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谎言
烛光下,年轻的太后自断了经脉,轰然倒下。
葛大钟始料未及,原本扼住阿音脖子的手也不由得一松。只是一瞬,慕无尘闪身上前,一掌打在了葛大钟的胸口,他用力七成,直接打断了他的肋骨。
葛大钟当即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勉强定住身形,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慕无尘一个旋身,伸手急急地捞住了阿音倒下的身子,将她小心翼翼的圈在怀中。
她嘴角的鲜血,一下便刺进了他的眼底。
“不是我……”葛大钟抬手擦了下嘴角,一手扶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梁清匆匆上前:“阿音。”
“她没事。”殷木兰看着单膝跪地,将阿音搂在怀中的慕无尘,冷声笑道,“不过是将自己体内的毒强行逼出,晕倒罢了。”
“……”众人一愣,一时都惊疑不定的看向了慕无尘和阿音。
“这种把戏,梁大人不会没有看出来吧。”殷木兰不悦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梁钥。
梁钥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殷木兰似乎有点儿生气了,回首看向慕无尘道:“这个女人满口谎言,她就是个骗子,你喜欢她什么?”刚才连她都被阿音那种“情真意切”给骗了。
真是可惜,差一点儿就能捏断她的脖子了。
“与你无关。”慕无尘倒是一早知道一样,缓缓起身,将阿音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冷声道,“给我拿下。”
姜冬愣了一下,连忙将重伤的葛大钟给压了出去,风雪中听见葛大钟喊道:“骗子!牝鸡司晨,奸佞当道,天要亡我的大楚么!”
他受了伤,声音悲壮而凄厉,和着风雪,传出去几里。
营帐里,殷木兰的怒火在这一刻却莫名的被压了下去,一双美目眯了眯,不知所想。
听见梁钥淡淡道:“还有这位呢。”说着递了一眼殷木兰。
黑衣女子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由头。”
“煽风点火,应该算吧。”梁钥说的理所当然,“葛大钟知道的那些事情,是谁告诉他的呢。”
“梁大人无凭无据就要说是我么。”殷木兰说着看了一眼还抱着阿音的慕无尘,“我不在意你心在何处是一回事,天下怎么看你们,就是另一回事了。”
烛光下,慕无尘抱着阿音的手微微一紧,终究转身道:“你先回营帐吧,暂且不要随意走动。”
“哼。”殷木兰得意的笑了笑,转身间跟梁钥擦身而过。
“这个女人……”梁清恨得咬牙切齿,回首看着慕无尘,“我四叔说的没错,这事儿她脱不了关系,你跟她来军营是为了什么?还有川南,他真的来了么?”
“嗯。”慕无尘小心翼翼的将阿音放在了床上,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来有什么不妥么,为什么不能说。”
慕无尘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
梁清见状,刚要发火,肩膀就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殷木兰就是看准了他不会说,才布这个局叫葛大钟误会阿音的。”
闻言,慕无尘的手心紧了紧。
“这个女人蛇蝎心肠,那个陈鑫多半也是她杀的。”梁清道,“这样的女人你真的要娶她?”
“不然呢。”梁钥道,“你应当好好反省自己,怎么你们都在,阿音还能被人挟持了。”
“我……”梁清果真脸色一红,瞬间偃旗息鼓了,“是我的疏忽。”
“丝竹人呢。”慕无尘终于开口问道。
“侯爷傍晚的时候又醒了,当时太后在跟葛将军说话,便叫她去了侯爷的营帐,眼下不知道去哪儿了。”梁清这才察觉不大对劲,“我去找找,这里动静这么大,她怎么还没回来。”说着便转身匆匆出去了。
慕无尘没有说什么,指尖轻轻的扣着阿音的手腕。
“她中毒不深,原本可以调息几日自行散了的。”梁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说道。
慕无尘收回手:“她为了保命,伤及自身,也不是头一次了。”这么多年了,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
还是这么胡来。
梁钥看着他的侧影,又看了看床上的阿音,转身道:“殷木兰想做什么,慕相心中有数就好。”说完便挑了帘子出去了。
慕无尘回首看了一眼门口,沉了沉嘴角,若有所思。梁清虽然是怒言,但是说的也没错,这件事殷木兰脱不了干系。
这个女人不是一门婚事就能打发的,她要的远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慕无尘拿着手帕轻轻的给阿音拭去嘴角的血迹,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风雪渐渐地停了,可是寒意逼人。
云琦穿着一身宫装,跟着云珂还有秀眉出来的时候,觉得冷极了,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吓得云珂连忙道:“四姐姐你忍着点,这才出了宫门,要是让人知道了可怎么好。”
“放心好了。”云琦乔装成宫女,跟着云珂出了宫门,“嫂子不在宫里,谁还管你呀。”
“可是,姜家那父子两个也不是吃素的。”云珂有些后怕。
云珂不以为意的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要是真的害怕,一早答应我做什么的。”
“我……我还不是念着姐妹情分。”云珂垂着眼帘,说的可怜兮兮的。
谁料,云琦闻言却是轻轻一笑:“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通了呢。”
“什么?”云珂不解。
“你是我妹妹我才同你说的,以后这无论什么情分,能不念着就不要念着了,到时候受伤的都是自己,何必呢。”云琦说着抬手掀了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皇城外面宽阔而幽静的大道,在朦胧的晨光下,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昨天夜里,大雪停了,她得了消息,还是想亲自出宫一趟。
“四姐姐这么着急出宫,究竟是找谁呢。”云珂倚在车上,好奇道。
云琦看了一眼妹妹,忽而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怎么了。”
“我怕你知道了,就要后悔了。”云琦卖着关子。
云珂不禁嘟嘴:“四姐姐真是的,早知道我就问清楚了再帮你了。”
“这你放心好了,你要是真的非要问清楚了再帮我,我就不用你了。”云琦说着看了一眼窗外,“我要见的是你未来的婆婆呀。”
“……”云珂心头“咯噔”一声。
果真听见云琦幽幽道:“傅尚书的夫人,简蝶。”
“你找她做什么。”云珂一下急了。
云琦回眸看她,眯了眯眸子:“她想中途下船,我是去告诉她,我这条船上了就别想下。”
云珂一时不禁探究的看着她,见她瞧着自己道:“你呢,现在想下去还来得及。”
云珂愣愣的看着她,咽了咽口水。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情丝万缕
城郊军营。
阿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外面一片宁静,她知道,雪停了。
“丝竹,丝竹……”阿音缓缓坐起身,胸口一阵刺痛,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慢一点儿。”有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不是丝竹,而是梁钥。
男子一袭青衣,浅灰色的毛领衬得他的面容越发的俊俏,一点也不输旁人。
“醒了正好,你的药。”梁钥走来,坐在了床边,“能自己喝么?”
阿音扶着胸口,蹙眉看他,带了一丝探究。
梁钥坐在床边,端着药碗:“怎么,今日才发现我秀色可餐么。”
“出什么事了。”阿音冷不丁道,“梁清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梁钥拿着碗的手微微一紧,面不改色道:“怎么我就不能一个人在这里了。”
“是不是葛大钟出事了。”阿音蹙眉,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胸口的疼痛,“殷木兰杀了他?”
“怎么这样说。”梁钥倒是好奇了起来。
“殷木兰设计让葛大钟误会我杀人,就是为了挑起护城军和干戚军起干戈,如今葛大钟没有杀了我,要是他死了,殷木兰的目的也是一样能达到的。”阿音说着抬手握住了梁钥的手腕,“到底出什么事了,他们会让你这个巧舌如簧的来对付我。”
“你这话说的……”梁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比昨天晚上也没好多少,“就不能以为,门口那几个都觉得我能讨你欢心么。”
“……咳咳……咳……”阿音不禁咳嗽了两声,“一点也不好笑。”
梁钥无奈一叹,将手里端了许久的药碗往她跟前递了递:“你先喝药,我告诉你。”
阿音看了他一眼,缓缓坐起身,很是配合的将药喝了:“说吧。”
“丝竹不见了。”
“……”或者是刚醒体虚,阿音手一抖,手中的药碗差点儿掉了。
梁钥伸手扶了一把,将空碗拿了过来:“我以为,见惯风雨,你不会太担心的。”
阿音摇了摇头,重重的靠在了床上:“其实昨晚她一直没有回来,我就有点担心了。”
“她在侯爷的营帐被人调虎离山,我们怀疑应该就是那两个刺客。”梁钥将空碗随意的搁在了一旁,“眼下已经搜营有几日了,看来是快了。”
“一定就在军营里藏着。”梁钥说着,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刚才说得对,葛大钟确实也会有危险,我去跟清儿说。”
“嗯。”阿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她担心丝竹,越是担心,胸口就越疼,她一直忍着,可是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
一块微凉的丝帕忽而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阿音怔了一下,看着梁钥,听见他柔声道:“你这个人,小小年纪对自己这样狠,你强行逼毒出来,应该比现在要痛得多吧。”
“痛总比死好。”阿音说得云淡风轻。
梁钥给她擦汗的手微微一顿:“我以为,云墨走后,你看生死已然淡了。”
阿音心头微微一紧:“四叔慧眼,淡过一阵儿。”
“那就好,昨晚慕无尘……”
“派人找过丝竹么。”阿音扯开了话题,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帕子。
梁钥适时的收回了手,道:“你也知道才下过大雪,后半夜一直找到现在,不好找。”
“我不信她死了,一定就在哪里,如今要尽快找到她。”阿音说着,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只一条缝隙,外面尽是白色。
“我知道,可是……”又是搜营,又是找人的,确实是顾及不来。
阿音抿了抿唇角,沉默了半晌,忽而道:“我的狼骑呢。”
“嗯?”
