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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油果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txt下载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8章 江都大事 (4000字章)

    地仙?

    江舟心下一惊。

    但念头一转,便又平常视之。

    “地仙”一词,令他下意识地以为是鬼神图录里的所载的地仙。

    不过想起之前那个修练“地仙”之法的前祀帝姬,就知道此间的地仙水分有点大。

    从张老头刚才所言,就可见一般。

    人家地仙是与天地同寿,与世同君,你离了洞天就要扑,那不是伏地魔吗……

    而秋家众人此时却是呆呆地看着“张老头”。

    什么地仙什么洞天他们不懂,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是……张老头?

    一个秋家女悄悄靠在秋家小妹耳边道:“小妹,要不姐姐代你嫁了吧?”

    秋家小妹:“……”

    秋老儒被她这丢人现眼的声音惊醒,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才满眼惊疑,朝眼前的“张老头”道:“张、张……你真是张先生?”

    张文锦笑着点点头:“正是张某,前番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张某在尘世中浮沉近百年,自家也险些忘了自家名姓,若非……”

    他朝秋小妹看了一眼,竟然露出些微腼腆之色,倒是秋家小姐大大方方,也未曾避让其目光。

    反而令他错开目光,看向江舟:“若非江道友提醒,张某险些铸下大错而不自知。”

    秋家大郎等人此时却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尘世啊洞天的,只在意这厅中种种诸般布置。

    窗是碧玉窗,珍珠为箔。

    门是朱紫木,光滑如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门前阶亦是冷滑碧色,亦不能辨其物。

    连边上侍立的女婢身着之服饰亦是盛极贵极,容貌秀丽不似尘俗。

    看得秋家子婿等皆是两眼发直,心中蠢蠢,却又不敢造次。

    张文锦见状也不以为意,只对女婢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

    便将江舟拉到一旁低语,给秋家众人让出时间消化这种种。

    而江舟这时也终于寻到机会问出心中疑问:“张道友,你这里还真是神仙洞府,有这般逍遥之地,为何还要到那红尘之中打滚,令自己不得清静?”

    一想到之前在菜园子里挑着尿桶,拿着破瓢灌园的老叟,江舟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容貌仪态甚伟的神仙人物联想到一起。

    张文锦苦笑了一声,说道:“逍遥?江道友,若是让你在此住上三两日,你可愿?”

    江舟点点头:“自然是求之不得。”

    张文锦又道:“三五月何如?”

    江舟依然点头:“亦可。”

    张文锦继续问道:“三五年、三五十年又何如?”

    江舟微一沉吟:“怕是难免寂寞。”

    说到这里,他也大概明白了。

    果然,张文锦苦涩道:“是了,三五年,三五十年,道友只是想一想便已腻烦,张某却是在此处过了三千余年了,实在是耐不住寂寞,即使知道尘毒蚀心蚀骨,诸般衰相缠身,甚至最终难逃气尽人亡,我亦愿于尘世享一番人间冷热。”

    江舟似懂非懂。

    这种情景固然能想象到,但想象是一回事,毕竟他还没活过这么久,非切身体会,空放嘴炮,也没这资格评论。

    只是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是这位秋小姐令道友改变主意了?”

    张文锦露出一丝羞涩之意。

    几千见的老怪物了,什么没见过?仅仅是他这庄中的诸多女婢,就不比秋小家差,竟还会这般,看来他对秋家小姐果真是用情至深。

    “那个……”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秋家大郎搓着手道:“张……张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迎娶我家小妹?”

    “……”

    江舟面皮微微一抽。

    秋老儒以袖掩面,他暂时没脸见人。

    本以门当户对为由拒绝人,现在反倒是他们家配不上了。

    但女儿若能嫁给这等神仙人物,确实是再好不过。

    也就任由这不知羞耻的大儿子自由发挥了。

    秋家其余人也是纷纷激动地期盼着张文锦的回答。

    倒是秋家小妹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看着张文锦。

    江舟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象,只不过是角色做了个对调,不由发出一声充满讥讽的低笑。

    不仅是在笑众人,也是在笑自己。

    终究也不过和秋家人一样,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罢了。

    他自诩超凡入圣,终究还是未能出脱凡尘,仍如凡人一般为皮相所惑,为世俗所累。

    这或许就是他进境急速,底蕴浅薄的“缺陷”。

    也难怪当初钱泰韶会说,修“仙”之道,本就是人入山中。

    修来修去,人终归是要进山的。

    否则终究是要为世俗所累,为尘毒所蚀。

    最终是成仙还是依旧是人且不说,这个过程总要是有。

    不入凡尘,不经俗事,不修功果,难成正果。

    不出凡尘,不得清静,亦难成正果。

    进是错,不进是错,左右难兼顾,果然修仙真不是人干的事。

    江舟因秋家大郎一句话而陷入某种挣扎迷茫时,张文锦是有所觉,抬手微动,便有无形之炁流动,将江舟隔绝于一方天地之中,不觉外事,外间也不扰其中。

    这才和秋家人商量起来。

    他本就对娶秋家小妹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因为秋家人前踞而后恭的态度有什么不满。

    两下一拍即合,根本不用几句话便将婚事定下。

    本来以秋家大郎的主意,是要将婚事大操大办,广发请帖,好叫世人都知晓,他秋家小妹,嫁了个神仙,秋家自此今非昔比。

    张文锦无可无不可,只要能娶秋小妹,他做什么都愿意。

    倒是秋老儒开口阻止。

    之前费尽心思要食言拒婚的是他,如今腆着老脸想要人娶小妹的也是他,若不是为秋小妹今后欢幸所虑,他是绝对拉不下脸来的。

    如今哪里还有脸要求大操大办?传出去岂不是让儒门众多老友看他笑话?

    秋家众子婿虽不愿,但也拗不过素有威严的秋老儒,只好悻悻依了。

    婚事既定,秋家小妹这才露出几分逐逐腼腆羞色,低下头来,不敢再看张文锦。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舟从混乱思绪中清醒,周身却似有清气缭绕,目中隐泛如玉仙光,澄澈洁净。

    厅中已不见了秋家人,只有张文锦含笑看着他:“恭喜江道友,道行再进。”

    他叹道:“道友果真是天纵之才,不愧是气运所钟,难怪诸多仙门教尊宗主,都对道友趋之若鹜。”

    “哦?”

    江舟对于自己的进境自然是喜的,不过张文锦话中若有所指的意味令他暂放下,说道:“道兄此言,可是有所指教?”

    张文锦点头笑道:“江道友可知五教为宗,仙门共商之事?”

    江舟道:“道兄所指,可是弥轮小会?”

    “不错。”

    张文锦道:“道友果然知晓。”

    “所谓:天命有九,王代稷室,九九归一,天人有别,清浊二分,上下有序。”

    他看着江舟道:“这便是弥轮会诸教共商所定之议。”

    “天命有九,王代稷室,九九归一,天人有别……”

    江舟重复着这句话,忽然现出一丝莫明笑意:“这仙门真是好大的野心,天下这盘棋,还满足不了他们,还要分出个‘天人有别,上下尊卑’。”

    他倒不奇怪,张文锦怎么会知道这些。

    一个活了不知几千年,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躲过了修行之人“三千寿元”这一大劫的老怪物,有再多的手段他都不奇怪。

    “清浊二分,上下有序?”

    江舟笑道:“难不成,他们还想要再造天地,以天人神灵自居,高高在上,御众生为蝼蚁?”

    张文锦伸手一引,示意江舟入座,各自落座后,他才笑道:“万载前古,前祀不便是如此?天高高在上,人年年祭天,‘祀’便由此而来,说起来,那帝稷也当得起万古一帝,竟能于如此绝境,生生开辟出这皇皇人道。”

    江舟点头赞同,又问道:“不知道兄提及此事,又与我何干?”

    张文锦说道:“某也是从友人之处听说,虞国本为九数天命之一,如今虞国被道友一手覆灭,九数有缺,自然要补足,作为亲手覆灭虞国之人,还有谁比道友更适合承续弥补这九数之缺?”

    江舟失笑道:“我一不是诸侯勋贵,二不是仙门大教,哪来这般本事?”

    张文锦摇头道:“道友未免妄自菲薄了。”

    他倒没有揭穿江舟的言不由衷,只是很有分寸地点了点:“仙门大教,算计深远,道友若无此心,还需小心在意才是。”

    江舟闻言,心中也大为赞同。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纵然开挂,也说不定什么时候阴沟翻船。

    “多谢道兄。”

    张文锦摆手道:“道友与我有赠金之恩,牵媒之德,今后但有所需,只管言语,某定不推辞。”

    “大恩不言谢。”江舟点点头,再道了一声谢,倒也没有矫情拒绝的必要。

    一个活过了大劫的地仙,纵然有着看似“伏地魔”的致命破绽,却也是绝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说不准什么时候,还真有用得着的时候。

    张文锦这般承诺,也当得上是大恩。

    如此算得上是要与仙门名教作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文锦点到即止,这厢话了,又面现腼腆之色道:“我与秋小姐婚事,当在下月择吉日,依岳丈大人之意,只需请三两亲朋,于我这洞天之中,喝上几杯喜酒便了,我平日并无甚好友亲月,幸入红尘,得江道友这般佳邻,还请道友届时必要赏光。”

    江舟点头道:“好说。”

    张文锦喜形于色,却又忽然道:“既如此,我便不多留道友了。”

    江舟也不认为他是翻脸不认人就要赶人,果听他解释道:“我这洞天虽是福地,但终究与尘世有异,洞中一日,世上一年,非是虚言,道友在我这里坐了三五时辰,外间已是过了许多日了,虽有心留道友长居于此,但道友终归还是尘世人在,还怕误了道友诸事。”

    这倒是让江舟一惊。

    还好张文锦提醒,不然还真有可能误了事。

    若真是过了几天,恐怕秋闱大比结果已经出来了。

    想到这里,江舟也坐不住了:“既如此,江某这便告辞了。”

    张文锦起身相送:“道友手中有那贯月槎,随时可往来此处,若有闲暇,欢迎道友前来作客,相来对道友修行大有好处。”

    江舟知他所指。

    修行一道,也分阶段。

    以他如今道行,正该是出尘之时,入山之机。

    之前虽是因观秋家众人前后相反之态而有所感,得以道行精进,其实最主要还是因为这方洞天福地,若在外间,纵然他有所悟,也绝不可能这般容易便有精进。

    ……

    江舟尚在地仙洞天中时,外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也可说是江都城近来除虞国覆灭外,最轰动的一件大事。

    郭瑜自去肃靖司寻江舟未果,也并未自此放弃,每日都前去肃靖司求请,只因江舟不在,司中众人也都不好透露一位三品真人的行踪,只好以江大人非常人轻易可见为由给打发了。

    郭瑜区区一介寒门学子,也求告无门。

    虞拱打发她后,倒也没有就此撒手不管。

    江舟去了地仙洞天,他自然也找不到江舟。

    毕竟事关江舟,虞拱怕有大事,便自己去打探起那郭瑜来历,想要查出她如此契而不舍,要见江舟的原因。

    这一查之下,果然查出了些蹊跷。

    不过正当他要继续查下去时,江都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秋闱大比放榜了。

    上榜登科之人数以百计,其中却以三甲最为引人注目。

    第三名经魁,竟然便是郭暇。

    第二名亚元,是一名叫徐文卿的南州学子,虽然令阳州学子不忿,但此人毕竟是出身白麓学院,在阳州也有些名声的。

    可榜首解元,却是一个叫“钟馗”的名不见经传的男子。

    这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尤其是在鹿鸣宴上,见此人相貌奇丑无比,更是几乎引起一阵动乱。

    江都名门,怀右朱家,更是有人矛头直指此人,言其舞弊,欲挟众逼主考黜落此人功名。

    便在此时,那经魁郭暇,竟在鹿鸣宴上,摇身一变,成了女儿身,更是捧上血书,泣诉奇冤,桩桩件件,都令得江都科场都震动。

    也就无人顾得上那奇丑解元了。

第599章 一卷书稿 (4000字章)(求订阅、月票)

    阳州上空,层层云海之上,一艘如月牙般的木船在穿行。

    下方是茫茫云海,上方是无尽星空,顶着一轮硕大的月盘。

    如同贯月而行。

    江舟便站在船头,迎风眺望,如仙如幻。

    也难怪张文锦会“窃”了贯月槎的名字,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江舟此时都不由有些怀疑,彼世的上古传说,是不是真的与此间有关。

    那种描述,也太过相近,几乎如亲见一般。

    这贯月槎确实颇为神异。

    张文锦的地仙洞天,就在阳州外的荒野之地,一片连绵山脉深处。

    算不上太远,但离江都也有千里之遥。

    这贯月槎,或者说是昆神林甲船,却能在瞬息之间,便穿梭虚空,往返其间。

    也能如现在一般在,傲游云海之上,穿梭于皓月星辰之间。

    仙家之概,莫过于此。

    也难怪那些仙门会有“清浊化分,上下有序”的念头。

    江舟不过是刚刚体验了一把这种仙家手段,就有些飘飘然欲乘风出世之感。

    他们那些人,也不知道多少年高高在上,手段也远不是他能比,如何能不生出天、人有别之念?

    我欲乘风归去,高处不生寒啊……

    江舟摇摇头,驾舟傲游云海月夜的新鲜感去了,顿时觉得有些了然无趣。

    袍袖一挥,贯月槎直接化为一线星辉,似沉入水中一般,直接没入虚空,再出现时,便已是江宅。

    一丝元神回归了本体之中。

    “呀

    院中,难得没有胡闹玩乐,正在干活的弄巧被桫椤双树下,突然睁目的江舟吓了一跳。

    待看清人后又惊喜喊道:“公子!您终于醒了!”

    江舟眨眨眼。

    能让这丫头这么惊喜,看来他真的离开很多天了……

    “弄巧,我坐了几天了?”

    弄巧儿一脸纳闷,这还用问?

    不过她还是道:“公子,您在这树下坐了有半个月了,要不是纪管家不让我们惊动您,我们早就要请大夫来了。”

    嘶~半个月……

    他才洞天里待了多久……

    难怪张文锦不喜欢在洞天里待着,恐怕在里面缩上个几十年,外面的世界已经沧海桑田了。

    “把老纪叫过来。”

    江舟打发她道。

    他“睡”了十几天,弄巧已经十多天没跟公子说过话,这会儿不知道积了多少话要说,却就这么被打发走,让她有点不乐意。

    却终究还是嘀咕着去叫人了。

    不多时,纪玄从外面赶了回来。

    江舟看他一身风尘仆仆,有些讶异道:“老纪,你这是去土里打滚了?”

    纪玄道:“公子,是虞拱都尉托仆下帮忙办些事情,听说公子已醒,才急急赶回。”

    “哦?”江舟没有急着问是什么事,转而问道:“我不在之时,江都可有什么事发生?给我说说。”

    纪玄当下将江都近日的秋闱放榜、鹿鸣宴上一团乱诸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钟馗舞弊……”

    江舟听到纪玄说出这个消息,不怒反喜。

    这怀右朱家是个什么东西?简直是他的及时雨啊。

    纪玄这时却道:“只不过听说,鹿鸣宴上朱家咄咄逼人,却惹怒了那位袁主考,这位袁主才考素来官声极佳,为人刚正,朱家如此挟众威逼,反而招来了那位袁主考的怒骂,当场掷冠于地,言道:若要他黜罢此次科榜,除非先摘了他的乌纱,夺了他的银鱼袋。”

    “……”

    江舟刚刚生起的喜意瞬间被泼了一头冷水。

    这剧本不对啊……

    这个姓袁的不是号称袁白燕,极好华美之物,容不得粗糙丑陋么?

