥不满的摇摇头。

    阿音缓缓地放下了撑着下巴的胳膊,正色道:“可能他觉得你能左右我的决定,觉得你威胁到他了。”

    闻言,梁钥垂着的眼帘微微一颤,却是问道:“能么?”

    “许多事情四叔看的通透,我是愿意听的。”阿音道,“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因我而起,实在抱歉。”

    “你有没有想到,他敢杀我,就敢做别的事情。”

    “我知道。”

    “比起跟我道歉,我更想知道你要拿他怎么办。”

    阿音看着他,手心微微一紧,道:“清点他的势力,我不想再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首当其冲的是他的影人。”

    “你要……”

    “我要接手全部。”阿音说着看着周元道,“至于动手的那人,四叔放心,我会讨回来的。”

    “你如此说,我自然是放心的。”

    “全城搜捕刺客的事情还请周大人着手停下了,至于金平年的身份,周大人若是能猜出也不必问,若是猜不出,便更不用问了。”

    “是,微臣明白。”周元看了她一瞬,颔首道:“只是微臣多嘴问一句,娘娘的这些事情,皇上知道么。”

    阿音有些意外,随即浅浅一笑:“不是十分详尽,但真的问起来,都是知道的。”

    “那便好。”

    阿音在知道,在周元的心里,只有云墨一个君上,忠心而已。

    “这些日子,有劳周大人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忽而道,“我家丝雀的婚事定在四月底了,一会儿我还要陪着她去街上逛逛。四叔就不用惦记这事儿了,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梁钥闻言,不禁抬眸看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还是专心婚事吧,旁的就不劳操心了。”

    不知为何,阿音察觉到他有一丝不悦。

第九百四十七章 夺权 上

    东华巷,慕府。

    “如今傅煜是有惊无险了,可是这雪灾的功劳可就都归了殷木兰了。”慕子枫坐在窗前,看着手里的一份奏报,冷冷一笑。

    慕无尘掩唇轻咳了一声:“钦差被绑架,重伤,金连礼因为延误灾情被她扣押了起来。留下个冯天凛不熟悉边关不说,还被冻病了。”

    “是啊,这么一说还合该她有功了。”慕子枫说着,搁下手里的奏报,“如此,你预备如何。”

    “北疆的冬季还有两个月呢,不着急。”慕无尘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寒战,他今日一早起来就觉得挺冷的,“邀功便赏,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还是等傅煜有折子回来再说吧。”

    慕子枫点点头:“殷木兰这个女人有野心,长久的留在北疆也不是事儿。”

    “这我知道,先前还跟朝玉开玩笑,不若找个男人将她嫁了,一了百了。”

    “谁合适?”

    慕无尘轻咳了一声,含笑看他:“你就不错。”

    “……”慕子枫连忙摇头,“旁的不说,我可打不过她,别大婚三日我就出殡了。”

    “哈哈……咳咳……”慕无尘笑道,“所以说,要找这样一个男人还是废些功夫的。”

    “要能打得过她,还能收服她的……”慕子枫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慕无尘,“二哥,这事儿你合适呀。”

    慕无尘笑容一滞:“你小子……”

    “堂公子说什么呢,殷木兰那女人怎么能来祸害我家二公子呢。”丝雀不悦的走了进来,微微一福,冷着脸道,“还是说堂公子怕傅小姐知道生气,揶揄我家二公子呢。”

    “关傅柔什么事。”慕子枫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丝雀,“还有你怎么在这儿。”

    “奴婢是慕家的奴婢,在这儿怎么了。”丝雀气鼓鼓道。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踩你尾巴了。”慕子枫一头雾水。

    “祸从口出还不知道么,殷木兰那个祸害,最好八辈子都别跟我们家沾上关系。”丝雀说着看向慕无尘道,“娘娘叫奴婢回来瞧瞧,可是奴婢找不着川南了。”

    慕子枫微微挑眉,垂着眼帘,自顾自的喝茶,不去招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川南应该在任伯那里。”慕无尘看着丝雀,吸了吸鼻子,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皇后娘娘今儿个出宫看梁大人的,就将奴婢带出来了。”

    “她在大理寺?”

    “现在不在了,放下奴婢,就去了十二工坊。”丝雀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娘说去是给奴婢挑选礼物,不让奴婢跟去瞧。”

    “十二工坊?”慕子枫忍不住对道,“大手笔呀。”

    慕无尘却是不禁站起身:“她一个去了?”金平年要杀梁钥,这事儿她不可能就这么轻轻揭过了,这个时候特意跑去十二工坊做什么。

    “丝竹跟着呢。”

    “姜冬呢?”慕无尘一边说着就一边去取斗篷。

    丝雀见他如此,不免一头雾水:“梁清今日没有当值,所以姜大人留在凤阳宫了。”说着看见慕无尘匆匆出去,连忙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十二工坊不妥么。”

    “她当真没说什么么?”慕无尘暮然回眸看了她一眼。

    丝雀愣了一下,道:“娘娘说要影人,全部。”

    “……”慕无尘匆匆转身喊道,“川北,跟我走一趟。”

    “是。”

    丝雀看见许久没有路面的川北,一袭黑衣没了人影,不免有些担忧。听见慕子枫起身道:“这是怎么了,风机火燎的”

    “奴婢怎么知道。”丝雀一跺脚,这一团乱的,忽而侧眸看他,“二公子是不是生病了?刚才一直在咳嗽。”

    “不知道啊,我没在意。”

    “……”难怪你跟傅大人磨磨唧唧这么久。

    东市西面的康平坊,十二工坊一如既往的待在这书画堆里。

    阿音将丝雀丢在慕府之后,过来也不是很远。今日天气晴好,这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少,瞧着也是热闹。

    “停车吧。”阿音说了一句,丝竹慢慢的将马车停了下来,回眸看她,有些担忧。

    “怎么了。”阿音看了一眼十二工坊的大门,径自跳下了马车,今日出宫她穿的随意,远看就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夫人。

    丝竹将马车停在路面,越下马车道:“主子,影人跟了义父几十年了,我怕……”

    “怕什么,打起来?”阿音回眸一笑,“放心,就算是打起来,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丝竹手心紧了紧,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阿音迎着午时当空的阳光,刚到门口,就有小厮认出了她,连忙上前道:“娘娘,您怎么……”

    “你家老爷在么。”

    “在,在的。”小厮连忙领着她进门,“只是……”

    “行了,我自己找他。”阿音大步跨进了十二工坊的大门,没有客人在,几个小厮和侍女正在收拾整理物件儿。

    阿音琉璃色的眸子环视了一眼,没一会儿就看见金平年从后厅转了出来,那双温润的眸子依旧含笑。

    “娘娘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望大伯的,大伯近日好些了么。”阿音含笑走来,笑容浅浅。

    “还行。”金平年看着她,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如此,大伯将门关上吧,我有话要跟您说。”阿音说着,解下了斗篷,丝竹上前取了,拿在手里,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金平年面不改色的看了丝竹一眼,然后一挥手,连忙就有几个小厮去将十二工坊的大门给关上了。

    阿音径自坐下,看着屋子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只有那几扇窗户投进的光亮,柔柔的照着屋里金碧辉煌的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金平年微微一撩袍子,坐在了阿音的对面。

    女子抿了抿唇角,淡淡道:“大伯能叫人看着我,我也能看着大伯,不是么。”

    “哦?是何人这样大的本事。”

    “我以为,大伯至少会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叫人看着我的行踪。”阿音微微挑眉看他,带着一丝不悦。

    金平年不以为意道:“自然是因为关心你,后宫是个什么地方,我再清楚不过了。”说着依旧含笑看着阿音,“那你呢,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不相信大伯了。”

    “为什么。”

    “因为大伯不愿跟我说实话,一直都不愿意。”阿音说着,看见一个侍女走到了自己身边,上茶。

    听见金平年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呀。”

    “从阿素刺杀梁文生说起。”

    “……”

第九百四十八章 夺权 下

    正是午时,街上热闹的时候,十二工坊的大门却紧闭着。

    大门之内,叔侄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一瞬间的诡异。

    半晌,听见金平年依旧用他那波澜不惊的声音温声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自己知道的,我问过您,您没有说。”

    “那是她擅自做主的,再说梁文生不是也没事么。”

    “大伯觉得差点儿丧命,就是没事?”阿音抿了抿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却是略带威胁,“也对,在大伯心中,无论瞒着我什么事情都是应该的,无论您要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我说了,这事儿是意外,我只是不想这件事情让我们两人有什么龃龉。”

    “可我还是知道了,眼下满城风雨,我总要有一个交代的。”阿音看着他,坚定道,“哪怕只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金平年对上她的目光:“你想如何,阿素可以给你处置,任凭发落。”

    “呵。”阿音轻轻一笑,不削道,“我处置一个下人做什么。”

    终于,金平年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那要如何。”

    阿音拿起一旁的杯子,轻轻一嗅,是顶好的茶,可是她却没有喝,而是看了一眼一旁那个端茶的侍女。

    “我要大伯手里所有的影人。”

    金平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音却继续道:“大伯说过,愿意将一切都给我,秦氏嫡女的身份,南疆广袤富饶的疆土,以及镇南王的位子。那么,原本就属于镇南王的影人,也应该给我,不是么。”

    “阿音,阿黛一个还够么,她是最好的。”金平年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蜷。

    “不够。”

    “你知道我手下有是多少影人么,开口就要全部。”

    “不知。”阿音搁下手中的杯子,看向金平年,“不过大伯都给我了,不就知道了。”

    “阿音,我说了,梁文生的事情是个意外。”金平年眼中的笑意浅浅,笑意中的温度却渐渐退却,“听话,不要闹脾气。”

    “大伯觉得,我闹脾气是这个样子么?”阿音也是浅浅的笑着,“今日,大伯便做个决断,要不要将影人交给我,让我安心。”

    “影人不是都在京都的,好些都在外面,你这忽然如此,我要如何去办。”

    “京都的影人全然交给我再分配,至于在外头的……”阿音微微一顿,毫不退让道,“传令出去,从此以后,他们的主子换人了。”

    “你……”金平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跪在了阿音的面前。

    是阿素。

    “小姐,是属下自作主张,请小姐责罚。”

    阿音看了她一眼:“责不责罚你,今天我都要定了。”

    “小姐……”阿素一袭黑衣,单膝跪在那里,她能感觉到金平年平静而冰冷的目光。

    不过一瞬,阿音看见她忽然从自己的靴子里拔出了随身的匕首,一下刺进了自己的大腿里,鲜血流了出来,瞬间湮没在漆黑的夜行衣下,要不是那把匕首还插在腿上,还真的叫人觉不出那伤口有多深。

    阿素却一声也没有哼哼:“请小姐原谅主人。”

    金平年一言未发。

    阿音也一言未发。

    忽然,耳畔一阵劲风划过,阿音手中的匕首在对方的锋芒逼近自己的咽喉之前,抵住了她的咽喉,咫尺之间,对方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丝毫不敢再靠近阿音。