“狼骑,阿战回去了,但是有二三十只留在这里用的。这大雪天里要找人,狼骑最快。”阿音紧紧地攥着那条帕子,看着梁钥道,“狼骑他们没办法,要我自己去。”
“不行,你现在要出去了,阿清会撕了我的。”梁钥劝道,“当初聂长杰没有留人么。”
“留了,但是我现在要快,那些狼骑没有狼王,只能是我这个主人去。”阿音说着就掀了被子,要起身,“别废话了,快给我拿件斗篷。”
“可是……”
阿音已然放下了一条腿,准备下床,可是起的急,一下就栽到了梁钥的怀里。梁钥愣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你慢点,我带你出去就是了。”
“多谢。”阿音说了一句,还没离开梁钥的怀抱,就听见一声冷哼。
心头一动,下一刻就听见慕无尘讽刺道:“我还未梁大人是怎么安抚太后的,原来就是这样么。”
“……”好死不死,阿音抿了抿唇角,没有抬头看他。
梁钥原本要扶着阿音起身,闻言却也没有动,转身看着慕无尘:“慕相这样说误会我没什么,但是太后的清誉,真的不重要么。”
“你……”慕无尘看着他们抱在一起,胸口堵得厉害,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可是他控制不住他自己,“你们既然知道人言可畏,就应该收敛一点。”
阿音微微挑眉,胸口的那个风箱呼啦啦的乱吹,她听见自己道:“与你无关。”说着便扶着梁钥站起身道,“走吧。”
“去哪里。”慕无尘已然忘记自己是因为担心阿音,才过来的。
阿音终于抬眸看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满是冰冷:“梁爱卿,你去给哀家拿衣服来。”
梁钥微微挑眉,忍住了笑意:“是。”说完就转身去取狐裘。
“慕相如今管不好自己的未婚妻,就来管哀家么。”阿音白着脸,冷漠道,“哀家要去狼骑,慕相没什么事就跪安吧。”
慕无尘一怔:“你现在要去狼骑……”想了一瞬,终于反应了过来,“你要找亲自去找丝竹。”
“是。”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外面冰天雪地的。”
“我只有她了。”阿音蓦然说了一句,看见梁钥去了斗篷过来给她披上,抬手扶着他的手腕道:“慕相放心,有梁爱卿在,哀家不会有事的。”说着便跟梁钥并肩从他的身边走过,出了营帐。
慕无尘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一咬牙转身追了出去:“我也去。”
迎面就是一阵寒风,果真冷的很。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煽动军心
“太后,那边林子里没有。”一匹狼骑回来道,“已经找了半日了,这片林子也差不多了。”
阿音坐在头狼的背上,这匹狼毛色偏黑,在这雪地里显得格外的威武醒目,他的名字玄色。
“你带两人收尾,其他人跟我来。”阿音说着拍了拍狼首的脖子,玄色仰头长叫了一声,然后狼群应声而动,跟着阿音在雪林里奔跑了起来。
慕无尘骑在马背上,看着阿音头也不回的走了,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刚要跟过去,就听见姜冬问道:“慕相,去么。”
“……”慕无尘想瞪他,但还是忍住了。
听见梁钥煽风点火道:“姜统领要是不问,慕相都已经追过去了,这一问就不大好意思跟了吧。”
慕无尘回眸看着蹲在一旁捏雪球的锦衣公子,气不打一处来:“梁大人不跟着太后么。”
“免了,那些狼骑可不是吃素的。”梁钥蹲在雪地里,似乎是捏了一只兔子,“我这细皮嫩肉的,还是躲远点儿好。”
“梁大人现在知道躲了,平日里要是能有这份自觉,该多好。”
“下官有呀。”梁钥将兔子头弄好,似乎差了一双眼睛,于是在雪地里扒拉,想找个什么做眼睛,“慕相还是不要过分在意下官了,自己要是能有些自觉,也不至于将太后气成这样了。”找到了两粒石子。
“……”
姜冬在一旁看着他们吵嘴,担忧的看了看阿音他们已然消失在雪林里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在后面帮帮忙。而军营的另一边,冯霖也在带着人搜索,搜营的事情暂且只有秦望一人负责了。
“对了,怎么没瞧见梁清。”姜冬恍然道。
慕无尘一怔,看了看他:“不在另一边么。”
“那边是冯大人负责的,我想梁大人应该不会跟他在一起。”姜冬说着询问的看向了还蹲在地上的梁钥。
那只兔子的眼睛点上了。
梁钥心满意足的看了看,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起身道:“她啊,有别的事情在做。”
“什么事。”慕无尘问道。
梁钥看他,冲着他炫耀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兔子:“殷木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就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瞧见吧,自然是去盯着啦。”
慕无尘看着他那双映雪的眸子,一时居然看不透:“梁大人,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这些事情不能就是断定跟殷将军有关。”
闻言,梁钥微微挑眉,不以为意道:“你就护着吧。”说着就将手里的那只小雪兔子扔到了地上,“到时候碎的也不是我。”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清风穿过了树林,洒下一些细小的雪花,在正午当空的阳光下,闪出迷离的光点。那一刻,谁也看不透谁。
“找到了!”远处一声惊呼。
慕无尘心头一震,伸手一拉缰绳:“过去看看,驾!”
一行人跟着他扬长而去。
姜冬带着禁卫军,立马就要跟上去,可还是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梁钥:“梁大人为何总是挑弄慕相。”
“好玩儿呀。”梁钥笑道,“难道你们不觉得么。”
“……”姜冬果真理解不了这位礼部尚书,“不觉得。”说完便带着禁卫军匆匆的跟了过去。
梁钥站在原地,轻轻的甩了甩袖子,垂眸看着地上摔坏的兔子,抿了抿唇角,喃喃自语道:“真是无趣,看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每日里为了情事恼怒抓狂,难道不有趣么?俗人,一群俗人。”说着便转身往营帐那边去了。
既然找到了,总要回去了,他就不奉陪了,外面太冷了。
丝竹受伤晕倒在了雪地里,身子大半被白雪掩埋了,终究还是狼骑给拖了出来。
虽然人是冻僵了,索性,没死。
“咳咳……咳……”营帐里,阿音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火盆旁边,上面还烧着热水,此刻已经滚了,正冒着热气。
“这杯好了。”慕无尘走过来,面无表情的递上一杯热茶。
阿音坐在那里,仰头看了他一眼:“多谢。”还是忍着咳嗽接了过来。
“人没有大碍,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慕无尘看着她的头顶,小小的,像极了从前那个小丫头片子。
阿音喝了两口,垂眸看着冒着热气的水壶:“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醒了我告诉你。”
“不必了,我等。”阿音固执道。
慕无尘还想说什么,可又怕吵起来,抿了抿唇角。听见阿音继续道:“搜营怎样了。”
“明天。”慕无尘回道,“剩下的最晚明天一早。”
“那就无处可藏了。”阿音想了一瞬,喃喃道,“快了。”
慕无尘依旧没有说话。
“刺客是殷木兰的人么。”阿音忽然问道。
“不知。”
“若是呢?”她的觉得气血不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等抓到就知道了。”慕无尘说了一句,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外面姜冬匆匆进来道:“不好了,娘娘,外面闹起来了。”
阿音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热水,闻言道:“什么叫闹起来了。”
“是几个葛将军的亲信,以为娘娘要处置葛将军,带人来请命了。”
阿音眉心微微一动:“请命就请命,闹什么。”
“是……”姜冬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慕无尘,“是殷将军说,葛将军以下犯上刺杀太后,一定是死罪,没得商量。”
“她怎么跑出来了。”慕无尘也是一惊。
“殷将军无罪在身,慕相也没有说严加看管,殷将军非要出来透透气,下面的人不敢硬来。”姜冬垂首道,“臣也没有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
“没有想到?”阿音吸了吸鼻子,起身道,“你没有想到的,殷木兰全都想到了,不是偏偏,而是正好。”说着看了一眼慕无尘,将手里的杯子还给了他。
慕无尘知道,她现在很生气。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煽动军心,你还要说此事与她无关么?”阿音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身拢了拢狐裘,出门道,“传我令,殷木兰假传圣意,煽动军心,即刻扣押,没有哀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是。”
慕无尘看着阿音的背影,抿了抿唇角,匆匆跟了过去。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妖后祸国
“妖后祸国,陷害忠良!”
阿音一出来,就听见这十分整齐响亮的口号,心头不免一顿。这情形像极了梁文生那些话本子里的经典桥段。
“真是没想到,我也有今日。”阿音远远地看着那些激愤的将士被冯霖带着人拦在了几丈之外,那语气听不出是苦涩还是不屑。
她的身后,原本还没有回营的玄色,带着其他狼骑缓缓地站起身,往她身边靠近。
慕无尘匆匆跟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刚要上前拉住她,就看见梁钥走了过来,一双丹凤眼不由得一沉。
“早知道狼骑还在,我就不出来了。”梁钥看着那群狼,有些犯怵。
阿音抿了抿唇角:“四叔。”
“真是热闹。”梁钥看了一眼那些激愤的士兵,笑道,“太后娘娘还真是不会让臣失望,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有幸亲眼看见这一幕。”
阿音扯了扯唇角:“我听这口号喊得这样顺口,你不会暗中投诚做了那边的狗头军师了吧。”
“军师就军师,加什么狗头。”
“修饰而已,不必在意。”阿音说着拢了拢斗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就像他们这样说,我也不甚在意。”真的有些冷了。
阿音微微抬手,玄色便低着头走了过来,轻轻的靠着阿音站在了一旁。阿音靠在它身上稍稍暖和了一些。
梁钥见她脸色不好,不由得靠近了两步:“你这个样子还是进去吧,这里慕相会处理的。”
“他。”阿音只说了一个字,就沉默了下来。
仅仅一个字,慕无尘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就觉得心慌意乱。他多怕,她脱口而出的是——他,我不信了。
午后微微西斜的阳光下,梁钥侧首,静静的看着她的侧颜,没有说话。
他们身后,慕无尘看着他们并肩投下的影子,紧了紧手心。
“娘娘。”冯霖远远的看见他们都出来,匆匆跑了过来,“您怎么……”
“传话过去,我去说两句。”阿音轻咳了两声,听见那些葛大钟的亲信越发的激动了起来。
“是她!”
“妖后出来了!”
“兄弟们,冲过去杀了她,杀了她……”
“又是那些狼骑,一群畜生。”
“就是,什么人能驱使这群畜生,她分明是妖!”
阿音琉璃色的眸子不禁眯了眯,她身边的玄色也跟着低声呜咽了起来,他们身后的狼群一时纷纷警惕的盯着远处那群叫嚣的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你还是别过去了,你一张嘴那里敌得过他们。”梁钥的声音意外的沉。
“可是……”
“可是什么,众口铄金,难道你还不了解么。”梁钥回眸看她,一双美目,美得深沉,“那边少说几百号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了。”
“……”阿音看着他,有些不甘。
慕无尘看着梁钥的眼神,终于忍不住了,忽而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阿音的另一只手,就往回走。玄色却站在那里,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阿音猝不及防的被他扯走,另一只手生生的从梁钥的掌中挣脱了……一时不免疑惑的看着慕无尘的背影。
他生气了?
“咳咳……咳……”阿音不敢去想关于慕无尘的一切,只要一想,连那颗破败不堪的心也会跟着捣乱,一阵阵的发紧,体内的真气也会越发混乱。
慕无尘脚步一顿,忽而回身,迎面对上了一脸错愕的阿音。阿音因为咳嗽,一只胳膊还捂着嘴,见他忽然回首,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把横抱了起来。
一瞬间的失重,阿音只会愣愣的看着他紧绷的下颚了。
“我送太后回去,冯将军想将几个带头扣押起来,等我亲自过问。”慕无尘的声音既冷又冰。
冯霖愣了一下,才应道:“是。”
丝竹还躺在阿音的营帐里,慕无尘想也没想,就抱着阿音转身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这……”冯霖差点惊掉了下巴。
梁钥握了握忽而空了的手心,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转身若无其事的看着冯霖道:“冯将军先去办事吧,我就不参与了。”说完转身潇洒的离开了。
那群狼,在阿音离开之后,便也纷纷回到了原本休憩的位置,只有玄色耷拉着尾巴,往慕无尘的营帐去了。
冯霖看见它安静的伏在了营帐门口,转身扯着嗓子喊道:“把叫嚣的都给老子抓起来!敢反抗的就地正法!”
“……”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下一刻,便有人带头喊道:“冯将军这是要挑起护城军和干戚军的争斗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是啊,这是什么意思!干脆一起铲除么!”
