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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油果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txt下载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8章 富贵权势 (求订阅、月票)

    道兴坊。

    一处茶肆中。

    “你想知道的,我已告知你,你还来作甚?”

    说话的,是一个女尼。

    竟是不久前才从瓦棺寺中离开的妙寂女尼。

    她离开瓦棺寺后,并未离开道兴坊。

    只因她孑然一身,并无去处。

    她本有个平静喜乐的家,只是这个家张是被人了。

    家破人亡,血海深仇。

    后经人指点,才在瓦棺寺一待就是十几年。

    瓦棺寺成了她栖身之处,也是心安之所。

    离了寺,她心中茫然,不知所以,只好在道兴坊寻了一处地方住了下来。

    此时与她相对而坐的,是一个身形纤弱,相貌秀丽,眉眼间自有几分怯怯羞涩的娇媚,如此颜色姿态,最是令天下男子我见犹怜,心中蠢动,见之难忘。

    女子螓首低垂,用娇滴滴、怯懦懦的声音道:“小妹是来感谢姐姐的,多谢姐姐告知小妹那朱良平日往来之地。”

    妙寂女尼对她言谢不置一词,僧帽下一双淡淡峨眉轻蹙:“我告知你此事,只是见你与我同病相怜,心中不忍。”

    “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殃及无辜,且算计的还是那人,你知不知道,那人是何等人物?你算计他,若让他知晓,来日可难得好下场。”

    这怯羞女子,竟正是江舟在当月楼所见的歌女。

    “姐姐,王兰为报父仇,早已不惜此身,他若能为我报仇雪恨,王兰纵然粉身碎骨,身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是心甘情愿,又有何惧?”

    她面上笑容娇怯,音容皆令人平生温香之意,但说出的话,却没有几分温度,反透着凄冷冷之意。

    妙寂女尼闻言沉默。

    她与王兰是萍水相逢,却可谓是同病相怜,自然能理解其中心绪,也说不出责怪的话语来。

    换了是她,若知道仇人是谁,也许会比王兰更加绝决。

    片刻才叹道:“话虽如此,但朱家非同小可,你纵然将他牵扯进来,也未必有用,”

    “且那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岂会任你摆弄?”

    王兰垂首低笑:“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若只有我一人,那是永生永世也休想报得父仇,那人越是非凡,岂不越有希望扳倒朱家?”

    妙寂女尼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能把劝说的话说出口。

    只好叹了口气:“唉,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

    这一日。

    玉京神都。

    含元金阙。

    帝芒难得上朝,端坐垂帘之后。

    鱼玄素才三呼叩拜,百官朝仪方尽,在其高声喧唱“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声未落尽,便有大臣抱笏而出。

    “启奏陛下!”

    “臣有本奏!”

    帘后,帝芒一手微抬,鱼玄素便高呼:“奏——!”

    “臣要弹劾冢宰李东阳,训教弟子无方,致令其娇纵疏狂,目无尊卑,藐视礼法,无朝廷上令,擅闯卿门府第,伤人无数,欺辱上卿,锁拿命官,欺君惘上!”

    文武百官原先个个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事不关己。

    但此话一出,都不由心中一惊,各自相视。

    殿上喧哗微起。

    “哦?”

    帝芒的声音从帘后传出,似乎有些诧异好奇。

    “训教弟子无方?”

    帝芒似是奇怪道:“李卿,你何时又收了弟子?朕怎的不知?”

    列位百官之首位的李东阳,听闻自己被弹劾,却并无焦急恼怒之色。

    反而神色如常,似乎被弹劾的人不是他一般。

    此时圣意垂询,才抱笏出班:“启奏陛下,臣近日并未收授弟子?”

    帝芒语声更显诧异:“既是如此,你说的又是谁人?”

    他问的自然是那弹劾的言官。

    那言官对李东阳怒目瞪视一眼,才道:“陛下,正是庶吉常士,阳州江都士史,江舟!”

    “江舟?”

    帝芒念叨了下,才道:“这倒奇了。”

    “朕倒是记得此人,仪容端正,文武兼修,虽是有些稚嫩之气,锋芒稍显,毕竟年轻,也是人之常情,”

    “却颇知大义,也知理晓礼,可不像你说的这般啊。”

    那言官梗着脖子道:“陛下,臣不识此人,不知其本性真伪,只知臣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虚言!”

    “阳州太守府,刺史府,六府台,皆有弹劾此人奏疏呈至,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奏疏,双手举起。

    鱼玄素回头看了一眼,得到示意,便走下玉陛,接过奏疏,呈到了帘前。

    帝芒伸手取过。

    金殿一片沉寂,帘后响起一阵沙沙的纸张翻动之声。

    过了片刻,奏疏又从帘后递了出来。

    “李卿,你也看看吧。”

    李东阳施礼道:“回陛下,不必了,臣已经看过。”

    “哦?”

    帝芒奇道:“这可都是弹劾你那弟子的,刺史府、太守府、六府台,还有江都十数位上卿、公侯,都上了疏,都是历数你那弟子之罪,”

    “这些罪,条条桩桩,可都是重罪,若是真的,朕非但要问他的罪,李卿你可也是要受牵连的。”

    李东阳知其之意,神色不改道:“陛下,臣为宰辅,有辅佐陛下治天下之责,先为陛下筛阅奏章之权,臣确是可将此些奏疏扣下,”

    “但臣问心无愧,退一步说,臣纵然有罪,也当由陛下圣裁,岂可滥用职权,以谋私利?”

    “哈哈哈哈!”

    帝芒大笑道:“李卿果然不愧是朕的宰辅,有此大公之心,朕何忧之有?”

    话锋一转,又道:“黄周,朕虽赐尔等虽御史风闻言事之权,却也不可如此轻言轻信,下去吧。”

    那叫黄周的言官浑身一震,身形摇摇欲坠。

    帝芒的声音却已再次响起:“退朝罢。”

    ……

    江都。

    江宅。

    “……这就是史、朱、王、谢,江都四大高门。”

    梅清臣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目光炯炯,看向江舟,似要看他听完自己所说的这些,是何反应,又敢不敢继续扣着朱双明。

    他这次亲自上门来,就是想为江舟述说其中利害,斟酌权衡。

    仅仅是这几天,不仅是他,连江舟自己,也都感受到了一丝画自各方的压力。

    连襄王昨日都邀他过府饮宴,虽没有明说,话里话外却都在劝他,让他不要太过较真。

    江舟没有理会梅清臣,两指捏起,轻轻捻动。

    想着梅清臣所说,不由笑着念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梅清臣听在耳中,不由奇怪:“江大人这是何意?”

    他也是文人,自不难听出这几句话中之意,倒是有些像在说那四家的富贵权势,可是其中有些东西却不明不白,陌生的很,而且也对不上号啊……

    江舟笑着摇摇头:“心有所想,随口一说罢了,梅大人不必在意。”

    梅清臣与他详述的江都四大高门,史、朱、王、谢,其隐在文人清风高洁之风骨、雄深雅健之文章下,是何等滔天富贵、权势。

    官场之上,门生故旧,盘根错结,散布朝堂天下,无处不在。

    民间,营生经济,遍布大稷四方,通达夷狄蛮戎,远及四海。

    朝野,仙门,天下,市井,绿林……

    这般富贵权势,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倒令江舟想起彼世那部巨著中所述,很巧,同样也是四家。

    虽是大有不同,但其富贵、权势,何其相似?

    这些话,倒不足与外人道。

第629章 龌龊 (求订阅、月票)

    梅清臣见江舟没有解说的意思,也不在意,只是嘀咕了几句“若是换几个姓,倒是将那四家写得再贴切不过”,便转而正色道:

    “玉京那边有消息传来了,两日前,有御史言官在金阙之上,弹劾了令师东阳先生。”

    “弹劾老师?”

    江舟先是一愣,念头一转便想通了。

    他在那些人眼里,依然还只是个小辈。

    对付一个小辈,无论成与不成都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被人耻笑以大欺小。

    倒是借着他这个由头,对付他的“老师”,当朝太宰,才是正事。

    捎带手的,也把他这个“小角色”给整治了。

    啧,真打的好算盘。

    不过本真人就这么没牌面么?

    江舟有点不爽。

    梅清臣笑道:“还好陛下圣明,并没有听信谗言,斥责了那言官,这时候,那人应该已经被贬官罢职了。”

    帝芒的斥责,有时候可是是轻飘飘的一句无谓的话语,有时候却是能要命的利刃。

    那言官已经算是好下场了。

    “不过,此番虽有惊无险,但江大人应该知道他们的权势了吧?”

    “这才几天?已经有人在朝上为他们奔走用命,亏得有冢宰在朝,极得陛下信重,不然此刻被下狱的应该就是你我了。”

    梅清臣将这次当成了李东阳在朝上斡旋的结果。

    心中暗道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朱家是必然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江大人,你打算如何应对?”

    江舟奇怪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禀公办理,无罪就放,有罪就判,难不成还能冤枉无辜不成?梅大人,我江某人向来奉公守法,于法不合的事,江某是从来不干的。”

    “……”

    老子信你个鬼啊!

    梅清雅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但回头一想,似乎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这个小子,虽然自入江都以来,闹出不少风波,但仔细想想,好像都不能说他的不是。

    他每一步都踏在法、理之上,从未僭越一步。

    最重要的是,他手握圣祖金敕。

    肃靖司空守着这一宝贝,却几乎无人能握起。

    偏偏他却可以。

    “如朕亲临,先斩后奏”八个字,可不是什么虚言。

    这小子握着这东西,加上他的性子,简直就是个螃蟹,可以横着走,没理也是有理。

    当然,前提是要经得住事后的反噬。

    “公子。”

    这时,纪玄走了进来。

    朝梅清臣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哦,江大人,本官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司里还有公务,要不这就告辞了?”

    梅清臣抬了抬屁股,却没有离开椅子。

    江舟眼皮一翻,道:“说吧,梅大人是自己人,不必避忌,是不是打探到结果了?”