    “然后呢?”

    江舟有些紧张:“那怀右朱家是不是势力很大?那个姓袁的应该无力抵抗吧?”

    纪玄点头道:“怀右朱家,确实是天下顶尖的名门望族,听说,朱家宗家家主,便是当朝地官司空,很不好招惹,听说,自那位袁主考于宴上掷帽立誓,门庭就冷清了下来,许多往日里对其巴结拉拢之人,都对其疏而远之,现在的境况,怕是不大好。”

    “……”

    朱九异?

    怎么又和这死老头扯上关系了?

    江舟捻着手指,思绪转动。

    不对啊……

    好像这会儿朱家的目标和他是一致的,难道他要和朱老头同流合污?

    江舟心里一阵腻味,这时纪玄又道:“公子,虞拱来寻过公子几次,不过都被仆打发了过去。”

    江舟这才想起,刚才纪玄是为了给虞拱办事才一身风尘仆仆的。

    “对了,他可有说寻我作甚?还有,他让你去干什么了?”

    纪玄道:“虞都尉并未明说,不过,他前几日突然托属下在江湖上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未等江舟询问,他便说道:“此人名叫张佐,曾是六府台教典台中的一个书吏,不过三年前,不知为何,突然辞官,不知去向。”

    “哦?”

    江舟一脸好奇:“他打听这人做甚?”

    纪玄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江舟并不是在问自己

    虞拱找纪玄帮忙,江舟并不奇怪。

    纪玄如今可不仅是江宅的管家这么简单,他在江湖中本就颇有些名声,在江舟默许下,借着江舟日渐高涨的“威名”和种种支持,在江湖中的地位更是越来越高,自发来求拜入门为走犬之人都是络绎不绝,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尤其是在江舟入圣的消息传出之后,他更是俨然有成为一方武林霸主之势。

    许多事情,官面上做不了,不方便做的,他却能轻而易举。

    比如在市井人海之中打听一个无踪无迹之人,即使是官府,也未必有纪玄管用。

    江舟问道:“你可找到人了?”

    纪玄点头道:“人虽没找着,倒是找到了些东西,正差人去给虞都尉报讯,就听闻公子醒转,仆便匆匆赶回了。”

    “人在何处?咱也去凑凑热闹。”

    江舟直接起身道。

    钟馗功名之事,他虽然关心,但是这事他不能随意插手,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钟馗和自己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只好暂作旁观。

    老实说,那位袁白燕虽然没能如他意,以貌取人,黜落钟馗,但其人风骨江舟还有几分敬意的。

    说话间,纪玄便领着江舟到了一个坊市间,正好撞见带着人赶来的虞拱。

    远远便看着虞拱让人把一处店铺给围了,凶威赫赫,搞得半条街都人仰马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江舟对纪玄笑道:“咱们这位虞大人还真威风啊。”

    纪玄不苟言笑道:“听闻虞都尉为官作风本就是如此直来直去,虽有些粗暴,却胜在有效。”

    江舟点头不语。

    想起当初虞拱初见他时的态度,也知道此人确实不是个善茬。

    若是压不住他,便只有被他欺压的份。

    “走,咱也去领略领略虞大都尉的威风。”

    说着,江舟便朝那家铺子走去。

    “肃靖司办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江舟才走了过来,便有一巡妖卫破口大骂,就要伸手来推。

    幸好边上有一人及时拉住了他,连连躬身道:“江大人!他是新来的,不识得大人!”

    那大骂的巡妖位听到江大人三个字,便已脸色煞白。

    要说如今在肃靖司中,谁的名声最响亮,又是被提得最多的人,必定是这位“江大人”。

    即使还有人没见过,却绝对不会有人把“江大人”这三个字想到别人头上去。

    肃靖司如今,只有一位“江大人”。

    江舟摆摆手,没跟他计较。

    肃靖司的作派,他早在初临此间时,就在那石锋身上见识过,数以千计的流民,说杀就杀,还能指望他们是什么善类?

    众巡妖卫见江舟走了进来,都是一惊,纷纷让开。

    江舟直入其间,看到了虞拱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大椅上,面前跪着几人。

    这是一间博物铺子,书画古董,珍奇异宝,店中都有售卖。

    这几人看穿着,是铺子的老板和伙计。

    “虞大人好威风啊。”

    江舟一来就调侃道。

    “哟!”

    虞拱一听这声音,屁股便如装了弹簧工,猛地蹦了起来。

    本是凶神恶煞般的脸,顿时堆起了笑容:“江大人,您可仙游回来了!”

    “……”

    仙游?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江舟懒得和他计较,朝那店掌柜一群人偏了偏头道:“虞都尉,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江大人,您先请坐。”

    虞拱殷勤道。

    江舟也不客气,在店掌柜战战兢兢之中,在虞拱原先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虞拱这才笑道:“江大人,说起来,这还跟您有关。”

    “哦?”

    虞拱道:“是这样的,江大人您仙游的这些日子,有一位秋闱考生曾数次来司中嚷着要见大人,此人名叫郭瑜,当时某还以为是一个普通学子,谁知秋闱放榜,他竟榜上有名,且位列三甲。”

    “某便觉其中有异,也是想查清此人,究竟想找大人您做什么,也好先为大人解忧,谁知这一查之下,还真有许多怪事!”

    江舟想起之前纪玄和他说的过“江都大事”里,就有一桩,是在宴请高中功名的学子的鹿鸣宴上,当众以血书喊冤的经魁,在江都文坛士林闹出了诺大的风波,将朱家针对钟馗这个解元的事也压了过去。

    不由问道:“什么怪事?”

    虞拱道:“虞某多方查探,发现上届科考有一学子,也叫郭暇!”

    “不过此人已因科举舞弊,被教典台移交提刑司问斩,属下觉得太过巧合,便继续查了下去,只是当年有关此人的案卷卷宗,一切相关物证、画押文书等,竟也都不见踪影,询问教典台与提刑司,却都是相互推脱。”

    江舟听到此处,也一样是生出此案必有蹊跷的念头。

    这样的情况,典型是在制造冤案,毁灭证据嘛。

    虞拱继续道:“某多方查探,才找到了当年与那郭暇有关的一件事物。”

    江舟道:“是什么东西?”

    虞拱道:“是一卷书稿。”

    “书稿?”江舟有些诧异。

    虞拱道:“虞某派人打听过此人学籍乡里,却是毫无所获,当年赶考之人,竟然人人都众口一词,说与此人并不相识,甚至不知其名。”

    “更荒唐的是,教典台竟说那一场科考曾发生火灾,将其中大半落榜学子的学籍文卷等都烧了,好在都是落榜之人,倒也不重要,来年再考,重新录便是了。”

    江舟闻言不由道:“看来这背后的人物,来头颇大啊。”

    “可这和你说的书稿有何关系?”

    虞拱朝纪玄抱了抱拳,又对江舟道:“大人,是这样,其实这还要多亏纪管家,纪管家找到了当年这郭暇赶考下榻的客栈,属下找去之时,这家客栈的掌柜伙计,也是众口一词,都说未曾与这郭暇说过话,并不了解。”

    “但其时,这家客栈中有一伙绿林豪杰,其中一人,竟与那郭暇颇为投机,在客栈之时,常常一起把酒言欢,纪管家找到此人,问出了些端倪。”

    “据其所说,那郭暇为人,颇有几分痴意,这份痴意中,倒有七八分是在书法一道上,其人十分酷爱书法,身上曾带着一卷据说是大儒手稿,爱不释手,从不离身。”

    “听说,即使是进入考场之时,也不舍放下,便是因此物,被人发现后,便告他挟带之罪,由教典台拿下,一番查证后,便定下其舞弊之罪,移交提刑司,择日问斩。”

    “他死之后,因这书稿价值极高,被当时经手处理之人暗自扣下,多方辗转,流到了市面上,而那经手之人,姓张名佐,曾是教典台一位书吏。”

    江舟听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纪玄,纪玄点点头,示意便是适才所说之人。

    虞拱说了这么多,江舟也明白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看了一眼那店掌柜,对虞拱道:“所以,那卷书稿,是辗转流落到了此处?”

    “正是!”

    虞拱说着,朝那店掌柜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不过此人冥顽不灵,竟在此时还敢对本某虚言哄骗!”

    “哼,李掌柜,若本都尉没说错,那个张佐是你妻弟吧?”

    那李掌柜顿时跪在江舟面前,连连磕头叫冤:“大人啊!大人明鉴啊!”

    “那张佐确实是小的妻弟,可小的也早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他了,实在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也从未有得过什么书稿啊!大人明鉴啊!”

第600章 蹊跷 (4000字)(求订阅、月票)

    “老东西!江大人面前,你竟还敢胡言乱语!”

    虞拱大怒,指着他大骂道:“本都尉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再冥顽不灵,休怪本都尉将你锁入大狱,施以极刑!”

    “冤枉啊!大人!小老儿真的是冤枉死了!”

    在江舟来之前,店掌柜本已经十分畏惧,在虞拱的威逼之下,几乎已撑不住。

    但江舟来后,见到虞拱对江舟十分恭敬,知道他必定身份不同寻常。

    偏偏在他眼里江舟长得白白净净,人似乎很好说话,便生出了几分侥幸,一个劲地磕头哀求。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如此对着一个年轻人磕头苦求,任谁看上去都会有些不忍。

    若是在去地仙洞天之前,江舟也一样会如此。

    只可惜,经此一遭,江舟已经不是那般轻易为皮相所动。

    凭由这店掌柜如何喊冤哀求,他也不为所动。

    依然老神在在,如若未见。

    这是虞拱的案子,手段虽有些粗暴,可也算不上出格,他自是不好插手。

    而且以他如今的道行,想要看出一个普通人的真伪来再简单不过,此人也绝不是什么善类。

    店掌柜苦求无果,虞拱又从旁威胁,心中终是生出恐惧之心。

    众所周知,天底下最可怕的牢狱,就是肃靖司的牢狱。

    纵然是提刑大狱,有诸般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也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因为人人都知道,肃靖司牢狱,是关押众多妖魔鬼怪的所在。

    对于妖魔之流,普通人本就天然有着恐惧,仅凭一个印象,都足以令人战战兢兢。

    虞拱冷笑道:“你当江大人是何等人物?岂能受你这等小人所惑?我劝你还是趁着本都尉耐性未失,将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若果与你无关,本都尉自然不会与你为难,可你若是胆敢隐瞒哄骗,待本都尉查出真相……嘿嘿!”

    虞拱一声冷笑,令得店掌柜身子猛地一抖。

    只是在他还在挣扎强撑之时,他身后一个伙计突然瘫坐了下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大人呐!”

    “我说!我说!小的知道您问的事儿!只求大人网开一面,饶了小的!小的都交代了!”

    虞拱一喜:“哦?快快说来!本都尉恕你无罪!”

    那伙计也不管店掌柜神色剧变,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那个张佐小的知道,他就是掌柜的妻弟,他二人时常在一块喝酒。”

    “三年前,他曾来找过掌柜,不过当时掌柜的避着我们所有人,与那张佐在房中喝酒,”

    “小的一时好奇,偷偷在外头听了一阵,那张佐曾拿出一物,当时小的怕掌柜的发现,只敢在门缝中看了一眼,当时也看不甚清,但今日听大人所说,小的都想起来,那东西确实就是一卷书稿!”

    伙计激动地叫道:“当时掌柜的给了那张佐一笔钱,也是自那时起,小的再也没见此人来过店里。”

    “你、你……!”那老掌柜神色一白,颤抖地指着伙计。

    “嘿嘿嘿!”

    虞拱狞笑着盯着他:“老东西,你可还有何话可说?”

    老掌柜脸色死白死白,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再也撑不住,同样瘫坐了下来。

    “大人,不是小老儿要与大人作对啊,实在是那东西小老儿也不知道会有这般来头,若是知道这是脏物,小老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接手啊!”

    “小老儿一时糊涂啊,误收脏物,怕大人问罪,是以才一而再地隐瞒,不敢说出来的啊!”

    虞拱冷笑道:“你的罪,咱过后再论,那书稿在何处,还不交出来?”

    老掌柜脸色惨白地摇头道:“事已至此,小老儿不敢欺瞒两大人,”

    “那东西是大儒手稿,价值连城,也正是因此,小老儿才鬼迷心窍,收了此物,”

    “如此神物,小老儿自然是无福消受,本就是为了拿过来,倒手大赚上一笑,到手没几天,就卖了出去,实在是不知此物究竟去了哪里。”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虞拱狞笑着一招手:“来呀,将这老东西押回大狱,好好伺候着!”

    “是!”

    一个巡妖卫应声而出,老掌柜顿时全身一抖,身下已有黄浊之物慢慢渗溢而出。

    江舟这时才摇头道:“算了,他没有说谎。”

    虞拱顿时摆手挥退那巡妖卫,对江舟笑道:“大人果然是宅心仁厚,既然如此,那就饶了这老东西,老东西,还不快谢谢大人?”

    老掌柜面色狂喜,连连叩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虞拱冷笑道:“哼,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江大人宅心仁厚,本都尉可不是,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舟看着虞拱又将老掌柜吓得脸色煞白,并不有阻止。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伙看似粗暴,其实也是很有一套。

    这是在不着痕迹地捧着他呢。

    好人他来当,坏人自己来做。

    他这一套下来,恐怕大多数人都会不知不觉地被他捧得心情愉悦。

    真不愧是积年的老吏,就没一个简单的。

    江舟也懒得理会这些,朝老掌柜道:“除了那卷大儒手稿,那张佐可还有别的东西留下?”

    老掌柜此时早已经被虞拱的手段弄得****,也不敢再有半点隐瞒。

    看到此言,有些惊异地看了江舟一眼,便连忙点头道:“有有有!还有一些物事,据说是那个被问斩的书生随身之物,张佐此人,十分贪婪,平日里最爱占些小便宜,”

    “那书生家境尚可,随身之物虽是些普通物什,却也还值些银两,被他拿来,要与小老儿兑些钱财,”

    “小老儿虽是小本经营,但也还不至于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收,只因他是小老儿妻弟,小老儿念在情份上,也便收了下来,给了他一些钱,”

    “那些东西倒还在小老儿房中,未曾动过。”

    江舟道:“你去拿来吧。”

    “是是是!”

    老掌柜连忙连滚带爬,就要去取。

    却听虞拱道:“你就留在这儿!把地方告诉这小伙计,让他去取!”