“干戚军果真就是来代替咱们的……”
“是啊,兄弟们,这是兵~变呀……还等什么,葛将军现在不知是死是活呢!”
“兄弟们,上啊!”
冯霖看着渐渐失控的人群,紧了紧手心的剑,当机立断:“冲散了,抓起来!”
“是!”
一时间,喊声震天。
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营帐,殷木兰一袭黑衣坐在桌边,闲闲的转着手腕上的银色护腕:“外面还真是热闹。”
“还是将军好手段,几句话就挑得他们内斗。”一个男子站在角落,垂着头,看不容貌。
殷木兰抬眸看了他一眼:“你的伤如何了。”
“没有大碍,只是葛大钟他们搜营,一时不得脱身。”
“眼下乱了,你快走吧。”殷木兰说着便从腰带里拿出了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用这个先进城等我。”
那男子接过来,看了一眼,是进京的玉蝶,连忙收好:“那将军……”
“怕什么,抓不到你,慕无尘和秦雪音拿我没办法。”殷木兰轻轻一笑,“顶多关两日还不是要放我出去。”
男子想了想,行了一礼:“是末将让将军费心了。”
“你是我麾下第一大将,这点儿心思不算什么。只是可惜了……”殷木兰一双美目微微一沉,“秦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属下无能,再三失手。”
“要是那个丝竹死了,也能算是有点收获。”殷木兰冷冷的说了一句,微微挑眉,“你先走吧。”
“将军保重。”那男子手腕,便转身从后窗跑了,眼下军营里乱成了一锅粥,没有注意这边。
只是暗处,一个远远地看见了那男子的身影,不由得蹙眉:是他,程晖。
------题外话------
丁丁:还有人记得他么,殷木兰的先锋营首将。哎呀,下一章有福利~~
第一千零七十章 迷雾之吻
阿音回营之后就病了,发了高烧,浑浑噩噩了一天,在这期间,秦夙算是真正的苏醒了。
营帐里,秦夙坐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那双棕色的眸子却已然有了往日的神采。
“小丫头怎么样了。”
“眼下还烧着,军医都在那边。”秦望见挣扎了好几日的主子终于醒了,差点儿喜极而泣,“侯爷放心,只是着凉了,不会有大碍的。”
“她那身体,怎么会这么几日就轻易着凉了。”秦夙说看了一眼外面的雪景,就要起身,“我要自己去看看,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唉……侯爷。”秦望连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可是又怕牵扯到他的伤口,赶紧又缩了手,“您刚醒,药还没喝呢。”
“本座不喝药,给我起开。”秦夙抬手扒拉了他一下,听见梁清挑了帘子进来道:“侯爷还是稍安勿躁,先喝了药再去吧。”说着走到了床边,搁下了手中的药碗。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秦夙蹙眉看她。
梁清道:“慕相让我来告诉侯爷,太后如今生病确实是因为侯爷,若是侯爷还不知爱惜自己,那就真的枉费了太后的心意。”
“咳……咳咳……”秦夙虽然不大乐意,却还是重新坐回了床上,可只是轻轻的咳嗽,就牵扯了他的伤口生疼,“刺客……是谁。”
秦望见他难受,正要说还未抓到,就听见梁清冷不丁道:“是程晖,他也来京都了。”
“……”秦望愣了一下,不禁看着梁清,他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
梁清了然,解释道:“殷木兰麾下先锋营大将,她的亲信,没有之一。”
“他不是应该在北疆么。”秦夙冷着脸,蹙眉道。
梁钥扶着剑的手微微一紧,也是不大高兴:“殷木兰还应该在北境呢。”说着抿了抿唇角,“这事儿眼下只有慕相和侯爷知道,一切等太后醒了再说,眼下最棘手的是葛大钟‘叛乱’的事情。”
“什么?”秦夙说着瞪了秦望一眼,“葛大钟脑子被驴踢了,你小子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本座。”
秦望无奈,单膝跪下道:“侯爷息怒。”
“侯爷。”梁清道,“慕相说,这些日子干戚军在此处跟护城军之间,多少有些偏见,如今被人心之人利用,侯爷还是想个办法才是,不要等太后醒了再去烦忧。”
秦夙懊恼的蹙了蹙眉心:“本侯知道了。”
“侯爷保重,下官先回去了。”梁清说着也不帮跪在那里的秦望说好话,抱了抱拳就要离开。
“等等。”秦夙还是忍不住担心道,“阿音她……”
“慕相守着,其他,我也不知道很多。”梁清说着不由得呢喃道,“他们之间总是如此,容不下旁人。”唯一能容下的那个,也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外面阳光正好,暖暖的照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壮阔而温暖。
眼瞧着就快元宵节了,可是她却病了。
慕无尘一夜都伏在阿音的床边,守着一直高烧反复的她。只要她有一点儿动静,他都会惊醒,憔悴而温柔。
眼下阿音稍稍好些了,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点儿水,倒是睡得安然。慕无尘心头稍稍松了些,居然也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无尘。”
“无尘……”
慕无尘恍惚间听见了他的声音:“朝玉?”
“无尘,答应我,照顾好她。”云墨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温柔而清冷,“这世间,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人能托付了。”
“朝玉,你要去哪里。”慕无尘独自走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茫然四顾,却不见云墨的身影,“朝玉,你回答我。”那雾,颇冷。
“我就在这里啊。”一个熟悉的身影,忽而出现在了慕无尘的视线之内,就在前面几步之遥。
“朝玉,你别走!”慕无尘匆匆的追过去,委屈道,“我没有办法,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她总是在生气,我总是惹她生气。”
“怎么会呢。”云墨的声音忽远忽近,“她从不舍得,真的跟你生气的。”
“朝玉,你看看我,等等我。”慕无尘跑的跌跌撞撞,却终究靠近不了那个身影。
云墨似乎在笑,似乎又带着深深地无奈:“没办法了,我没有时间了,没有了……”
“朝玉。”慕无尘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个身影缓缓的靠近,那轮廓渐渐清晰,映出的容颜果真是云墨。
慕无尘心头一紧,看见他露出真容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朝玉,你干什么!”
只见云墨一袭白衣站在一片迷雾之中,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对着他浅浅一笑。
慕无尘想要上前夺下他手的东西,可是那些雾却像是一双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只能面对面站在云墨的面前,丝毫动弹不得。
那种冰冷的寒意,熟悉的人绝望。
那是毒药,他亲手递给云墨的毒药。
“无尘,告诉她,她自由了。”云墨抿了抿唇角,露出释然的微笑,仰头将那毒药一饮而尽,“我愿意给她一切,包括自由,包括你。”
“朝玉,不要……不要……”慕无尘站在那里,看着他仰头,毒药入喉,一颗心都快被要撕裂了,“不要喝,不要……不要!”
“不要……朝玉,朝玉!”
一只微凉的小手落在他的额头上,慕无尘被梦魇困住,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微微仰头,便对上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
他的额角,冷汗涔涔。
阿音的脸色有些泛红,指尖却是凉的,此刻青丝散在肩头,有些凌乱,一手撑着身侧,正微微俯身探究的看着他。
“慕贞……你怎么了?”她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一片茫然,像极了他梦中的那片迷雾。
慕无尘心有余悸的看着她,忽然捉住了她的指尖,一时竟然分不出是现实还是梦境。
“阿音。”
“嗯。”
“阿音。”慕无尘翻开了掌心,跟她十指交缠,忽而俯身吻上了他一直渴望的唇,那么温暖,顷刻间驱散了他梦中那片看不见尽头的迷雾。
阿音躺在床上,被他温暖的怀抱紧紧地禁锢着,那双迷迷糊糊的眸子,茫然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是梦吗?好真实……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走火入魔
营帐里,淡香萦绕。
阿音被慕无尘抱在怀中,吻得喘不过气。慕无尘像是久旱逢霖一般,恨不得将她的一切都汲取殆尽。
“慕贞……慕……”阿音觉得浑身发烫,难受的厉害,“慕贞……我难受……”
慕无尘这才觉得她烫的有些过了,一下便惊醒了:“阿音?”
“我难受……咳……咳咳……”阿音蹙眉看着他,那双眸子里依旧迷蒙不清,唇瓣被他亲得有些红肿。
慕无尘抬手探她的额头,滚烫,被他无意间扯下的衣襟,那雪白的皮肤也泛着不大正常的粉色。
“阿音?阿音你看得见我么?”慕无尘一下心慌起来,连忙拉好她的衣服,反手扣住了她的脉搏,心头一惊:好快!
“慕贞……我口渴。”阿音说着伸手去拉他的衣服,“口渴。”
“我去给你倒水。”慕无尘想下床,可是阿音却攥得紧,无奈,他伸手给她盖好被子,喊了一声,“来人!梁清……梁清回来了么。”
一阵匆匆的脚步闯了进来:“大人,怎么……了。”姜冬猛然瞧见里面的情形,连忙低下了头:慕相怎么跑到床上去了,还衣衫不整的。
“太后发烧厉害,快叫军医过来。”
姜冬一凛,连忙应了一声:“是。”说着连忙转身要走。
“等等。”慕无尘急忙道,“先倒一杯水来,我……我走不开。”
姜冬又是一愣,也不敢多问,转身倒了一杯水端过去,这才看清,阿音难受的闭着眼睛蜷在那里,而一只手果真紧紧地攥着慕无尘的衣服。
“看什么,快去。”慕无尘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催促道。
姜冬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出去了。
慕无尘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阿音扶起来,柔声道:“水来了。”
阿音软弱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刚喝了两口,就又咳嗽了起来。慕无尘连忙搁下了杯子,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可是却没有半点儿用处,阿音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小脸通红。
“阿音你别吓我,都是我不好。”慕无尘扣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腕,随即他的手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慕相。”梁清从外面匆匆进来,看见里面的情形,不免十分震惊,“我刚才看见姜冬匆匆去找军医了,太后……阿音怎么了?”
“走火入魔了。”慕无尘握着她的手心,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缓缓地输送着真气。
阿音微微闭着眼睛坐在他怀中,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慕无尘一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想起方才的情形,一时心绪不稳。
“你在想什么,小心自己是走火入魔。”梁清站在床边,握着剑的手一紧。
慕无尘赶紧收起杂念,专心为阿音输送真气,等到姜冬带着军医过来的时候,阿音的脸色已经好多了,只是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大约是因为昨天强行将毒逼出来。”慕无尘将阿音小心翼翼的躺好,抬手悄然擦掉了嘴角的一点血迹,“有点走火入魔了。”
“下官瞧瞧。”那军医上前行了一礼,却看见太后还拉着丞相的手,连忙垂下了眸子,“这……”
慕无尘不好意思道:“就这样吧。”说着也没有拉开阿音,顺势坐在了床边。
军医不敢多问什么,只能跪在床前诊脉,索性并无大碍,也算是找到了高烧反复的缘由。
快要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了,连月色都变得清亮了起来。
月色下,慕无尘从自己的营帐里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腑之间都是寒意。
“姜冬。”蓝衣公子仰头看了一眼月色,那双丹凤眼眯了眯,眼里半是清寒半是伤。
“慕相。”姜冬大步而来。
“带我去见葛大钟。”慕无尘语气微凉,说话间拢了拢披风,纤长的手指悄然伸进了衣袖,里面是那还未来得及打开一看的竹筒。
简蝶的名单。
姜冬应了一声,转身看见梁清守在帐外,便亲自领着慕无尘往北面的营帐走去,那里葛大钟被暂时关押在那里。
积雪白日里已然融化了一些,此刻夜寒又冻上了,慕无尘来得急,脚上的靴子并不适宜雪地,有些打滑,他又走得急,两三下差点儿要摔。姜冬察觉了,默默地伸出了胳膊。
慕无尘看了他一眼,抬手扶住了,听见姜冬道:“这两日葛将军暴躁的很,慕相恐怕很难劝说。”
闻言,慕无尘远远地看了一眼重兵把守的营帐,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劝说的,而不是……”
“葛将军这事儿确实就是犯上,手下如今又作乱,按照……”姜冬斟酌了一下,“按照慕相跟太后的情谊,他应该早就死了。”
“哦?”