    出手的是那个上茶的侍女。

    “大伯这是软硬兼施么。”阿音握着那把红宝的匕首,看也没看身边这个忽然袭击自己的侍女,而是看着跪在那里的阿素微微挑眉,“眼下应该是清楚了,我软硬不吃呢。”

    金平年依旧含笑看着阿音,她的身后丝竹至始至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怀中还抱着阿音的斗篷。

    “阿音,就算是我妥协了,你一时半会儿也收服不了他们的。”金平年终于说道。

    “那是我的事情,我若是连自己的家仆都收服不了,大伯还会对我抱有什么希望呢。”阿音说着利落的收回手,握着匕首的手略重的落在一旁的茶几上。

    金平年豁然起身,垂眸看着她:“阿音,你在逼我。”

    “是。”

    “好,很好。”金平年微微抬手,棕色的眸子在浅浅的阴影下深不见底,“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做这个主子了。”

    下一刻,男子的掌心一挥,便有十几个黑衣人蓦然出现在了十二工坊偌大的厅堂里。他们有的蒙面了,有的没有。一眼看去,有男有女,皆是警惕的看着坐在那里的阿音。

    阿音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紧,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后丝竹身上的寒意。

    “这些?”阿音询问的看着金平年。

    金平年眯了眯眸子,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这些。”

    阿音握着匕首的手一紧,一跃而起,双方一下动起手来,偌大的空间里一下热闹而拥挤了起来。

    此刻,门外阳光正好,康平坊的大街上,一袭蓝衣策马狂奔,一路往十二工坊去。

    慕无尘那双丹凤眼在眼光下危险的眯了眯,手中的马鞭紧了又紧,身后一袭黑衣也是如影随形。

    “到了。”川北沉声道。

    慕无尘远远地看见十二工坊那金色的匾额,飞身一踏马背,便落在了那紧闭的大门口。

    “开门!”

    门内异常的安静。

    慕无尘忽而想起那晚阿音在书房,跟他说自己用血去试云墨体内蛊毒的情形,不知为何,那种安静的决绝让他很是后怕。不禁加重了拍门的力道:“开门!金平年你开门!”

    “公子,我绕去后面看看。”川北沉声道。

    慕无尘心头一沉,正要说什么,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丝竹手里还抱着阿音的那件斗篷,迎面看见一脸焦急的慕无尘,不由得一怔。

    “丝竹?你们果真在这里。”慕无尘说着就身后扒拉开了丝竹,侧身冲进了屋子,“阿音!”

    门口的光亮在幽暗的屋子里拉出一道光线,慕无尘刚进屋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心头一沉,下一刻就看见了站在光线尽头的女子,手里匕首上的红色宝石反射出一道光亮。

    刺了他的眼。

    “你怎么来了。”阿音站在一堆受伤的黑衣人之中,侧首看着忽然出现的慕无尘,脸上的血迹猩红而刺目。

    “我……”慕无尘张了张嘴,忽而觉得心痛难当,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来找你呀。

    阿音。

第九百四十九章 无病来如山倒

    金平年的十二工坊里,慕无尘终于找到了安然无恙的阿音,可是自己却急火攻心,差点儿当着金平年的面晕倒了。

    “跟我走。”慕无尘只能不由分说的拉着阿音的手腕,就要走,也不在意她的手上还沾着血。

    阿音方才打的厉害,这会儿还有些喘息,被他拉着只觉得他的掌心滚烫,并没有挣脱开来。

    “慕相还真是形影不离呢。”金平年站在所有的嘈杂之外,那张平日里温和的脸被阴影掩藏了一半。

    慕无尘闻言,脚步微微一顿,猛然回眸看去,森然道:“你敢对皇后动手,好大的胆子。”

    金平年却是平静的看着他,波澜不惊道:“这是我跟皇后的私事。”

    阿音感觉到慕无尘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正待她以为他会生气的冲过去的时候,慕无尘却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出了十二工坊的大门。

    阿音几乎是被慕无尘给扔进马车的,虽然方才跟那些影人动手费了些气力,可是眼下看着坐在自己的对面的男子,觉得有些腿软,仿佛跟这事儿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慕无尘一言不发的坐在马车里,脸色极差。

    阿音的脸上手上都沾着血,此刻半干不干的很是难受,只能先将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先收了起来。

    马车缓缓地往城东去,外头是丝竹和川北头一起驾车,车里车外都是修罗场。

    阿音听着车轱辘轧在石板上的声音,庆幸方才丝竹已然取了一份名册。

    “你去那儿做什么的。”慕无尘终于冷声道,“弄成这个鬼样子。”

    阿音刚整备掏个帕子擦一擦,就听见他冷不丁的质问,一时有些心虚:“你也瞧见了,打了一架。”

    “为什么。”慕无尘闻言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一时有些懊恼,不禁俯身凑了过去,“我是说,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自己单枪匹马的找上门去。”

    阿音暮然瞧见他那双桃花眼近在咫尺,不免一愣:“我也没想真的会如此,你……你别这样。”

    “哪样?”

    阿音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和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一时心跳有点儿快:“这样凶……我这不是没事么。”

    “……”凶么?慕无尘看着她有些往后躲,心头一动,居然咳嗽了起来,连忙避开了阿音的目光,往后靠在马车上,“咳……咳咳……”

    阿音看着他那样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你生病了?”

    “没有……咳……”

    “你就是生病了。”阿音心头一紧,伸手就拉住了慕无尘的手腕,“我看看。”

    慕无尘有些慌张的拂开她的手:“我说了……咳……我没事……咳咳。”

    “你在发烧。”阿音没有拉到他手腕,索性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原来方才那滚烫的触觉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在发烧。

    “没有……”

    “怎么没有!”阿音急了,豁然起身,狭小的空间里,一手按住他宽大的手掌,一手捞住了他的后脖子,单膝卡在他的双腿之间,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果真一片滚烫。

    而方才还在拼命挣扎的慕无尘,微微仰着脸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一下,就舍不得动了。

    “你真的病了。”阿音眉心轻蹙,看着他,原本握着他手心的那只手微微一转食指和中指便扣住了他的脉搏。

    他的心跳,在她的指尖,无比清晰。

    慕无尘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心如擂鼓。

    阿音的心却在这小小的马车里,跟着他的脉搏一起跳动,仿佛也在越来越快。

    “是急火攻心了。”阿音终于说道,缓缓起身要松开他,慕无尘却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身,似乎不舍。

    “阿音。”

    “……”

    “我……”马车被路上的石头磕了一下,骤然一颠,两人猝不及防的滚到了一起,一片凌乱。

    “哎呦……”只听女子闷哼了一声。

    车外,丝竹一手扯住了缰绳,回首问道:“主子?”

    没有动静。

    丝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川北,男子一路上板着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方才应该是娘娘赢了。”

    “我知道。”丝竹并不担心阿音吃亏,只是里头一直没有声音,不免让她有些担心,正要伸手去掀帘子,就听见里面阿音像是被人压着,艰难道:“川北……你家公子……晕倒了……”

    川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停车,却见丝竹已然十分利索的起身道:“我来。”

    川北见丝竹掀了帘子进去,便挪了挪身子继续驾车,没一会儿听见阿音道:“别回慕府了,去琼园。”

    “是。”

    马车里,阿音看着好容易被丝竹拉起来的慕无尘,伸手随意的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襟,这才发现他的身上被被自己沾上的血渍。

    丝竹扶着慕无尘靠在马车上,伸手递了帕子给阿音。

    “不用了,擦不掉了,回去洗吧。”阿音说着,想要伸手理一理慕无尘乱了了的长发,却觉得自己脏,黯然的收回了手。

    “主子。”丝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没事。”阿音抬手按着胸口,那里有什么一直在蠢蠢欲动,那种惴惴不安,好像随时会吞噬她一般。

    丝竹单膝跪在座位上,一手毫无感情的扶着慕无尘。阿音瞧着,忽而有些想笑,终究还是起身坐在了慕无尘的身边:“我扶着他吧。”

    “是。”

    “他急火攻心,不大好。”阿音看着从未如此安静的慕无尘,“你一会儿下车找大夫去琼园。”不能让人知道慕相病了,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第一个波及的就是云墨。

    “是。”

    阿音靠着慕无尘,终究也是疲累的不愿再多说什么。

    康平坊,十二工坊。

    大门又紧闭了起来,里面一群人正在收拾。金平年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行人,眉头紧锁。

    阿素的腿随意包扎了一下,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主人,您真的要将影人全都送出去。”

    “不然呢,要翻脸么。”金平年手心一紧,“一群废物。”

    阿素垂着头,一脸的不甘心。

    “索性令牌还在我这里,有的事情还有回旋余地。”金平年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个慕贞……”

    阿素闻言,静静地看着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却不想金平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了下文。

第九百五十章 解药

    京都东郊,琼园,听雪小筑。

    “为什么不回慕府去。”慕无尘刚刚醒来,面如菜色的问道。

    “哥哥会知道的。”阿音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终究是有些失落,“不仅如此,还有朝臣们,你如今不一样了,任何动静都是兹事体大。”这里不管是外面的景致,还是里面的摆设,都不似从前的样子了。

    兹事体大?慕无尘靠在床上,摇了摇头,觉得这话新鲜,却也无可辩驳。

    想想先前在马车里的情形,慕无尘不免又咳嗽了起来。自己真的是病糊涂了,那一瞬间居然想……想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

    阿音见她咳嗽的厉害,正要过来,就看他连忙伸手摆了摆,半晌道:“我没事。”

    阿音见他抵触自己,便也没有过去,转身去洗手:“大夫说了,你要静养一阵子才是。”

    她先前忙着照顾慕无尘,眼下见他转醒了,才打了一盆水仔细的擦着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早已经干了的血,擦了半天,皮肤都被擦红了,才全数擦掉。

    慕无尘靠在床上,看着镜前的女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找他做什么去了。”

    “要人。”阿音回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镇南王府的影人。”

    果真如此。慕无尘眉心轻蹙:“怎么就要成这样?”

    “不然呢。”阿音说着扔了手里的手巾,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血迹,“我说了,我不信他了,所以该握在自己手里的还是不要手软了。”避重就轻。

    “那是金平年的护身符,你如此扒拉下来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算了,他口口声声说要将一切都给我,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慕无尘见她如此,一时颇为意外,冷不丁的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忽然这样了?”从前,她都是小心翼翼的珍视着这段亲情,甚至还想将一切都给金连礼的。

    阿音看着裙子上的血迹,眉心一蹙,转身道:“没什么,我也没说要跟他作对的。”说着便去一旁的衣柜翻找了起来,“我找件衣服换了,这一身是没用了。”

    慕无尘探究的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常四端了炭盆进来道:“娘娘,炭火好了。”

    “放那儿吧。”阿音随意找了一套冬衣,这里没有什么下人伺候,倒是常四一张留在这里,照顾后院的南风和田地。

    “是。”

    阿音转身往屏风后面去:“你再去厨房看看丝竹要不要帮忙。”

    “是。”常四说着便转身出去了,又复将外面的门给掩上了。

    阿音站在屏风后面,听见慕无尘忍不住咳嗽,不禁道:“我还没问你呢,这些年我可没见你生过病。”

    “我也是人。”慕无尘没好气道。

    阿音退去了外衣,将沾血的裙子往一旁踢了踢,有些厌恶:“你也知道你是个人了,能把自己熬成这样,你是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你以为我想么。”慕无尘疲累的靠在床上,看着那扇屏风,喃喃道,“我不做,那你们要怎么办呢。”

    突如其来的,阿音的心头针刺了一般。

    其实,在马车上她就想到了,他如此精疲力竭,劳心劳力,终究还是为了他们。

    所以,才会如此心痛呀。

    暮无尘听见什么被撕裂的声音,问道:“什么声音。”

    “没事……衣服被我撕破了。”阿音有些懊恼,可是越是懊恼,心头便是越痛,“反正也不要了。”

    “你真的没受伤么?”