    江舟知道他的意思,也未阻止。

    老掌柜无法,只好说出存放之地,那小伙计连忙爬起来,往后厢跑去。

    不多时,便抱着一个小木盒匆匆而回。

    虞拱亲近接了过来,呈到江舟面前。

    江舟打开一看,果然是些随身之物,大都是些玉佩玉玦。

    所谓君子佩玉,君子佩剑。

    读书人,只要家境尚可,大都会随身带着此类之物。

    江舟抚过这些东西,心中便有了计较,又重新关上盒子,朝虞拱道:“这里就交给下面的兄弟吧,你随我走。”

    虞拱微微一怔,旋即应是,吩咐了一个巡妖卫带着人处理善后,兴冲冲地跟着江舟离去。

    ……

    很快,江舟回到家中。

    虞拱笑呵呵地跟了进去。

    以往他也没少来这里,但这回儿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这地方,现在可是一位三品真人的“洞府”。

    江都城里现在有多少达官贵人,名士高贤,都想着进来攀附,可没见有哪个人能进得来的,甚至都没有胆子上门,只敢派人送来各种贵重礼物试探。

    官场上的人物,听说除了襄王父子,也只有他虞拱虞大都尉可以踏进此处!

    一想到这里,虞拱腰杆都挺了起来,颇有些昂首挺胸之势。

    “你做什么?腰疼吗?”

    江舟回过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

    “啊?哦!对对,虞某近来忙于办差,四处奔波,筋骨确实是有些疲累啊!”

    虞拱顿时揉起了腰背。

    “……”

    江舟懒得戳破他,径直坐到娑罗双树下,拿出那木盒。

    取出其中一块玉佩,默念咒诀,法力运转,便从其中拘出一丝已经几乎快要消逝的气息。

    虚空一画,一轮明月般的圆镜浮现。

    不愧是三品真人,果然是神仙手段!

    虞拱伸长脖子,看着圆镜中渐渐浮现的画面。

    “这……这似乎是贡院?”

    他看到里面的影像,越看越眼熟。

    只是因为时日颇久,这玉佩上的气息已经淡薄无比,圆镜中的影像有些模糊。

    那贡院之前,现出一人影,面目也有些模糊。

    江舟全力运转法力,也只能令此人面止依稀可辨。

    “这个人,你可见过?”

    “似乎有点眼熟……”虞拱伸长脖子,眯着眼辨认了许久,才猛地一拍手:“对了!”

    “这小子不就是之前来司中嚷着要见大人您的吗?就是他!我不会认错!”

    一旁的纪玄忽然道:“公子,今科经魁,听说是个女子,此事在江都闹得沸沸扬扬,那日鹿鸣宴上,还有大儒当庭,应该不会有假。”

    “但这月镜中之人,喉头有结,骨骼、肌理也不似女子。”

    “对啊……”虞拱一愣,挠起了头,满脸疑惑:“可当初来找大人您的那个郭暇,就是长这样啊,这是怎么回事?”

    江舟倒是没有什么奇怪:“这世上多的是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妹,那女子有些手段,想要瞒过他人,装扮成男子,倒也没有什么称奇。”

    这可不是电视剧,把胸一束,头发一绑,女人就能变男人,所有人都选择性失明。

    那个经魁能瞒过科举验身一关,必定是有着其他手段。

    不过现在重点却不在于此。

    “他在做什么?”

    月镜之中,这个长得和“郭暇”一样的学子似乎是刚刚考完试。

    从贡院出来却没有就此离去,而是一直在贡院外头徘徊。

    时不时又将身后携带的书箱放下,翻来覆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

    虞拱脖子越伸越长,恨不得钻进其中看个究竟。

    连番数次,“郭暇”神情似乎越来越急。

    有几次都朝着贡院快点走去,似乎想再次回到其中。

    不过贡院不仅是科考重地,更乃供奉历代先圣先贤所在。

    若非是科举盛事,考生学子才有进入其中的殊荣,闲人是万万不可靠近的。

    这时科考已毕,他也不可能还能回去。

    只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天色渐黑,一直到更深露重之时,四周黑得不见五指,还有浓雾渐起。

    此人仍然不愿离去。

    倒是令江舟也好奇起来。

    什么东西令他如此放不下?

    就在虞拱抓头挠耳之时,月镜之中又有变化。

    贡院之前,浓雾渐盛。

    漆黑夜色之中,又有一人影,自浓雾中缓缓走出。

    却是一个书吏打扮的老者。

    “后生,你在此流连多时,看你神色焦急,可是有什么重要物事落下了?”

    “郭暇”本就心焦如焚,此时也想找人倾吐。

    老书吏一问,他便回答道:“我今日考试之时,错将一卷随身携带的书稿当成试卷交了上去,出来之后才发觉!”

    “这科考落榜倒也罢了,大不了再苦读三年,下场再来,可那书稿是我毕生至爱之物,是万万丢不得的!”

    江舟几人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虞拱一拍脑袋,无语道:“这个傻子!考试都舍不得放下那东西,为了一卷书稿,连前程都不要了!”

    这事可不是小事。

    被人发现,别说三年后再考,不抓他问罪已经是幸运。

    江舟笑道:“他一个书生,竟然能在重重守卫,层层严关之下,把一卷大儒手稿给挟带入场,也真是有趣。”

    虞拱反应过来:“是啊,这不可能啊。”

    “贡院验身,可没有这么简单,不说那些贡院兵个个眼力毒辣,还要过鬼神一关,那些鬼神可邪门得紧,能把你上辈子都挖出来,”

    “而且还是一卷大儒手稿,他怎么可能挟带进去?”

    “此中必有蹊跷!”

    虞拱拍了下手,说了一句废话。

    江舟指了指月镜:“先看吧。”

    此时,那老书吏似乎十分吃惊,又有些同情。

    沉吟片刻,才道:“后生,我是这贡院中的书吏,你若信得过我,我能为你将书稿换回来。”

    “郭暇”大喜:“如此,多谢老人家!”

    “你先莫急。”

    老书吏又道:“我家中清贫,若能给你换回,你须给我三万钱为酬。”

    “郭暇”家中虽薄有资财,但三万钱也不是小数目。

    只是他视书稿如命,只要能取回,哪怕倾家荡产也是愿意的,当即便答应了。

    第二天夜里,果然就拿着三万钱,去到了和老书吏约定的地方。

第601章 伸冤 (4000字章)(求订阅、月票)

    “咦?人呢?”

    虞拱叫道。

    正到关键之处,月镜之中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江舟一手掐诀,一手抚过月镜,口中道:“我这取月溯流之术,循的是人魂气息。”

    “此人死去已久,那玉佩离身数年,气息早已淡薄无几,难以推衍。”

    说话间,月镜中又勉强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却连人都看不清,只能隐约听到二人三两话语。

    “……幸不辱命,老朽已为后生换回书稿,望后生言而有信,将三万钱带到道兴坊,交予我儿手上……”

    “长者放心,暇必不食言!”

    话只到了这里,月镜中便再无影像。

    江舟摇摇头,挥手撤去了取月术。

    “嘶~”

    虞拱只急得挠头抓耳。

    这关键时刻,怎么就没了?

    要不是对象是江舟,他真想破口大骂。

    “江大人,要不您再换一样物事,这盒子里还有不少西呢,也许别的物事上还能抠出些来?”

    江舟翻了个白眼,你当是挤奶呢?挤挤就有?

    虞拱见他神情,便知道没戏了。

    只好苦着脸道:“这事儿怎么透着一股邪门劲儿,但又说不出来哪里邪门。”

    一旁的纪玄道:“那个老书吏是什么人?贡院里的东西,居然也能随意换取,而且还是科举考生的卷子。”

    他算是一语中的了。

    江舟也一样在想这个问题。

    “对!”

    虞拱一拍手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劲!”

    “先不说这些学子进入贡院之前,都会经过验身正心,既有精兵看守,又有鬼神喝问,这小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挟带一卷大儒手稿进去?”

    “又那么巧,就碰上一个老头,还有这本事给他换回来?”

    “这摆明就是被人设套了嘛!难怪这小子第二天就被人以舞弊之罪拿了,还这么快就被问斩,若不是有人设套,哪里会这么快?”

    只好叹气道:“唉,可惜了,还差一点儿就知道那书稿究竟去了哪里。”

    江舟奇怪地看着他:“虞兄,你找那卷书稿是为了什么?”

    虞拱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为了找出那个张佐啊,此事已经过去了几年,这男郭暇也死了,若是不把这老小子揪出来,哪里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舟道:“男郭暇死了,不是还有女郭暇?”

    虞拱一怔,有些语滞:“呃……”

    他当时察这案子,纯粹只是因为女郭暇数次上门嚷着要找江舟,后来又听说其中鹿鸣宴上以血诉冤,觉得有些蹊跷,才自己私下察探。

    按说此事不归他管,不过是因事关江舟罢了。

    江舟也知道他的身份也确实于此不便。

    毕竟那女郭暇是今科经魁,纵然是冒句顶替,却也是六府台管。

    与六府台,尤其是与礼典、教典相关之事,纵然是太守府也不好插手,何况虞拱一个肃妖都尉?

    当下问道:“那个经魁郭暇,现在何处?”

    虞拱道:“尚关押在提刑司中,不过是那是教典台送来的人,而且还是今科经魁,纵然是虞某,也不能轻易见到。”

    “走,去看看。”

    江舟起身说道。

    他对此事上心,也一样是好奇那代兄赴考,而且还能高中经魁的女子,究竟为什么要找他。

    虞拱自然不会拒绝。

    事到如今,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也不甘心了。

    至于教典台和提刑司会不会让他们见那人,虞拱完全不担心。

    别说一位三品真人,江舟的身份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士”,这点面子他们不敢不给。

    ……

    提刑司大狱。

    一间单独的牢房中。

    一个身穿儒袍,头戴黑幞的文士正坐在一张椅上,在他身前不远,是一个披头散发,戴着枷锁,身穿囚衣的女子。

    这文士,正是今冬秋闱的主考,有“袁白燕”之称的袁景文。

    而女子便是以兄名赴考,高中经魁的郭瑜。

    “郭暇,你虽是女子之身,却有英雄之志,你虽年少,却有凌云之才。”

    “世间男儿,能与你相比者,也是寥寥。”

    “我大稷虽讲礼法,男女有别,尊卑有序,但也并非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神都金阙,司典女官,澹台金明虽是女儿身,却照样能为天下士人所敬重,以你资质,未来未必能如此。”

    “本官不愿我大稷失一栋梁,有意对你法外施恩……”

    “不必了。”

    郭瑜虽身披枷锁,脸上却带笑,只是微冷:“我为兄科举,为兄鸣冤,于法有碍,于心无愧。”

    “我死不足惜,但吾兄之冤若不得昭雪,便是大稷不教而诛我,我死之后,亦有众目睽睽,天理昭昭。”

    袁白燕眉头微皱,有些不悦道:“郭暇,你不必对本官有如此敌意,本官若不想帮你,又何以会出现在此地?”

    郭瑜脸上的笑容冷意微敛,抬头自散发间看出:“袁大人,你是一个正直的好官,却正因如此,学生不想害了大人。”

    “鹿鸣宴上,学生以血泣冤,非为累及大人,实乃情非得已,只盼以我这一腔血,能洗出一个朗朗乾坤,还吾兄一个公道罢了。”

    “哼!”

    袁白燕脸上现出怒意,却并非针对郭瑜。

    “你当本官是趋炎赴抛,趋吉避凶的小人?会怕了那朱家不成?”

    郭瑜摇头:“袁大人一身正气,连当今陛下都敢犯颜直誎,自然不会怕。”

    袁白燕抚须自得道:“你既知此事,还有何顾虑?只要你将你所知一切,都告知本官,本官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郭瑜却仍然只是摇头。

    袁白燕也不由恼了,斥道:“郭暇!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应该知道,此事除了本官,没有人敢为你出头,你难道想让你兄长沉冤难雪吗?”

    郭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些日子以来,袁白燕也不是第一次来劝她了。

    而且若非袁白燕死保,她早就被人或明或暗地弄死了,绝然活不到现在。

    只不过她心中清楚,袁白燕固然刚直,但终究还是官场中人。

    若没有遇上贡院中的仇鬼,给她指点了那些话,她或许真就只能靠此人了。

    事实却是,她兄长的沉冤,很可能牵扯极大。

    连恩仇二鬼这般阴司鬼神,也心有忌惮,多有遮掩,不敢明言。

    即便这袁白燕真能如传闻一般刚直,能抵得过朱家的压力为她出头,也没有本事在这旋涡中全身而退。

    只可惜,有仇鬼的指点,她本不该在鹿鸣宴上闹那么一出。

    只是多次求见那位江大人无果,她心中仇怨早已积深,在鹿鸣宴上,见得众多名士高贤,便按捺不住冲动。

    令她心丧如死的,是宴上如此多贤士,却没有一个敢出头,只会独善其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唯一一个袁白燕,也被那朱家人当众羞辱。

    如今连官职都差点被人罢了。

    若非此人是曾简在帝心之人,恐怕下场比现在更惨。

    是以,郭瑜不敢说。

    她死便死了,却也没有必要连累他人。

    “大人,就是这里了。”

    这时,牢记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个狱卒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还将牢门打开,将人请了进来。

    袁白燕回头不悦道:“本官不是说过,此处不许任何人打扰?”

    那狱卒点头哈腰,脸上却是笑嘻嘻的,并不见害怕。

    “袁大人,您既然来了这儿,想必这位举人老爷是冤枉的,这不?这位大人也是来看望举人老爷的,您二位都是一心为公,就不必计较了吧。”

    这狱卒倒是会说话,不愧是这提刑大狱的牢头。

    暗戳戳地点了袁白燕一句。

    袁白燕便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进来这里,也一样是不合规矩的。

    若非他给面子,什么主考官在这里也不好使。

    “哼!”

    袁白燕这点心胸还是有的,还不至于和一个狱卒置气。

    倒是他口中的这位大人令他心生好奇。

    不由看向他带来的人。

    竟是一个长相俊秀,气度出尘的年轻人。

    这自然就是来找人的江舟。

    至于他身后长相狞恶的虞拱,就被他当成了跟班,完全没看在眼里。

    “你是何人?”

    江舟还没答话,那牢头便殷勤地道:“好叫袁大人知晓,这位便是肃靖司的江士史,说起来,您二位都是文人中的这个,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他竖起一个大拇哥笑道。

    “肃靖司?”

    袁白燕眉头微皱。

    本是奇怪,一个肃靖司的官吏,怎的把手伸得这么长?

    不过一想到那个“江”字,蓦然一惊:“你是江舟?”

    江舟抱拳一笑:“正是江某,袁大人,久闻大名。”

    “哦?”

    袁白燕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本官?”

    “……”

    江舟不过是客气一句,谁知这袁白燕竟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过他也不怵,笑吟道:“春社年年带雪归,海棠庭院月争辉。珠帘十二中间卷,玉剪一双高下飞。”

    “当年御前犯颜,袁白燕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此乃袁白燕生平最引以为傲之事,但有人提及,都是得意不已。

    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本是对江舟有些不悦之意,此时面上也缓和了些。

    抚须笑道:“江大人过誉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中君子之名,袁某也早有耳闻。”

    袁白燕说着,却神色一正道:“不过,君子之道,当谦正守礼,江大人日后还是少去那些烟花之地,少作些此等靡靡之诗的好。”

    “……”

    江舟脸皮微微一抽。

    这老头……

    他怎么没被帝芒砍了?