“下官知道,如今护城军暂无主将可用。”姜冬坦诚道,“所以镇南侯就算是在这万般不适应,也迟迟没有回南疆去。”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慕无尘索性问道。
“先帝在时就跟慕相在防备着什么,下官不敢乱说,只是觉得……大约是对的。”姜冬沉声道,“下官做不了什么,只是希望慕相能兑现跟先帝的承诺,守住她。”
“……”慕无尘扶着他手臂的手微微一紧,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姜冬却坦然道:“慕相不必这样看着我,下官只知道,这世上下官心甘情愿为先帝死,也甘愿为太后死,仅此而已。”
慕无尘抿了抿唇角,跟着他往前走,靴子偶尔踩在薄冰上,发出“咔嚓”的脆响。
“那年文平城,下官庆幸自己守她到了最后,也后悔没有更大的本事安然的留下她。”姜冬脚步微微一顿,两人已经走到了关押葛大钟的营帐前,“但是慕相可以,是吧。”
慕无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收回了手:“嗯。”一定。
“那就好,下官先回去了。”姜冬说着,抱了抱拳。
“等等。”慕无尘道,“下午你派出去的人找到川南了么?”
“还没有。”
“我就在这里等,一旦有信号了,将川南直接带来这里。”慕无尘说着转身看着还点着灯的营帐,道,“多晚都送来。”
“大人。”姜冬一时疑惑。
“就像你说的,护城军确实没有大将可用了。所以,才要让他死心塌地的跟着阿音。”
姜冬看着他义无反顾的进了营帐,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的离开了。
营帐里,葛大钟果真没有休息,看见慕无尘来,满是警惕:“你来干什么,要杀便杀。”
“给你看看这个。”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刀痕
“给你看看这个。”
葛大钟的营帐里,慕无尘将还带着温度的竹筒扔给了葛大钟。他并没有被绑着,抬手下意识的就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
“你不是问川南鬼鬼祟祟的来军营是做什么的么。”慕无尘说着解下了斗篷,径自坐在了炭盆边上,抬手在炭火上反复,想找一点儿暖意,“就是来送这个的。”
葛大钟闻言,那略显凌乱的络腮胡不由得抖了抖,伸手将竹筒里的纸倒了出来,匆匆展开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名单?”
“你应该有熟悉的人吧。”
葛大钟看着上面十一二人,半晌道:“有几个。”
“这是傅晓清的夫人简氏送来的,她父亲简章从前的旧部。”慕无尘微微弓着身子坐在矮凳上,说着伸出手去,示意葛大钟还给他。
葛大钟没有多想便递给了他:“我知道,但是他们本来就是护城军的将领,颇得力,有什么不妥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查出来。”
“殷木兰前年悄无声息的进京,还派人刺杀我,这事儿葛将军不会不知道吧。”慕无尘终于展开看了看那份名单,上面以一共一十三人,其中三人他认识,有一人是常年负责京都城门守卫的副统领。
看来简蝶没有骗他。
“那又如何。”
“傅夫人已经承认了,是这些人在暗中帮着殷木兰。”
“这……”葛大钟心头一惊,连忙道,“这怎么可能,云安陛下有旨殷木兰不得擅自回京,这大家都知道,况且……要是说这些人帮着殷木兰,岂不是就是说傅夫人帮着殷木兰,这怎么可能!傅夫人不是和太后……”戛然而止。
葛大钟那双眸子一时惊疑不定的看着慕无尘,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们是至交好友,生死之交。”慕无尘拿着那份名单,淡淡道,“所以我答应了傅夫人,这事儿她退一步,我便不告诉太后。”
“所以……”葛大钟终于明白了过来,“慕相不打算将这份名单交给太后,所以川南此行为何也不能说。”
“是。”慕无尘说着将名单又递给了他,“不过这些人还是要一个不落的找出来的,至于怎么找,怎么报,都交给将军了。”
“我?”葛大钟伸出的手微微一顿,“为什么?我差点儿杀了秦雪音。”
“因为先帝将护城军交给你了,只有你了。”慕无尘映着烛光的眸子里满是坚定,“他信你,我也信你。”
葛大钟明显一愣:“可是我不信秦雪音,就算川南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也不代表陈鑫不是她杀的,那匕首确实是她的。”
“全天下都知道那是她的匕首,怎么葛将军觉得她如此蠢,一定要用这匕首杀了人?”慕无尘轻轻的翻了翻烤火的手心,上面残余的是阿音的触感。
“……”葛大钟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我来也不是要跟你争辩的,一道等一等吧。”慕无尘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知道在想什么,“真相就是真相,冬雪再厚也是掩盖不了的。”说着便将两只手的轻轻地握在了一起。
葛大钟见状,收好了见该名单搁在一旁,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是川南回来了。
“二公子。”川南一身黑衣,神情肃穆,一瞬间倒是像极了川北,“属下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葛大钟原本昏昏欲睡,一下就醒了,看了一眼来人,果真是川南。
川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十分不待见他,冷冰冰道:“还能有什么,尸体。”说着看了看慕无尘。
“都抬进来吧。”慕无尘拢了拢衣袖,看见禁卫军抬了两具尸体进来,起身道,“我知道将军死了两个亲信,都是跟那个陈鑫一道被人发现的。”
“是。”葛将军说着起身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他不认识。
“这两人将军不认识?”慕无尘还是问了一句。
葛大钟见他们穿都是护城军的衣服,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确实不认识。”
“只是两个跟着护送你亲戚的小士兵,将军不认识也是正常。”慕无尘说着,上前俯身,掀了其中一人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已经冻得十分齐整的伤口,“其实将军派亲信护送陈鑫,就是不信太后,怕她半道上算账吧。”
葛大钟脸色一难:“是,兵不厌诈,我防一手也是无可厚非吧。”
“是无可厚非,也防对了,只是你自己看看,这伤口是怎么回事。”慕无尘说着,往旁边让了让,川南拿了烛台过来,将那伤口照得清晰。
外面天还没亮,旭色漆黑。
葛大钟蹙眉蹲下,映着烛火看了一眼就惊道:“怎么会这样!”
“看来将军认得。”
“这是北疆将士惯用的弯刀。”葛大钟转身有翻开另一具尸体,伤口一样,“这怎么……可是陈鑫身上的伤口还有我那两个亲信的……看着都只是普通的刀伤。”
“那些是要抬回来给你看的,自然是要好好掩饰,这些不重要的还不是随意来。”慕无尘起身道,“川南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这两具尸体,有人是要将军误会太后。”
“可是……”葛大钟道,“这匕首北疆人怎么会拿到。”
“确实是我弄丢的。”川南道,“就在军营附近,这样巧。”
“有人捡到了,拿来利用一下罢了。”慕无尘不屑道,“哪儿有那么多巧合,不过都是有心之人的算计罢了。”
“是谁呢?”
“殷木兰。”慕无尘说着,眼中寒光一闪,“葛将军跟侯爷的关系一般,侯爷遇刺之后也是在外搜捕刺客,没有仔细看过侯爷的伤口吧。”
“没……没有。”
“如果看过了,就知道是差不多的。”
葛大钟一惊:“是那个刺客!那根殷木兰有什么关系。”
听见川南道:“他是殷木兰的第一先锋大将,程晖。”
“你抓到了?”葛大钟看着他。
“没有,梁清亲眼看见了。”川南说着,听见慕无尘道:“程晖什么时候来的京都,怎么来的,这事儿就交给将军去查了。”
葛大钟疑惑的看着慕无尘:“末将不明白,都已然如此了,为何不拿下他们。”
“本相虚与委蛇,就是不想打草惊蛇,将军是要给我捅个窟窿么?”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说服
虚与委蛇?葛大钟惊讶的看着慕无尘:“慕相跟殷木兰果真是……假的?”
“如今婚约是真的。”慕无尘眼皮一跳,冷声道,“这事儿就不用将军关心了,眼下太后走火入魔,还没醒,我没空再这儿耗着了。”
“太后她……怎么会走火入魔的。”葛大钟挣扎再三终于关心了一句,慕无尘却是脸色一变,如鲠在喉。
好在川南气急败坏道:“还不是因为将军的那些个好手下为了将军出头,都快兵变了!”
“怎么可能!”葛大钟又是一惊,“军中将士忠的君王不是首将,况且咱们是护城军,不是边疆戍卫,他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卒。”川南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葛大钟显然是听见了,紧紧地抿了抿唇,忍了。
“有人挑唆而已。”慕无尘轻咳了两声,“或许答案也在名单里,葛将军用心查吧。”
葛大钟一时羞愧难当:“那太后那边……”
“等葛将军查清楚了,自己去说吧,只是一点……”慕无尘转身去拿披风,准备离开,“傅夫人的事情,不可说。”
“是,末将明白。”葛大钟抿了抿唇角,“都是末将鲁莽了。”
“以后无论何时,葛将军一定要记得,先帝是器重信任将军的,我也一样。而太后她……”慕无尘紧了紧手心,郑重道,“先帝本就不能长寿,这江山是他全心要交给她的,我们都是替他守着他们母子的人,知道么。”
“……”葛大钟缓缓跪下道,“是,末将记得了。”
“天快凉了,也都该醒了。”慕无尘说着穿上披风,带着川南挑了帘子出去了,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抬眸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
后天就是元宵了。
秦夙忍了一整日,听说阿音还没醒,便拖着重伤的身子硬是闯进了慕无尘的营帐。
“侯爷,您轻点儿。”秦望紧跟其后,说了一句,又急忙住口。
秦夙蓦然看见躺在床上的还未醒的阿音,脚步猛然一顿,震得自己的伤口都疼,回眸瞪了一眼秦望:“我知道。”
秦望无奈,转身站在了门口,没有跟进去。
秦夙过去,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梁清:“不是说不严重么,怎么还没醒。”
“似乎是因为她不曾走火入魔过,所以不会自行疏通体内的真气,又受了风寒,才会一直反复。”梁清解释道,“而且,她内力深厚我们都不能压制,只有慕相可以。”
闻言,秦夙捂着伤口附近,蹙眉道:“她那个父亲,自私的很,什么都没有教给她,只是一股脑的都将内力传给了她,害得她不得其法。”
“侯爷也不能这么说,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厨娘以后会走这样艰险的道路吧。”梁清叹道,“其实,她还是应该尽快找个好先生,教她正儿八经的武功。”
也不是说丝竹的那一套不好,只是不适合她,没有真正调动她体内浑厚的真气。
秦夙手心紧了紧,看着阿音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怎么样了……”慕无尘走得急,先是看见门口的秦望,还未反应过来呢,就蓦然看见了出现在这里的秦夙,话音戛然而止,“侯爷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来看她。”秦夙知道这两日慕无尘几乎是日夜都守着阿音,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到底能不能帮她,不行的话还是我……”
“侯爷可以?”慕无尘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她的真气都只是护体之用,所以我为她疏通的时候,阻碍很大,才会进程缓慢,且等一等吧。”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好好的教一教她。”秦夙不解,“就这么怕她不好控制么。”
慕无尘一怔,索性道:“不需要,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过要教她什么。”这一点他跟云墨完全是相反的,“我一直自信我能保护好她,直到……”说着心头一紧,有些回忆对他而言,不愿去想。
“直到什么?”