    “……没有。”阿音的中衣退了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打架打的太过剧烈了,眼下蛊毒发作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来,一时痛得她抱着胳膊蜷缩在那里,“确实没有受伤。”

    “那为何如此模样。”男子的声音暮然响起,近在咫尺。

    阿音一怔,豁然抬眸,果真看见了他那张因为发烧,还有些泛红的脸。他只穿了中衣,领口也敞着,连生病都不好好穿衣服。

    “……啊!”

    慕无尘吓了一跳:“你叫什么。”

    阿音恨不得咬他一口:“你进来做什么!我在换衣服。”

    慕无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撇开了眼睛,伸手将一旁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我这不是怕你骗我么。”

    “我骗你做什么。”

    “不知道。”男子轻咳了一声,红着脸道,“你总是骗我。”

    “……”阿音又不禁闷哼了一声,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你出去。”

    是情蛊。慕无尘回眸看了她一瞬,长发散在鬓边,她比从前更加明媚了,只是他再怎么明白她的痛,都无以抚慰了。

    她是他的了。

    男子转身道:“快穿上吧,凉。”说完便出去了。

    阿音有些狼狈的坐在了地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力气站起来,将衣服一件件穿好,长发却只能散在脑后,随手拨了拨,松松的插了根簪子。

    “主子,药好了。”丝竹在门口扣了一下门。

    阿音正好出来,若无其事道:“进来吧。”说着看了一眼已然坐在床上的慕无尘,“先喝药吧。”说着就走过去端了过来。

    “我自己来。”

    “好。”阿音将碗递给他,搬了一张圆凳坐在了一旁,“丝竹,这名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丝竹应了一声,接了过去,垂眸道:“我只知道大约之数,可是这些人,调派他们,要义父的令牌。”

    一旁,慕无尘一边喝药,一边听着:“他令牌给你了么。”

    “还没来得及。”阿音说着看了看他,好像是责怪他忽然出现一般,“不过他是聪明人,早晚要给我的。”最重要的是找出这些年藏在宫里的那些人。

    “你当真不怕他对付你么。”

    “不怕,无论如何,秦夙站在我身边,李沐也站在我身边,只要哥哥……”阿音手心微微一紧,“他不敢的。”

    慕无尘默了默,仰头将药喝了,他确实好些年没有生过病,喝过药了,这玩意儿还真的是苦得很。

    “我一会儿回宫了,你怎么办?”阿音忽然道。

    慕无尘愣了一下:“原本今晚也进宫的,现在还是算了,我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日会回去的。”

    “也好,什么事情你找常四吧。”阿音说着起身道,“还有川北……”

    “嗯?”

    阿音忽然伸手将什么扔给了他,慕无尘下意识的接在了手里,是个小瓷瓶。

    听见阿音道:“这是他的解药,以后不用再受制于人了。”

    闻言,丝竹的眼帘轻轻一颤。

第九百五十一章 二月雪

    二月底了,居然还是下雪了。

    云墨这阵子身体不错,想来是秦夙的功劳,连孙炎也说多亏了侯爷,每次他来给云墨诊脉,神色也松快了不少。

    阿音瞧着心中欢喜,她一欢喜,整个凤阳宫都是日晴朗了。

    廊下,女子看着零落的飘雪,柔声问道:“都说瑞雪兆丰年,这算么?”

    “有你在,自然是算的。”云墨自身后拥着她的肩膀,宠溺道,“这雪细细软软的,像是江南的雪。”

    “哥哥还记得江南的雪?”

    “记得。”云墨道,“等……明年吧,我们去江南玩一趟,听说你原先的小铺子被慕远征打理的很好。”

    “可以么?”阿音不禁侧眸看他。

    云墨却一低头,在她唇边吻了一下,浅浅一笑:“今年北疆能安定下来,自然是可以的。”

    “我不着急的,哥哥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已经好多了。”

    “嗯。”

    听见云墨的声音在耳边喃喃道:“无尘也有好些年没有回陵城去了。”

    阿音想起慕无尘生病的样子,心中一动:“原来哥哥是心疼他呀。”

    云墨无奈一笑:“无尘近日病了。”

    “嗯?”还没好么,“严重么。”

    “应该没什么,只是他先前太累了,我想他好好休息,便放了假给他。”云墨说着手臂微微一紧,“想起来,你前些日子也挺累的。”

    “我没事,一大堆人伺候呢。”阿音心想,慕无尘原先瞧着还好,怎么会拖这么久呢,“不若叫孙伯伯出宫去看看吧,如今他肩上的担子也重。”

    “放心,前两日就去过了,孙炎也说没事。”

    “那就好。”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云墨忽然问道。

    阿音看着廊前的落雪,摇了摇头:“他不碍事就好,我暂且不想出宫了,就想陪着你。”

    云墨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肩头,喃喃道:“随你。”

    “娘娘。”余田顶着雪,匆匆而来,却是笑的,“慕大公子派人送了一批东西进宫,奴才瞧了一眼,有上好的血燕。”

    “慕远征?”云墨无奈一笑,“他这都离京多久了,还无处不在的。”

    “他不过是看见好的就往我这儿送罢了。”阿音浅浅一笑,回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再说了,真以为全是给我的么。”

    “哦?”

    “以前送些东西,随一份清单就是了,如今不一样了,从上个月起,我收到了两回了,回回有一封信,写的是冠冕堂皇,言而无物,末尾总要欲盖弥彰的问问旁人的。”

    云墨听她说了一圈儿,终于想起来了:“梁清么。”

    “哥哥英明。”

    云墨抿唇一笑,松开了手,对余田道:“送去库房吧。”

    “丝雀,你跟去,把血燕,还有别的什么食材都挑出来,回头说给我听。”

    “是。”丝雀转身跟余田一道,领着人去了库房。

    阿音转身牵着云墨的手回屋道:“今年估计也是春寒,回头我拟个菜单,哥哥还是要好好将养才是。”

    “嗯。”

    “今晚小叔叔来么。”

    “不来了吧,他说如今不必三日一来的。”

    “是么,看来哥哥是好多了。”阿音正说着,绕过屏风便看见了坐在摇篮里跟人大眼瞪小眼的阿初,一旁站在的丝竹看着小家伙有点儿手足无措的。

    “主子。”

    “你这是怎么了。”阿音松开了云墨,上前俯身抱起了儿子,趴在自己的肩头,“阿初,叫爹爹。”

    “我……我看着他。”丝竹一板一眼的回道。

    云墨站在阿音身后,伸手点了点儿子的脸颊,小家伙一双墨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咂吧了两下嘴,终究是不会喊。

    “阿初,叫一声娘亲,好不好呀。”阿音柔声哄道。

    小家伙咿咿呀呀的说不清楚,只是拉着云墨的一根手指,咧嘴笑着。云墨瞧着儿子,明明一双眼睛像极了自己,笑起来却又像极了阿音。

    “他还小,你着急什么。”云墨终于忍不住笑道。

    “前几日,有一晚我听见他做梦的时候喊娘亲了。”阿音回眸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真的。”

    “是么。”云墨含笑看着儿子,“那且等等,说不定快了。”

    “嗯,我家阿初跟他爹爹一样聪明,一定早早的就会喊了。”阿音蹭了蹭儿子的脸颊,听见门口有人匆匆到了廊下。

    “娘娘。”是姜冬,“要生了!”他跑的急,气息有点喘。

    阿音抱着阿初看过去,愣了一下:“什么要生了。”

    “金家,金家的那位要生了。”

    “……”

    “是小桃。”丝竹提醒道。

    “呀!”阿音一时惊喜万分,“真的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才才有人来中宫通报的,应该就是上午的事情。”姜冬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娘娘要去瞧瞧么。”

    阿音抱着阿初,狠狠地亲了一口:“初儿要有弟弟了。”

    “你怎么的知道是男孩儿。”云墨含笑问道。

    “荣华郡主多精明呀,五六个月的时候就诊出来是男孩儿了。”阿音说着便抱着阿初往外走,“我就不去了,本来就爱传我跟金家的关系,你叫人去传话,就说本宫已然知道了,叫他们安心。”

    姜冬似乎有些意外,却不敢问什么,应了一声就匆匆的去了。

    “为何不去。”云墨问道。

    “我说了,累了,不想到处跑。”阿音看着他,柔柔一笑,“等过两日再说吧。”说着便指着外面的飞雪道,“初儿瞧,下雪呢,好不好看呀。”

    阿初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好像真的在看一样。

    云墨站在一旁,看着那母子二人,伸手轻轻的扶着阿音的腰,没有再问什么。即便自己一眼就能看出,她有别的原因不愿去金家。

    当天夜里,阿音终究还是睡不着,恰巧云墨今晚睡在了御书房,她便索性起身,在窗前摆起了棋局,自己跟自己对弈。

    却是下得乱七八糟。

    大约快要子时了,终于传来了消息,小桃生了,母子平安。

    此时,阿音起身站在廊下,看着飘了一日的小雪也渐渐地停了。听见丝雀小声问道:“娘娘明日要不要去瞧瞧。”

    “不了。”阿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来了一颗心,又依旧十分的淡漠,“眼下的情形,暂且不去了。”

    丝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她如此说,便也如此是了。

    “对了,那些血燕你好好收着,以后都由我亲自做了给哥哥送去,知道么。”阿音忽而道。

    丝雀愣了一下,连忙应了:“是。”

第九百五十二章 流水宴

    “老爷你看,这孩子多俊俏呀。”荣华郡主抱着孙子,笑得格外满足。

    金平年看着她怀中小小的孩子,也是笑得十分慈爱:“这才三天大,哪里就看出来俊俏了。”

    “这鼻子嘴巴眼睛都像咱们叶儿,怎么会不俊俏呢。”

    “你呀。”金平年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却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不免撇开了脸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见状,荣华郡主连忙问道:“老爷,不舒服么?”

    “没事。”

    “我瞧你这几日总是咳嗽,是不是那毒……”问得小心翼翼。

    金平年点了点头:“可能是前些日子跟阿音……”欲言又止,“算了,暂且不提了。”

    一提起阿音,云蓉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将怀中睡着的孩子抱给了一旁的乳母,起身走来。

    “老爷,这都三天了,中宫那里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你跟阿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说着看了一眼他的胸前,“还有你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

    “并无什么事,你别多想。”金平年说着,看了一眼孙儿,转身往外走道,“她是皇后,宫里事情多,一个侍女生了孩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这可是她亲外甥,小殿下的亲兄弟。”

    闻言,金平年的手心微微一紧,沉声道:“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一个侍女生的,怎么能跟小殿下相提并论。”

    “老爷?”