    “呵呵呵,江大人盛情难却,那梅某就再听一听。”

    梅清臣颇为受用地把屁股挪了回去。

    纪玄垂手道:“是。”

    “公子您命仆去打听的那个歌女,姓王名兰。”

    “是开州荥县人,仆派了人到当地打听过,荥县曾有一家富商,姓王,做的是茶叶生意,家资以千万计,乃当地富贾,”

    “不过,十多年前,王家人便突然消失了,家中资财也在一夜之间不见踪影,”

    “仆多方打听才知道,那王家在十多年前,身携数百万巨资,客商于阳州,”谷

    “荥县中人,也是自此之后,再没有见过那王姓茶商,就连其家中妻女,也在那茶商行商江都后的几个月,便不见踪影,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传言说,那茶商是在阳州遇上了强匪,遭了不测。”

    梅清臣听到这里,对江舟道:“歌女?可是你与虞都尉在当月楼所遇,让朱良起了歪心的那个?”

    江舟点头:“不错。”

    梅清臣诧道:“江大人为何要查此女?难道此女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江舟没有立即回答,朝纪玄问道:“你是怎么打听到她的来历的?”

    纪玄道:“王兰已在当月楼卖唱一月有余,她来时并未隐瞒身份,仆到当月楼中一问便知。”

    “一个多月了,也不隐瞒身份……”

    江舟寻思着:“这么看来,她是有意让咱们知道了。”

    纪玄道:“仆在探查之时,颇为顺利,确实像是故意让人知道。”

    梅清臣没有得到回答,但他是个心轧通透的人,仅凭江舟和纪玄这几句对话,就推断出了一个大致。

    忍不住道:“江大人,你的意思是,朱良遇上此歌女,甚至是江大人到朱家拿人,都是这叫王兰的歌女所设计?”

    “可这是为何?她图什么?”

    这令他很不可思议。

    先不说江舟,朱家是那么好惹的么?

    这般算计朱家,就不怕死得很惨?

    江舟道:“财帛动人心,不出意外,那个茶商的死,和朱家有关。”

    “财帛?”

    梅清臣微一转念,数百万资财,确实是足以令人疯狂。

    就算是朱家,为此动心,杀人夺财,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是如此,倒也是个至孝之人。”

    以一女子身,为报父仇,敢对朱家这等权贵下手,而且还真让她做到了这一步,着实算是了不起了。

    “江大人,若真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江舟笑道:“她这是故意给咱们递来刀子,若是用,岂不浪费?”

    江舟估计,朝上告黑状,帝芒不知出于什么盘算,没有理会。

    朱家等人定不会罢休。

    下一步,肯定就是直接针对他本人了。

    若是普通人,或许就直接“解决”掉就了事。

    但对江舟这样的人,用强那是自找没趣。

    别说能不能办到,就算让他们侥幸成功,又得付出多大代价?

    反正江舟是不怕对方来硬的,反而很期待他们这么干,那倒简单了。

    但江舟的目的,也并不是朱家,而是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在此之前,倒是不妨和朱家斗一斗。

    文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自然是一条三寸之舌,一柄生花妙笔。

    纸笔喉舌,口诛笔伐……

    有的时候,比真刀真枪更伤人、更可怕。

    说白了,就是操控舆论罢了。

    这对江舟来说,毫无新意。

    当下道:“老纪,你继续出去探探,这朱家家大业大,其中龌龊,怕是不止这么一星半点,我倒要看看,这个‘礼义传家’的怀右朱,究竟当不当得起民这四个字。”

    梅清臣看着他脸上的笑在,不知怎的,背后起了一丝寒意。

    这小子……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阴啊。

第630章 民意如水 (求订阅、月票)

    “酷吏!”

    “放了朱博师!”

    “酷吏构陷罪名,陷害忠良,毁我儒门声誉!实为当世大贼!”

    “今日若不放了朱博师,我等就站死在肃靖司前!”

    “史笔如刀,尔等今日所为,当受后世千秋唾骂!先圣有灵,也必不容尔等,江贼亦必遗臭万载,不得好死!”

    “……”

    肃靖司前,黑压压一片人群拥挤,其数怕不有近千。

    个个义愤填膺,面色通红。

    这些人,大多都是些身着儒袍,头戴方巾的学子。

    竟是上至古稀,下至弱冠,兼而有之。

    这些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文人学子,此时却是愤怒难当,口吐恶言。

    将他们所能想到的恶言都骂了出来。

    仿佛如此就能将里面的人骂死了一样。

    朱博闻就是朱双明。

    朱双明虽没有在朝上,却是有着一个“博闻师”的官衔。

    相当于人皇身边的近侍、参谋。

    品级不算高,却也不低。

    而且只有深得人皇亲信之人方有可能居此位。

    可谓是位不高,望却重,权也重。

    肃靖司衙门前,上百巡妖卫站成几排,面色如铁。

    这些学子汇聚之势,固然不弱,其口中言辞也十分锋利。

    但在这些百战精锐之前,却还有些不够看。

    若非上面严令,不得伤人,恐怕这些文人学子挡不住他们几个来回的冲杀。

    司衙中。

    江舟和梅清臣、虞拱等人站在一处阁楼上,看着衙门前乱糟糟的一幕。

    “大人!”

    “这些酸腐之辈太过可恶!您就让属下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冯陈禇卫等人听得那些恶毒谩骂,都是暴怒不已,强行按捺着冲出去的冲动。

    “江大人,你可别冲动啊,这些文人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若是真被激怒出手,反而麻烦了。”

    梅清臣紧张道:“那些人怕是就打着激怒你的算盘,你若真动手伤了人,那才麻烦了!”

    说着,又狠狠瞪了眼冯陈禇卫等人:“本官可警告你们,都不许乱来!”

    禇卫不服,梗起脖子:“梅大人,可是……”

    梅清臣喝道:“没有可是!”

    又转向江舟:“江大人,按理说你的人本官不该管,但……”

    江舟摆手打断:“行了,梅大人,看你急的,我也没说要对他们怎么样吧?”

    梅清臣怀疑道:“是吗?”

    江舟摇了摇头:“我本道他们能有什么高明的手段,没想到却只是如此,一点新意都没有,太令我失望了。”

    “……”

    梅清臣一阵无语。

    这手段……

    好吧,确实是没有什么新意。

    但它管用啊。

    换了别的官儿,出了这种事,即便不被上面问罪诘难,也定然是被记住了,以后的升迁之路怕是就此断绝,早都急死了。

    “江大人,看你似是胸有成竹,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谷

    梅清臣苦着脸,指了指外面那些人:“这八百多举子拦在这里,天天吵天天闹,咱们肃靖司的人出入都要被喷一脸口水,这还怎么做事?”

    “而且他们这一闹,外边也是没几句好话,到处都在看咱们笑话便罢了,走到哪里都给咱们的人甩脸子,那真是寸步难行啊。”

    “梅大人,你急什么?这不正好,咱们肃靖司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天天都在死人堆里进出,让兄弟们歇几天不是好事吗?”

    江舟不紧不慢地笑道,见梅清臣急得要咬人的模样,摇头道:“罢了。”

    “虞都尉,把你这些天查到的东西给梅大人看看吧。”

    虞拱在他身后应了一声,朝后面一个巡妖卫招了招手,便见其快步下楼,很快便抱了一箱子的卷宗上来。

    梅清臣面带疑色,也不顾形象,就地蹲了下来,翻看起来。

    他一边翻看,江舟一边笑道:

    “这个朱家,也不知是有着什么传承基因还是怎么着?”

    这几天,他发动自己的力量,把虞拱、纪玄等人都散了出去,专查朱家黑料。

    结果可着实出乎他意料。

    虽然他早料到这种高门大户,必然有着不少龌龊,但结果未免惊人了些。

    可以用磬竹难书来形容。

    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这朱家的人,好像都有“始乱终弃”的爱好还是怎么的。

    首先是这朱双明,年轻时曾游学天下,认识了王家兄妹。

    也就是当月楼那个歌女王兰的父亲,王如宾,与他的妹妹王氏。

    朱双明一见那王氏,便动了心,他是高门子弟,气度不凡,风度学识俱是天下少有。

    王氏不过是一商贾之女,又哪里见过这等人?

    与朱双明一见倾心,在朱双明有意讨好下,很快便与其私定终身,让朱双明占了她的身子。

    后来朱双明被朱家召回,与王家说定,择日来王家提亲。

    可等了数年,王家都没等到人。

    王如宾便乘着出外行商的一个机会,来到江都。

    他知道朱双明出身高门,为表诚意,几乎把家产都带上了,说是行商,其实是为了妹妹的婚事,想着用这巨资当聘礼,好让朱家别小瞧了他们。

    却没有想到,当其时,朱双明明正准备迎娶钟离县主,那是帝芒的嫡亲曾孙女。

    王如宾突然上门,让朱双明猝不及防。

    为免事情败露,坏了婚事,竟将多年好友的王如宾便杀害,夺了他的家财,还派人到荥县中灭了王家一族。

    这事是纪玄查到的。

    雁过留声,风过留痕。

    王家偌大的一个家业,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不露一丝痕迹,也是不大可能的。

    当时派出去的人都被朱双明灭了口,只是其中也有精明之人,早早就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

    那个知道其中暗情的人,这些年来一直隐姓埋名,在江湖上流窜,被纪玄找到,才得知了此事。

    只是,那王兰为何能逃过一劫,此时又回来复仇,却是不得而知。

    还有那朱一颢,看着正气浩然,却也不是个善类。

    当年他为娶先帝朝时的地官司徒之女,休了糟糠之妻,将其囚于朱家庭院深处,至今数十年不得见天日。

    令江舟意外的是,曾在金阙上算计他的当朝地官朱九异,也是这二人的亲兄弟之一。

    朱九异当年借其大兄翁丈之势,也娶了一个帝姬,最终还坐上了地官之位。

    这三兄弟,可谓是靠着女人,一步一步往上爬,再次将朱家本就庞大的根系再次扩张,深深扎在大稷这个庞然巨物之上,吸取着养分,无止境地扩张着自己。

    这些事,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以江舟的性子,可不会容得了他们,更何况彼此间本就有仇隙。

    如今门产那些人,不过是那几家高门想要操弄学子,引来朝廷问诘,儒门不满,集朝廷和儒门之势压迫于他,甚至是毁了他。

    可惜,他们只知天意如刀。

    却从不知民意如水。

    所谓水性无常,来去无踪。瞬起为洪,摧山裂地。

    温伏为泽,润物无声。载舟覆舟,只在一念之间……

第631章 升官 (求订阅、月票)

    “诶,梅大人,教典台那边怎么回的?”

    江舟忽然抬头道。

    梅清臣一怔,脸色略显难看,一个“老好人”竟然暴了粗口:“回个屁!”