“直到文平城她失踪之后。”那是唯一一次,他希望阿音能保护好自己,等他找到她。
思及此,慕无尘看着床上的阿音,眸子黯了黯。
“谁也没有自己可靠。”秦夙道,“毕竟生死一线的时候,豁出去的可是自己的性命。”
闻言,梁清忽而想起很早以前梁钥对她说过的话——清儿,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保护谁的。
他这个人,但凡能好好说话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是可以听的。
一时间,偌大的寝室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才看见秦夙往一旁挪了挪,坐下道:“我来的时候瞧见外面热闹,你把葛大钟那个匹夫放出来了?”
“嗯,事情还是要人做的。”
“此人起了不臣之心,还能用么。”
慕无尘点点头,这才上前仔细的看了看阿音:“能。”指尖扣住了阿音的脉息。
秦夙想了想:“这些事儿既然已经知道是殷木兰搞的鬼,你预备怎么办。”
“关两日,放人。”慕无尘说的波澜不惊。
秦夙一愣,看向他:“怎么慕相这么心疼未婚妻么?”
慕无尘扣着阿音的指尖微微一动,随即缓缓撤回道:“侯爷说什么是什么吧。”已经好多了。
梁清见他们要吵,索性起身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秦夙看了一眼守着阿音的慕无尘,阴阳怪气道:“这事儿我可以秋后算账,可是要让丫头知道了,你猜她会不会轻轻发放过殷木兰。”说着微微一顿,“丝竹可还没醒呢。”
慕无尘垂着眸子,深深地一叹:“她没有证据。”
“程晖还不是证据么。”
“已经跑了。”慕无尘道,“我有预感殷木兰此次回京没有这样简单。”
“呵,看看我身上的窟窿,我也知道不简单了。”秦夙说着,眯了眯那双棕色的眸子,里面的寒光一闪而过,“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程晖要是让我抓到,必死。”
闻言,慕无尘回首看他,抿了抿唇角:“有件事我想跟侯爷商量一下。”
“什么?”
“等侯爷伤好之后,尽快离开京都吧。”
秦夙一怔,不禁抬眸看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门口梁清回来道:“二位吵完了?外头傅大人和陈大人来了。”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你吃苍蝇了。”秦夙不咸不淡道。
“不是。”梁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陈大人被门口的玄色给吓晕了。”
“……”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界线
“怎么会变成这样。”傅煊站在营帐之外,眼下暮色四合,他能隐约看见校场上有大约百余人光着上身在罚站,是葛大钟亲自在监督。
据说,今天上午还砍了两个。
眼下并无战事,皇城脚下杀将士,是十分忌讳也是十分严重的事情。思及此,傅煊的目光落在了葛大钟的身上: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无尘站在一旁,抱着胳膊:“殷木兰煽动将士情绪,已经被压下来了。”
“怎么煽动的。”傅煊回眸看他。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慕无尘淡淡道,“眼下我都已经解决了。”
“好,你不让我插手军营的事情,但是太后现在还昏迷着,因为什么,我总能问问吧。”
熟料,慕无尘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这个你就更不需要过问了,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慕无尘,你我都是辅政大臣,怎么就与我无关。”傅煊的声音不大,略沉。
“太后的事情你可以管,但是秦雪音,不需要。”
傅煊闻言一怔,半晌道:“原来在你心里分的这样清楚么。”
“说得好像你没有分清一样。”慕无尘不客气道,“你今日来这里,究竟是关心秦太后呢,还是担心秦雪音呢。”
“自然是……不都是一个人么。”
“哼。”慕无尘轻轻一笑,往门边靠了靠,那双丹凤眼看了看校场,“军方的事情你就不用再想着过问了,今天来做什么的,还带着陈工那个怂包。”
“陈大人也不知道你们将狼骑放出来了。”傅煊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军方先帝是托付给你和阿音,我知道,不用你一直提醒我,再说我要是在这里有眼线,还至于什么都要问你么。”
“所以,你自己清楚就好。”
傅煊抿了抿唇角:“陈工一直想修葺北冥山的宫殿,四月里娄烦不是要来人么,总要用的,时间有点赶,他才壮着胆子要来的。”
“的亏了他倒霉。”
“所以,狼骑怎么出来了,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么。”
“这个可以说,阿音自己放出来的,为了找丝竹。”慕无尘说着,看了一眼阿音的营帐,那里丝竹躺在里面,还未苏醒,“伤她的人应该是程晖。”
“程晖?”傅煊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想起来此人是谁,半晌才不确定道,“北疆那个程晖?”
“是。”
“他怎么来京都……”傅煊蹙眉看着慕无尘,恍然道,“他跟殷木兰一道回来的?”
“不知道。”慕无尘没有多说,“刺伤秦南风的也是他,眼下已经逃离军营了。”
听到此处,傅煊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偏偏此人愿意说,难不成是要我抓这个人么?”
“傅大人聪慧,正是此意。”
“你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我一来就让我找人,看来是潜回京都了。”
“嗯。”慕无尘浅浅一笑,“有劳傅大人了。”
“凭什么我去找,既然你知道已经回京了,那让大理寺,让兵部,京都府衙都可以,我一个吏部的,关我什么事。”
“傅大人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关心太后呢。”慕无尘理所当然道,“他刺杀秦南风,阿音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这个人引起的,只要她醒了,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这个人,傅大人确定不要露这个脸么。”
“你呢?”
“殷木兰是我未婚妻,我不方便。”
“……”傅煊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拢了拢衣袖,“这个时候你倒是避嫌了。”
“作为回报,陈工的事情我点头了,你带着他尽快走吧,免得再吓出个什么好歹来。”慕无尘说着便转身要走,听见傅煊问道:“怎么,我连等她醒都不行么。”
“不行。”慕无尘背对着他,说的坚定。
傅煊抿了抿唇角,正要说什么就看见梁清掀了帘子出来,看了他们俩一眼,道:“她醒了。”
闻言,慕无尘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只趴在门口的玄色站起身抖了抖身子,转身晃了两下尾巴就钻了进去。
听见傅煊道:“那个畜生进去做什么。”
慕无尘蹙了蹙眉心,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跟了进去。
如此,傅煊也没有离开,自然而然的跟着慕无尘,终于见到了转醒的阿音。
寝室里的烛光从未这样明亮过,阿音昏睡了两三日了,才醒来都觉得有些晃眼。
玄色进来之后就趴在了床边,以至于所有人都靠近不了阿音的床。
“傅大人怎么来了。”阿音靠在床上,抬手轻轻的摸了摸玄色的头顶,脸色尚可,青丝垂在胸前,稍微有些憔悴。
傅煊微微行了一礼:“朝中事务有些需要慕相处理,还有陈大人想见一见太后,所以就来了。”
“是么,我昏睡几日,在这里确实也耽搁久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慕无尘,“慕相还是尽快回京吧。”
慕无尘扯了扯唇角,看了傅煊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明日就是元宵节了,臣护送太后回宫吧。”
“明天?”阿音有些混沌的脑袋想了想,“这样快……”她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来来回回,经年流转,她看见了很多人和事,可是眼下却也不记得什么了。
只是,似乎有人吻了她,那么深情且浓烈。
思及此,阿音不禁看了慕无尘一眼,随即垂下了眸子,觉得自己实在是病的不轻。
“陈大人呢?”
“陈工去休息了,你要见他?”慕无尘看着玄色,故意道。
阿音想了一瞬:“算了,免得而被吓到。”说着看了一眼傅煊,“陈大人何事。”
“是修葺北冥山宫殿的事情,方才跟慕相说了,工期赶,北冥山的祈福大殿多年未用,又在西山,那里有狼群。”
阿音了然:“让兵部派人跟着吧。”
“是。”
“对了,葛大钟呢,叫来见我。”阿音说着轻咳了两声,“其他都可以再说,将士还是要先安抚下来。”
“已经没事了。”慕无尘说了一句,便对上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不知为何,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愣了一下。
听见门口姜冬道:“娘娘,葛将军求见。”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轻吻
葛大钟忽然“回头是岸”了,阿音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缘由,但是看着葛大钟真心实意的请罪,还处置了带头闹事的几个将士,还是表示挺满意的。
“带头的那几个人,好好地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说法。”阿音最后说道。
葛大钟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
阿音觉得这事儿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样顺畅简单,葛大钟是个直肠子,没有足以让他信服的证据,他不可能这样服服帖帖的,无奈她昏睡了两日,什么都错过了,问梁清她也只是说,慕无尘去找过葛大钟,至于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难道要去问慕无尘么?阿音躺在床上,拥着被子,看着床顶。她不大愿意,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面对慕无尘。
莫名的,她又想跑了。可是如今这偌大的江山困住了她,她哪里也去不了。
阿音侧身弯了弯身子,喃喃唤了一声:“哥哥。”如今,我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
“呦,太后和先帝还是真实鹣鲽情深呀。”忽而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阿音惊起,看着出现在自己床前的玄衣女子:“殷木兰,谁让你出来的。”
殷木兰背在身后的手转了转那银色的护腕,往前又垮了一步,略带挑衅道:“我自己有脚有腿,自然能出来,只是方才太后那一声叫的,要是让慕无尘听见了,该多伤心呀。”说着一双美目眯了眯,“你应该庆幸,听见的人是我。”
“是么,与其恶心自己,还不如恶心别人。”阿音拢了拢被子,看着她,“我可以不计较你怎么出来的,你能自己回去么。”
“我说完自然会走的。”殷木兰笑道。
阿音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知道葛大钟为什么忽而转性了么。”
“我不想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想尽办法的挑拨离间,“出去,不然……”
“放心好了,你是走火入魔,一时半会儿打不过我的。”殷木兰眯了眯眸子,“那你也不关心,是谁伤了丝竹么?”
阿音看着她那美目,璃色的眸子眯了眯:“最好是你。”
“猜对了。”殷木兰道,“就是我呀,你猜我在来这儿之前去了何处。”
“……”阿音眼中的寒光一闪,一跃而起,冲着殷木兰就是一掌,“你敢!”