    江舟自忖要换作他是皇帝老儿,有这么个老货在耳边时常叨逼,他估计会忍不住砍人……

    怕自己真忍不住抡刀砍人,江舟打算忽略这老头,朝牢中那披枷戴锁的女子看了一眼,说道:“你是郭暇?”

    郭瑜披散的头之后,神色激动,反问道:“大人可是江舟?”

    “大胆!”

    虞拱早就被袁白燕弄得不爽,但江舟不说话,他也不好发作。

    此时见这女子竟敢如此无礼,不由骂道:“江大人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大人!”

    郭瑜也顾不上他,确定之后,顿时朝江舟扑通一下跪下,泣道:“请江大人为我作主,为我兄昭雪!”

    其声凄凄,如杜鹃泣血,令人动容。

    袁白燕看得眉头直皱,不满之色溢于颜表。

    本官来了这么多次,劝了你多少回,都油盐不进,这小子一来,你倒立马伸起冤来了?

    怎么的?

    伸冤还要看脸不成?

    江舟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自然之色,大喇喇地坐到了郭瑜身前,袁白燕原来所坐的那张椅子上。

    仔细打量了郭瑜几眼,发现她果然与取月术中显现的那“郭暇”长得十分相似。

    心中计较,口上说道:“你叫郭暇?”

    不待她回答,又跟了一句:“你若真要伸冤,便从实说来,不得有一丝隐瞒。”

    郭瑜拜道:“大人,不敢欺瞒大人,小女子本名郭瑜,郭暇乃是家兄之名。”

    “三年前,家兄赴江都赶考,却不想竟为人陷害,不仅被夺了功名,还枉送了一条性命。”

    “小女子代兄赴举,只为一雪家兄沉冤!”

    “还请江大人为小女子作主!”

    一旁的袁白燕越听越不是滋味。

    保你的是本官,可你连真名本官竟都不配知晓?

    江舟并没有问她冤情,反而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我不过是肃靖司一个士史罢了,你若有冤,自去提刑司大堂便是,再不然,这位袁大人也是位刚正之人,适才我在外面也听见了,袁大人可是一心想为你伸冤,你又为何不肯说与他知晓?”

    袁白燕不由一挺胸膛,就差说一句:对啊,本官难道就不配吗?

    郭瑜说道:“江大人,不是小女子信不过袁大人,实是此事牵扯颇大,小女子不想连累了袁大人。”

    “笑话!”

    袁白燕怒了:“本官是胆小怕事之人吗?”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江舟心神微动,便将这些吵嚷听在耳中。

    “把那三个科举舞弊的小人押出来!”

    “身为文人,竟敢做下如此丧德之事,科是无耻之尤,实乃我辈之耻!”

    “今日必须给我等一个交代,否则我等今日就走了!”

    “对!不仅如此,若不罢黜此等小人,我等必要上万言书,痛诉此事,请陛下圣裁!”

    过了一会儿,那个牢头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虞拱抓过牢头道:“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那个牢头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虞拱抓过牢头道:“怎么回事?”

    “两位大人,是那些学子又来闹事了!”

    牢头擦着汗道:“自从这三位举人老爷进来后,这些人都来闹过好几回了,两位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大人还是先回避一下吧,要是被那些学子看到,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了。”

    江舟有点奇怪:“三位?”

第602章 龌龊 (求订阅、月票 )

    “可不是嘛?”

    那牢头摇头道:“江大人,就是解元老爷、亚元老爷,还有这位经魁老爷,您说这都什么事啊?秋闱盛事,科榜三甲,那都是天上的星宿官儿,多宝贝的人?怎的就全都给送到大狱里来了。”

    他一边感叹,一边纳闷。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这等人物,那都是天生的贵命,不是上天注定,就是几世修的福缘。

    说下大狱就下大狱,而且还是一次来仨,这样的怪事别说见,听都从来没听过。

    袁白燕在一旁听一个牢头这般吐槽,老脸也不由一红。

    这事儿虽不是他闹的,可这是文坛的盛事,他更是身为江都秋闱主考。

    这一科出了问题,他责无旁贷。

    江舟听了他的话却是心中一怔。

    钟馗和徐文卿竟然也被关了进来?

    前者还能理解,徐文卿又是什么鬼?

    “袁大人,那两位又是犯了什么事?”

    好家伙,秋闱三甲全下了狱,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袁白燕经他一问,更加无地自容。

    袁白燕支支吾吾,一旁的郭瑜忽而冷笑道:“江大人,这江都的科场,早就已经千疮百孔,沦为某些人的掌中玩物,他们想让谁上榜,谁便能上榜。”

    “若是没有早早打点好,纵然你上了榜,那也一样要被拖下来,这还是幸运的,更有甚者,便是如我兄长一般,被随便栽个罪名,枉送了一条性命。”

    “我等三人此刻都在牢中,便是明证。”

    “那位解元钟馗,以一寻常学子之身,竟然敢夺取榜首,那些人岂能容他?”

    “文卿兄也是一样,他一个南州客考之人,一没打点,二没‘拜山’,就抢了亚元之位,若他识趣便罢,如若不然,恐怕他走不出江都了。”

    江舟还没有说话,袁白燕神色一变,斥道:“郭瑜,你莫要胡言乱语!”

    郭瑜摇头怆然一笑:“袁大人,你是京官,方至江都不久,不知此中龌龊也不足为奇。”

    “且不谈其他,敢问大人,自大人自入江都,可曾有人对大人有过任何请托?秋闱之后,可又有人到大人府上投帖?”

    大稷科举之制极严,身为主考官,定然是被种种规矩束缚着,既是为了保证科举公证,也是为了避嫌保护主考官。

    但不管明面上的规矩如何严,总有空子可钻。

    作为主考官,仍然是免不了会受到各种形式的请托。

    而所谓投帖,便是大稷科举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放榜之后,榜上有名的学子,自然是会到主考官府上投帖拜见。

    因为这一科的主考录取了他们,名份上便是他们的老师。

    即便是落榜的学子,也会给这么一个机会,让他们投帖拜见。

    却是为了让他们有机会得到主考官的指点,下一科再来,总能多些机会。

    可以说,这一条规矩还是很人性化的。

    大稷对待文人之优待,由此可见。

    袁景文一听此言,神色微变。

    他为人迂直,郭瑜若不说,他这么久以来,都还尚贼有意识到。

    从他入江都伊始,还真就没有任何人为了科举之事来找过他。

    放榜之后,除了寥寥几人外,也没有学子来他府上投帖拜见。

    这很不正常。

    但若让他就这么相信郭瑜的话,那是万万不可能。

    说是不信,不如说是不愿意承认。

    科举大事,在他心中是何等神圣?

    怎会变成如此?

    再者,若江都科场,真的变得如此糜烂,那就太可怕了……

    袁景文实在不敢想象。

    “两位大人,您二位就别在这儿说了,还是赶紧先避避吧,那些学子血气上脑,都是疯了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旁的牢头却是急了:“您二位是贵人,自然是不用怕这些愣头青,但闹将起来,也是脸上不好看不是?”

    其实他更怕的是连累自己。

    毕竟算起来,是他私放二人进来,不合规矩。

    江舟也能听出他的意思,并不想为难一个牢头。

    看了一眼郭瑜,说道:“你说的事,我会去查清,若其中果真有冤,我会帮你。”

    郭瑜闻言大喜,正要拜谢,却听袁景文不悦道:

    “江大人,非是本官不信你,只是科举大比,乃国之大事,份属礼典、教典所司,你身在肃靖司,又如何审得此事?这与礼不合。”

    他本以为江舟不会轻易屈服,已经准备好了得罪江舟,与他争辩一场。

    却见江舟一笑:“也是啊,多谢袁大人提醒,江某除险些坏了规矩,既然如此,那还是请袁大人多多烦劳吧,江某先行告辞。”

    说着,便转身走了回去。

    留下一屋子的人呆愣住了。

    尤其是袁景文。

    这就走了?

    江舟已经在牢头的带领下,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去。

    “江大人,这事咱就真不管了?”

    虞拱跟在他身后道。

    江舟回头道:“你想怎么管?这可是礼典台和教典台的事,要不然你去跟他们理论理论,我为你摇旗呐喊?”

    虞拱连忙把头摇得飞快。

    开什么玩笑?让他去和那些文人大爷理论,是想要他死咯?

    虽然有点纳闷,毕竟以他对江舟的了解,应该不会就这么置之不理才对,但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闭嘴好了。

    过不多久,江舟就和虞拱分别,各自返回。

    倒不是他不愿管这事,只是他另有计较。

    刚才问这郭瑜是如何知晓来寻他之时,这郭瑜便有一丝沉默之意。

    就算没有被这些来闹事的学子打断,估计她也是不会说的。

    这事情有点蹊跷,令他闻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不管是不是针对他的,以他的性子,遇上了,都不会轻易就放在一旁不管。

    但管也有管的法子。

    如果这事真的有针对他的意思,对方指点郭瑜来找他,自然是想让他出头。

    江舟可不想让这种老阴比如意,不管他是谁。

    才回到江宅,就看到了广陵王那货跟大爷一样瘫坐在双树底下,美美地喝着茶。

    “咦?你可回来了!”

    看到江舟,才跳了起来,径直跑过来,拖着他就往外跑。

    “碧云楼去!上次被那贼秃搅了雅兴,这回可逮着机会了。”

    江舟本想甩开他,但一听到“碧云楼”三个字,就半推半就地让他拖着走了……

第603章 窃功 (求订阅、月票)

    弦歌坊。

    一如往日,千灯照夜市,车马如水流。

    碧云楼,仍是此中之魁首,最令人瞩目向往之所在。

    此时楼中尽是名士,显贵盈楼。

    酒香远飘,鼓乐齐动。

    欢声笑语,歌舞难休。

    那大戏台上,旌旗招展,甲光闪闪,大气堂皇。

    显然正在唱着一场大戏。

    “旌旗招扬~”

    “立帅台,对军阵,喜见那天淡云开~~兴邦赖贤臣~讨伐凭帅才~”

    “霸主胸~怀~~~”

    “集贤能示国威,显风采~~采~”

    江舟与广陵王凭栏而坐。

    广陵王听着当中的戏台传来的唱曲声,摇头晃脑。

    江舟也放开了拘束,听着曲声,两眼微迷,对于边上名伎时不时送上来的酒来者不拒。

    “江舟,看见没有?这场戏,可是那些勋贵们离专为你排的。”

    “你才来这里没多久,许多人就收到风声,全都跑了过来,他们可全是为了你来。”

    过了一会儿,广陵王睁眼,扫了一眼下边满堂宾客,对江舟笑道。

    江舟笑了笑,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广陵王之前到江宅来拖他,便说这江都城中的诸多将门勋贵要宴请他。

    按理说,家中的礼物都堆满了两个厢房,这些人早该上门了。

    只不过是慑于他的“威名”,也没有摸清他的性子,不敢贸然登门罢了。

    这次宴请,十有八九是这些人想来摸摸他这个新晋“势力”的路子,好知道以后要用什么方法来与他攀交情了。

    江舟并不是那种自命清高,独善其身的修士。

    多交些朋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他也喜欢交朋友。

    这也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碧云楼”……

    “公子,吃颗果子吧。”

    正想着,耳边一股香风袭袭。

    江舟下意识就转头张嘴。

    却发现眼前是两瓣朱唇,叼着一颗碧玉般的果子,与他只有半寸之距。

    神色不由一滞。

    眼角余光扫到广陵王用一种怪异的笑容看着他,眼里的鄙视毫不掩饰,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登时狠下心来,张嘴接了过来。

    真软……不是,真甜……也不是……

    算了,不管了……

    该死的腐败!

    “这就是那个火烧飞龙谷,万军取公侯的小子?我看着也平平无奇,不过是个酒色之辈,果有这般本事?”

    堂上一角,却有一小撮人,与其余勋贵有些格格不入。

    不少人正用一种看热闹的神情看着楼上栏后的江舟等人,扫过满堂勋贵,目中隐含不屑,口中取笑道。

    有人劝道:“诶,可莫要胡说,当心祸从口出,这位自两江口一战,与其同门同登圣境,一日之间,一门四圣,震惊天下,可不好招惹。”

    “早就传遍天下,岂能有假?”

    对于江舟,这些人倒是心有忌惮,知道不仅是自己,便是自己的家世,也是得罪不起的。

    对于自己等人心中的隐隐畏惧,这些人却都觉得有些羞恼,只好把气出在了别处。

    一人嗤笑道:“这些勋贵,果真是不学无术。”

    “想要巴结人,却排了这么一出《子都窃功》。”

    “前祀天命旁落,群雄夺鼎,这子都为一国大将,却为争功,背后袭杀主帅,窃了一桩灭国大功。”

    “他们排这么一出戏,不是埋汰人是什么?”

    “算了,那也是别人的事,与我等何干?这碧云楼的花费可不小,往日我等轻易也舍不得到此,既然这些军汉如此大方,我等就不必客气了。”

    众人说说笑笑,却有一人对楼上左拥右抱,众星拱月般的江舟看不过眼。

    “我看这姓江的也不过是虚有其名,连让人以戏暗讽也看不出来,尚自鸣得意。”

    身旁友人愣道:“朱兄,你这是想……”

    “朱兄”冷笑道:“待我去会他一会。”

    友人忙劝道:“朱兄,此人可不好惹,我听说连大梵寺、尊胜寺的大师都曾与他冲突过,却都铩羽而归,”

    “虞国公更是子丧国灭,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你可别做傻事!”

    “朱兄”不以为意地摆手:“你放心,本公子又不是要去跟他打架,不过是和他说几句话罢了,他再厉害,难道还能这么霸道,本公子连与他说话的资格都没?”

    “这……”

    友人还待再劝,“朱兄”已经走了出去。

    “晚生朱良,见过江大人。”

    江舟正沉醉在温柔乡中,与广陵王时不时小声说两句,旁边忽而传来声音。

    不由睁开有些微熏双眼。

    “你是谁?”

    江舟随意的语气,令朱良有些不悦。

    怀右朱家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朱大公子在江都虽不是人尽皆知,但对方身在官场,又岂会不知?

    朱良只以为江舟是故意如此,自然羞恼。

    不过他终究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纵然对江舟的传闻不是尽信,却也不敢就此发作。

    微吸了口气,挤出个笑容道:“久闻江大人乃人中俊杰,学生一时钦佩,不想得此良机,在此得遇江大人,便想来拜见。”

    江舟闻言,随意地挥了挥手:“哦,既然如此,见也见了,拜也拜了,你自去吧。”

    他这像赶苍蝇一般随意的动作,令朱良一张俊脸顿时蹭的一下红了。

    气的。

    边上广陵王与碧云楼几个名伎捂嘴暗笑的模样,更令他难以忍受。

    终究是高门子北,深吸了几口气,竟让他忍了下来。

    看了看下方戏台,眼珠子一转,说道:“江大人,不知可曾听过‘子都窃功’故事?”

    他这一说,江舟还没反应,边上有几位暗自关注这边的勋贵却是神色一变。

    “朱公子,你想做什么?”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他怒道。

    朱良却不荒不忙,笑道:“诸位做得,我便说不得?”