    “这世上母凭子贵,也是子凭母贵。”

    “可是……”云蓉看着他,欲言又止,“所以,你们还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么?”

    “不过是吵了一架。”金平年终究是无奈道,“她知道先前刺杀梁文生的,是我的人了。”

    “什么?”云蓉并不知道此事,不免十分意外,“又是你身边那个阿素?”

    “嗯。”

    “那阿音自然是生气了,她向来都护短的很。”云蓉一直不喜欢金平年身边的那些影人,可那些是他的家仆,她也不好置喙什么,“你不会是跟阿音动手了吧,所以才会毒发了。”

    荣华郡主越说越忧心,恨不得上前扒拉金平年的衣服,要一看究竟。

    金平年摇摇头:“没有,只是动了真气。这毒倒是有意思,只要是动了真气就见风长一般。”

    “那怎么办?”

    “还能如何,我试不出,只能找解药了。”金平年深深一叹,“只是千机……”

    云蓉一时担忧起来:“这毒最终会如何。”

    “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毒,总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阿音会不会有什么办法,先前千机不是跟她很近么?”云蓉问道,“解药会不会放在她那里了。”

    “应该不会,我是无意间中毒的,而且那晚千机急匆匆的进宫……”然后就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应该不会。

    “老爷。”

    “没事的,眼下都好,你好好陪着孙儿,其余的事情不要去想。”金平年宽慰道,“阿音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一定会来的。”

    “嗯。”荣华郡主想了想,“还有一件事,小桃的名分?”

    “就按照你说的,做个侧室吧,眼下这样的决定,连礼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孩子出生,要不要叫叶儿回来一趟。”云蓉试探道。

    金平年想了一瞬,摇了摇头:“暂且不要了,北疆不太平,写信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闻言,荣华郡主有些失望:“好,我知道了。”她没敢说,先前已经写了一封,只是还没有回信罢了。

    “蓉儿。”金平年柔声道,“别多想了,总会好的,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了。”

    云蓉点点头,这么多年了,她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呢。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荣华郡主轻轻的挽着金平年的胳膊,柔声道。

    金平年看着在乳母怀中安睡的孩子,想了想,道:“瑞哥儿吧,祥瑞的瑞。”

    “金瑞?”

    金平年心中一动,摇了摇头:“秦瑞。”这个孩子要堂堂正正的,做他自己。

    荣华郡主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那一瞬间,她终于是明白了。这么多年了,无论他怎么隐忍,怎么说不执著于那些过往,在他心里,始终是意难平的。

    云氏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转眼三月底,春日再迟,到底还是来了。

    金家丧了这么些年,终于是迎来了一件喜事,一波三折的长孙,终于是满月了。金平年作为京都城的首富,这样的喜事自然是要大肆庆贺一番的。

    于是在金鳞池畔的东西两阁大摆三天的流水宴。

    “东西两阁?”阿音正在凤阳宫的小厨房里研究一锅汤,闻言,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梁清。

    如今梁文生是大好了,早就回家去了,因为受伤的缘故,果真是逃过了年节那一拨的相亲。梁文生大好了,梁清自然也就安心回来当差了。

    只是阿音跟她说了阿素刺伤梁文生的消息之后,她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承诺不会擅自乱来。

    “你要去么?”梁清道,“连四叔知道之后都一连感慨金家的手笔如此之大,还嚷嚷着要去瞧瞧呢。”

    “既然是流水宴,不需要请帖的,他去就是了。”

    “我二叔不让。”梁清无奈的耸了耸肩,“如今春暖花开了,有的事正经事等他去做。”

    “其实……”阿音一手拿着勺子,忽而想起了什么,回眸看了一眼梁清,“你认识周汘么?”

    “周汘?”梁清想了一瞬,“周家的?”

    “周元的妹妹,先前我在大理寺遇见过一回,瞧着挺好的。”阿音说着回眸看着自己的那锅汤,顺手放下了一把泡好的菌子。

    看着那些漂浮在汤上的菌子,梁清摇了摇头:“我见过一个小姐模样的姑娘,但是不知道是谁,这人怎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瞧着跟四叔是有话聊的。”阿音手里的勺子轻轻的搅了搅,道,“你可以回头问问。”

    “算了,有什么他更加不会说了。”

    阿音抿了抿唇角,抬手解下了身上的围兜:“丝竹,你看着。”

    “是。”

    阿音转身跟梁清一前一后的出了厨房,外面微风徐徐,果真是春天的气息。

    “金家的主宴是今晚么?”

    “是。”

    “你跟我一道去吧,戴上些人。”阿音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淡淡道。

    梁清看着她的侧影,一瞬若有所思,应道:“是。”

第九百五十三章 满月酒 上

    万年县,金宅。

    今天确实是个顶好的日子,眼下夕阳西下,晚宴就要开始了,府里到处都是穿行的下人,好不热闹。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是不一样了。”云香怜趴在摇篮边上,一只手搁着下巴,看着有些懵的瑞哥儿。

    小桃正在更衣,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出去过了,眼瞧着外面春暖花开,她这几日早就迫不及待的要出月子了。

    “我日日瞧着,是不一样。”小桃说了看了一眼儿子身上的金锁,不禁道,“少夫人这礼物太重了。”

    “没什么,我也是从嫁妆里面才翻出来的,不给他戴,也是放在箱子里,没意思。”云香怜说着抿了抿唇角,“对了,还没收到金连礼的消息么。”

    小桃瑶摇摇头:“还没有,不过要是顺利,应该快了。”

    “他那个样子,居然也能有这样可爱的儿子。”云香怜抿了抿唇角,“还有皇后,先前我瞧她挺紧张这个孩子的,怎么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小桃摇了摇头,看见镜子里有点儿胖的自己,选择转过身去不看:“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还奴婢,今晚这架势,可是要给你正名分的。”云香怜抬眸看了她一眼,“以后你就这府里的侧夫人了,不是什么奴婢。”瞧着是不一样了。

    小桃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听见云香怜问道:“你母家姓什么,总不能就叫小桃吧。”

    “就是小陶呀。”小桃憨憨一笑,“原本就是姓陶的那个字,只是公子以为是桃子的桃。”

    “……”这个金连礼。

    云香怜腹诽了一句,正要起身整理一下自己,却听见小桃忽然凑过来冷不丁道:“夫人。”

    云香怜吓了一跳,一手还扶着摇篮,还差点儿跪在了地上。

    “做什么忽然靠这么近。”吓我一跳。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坚持靠近了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前些日子无意间听见一件事儿了。”

    云香怜站起身,心说你怎么什么都听得见呀,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道:“什么。”

    小桃看了一眼儿子:“瑞哥儿,是瑞哥儿的名字。”

    “名字?”云香怜一边理了理衣袖,“阿瑞,金瑞呀,怎么了。”偌大的寝室里,眼下只有他们三人,方才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了。

    “不是金瑞。”小桃小声道,“是秦瑞。”

    “……姓秦?”云香怜一时惊疑不定的看着小桃。

    小桃点点头:“其实,从前公子就说过,他当皇后娘娘是妹妹一般,不过这些奴婢……不是,是我不太明白。”

    “秦雪音跟金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云香怜终于忍不住问小桃。

    小桃却是个憨的,只是一味的摇头:“要是兄妹的话,总不能是一家人吧。”

    “什么一家人,秦雪音是南疆嫡系的遗孤,哪里来的家人。”云香怜说着,看着摇篮里的孩子,忽而想起了什么,只是一瞬,还未有个实际的念头,就被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两位夫人。”是小楠,“郡主说前面席面准备好了。”

    “知道了,就来。”

    “还有……”小楠看着齐齐看来的两人,有些犹豫,“宫里来人传话,皇后娘娘今晚会来。”

    “……”

    小桃舒了一口气:“终于来了。”说着看了一眼云香怜,“要不要直接问问。”

    云香怜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阿音的马车到了万年县,远远地就看到街角设了粥棚一样的地方,在布施。

    “金郡马好大的手笔,先前总觉得这人低调的很。”梁清一身男装,坐在阿音对面,旁边坐着的是同样一身男装的丝竹,这样乍一看,像极了兄弟两个。

    “是呀。”阿音看了一眼,淡淡道,“大约是真的高兴。”

    想想几年前云香怜进门的事情,如今金家想不高兴都难吧,外头瞧着风光,这些年被人指指点点的还少么。

    一阵微风穿过窗棂,拂过女子额前的碎发,不禁叫她抬眸看了一眼星空。春天来了,这样好的日子确实是适合办喜事的,但愿丝雀出嫁那日,天气也是这样的好。

    “给孩子的东西收好了。”阿音道。

    “是。”

    “但愿今晚一切顺利。”阿音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已经近了的金宅,门口宾客络绎不绝的,瞧着十分热闹。

    梁清并不知道她那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为何,只是下意识的感觉到今晚要十分的警惕才是。

    金平年穿着一声褐色绣金钱纹的袍子,站在门口亲自迎客,原本就笑眯眯的眸子今日显得格外的高兴。

    “恭喜恭喜呀。”

    “郡马爷终于是做爷爷了。”

    “今晚小金孙露脸么。”

    金平年含笑听着宾客的恭贺,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老爷,马车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侍卫走了过来,小声道。

    金平年含笑看去,果真看见了阿音的马车,连忙道:“各位里面请吧,有贵客到了。”说着便撇下了众人往路边去了。

    有人好奇的看了过去,随即便是一阵唏嘘,交头接耳。

    是皇后。

    梁清掀了帘子,跳下了马车,同金平年行了一礼,随即就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阿素,手心紧了紧,却还是忍住了,转身挑起了帘子。

    阿音看着迎上来的金平年,抿了抿唇角,浅浅一笑:“恭喜了。”

    “臣恭迎皇后娘娘。”金平年却是跪在马车面前,行了大礼。

    阿音还站在马车上,看着他身后那些随着他行礼的众人,意外不意外的看着他伏在那里的身影,微微抬手道:“都起来吧,今日都是郡马家的客人。”

    金平年闻言起身,伸出胳膊,亲自去扶阿音下马车。

    阿音见状,递上了自己的手:“大伯这儿今晚可是热闹了。”

    “托皇后娘娘的福。”

    “我原本还想偷偷去后院先看看孩子的。”阿音看着让道两旁的宾客,若无其事道,“这下可走不开了。”

    “娘娘不着急,一会儿就将孩子抱来前厅,让娘娘亲手抱一抱。”

    阿音闻言,眉梢微微一挑,眼角的余光看着他垂着眉眼的模样,道:“也好。”

    金家门前张灯结彩,阿音一脚跨进高高的门槛,里面更加是喜庆热闹。一场轰动京城的满月酒,即将拉开帷幕了。

第九百五十四章 满月酒 下

    一进宴厅的大门,阿音就听见人声之后管乐丝竹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在那一扇扇高大的屏风后面。