殷木兰却像是知道她会出手,及时的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一击,然后伸手瞧准了空隙,一掌打在了阿音的肩头。
殷木兰没有手下留情,阿音吃痛一声,扶着肩膀踉跄的跪在那里,一头青丝散落,抬眸愤怒的看着她。
殷木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很痛是么?你应该庆幸,我若是用力十成,也能一掌打死你。”
阿音看着她有些狰狞的笑意,忽而道:“我倒是好奇,是什么事情让殷将军如此生气,要连夜来我营帐挑衅。”
殷木兰微微一怔:“你的营帐?”
阿音缓缓起身,了然道:“原来是吃醋了,怎么对哀家的赐婚不满意么。”这里是慕无尘的营帐。
“满意。”殷木兰一掌蓄力,缓缓靠近,“你要是死了,我会更加满意的。”说话间又是一掌。
阿音有些狼狈的后退,她气血不稳,根本使不上力,千钧一发之际,听见一声喝:
“住手!”
是慕无尘。
阿音撞到身后的床边,一个踉跄坐了下去,抬眸看着气冲冲的进来的慕无尘,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殷木兰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转身笑道:“你回来了啦。”
“你怎么来了。”慕无尘眉心紧蹙,匆忙间看了一眼阿音,并未上前。
殷木兰居然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撒娇道:“你关了我两日了,也该消消气了,我自然是来看看你的。”
“现在看到了,回去吧。”
“怎么,关我还没关够么?”殷木兰一双美目带着妩媚,抬眸看他,含着笑意。
慕无尘想要拂开她的手,无奈她抱得紧,一时间叫人看着倒像是在安抚她:“先回去,明日随我回京。”
“好吧。”殷木兰恋恋不舍的看着他,“我听你的。”
“……”
阿音抿了抿唇角,克制住了想咳嗽的冲动,却猛然看见殷木兰忽而垫脚在慕无尘的唇边亲了一下。
“咳……咳咳……”阿音一口气直接顶到了喉咙,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慕无尘也是一惊,正要上前,就被殷木兰紧紧地抓住了,听见她关心道:“哎呀,太后娘娘身体欠佳,臣给您叫军医吧。”就是紧紧地攥着慕无尘的袖子,他再要用力就快扯破了
阿音捂着嘴,咳嗽的有些狼狈,可是再狼狈也不及她在这两人面前失态。
“没事……咳……”阿音强忍着不去看自己袖口的血迹,不着痕迹的藏了起来,“哀家忽而好奇,爱卿刚才说的,葛将军为何回心转意了。”
殷木兰得意的眯了眯眸子,听见慕无尘道:“太后身体欠佳,还是先休息吧。”说着反手握住了殷木兰的胳膊,略带警告道,“你先回去,快。”
殷木兰笑了笑,抿了抿唇瓣:“你松开我,我自然就走了。”
慕无尘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才缓缓地松开了手,殷木兰果真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阿音侧坐在床边,散在胸前的青丝遮住了她的半边容颜:“怎么,有什么哀家不能听的么。”
“不是,你要听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你说的就是真的么。”阿音没有看他,脸色有些苍白。
慕无尘紧了紧手心,想要靠近,却听见她冷声道:“哀家累了,爱卿退下吧。”
“阿音。”
“退下。”
慕无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转身道:“那你先休息,我会让玄色来看着,不让别人进来。”
阿音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直到听见慕无尘离开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才缓缓地摊开了掌心。
一片猩红的狼藉。
夜深了,月色正好。
阿音坐在丝竹的床边,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明天就是元宵了。一旁的玄色自然而然的靠了过来,轻轻的蹭了蹭她。
真快,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他们,都还在。
“丝竹,我好难过。”阿音说着轻轻的握着丝竹的手,她的伤口在愈合,只是人还没有醒。
那个殷木兰,还真是知道如何激怒她。
夜色下,女子坐在床边,忽而轻轻一笑,垂首落下一地滚烫的泪,滴在了丝竹的手背上。
阿音看着自己的泪水,觉得讽刺,刚伸手擦掉就听见了那一声熟悉的——
“主子。”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无地
元宵佳节,军营里却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都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闹得。
秦夙看着坐在床上的阿音,淡淡道:“听说昨晚殷木兰来过了。”
“嗯。”阿音应了一声,不大愿意说话。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
阿音眼皮微微一跳,终究还是应了一声:“嗯。”
秦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悦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说你了,你如今是太后,不一样了,你要是有个什么阿初怎么办,朝廷怎么办。”
“我知道错了。”阿音认错态度十分的好。
秦夙看着她,差点儿背过气去,连伤口都忍得隐隐作痛了:“葛大钟这事儿你别管了,今天元宵节了,你快点回去吧。”
“……嗯,啊?”阿音愣了一下,终于抬眸看他,“可是刺客还没抓到,丝竹也才醒。”
“丝竹养几日,我让人给你送回去。”秦夙道,“至于刺客你别管了,我知道是谁,会抓住的。”
阿音看着他,半晌道:“你跟慕无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那个刺客是谁。”
“程晖。”秦夙看着她略显惊讶的眼神,补充道,“梁清亲眼看见的。”
“咳……咳咳……”阿音只觉得最晚被殷木兰打伤的肩膀隐隐作痛,“果真是她。”
“所以这事儿你别管了。”秦夙想给她顺顺气,可是犹豫再三还是算了。
“为什么。”
“你遇见殷木兰的事情就容易意气用事。”秦夙说的有理有据,“你说你刚醒跟她动什么手,喊一声直接架出去不行么。”
“……”阿音抿了抿唇角,这几日生病,害的她情绪特别容易起伏。
“你放心,不管殷木兰想做什么,都不会得逞的。”秦夙见她不悦,抬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所以你听话,先回宫吧,阿初也不好一直在良太妃那儿。”
阿音想了想,终究是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今晚就回去。”
“乖。”秦夙摸了摸她的头顶,“还有一件事儿。”
“小叔叔说吧。”阿音,抿了抿唇角,显得有些委屈。
秦夙轻轻一叹,道:“等我伤好了,我就先回南疆了。”
“嗯?”阿音意外的看着他,“不等春猎么。”
“如今看来是等不了春猎了。”秦夙道,“其实我在这里身份尴尬,以至于干戚军的处境也有些尴尬,如今冯霖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这军中还是让葛大钟一人说话比较好。”
阿音知道这次殷木兰的挑唆只是这么久以来的一次爆发,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还会有别的麻烦。
一山不容二虎,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你走了……我不安心。”
“我总要离开,原本也就晚两三个月,没有什么分别。”秦夙难得的安慰道,“放心好了,葛大钟经此一事,以后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阿音看着他,忽然抱住了他的胳膊:“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秦夙心头猛然一怔,看着她小小的依偎着自己,忽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亲人,他此生唯一一个真正的亲人。
“没有,你做的很好,是秦氏一族的骄傲。”秦夙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换做别人,不会做的比你更好的,金连礼那小子,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阿音嗅着他身上浓浓的清苦味道,终于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丝笑容:“小叔叔夸我就算了,何必踩他一脚。”
“哼,他是没用。”
“他在努力。”阿音微微抬头看他,“我也会努力的。”
秦夙看她,似乎想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去叫人打点。”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音松开道:“小叔叔记得要去跟我道别。”
“嗯。”秦夙应了一声,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觉得自己把她的头发弄乱了,又给她理了理,才起身要走。
阿音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忽而道:“小丫头。”
“嗯?”
“谢谢。”秦夙抿了抿唇角,才转身看她,“谢谢你来。”
阿音愣了一下,她是第一次看见秦夙笑,那一刻她的想法居然是,原来镇南侯是会笑的。
暮色四合,月华初上,便是皎皎之姿。
回京的路上,阿音来的时候是单枪匹马,走的时候倒是浩浩荡荡。慕无尘鲜衣骏马,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头。
阿音远远地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殷木兰一身玄衣策马跟了过去,微微侧过的容颜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正跟慕无尘说着什么。
其实迎着风,阿音想要听见点什么是可以的,只是她不敢去听。
这几日,她对慕无尘一直有点儿恍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干什么,对于殷木兰,他有些不屑,可又好像有些纵容。
她做的事情他或者都知道,但是一件都没有追究,一件都没有……
思及此,阿音抬手悄然揉了揉被殷木兰打伤的肩头,重重的一掌,也能被她轻轻地一吻一笔带过。
阿音忽而发现自己居然很计较这些,当她发觉之后,又开始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
她凭什么。
“四叔一定要待在我的车架上么。”阿音终究放下了帘子,阻隔了外面的一切,脸上有些疲惫。
“是清儿求我的。”梁钥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再说了,外面多冷。”
阿音拢了拢狐裘,倚在榻上:“随你吧,今晚有灯河,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你这里这样热闹,够我写一整本的话本子了,怎么舍得走。”梁钥说着,目光落在了她的肩头。
阿音轻轻一笑:“那也好,四叔改天写好了,记得第一个拿给我看。”
梁钥点了点头,忽而道:“我带你去转转吧。”
“嗯?”阿音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钥却浅浅一笑:“你也说了,今晚有灯河可以看,我想去看看。”说着轻轻的按住了阿音的肩膀,“就我们两个,不让清儿知道。”果真受伤了。
“你真不怕梁清姐姐回头砍了你?”
“不怕,你怕么。”梁钥笑道,“慕相。”
“……”阿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一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四叔呢。”
“四叔。”梁钥呢喃了一声,索性道,“四叔今天就带你逛一逛。”
阿音看着他,不由得点了点头,或许眼下只有他可以带着自己,短暂的逃离这一切吧。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良辰美景
金鳞池上,元宵佳节。
“真是热闹。”云琦提着一盏桃子形状的花灯走在热闹的人群中,“五妹妹胆子也太小了,生怕今晚嫂嫂回去,死活不肯出来。”
桑葚跟在她身后,闻言道:“小姐肯定不会回来么。”
“肯定不会了,城郊军营都闹成什么样了。”云珂说着脚步微微一顿,回眸看她,“我听说她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殷木兰那个贱人既然去了,就一定没好事。”
桑葚默了默,没有说话。
“我还听说,砍人了。”云琦抬手看了看手里的灯,笑得十分开心,“太平盛世砍将士,可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桑葚似乎也很意外,不由得疑惑的看着云琦。
“桑葚,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呢。”
“奴婢不知。”桑葚道,“小姐若是想知道的话,奴婢可以去打听。”
云琦似乎认真的想了一瞬,随即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花灯,转身道:“没必要,我想知道的事情迟早会知道的。”说着看了一眼桑葚,“好好逛逛吧,我今晚可是特意陪你出来逛花灯的。”
闻言,桑葚愣了一下:“陪着奴婢?”
“是啊。”云琦走在前面,她的四周皆是热闹。桑葚听见她喃喃道:“你陪着我粗茶淡饭,我便领着看盛世繁花,是不是很好。”
桑葚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半晌才跟了上去:“多谢小姐。”
“谢什么。”云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西两阁,抿了抿唇角,“那里没什么意思,我想吃点什么,去哪里好。”
桑葚想了想:“城隍庙吧,那里有好些小吃,只是不知道小姐吃不吃得惯。”
“是么,热闹么?”