    “这帮老东西,连门儿都没让本官进,派了个小吏就把本官打发了!”

    他是受江舟所托,去提调钟馗、徐文卿、郭瑜这三位被关入狱中的今科秋闱三甲。

    与秋闱有关一切人事物,都归教典台管,想要提人,不可能越过他们。

    梅清臣以为,不过是正常的提调审问程序罢了,以他在江都为官多年,多方经营,这个面子对方是会给自己的。

    却没想到人都没见到,就吃了个闭门羹。

    足见那几个家在江都的经营之广、之牢固远超他的想象。

    “没什么可意外的。”

    江舟倒没什么意外和失望。

    既然他们从三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就能操控大比,教典台这个最关键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伸手?

    梅清臣不是想不到,只是仍然很不爽。

    恼怒地哼了一声,又道:“不过,你这次怕是真的让他们有些慌了,自本官去过教典台后,本官听说,钟馗和郭瑜已经被提回教典台,由他们亲自关押看守,你再想到狱中去看他们,也不可能了。”

    江舟与提刑司新任紫衣总捕谢步渊交情匪浅,不是什么秘密,双方已经开始交锋,再把人放那里,不是等于把人交到了江舟手上?

    显然他们没这么蠢。

    江舟诧异道:“钟馗和郭瑜?徐文卿呢?”

    梅清臣冷笑道:“教典台以已查明案情为由,说徐文卿不过是无辜牵连,已经将他无罪开释,还亲自派人,将他护送回白麓书院了。”

    江舟念头一转,便明白了,笑道:“还真会审时度势,怕不是护送,是怕留下这个大麻烦,才把他押送回去吧。”

    这大概是对方对白麓书院的妥协,甚至是与白麓书院做出了什么“交易”也说不定。

    毕竟白麓书院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连楚王在占据南州后,也不敢轻动,便足见其一斑。

    要是白麓书院也在其中掺上一腿,朱家等人怕真是焦头烂额了。

    以徐文卿的性子,若是留在江都,十有八九是不会甘心缩起头来的。

    “罢了,要闹就闹吧,江某也有两日未回家了,这便告辞。”

    梅清臣一惊:“江大人,你这时候出去可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他们还真能把我囚在这里不成?”

    江舟说着,已经下了楼,往衙门外走。

    “哎哟!小祖宗诶!”

    梅清臣一跺脚,提起衣袍追了出去。

    “出来了!”

    “就是他!无端拘拿朱博师,毁我儒门清誉的酷吏!就是他!”

    “别让他跑了!”

    “拦住他!”

    “酷吏!”

    “狗官!”

    “放了朱博师!”

    果然,江舟刚出现在门前,那些学子如同被点燃了一般,一声声怒骂轰然震耳,此起彼伏。

    江舟倒是怡然自得。

    这些人,都不过是别人的枪罢了。

    就跟彼世那些网上的“键盘侠”一样,稍一引导,就冲锋陷阵,毫无大脑。

    你越理他他就越兴奋,反而是被无视才会令他们无能狂怒。

    “你们都在做什么!”

    “成何体统!”

    突然响起一声怒喝,竟压过了在场学子的喧闹声。

    一股浩然如山岳的气息更是陡然压了下来,令一众学子如遭重击,神色大变,衙门前瞬间变得静悄悄。

    一人从人群后排众而出,所过之处,人人退避。

    这些学子在肃靖司闹得很凶,但见了此人却如老鼠见了猫一样,面现惊惶,不敢靠近。

    此人却是礼典台的方清。

    只见其手捧一物,缓缓地走了过来。

    严厉地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所过之处,那些文人学子都纷纷低下头来。

    六府台中,以礼典台为首,执百官牛耳,除非不想在官场混了,不然没有人敢得罪礼官。

    “哼!”

    方清冷哼一声,来到衙门前,朝站在阶梯上的江舟看了一眼,旋即高举手中金卷,高声道:

    “陛下有旨,庶常吉士、江都肃靖司士史江舟接旨!”

    “啊!”

    在声一众文人学子一声惊呼,旋即面现喜色。

    在他们想来,定是他们此番仗义执言,陛下终于看到了此酷吏倒行逆施之举,下旨正本清源!

    追上来的梅清臣等人也是一紧,也以为是朝廷来了旨意,要问诘江舟。

    梅清臣终究是官场老油条,反应得快,连忙叫道:“快!设香案!”

    “不必了!”

    方清叫了一声:“此乃中旨,不必设案。”

    他又重复了一句:“江吉士,你不接旨吗?”

    江舟笑了笑,走下台阶,躬身拜道:“臣江舟接旨。”

    “庶吉常士江舟,平定虞逆有功,朕心甚慰,此功本当封侯,但自古未有弱冠而封侯者,”

    “有功而不赏,也非为君之道,朕思来想去,便先给卿升个官儿吧,暂封庶吉常士江舟四品廷理之职,此功朕记下了,待卿年长,再立大功,且行封赏。”

    这是帝芒下的中旨,没有通过朝廷,故而用语都十分随意,在场之人倒也不以为意。

    只是旨中之意,却令在场文人学子都再次惊呼出声。

    这次却是又惊又怒。

    这怎么不罚反而还给升官了?!

    方清卷起金卷,递了过来,笑道:“江大人,还不接旨谢恩?”

    江舟心下转着念头,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双手接过道:“臣江舟,谢陛下隆恩。”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个帝芒,之前没有封赏他,确实是有意为之。

    这次郭家兄妹的事,就算不是他在背后操控,却也绝对与这老皇帝有关。

    江舟并不认为老皇帝是“主谋”。

    堂堂人皇,要算计他多的是办法,还不至于要用郭家兄妹等级这么低的棋子。

    纵观前后,江舟倒隐隐有些明悟,如今这样的局面,十有八九,是帝芒在和谁斗法呢。

    他只是一不小心,卷入了其中,成了双方斗法的一颗棋子。

    “江大人,恭喜了。”

    方清的声音将他唤回神来:“不知老夫能否向江大人讨一杯升迁之酒?”

    江舟见他面带笑意,心中一动,便道:“当然,方大人,请。”

第632章 朱家不可动 (求订阅、月票)

    朱家。

    一处幽静的花厅。

    朱一颢年岁已长,倒不似朱双明一般喜好华美喧闹。

    这朱家大宅深处的小院,便是朱一颢平日里读书起居之处。

    此时,朱一颢刚刚送走史、王、谢三家之人。

    却又得到了消息,当今陛下下旨,升了那姓江的小子的官儿。

    不由站在花厅门前,怔住了。

    “廷理……”

    “陛下啊,您终究还要下手了……”

    朱一颢怔怀看着前面院中繁茂的花草,有一个家丁正拿着剪刀在其中穿梭,修剪着多余的枝蔓花叶。

    这园子里的奇花异草,都是朱家之人从天下各地搜罗回来孝敬他的。

    能长得这般繁盛喜人,也少不了每日的修剪。

    “呵呵呵……”

    朱一颢忽然发出一阵怪异的低笑,老脸上却是现出几分惨然。

    “陛下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若有此心,只需一道旨意,老臣甘愿引颈就戮,死而无怨,亦无悔啊……”

    “只是您却让那小子……那老臣也只好用这残烛之躯,与他斗上一斗了……”

    朱一颢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无人听见,便是听见了,也会是一头雾水。

    ……

    肃靖司。

    “江大人,老夫敬你一杯,恭贺高升!”

    方清举杯贺道。

    江舟同样举杯,笑道:“方大人客气了,江某是晚辈,不敢当大人敬酒,江某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方清倒也不拦他,看他放下空杯,才笑道:“江大人过谦了。”

    “弱冠而居四品高位,纵观我大稷一朝,也不过寥寥双手之数,”

    “若是再如江大人一般道行超凡入圣,那更是屈指可数了。”

    江舟笑了笑,又与方清喝了两杯,便直接放下杯子,说道:

    “方大人,江某出身山野,不识礼数,若有得罪,还望海涵,大人若是有什么指教,不妨直说?”

    “呵呵,江大人还真是快人快语。”

    方清摆摆手,不以为意,斟酌了一下才道:“江大人应该也能猜到,老夫此来,除了宣旨,还要代东阳先生传几句话。”

    “哦?请说。”

    方清看了一眼在旁作陪的梅清臣道:“其实这话梅大人之前应该也与你说过。”

    “北境战事吃紧,东阳先生不日便要调军增援,只是朝中能用之人实在是太少,”

    “东阳先生只有你这么个弟子,江大人,真的不考虑离开江都,入京助冢宰一臂之力?”

    方清正色道:“江都之地,形势复杂,各家各门盘根错结,朱家之流,可不是那般容易对付的,江大人不如早早脱身,到了玉京,以江大人的本事,必定前程更加远大,何必在此自缚手脚?”

    “对啊!”

    梅清臣喜道:“江大人,这是好事啊!我早就劝过你,以你的本事,这江都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待了。”

    江舟闻言笑道:“老师宰执天下,忧国忧民,一行一举,都是关系天下苍生的大事,”

    “江某虚负一个弟子之名,却实在是没有这本事为老师分忧,再说……”

    他顿了一顿,看向方清道:“我若此时入京,岂不是抗旨?到时非但无法替老师分忧,恐怕反而会连累老师吧?”

    “哈哈哈!”

    方清被一口回绝,并没有恼怒,反而大笑道:“江大人不愧是当世俊杰,果然是心思通透。”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两人打哑迷一般,梅清臣倒是没有什么迷惑,他恐怕比江舟更早想通其中曲折。

    只是见江舟拒绝,还是有些遗憾,同时也是欣慰、欢喜,总之心绪颇为复杂。谷

    “东阳先生的意思,老夫已经传达了,不过江大人你既然已有主意,老夫也就不劝了。”

    方清神色一肃道:“接下来,老夫就要斗胆,为江大人指点一番了。”

    江舟抬手道:“请大人指教。”

    方清肃容道:“廷理一职,直属天官府,掌刑典,刑百官,纠万民,位卑,权重,你可知晓?”

    江舟点头道:“略知一二。”

    他熟读肃靖司中典藏,这点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否则他也无从猜测帝芒的心思。

    方清点点头:“既然如此,陛下的心意你也当知晓一二。”

    他微微一顿,正视江舟道:“只是,有一句话,还请江大人谨记。”

    “朱家你可以查,可以审,也可以判,但……”

    他缓缓摇头:“朱家不可动。”

    江舟神色不动,不置可否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方清却是微微一笑,举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却没有言语。

    江舟明白其意,也不追问,话锋一转道:“朱家不可动,那别家呢?”