    “怎么回事?”

    江舟一脸迷茫地朝广陵王问道。

    广陵王神色也有几分难看,闻言凑过来对江舟说了这“子都窃功”之事。

    江舟才恍然:“哦,你这是说我窃了襄王灭虞之功,在这里作威作福?”

第604章 河底奇景 (求订阅、月票)

    “学生不敢。”

    朱良连忙欠身笑道:“学生只是心有不忿,这‘子都窃功’乃是江都名戏,但学生听说江大人是南州人,怕是不知其中蹊跷。”

    “为大人庆功,竟排出这等戏来,怕不是有些心怀叵测吧?”

    “论起来,当今太宰东阳先生,乃天下文人泰半,江大人是东阳先生学生,自然也是我等楷模,学生如何能容得这些武人如此暗地羞辱大人?”

    “住口!”

    江舟还没有什么反应,几个勋贵就大怒,破口大骂。

    “黄口小儿,竟敢在此满嘴喷粪!亏你还敢姓朱,朱家高风正仪传家,难道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吗?还是说你这小儿是哪家娘们儿在外面偷汉子生下的野种!”

    “这你就不知了,老子认识这小儿!他还真是朱老二从外面带回来养的野种!哼!倡妓之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倡妓之子?”

    “嘿嘿,朱老二多风流荒唐的人物?当年也不知道在外面留了多少种,这些年朱家子孙一个个都被他们‘捧’了上去,老来膝下倒没有剩下几个能承欢天伦的,这不就把那些个散在外面的野种给招回来养着了?”

    这些勋贵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且他们在军中粗野惯了,可不会像文人一样,骂人不揭短,反而是专扣人伤疤,说话还极度难听。

    朱良挑拨未成,反倒把自己气得半死。

    与他同来的友人见状,纷纷上前来相帮。

    他们与朱良结伴,本就是为了巴结朱家,至于这些武人勋贵,虽然也不好惹,倒对他们这些志在科举的人来说,与朱家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本来主角是江舟,这会儿倒被晾在了一旁,两方倒吵得火热。

    江舟喝得有些微熏,听着这满耳的嘈杂,便生出不耐。

    意儿飘飘,心中烦躁,紫府中一缕元神便自头顶跃出,转瞬间穿过碧云楼,直入长空。

    在高中,清凉的夜风一吹,顿时舒爽了许多。

    元神于月夜长空之下,瞬息百里。

    不过片刻,便听到了“轰隆隆”的巨响之声。

    低头一看,却是一条汹涌澎湃,浊浪滔滔,滚滚如上长天,堪称壮阔恢宏的大河。

    清风明月,星缀满天,大河流淌,令江舟心胸都一时为之开阔。

    碧云楼中的营营苟苟,在他心中留不下半点尘埃。

    此时再回返,无论是对那些勋贵,还是对那“猪粮”,江舟也只会有两种反应。

    或是一笑而过,或是一剑都斩了。

    两者并没有什么分别。

    就看他们是幸运还是倒霉,待他兴尽而归时,究竟哪一个念头先在心中生起。

    这便是“超凡入圣”的仙人么?

    江舟微微一笑。

    他自己的心态,是越来越接近那些仙门中人了。

    既不莹于物,也视众生如蚁。

    此时他倒是有些理解以往所见,仙门的种种作为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

    哪怕他自己现在也有往这上面靠的趋势。

    倒是得想个法子。

    神仙虽好,他却真不想丢了人性。

    这事也急不来。

    思虑间,又将目光投落下方大河滔滔。

    黄河?

    江舟脑中忽然闪过之前斩杀的那只黑鱼精图录中所见的奇异之处。

    曲轻罗当初所说的前祀帝陵、尊胜寺金顶尊者坐断水眼、仙门诸教与守陵人斗法,甚至自他来江都,肃靖司那几位就一直未曾露过面的上三品的将军,都与这黄河有关。

    这黄河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江舟好奇心起,趁着酒意未尽,念头微动,浊浪滔滔的大河便自中而分,元神一头扎了进去。

    一入其中,江舟便觉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力,在挤压着他。

    哪怕是无形无质的元神,也逃脱不了这股压力。

    随着元神越来越深入黄河之中,这股压力也越来越大。

    江舟生出念头:这不是单纯的水压。

    以往他不是没有来过黄河,也曾跟随曲轻罗搜遍江都左近流域,却都是肉身或是幻梦身到来,都没有这种感觉。

    只有此刻元神入水,方才感到异常。

    普通的水,对无形无质的元神根本不起作用。

    他听说仙门之中,道家有采日月星三光所炼之真水,佛家亦有聚功德而成的金汁,对元神之物最是灵应。

    既能稳固元神,提升道行,也能损伤元神,消人道行。

    端的是神妙无方。

    世间倒也有天地所生的水,能污、陷人元神,如倒流上天的汶江,溺人形神的弱水,戮人魂魄血肉的黄泉。

    不过这些东西,无一不是极为难得的异宝奇珍。

    却没有听说过黄河也有这种神异。

    黄河何其壮阔?纵然黄河有神,且是人间山川大河中有数正神,远较此刻的他要强大。

    却也不可能将神威遍及整个河域。

    看来这河中果然藏有秘密。

    既然是秘密,就不可能这么容易让他找着。

    事实也是如此。

    元神所过之处,河水自分。

    倒是饱览了黄河水底的风光,真个是瑰丽奇幻无比。

    种种奇石怪鱼,诸般异象幻景。

    让江舟如同转身彼世神话中的龙宫水府之中。

    却没有一处地方,与黑鱼精图录中所见这处相似。

    心中虽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太过失望。

    本就是一时兴起,一头扎了进来。

    能饱览一番河底风光,也算是尽兴。

    正打算回返之时,江舟忽见一片异光闪烁。

    不由回头看去。

    竟发现一处有无数奇形礁石汇聚,在河底绵延成山。

    这些礁石倒也奇异,竟是通透晶莹,一丝丝微光在河底经过千万次折射,又穿过这千万礁石,竟形成了无比瑰丽奇幻的七彩宝山。

    在江舟元神洞察之下,这座瑰丽的宝山却不如其中的几点烛光更引人注目。

    逾百丈深的河底,竟有火烛之光?

    好奇之下,心眼观照其中,竟闻听人语之声。

    听了一阵,江舟神色微异,颇感好奇。

    沉吟片刻,便分开河水,落到了奇礁宝山之中,现了身形。

    “咦?”

    他这身形一现,宝山之中便传出几声奇异之声。

    “贵客到来,何不入内,同饮一杯?”

第605章 洞府精怪 (求订阅、月票)

    江舟发现这礁石宝山之时,内中传出的数个人语声正在议论之事,竟几乎都与他相关。

    “……此番咱这一片地界还真是精彩啊,先是诸教弥轮共商,又是襄、虞两国大战,听说那姓虞的老狐狸在阳州地界一手遮天这许多年,竟然阴沟里翻船,让一个毛头小子给阴了,连虞国都离覆灭不远了。”

    一人啧啧之声叹道。

    有人笑着接过话道:“那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听闻两江口上,此人与其同门共四人,竟齐齐入圣,一日之内,一门四圣,放诸天下,也从未听闻如此壮举!”

    另一人又满是惊异之声道:“可不是?不仅如此,我也听说此事,其中有一个叫法海的和尚,竟一步跨出两境,直接凝聚法相,成就二品,”

    “法相异象,惊动阴阳两界,竟能激得帝芒如此隐忍人物也不能不放出日月法相,与之相抗,”

    “听闻阴世之中,万鬼伏拜,连阴司幽冥三位都城隍,也被逼得不得不现身镇压,所谓‘三王不见’,却因此事,这三位到了如今,还聚在转轮殿中,为此事头疼,”

    “如此人物,简直可怖可畏,虽仍差一步未至一品,却也是指日可待,要不了多少时日,恐怕佛门之中,要多出一位‘梵’一样的人物了!”

    此人惊叹之意最盛,似乎都能从其声音中看到其瞠目结舌之态。

    却有人不以为然道:“梵?此言未免太过了吧?”

    “万余载前,这位可是一手创立大梵佛境,于乱世之中,庇护亿万众生,成一方净土佛国,连老子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梵’之遗泽,如今大梵寺那些秃驴又如何能过得如此逍遥?”

    “这位可是号称最接近‘佛’之人,所谓‘佛亦名梵,梵应为佛’,足见其能。”

    “不是我说,实在是太……”

    “如何不能?你可曾听闻,有何人年不过三十,便立地入圣,而且还是一跃入二品,法相异象惊动阴阳两界,仙真鬼神,人皇冥君,皆为之而动?”

    “这也非是其能……”

    “不是其能,还是你之能不成?”

    两个声音有吵起的迹象,旁人纷纷劝说。

    “且不去说此等琐事,反正与我等无关。”

    “……倒是仙门共商,听闻诸教已有定议,天下定有大变,风云渐起,也不知,对我等是祸是福?”

    “许多隐世宗门,离尘法脉,都纷纷出世履尘,一向只行商事,不问尘俗消闲谷、玲珑宝楼,也在弥轮洞天出现,”

    “西州、成州等地,发现了蜇伏多年的死谷冥宫传人,”

    “已有千余年未曾有过动静的沙海,前些日子,听说也出现了万里沙暴,浊尘弥天,浊界出世之日恐怕不远矣,”

    “连咱们妖类精族,也多有不甘寂寞之辈,幽篁山那个妖女前些日子又到神都闹了好大的动静,几乎把那长乐公主府都给闹了个天翻地覆,扬长而去,”

    “甚至一向出尘脱俗的青皇一脉,传闻也有传人出世,”

    “青木之精一族三脉主流,已出其二,想来那瑶山一脉也少不得要现世。”

    “这自然是好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嘿嘿,再变那也不过是人间大乱,平日里这大稷对咱如此酷戾无道,肃靖司那些崽子们也不知道沾了咱们族人多少血,仙门中人也将咱们当成扁菜一般,缺了功果,就来割上一茬,杀上一通,”

    “若真是天下大乱,对咱们是天大的好事,正好趁此良机,给他们添些柴火,报一报往日的刁难,再者,人间一乱,咱们的血食不也多了吗?”

    “有死谷、沙海在前,又有青皇诸脉,还天下群妖众魔,旧岁帝芒颁布平妖令,这些妖魔可是憋着一口恶气呢,嘿嘿!”

    “丹霞老祖,此乃裴兄洞府,休要胡言乱语!”

    “罢罢,裴兄为人清净不凡,既不喜这等污浊事,我不说便罢。”

    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说道:“你们说得这般热闹,我倒是对其中一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哦?何人能得裴兄如此青睐?”

    “呵呵,我猜,当是那位李白了?裴兄如此邪清雅之人,自然也只有这位斗酒诗百篇的谪仙人了。”

    “噫!倒是忘了裴兄根脚,想来应是如此。”

    那个清澈的声音却笑道:“这谪仙人确实非同一般,不过我想见之人,却是其同门,正是诸位适才所说,令虞国公阴沟翻船的少年英雄。”

    “哦?裴兄,你竟还识得此人?”

    “不识,却是看过此人的几部大作,相较那诗文无双的谪仙人,还是此人更令我心喜啊,可况即便论及诗文才华,此人也未必逊谪仙人多少啊。”

    “可惜,未得良机,结识此人,否则定要邀来洞府,欢宴一番。”

    方才那苍老声音笑道:“这有何难?听说他便在江都为官,在座诸位,哪位不是妖类精族中的真修大圣?那小辈虽是了得,终归是初脱凡躯的晚辈,随意哪位施个神通,将他摄来便是,能得见诸贤,想来他该喜不自胜才对。”

    那清澈声音稍显不悦:“诶,如此未免不敬,该以礼相请才是。”

    “呵呵。”

    苍老声音一笑,颇有不以为然之意。

    “咦?”

    “似有人在洞外?”

    “何方神圣?我等竟是无一察觉。”

    洞中声音忽然一顿,惊咦之声纷起。

    宝山下,江舟听得神色颇为怪异,心中觉得有趣,索性现出元神。

    那清澈声音道:“贵客到来,何不入内,同饮一杯?”

    礁石宝山下,忽有一方巨大轰隆隆滑开,现出一个门户。

    内中有灯火**,水流竟不能寸进。

    江舟本就有此意,自不会拒绝,抬腿迈入其中。

    才踏入其中,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内中竟另有乾坤。

    一座高阔已极的殿堂,描金嵌玉的巨大立柱,碧玉镶成的墙壁,白玉铺就的地面,处处都是晶莹通透的美玉宝石装饰。

    就连殿中正炯炯看着走进来的他的众人,身前的桌案酒杯等物,也全是美玉所雕。

    豪奢之中,又透着种故意显摆的清雅。

    附庸风雅。

    江舟一下就冒出这么个词来。

    这殿堂堪称瑰丽,却未免有些太过刻意了。

    殿上十余个人,都在盯着他。

    这些人,也是个个形貌怪异,不类俗流。

    当中正首一人,一身素白儒服,头上却戴着一顶道冠。

    相貌倒是清雅俊秀,只是这身穿着有些别扭。

    “咦?这位可是飞龙谷万军取帅、刀退真仙的江道友!”

    此人一见江舟就愣住了,显然是认识他,却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江舟一眼扫过殿中诸人,才道:“不敢,在下确实姓江,不过万军取帅言过其实,刀退真仙的,更不是江某,而是江某门中长辈。”

    那清雅怪人大喜起身,降阶而下,十分热情地扶着江舟手臂:“适才才说起道友,不想这就得见,看来你我果真有缘!来来来,请入座!”

    说着就拉着江舟同回其坐席,在江舟一阵不适中,按着他坐了下来。

    二话不说,就连敬了三杯酒。

    这等怪人,实在是令人有些吃不消。

    江舟之前在碧云楼喝了不少红尘醉,此酒连“仙”都能醉,令得他此时都还有些酒意熏熏。

    同时也自恃地藏帝神神异万端,坐镇紫府,不坏不朽,此刻不过一丝元神罢了,也不怕他人暗算,来者不惧。

    不过他毫不客气地受了清雅怪人的热情和礼遇,却令得一人心生不满。

    诸席之中,有一个脑门又高又尖,夸张得像戴着一顶高帽的老者,自他落座时,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

    神色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之意。

    此时开口道:“小辈无礼,洞外偷听了这许久,怕不是为客之道吧?”

第606章 故旧 (求订阅、月票)

    殿中有些安静。

    除了清雅怪人面露不悦外,其余人都在旁若无事般地喝酒。

    其实却都在暗自留意,有些好奇这个近来风头颇盛的年轻小辈会如何反应。

    这个丹霞老祖,其实与他们并非是一路妖。

    只是他们之中有人机缘巧合下与其相识,又正好赶上此处主人宴请四方高朋,便一道带了过来。

    不过,对这个丹霞老祖他们也是有所了解的。

    此妖出身根脚都颇为不凡,也正因如此,其向来是自命不凡,行事之风颇有些肆无忌惮。

    但因其根脚极深,道行也不浅,能与之相比者也并非随处可见。

    比他强的,却又忌惮其出身根脚。

    此时明知这年轻人非同一般小辈,别说其背后师门,只是他那个师兄,近来盛名如日中天的法海,,连他们这些人也不敢招惹。

    但这丹霞老祖却偏偏还就惹了,果然是如传闻一般鲁莽霸道。

    这些人也没有劝阻的意思。

    近日此人的传闻颇多,但他们却也并未亲见。

    如此却也正好让他们一观此人的虚实,是否如传闻一般了得。

    裴玉似乎颇为看重江舟,不悦地看了一眼丹霞老祖,便连声劝慰江舟:“江道友,丹霞道友想来是不知江道友君子峻节高风,有所误解……”

    话没说完,江舟便摆手打断,放下酒杯,两眼微熏,看想那脑门极尖的老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听,怎么?你待如何?”