“比这里热闹。”
“那就去呀。”云琦笑道,“我还没有逛过城隍庙呢。”
桑葚见她高兴,弯了弯唇角转身道:“小姐,这边走。”
“好。”云琦转身很是乖巧的跟了过去,一点儿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人群之中,有人正好看见了,不由得一怔,连忙扯住了一旁的人:“夫人,刚才那个人好像是四公主。”
云香怜闻言一愣,顺着小桃的指尖看过去:“怎么可能,云琦被关在宫里呢,哪里是能轻易出来的。”
“可是眼下太后不在宫里呀。”
“……”云香怜蹙眉看了看她,“好像有道理,你看清了?”
“应该没错。”
“那还愣着做什么,跟过去看看。”云香怜说着便拉着她去追,“这个女人偷跑出来,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小桃这下有点为难了,跟在她身后犹豫道:“可是我们答应了公子,早早回去的,我真的不放心他带孩子。”
“放心,有乳娘有嬷嬷,他带什么。”云香怜说着,脚步一顿,回眸看了她一眼道,“不过你提醒我了,这些人不能跟着。”
“……”
“你们先回府吧,跟公子说我带着侧夫人去城隍庙祈福了。”
小桃连忙道:“他们都回去了……”
“怕什么,有你在我还害怕云琦?”云香怜说着也不等那些个下人反应,便拉着小桃走了。
听见小桃无奈道:“夫人怎么就知道她是去城隍庙了。”
“不正好是那个方向么,我就随口一说。”云香怜加快了脚步,“你别说话了,快瞧瞧还找不找的见人影。”
小桃无奈,抬眼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稍稍用力拉住了云香怜,道:“夫人站在这里别动,我上去看看。”说着便把云香怜往一旁拉了拉,然后转身湮没在了人群之中。
云香怜站在原地,身后都是卖花灯和小玩意儿的摊贩,便随手买了一盏小牛灯,刚付了钱,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夫人说得对,确实是往城隍庙的方向去了。”是小桃回来了。
“我就说嘛。”云香怜说着便将手里的花灯递给了她,“送你的。”
“……”
城南小山上的城隍庙。
阿音艰难的穿过人群,终于站在那棵高大的枫树王下,此刻正月寒冬,树冠上不着一叶,只有那些新新旧旧的红色丝带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恍惚间,比当年红枫似霞还要热闹。
“要么?”梁钥走过来,递上一跳红色丝带,并没有写字,“我好不容易抢来的。”
阿音愣了一下,接过来回头看了一眼,一旁卖丝带写字的庙祝那边,都挤满了人。良辰美景,少艾情怀。
“还记得上次来,是和简姐姐和慕大哥。”阿音看着手中的一片空白,“或许这里真的灵验,如今他们都有幸福了。”
“那你呢?有什么。”梁钥站在她身边,垂眸看她。
他们两人偷偷跑出来,只有姜冬知道,此刻车队应该刚进城门,不知道慕无尘他们有没有察觉。
阿音摇摇头,忽而抬眸一笑:“我有你们,有天下,不求什么了。”说着将红绸递给了梁钥,“四叔呢,究竟求的是什么。”
梁钥拿着那条红色的丝带,浅浅一笑:“我不求。”
“为何不求。”
“我所拥有的皆在身边,没什么好求的。”梁钥说着踮起脚尖,将那条红丝带仔细的系在了树枝上,“全当是一种祝福吧,愿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好。”
阿音有些出神的看着他的侧颜,一瞬间,恍惚看见慕无尘站在那里仰着头轻笑。
“看什么?”梁钥问她。
阿音回过神来,转身道:“没什么,有时候觉得四叔是个俗人,可有的时候又觉得四叔超凡脱俗了。”
“是么,我以为我一直是个超凡脱俗的仙人。”
“那真没有。”阿音说着抬眸间忽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侧影,略带孕相,不免一愣,“简姐姐?”
梁钥闻言看去,果真是简蝶,身边跟着个丫鬟,正在那一排庙祝前求签。
“她怀孕了?”阿音似是高兴,“我都不知道。”
“看上去没几个月。”梁钥问道,“既然遇见了,要不要上前道贺。”
阿音心里高兴,下意识的拉住了梁钥要过去:“那是自然……”脚步微微一顿,忽而回眸看他,“不行,买个礼物吧。”
梁钥一时失笑:“偶遇买什么礼物。”
“这不是……”阿音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梁钥伸手拉入了怀中,一股淡淡的想起扑面而来,听见他道:“别动。”
“……”阿音倚在他的胸口,这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心跳,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是云琦。”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偶遇
金家的厢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眼看去是一排风格各异的厢房,此刻大半是空的。另一边便是一排窗户,现在是正月里,外面太冷,这些窗户都是紧闭的。
阿音看着长廊那头的楼梯口,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渐渐止住了咳嗽。
“小姐出来做什么,奴婢瞧着那个荣华郡主恨不得小姐出来呢。”丝雀有些不满道。
阿音摆摆手,连丝雀都察觉了,她又不是傻子。今晚荣华郡主特意叫人来揶揄她,真的是想不出缘由。
“哥哥他们还有正经事要谈,我再不出来,难不成还等别人再发难么。”阿音走到了长廊的尽头,觉得胸口还憋着一口气,“打开。”
丝竹闻言,一言不发的将她面前的窗户给打开了,一阵寒风瞬间钻了进来。
阿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才清醒过来。
“小姐的风寒没好呢,不能吹风。”丝雀劝道。
阿音静静的看着夜色,没有理会。忽然有人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伸手将窗户给关上了。悄无声息,连丝竹都没有发现。
阿音一愣,下一刻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气,心中一顿,暮然回首便看见千机那双狐狸似得眸子,比方才的夜色还要沉。
“大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生病了。”千机一袭深色紫衣,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
阿音轻咳了一声:“一点风寒,已经快好了。”
“看来你在他们身边,也没有多好。”
阿音抬眸瞧他,自从去年生辰见过一面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见过,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为了试探他的身份,逼他来见自己,用了很多手段。却不想,会忽然在这里遇见他。
“总比大人这些日子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日子好过吧。”
千机闻言,沉沉的眸子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情绪,却不知是喜是怒:“托你的福,两边都不好受。”
阿音一愣,没想到他这就承认了自己一身二主的事情:“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会,你比我想象中要有趣,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千机说着便抬手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拿去,今晚吃两粒,明日便可好多了。”
阿音看着他手里白色的小瓷瓶:“治风寒的?”
“咳嗽。”
“你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阿音一边问,一边接了过来。
“阿姐这几日也咳嗽。”千机说着微微俯身看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做的事情很危险,以后不要了。”
“大人怕我危险,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那人是谁。”
“不可。”千机断然拒绝。
“是因为你四姐?”
千机看着她的眸子微微一滞:“你究竟知道多少了。”
“可能比你以为的要多一点。”阿音将那药倒出了两粒,直接仰头吃了下去,丝雀一惊:“小姐……”
“你不怕我下毒?”千机眯了眯眸子。
阿音收好了那药,吸了吸鼻子道:“大人说过,生死之事上不会骗我,至少这一句我是信的。”
“你这丫头……”千机无奈一叹,转身道,“你既然知道了是因为我阿姐,那么也应该知道我不能背叛他,以后……你想躲着我,便躲着吧。”说完便转身要走。
“大人。”阿音连忙的扯住了他的衣袖,急切道,“你先等等。”说着便对丝雀道,“你去前面看着,不要让人过来。”
丝雀一愣,想着丝竹在这里,便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阿音见人走了,才说道:“那本史官的手札,一开始就是陷阱是么。”
“东西是真的,陷阱也是真的。”
“上次金龙池的刺杀,是你安排的?”
千机点点头。
“既然要杀我,却不将我的长相告知呢。”
千机回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你还想问什么。”
阿音看着她,手心一紧:“他也是秦氏血脉,对吗。”
千机不语。
“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说开呢,都是一家人,我也并没有要跟他作对的意思。”
“你不明白……”千机甚少有这样无奈的语气,“他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
千机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站的位置不同。”说着便拂开了她的手,“下次见面,记得提防我……杀你。”
“……”阿音看着他,心头巨震,“我们就不能站在一起么。”
“不行了,从前你拒绝我,如今我拒绝你,也算公平。”千机浅浅一笑,抬手勾住了她的小脑袋,忽然按在了自己胸前。
阿音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听见他那尖细的声音异常轻柔道:“他没想到太子这次摔得这样狠,乱了他的棋,你要小心,这些日子就待在琼园好好养病吧。”
“……”
“丫头,我走了。”千机说完,蓦然松开了阿音,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阿音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了他的衣袖。
七方斋这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长廊里,将男子倾长的身影映得如此遥远,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不知为何,阿音心绪难平:是我将他逼得太狠了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小姐。”丝雀匆匆回来,看见她眉心深锁,关切道:“他说什么了,您的脸色不大好。”
阿音摇摇头:“没什么。”说着便要回厢房去,却看见不远处,云墨和金平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微微一愣:“哥哥,你们怎么出来了。”
“先回去吧。”云墨说着便朝着一旁的金平年微微颔首。
阿音有些意外:“这么早,事情都谈完了?”
“嗯。”
“大殿担心郡主的身体,好在也并未许多事情商议,年后犬子会学习家中事务,去的琼园勤了,也请郡主多多包涵。”金平年人如其名,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长辈,这样的人纵横商场十数年,官商两通,想来这性格便是他的长处了。
“郡马爷客气了,平日里不过是跟金公子闹着玩,叫人见笑了。”此刻,金平年特意提起金连礼出入琼园,阿音才回味出一点儿荣华郡主的意思。
他们家看上了血统纯正的金枝玉叶,别的人应该谨守本分。
阿音无奈一叹,辞了金郡马,先一步跟着云墨回了琼园。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拨弄是非
“……”阿音在做贼心虚,一瞬间吓得不轻,差点儿叫出声,好在身后的梁钥及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太后。”小桃知道自己吓着她了,有些抱歉,“听说您在军营里生病了,怎么会在这里。”
阿音恨不得咬下梁钥一块肉下来,伸手拉开了他的掌心,避重就轻道:“我方才看见云琦偷跑出宫了。”
“是,我们也是跟着她来的。”小桃果真没有再问什么,“夫人说,她偷跑出来也定有什么图谋,所以拉着我来了。”
“是么……”阿音扯了扯唇角,云香怜如今还真是意外的警醒,“她人呢?”
“就在前面。”小桃说着一转身看了一眼,半晌道,“人呢?”