    方清一边啜饮,一边似随口道:

    “陛下既委江大人以重任,定是相信江大人可以禀公办案,老夫倒是不好多加置喙。”

    话音才落,便放下空杯,拱手道:“江大人,天色已晚,回去晚了,怕是家中要惦念,老夫该告辞了。”

    江舟一怔,旋即笑道:“好,江某送大人。”

    “不必,请留步。”

    方清摆了摆手,便转身大步离去。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让你审朱家,又不准动朱家,这不是脱了裤子放……”

    梅清臣看着方清离去,埋怨的话脱口而出,好悬反应过来刹住车,后怕地吞了吞口水。

    才道:“这不是难为人么?”

    “倒也不是。”

    江舟回头笑道:“陛下这是在为咱们减负啊,该感恩戴德才是。”

    梅清臣若不是看他脸上的笑似乎有几分讥嘲,怕是就信了。

    “减负?”

    江舟解释道:“这不就是让咱们只诛‘首恶’,不能殃及无辜的意思么?”

    “你说是抓几个首恶容易,还是对付整个朱家容易?”

    “嘶~”

    梅清臣吸了口凉气:“原来是这意思,陛下圣明啊!”

    “行了,梅大人,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江舟翻了个白眼,在他讪讪的脸色中问道:

    “梅大人,朱家这些年在江都,可有做过什么大事,或是为陛下立过什么大功?”

    梅清臣此时确实被他这跳跃的思路整得愣住了:“大事?大功?”

    虽不知道江舟什么意思,但还是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倒是没有听说有这等事……”

    “不过……”

    “不过什么?”

    梅清臣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咱们肃靖司的刀狱能修起来,倒是和朱家有些关系,这算不算大事?”

    “刀狱?”

    这倒是让江舟有些意外了。

    不由道:“江某要是没有记错,初到江都时,梅大人你曾与我说过,洞庭湖底的刀狱,是尊胜寺出手修铸加固的,这与朱家有何关系?”

    “你没记错。”

    梅清臣道:“不过当时本官并没有与你说清楚,其实当时之形势,比你知道的严重多了……”

第633章 “开府建衙” (求订阅、月票)

    梅清臣顿了顿,沉声道:“江大人,你是从南州来的,南州刀狱之乱,你也是亲历,当知晓刀狱之重,若有一丝差错,是何等大灾。”

    “咱们江都刀狱,从上至下,足有二十八层,其中关押的妖魔不计其数在,相较之下,吴郡那边根本不值一提,怕是其中一层都填不满。”

    他说着,面上竟露出几分惊惧之色:“当年,有一尊真魔横空出世,阳州万里之地皆遭其荼毒,白骨如山,血海滔滔……”

    “我肃靖司上至将军,下至执刀人,近万人倾巢而出,,折损近半,方才将其镇入刀狱之中,”

    “谁曾想,那不过是此魔故意为之,想要混进刀狱之中,破坏镇妖石,放出无数妖魔。”

    这不是妖女如出一辙?

    不过这真魔可彪悍多了。

    江舟转转念诧道:“真魔?”

    “不成仙,便成魔。”

    梅清臣道:“仙门中人,数千年苦修,到头来又有几人能成正果?”

    “劫波难渡,渡过了成仙作祖,渡不过,便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不过也有那等不甘之辈,自斩真灵,舍身成魔。”

    “这便是真魔,乃是于劫波之中泯灭一切性灵,附身于劫中外魔,与之融为一体,偷得苟延残喘之机。”

    梅清臣说到这里,看向江舟:“江大人乃是三品尊圣,此中玄机,该比本官更清楚才是。”

    江舟若有所思道:“劫起自虚空,实则皆出于人心诸邪欲邪见,逆之则仙,顺之则魔,倒也在理。”

    梅清臣点点头:“本官不修道也不参佛,上中道理不过是道听途说。”

    “不过,不管是仙是魔,都非尘俗凡人可比。”

    “真魔一出,必是生灵涂炭。”

    “当年我肃靖司也是省悟地太晚,若非尊胜寺金顶大师及时现身,又其数千年所炼的不坏金身将此魔镇入黄河之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梅清臣满脸余悸。

    江舟对这数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大概也是能想象得到几分。

    难怪尊胜寺在江都有如此威望。

    不过他想知道的事却仍然没有说到。

    直接问道:“这与朱家又有何干系?”

    梅清臣道:“当年金顶尊者虽以金身镇魔,但刀狱也被那真魔破坏,摇摇欲坠,难以修补,只能重铸。”

    “这刀狱乃是当年圣祖汇集天下仙佛各道贤圣方才铸成,只是修补,便已难如登天,所费巨靡,何况是重铸?”

    “错非能集阳州一州之力,断无可能。”

    “当时肃靖司元气大伤,镇住破损刀狱,与各方蠢蠢欲动的妖魔,已经是勉力而为,哪里还有余力?”

    “好在,当时以朱家为首的江都各大高门联手,居中调和,出了无数财力物力,又以极大代价,令得尊胜寺倾力相助,献出巨量神金,寺中高僧尽出,为刀狱加持佛咒,重铸洞庭湖底大狱,解了滔天之祸。”

    江舟不由道:“这么说来,咱们肃靖司岂不是还欠朱家的天大人情?”

    梅清臣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天大的人情,数十年来,咱们肃靖司早已经还清了,要不是因为这事,咱们肃靖司还有阳州许多人,都欠了天大人情,那几家当年虽然权势不小,却也难有今日气象。”

    “除了此事,倒也未曾听说朱家做过什么大事,怀右朱家在朝为官的人也不在少数,事是做了不少,不过也都是些职责内之事,说大功远谈不上。”

    他大概也回过神来,江舟问这话的意思。

    朱家若不是为帝芒做了什么大事,又怎会如此有意回护?

    不过,梅清臣并没有想到,江舟的猜测远不止此。

    当初因为城隍施公绪之事,在金阙之上,朱九异竟知道帝芒与幽冥之间有着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事连李东阳这个当朝太宰都不知道。

    原本江舟以为,只是因为朱九异在朝中经营多年,而李东阳只是初为太宰,无人可用。

    但现在从种种迹象来看,未必是这么简单。

    很有可能,朱九异,甚至是整个朱家,曾经为帝芒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而这件事,十有八九,和幽冥有关。

    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郭家兄妹之事,背后隐约有着幽冥阴司的影子了。

    暗中在与帝芒斗法的那个“幕后黑后”,很可能就是幽冥阴司。

    天底下能有这底气和本事的,除了仙门,也只有阴司了。

    只不过,若梅清臣所说的数十年前的刀狱之劫,也其中不知有没有联系?

    若有联系,又是什么?

    这一点,是江舟怎么也想不通的,信息太少了。

    不过,到了这一步,他基本也能猜出“幕手黑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外乎是和帝芒一样,想将他变成自己的一枚棋子、一把利刃。

    其目的,应该是朱家,或者,是他自己。

    以郭家兄妹开始,揭开的是秋闱大比的龌龊,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他与朱家争斗,最终不是他死,就是朱家死。

    不过若要他死,当初他在幽冥之时,就是最好的机会,没必要等到现在。

    他是有底牌,可对方并不知道。

    所以,只能是要他去对付朱家。

    或许,就与他猜测的朱家有可能曾经做过的“大事”有关。

    一念及此,江舟都有点想抽身而退了。

    毕竟没有谁喜欢给人当刀,当成棋子随意搬弄。

    不过,他不能退,也不想退。

    再说了,对方盯上了他,他退到哪里都没有。

    躲了这次还有下次。

    与其让人惦记着,不知道下次的算计什么时候再来,还不如现在顺着对方的心意,好好地当一把“刀”。

    不过,最这后他这把刀到底是斩向朱家,还是斩的谁,就不一定了。

    寻思了阵,江舟便开口道:“梅大人,若我所知不错,我这廷理是不是该有属官了?”

    “属官?”

    梅清臣回过神来,有些发酸道:“也是,年纪轻轻的,竟然就做了廷理,这次要是再把朱家拿下,这‘理’字就得改成‘尉’字,位列当朝九卿之一了。”

    江舟笑道:“我自己都不做这梦,陛下只封了我官儿,可没把我在肃靖司的职司给下了,你见过身负两职的廷尉?”

    梅清臣一愣:“也是啊,这陛下什么意思?”

    “诶,不管了,反正升官儿是件好事儿,不过,江大人你这事请恕本官没法帮你了,咱们肃靖司本来就缺人,你可别想着再从司里挖人,那是不可能的!”

    他以为江舟问这事,就是打的挖人的主意,警惕地盯着他。

    江舟笑道:“放心,不挖你的人,不过,你得借我几个人用用。”

    “江大人说的是虞拱、冯陈禇卫等人?借倒是可以,你用完可得还。”

    梅清臣有些不情不愿:“不过,理正、理史二职,这几人可做不来。”

    廷理一职,其实已经能算是一个独立的小衙门,职权还不小。

    其下有监理、理史、左右监平四官,廷役两班。

    其中理正,算是廷理的副手,主决疑狱,相当于审案的判官。

    理史,管方案笔录之流。

    至于左右临平,主逮捕、诏狱之职。

    廷役就是差役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胆子大点,脸皮厚点,往脸上贴块金,都敢用上“开府建衙”这四个字。

第634章 “朱世美” (求订阅、月票)(6/13)

    “公子!您怎么还坐得住啊!”

    江宅。

    弄巧挎着个菜篮子,怒气冲冲地从门外撞进来。

    也不知道是谁惹了她,小脸气得红扑扑,已经渐渐长开的眉眼倒竖。

    颇有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的神韵。

    江舟有些慵懒地躺在双树下的矮榻上,手里拿着那册薄薄的《净明经》。

    这本经书不过聊聊二十多页,他半天就能看完。

    他已经翻了数十遍,却仍然每天都要继续翻阅。

    闻言却连眼皮子都没有抬,随口道:

    “怎么?谁又招你这个小霸王了?”

    “公子,外面都是骂你的人,骂得可难听了!”