    “你……!”

    丹霞老祖本来不过是想耍耍威风,在这些新结识的高朋面前涨涨脸,也好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厉害,不敢小瞧了他。

    至于江舟,在他看来不过一个小辈,纵然斥责他两句,他也该谦恭领训才是。

    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反应,让他完全下不来台,一时竟气得怔住了。

    他一时怒气上头,都忘了找江舟麻烦,江舟反而没放过他。

    漫声道:“我如何你先别管,方才我在外面听你说什么……人间一乱,你等的血食便多了。”

    “我倒是好奇,你平日里一日血食多少?吃不饱么?”

    那丹霞老祖一怔,旋即昂首冷笑:“哼,既是血食,自然多多益善,若非你们这些稷廷爪牙多管闲事,老夫日啖百人千人亦不在话下!”

    这倒是他吹牛了。

    莫说百人千人,便是日啖千头牛,对他这样的大妖来说,也是不在话下。

    只是当今人道皇皇大势,他若敢如此滥造杀孽,免不了会招来反噬。

    不是天降一道雷,便是很可能走个路转角就能遇上个斩妖除魔的高人,寸步难行。

    如此说话,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无所未惧罢了。

    江舟却似没听出他的炫耀之意,抬眼道:“这么说来,你确实是吃过不少‘血食’了?”

    此时殿上诸人都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只是那丹霞老祖却未有所觉,仍傲然道:

    “自然,如此大补珍馐,老夫自要常食之!”

    “嗡!”

    只听一声剑鸣之声骤然响起。

    却是江舟懒得再和他废话,心念一转,冰魄寒光剑便化光而出。

    他心知这殿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这尖脑门的老头也一样,虽然脑子不怎么样,但一身道行修为着实不浅。

    是以出手便不留情,也毫不见烟火气,丝毫没有出手偷袭的羞耻感。

    但也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偷袭。

    剑势皇皇,剑气如霜。

    激荡四射,所过之处,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霎时间,殿中如同乾坤逆转,四时颠倒,天降严冬。

    四处一片茫茫,竟还有冰雪飘落,众人俨然置身于雪山冰川之中。

    令得众人惊骇不已。

    那丹霞老祖更是心中骇极。

    因为他早在剑出瞬间,便如同置身于一副万年坚冰所铸的冰棺之中,被冰霜冻结,竟无法动弹。

    却是江舟将新近得的雪山咒融入了剑势之中。

    这雪山咒本就是操弄天时,御水控雪,冰封万物之道门神咒。

    与冰魄寒光乃是天作地合,能十倍百倍地发挥剑中玄冰之气。

    以他的修为还做不到冰封万里的伟力,但用来封住一个三品的妖魔却不是什么难事。

    瞬息间将丹霞老祖镇封,冰魄寒光剑去势不绝,江舟御剑如丝,向丹霞老祖颈项缠去,眼看就要将他首级绞落。

    却听一声苍劲的轻声适时响起:“呵呵呵……”

    “许久未见,小友气性倒是大了不少啊。”

    殿中诸人眼前一花,那丹霞老祖身前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人。

    却是一个身披簑衣,头戴斗笠,后背钓杆,腰悬鱼篓的老叟。

    江舟的冰魄寒光剑就悬停在他身前半尺之处,也不见其有何动作,这把能轻而易举绞落三品妖魔首级的仙剑,却连半寸都不能再进。

    “果然是天府奇珍,小友倒是好福缘。”

    老叟打量了一眼冰魄寒光剑,目现赞叹之色。

    江舟神色未变,双目中仍带几分酒意,翻起眼皮,似乎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此人。

    “是你?”

    此叟正是当初在洞庭湖边欲守他为所谓的执钓之人,却被癫丐僧搅了好事,反而落了他好大面子的那个老钓叟。

    老钓叟微微一笑:“正是老朽,看来小友还记得老朽,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老朽与小友也算有些旧故,”

    他指了指身后惊骇莫名的丹霞老祖笑道:“老夫寻此獠有些时日了,小友可否手下留情,让与老夫?”

    江舟垂下眼皮,不置可否:“你也想杀他?”

    老钓叟摇头笑道:“不杀,不杀。”

    “老夫新觅得一个执钓之人,正缺代步驱使之物,此獠恶贯满盈,正好捉来一用,待他日功德圆满,也算是赎了今日罪孽了。”

    “唉,说来可惜,小友本是老朽最瞩意之人,却不想让那老癫子给坏了一桩好缘法,好在小友也是有大福缘之人,如今竟一步超凡入圣,真是可喜可贺。”

    “呵呵……”

    却听江舟一声轻笑:“你也是好大一张脸,恶贯满盈之辈,让你的傀儡骑上一骑,使上一使,便能消赎了滔天罪孽?”

    “什么?”

    老钓叟显然想不到他会有此言,有些迫不及防,登时怔住了。

第607章 借玉 (求订阅、月票)

    他道行极高,乃世间一等一的真修仙隐。

    自他成道近三千年以来,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尊崇有加?

    纵然是各大仙门教尊宗主,也要对他礼敬三分,不敢稍有怠慢。

    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无礼?

    更何况一个小辈,似乎不怎么买他的账,而且竟然敢如此当面直斥于他。

    以老钓叟的道行,自然不会这般容易动怒。

    他愣然片刻,回过神来,心中并无怒意,反而满是诧异新奇。

    “老朽平日虽不过是一河上闲钓老叟,但值此天地反覆,人间离乱之时,却也有一番共挽天地人间于倾覆之心。”

    “此乃惠及乾坤,泽被苍生的天大功德,纵有万般罪孽,也能消减了。”

    “哈哈哈!”

    江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直笑得殿中诸人都是一阵惊心动魄。

    不是惧他,而是惧这老钓叟。

    他们可是晓得此叟是何人的。

    这等人物,说是上天之下,最顶尖的那小撮人,绝对不为过。

    别看他们都是入了三品的妖圣之流,平日里呼朋唤友,指点江山,逍遥自在。

    但在这样的人面前,也不过是小小的蝼蚁一般。

    别人反掌便能压死他们。

    而且身为妖类精怪,在如今人道代天,其势皇皇的世道下,他们更是难以抬头。

    平日在这等人面前,他们也不过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得罪。

    这江舟怎的如此轻浮狂妄?竟敢在此等人面前如此无礼?

    江舟在大笑,老钓叟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满是风霜的脸上微露笑意,全无烟火之气。

    倒有几分像是在看一个晚辈小儿胡闹般的慈祥。

    倒是将全无干关的旁人给急了个够呛。

    江舟借着一股酒意,本想学学仙人醉酒,快意轻狂的模样。

    那些仙人不是动不动就爱大笑么?

    不过此刻一个配合他的人都没有,笑得久了,反而有点在犯傻的感觉,自己都觉得尴尬,颇为无趣,心中悻悻地停了下来。

    却是冷笑着看向老钓叟:

    “说得好啊,你也有泼天的道行神通,为何不下阴间去问问,那些被此獠所食之人,究竟肯不肯?”

    “不过你这等人,也高高在上惯了,真将自己当成了神仙,想来是不会在意蝼蚁之思。”

    “不若我先把你打死,再到阴间找你施些香火冥纸,说上两句抱歉,看你是不是肯饶恕我的失手之过?”

    “啊!”

    殿上诸人,纷纷失色。

    与江舟共席的裴玉,脸色都白了。

    目露惊惧惶然,显是畏极。

    但仍然忍着畏惧,伸出手扯了扯江舟衣袖,低声急劝道:“道友莫要再胡闹了,这位是黄河隐仙,得道前辈,不可无礼啊!”

    “隐仙?得道前辈?”

    江舟笑道:“你倒是问问他,敢不敢自称得道?”

    他自然是不敢问,只吓得双手微颤,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江舟本也不是要为难他,说着就看向老钓叟:“老头,他们不敢说,你倒是如何答我?”

    老钓叟脸上微笑依旧,根本没有一丝动容,更遑论恼怒?

    呵呵一笑,开口道:“小友好大的气性,好大的气魄。”

    他倒也没说气性何生,气魄何出,又笑道:“小友此番话倒是颇有些新奇,老朽倒从未想过,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老钓叟也并没虚伪强言,为自己辩解,很自然地承认了自己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怕是非要此事当真发生了,老朽方知如何,若真有此事,或许对老朽也是福非祸。”

    老钓叟说得诚恳,他心中确实也是如此想。

    他成道太久,受世人尊捧也太久。

    近三千年间,世间诸般皆是一成不变。

    不变,即是路尽。

    若有人能将他这“不变”打破,也许还真是件好事。

    不过,他言语间也隐隐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傲然。

    想打死我?可以,只要你能做到。

    若不然,很可能便是我打死。

    江舟自然也听得出来。

    若是以往,他还会权衡一二。

    不过他此时酒意上涌,兼是元神之身,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清笑一声,抬起微熏双目:“老头,既然如此,也不用再废话了。”

    “今夜此时,不是我打死你,便是你打死我。”

    “当啷!”

    却是殿上有好几人都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倒,打翻了席间美玉杯盘,珍馐佳肴。

    边裴玉虽怕得脸色煞白,却也不得不壮着胆子站了起来。

    挤出笑容,打着圆场道:“江道友,这位是黄河钓叟前辈。”

    说着,生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闪身挡到了他身前,对老钓叟堆起笑脸道:

    “钓叟前辈,不知大驾莅临我这洞府,有何见教啊?”

    老钓叟自然不会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也并不在意。

    手抚短须,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醉意熏熏的江舟,笑道:“老朽此来,除了追捕此獠外,本还有一事,来找裴道友商谈,不想,却在此处遇到了故人。”

    “恰巧,老朽本也有事想与江小友商谈,但看来江小友是对老朽颇有怨气,也罢,便先与你说说罢。”

    裴玉作出受宠若惊之状:“钓叟前辈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何必亲自驾临?”

    老钓叟抚须摇头,笑道:“若是他事,倒也罢了,只是此事是定要老朽亲自的,否则怕是办不成,也是对裴先生不敬。”

    “前辈言重了!”

    裴玉这下真是受宠若惊了:“不知是何事,能让前辈这般郑重?”

    老钓叟笑了笑,不答反问道:“若老朽记得不错,裴先生本体乃是一块宝玉,曾是儒门七十二圣贤之一,乐圣子声的腰间佩玉?”

    裴玉一怔。

    他的根脚知道的人不少,这钓叟能说出,倒是不足为奇。

    只是心中疑惑道:“确是如此。”

    “如此甚好。”

    老钓叟抚掌笑道:“裴先生,老朽正有一桩大事,需借裴先生本体宝玉一用,不知先生可愿成全否。”

    此言一出,殿上诸人都是面色一变。

    裴玉更是神色大骇,惊惶地倒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

    江舟陡然发出一阵大笑:

    “裴道友啊,这便是你说的黄河隐仙,得道前辈?哈哈哈哈!”

    他直笑得在席间仰躺打滚,全无风仪。

第608章 天倾 (求订阅、月票)

    江舟身在肃靖司,岂会不知道老钓叟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在万载之前,妖魔之流都是奇奇怪怪,大多数都是外形恐怖吓人之极。

    但自人道大兴,或因大势之下,“人”更易成道,或因人形更方便于世行走,总之诸般原因,导致此类都喜幻化成人。

    大妖、妖圣之流,更是能脱胎换骨,将自己原形本体蜕去,真正修成人形,与人无异。

    但蜕下的本体,仍是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与其性命相连,而且大多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妙威能。

    故而,老钓叟方才那番话,无异于对一个人说:我要办一桩大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借你的首级给我用用吧。

    这还没完,还要把你最强大的宝贝“借”走。

    试问谁人能答应?

    能面不改色,提出这般“要求”的人,也确实令江舟感到荒唐。

    倒是这裴玉的本体竟是一块佩玉,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上回在白麓书院见了一幅七十二圣之一的言子留下的壁画。

    这回是乐圣的佩玉。

    还都成了精。

    这七十二圣贤都是妖怪制造专业户不成?随手留下的东西都能成精成怪。

    江舟在这里笑着。

    老钓叟也在那里笑着。

    只有裴玉和殿上诸人都陷入惊恐,六神无主。

    老钓叟对江舟的嘲笑,和众人的惊恐,似乎并未看在眼里。

    笑道:“裴先生,此乃惠及天下,泽被苍生之事,功德无量,来日功成,定还裴先生一桩天大功果,成神成圣,寿与天齐,岂不强胜千年苦修,到头来也难免化为一捧劫灰?”

    “这、这……”

    裴玉自然是不肯的。

    说得好听,命都没了,他还能指望他日被人从黄泉之中捞出来,敕封神圣?

    别说到时有谁还记得他,纵然有,那时候恐怕他不只是命没了,而是魂飞魄散了。

    又有什么人有这般本事,再给他重塑真灵?

    他心知老钓叟此时不过是说的好话罢了,可他若胆敢有半个不字,那便连几句面上的好话都没有。

    对方反掌便能镇死他,又拿什么来对抗?

    “裴兄。”

    这时江舟已停下笑声,端起案上酒杯,一饮而尽,又掷杯一旁。

    “蒙你美酒款待,这老家伙,我替你打发了。”

    裴玉苦笑一声:“江道友莫要说笑了,此事与你无关。”

    又似下了决心似的,咬了咬牙,抬头叹道:“钓叟前辈,能为前辈大事所用,裴某荣幸之至,何惜此身?”

    “但江道友乃无意至此,与裴某并无干系,前辈让他先行离去,裴某故身,当双手奉上。”

    “呵呵呵……”

    老钓叟轻声一笑:“裴先生说笑了,老朽做的又不是剪径截道的勾当,江小友来去自由他定,老朽还会阻拦不成?”