    指尖流转的曲子,都是上好的乐师,这喜庆热闹之中难得的透出些风雅来。

    金家的宴会厅并不算大,里里外外十几桌的样子。其实这些年金平安虽然多金,唯一的儿子在外面也是挥金如土的活着,但是他本人还是十分谦逊低调的。这么多年了,金宅也只是郡马府的规制。

    往日里有什么节庆酒宴都是直接摆在东西两阁的,像今晚这样在金宅大摆宴席的,还是头一遭。

    阿音一路淡定从容的走来,脸上的微笑彷如在崇德殿一般,刚进了宴厅就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僵硬了。

    “皇后娘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就传进了阿音的耳朵。

    阿音循声看去,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笑道:“简姐姐。”她的身后,傅煊正在跟人说着什么,闻声连忙看来,似乎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出宫了。”间蝶上前,正要去拉阿音的手,还是想起来先行了一礼。

    阿音伸手扶住她,道:“这样的喜事,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说着便听见一个青涩的声音。

    “皇后娘娘安。”

    “连儿。”阿音喜道,“你也来啦。”

    骤然听闻这一声,傅连有些恍惚,感觉这是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声音了。

    “嗯。”傅连垂着眼帘,“母亲说,天暖了,应当出来转转。”

    “母亲?”阿音有些意外的看着简蝶,“如今姐姐一切都好呢。”

    简蝶含笑看着傅连,听见傅煊走来道:“皇后娘娘安。”

    “傅大人安。”阿音抬眸看着他,“原来傅大人跟郡马爷如此相熟了。”

    “今日的请柬,臣也是有些意外的。”傅煊笑意浅浅,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只是如今娘娘亲自来了,恐怕明日又要传出许多揣测了。”

    “有傅大人在,本宫怕那些。”阿音清浅的笑意带着一丝不屑,抬眸间环视了一眼,并无看见什么相熟的朝臣,如此便不知金平年特意请了傅家来,是什么打算了。

    “臣惶恐,多谢娘娘信任了。”

    “大人值得。”阿音说着,回眸看了一眼梁清,却发现人没了。

    丝竹见状道:“方才在外面看见梁大人了。”

    “四叔?”

    “是。”

    阿音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果真是来凑热闹了。

    “听说梁文生前些日子出事了。”简蝶低声道。

    “已然好了,一好就到处乱拍跑。”阿音说这便往上首走,“最近天气暖了,外面也是热闹,姐姐有出去逛逛么。”

    “还行吧,如今差不多的公爵人家,朝廷重臣的也不怎么出来走动了,有什么都是私下往来的。”简蝶小声道,“前些日子我去了金龙池上的桃园会,人也是寥寥无几。”

    金龙池么。阿音一瞬间想起那年金连礼在那冰湖上面打球的场景,那少年俊朗,意气风发。这一转眼,少年都成家立室有了孩子,少年自己也被她给弄去北疆风餐露宿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

    “想来陛下一道守丧的旨意,还真是耽搁了好些青春年华了。”阿音无奈道。

    “其实也没什么,今年春迟,不愿出来的还是不愿出来的。”

    阿音抿了抿唇角,忽而问道:“姐姐有看见南平王夫妇么?我记得他们应该还在京都才是。”

    “没有瞧见,不过今天这样的场合还真不好说。”简蝶摇了摇头,是真的不知道。

    自己的女儿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却闹得血溅当场,再不能生育了。倒是这金府上的一个小丫鬟一朝得子,还跟云香怜平起平坐了。

    这事儿搁在谁那儿都是个坎儿吧。

    “南平王是个识大体的,应该会来吧。”

    “其实我也觉得,这种场合他们夫妇能大大方方的来,云香怜心里能好受些,至少是放下了。”简蝶说着,抬眸看见荣华郡主从侧门进来了,一脸的笑容,“如今,郡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闻言,阿音抬眸看去,果真看见荣华郡主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儿媳妇,还有抱着孩子的乳娘,以及一干下人。

    乍一看,浩浩荡荡的,阿音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初见时的那个荣华郡主。

    “皇后娘娘金安。”云蓉行了一礼,亲切道,“娘娘能亲自来,真是蓬荜生辉了。”

    “郡主客气了。”阿音说着抬眼看了看乳母怀中的孩子,笑吟吟道,“小家伙这样瞧着都玉雪可爱的。”

    “快,抱来给皇后娘娘瞧瞧。”

    “是。”乳娘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到了阿音的跟前。

    阿音没有接过来,只是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孩子的脸颊,一眼就瞧见了孩子脖子上的金锁。

    “你叫什么名字呀。”阿音柔声道。

    “瑞哥儿。”小桃下意识的回道,“秦……”

    “阿瑞。”云香怜截断了她的话头,冷不丁道,“是公爹取的名字,祥瑞的意思。”

    阿音想了一瞬,浑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笑道:“那日下了一天的小雪,确实是祥瑞。”说着微微抬手,身后的丝竹便递上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本宫那日在宫里还说呢,这是瑞雪。”

    荣华郡主灿灿一笑:“那还真是缘分呢。”

    “是呀。”阿音一边说一边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对儿孩子带的金手镯,放在了孩子的襁褓中,“一点儿心意,瑞哥儿笑纳呀。”

    “娘娘客气了。”荣华郡主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对儿镯子是宫里的手艺。

    “没什么,不比这金锁贵重的。”

    “那是少夫人的陪嫁。”小桃笑道,“也是瑞哥儿收的第一份礼呢。”

    “你小声点儿。”云香怜有些不好意思的嗔了她一眼。

    小桃不解:“我说的是实话呀。”

    “……”

    阿音瞧着他们,不禁道:“看着你们相处的不错,本宫就放心了。”说着看了一眼门口,“似乎是有贵客来了。”

    荣华郡主愣了一下,抬眸看去,果真看见金平年又亲自领了人进来,正是他们正儿八经的亲家,南平王夫妇。

    一时间,屋里的宾客神色各异。

    听见金平年笑道:“人齐了,开席吧。”

    阿音悄悄地看了云香怜一眼,她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

    “娘娘上座。”荣华郡主并未去招待亲家,而是留在了阿音身边。

    阿音点点头,转身间云香怜却悄然来了她身边忽而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两个字。那一瞬,阿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说的是——秦瑞。

第九百五十五章 责难

    秦瑞,这孩子姓秦。

    阿音坐在上首,耳边那清浅的丝竹之声依旧徐徐动人,可是她看着那含笑在宾客间举杯敬酒的金平年,却仿佛在这有些嘈杂的人声之外。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娘娘,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桃花酿,不影响奶水的,您试试。”荣华郡主坐在阿音的下首,倒是依旧恭敬,挑不出什么礼数错处。

    阿音微笑颔首,举杯道:“闻着香甜。”太过香甜了。

    方才孩子要吃奶,被乳娘抱回去了,小桃也跟着回了后院。云香怜或是因为自己的父母来了,所以一直留在席上,就坐在荣华郡主的下首。

    “娘娘,臣敬您一杯。”梁钥笑吟吟的起身举杯,惹得阿音身后的梁清一个白眼。

    “爱卿身体大好了,可以饮酒了么?”阿音笑道,这人还真是胆子大,明明知道金平年不待见他,还特意跑来。

    听见身后的梁清小声嘟囔道:“可不是肆无忌惮么。”

    “已然大好了,多少都不碍事,多谢娘娘关心。”梁玥说着便含笑一饮而尽,“再说郡马特意送了帖子去府上,我怎好驳了郡马的面子。”

    “……”阿音刚到唇边的酒杯,微微一滞:特意请了梁文生,这是为何?

    阿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侧首低声道:“丝竹。”

    “主子。”

    “你去,弄一份今晚宾客的名单来。”阿音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明显了,“找小桃。”

    “是。”丝竹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瞬间淹没在了这热闹的大厅里,不见了踪影。

    梁清见状,一时有些疑惑,却听见阿音唤道:“梁清。”

    “娘娘。”

    “叫你的人看着点你四叔。”万一有什么陷阱就不好了。

    “……是。”梁清应了一声,便看见阿音端起酒杯,若无其事的看向了荣华郡主。

    “本宫还是要敬一敬郡主的。”阿音笑道,“郡主这些年虔诚向佛,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多谢娘娘。”荣华郡主连忙到了一杯酒,举杯道。

    阿音嗅着酒杯里的桃花酿,桃花香气比寻常的要浓烈一些,不禁抿了抿唇角:“满饮此杯。”

    荣华郡主笑逐颜开:“满饮此杯。”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阿音甘酒入喉,这杯不过是第二杯,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了,这酒好烈,是桃花的香气在试图掩盖酒气。

    我倒要看看,我这醉了,金平年是要做什么呢。

    思及此,阿音抿唇一笑,抬手又有侍女给她满上一杯,见她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云香怜道:“还未恭喜少夫人,如今也能做母亲了。”

    阿音的声音不高不低,可偏偏这里她是主子,只要是她说话,一群人总会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以便聆听她的“旨意”。这下好了,这远近都听了个清楚。同一桌的南平王妃,更是下意识的握住了南平王的胳膊,觉得心头一沉。

    金平年似乎是听见了,又似乎是没有听见,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减,依旧跟隔壁桌子的傅煊照常说话。

    傅煊也不是个傻的,如今阿音想找谁的麻烦都没有人能置喙。只是,他有些担心坐在阿音下首的简蝶。

    “父亲,我去陪着母亲。”傅连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凑到傅煊身边小声道。

    傅煊想了一瞬,小声道:“去吧,小心些。”

    “是。”

    傅煊看着儿子悄然过去了,听见金平年冷不丁的说道:“连公子还真是孝顺。”

    “郡马客气了,如今金公子有皇后娘娘赏识,也是十分争气的。”

    “他?”金平年无奈的摇了摇头,“指望他成器,还不若指望我那孙儿。”

    傅煊看着他,一时似乎有些意外,还是温文尔雅的附和:“看来郡马对这孩子是给予厚望了。”

    “也不算是给予厚望,只是希望他以后不要辱没家声罢了。”

    傅煊微微颔首,看见那边终于是站起身道:“皇后娘娘恕罪了,臣妇不饮酒。”

    “是不行还是不愿。”阿音显然不愿相让。

    云香怜有些不悦的看着阿音,灯光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带着一丝挑衅:“好,臣妇就陪着娘娘喝一杯。”

    阿音含笑看着云香怜喝了一杯,一旁的荣华郡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那边的南平王也是紧紧地盯着女儿。

    “今日最便宜的就是你了,不应该连饮三杯么。”

    “……”云香怜就那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阿音。

    荣华郡主见状,连忙起身道:“娘娘今天是真的高兴,我陪着娘娘喝吧。”

    “这怎么好替呢,本宫让梁清替我跟郡主喝,也行么。”阿音不依不饶。

    那边南平王妃终于坐不住了,刚要说话,就被南平王给按了回去,听见他略沉的声音道:“都说皇后娘娘贤德,怎么今日非要跟小女过不去呢。”

    阿音微微挑眉看去,含笑的眼中略带醉意,听见云香怜道:“不关父亲的事情。”

    “怜儿。”南平王妃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今晚有多少人是想看她女儿的笑话,看他们夫妇俩的难堪的,却不想带头的是皇后。