    弄巧儿说着,还学起了不知是谁的腔调,义愤填膺、指点江山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吃饱了没事干,到茶楼酒肆里呼朋唤友,针砭时弊的酸腐书生。

    弄巧儿学完,咬着小虎牙,恶狠狠地道:“就是这些臭读书的,到处败坏公子您的名声,现在连街坊里都有人在议论公子您,说您是酷吏,专门害好人!”

    “公子,您再不管管,以后您上街都要小心哪里飞出个臭鸡蛋,砸您脑门上!”

    说着,还嫌弃地皱了皱脸,似乎已经被臭鸡蛋砸了一样。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就说吧。”

    江舟不以为意地道:“我看你是怕公子我的名声坏了,以后出门,你就威风不起来了。”

    弄巧皱着鼻子:“公子!我明明是在关心您,您怎么这样说人家!”

    “当当当当当!”

    主仆正说着话,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狼嚎般的嚎叫。

    便见广陵王那货从门外快步冲了进来。

    站在门前,嘴里一边呼喝,一边双手交相一拍袍袖,又高高抬起腿,往前一迈一登。

    迈起八字步,一边走一边给自己配着音。

    “锵锵锵!”

    “锵!锵锵!锵!”

    广陵王怪叫着,越走越快,还哇哇唱了起来。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

    几步就蹬到江舟身前,一手拈起衣袍,一手骈起两指,指着江舟摇了摇,瞪起一双牛眼:

    “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弄巧儿:“……”

    江舟:“……”

    “你发的哪门子疯?”

    江舟眼角使劲抽了抽。

    广陵王端着架势,瞪了半晌,没人喝彩,实在端不下去了,才一口气泄出来。

    直接一屁股坐到江舟边上,抢过他的茶,咕咚咕咚就一饮而尽。

    “啊——过瘾!”

    “江舟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广陵王润了嗓子,就又叫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本王生平唯有六好——美人、美酒、美乐,名招、名剑、名马,”

    “你既有这般本事,怎不早拿出来?这《包龙图打坐开封府》,听着真提气,提气!只恨没有早早听闻!”

    江舟嫌弃地坐远了一些。

    他忽然有些后悔,心血来潮之下,“写”了这出名戏,让这货拿出去。

    广陵王却对他的嫌弃恍如不觉,摇头道:

    “你这人也太奇怪了,刚刚升了官儿,你不去把你那府堂开起来,反倒写起了戏了,自己又躲在家中读书,”

    “外面都把你说成了贪官酷吏了,你却什么都不管不顾?”

    江舟仍旧不以意:“说便说吧,他们说几句,难道我还能少几根头发不成?”

    “也对。”

    广陵王颇为千万,又挥手道:

    “诶,不过也确实不打紧,这劳什子官儿做起来也没意思,左右你已功名在身,哪里还用得着和那些寨门一般苦苦钻营?”

    “就该如此,以后就和本王一块儿,吃吃喝喝,听听曲儿,和美人儿……咳!”

    广陵王斜眼看了看边上的弄巧儿,终究还是有点羞耻心,没好意思在这么个小姑娘面前开荦腔。

    “总之,就是这么个理儿,你也别怕,外头那些嚼舌根的东西,本王改日找人揪出几个带头的来,敲了他们的牙,断了他们的腿!”

    “本王倒看看,还有谁敢乱嚼舌根!”

    “好哇好哇!”

    江舟没有理会,反倒是弄巧欢喜地鼓起掌,令广陵王颇为受用得意。

    他在别的地方是众星捧月惯了,唯独在这还没他家茅坑大的小小宅子里,屡屡碰避。

    这宅子里的人,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把他这个郡王当一回事儿的,令他颇为憋屈。

    偏偏又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喜欢往这里钻。

    “哎,你老实告诉我……”

    广陵王忽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你这戏里写的陈世美,是不是在暗讽朱家那几个老货?”

    江舟斜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广陵王笑了,一脸“我懂”的模样。

    “你小子,够阴!不过本王喜欢!”

    朱家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儿,别人不知,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别人不说,如今朱家当家的那三兄弟,就没一个好东西!

    靠女人的玩意儿,算什么东西?

    更何况这几个老家伙,可不是靠女人而已。

    哪个女人被他们“靠”了就都没好下场,全都是他们往上爬的踏脚石罢了,用完就扔,落不下一点好。

    只可怜了他那两个姑姑。

    广陵王自以为得计,得意道:“你放心,本王已经命人将这出戏,散到全城各个戏班子,也就是时间不够,再过些时日,整个阳州,都会传唱那几个‘朱世美’的风流佳话!”

    “嘿嘿嘿嘿……”

    江舟被他笑得发毛,抖了抖鸡皮疙瘩:“我说郡王殿下,你好歹是个郡王,能不能有点正形?”

    广陵王不在意地道:“都是兄弟,就别来那一套虚的。”

    自以为大气地挥了挥手,又好奇地问道:“本王却是好奇得很,这几个‘陈世美’本王知道,不过那戏词里的包龙图是哪位?”

    “本王虽说对朝廷的事不在意,但对朝上的那些人也算是了解,似乎也没几个能对得上的。”

    “是冬官司空,张昭玄?这老家伙确实是条硬骨头,说是铁面无私倒也算得上,”

    “不过此人有些迂腐,向来是守礼的,若无上命,是绝不敢对附马无礼,何况是直接斩喽?而且也没听说过他会断案啊。”

    “难道是你那老师,当朝太宰?也不对啊……”

    江舟被他嗡嗡的搞得头晕,打断道:“行了,不过就是一出戏罢了,你还当真了?”

    “戏就是戏,假的假的,听懂了没?”

    广陵王虚着眼,脸上写满“我不信”三个字。

    江舟摇摇头,想找个由头把他打发走,目光却忽然落到手上的《净明经》上,心中一动。

    似乎也不是不能变成真的……

第635章 天命玄鸟 (求订阅、月票)

    江舟收回目光,饶有意味地道:“包龙图啊,那是个有意思的人……”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广陵王大喜:“此人在何处?姓甚名谁?你快带本王去结交一番!”

    江舟笑道:“包龙图……不就是他的名字?”

    “不过,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想认识他。”

    “原来确有其人?”

    广陵王微微诧异,又道:“这是为何?本王素来不喜官场中人,但是此人若真如你那戏文里所说,却是十分令本王钦佩。”

    江舟微微一笑:“确实是令人钦佩,若此人能得势,将会成为许多人头上一片青天,但你绝对不会想和他交朋友。”

    广陵王更是好奇,心中百爪挠心:“听起来你与此人相熟,他到底是何人?”

    “以后你就知道了。”

    江舟挥了挥手,站了起来,便朝门外走去。

    “喂!你去何处?本王还在这儿呢!”

    广陵王叫了几声,江舟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由恼怒地一拍矮榻:

    “岂有此理!本王如此贵客,竟让你如此慢怠!看本王不、不……”

    他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完整来。

    似乎他完全拿这小子没办法。

    甚至于,他自己的亲老子,如今在家中都是时常将这小子挂在嘴上,他这亲儿子都没这待遇。

    若是这小子去他家中告上一状,倒霉的还是他。

    “可恶!”

    广陵王发狠地叫道:“小弄巧儿!给本王上茶!上好茶!”

    弄巧站在原地不动,眨着大眼:“殿下,茶没了。”

    广陵王两眼一瞪:“连你这丫头也敢这般慢怠本王!”

    “殿下,您自己看。”

    弄巧儿毫不害怕,伸手指了指墙角那棵已经被薅秃的桃树。

    广陵王:“……”

    ……

    肃靖司。

    “梅大人,江某又来了,有事请托啊,大人,别躲了,看见你了。”

    江舟很自然地走进梅清臣的公房,便看到梅清臣一脸无奈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江舟笑道:“梅大人,不就是找你借了几个人,又借了个地方充当公堂嘛,至于这样躲我?”

    “几个!?”

    梅清臣声音都变尖锐了。

    “你把虞拱带走也就罢了,冯陈禇卫几人本也是你的亲信,本官也无话可说,”

    他伸出一个巴掌,颤抖着叫道:“可你还带走了我肃靖司足足五十个巡妖卫!五十个!”

    “不就是五十个吗?咱们司里能人无数,还缺这点人手?您要是不愿意,那我便去找谢总捕借也行。”

    “呵!这点人手?好大的口气!”

    梅清臣气得胸膛起伏。

    江舟也有点心虚。

    五十个巡妖卫听起来似乎不算什么。

    但实际上每一个巡妖卫能培养起来都不容易。

    五十人联手,足以对付大多数中三品的妖魔,可以算是一股很强的力量了。

    “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

    梅清臣顺了口气,无奈地道。谷

    说归说,可真要让江舟去提刑司调人,他还不乐意呢。

    他虽成了廷理,可还担着肃靖司的职司,还算是肃靖司的人,去找外人算怎么回事?不怕被人笑话?

    更何况,人都是肃靖司的,这廷理府建起来,那也相当于肃靖司的。

    江舟与肃靖司的联系也是万万不能断了的,不然就亏大了。

    所以别说是五十,就是五百,梅清臣咬碎牙也会满足江舟。

    “呵呵,”

    江舟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次还要劳烦大人,去请千机堂的神匠为江某铸炼一些物什。”

    “千机堂?”

    梅清臣狐疑道:“以你的身家,还看得上千机堂铸炼的法宝兵刃?”

    如今江舟这个满身仙宝的多宝童子已是人尽皆知。

    他这个三品,最令人忌惮的并不是他本人,反而是他拿仿佛随处可以掏出,取之不尽的天府奇珍。

    这样的人,会看得上肃靖司炼出的“凡物”?

    江舟笑道:“看您说的,我也就是得恩师垂青,赐了几件保拿的东西罢了,除此之外,身无长物,哪里有什么身家?”

    “……”梅清臣有些心累地摆摆手:“罢了,你究竟想铸炼何物?”

    江舟变魔术一般手掌一翻,便现出一卷图纸:“早已画好,大人只要请神匠按图铸炼便是。”

    “江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梅清臣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接过图纸,打开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这是……铡刀?”

    江舟笑道:“不错。”

    “你想要做什么?杀人立威还是怎么着?那也用不着这样吧?”

    梅清臣面色古怪道。

    江舟道:“您就说能不能做?”

    “做倒是没问题,不过……”

    江舟直接打断:“那就行了,此事便拜托大人了!多谢!”