我怎么知道。阿音扯了扯唇角,转身看了一眼梁玥,听见他道:“四公主缠着傅夫人往前去了,我没瞧见你嫂嫂。”
“快找找。”阿音连忙道。
小桃下意识的要去找云香怜,可还是犹豫的看了一眼阿音:“那……”
“我还有四叔呢,不碍事。”阿音想,小桃去找云香怜,自己正好去跟云琦,靠近一些看她要干什么。
小桃终究匆匆的看了一眼含笑的梁钥,转身没入了夜色中。
“影人的统领大人,身手果真不错。”梁钥还不忘说恭维的话。
阿音再没空理睬他,猫着身子往前跟去,元宵节静谧的山林小径,她放出自己的感官,仔细的去听周围的一切。那一刻,她肩膀的伤也更痛了。
夜风习习,在山林间穿梭,终于听见简蝶不满的声音:“我跟你说过了,我跟你没有任何瓜葛,傅家跟你也没有,四公主若是真的想拉拢谁,就去拉拢,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薄情了,好歹我也是要叫你一声嫂嫂的。”
“公主客气了,傅家连先帝都不曾真的当做亲人,何至于这门堂亲。”简蝶冷声道,“你要害阿音,我的绝不可能帮你的,所以什么亲戚朋友的,我一概不认。”
“真是……”云琦轻轻一笑,似乎有些生气了,“亏得我上次特意出宫劝说你,怎么的,是你怕了秦雪音,还是傅晓清怕了慕无尘呢。”
“……”
骤然听见别人谈论云墨,阿音扶着树干的手,不由得微微一紧。
此刻,她轻巧的身影站在林间一棵树上,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双在夜色中泛着淡淡光芒的琉璃目,几乎能清晰的看见简蝶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厌恶,后悔还有害怕。这两个人之间,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脚下的树轻轻一晃,梁钥站在了阿音身侧,正要开口,女子纤细的食指便抵在了他的唇边。
梁钥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她清冷的侧脸:终于认真了。
“你若不想阿音发现,还是快点回宫吧,别再跟着我了。”简蝶说完转身要走,她怀着身孕,脚下因为着急显得有些踉跄。
云琦却一个箭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阿音站在高处,眉梢微微一挑,看见云琦那双像极了云墨的眸子微微一眯,依旧是那含笑的声音:“怎么,夫人已然不在意傅大人跟秦雪音之间的暧昧了?”
“你住口,晓清不会的!”简蝶怒了。
“小心胎气呀。”云琦却更加得意了,“傅大人心里一直放不下秦雪音,我就不信夫人真的能一直自欺欺人。”
“那都是谣言,是讹传。”简蝶气得有些发抖。
“简蝶,最近我还能听见人津津有味的说起那年你们婚宴,傅晓清跟秦雪音的那三杯酒。”云琦的声音在夜色中忽而轻缓,恍若梦魇,“还有那相思琴,傅晓清一直视若珍宝。对了,他们几个月前还天天一起弹琴呢,我听说,傅晓清就坐在秦雪莹的身旁,那双现场的手轻轻的握着她的指尖,拨弄琴弦。”
“你住口!”简蝶有些发抖。
“我一个人不说有什么,你能叫所有人都不说么。”云琦含笑看她,“我还听说,前些日子秦雪音在军营遇刺昏迷,傅大人连忙就去了……”
“晓清是跟陈大人一起去的,是公事,你不要胡说!”
“……”夜色中阿音的眸子沉了沉,她跟傅晓清学琴的时候根本没有如此过,可是被云琦这绘声绘色的说了一番,连她自己都要以为是真的了。
何况是简蝶。
听见梁钥忍不住靠近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四公主合该去说书才对。”
阿音紧绷着唇角,没有理睬他。
“我相信晓清,相信阿音,绝不会相信你的!”简蝶忽然伸手推了云琦一下,转身就要绕过她离开。
“难道夫人非要自己亲眼瞧见么?”云琦站在原地,蓦然说说了一句。
简蝶身形一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云琦不再阻拦,“只是觉得,什么样的女人蠢起来都是一样的。”
“你……”
阿音蓦然收回手,却被梁钥给拉住了,回眸看他,他却看着另一边,默默地撸了撸嘴。
阿音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小桃找到云香怜了。
“四公主不是被关在宫里么,怎么出来了。”云香怜像是生气了,小桃跟在身后,好像生怕她冲出去。
云琦还真没想到会遇见云香怜,顺手将手里的吃食递给了身后的桑葚:“这不是金夫人么,这样巧。”
“我跟了你一路了,怎么四公主如今喜欢拉着孕妇牵扯不清,是想娄烦王了么。”
云琦听见娄烦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我想不想的还有的生,金夫人是嫉妒我么。”
“我嫉妒你?”云香怜背对着阿音,阿音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是听见她那语气像极了那个从前还未过门的清乐郡主,“我看你是嫉妒傅夫人和傅大人鹣鲽情深,才跑到这里来挑唆人家夫妻感情,真不怕损阴德。”
“挑唆?”云琦冷笑,“我倒是忘记了,从前金连礼往秦雪莹跟前勤快的跟个哈巴狗似的,是谁喝醋喝的都不能生了。”
“四公主慎言。”小桃不悦道,“陈年旧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如今四公主还要傅夫人也去误会傅大人,是什么居心。”
“聊天嘛,不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么嘛。”
“你……”
“王妃回去跟哀家聊吧。”阿音从高处翩然落下,站在几人身后,高高的台阶之上,那双琉璃目冷冷的俯视着几人。
简蝶看着忽然出现的阿音,心中一骇,差点儿真的摔倒,好在身后的欣儿扶得快。
她听见了?
第一千零八十章 嫉妒
月华清辉,阿音一袭素衣站在高处,梁钥随后跟来,他终究是没来得及拉住她。
“梁大人也在。”云琦反应过来,若无其事道,“看来最近的传言不假,梁大人盛宠有加呀,元宵佳节陪着嫂嫂逛城隍庙,真是有情致。”
“……”阿音看了她一眼。
听见梁文生道:“是啊,逛花灯自然是人多才热闹呀,不仅我陪着了,周大人也在的。”
“周大人?”这下云香怜也懵了。
阿音站在那里,一直静静地看着云琦,一旁的简蝶只觉得心慌意乱,可是眼下忽然出现了这么多人,她只能极力的忍着,半边身子几乎都靠在欣儿身上。
淡淡的灯光之下,周元和周汘兄妹二人走了出来,站在阿音身后。云琦抬眸看了一眼,轻笑一声:“还真是热闹。”
“娘娘,夜深了,回宫吧。”周元很是自然的行了一礼,“四公主下官来看管。”
“嗯。”阿音应了一声,缓缓伸出手,一旁的梁钥扶住了她的胳膊,两人拾阶而下。
听见阿音道:“姐姐有了身孕,还是不要深夜来这样人多的地方了。”
简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是,多谢太后关心。”
阿音站在云琦身边,伸手扶了简蝶一把。简蝶不敢看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敢,她知道这样显得心虚,可是她一再尝试,都失败了。
阿音收回目光,轻轻地看了一眼云琦,没有跟她说一个字,而是道:“两位嫂嫂早点回去吧。”便扶着梁钥缓缓离开了。
“知道了。”云香怜应了一声,心说阿音生气了,一定是听见他们争吵了,“我们走吧。”
“我扶着夫人。”小桃扶着云香怜离开,看见她临走还瞪了云琦一眼。
“公主。”桑葚小声道。
“怕什么,嫂嫂怎么舍得真的罚我呢。”云琦说着看了一眼简蝶,小声道,“夫人说,她耳力那么好,究竟听见了些什么呢。”说着便转身远远地跟着阿音走了。
周元上前跟了过去。
“傅夫人,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下山吧。”周汘手里提着花灯,照了照简蝶脚下的石阶。
“多谢周小姐。”简蝶微微颔首,还是忍不住道,“你们怎么这么晚跟着阿音来城隍庙。”
周汘想了一瞬:“太后兴之所至,不分时间。”
“也是,她一向如此,我还以为这几年她沉稳了。”简蝶探不出什么,更加心慌。
周汘见状,也不在说什么,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出了城隍庙。
夜色宁静,那轮明月依旧安静的照着众生。
“到最后还是不知道云琦跑出宫做什么了。”梁钥走在阿音身后,若无其事道,“我们连晚饭都没吃,眼下肚子咕咕叫了。”
“我叫小厨房弄些给你吃?”
“别了,太后娘娘还真是不怕人言可畏么。”梁钥看着她的背影道。
“怕什么,我不在乎了。”阿音说着,抬眸看了看天空中皎皎的明月,“但是我至少知道她跟简蝶牵扯不清。”
“年前殷木兰的事情,跟傅夫人有关。”
阿音点点头,一时沉默。
“我瞧着她是怕你的,人家现在怀着身孕,你可……”
“连你都看出来了,她是怕我了。”月色下,女子不禁苦笑,凤阳宫就在眼前不远,“四叔,月还是那轮月,庙还是那座庙,但是人……都变了。”
“我没有。”梁钥说着,看了一眼远处等在那里的人,“其实,有的人也没有。”
“谁?”阿音回眸看了他一眼。
却见梁钥无奈一笑:“我真的饿死了,先出宫找吃的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便脚底抹油,转身跑了。
那架势,好像梁清在后面追他似的。
阿音看着那已然不大看得见的身影,愣了一下,果真听见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是他。
“你跟梁文生究竟什么关系,居然避开所有人特意跑出去。”慕无尘略寒的声音果真自身后响起。
阿音没有回头,今晚发生的事情,她自己还没有个结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
“说话。”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你想出去,不能跟我说么,或者让姜冬和梁清跟着。”慕无尘看着她的背影,忽而觉得单薄。
她为了跑出去方便,连斗篷也没有穿,这个梁钥!思及此,慕无尘抬手正要脱下自己的披风,就见阿音忽而回眸看他。
“慕相陪着殷将军就好,哀家的事情能不管就别管了。”
慕无尘解披风的手微微一顿:“我不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不可能管我一辈子的。”阿音看着他,“慕无尘,你有你的生活,从前你为了云墨,如今又来为我,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应该如何,你有没有想过。”
“我怎么没有。”慕无尘也是急了,“为了朝玉,为了你,就是我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对!”
“不对!就是不对,你应该想想自己,每个人都会想着自己,为什么你不会!”慕无尘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自己自私。
自私到,连殷木兰亲了他一下,她都受不了。
“阿音。”慕无尘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不禁上前,放缓了语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阿音讶异于他的敏锐,“不早了,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
“阿音,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就是逛花灯有些感触。”
慕无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说,我就去问梁文生。”
“……”阿音抿了抿唇角:“云琦出宫了,被我撞见。”
“她怎么……”慕无尘指尖紧了紧,松开了她,“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宫里一定有人帮着她,我希望跟禁卫军无关。”阿音道,“人我已经让周大人压回去了,你明日去提吧。”
“周元。”
“嗯。”
“他怎么也在?”慕无尘不解。
“不仅仅是他,还有他妹妹周汘,还有很多其他人。”阿音蓦然想起云琦对简蝶说的那些话,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我跟谁在一起不是用眼睛看一看就可以四处造谣的,不是你们说我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的。”
“云琦说什么了?”
“不如你去问她?”阿音转身离开道,“爱卿顺便问问,她跟简蝶又说了什么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无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踉跄,眉心渐渐紧蹙:朝玉,你说的没错,最要堤防的人,是云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