    偌大的宴厅里,已然都在等着看这边的热闹了。

    “皇后娘娘,一定要喝么?”云香怜道。

    “一杯和三杯有什么区别呢。”

    “娘娘。”荣华郡主劝道,“娘娘这样喝也是会醉的,回头皇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好。”一边说一边看向隔壁桌的金平年。

    可是对方却好像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似的,任由阿音为难云香怜。

    “本宫千杯不醉,这些算什么。”阿音说微微挑眉,那边云香怜身边的侍女就被她满上了一杯。

    云香怜紧紧地抿了抿唇角:“皇后娘娘如今母仪天下了,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

    阿音没有说话,默默的举起了杯子,眼角看见悄然回来的丝竹,心想还真是快。

    阿音瞧着云香怜举杯要喝,忽而道:“算了,不情不愿的,真是扫兴。”说着就要搁下杯子。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一人,一杯酒尽数洒在了裙摆上。

    “娘娘没事吧。”梁清道。

    阿音回眸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傅连,起身道:“没事儿,连儿怎么在这儿。”说着下意识的要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已然比自己高了,早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便抿了抿唇角,“不碍事。”

    傅连连忙告罪:“娘娘恕罪。”心中却十分明白,刚才阿音明明知道她过来了,胳膊是故意碰上来的。

    那一瞬,傅连觉得就像他儿时在街上,阿音和他故意讹云香怜一样。

    往事今昔,居然也能出奇的相似。

    “快领娘娘去侧厅更衣吧。”听见荣华郡主连忙道。

第九百五十六章 摊牌

    阿音自那灯火通明的宴厅出来的时候,是真的有些晕了。这辈子,她就醉过一回,这种头晕目眩,头重脚轻的感觉,还真是陌生的很。

    “娘娘为何跟云香怜过不去。”梁清扶着阿音走在去偏厅的长廊下,前面一个侍女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领着路。

    阿音摇了摇头,扶住了丝竹的胳膊:“我那酒有问题,有人就是想我喝醉了闹事的。”她能想到的由头,也就只有跟云香怜当初那点儿闹得人尽皆知的过节了。

    金平年究竟要做什么?

    “那酒……”梁清有些担忧。

    “没事,只是烈而已。”阿音说着,侧眸看了一眼丝竹,“如何。”

    “有了。”丝竹说了一句。

    前面领路的丫鬟停下了脚步,转身推开了一扇门,门内一直点着灯。

    “娘娘,到了。”

    “行了,我们伺候娘娘。”梁清冷声道,“你去拿些醒酒茶来。”

    “是。”那侍女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梁清和丝竹扶着阿音进屋,是一间十分整洁的屋子。

    “我瞧瞧。”阿音一遍往内室走,一边伸手道。

    丝竹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递给她:“小桃说,上面大多都是合作的商贾。”

    阿音展开,细细的看着,一旁的梁清转身去拿干净的衣服,身边丝竹一言不发的给她宽衣。

    阿音看了大半,确实朝中的官员没有几人,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梁清忽然吼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小声点儿。”男子熟悉的声音自屏风后面响起,“自然是在等你们呀。”

    阿音微微挑眉,侧首看去,果真看见梁钥施施然出来了,一双个美目看着自己,眯了眯:“你这是……”

    阿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准备更衣呢,连忙瞪了他一眼,抬手拉上了衣服:“你出来。”

    梁钥撇撇嘴,走出了屏风,阿音匆匆进去,擦身而过的瞬间,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不由得一怔。

    “这是什么。”

    “你应该看看的东西。”梁钥说着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个跟你那份名册一起看,估计就能知道今晚金平年究竟要做什么了。”

    “是什么?”阿音说着便伸手去拿,可是刚拿到手就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略沉。

    “有人来了。”阿音想也没想,顺手拉着梁钥就躲到了屏风后面。

    梁钥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目光却落在屏风的脚上。

    片刻,果真听见门外有人说道:“皇后娘娘,臣能进来么。”是金平年。

    阿音一手拿着今晚的宴请名册,一手拿着一封折子一样的东西,站在屏风后头道:“进来吧。”

    金平年推门而入,刚跨进里间,就听见梁清冷声道:“郡马留步,娘娘正在更衣呢。”不知道这不大高兴的语气,是因为躲在里面的梁钥,还是因为这暗抽抽要杀梁钥的金平年。

    “是。”金平年站在靠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那扇屏风。

    阿音若无其事的展开手里梁钥的那份东西,只看了一眼,眸子骤然一紧,瞬间抬眸看着梁钥,无声道:“谁的。”

    梁钥朝着门口微微挑眉,然后俯身在她耳畔道:“金平年今早跟请帖一道送来的。”

    阿音手心一紧,若无其事道:“大伯特意过来,有何指教。”

    “我看你好像喝多了,所以来瞧瞧。”

    “不是喝多了,是喝急了。”阿音道,“原本还想去瞧瞧瑞哥儿的,如今这一身酒气的,恐怕是不便了。”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他是我亲外甥,我自然是有心的。”阿音合上那份给礼部的折子,故意道。

    “我知道。”金平年终于说道,“只是如今小桃也只是一个侧室,瑞儿的名分……”

    “如何,大伯想进连礼娶小桃?”阿音说着抬手轻轻推了下梁钥,让他转过身去,“这事儿先前是你们自己给否了,眼下大丧未过,恐怕是不行了。”

    “其实,即便是大丧过了,小桃抬成平妻,以后孩子的出身也是会被人诟病的。”

    “哦?”阿音自顾自的换衣服,因为梁钥在,她只换了外面的裙子和衣服,“那能如何呢,小桃出身就是奴婢,谁也改变不了吧。”

    “我想休了云氏,让小桃做填房,也算是正头的娘子。”金平年说的波澜不惊,已然是打定了主意。

    阿音想了一瞬:“今晚我跟云香怜闹了这么一出,所以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了?”

    “你是皇后,这么做无可厚非。”

    阿音终于有些生气了,不悦的看了一眼屏风的外面,一言未发。

    听见金平安道:“我已然把影人都交给你了,如今只是想让孙子名正言顺,都不行么。”

    “只是如此么。”阿音说着绕过了梁钥,走出了屏风,“大伯还有别的什么打算,不妨直说,都是一家人。”

    金平年看她理了理长发,温和道:“还是那件事,不过是想瑞哥儿名正言顺罢了。”

    “所以,究竟是如何名正言顺呢。”阿音说着,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瞬。

    金平年自那目光中一下就看出了什么,不禁道:“看来,那个梁文生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呀。”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寒意。

    梁清站在一旁,握着腰间的佩剑,没有说话。

    “不过是要瑞哥儿入南疆秦氏的族谱,大伯既然下了这决心,我自然是要知道的。”阿音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如此,大伯的身份难免就要大白于天下了,这是终于想通了?”

    “年纪大了,既然你一心要呆在云墨身边与他相守,总要有人回去南疆的。”金平年平静道,“当初,你不也是打算让连礼接管么。”

    “是啊,如今大伯想通了,甚好呢。”阿音袖中的手心微微一紧,连心也跟着一痛:若是我还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如今这样的局面当真是圆满呢。

    可惜了,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金平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上前道:“这是你上次没有来得及拿走的东西。”说着就握住了阿音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掌心,柔声道,“有了它,影人就都是你的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 大路朝天

    阿音垂眸看着手心里还带着温度的令牌,抿了抿唇角,忽而抱住了金平年:“大伯,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这些日子哥哥都不太好,我只是……只是害怕……”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金平年抱着她,心头微微一动,终究是安慰道:“我明白。”

    阿音点点头,好不容易才将泪水给逼回去,起身道:“大伯说的没错,以后南疆到底是要交给你们的,瑞儿才是秦氏的嫡长孙,应该有个名分。”

    “你是个好孩子。”

    “大伯放心,这事儿我会办好的。”

    金平年点点头:“那皇上那边……”

    阿音抿了抿唇角,握着那枚令牌道:“我说的,他都的依着的。”

    “也是。”金平年满意的拍了拍阿音的肩膀,温言道,“如此,我先去前厅了,你好了便过来吧。”

    “嗯。”阿音点点头,同丝竹道,“过来理一理头发吧。”

    “是。”丝竹依言走了过去,跟正好出门的金平年擦肩而过,眼角的余光是她熟悉的暗示。

    门被轻轻的掩上,阿音坐在梳妆镜前,神色凝重。

    “所以我说,还是辞了官待在你身边算了。”梁钥转出了屏风,看着镜子里的阿音,揶揄道,“每日里写写你的言行,比什么话本都精彩。到时候取个名字,就叫<战神降世,秦氏嫡女的诡秘心事>,一定流芳百世。”

    一旁的梁清白了他一眼。

    听见阿音轻轻一笑:“还流芳百世,这名字听着不遗臭万年就不错了。”

    梁钥抱着胳膊,靠在梁清身边,一双美目眯了眯:“其实就历史而言,在我看来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是一个意思,不过都是会被后世记住罢了。”

    阿音微微一怔,透过镜子无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那双眸子在灯火掩映下,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丝竹一言不发的给阿音理好了头发,梁钥见她起身,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要认他么?”

    “没事,迟早的事情。”阿音说着便要出门,却在门口微微一顿,下一刻,豁然开门,便看见了独自站在门口的女子。

    是云香怜,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

    “你站了多久了。”阿音似乎并不意外。

    云香怜看了一眼旁边的角落,老实道:“我在公爹之前来的,顺道给你带了醒酒茶。”

    “……不必了,我没醉。”阿音想一定是自己顾着跟梁钥说话,所以没有察觉她在外头,“所以,你都听见了。”

    “大概吧。”云香怜原本是来问阿音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在宴厅的时候她明明就是故意的。

    可是谁曾想,自己居然听见了这么一出,阿音居然叫金平年大伯。

    阿音站在门内,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叫她进屋。

    良久,云香怜才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问道:“所以,公爹真的是你大伯?”

    “是。”

    云香怜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那他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小世子。”

    “是。”

    纵使云香怜已然在门口独自消化了半晌这个消息,如今听阿音亲口承认,还是不免有些惊讶:“都传当年是皇室害了南疆秦氏,那公爹这些年一直呆在京都,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跟他各自选择的路已经渐渐明晰了。”阿音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失落,“我想,就快能知道了。”

    云香怜看着阿音,恍然道:“所以,金连礼只是你的堂哥。”

    “是。”阿音道,“当年都是误会,抱歉,嫂嫂。”

    云香怜看着她,眼中不知不觉竟含了泪水,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手里的茶碗滑出去,被丝竹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只洒了一点。

    “嫂嫂?”我居然因为误会了他们的兄妹之情,而做出那样的蠢事。

    “你放心,我既然认了你,就会保住你。”

    云香怜落下一滴泪来,泪眼朦胧的看着阿音:“可是你答应了公爹要认下瑞哥儿,休了我。”

    “没有。”阿音淡淡道,“我没有答应他休了你。”说着便跨出了门槛,“走吧,明天注定是要热闹的。”

    宴厅里,阿音更衣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酒过三巡了。本来,皇后不在,大家都会松快些,还不使劲儿喝,使劲儿闹么。

    荣华郡主看见云香怜和阿音一道回来了,连忙上前拉住了她,小声道:“如何了。”是她要云香怜过去道歉的。

    云香怜摇摇头,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阿音回到自己的席位,看见梁钥不知何时已经先一步回来了,不禁抿了抿唇角道:“各位。”

    她的声音不大,四下却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方才本宫失态了,扰了各位的兴致。”

    “皇后娘娘言重了。”荣华郡主连忙道,“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娘娘说什么都不碍事。”

    “是么。”阿音含笑看着荣华郡主,“如此我便放心了。”

    不知为何,云蓉看着她浅浅的笑容,心头忽然一突,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看向金平年,对方却是坐在原先的位置,笑吟吟的看着这边,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荣华郡主一边安慰自己,是自己多思了,正要坐下,却听见阿音冷不丁的说道:“其实我本宫跟嫂嫂从前有些误会,不过方才都已然解开了。”

    什么?云蓉以为自己听错了:嫂嫂?