    “对了,这三样东西造好了,还要劳梅大人呈禀陛下,请陛下钦赐一道旨意,刻于其上。”

    “……”

    梅清臣默默地将图纸塞回他手里,抬手送客:“江大人,本官还有公务在身,若无要事,便请吧。”

    江舟却是赖定了他,堆起笑脸道:“梅大人,咱们俩谁跟谁?这么点小忙您也不帮?”

    “小忙?”

    梅清臣气急败坏地跳着脚:“你还真敢想!”

    “陛下口含天宪,金口玉言,煌煌国运加持,凡物能以承受!若成,必是人道之宝,谈何容易?”

    “别说陛下会不会陪你胡闹,纵然你能得陛下恩宠,你又去何处寻那能承载陛下天宪之物?”

    江舟陪着笑:“我是没有这本事,但梅大人您有啊。”

    “……”

    梅清臣突然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这孽障?

    他正想破口大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珠一转,露出笑容:“你这么一说,本官倒是想起来了。”

    “肃靖司中,倒是确有一物,可堪一用。”

    “不过,此物还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去取来!”

    江舟一喜:“何物?在哪里?”

    梅清臣双眉一扬,逐字道:“天命玄鸟!”

    “天命玄鸟?”

    江舟微一寻思,诧道:“那不是前朝国运所化,天地所生之异兽?与我大稷国运夔龙一般?”

    “前祀都亡了万载,哪还有天命玄鸟?”

第636章 国运有毒 (求订阅、月票)

    梅清臣笑道:“确切地说,是前朝一丝残余天命国运孕育所出,是天命玄鸟,却非万载之前那尊。”

    “若是那尊玄鸟,本官也不会让你去送死。”

    江舟怀疑地看着梅清臣。

    他总觉得这老小子不怀好意。

    “江大人,你不要这么看着本官。”

    梅清臣呵呵一笑:“本官与你都是自己人,还能害你不成?”

    江舟眯眼道:“害我不至于,但若是能坑我一把,还能给肃靖司带来好处,我想梅大人必定是乐在其中的。”

    梅清臣脸色一变,怒道:“哼!你把本官当什么人了!”

    下一刻,却又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呵呵呵,你这话倒也不错。”

    变脸比翻书都快。

    这样的绝技,说实话江舟还挺羡慕。

    他要有这本事,能阴死多少高手?

    “实话跟你说吧,这天命玄鸟,就关押在咱们洞庭湖底的刀狱中。”

    江舟奇道:“你想让我出手执刀?”

    既然是关押在刀狱中的妖魔,那就是板上鱼肉,除非要行刑送它上路外,自然是一切安稳不变最好。

    梅清臣却摇摇手:“此妖即便是斩妖大阵也难以斩杀,而且,就算它伸出脖子来让咱们杀,司中也无一人敢动手,甚至,就算有人愿意不惜性命出手,也没有人会允许,还会拼死阻拦他。”

    江舟更奇了:“这是为何?”

    “因为天命玄鸟,身负天命,任何与其相关之人事物,都难逃天命纠缠,”

    梅清臣看向他笑道:“若有人杀了天命玄鸟,天命之下,唯有以命还命,而且要的还不是一人之命,而是与其有过牵扯之人,”

    “他的父母长辈,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甚至只是路边被他施舍过一文钱的乞丐,被他踩踏过的野草,全都要死。”

    江舟面露怀疑:“这么邪门?”

    梅清臣不答反问:“你知道前祀的天命玄鸟如何死的?”

    江舟道:“自是圣祖所杀。”

    “不错,是圣祖人皇所杀。”

    梅清臣沉声道:“当年,圣祖人皇何等英雄盖世?文才武功,俱是天下第一。”

    “古往今来,无双无对,纵是天上真仙下凡,也未必能与圣祖人皇匹敌,如此人物,竟然寿不过三百。”

    “历代人皇,也不乏雄才伟略之圣皇,纵然是仙门真修,各派教尊,也难与之相比,但寿元最长者,也从无过圣祖人皇,你不觉得奇怪?”

    江舟疑道:“难道不是因为人皇之位?”

    梅清臣冷笑一声:“这种话,不过是仙门中人为贬损人皇至尊之位而散布出来罢了,何足为信?”

    “仙门说的?”

    梅清臣面现讥诮:“你且想想,他们仙门之人,修行稍有成果,动辙享数百年寿元,若能入圣,便寿逾千载!”

    “千载岁月,世间足以沧海变桑田,对凡人来说,说一句寿与天齐,与世同在,毫不为过。”

    “但人皇虽为人间至尊,却大多数寿不过百载,”

    “两相比较,世人会如何想?”

    江舟目光微闪,说道:“自然是觉得皇帝虽尊贵,却不过如此,哪有神仙高高在上,逍遥自在?”

    “对了!”

    梅清臣摇头叹道:“若非如此,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苦苦寻仙,妄图长生不老?”

    “万载以降,如此印象已经根深蒂固,深植人心,也成了仙门的一大根基所系。”

    江舟心中念头转动。

    梅清臣此话,倒也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潜意识的认知,世上哪里来那么多苦苦寻道之人?

    如果大稷朝廷,也能令人长生不老,那还有那些仙门什么事?

    不用朝廷动手,早就自己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上了。

    明明大家都有修行,甚至朝廷的力量比仙门更强大,而且还不是强出一星半点而已。

    凭什么强的反而短命,弱的就能长生不老?

    江舟在初至此间不久,就曾有过类似的疑惑。

    只是那时候他绞尽脑汁,只为求活,哪里有心思考虑这些东西?

    正巧又在典籍上看过只言片语,说是人道气运所系,就该如此。

    如今看来……

    江舟将心中念头说出:“梅大人之意,造成如今这等局面,是因为前祀那尊天命玄鸟?”

    “是,也不是……”

    梅清臣还想卖下关子,却被面带不善的江舟盯得讪讪一笑,便直接道:

    “当年,圣祖人皇覆灭前祀,最后一战,便是与前祀第一人,大巫祭,大离氏相争,”

    “那大离氏早已经功参造化,借着前祀天命国运,万劫不加,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那最后一步,虽仍在人间,却已经远远超出了人间一品,位比真仙,”

    “兼且大离氏能驭使前祀国运所化之天命玄鸟,圣祖陛下虽然超古迈今,与这等人物相斗,也是陷入苦战,”

    “最后虽是带领当年的霸府铁骑,身与兵势相合,斩出开天劈地的一刀,灭杀大离氏与天命玄鸟,”

    “那大离氏临死之前,却以天命玄鸟为祭,施下绵延万古的巫咒。”

    梅清臣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巫咒的结果……你如今也看到了,我大稷国运,人道大势……是有毒的啊。”

    “我大稷之功业,千古未有,大稷之盛世,远迈前古,”

    “但巫咒于帝室血脉中绵延不绝,且但凡与我大稷国运,人道大势沾染过深,那是有身死道消之虞的……”

    “也幸好,我大稷除了圣祖陛下,还有夫子这般万古明灯,万世之师,留下儒门一脉,开辟浩然长河,令古往今来,文人贤圣,死后皆能铭刻浩然,精神长存于世,护佑我大稷,护佑我人族,长盛不衰。”

    梅清臣面带尊祟向往,许久,才稍稍收敛,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看向江舟,紧紧盯着他双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国运有毒……

    江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茬内情。

    梅清臣的眼神他也明白。

    不外乎是想看他的抉择。

    他是三品真人,而且是弱冠之龄的三品真人。

    这样的人,古往今来,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所以,若说世间有谁能踏过那三千大劫,他就是有其中最有可能的人之一。

    这样的人,会愿意受大稷国运所累,失去成仙之机?

第637章 自曝 (求订阅、月票)

    “江大人,你已超凡入圣,他日破劫成仙,也未必不可能。”

    梅清臣并没有藏着掖着,直接笑着说了出来:“如今你虽在为官,但毕竟还没有登上朝堂。”

    “当今陛下,自百年前便少理国事,偶有上朝之时,也多是端坐垂帘之后,但其实当今陛下实是除圣祖人皇外,我大稷少有的圣君,”

    “手攥日月,乾坤在握,天下安定,可如今……”

    梅清臣摇头:“不说也罢,但至少,有功不赏,绝非当今陛下作风,”

    “平虞一功,其实足够令你封侯,登上金阙,”

    “但陛下却迟迟未给你封赏,即便是这廷理之职,陛下也只说让你暂居,你可知,陛下为何如此?”

    江舟不以为意地笑道:“陛下自然是圣心在握,自有考量,我这些许微功,又何足道?纵然为陛下所重,也许陛下是见我年轻,想要磨砺我呢?”

    虽然他不在意功名,对老皇帝也自有判断。

    但嘴上却不会那么轻易说出口。

    官场上的事,自然还是要打官腔的。

    梅清臣翻了个白眼,显然也没信他的鬼话。

    不过江舟不接茬,他也无法。

    只好自己接上道:“其实陛下还是很爱护江大人的,若是早早让你登上高位,你与大稷国运必是越来越紧密纠缠,”

    “公侯虽尊,却更是与大稷国运所系,”

    “陛下是在维护你,同时也是在等你做抉择,是要做我大稷忠良,还是要成仙做祖?”

    “梅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

    江舟笑道:“天下仙凡一家,皆归于稷,人道皇皇,生而为人,哪个不是大稷子民?”

    梅清臣目中似乎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也不知道是因为江舟的回答没有令他满意,还是因为他并没有看出江舟到底是什么心思。

    江舟目中也有一丝异色闪过。

    若梅清臣没有跟他说这些话,没有问他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

    现在嘛,这个长袖善舞的老官僚,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

    帝芒高坐金阙之上,少理朝事,却还能对天下各地都俯首贴耳。

    纵然如今天下乱象纷起,各州各郡官员世家,也几乎无人敢有异动。

    甚至那些动乱,都有可能是老皇帝有意放任,否则都未必闹得起来。

    由此可见,其对天下的掌控力,自然是无庸置疑的。

    又是什么能令他如此自信,又如此牢牢地掌握天下?

    若说其中没有无数忠心耿耿,供其驱使的臣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南州有范缜、谢步渊、李玄策等人。

    即便楚王兵临城下,平日里他都看不上的一些官僚与世家中人,都没有一丝一毫投敌之念,拼死一战。

    阳州自然也不例外。

    这梅清臣,十有八九就是帝芒的心腹之一。

    现在这是替帝芒来试探他呢?

    就不知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帝芒的意思?