    “若是江小友急着走,老朽绝不阻拦,先前之事,他日再与小友商议便是,不过……”

    他看向江舟,笑道:“恐怕江小友对老朽多有误会,不想离去呀。”

    此时,江舟已经倒提霜剑,剑上寒气逼人,更有丝丝先天戮妖剑气吞吐,令人触目生疼。

    江舟笑道:“老头,江某身在肃靖司,斩妖除魔乃职责所在,你阻我除妖,不是为难我,是为难我肃靖司,为难我大稷啊,若是没有个交代给我,我很难办啊。”

    “正好,你我先前之辨还未有结果呢,就手上见真章吧。”

    “出手吧,今天不是你打死我,就是我打死你。”

    他说得轻轻淡淡,但在殿上旁人听来,却是字字响逾雷霆,令人心魂震惧。

    疯了,疯了……

    这人真的疯了……

    “呵呵呵……”

    “也好,也好。”

    老钓叟抚须轻笑,看着江舟,面上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有着浓浓的赞赏之色。

    “请小友出手吧。”

    江舟也没有半点犹豫。

    冰魄寒光剑随心而动,化为寒光射出。

    一化为二,二化为四……

    每进一寸,便分化倍增。

    不过刹那间,便有成千上万道剑光。

    这本来高阔无比的洞府大殿之中,几乎每一寸都被剑光填满。

    凛凛剑气,蒙蒙白霜充斥,令这无数剑光如同海潮巨浪,朝老钓叟狂卷而至。

    这一剑已令裴玉等诸人都面现惊骇,连连后退。

    宛如滔天剑浪之下,老钓叟却仍是一副淡定自如,面带微笑的模样。

    呼吸之间,剑浪当头卷下。

    只是下一瞬,到了老钓叟头顶三尺之地,便骤然停下,毫无征兆。

    老钓叟也未曾有其他动作,只是含笑抬头,只是看了一眼这惊天剑浪。

    “酒仙人的吞酒吐剑,分光化影之术?”

    又摇摇头叹道:“却是借了外物仙剑之妙,以心御剑,倒也算是推陈出新,有几分奥妙,可惜,若小友造诣再深些,以此剑与戮妖剑气之锋锐,或真能伤得了老夫,可惜了。”

    他朝江舟看去,露出一丝笑容,刚想开口。

    “嗯?”

    又突然停下,目中初露惊意。

    裴玉等人脸上惊骇更甚。

    惊惶之余,还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此时,原本的水底洞府大殿,此时却在无声无息间变成了另一副景象,如同移天换日一般。

    入眼是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的冰川。

    众人眼中,已经失去了江舟的踪影。

    “咯、咯、咯嚓……咯嚓……”

    传承着一阵阵裂响,白茫茫无边无际的冰川之上,突然出现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在无垠冰川之上迅速蔓延开去。

    “轰隆……”

    “轰隆隆!”

    一望无际的平整冰川,突然折叠起来。

    无数巨冰如山一般耸立而起。

    一块块巨大的冰石纷纷塌陷、滑落。

    似乎大地都在哀鸣。

    众人忽然发现,那老钓叟竟然在缓缓升起。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无边冰川之下骤然升起,将他托举而起。

    待无数巨冰滑落,众人才看清,那真是一只湛蓝的巨手,如同万载冰山雕铸。

    五指分明,掌间纹路清晰。

    老钓叟站立掌心之中,如同一只蝼蚁。

    面带向分惊疑之色。

    未及众人多想,巨手忽然翻覆。

    捧起亿万钧冰石冻水轰然泄落。

    宛如天倾!

第609章 挫圣 (求订阅、月票)

    裴玉等人隐隐约约看到这一片冰霜天地之间,似有一人影端坐。

    其人高伟无边,上抵苍苍青天,下抵茫茫大地。

    令人震惧。

    这人高伟人影一手平伸,手掌缓缓翻覆。

    翻天翻天,吾掌翻覆,乾坤亦颠。

    掌上演乾坤,掌覆天亦颠,上打神仙,下打魔奸。

    这一片冰川天地,正是江舟以翻天掌印、雪山咒所演掌上乾坤。

    乾坤万象,天地玄奇,想要在一掌之间演化,谈何容易?

    江舟也是取了个巧,以雪山咒冰封万物之意,演出一片冰川。

    稍得几分茫茫乾坤之意,更有镇封之能。

    老钓叟猝不及防之下,似乎真被其封住,动弹不得。

    翻天掌印反覆,如同佛陀五指下压,天塌地也陷。

    老钓叟被在这天塌地陷的恐怖威能之中,随着无数冰石坠入无尽冰渊。

    “啊!”

    却是裴玉等人纷纷忍不住震骇惊惧,发出惊呼之声。

    一个初入三品之人,竟然将一位成道多年的一品至圣打落。

    即便他们并不信老钓叟会如此轻易便被击败,但这一掌恍若天威般的威势,足以令人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如此战绩,也足以震动天下,夸耀一世。

    正如他们所料。

    天地仍在崩塌,天地间那隐隐约约的巨人,仍在缓缓压下巨掌。

    但下一刻,只听一声如同细小的金铁撞击之声从冰渊之下传出。

    轻微,清脆,却无比清晰。

    竟然盖过了这天塌地陷的恐怖动静。

    一点微光闪烁,便见天地间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银丝,自苍茫天际之上直直垂落。

    银丝的一端,没入看不到尽头的天际。

    另一端,却是系着一只银钩。

    一只看起来就是普通渔民所用的鱼钩。

    就像有一个未知的存在,端坐在天地乾坤之外,甩动钓竿,于这天地间垂钓。

    银丝银钩一现,便见那翻天覆地的巨掌突然便停下了下压之势。

    银钩不知何时,已经勾住了巨掌。

    令其微微一顿,便如一只鱼般被钓起,缓缓上升。

    这巨掌似乎想要挣扎,掌上现出狰狞巨筋,一道道蜿蜒交缠,宛如山川地脉。

    银丝崩得笔直。

    一钩一手,便在天地间僵持。

    “呵呵呵……”

    只听苍老的笑声响起。

    天穹之上,现出一张苍老的脸孔,几乎充斥整个天穹。

    正是刚刚那被巨掌压下冰渊的老钓叟。

    “小友果真是好手段。”

    “老朽痴活几千年,却也未曾听闻这翻天神通,果真是天威浩荡,人力难挡。”

    “只可惜,小友还是道行差了些,力有未逮,难以尽演浩荡天威。”

    苍老脸孔缓缓说道。

    口齿张合间,风云吞吐。

    罡风漫卷,在天地间卷起无尽冰霜飘雪。

    不消片刻,那巨手竟然就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宛如一座悬空的五指冰山。

    江舟以雪山咒演出的冰雪天地,却反被他尽数还了回来,倒将自己的神通给冻住。

    此等手段,实在是可畏可怖,不愧是一品至圣。

    “看来小友是技穷矣。”

    老钓叟漫不经心,甚至是有意等着江舟使出手段一般。

    等了一阵,却仍未见江舟有何反应,便笑道:

    “小友今日败了,老朽也不想打死小友,但老朽本有一事要与小友商议,此时却要作罢了,小友自今而后,需随老朽左右,待助老朽成事,自会让小友离去。”

    说着,那根自天穹之上垂落的银丝微微一震,便钩着巨掌缓缓上升。

    真就像钩起一条鱼一般。

    而裴玉等人也看到原本那隐隐约约的高伟人影,也渐渐自天幕之后显现。

    就像是随着这只巨掌,被鱼钩拖出了水面。

    露出了这人影的真面目,果真是不见了踪影的江舟。

    “呵呵呵……”

    “小友,可心服否?”

    老钓叟那张充斥着天穹的脸孔发出低笑声,竟有几分慈祥模样。

    像足了一位捉住了顽皮胡闹的小儿的老人。

    “老头,你可算是露出王八头了。”

    众人却听江秀一声冷笑。

    便见一道神光突如其来。

    不知何来,只知其去。

    直射天穹之上的那张脸孔。

    神光赤红,包裹着一层金辉。

    煌煌如大日。

    内中隐有湛蓝流光流转。

    时而如氤氲之气,时而如跳动的火焰,时而又如冰霜凝结的冰晶。

    刹那之间,变幻无端。

    似虚似实,时虚时实。

    时离时合,忽冥忽暗。

    令人望之,便心魂震荡,上下无依,彷徨徘徊。

    此所谓徙倚彷徨,乍阴乍阳,神光离合。

    正是江舟参先天坎离妙用,聚阳罡之气而成琉璃佛火,调和坎离之妙,凝先天纯阳真火,两火并融,龙虎交泰,所成之离合神光。

    专能消解元神。

    一念未起,便已经正中天穹上的脸孔。

    “哼!”

    只听和量声闷哼,那充斥天穹的脸孔,竟如石击平湖,泛起阵阵涟漪。

    片刻之间,老钓叟的脸孔便如水中倒映一般,消散无迹。

    众人惊疑之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裴玉那洞府大殿之中。

    一切皆为原样,点尘未起。

    似乎方才那一片冰雪天地,不过是一场幻梦。

    只是不见了老钓叟其人。

    只剩下那江舟拄剑而立。

    众人瞪着眼,张着嘴。

    满脸的不可置信。

    黄河钓叟……

    竟被他打跑了?

    怎么可能!

    “这、这……”

    一人忍不住脚下一软,坐在地上,喃喃不知所言。

    那丹霞老祖这时更是傻眼了,整个人都是在颤抖。

    落在黄河钓叟手中,他还能保得性命。

    毕竟那等仙道前辈,若要杀人,实不用亲自出手。

    而且以他的根脚来历,与这等仙门巨擎,也是有些渊源的。

    看在这份根脚份上,对方绝不会杀他。

    可落到这凶人手中……

    “裴道友。”

    却听江舟忽然开口。

    众人皆是微微一震,都看了过去。

    三品之境,能将一品至圣打跑,不论是用了什么手段,都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没有人能轻视得了。

    “江、江道友……”

    裴玉只觉自己这一声道友叫得有些心虚。

    江舟拄剑在地,回头笑道:“今日得识道友,乃一幸事,可惜有那不速之客从中作梗,坏了兴致。”

    “啊?”

    裴玉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也不知心中是喜是忧。

    江舟知道他心中所忧,也不以为意,轻笑道:“兴致已坏,今日便到此为止罢,来日再与道友把酒言欢。”

    言语方落,铮铮剑鸣,手中剑光分化,只见湛蓝寒光一闪,一颗尖长头颅滚落,却是那丹霞老祖人头落地。

    还一颗惨白色的珠子落在人头旁。

    被湛蓝剑光一卷,两具残躯,连带那颗惨白珠子,尽数被卷起。

    江舟人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大殿上,除裴玉之外众人,方如释重负,一个个瘫坐下来。

    一人道:“裴兄,你……真是好福气啊……”

    裴玉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第610章 遁龙桩 (求订阅、月票)

    江舟离了裴玉洞府,伏波分流,御冰魄化剑光,须臾出了黄河。

    这剑光却是忽明忽暗,微微摇晃。

    他往下一看,见得鄙野密林,灌木野草之中,有几堆荒破残垣,似是荒芜已久之处。

    剑光一转,便飞落了其中。

    竟让他寻得一处还未倒塌的屋宇,一头就钻了进去。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轻易伤得那钓叟。

    但仗着自己底牌众多,又有帝神坐紫府,元神不朽不灭,也不惧他半分。

    其时虽是醉意微熏,心中却是早有盘算。

    他自忖种种诸般手段,除非耗费大量真灵,召请关二爷,否则众然是仙宝齐出,恐怕也难伤其分毫。

    这一点,他在大梵宝月身上已经感受过了。

    除此外,就只有早早就炼成的离合神光,能阴他一阴。

    这神光离合,本就神妙非常。

    自他入圣之后,威力更是千百倍暴增,与未入圣时不可同日而已。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

    只是离合神光,专伤元神。

    只要能引出钓叟元神,便是成功。

    说来也是有些遗憾。

    那翻天掌印固然强大,但正如那钓叟所说,

    翻天掌印,天威浩荡,人力难挡。

    只是他道行不足,力有未逮,难以尽演浩荡天威。

    这一掌,可谓是“恃强凌弱”。

    放到道行远甚于他的钓叟身上,终究是差了些火候。

    而离合神光,才是以弱胜强之术。

    不过他虽然成功地阴到钓叟,但这老王八的手段也着实不凡。

    其元神一现,那垂钓乾坤,一根银丝如影随形,能缠人神魂。

    一枚鱼钩,如附骨之蛆,能钩人元神。

    其术诡异,真如渔翁钓住大鱼一般,随意戏耍,顷刻间便化去他所有法力精气。

    若他没有准备,真就只能任由其宰割操弄。

    此时虽胜,这一丝元神却也是神意大耗,几近油尽灯枯,故而他才急急离去。

    他元神虽不朽不灭,当时却是在旁人眼下,他可不想随意显露这般神异。

    寻了这处荒芜之处,元神变化无形,隐入虚空,本体紫府之中,地藏大佛端坐虚空,手施佛印,绽放出暗金光明。

    庄严慈悲,永恒不动。

    不过多久,元神自虚空再现,便已尽复。

    目中闪烁出一丝欣喜。

    他现在竟已有能力重创一品至圣。

    虽是取巧,却也足令他底气大涨。

    这还只是一缕元神。

    若是本体与法海、李白等分神皆在,纵然直面一品,下面抗衡,他也不惧!

    话又说回来。

    这一次那钓鱼的老王八受他离合神光一击,死是不至于。

    但元神重创,足以削减其百年道行,若按正常的情况,非有甲子之功,绝难尽复。

    也算是出了当初被其妄图捉为棋子的一口恶气。

    思绪间,心神沉入紫府。

    一卷图录展开。

    【诛斩“丹虾老妖”一,赏“遁龙桩”一】

    【丹虾老老:信手折为杖,登仙弃为虾。——南海有丹虾,身长十丈,须长八尺,背负有两翅,其鼻如锯。古之真修尝折虾须为杖,后弃杖登仙,须杖随波浮沉,化为丹虾之妖。】

    【遁龙桩:云霄洞中五龙腾,衔来金玉蟠成桩。大小如意遁金莲,囚龙伏仙金环。——上古大神通者所祭炼之宝。隐伏之时,作木棍之状,长三寸四,套三铁环,坚如金刚,重如山岳。祭起之时,棍生金莲,黄澄登通体如金铸,舞则风生四野,云雾迷空,播土扬尘。拄地为桩,金环飞空,囚龙缚仙,锁神镇魔,天地神人鬼,无不可擒,无处可逃。】

    【真灵之数:二十二】

    【天地劫灰:一】

    “嘶~!”

    江舟倒吸一口凉气。

    不由转脸看了眼扔在一旁的丹霞老祖两截尸身。

    这玩意……

    福星啊!

    这个收获,于他而言,无异于初得太乙五烟罗之时,太大了!

    忍着心中的蠢蠢欲动,都不敢自紫府中招出这件宝贝。

    他怕又有什么惊天异象,惊动了什么老怪老祖,又是一桩麻烦。

    缓缓,缓缓再说……

    丹霞,丹虾……

    原来这玩意儿是一只大虾,不,是一根虾须化成的大虾……

    听起来没什么,不过却是一位已经登仙的存在弃留人间之物。

    也算得上是根脚极深。

    难怪这大虾脑子这么不好使,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在河底洞府时,裴玉等人明显与他不是一路人,却都对他颇为忍让。

    连钓鱼的那老头也阻止他对其下杀手,想要将其带走。

    江舟在鬼神图录中,也看到了这丹霞……丹虾自从一根虾须被人折下,化为手仗,被那人持在手中无岁年月,在其登仙之时,自天上弃落,再次化为丹虾。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月,才成了如今的丹霞老祖。

    论起根脚,确实是胜过绝大多数妖魔,称得上是背景深厚。

    毕竟是真仙手持之物,虽然天人两隔,但谁知道那位真仙什么时候会再现?

    其在人间又留下过多少手段?