    此刻众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或惊讶或茫然的看着皇后。

    听见阿音继续道:“今日确实是个大喜的日子,本宫想众位还没有人知道瑞哥儿的全名吧。”

    全名?不就是金瑞么。

    “秦瑞。”阿音从容道,“是我南疆秦氏的嫡长孙。”

    “……”

    “而金郡马金平年,则是本宫自小离散的嫡亲大伯,原名应该是秦剑中。”阿音含笑看着金平年,对方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里看不出任何裂痕。

    “这怎么可能!”终究是南平王第一个拍案而起,“众所周知,金平年明明是北朔人,怎么会是南疆失踪几十年的世子。”

    “王爷应该知道,他只是养子吧。”阿音道,“这事儿本宫现在这儿交代了,至于认祖归宗的事情本宫会跟皇上说,届时还是交给礼部处理了。”

    “臣遵旨。”梁钥配合道。

    “今日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宫了,众位随意。”阿音说着便转身带着人走了,经过金平年身边的时候,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无再说什么。

    金平年知道,阿音是不会出面休弃云香怜了。

    这个丫头,还真是……会做戏呢。

第九百五十八章 断舍离

    凤阳宫后面的樱花树发芽了,在春日的朝阳下,那些原本干涸的枝丫拼命的向上伸展,那些刚刚冒尖的绿芽让他们显得如此的生机盎然。

    “四叔倒是没有骗我,果真是活着的。”阿音仰着头,微微抿着唇角,心情似乎还不错。

    “臣见娘娘还有心情看风景,也算是安心了。”夏傲躬身站在一旁,他并不清楚皇后一早传召他到凤阳宫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眼下早朝未散,他是在殿外直接被余田叫来的,以至于引得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朝臣,越发的议论纷纷,物议沸腾了。

    “怎么,他们还在前面吵么。”

    “娘娘前夜忽然认了金郡马,应该是前世子,这身份悬殊,事出突然,很难叫人不议论的。”只是这两日观皇帝的态度,倒像是不吃惊,一早就知道一样。

    或者,这些年金平安一直暗中帮着云墨,他果真是一开始就知道金平年的真实身份的,也未可知呀。

    “没事儿。”阿音转身间目光在那驾秋千上顿了顿,若无其事道,“吵几日,自然就安静了,况且这么一来,朝堂上也就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旁的?”夏傲看着她的侧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娘娘是说北疆的事情么。”

    殷木兰前些时候上了折子邀功,金连礼延误灾情的事情就又被人翻了出来,再加上钦差出师不利,这月余,朝臣所有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北疆。指指点点,没完没了。

    如今可好了,一下无人理会了。

    “娘娘英明。”这个女人从来不是好招惹的。

    阿音浅浅一笑:“是陛下英明,本宫关心也不过是后宫这几个大大小小的人儿。”

    “……”

    “今日叫大人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商议的。”阿音侧身坐在了廊下,这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夫人,在自家院子里的模样。

    “娘娘请讲。”

    “关于云曦的。”阿音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秋千上,小丫头欢快的笑声那么近又那么远,“本宫同皇上商议过了,还是觉得公主养在大人身边,远离朝堂对大家都好。”

    “什……么。”夏傲心头巨震,一下跪了下去,“娘娘是说……”

    “云曦,还给你们了。”阿音微微垂眸看他,柔柔一笑,“我是将她当做心肝儿的,大人可要好好的疼爱,将她养得比小七还要好才是。”

    夏侧跪在那里望着她,一时不免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谢恩:“皇后娘娘放心,老臣一定,一定悉心教导公主,疼爱公主,让她在岭南活的自由自自在。”

    “那就好。”阿音微微撇开了脸,“过几日,樱花开了,带她进宫,跟本宫告个别吧。”

    “是。”

    “跪安吧。”

    “老臣告退,皇后娘娘千岁。”夏侧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才起身,匆匆的走了。

    阿音轻轻的靠在了柱子上:“你们也都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丝雀和丝竹相视一眼,应了一声,默默的退了下去。

    春日阳光,万物生长。

    一阵清风拂过,乱了廊下女子的发。而她的目光却始终都停在那微风中轻轻摇晃的秋千上,未曾挪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睛酸涩,不禁流下了泪来。

    一阵熟悉的香味传来,阿音知道是他回来了,刚一回头就被来人揽入了怀中,他身上清苦的味道于她而言,也是香甜的。

    “既然如此舍不得,那又何必呢。”云墨轻轻的揽着她在腰间,心疼道。

    阿音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袍,闷声道:“我如今这境况……还是早下决断的好。”

    云墨知道,阿音跟金平年表面上是相认了,但是时实际上闹得很僵。无尘说,她忽然一心要扒了金平年影人这层软甲,一定有问题。

    这些日子,他静静地瞧她带孩子,偶尔下厨,里里外外的都很好。让他也越发觉得,她有心事瞒着自己了。

    可是云墨也知道,她不会说,问了也不会说。

    云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着阿音的后背。他站在阿音的面前,挡住了春日的阳光,可是他的怀抱却比阳光还要温暖。

    阿音靠在他的腰间,不知为何越发的伤心了,一直到蛊发,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遏制住了所有的情绪和念头。

    “我没事。”

    “嗯。”云墨也不反驳。

    “金平年的事情如何了。”阿音终于抬眸看他,眼睛有点红红的,“听说吵得挺厉害的。”

    “吵两日没什么的。只是今日……”云墨抬手轻轻的擦了擦她的眼角,“金平年上奏说自己什么都不求了,往事云烟,说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只求给他孙儿一个名分。”

    “料到了。”阿音这下是真的没有心情去感怀伤事了,“南疆的世子,瑞儿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她都想好了。云墨心道。

    “对了,今日我小叔叔应该上朝的吧。”阿音问道。

    云墨转身坐在了她身旁:“嗯,他自然是第一个反对。”

    “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想继承王位,他自然是不应的。”

    “朕记得,皇后许久没有这样运筹帷幄了。”云墨侧眸浅笑,秦夙也是她特意找来的,“上次如此,还是在陵城跟我斗智斗勇的时候。”

    “……”阿音一怔,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个,一时居然有些避无可避,“陛下说什么呢,臣妾不明白。”

    “你呀。”云墨握住了她的手心,指尖微凉,“都是我不好,你不应该操心这些。”

    “这都是小心思,不算什么。”阿音垂眸,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如今春暖花开,哥哥只要好好的,我就什么都好。”

    “阿音。”

    “嗯?”

    “我会好好,会一直陪着你。”云墨像是洞悉了她的恐惧,握着她的手,坚定道,“不怕。”

    阿音鼻子一酸,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滴落在衣服上,瞬间晕染开来。

    “嗯,我不怕。”阿音的手心紧了紧,却不敢抬眸看他。

    春日的阳光下,女子眼角的泪水闪着微光,只是这样的侧脸便是云墨一生的慰藉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宁缺毋滥

    金家……不,是秦家……呃,这样说也是不对。反正就是南疆小世子的事情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

    “别的不说,皇上这要是一点头,镇南王算谁的?金连礼么?”梁钥看着凤阳宫后面那棵已经抽芽的樱花树,却是一脑门的官司,“唉,如今说金连礼我都觉得别扭了,秦连礼我就更别扭了,更别说旁人了。”

    阿音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晃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事儿早晚是要定的,四叔在我这儿抱怨,还不如去查查,到时候小世子册封的典礼要怎么弄。”

    “……”

    “毕竟,这又是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

    梁钥扶额,已然觉得有些头晕了:“既然如此说了,小世子的母亲要怎么办呢?小桃一个丫鬟出生的人,满京都都知道。”

    是啊,当年托了金连礼那个笨蛋的福,将小桃闹得人尽皆知,也难怪金平年狠了心要修了云香怜,要将小桃扶正做填房。

    这样反而名正言顺了。

    “云香怜不能休。”阿音淡淡道,微风拂过她的耳畔,要是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反而惬意,“四叔想个办法,打消金平年的念头吧。”

    “缓兵之计吧。”

    “和解?”阿音看他。

    梁钥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反正孩子还小,不若先入族谱,世子之位可以等金连礼自北疆回来,再议。”

    阿音想了想:“你是说还是要给金连礼一个名分。”

    “金平年已然考虑了孩子母亲的名分,自然是要给孩子父亲一个名分的。”梁钥皮笑肉不笑道。

    阿音想了想,微微挑眉:“也是,镇南王呀。他用影人换我的干戚大军,好不划算呀。”

    “他可是京都城里最会做生意的商人。”

    最会做生意的明明是慕远征。阿音腹诽了一句,跳下了秋千:“无论如何,昆仑令在我手里,干戚军他一时半会儿是拿不走了。就依你所言,拖着吧。”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以绝后患,只是阿音还在犹豫……

    “那我去拟章程。”梁钥说着便行了一礼,要走。

    阿音却看了他一眼:“等等。”

    梁钥见她向自己走来,不禁等在原地。

    阿音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盈盈一笑:“这是什么?”她的眼力一向很好。

    “哦,是清儿给我的。”梁钥伸手取下,递了过去,“你喜欢?”

    阿音看了一眼那荷包上的绣花,有点儿似曾相识,摇了摇头:“清姐姐绣的?”不能够吧。

    “她?”梁钥抬手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她那双爪子绣得出什么,大约是哪里买的吧。”

    “哦。”阿音笑道,“挺好看的,很配四叔。”

    “是么。”梁钥见她不要,又挂了回去,“没事了?”

    “没事了。”阿音狡黠一笑,“辛苦四叔了。”

    梁钥看着她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下意识的警惕道:“臣应该的。”说着行了一礼,“臣告退。”

    “去吧。”

    丝雀见梁钥走了,不禁上前问道:“娘娘是觉得那荷包有什么不妥么?”

    “没什么不妥。”阿音回眸看她,“你还记得那位周小姐么?”

    丝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半晌道:“周汘?”