    梅清臣似乎放弃了试探,开口道:“罢了,你说的事,本官记下了。”

    “铸刀容易,求陛下金口御旨却是要费些周折,但本官也当勉力一试。”

    果然。

    江舟虽然说什么让他禀呈帝芒,求一道旨意。

    可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根本没有指望一个区区司丞能做到这种事。

    可梅清臣却敢一口答应,说是一般亲信江舟都不信。

    “不过,先前所言,却不是哄骗于你。”

    梅清臣继续道:“能承受陛下金口玉言,国运加持之物天下难寻,我肃靖司中,也只有那只天命玄鸟,”

    “若在铸炼铡刀之时,以其血涛铸,当可功成,只是司无一人有此本事,能诛杀此鸟,”

    “若是此道旨意你非要不可,便只能由你自己去想法子了。”谷

    梅清臣一顿道:“如何?你若有本事杀了那玄鸟而不沾因果,本官现在就给你批文,让你入刀狱执刑。”

    江舟干笑一声:“这个嘛,再等等,再等等。”

    他虽然自信,但也不是头铁。

    不沾因果?

    开什么玩笑?

    他要有这本事,还不满世界地诛杀妖魔去?

    何必担心会受反噬。

    不过……

    也并非没有办法。

    他本体不行,化身法海却有一件功德袈裟,万法不沾,诸邪不侵。

    或许能抵御那“天命”反噬也说不定。

    但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损袈裟。

    这三口铡刀,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了,又不是一定要成。

    就算没有这道旨意,铡刀也一样能作,只是少了帝芒的旨意,终究是少了一道威慑。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必要为了这可有可无之物,损失一件功德宝器。

    梅清臣听他如此说,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也仍难免露出一丝失望。

    “好吧,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强求,不过你若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本官。”

    “……”

    江舟嘴角微扯:“梅大人似乎比我还失望?”

    “胡说!”

    梅清臣断然否认:“江大人为肃靖司立下这许多功劳,好不容易有所求,本官是必然要尽力满足的。”

    江舟:“呵呵……”

    我信……你个大头鬼!

    “那就多谢梅大人了,铸器之事,便有劳了。”

    “职责在身,我还要去搜集朱家罪证,这就先告辞了。”

    江舟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梅清臣看着他自门外转角处消失,过了一会儿,吹出一口气,吹得胡子翘起。

    “这个小狐狸……”

    ……

    “老狐狸!”

    江舟走出肃靖司,回头看了一眼,骂声便脱口而出。

    要不是梅清臣今日有意“自曝”,他都被骗过去了。

    还以为他真的只是一个善于钻营的老官僚罢了。

    唉,这些混官场的,果然一个个都是老谋深算。

    他要是真一头扎进去,怕是真就不用修行了。

    不过,背靠大树好乘凉,让他不管不顾,就此抽身,也是不愿的。

    看来,之前的一时兴起,如今却变得很有必要了。

    江舟摇头一笑,便朝自己家走去。

    才走到门口,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当月楼的歌女,王兰。

    “民女王兰,拜见江大人。”

    王兰此时也看到了他,一见面,便冲他跪了下来,拜道。

    “你来做什么?”

    “民女听闻大人要审问朱双明,正搜集罪证,特来指证。”

第638章 大秘密? (求订阅、月票)

    “呵呵呵……”

    听闻王兰所言,江舟发出一声莫名的笑声,令王兰心中微微一突。

    “先进来再说吧。”

    王兰心中忐忑之时,江舟已经越过她,走进了家中。

    王兰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不少邻里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跑到人门前,突然跪下,这种情景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尤其江舟还是这一带最受瞩目,也最受三姑六婆们欢迎的那个焦点。

    王兰轻咬了下嘴唇,心中惊慌、不甘、忐忑,兼而有之。

    实际上她在门前做出如此动作,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机的。

    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对一个男人下跪苦苦哀求,纵然那人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也该顾虑些旁人的眼光。

    尤其这个人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还是文人中颇有名声的“诗中君子”,更是当朝太宰的弟子。

    这样的人,在她想来应该是自重身份,极好脸面才对。

    但看他反应,似乎与她所想相去甚远。

    毕竟是自己算计在先,任谁都会不快。

    她的示弱未能凑效,若是对方是要将她带入其中,报复于她,她恐怕不力还手。

    “喂,你进不进来啊?”

    王兰心中天人交战之际,院门后忽地伸出一个小脑袋,噘着嘴,略带不满。

    弄巧侍候江舟时日不短,对他的性子可谓是了解得紧。

    她一看自家公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女人是个“恶客”。

    弄巧的逻辑倒是简单。

    以自家公子的性子,是她所遇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并不以贫贱富贵男女而有差别。

    对这个女人却是明显的冷淡,真相只有一个:这娘们是个坏人!

    要不是公子有言在先,她早就送上大门了,爱进不进!

    王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乱,低着头,走进了这座在她眼中仿若魔窟一般的宅院中。

    走进宅院,却颇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也太简陋了。

    除了几棵树,一张矮榻外,竟别无他物。

    就连仅有的几棵树,还有一株是枯萎的。

    相比一般人家,自然是不错了。

    但以此人的身份,住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可思议。

    “你这般算计于我,竟然还敢来找我?”

    江舟此时已经坐在双树之下,又习惯性地拿起那本《净明经》。

    目光落在书册上,看也没看王兰。

    王兰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一双美目露出凄色,令她那本就娇美的脸庞更加我见犹怜。

    她低声泣诉道:“江大人神目如电,小女子自知瞒不过大人。”

    “只是小女子身负血海深仇,实在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才行此下策,本意只是想寻一伸冤之处,令大人得知那朱双明的人面兽心,却从未想过,也不敢欺瞒大人。”

    江舟淡淡道:“你不想,也不敢,可事实上,你便是如此做了。”

    王兰听不出江舟话语中有任何喜怒,也无从揣测他的心意。谷

    原本想好的应对之词,此时竟无法出口。

    只好以袖抹泪,低声抽泣。

    连一旁对她没有什么好感的弄巧儿,此时也不由对她心生同情,忘了“这娘们不是好人”。

    江舟却不为所动,目光仍在书上。

    随口道:“让我猜猜,你来找我,是朱家的人在追杀你吧?”

    王兰凄怨的脸庞微微变色。

    很快便又回复过来,贝齿轻咬,凄然道:“江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说着,她以额伏地:“求大人为民女做主,洗雪沉冤。”

    “做主?雪冤?”

    江舟微微一笑:“你驱使妖魔,犯当朝一品门第,可知该当何罪?”

    “一个罪人,何来冤屈可言?”

    王兰娇躯微震,咬了咬牙:“小女子知道朱家一个大秘密,亦是仙门诸派多年来都在苦苦寻找之秘,大人若肯为小女子做主,小女子愿奉与大人。”

    “连仙门诸派都苦寻多年的秘密……看来的确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江舟终于从书册上抬起头,看向王兰。

    王兰心中一喜,以为对方心动了。

    却不想,下一刻,江舟却挥了挥手:“你走吧,朱双明之案,本官并不打算亲自审理,已经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你寻我也无用。”

    “至于你驱使妖魔犯户之事,也自有肃靖司会找你问责,你若是主动投案,或还有宽大处理的机会。”

    “大人!”

    王兰错愕地抬起头。

    江舟打断她道:“多余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本官还要看书,不喜嘈杂,不送了。”

    王兰面上泪珠儿滚落,似两串珍珠一样,映得她的面庞又是明艳又是凄怨,真真是动心心弦,我见犹怜。

    “姑娘,走吧。”

    一点红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看热闹。

    见她跪在那里哭泣,一点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生怜悯,走过来将她扶起,劝说道。

    王兰见江舟又低头去看书,对她完全无动于衷,知道自己难以动摇此人,更是不敢用对付一般男人的手段,触怒于他。

    只好强按心中不甘,让一点红半扶半搀,出了江宅。

    一点红看着王兰站在门前,凄然无助的模样,不忍道:“姑娘,其实我家公子最是心软,他虽然没给你好脸色,但已经给了你指点,你何不照作?”

    “指点?”

    王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顿时破涕为笑。

    朝一点红欠身道:“多谢姐姐提醒!”

    一点红摇摇头,推了她一把:“快去吧。”

    “谢江大人!”王兰点点头,又朝江宅方向,跪了下来,拜了一拜,才站起身来,匆匆而去。

    一点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头一叹,回转院中。

    “就你多事。”

    江舟从书册上抬起头,斜了她一眼。

    一点红娇笑道:“公子,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您就这么忍心让那些人祸害了去?”

    江舟翻了个白眼:“与我何干?我没有找她算账,已经是大发慈悲。”

    一点红掩口一笑:“您若真是如此铁石心肠,又怎会指点她去肃靖司避难?奴不过是顺着您的心思罢了。”

    江舟瞪了她一眼:“就你聪明!”

第639章 忠孝 (求订阅、月票)

    江舟一挥手:“行了,不要在我面前耍嘴皮子,今日可练琴了?”

    一点红一听,笑颜顿时垮下。

    当初让她去查流石寨,差点丢了半条命。

    加上之前让她负责“琅嬛福地”,也是被绣衣盗给打伤,丢了丹药。

    令她颇为沮丧。

    痛定思痛,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来求江舟,说想拜“琴魔”为师,求他引见。

    江舟本来也有心培养一点红、铁胆这几个名为仆从,实为家人的心腹,倒也没有矜持。

    化身黄雪梅现身,传了她自创的“天龙八音”。

    江舟如今入圣之境,所创的天龙八音,早已经脱离了“武功”的范畴。

    乃是融情于音,合道入音,以音入道的玄妙法门。

    一点红得了真传,自然不敢懈怠。

    为了苦练琴艺,体悟八音之妙,一点红又跑回了碧云楼,在楼中当一个琴师。

    江舟却是偶尔以“琴魔”化身出现,对其十分严厉,纵然一点红本就能吃苦,也有心苦练,也是苦不堪言。

    不过她深知“琴魔”可不像公子一般好说话,那是稍有不满,便下死手,不打个半死绝不罢休。

    在江舟面前她敢嬉皮笑脸,在“琴魔”面前,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当下抛弃先前因王兰而生同病相怜之情的杂念抛弃,回到房中抱起自己的琴,往碧云楼去了。

    江舟打发了一点红,摇了摇头。

    心思回到《净明经》中。

    短短几天功夫,他已经将这本书翻得起毛,所获颇丰,受益匪浅。

    所谓净明者,讲究纤尘不染,不触诸物,忠孝自得。

    以孝悌为之准式,修炼为之方术,行持为之必要。

    谓之“愚智皆仰之为开度之门,升真之路”。

    净明道修炼之要诣,是首先要达到内心一尘不染、不触之境。

    忠孝,则只是他们用来约束自己行止的准则。

    最终目的仍是“不染不触”之境。

    倡言“净明”,旨在教人清心寡欲,做忠臣孝子良民。

    怕是除了儒门外,净明道是最得朝廷欢心的人了。

    而且也是最适合普通凡人的修炼之法。

    以忠孝自持,得清净不染,道由心悟。

    不拘智愚,不求资质,不假外物。

    换句话说,傻子都能修行。

    智慧难得,但忠孝,看起来人人都可以。

    可事实上,忠孝之人,可能比智慧之人更难求。

    那不是一时一地,表面装成忠臣孝子而已。

    一世忠孝,奉为圭臬,世间几人能做到?