    不过这对江舟来说却没有太大的顾忌,毕竟他请来的关二爷连真仙都砍过。

    倒是图录中见到的另一件物事,另他更为在意。

    手掌一翻,一颗惨白的圆珠在掌心滚动。

    这玩意儿是骨质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骨,浑圆如玉,惨白阴森,透着丝丝邪异。

    图录中所见,也没能找出这玩意儿的来历。

    不过这东西令江舟有一种熟悉感。

    这股气息,与当初在吴郡城下,那只白骨巨手,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由此可见,这玩意儿很可能与白骨老佛有关。

    这个老魔,果真是无处不在,哪里都有它。

    手中这玩意,看起来只是一颗骨珠,也看不出究竟有什么蹊跷。

    不过既然能被那丹霞老祖随身携带,想来不会是无用之物。

    江舟早就想找机会,寻那白骨老魔的晦气。

    无论是吴郡无端惨死的百万生民,还是之前骷髅会与虚肚鬼王所造的种种恶行,都与其脱不开关系。

    如今发现了端倪,自然对此留上了心,不过暂时也寻不出究竟来。

    日后再去那宝礁洞府,寻那裴玉问上一问。

    他们那些“人”消息似乎十分灵通,很可能知道。

第61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求订阅、月票)

    江舟五指一收,将骨珠攥起。

    该回去了,碧云楼里那些人,也不知道吵完没有……

    念动间,驱起剑光,卷起丹霞老祖尸身,遁空而逝。

    ……

    江都城北,依山临水。

    怀水便在此环绕经流江都。

    无论地势、景色,都是江都最为出色之地。

    所以此处,从一开始便是官衙、权贵汇集之地。

    有一座显赫朱门,极为高阔。

    两侧院墙绵延,几乎占据一整条街巷。

    其门楣上挂着的匾也与别家有所不同。

    上书的是:怀右朱,三个大字。

    以大稷的门庭形制,仅凭这一座朱门,别人一看就知,这是大稷有数的一品门第。

    往内,便是回廊百转,穿山过湖,雕梁画栋,玉宇高堂。

    此时正是深夜,内中灯火通明,亮堂堂直冲天际,置身其中,恍如白昼。

    往来豪奴美婢,个个是华衣华服,珠玉为饰,竟丝毫不输于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千金。

    窥一斑而知全豹,仅此便可知此间主人当真是尊贵之极。

    忽然,一个豪奴自那高阔朱门匆匆而入,穿过回廊百转,方至一高阔瑰丽的厅堂。

    “二老爷!二老爷!”

    “不好了!不好了!”

    朱家规矩不小,但此时他也急切之下,竟忘了规矩,一头冲了进去。

    厅堂之中,倒不见什么金珠之贵饰,但处处挂着古朴书画,种种美玉珍瓷。

    虽宝光昨敛,却也能一眼瞧出其中不凡。

    堂上此时正坐了两人。

    都是宽衣儒袍,高冠大袖。

    大稷文人名士,大都如此穿着。

    见得豪奴冲入,其中一个短须中年眉头一蹙,顿时面罩寒霜:“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冲撞了贵客,仔细你的皮子!”

    那豪奴经这一喝,才猛然醒转过来,顿时吓得跪伏在地,不敢发出一语。

    边上一半百老者抚须笑道:“呵呵呵,朱大人言重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这位小哥如此惊慌,想来真是有什么要紧事了,朱大人莫不如先问问吧?”

    短须中年这才面色稍霁,挥手道:“既是先生为你求情,便饶你一回,再有下次,定不轻饶!说吧,什么事?”

    “二老爷!”

    豪奴这才顿首道:“七少爷在碧云楼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

    这“朱大人”登时站了起来,因动作太大,差点把椅子给掀了。

    亏得朱家所用之物都没有简单的,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张椅子,那也是天下奇木所制,分量极重,轻易掀不动。

    “朱大人”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微微整肃了下神情,干咳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一旁的老者抚须微笑,只如不见。

    “朱大人既有家事,老夫便暂且告辞吧。”

    “朱大人”忙道:“于老,都是自己人,不必回避。”

    说着他转头朝那豪奴道:

    “那个孽障又干了什么荒唐事?你如实说来!”

    那豪奴顿首道:“二老爷,今日江都城中的勋贵在碧云楼宴请一个姓江的贵人,七少爷原是听说此事,便也邀了好友一起前去碧云楼凑个热闹,可谁知竟和那些勋贵吵起来了!”

    “二老爷您也知道那些勋贵都是蛮不讲理的粗人,讲道理,他们自然是讲不过七少爷,这不就恼羞成怒,与七少爷打了起来了?”

    “朱大人”一听碧云楼宴请姓江贵人这话,脸就绿了起来。

    待他说完,脸色阵青阵白。

    也不知是怒是惊。

    “姓江的贵人?”

    倒是他旁边的老人,抚须露出沉吟之色:“可是近日奉旨督查骷髅会一案,平定虞国之乱的江吉士?”

    那豪奴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爷的神色,“朱大人”见状,冷哼了一声:“看我作甚?于老问你话,还不好好作答?”

    “是!”

    豪奴连忙道:“回于阁老,应该便是那位江大人了。”

    这位于阁老可不是普通人。

    虽然豪奴说的不清不楚,也只提到这朱七少爷与勋贵的矛盾,但他稍微一想,便知其中必然与这位江吉士有关。

    不由道:“朱大人,老夫虽久在玉京为官,但对这位江吉士也是闻名已久,这可是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

    “当初因骷髅会之事,城隍施公绪只是稍有不作为,他便敢在金殿之上,冲撞天颜,执理力争,将一位堂堂郡城隍生生黜落,听闻如今还被冥君镇在幽狱之中。”

    “不过,此人虽性子刚强,行事冲动,却也往往有的而放矢,是个有理之人,令公子与他生了嫌隙,若是占理还罢了,若是……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虽是提醒,却是在暗指他儿子无端惹事。

    毕竟江舟的名声着实不小。

    其人在朝堂之人众多大人眼里,多是印象不怎么好的。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规矩、礼仪乃是头等大事。

    尊卑上下,总要有序。

    你要匡扶正义,也得按规矩来。

    若都像他一般,随随便便地就以下犯上,那大稷还不乱了套了?

    但不满虽不满,却也不能不承认,此子确实是世间少有的俊杰。

    “哼!”

    “这个逆子……于老请放心,待朱某着人将他押回来,定会好好地教训一番!”

    于阁老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既如此,那老夫便先行告辞了。”

    打断朱大人想要挽留的动作道:“朱大人,此番江都秋闱,科场舞弊一事,已经闹到了金殿之前,陛下下旨,令老夫前来一探究竟。”

    “朱大人名门之后,阳州士人对怀右朱家皆马首是瞻,老夫才登门求教,至于其余,却不必多说了。”

    “唉……”

    朱大人闻言一叹:“既如此,也是那逆子无福,不能拜入于老门庭,也罢,朱某送于老一程。”

    “不必了。”

    于阁老摇摇手,便起身离去。

    待他离去后,朱大人才脸色一沉,眼中现出几分懊恼来。

    为了搭上这位于阁老,他可花费了不少心思。

    早知道,那群勋贵在安排宴请那姓江的小子时,他就不在其中做手脚。

    本来不过是顺手施为,命人安排了这么一场戏,只不过是想恶心恶心那些勋贵罢了,谅那些粗人也看不出端倪。

    倒没有多少针对那姓江小子的意思。

    毕竟朱家这等门第,也没有什么必要针对一个小辈。

    而且朱家虽看不上这么个出身低下的小子,但此人最近风头确实盛极。

    别的就算了,哪怕其背后的李东阳,朱家也根本没有看在眼里。

    只是此子竟突然成了道门真人,这就不是可以无端招惹的了,不值得。

    谁会想到那逆子竟然也去凑了热闹?

    本来不过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让这逆子一闹,没准会让朱家沾上一身腥。

    他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

第612章 震慑 (求订阅、月票)

    碧云楼。

    两拨人正当堂对峙,各自破口大骂。

    “朱老七!你不要仗着以为仗着朱家之势,便能在江都城里横行无忌!”

    “朱家堂堂一品门第,竟出了你这等无赖纨绔,整日里吃喝飘赌,不务正事,就你这样的玩意儿,竟然还敢觊觎秋榜魁首?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样的东西若真能登科,以后朱家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文礼传家!”

    “哼,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本公子都懒得说你,看看你那老子,一大把年纪,竟然还向一个当你孙子都嫌小的人献媚邀宠,自己谄媚便罢,还拉来了这许多人跟你一起,如此还敢自称军中宿将?我呸!”

    “你奶奶的!都他娘的别拉老子,老子今天不把这废物打死就不姓雷!”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不久前还是人群焦点的江舟似乎都被人遗忘了一般。

    广陵王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恨不得大喊几声“打起来!”

    忽然楼中起了一阵清风。

    却也没有人在意。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江舟早已经元神出窍,遨游天地,饱览了一番黄河水底的风光,如今又回返了来。

    江舟睁开眼,目中仍有微熏,入眼便是这乱糟糟的一幕。

    “咦?你醒了。”

    广陵王发现他“醒”来,不由嘲笑道:“本王还以为三品真人有多厉害,却连几杯红尘醉都受不得,你这酒量,以后在外头别报本王名号,本王丢不起这人。”

    他只当先前江舟是酒醉昏昏。

    旋即又指着堂上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道:“你看那个叫猪、猪粮的,心地很不好啊,一场戏罢了,被他说得如此居心叵测,你要是认了,不仅要与在座的这些武勋离心离德,还是自认愚蠢,本王敢打赌,你明日便会沦为笑柄。”

    “你要是不认,便是被人当面辱骂而不自知,还是会被人耻笑。”

    “嘿嘿,你要怎么破这个局?要不本王给你出个主意?”

    广陵王笑道:“这个很容易的,你只要把这里多嘴多舌的东西都给……咔嚓喽!那不就完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唯恐天下不乱地道。

    江舟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反倒将广陵王弄得一愣:“你来真的?”

    江舟撇撇嘴:“不用紧张,方才杀累了,我暂时不想再杀人。”

    广陵王更加愣了:“方才?杀累了?你什么时候杀人了?”

    江舟心念一动,一道湛蓝剑光自楼外飞来。

    将堂中正中吵闹的众人也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只见这道突如其来的剑光在楼中一卷,两截物体掉落下来。

    那道剑光飞回江舟手上。

    “丹虾?”

    众人一见那颗红彤彤的虾头,便愣了愣。

    不过很快就有人从另一截尸身中认出此物来历,惊呼道:“不对!这是丹霞老祖!”

    “南海水族三品妖圣,丹霞老祖?怎么可能!”

    “不会有错,我曾随伏波将军征伐南海不臣妖类,见过此妖,便是化成灰也认得!”

    见那人如此说,众人这才相信,不由瞠目。

    “他、他……他怎会……”

    众人这时忽然想起方才卷来两截尸体的剑光,是落到了江舟手上,不由抬头朝他看去。

    眼中尽是惊疑之色。

    看样子,这丹霞老祖应是被江舟所杀。

    可这……怎么可能?

    这老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其成就妖圣已有些年头。

    这江舟纵然是已经入圣,又如何能轻易诛杀这等巨妖?

    而且,他明明一直坐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出去杀的?

    元神出窍!

    有人已经想起来,方才那朱良与雷家小子争吵打闹时,这江舟一直未曾言语,昏昏欲睡的模样,众人还当他是醉了。

    现在想来,他在那时就已元神出窍,不知去了哪里。

    是了,这人已经是三品真人,能元神出窍,再正常不过。

    不过……

    这才多长时间?他元神出去逛了一圈,就斩杀了一位三品妖圣回来?

    什么时候,妖圣也变得如此廉价?

    江舟没有理会他人反应,朝广陵王道:“帮个忙,找人将这东西送到肃靖司。”

    “哦……啊?”

    广陵王也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

    看着那丹霞老祖的尸体呆呆道:“这倒是容易……那你呢?”

    江舟摆了摆手,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此处聒噪,实在扫兴,不如回去睡觉。”

    “那行……吧……”

    广陵王看着江舟深一脚浅一脚,似乎真的醉了一般,慢慢地穿厅过堂,才将最后一个字吐出。

    其余人也是一片静寂,不敢喘一声大气,目送着江舟穿越人群,走出碧云楼,无论是敌是友,都无人敢唤住他。

    江舟临走时,朝那朱良扫了一眼,这个朱家纨绔顿时脸色苍白,满脸细汗。

    再没有了一丝先前的不爽。

    不是他见识有多大,知晓丹霞老祖是什么存在。

    而是那两截尸体,哪怕只是尸体,散发出的气息,也非是常人能轻易承受。

    再是无知之人,也能想到这东西生前有多强大。

    这样的存在也是说杀就杀,换成他,在此人面前连蝼蚁都不如,又哪里还提得起胆子来?

    不谈这一具妖圣尸体,将碧云楼中众人震慑得不轻。

    江舟离了碧云楼,便径直回了家。

    他是真的想回去睡觉。

    红尘醉的酒力且不说,与一品至圣一战,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容易。

    即便他巧胜一筹,也是精气神大损。

    元神虽是不朽不灭,却也免不了有些疲惫。

    回到江宅,也没有惊动旁人,便在双树底下的矮榻斜卧下来。

    心神一定,便沉入眠中。

    ……

    群山深处,仙家洞府。

    “钓叟道友,你这是……!”

    黄河钓叟朝出来迎他之人苦笑了一声:“说来惭愧……”

    被迎入洞府,他叹了一口气,说出自己受伤前后。

    令那人惊愕不已:“此子竟有这般神通手段?”

    黄河钓叟摇头叹道:“也是老朽太过自大,受了暗算……不提也罢,道友,老朽此番上门,是想向你求一粒返神丹。”

    “好说,区区返神丹,何足挂齿?”

    “多谢。”

    那人摆摆手,微一寻思,又皱眉道:“此子如此难缠,恐怕那法海更是了得,我听闻,那法海擒拿了铁冠门、金山教等数位高手,连同摘星楼须女,要一同镇入其雷峰塔下。”

    “这些宗门,已派出高手,汇集一道,要去寻他法海要人,以此子观之,这些人此行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可惜,那摘星楼主向来不问尘俗,否则她若出手,倒是能给这两个小辈一些教训,你我计较,也更容易些了。”

    钓叟摇头叹道:“怕是难了,此番老朽是将他得罪狠了,再想借他之势,参与继稷大事,已是难能,我等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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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卷鬼神图录介绍:
江舟被一卷鬼神图录带到大稷,用手机里的半集西游记,将一个凶残的妖女忽悠瘸了,以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传人的身份,开始走上了一条通天路……
妖魔乱世,红尘有仙。
古箓一卷,造化自得。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白骨梳妆图,金人迎亲图,白骨老佛极乐夜宴图,山鬼相思图,钟馗醉酒嚼鬼图,伏魔大帝斩妖图……
百日化龙草,太乙五烟罗,金刚掌……
急急如律令,齐天大圣现真身!
(幼苗稚嫩,急需灌溉。书荒可移步两百万字精品老书《诸天普渡》)我有一卷鬼神图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卷鬼神图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卷鬼神图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