    “是呀。”阿音拿过她手中的手炉,往前院走,“我瞧着上面的绣花跟她一衣服上的有点像。”

    “可梁大人说是梁清给他的。”

    “所以啊,梁清多半去找过那位周小姐了。”阿音看着春日里暖暖的阳光,眯了眯眸子,“并且也觉得她好呢。”

    “梁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长得好看,周小姐配他也是亏呢。”

    阿音闻言,轻轻一笑:“你这丫头,要嫁人了,嘴巴也坏了。”

    “娘娘。”丝雀脸一红,“奴婢就不能说梁大人什么么,这样护着他。”

    阿音想了一瞬:“他很好,真希望他能有个好的归宿。”说着便转身往厨房去,“哥哥还在御书房么?”

    “是,今天二公子也在。”

    “是么,那便多带一碗燕窝给他吧。”

    “是。”

    月余了,阿音隔天就亲自给云墨做血燕,而且还会换着花样儿,这日子仿佛是回到了从前在琼园的样子。

    凤阳宫外。

    梁钥一出来就看见了正在那儿守卫的梁清,手心不免颠了颠腰间的荷包,走了过去。

    “清儿。”

    “四叔。”梁清闻声回头看去,“谈好了?”

    “嗯。”梁钥大步走来,“这荷包不错,买的哪儿的。”

    梁清闻言一愣:“你怎么才发现不错。”

    “方才皇后说挺好看的,我就细细看了看,却看不出是哪家绣房的手艺。”

    “……”梁清看了一眼那荷包,“你这忽然问我,我也不记得,当初是随手街上买的。”说着试探道,“你还要?”

    “哦,不用了,好东西多了就不宝贝了。”梁钥说着摆了摆手,“这两日要在礼部忙,你跟二哥说,我不回家了。”

    “哦,没事。”梁清鲜少没有多问,爽快的应了。

    梁钥背对着她,腰间的荷包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着,那含笑的唇角不禁扬了扬:果真有猫腻。

    月上梢头,国公府里,梁钥坐在傅晓清的庭院里,举杯望明月,算起来,他已经有三五日没有回家了。

    前两日是真的在礼部忙碌,这两日他就一直赖在傅煊这里,除了拉着他下棋饮酒,就是在傅煊的书房里胡写乱画一气。好在傅煊挑挑拣拣的,还有能拿得出手的,也好换些酒钱,不然早就将他给赶出去了。

    “今早散朝之后,慕无尘来找我,让我先拟章程了,好在我前两日已然准备好了。”梁文生举着杯子得意一笑,“不然眼下哪有功夫陪你喝酒。”

    “如今看来,皇上还是会尽快认了那孩子的名分的,只是世子一事要缓一缓了。”傅煊坐在对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或者金平安先前要杀你是对的,如今皇后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梁文生不禁看他,隔着月色,眯了眯那双美目:“怎么的,吃醋了?”

    “你这才几杯,就醉了。”

    “我都好些年没有吃醉酒了。”梁文生晃了晃脑袋,“你放心好了,我一个人挺好的,有清儿和二哥管束着我还不够么,不会自找麻烦的。”

    傅煊闻言,看了他一眼:“怎么的,那荷包不合心意?”

    “我在你眼里那么容易爱上什么人么,费那功夫干什么。”梁文生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知你宁缺毋滥,只是这么多年了,你就当真没有遇见过什么心动之人么。”

    闻言,梁文生看了他一瞬,眯了眯那双薄醉的眸子,仰头一饮而尽,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第九百六十章 诛心

    朝堂之上,云墨点头承认秦瑞南疆血统的事情并没有拖太久,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便力压群议,让礼部按照章程,将孩子的名字,生辰八字等一一写进族谱,暂且落在阿音的名下,记得是外甥。

    至于册封世子一事,有秦夙那个牛脾气在朝上极力反对,一时也就不能如愿了。

    “所以,终究还是那句‘孩子还小,不着急’给安抚了下来。”下朝之后,傅煊想起前两日梁钥的话,不由得无奈一笑。

    他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从不曾想过,一直躲着庙堂中枢,躲着权位纷争的梁文生,有朝一日会比他这个国公府的嫡长子更靠近权利的中心呢。

    要不是当年他听了金平年的,想着干脆扶持没有靠山的淮王上位,也不会得罪了如今的帝后。谁成想,金平年居然是阿音的大伯,那个镇南王府当年失踪的小世子。

    他们傅家这些年来小心翼翼的,却不想最终还是中了他的圈套。如今的云墨,全然相信依靠的也就只有阿音以及她背后的南疆了。

    还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呢。傅煊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紧,抬眸看了看今日有些晦涩的天空,苦涩一笑:讽刺啊。

    “傅大人留步。”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傅煊脚步微微一顿,转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了过去,浅浅一笑:“金郡马。”

    “大人有空跟老夫聊一聊么。”金平年含笑走来,这些天他一直处于舆论的漩涡,但是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傅煊心里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郡马有何指教呢。”

    “傅大人这是还在为之前发的事情耿耿于怀么。”金平年始终笑意温和,“当年的事情,我真的并未想坑害傅家,阿音心中有旁人,谁又能想到她会嫁给皇上呢。”

    “……”傅煊心头微微一沉,面不改色道,“郡马这是哪里的话,当初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跟郡马有什么关系呢。”

    “大人如此说就是不原谅老夫了。”

    “不敢。”

    “大人是聪明人,那晚满月酒大人也是亲眼瞧见的,难道真的以为皇后是心甘情愿的认我的么。”金平年略显无奈,“当初老夫认下她也是心甘情愿要补偿她的,想着她要的,只能我能办到都给她,不管是南疆嫡女的名分,还是那镇南王的位子,都可以。”

    傅煊一时吃不准他究竟有何用意,便只能一边避开人群往宫外走,一边听他“诉苦”。

    “大人从前跟阿音走得近,应该也知道,她一直跟我说她心仪的是慕……我想着皇上那身子,所以也是乐见其成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跟大人说什么淮王的事情。”金平年说着有些痛心的摇了摇头,“可是谁成想,她自北疆回来就忽然变了卦,嫁给了皇上,还用我给她的一切,一举夺下了皇位。”

    傅煊手心紧了紧,这些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可却是在诛心。

    “其实现在想想,也不是无迹可寻。”金平年抬眸看了一眼甬道上方狭窄晦涩的天空,似乎终于有些不平了,“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这个天下吧。”

    “郡马。”傅煊终于开口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金平年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我说这些也并不是有什么不满,只是想如今这样也算了,都是一家人,她父母早亡,为自己筹谋一切也并无不可。只是瑞儿……”

    原来还是为了立世子的事情。

    “如今我看瑞儿,就像看当年的自己一样。我是真的不忍看他今后颠沛流离。”金平年缓声道,“既然她已然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那么给孩子一方之地,又有何不可呢。”

    “郡马玩笑了,以您的家业,瑞儿又怎么会颠沛流离呢。”

    “可是商人,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金平年感叹道,“难不成真当我老糊涂了,看不出来么。如今这情形,还不是因为阿音不想点头么。”

    说实话,傅煊也觉得是阿音不想同意这事儿,只是他想了几日,还在梁钥那儿旁敲侧击,也没有找到缘由。

    “郡马稍安勿躁,年下金公子回京,总要有个说法的。”

    “老夫原本也不是这样着急的,只是……”金平年终究道,“要不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我何尝不想当瑞儿大些再徐徐图之,而是要在现在跟阿音闹僵呢。”

    “什么?”傅煊脚步一顿,十分吃惊的看着他。

    “所以,今日是真的想请大人帮忙的。”金平年在甬道上微微颔首,一脸真诚。

    凤阳宫后院,樱花树下。

    “这都冒花骨朵儿了,要开了吧。”梁钥拢着袖子,仰头道。

    阿音坐在一旁,点点头:“就这几日了吧,这样大的一棵树,要是开满了,必定壮观。”

    “嗯,等那日娘娘瞧了就知道了,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很美。”

    阿音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章程:“族谱的事情,递上去了?”

    “今日上朝前就递给慕相了。”梁钥道,“都在娘娘成算之中,只是我瞧着金平年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主儿。”

    “我知道,眼下他一定急于拉拢朝臣。”阿音看了一眼看,递给了一旁的丝雀,“你自己瞧瞧。”

    丝雀小脸一红:“娘娘做主就是了。”

    阿音抿了抿唇角,起身向梁玥走来,将手里的丝雀大婚出宫的章程递给了他,却在他伸手接过的时候,冷不丁道:“我想,第一个要拉拢就是你家晓清了。”

    梁钥看着,微微一怔,接过来道:“娘娘又知道了。”

    “这还不容易么,毕竟先前他们合作过。”阿音说着垂眸看了一眼,他腰间那个荷包不见了,“就按照这个办吧,没有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凤阳宫里也要好好的布置一番才是。”

    “可是,不大合规矩。”

    “没事,这两年不合规矩的事情还少么。”阿音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主殿,“沾沾喜气就是了。”

    “好。”

    “傅煊要是有什么动静,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他愿意跟你说你就劝劝,不愿意的话,就当做不知道吧。”阿音说着,站在宫墙的阴影之下,看了一眼天空,“先回去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梁钥抬眸看了她一眼,行了一礼:“臣告退了。”

    “嗯。”阿音微微颔首,看着他转身离开,忽而还是忍不住道,“四叔。”

    梁钥脚步一顿,回目看她。

    “那个荷包……”

    “不合适。”梁钥抿了抿唇角,露出浅浅一笑,然后转身匆匆的走了。

    阿音看着他那倾长的背影,忽而想起了他从前说过的话:“宁缺毋滥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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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667/ 第一时间欣赏权妻谋臣最新章节! 作者:安吉拉丁所写的《权妻谋臣》为转载作品,权妻谋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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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妻谋臣介绍:
简介:
我有江山为聘,兵权在手,而我却不知要如何走向你。
——
那一年春暖花开,阿音遇见了少年的慕贞,原来喜欢只需要一眼。
这个少年惊艳了她的四季。
那一年春雨朦胧,阿音撞见了年少的云墨,原来羁绊也可以猝不及防。
这个少年给了她一生。
——
阿音活了十四年,只有两个心愿:赚银子和嫁美男。
可是,当她遇见貌美又多金的慕贞,一下又怂了。
慕贞:你这丫头,贪财,好色。
阿音:我那是勤劳,有追求。
慕贞:你不觉得你的追求总结起来就是我么。
阿音:……嗯?
她以为,他是她配不上的美好。
——
那年山花烂漫,云墨忽然拉着她结拜,她有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哥哥。
可是她的自卑却从骨子里提醒她,她不配。
云墨:阿音,你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你知道么。
阿音:知道,因为有哥哥呀。
云墨:因为你是你,秦氏嫡女配得上这天下任何男子,包括我。
阿音:……
她发现,原来有一种遥远,无关乎身份等级。
——
朝起朝落,春去冬来,三个一路相伴,披荆斩棘。
最终,执手并肩山水的两人,回顾往昔,原来一生可以这样短暂,而又漫长。
阿音多么庆幸,他们能在忙满人海中,跨越了千山万水,相遇。
(PS:本文双男主,站队需谨慎,虐哭不负责~~嗷呜~~结局1V1,HE!!!)权妻谋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妻谋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妻谋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