    江舟自问是做不到的。

    别说是对一个不相关的人忠,即便是在彼世的亲生父母,他有时候也会觉得烦,难以做到事事尊从。

    这也是彼世之人的通病。

    世风日下,礼崩乐坏,在这种甚至被打为“封建余毒”的忠孝表现上,反不如此世中人。

    不过,以江舟所见,纵然是净明道中人,也未必能人人做到。

    江舟也并不全然认为此经上所言都是对的。

    就算是净明道,虽讲忠孝,却不论“事君”、“事亲”。

    为了保持“不触不染”之境,仍然和那些仙门一样,选择了入山做“隐士”,而非与儒门一般,入世入朝,事君治国。

    在这部《净明经》中,也充斥着一种思想——若要修行,便需入山炼形修心。

    江舟历世虽浅,但彼世古今智慧所聚,也并不下于此间。

    就入山隐世而言,老庄留下的智慧更令他有认同感。

    《庄子》有言:隐故不自隐。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说的便是所谓隐士,并不是为了隐伏身形、深藏才智,只是顺应自然而行于天下。

    在自己所处之境而返璞归真,巍然自持,贫富皆可安。

    这才是隐士的存身之道。

    所谓小隐于山,中隐于市,大隐于朝。

    越是喧嚣之处,越能隐伏不显,便离大道越近。

    尽管此经有与己不合合之处,但经过几日研讨参悟,江舟发现此经对自己还是有很大帮助。

    或许是能自己元神大法更进一步的关键。

    所以,他有心参修净明法。

    太智老道说这经书是净明道根本,倒不是夸口。

    其中虽然没有任何神通法术,但到了他这样超凡入圣之境的人手中,神通法术只不过是降伏外道的手段罢了。

    真正的修行,只需要有一个理念便能前行。

    所谓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便是此理。

    如何去修行净明法,江舟已经有了自己的理念。

    只是他终究只是想取他山之玉,而不是想改修此道。

    而且,他也实在不想做一个只讲“忠孝”之人。

    好在用幻梦身来做这种“试验”已经是家常便饭,轻车熟路,倒没有什么可苦恼的。

    当下便唤狐鬼婴宁开启了太阴阵,隐去了双树下这一片空间。

    念头一动,一尊虚幻身影便自其身上走出。

    “二人”相视,看着新幻身的模样,江舟露出满意的微笑。

    ……

    一座稍显古朴,却隐隐有威严之意的公堂前,方清回首笑道:

    “江大人,此处,便是陛下赐你的廷理开府之地。”

    他抚须环指公堂,笑道:“江都从无廷理开府之先例,倒是此地曾是前祀帝京,有前朝留下的诸多宫殿、公堂,我朝立国后,并未拆除,”

    “到底是前祀国运所聚之处,国虽已亡,这些地方却也有了些神异,朝廷也不舍弃之,常常拨款修缮,得以万年不朽,”

    “此处,便是前祀刑祝堂,乃前朝掌狱理讼之所在,聚前祀刑威法势,震慑仙凡,诸邪退避,如今过去多年,其势散尽,对凡人却仍有震慑之威,正合你用。”

    江舟抬头看了几眼,倒是没什么不满。

    他本来就想在肃靖司里借个公房用着就行,不过方清忽然上门来,说是帝芒给划下了这么一个地盘给他。

    又提醒他廷理一职,颇为紧要,最好是不要和肃靖司牵扯太深,否则难勉落人口实。

    江舟虽然无所谓,但麻烦能免就免,也没有坚持。

    “劳烦方大人。”

    江舟拱了拱手,又掏出一本折子道:“还有廷理府中一应属官,江某也已详列此折,有劳方大人代为呈禀。”

    “江大人多礼了。”

    方清点点头,接过折子,随手看了一眼,不由一怔,抬头道:“江大人,虽说廷理属官任免,江大人可一人而决,”

    “但这理正一职,虽品低位卑,职权却重,事关重大,不可轻与啊。”

    江舟笑道:“方大人放心,江某自然知晓轻重。”

第640章 求字 (求订阅、月票)

    “江大人,你休怪老夫直言。”

    方清还是发张道:

    “依老夫看,你也不会老老实实坐堂理事,这理正本就掌廷理府刑讼之状,你若不在,理正便是廷理府主掌之人,”

    “上至士官,下至百姓,都有权察审,纵然此人有些才能,理得清其中千头万绪,又何来威望服?”

    方清若有所指道:“寻常百姓倒好说,可若是士官,他如何能震慑得住?尤其是朱家这等高门,岂能容忍一个无名之辈坐到自己头上?”

    在他想来,以江舟这等已入三品的真人,是绝对不可能甘心老老实实给陛下当差,把自己绑在这尺寸之地的。

    更何况还有国运之重,天命巫咒。

    以江舟的道行,该早有所知。

    怎会让他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江舟一边打量着这座公堂四周,一边回头笑道:“方大人就不必忧心了,别人或许不行,此人嘛……一定可以。”

    “哦?”

    见江舟如此笃定,信心十足,方清这回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令江大人如此另眼相看?”

    “他呀……”

    江舟笑道:“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黑炭头,不足一提。”

    “不过方大人若是感兴趣,届时江某会放权于他,令他审理朱家之案,方大人不妨到堂一听?”

    小狐狸……

    方清笑着用手点了点江舟,知道他此举用意。

    不外乎想让他来给自己的属官站站场子,威慑一下肖小。

    不过他也不以为意。

    他本就是老皇帝的人,此番朱家一案,也是圣意所系。

    保证此案最后结果能依圣意而行,本也是他的职责。

    如此也正中他下怀,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好吧,不知江大人……不对,是这位包、包理正何日升堂审案?老夫定然到场。”

    江舟笑道:“他大约还在搜集朱家罪证,不过此事也不好久拖,便定在两日后吧。”

    “朱家罪证?”

    方清微微一笑:“江大人,别怪老夫没提醒你,陛下可不希望朱家倒了,你还需谨慎些。”

    “哈哈哈,”

    江舟笑道:“放心放心,那块黑炭不过一个小小理正,有大人在,他还翻得了天?”

    方清讶道:“怎么?听江大人这意思,难道打算抽身事外?”

    江舟抱拳道:“方大人见谅,近日有些心得,打算闭关一阵。”

    “原来如此。”

    方清点点头。

    也是江舟三品真人这层身份起了作用。

    换了别人,敢这么玩忽职守,方清第一个就不饶他。

    不过一个三品真人的作用,不论是对他、对朝廷,对当今陛下,都远比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员重要得多。

    没有人会因此诘难于他,反而乐见其成。

    若是如此,那此案看来最后如何定夺,还是着落到他头上。

    方清可不会认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能在朱家一案中起什么作用。

    就算有些才能,骤登高位,能安稳地坐在堂上当个摆设已经难得了,又如何压服得了朱家那等存在?

    江舟也没有多说。

    朱家一案,是他以化身深入朝堂,当忠臣孝子的一个良机。

    本体也正好可以金蝉脱壳。

    从帝芒和“幕后黑手”的对弈中脱身而出,从棋子再次变成旁观者,甚至是棋手。

    而且,梅清臣说的天命巫咒之事,不管几分真,几分假,也着实是令他心有忌惮。

    这也算是应对大稷国运反噬的一个后手。

    心下定计,又与方清交流了些开府事宜,了解了这座前朝遗留下的公堂,便各自告辞。

    径直来到肃靖司中,知会了梅清臣,便带着虞拱,还有冯陈禇卫、路忘机、乙三四等吴郡故人,和五十个巡妖卫,重新回到公堂,各做安置。

    最重要的,是给这座公堂挂上一块新的牌匾。

    公堂的匾额可不是随便挂的。

    此间的每一个官府衙门、公堂,都有着种种神异。

    作为头脸的门匾更是如此。

    无一不是大儒亲笔手书,加盖上朝廷金印。

    浩然当空,国运加持,镇压一切魑魅魍魉,诸邪避退。

    世间有大儒之名的人不少,但对不过是声望高隆,世人的尊祟之称。

    真正的儒门上三品大儒,少之又少。

    比佛道等仙门真人尊者都少。

    大儒的精神境界太过纯粹,虽不需修炼,某种程度上却比修炼更难。

    他的化身李白,就算当初没有自斩入圣之机,也成不了大儒。

    更大的可能,是借着法海的成圣之机,成了佛门尊者。

    而且读书人寿不过短短数十春秋,纵然成了大儒,依然寿不过百。

    比不得仙门动辙数百上千年寿元。

    一增一减,世间的大儒稀少,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还是在读书人的基数远超修行之人的情况下。

    李东阳当初才破境成大儒,帝芒便下诏请其出山,位居太宰。

    固然是其身负天下名望数十年。

    但也可以看出“大儒”二字的份量所在。

    江都之地,货真价实的大儒恐怕不出五指之数。

    恰好,江舟就知道一个。

    ……

    襄王府。

    “贤侄许久未来看望本王了,此番到来,怕是无事不登门吧?”

    襄王笑眯眯地看着刚刚进门,才给他施礼的江舟道。

    江舟呵呵一笑:“世伯明见,小侄有一事相求。”

    襄王点了点他:“往常让你称一声世伯,可是难上加难,现在竟还自称小侄了,本王可担不起江真人这般陆地仙人如此称呼。”

    江舟赔罪道:“世伯莫取笑了,小侄这不是俗事缠身,无暇来访吗?他日定备厚礼,给世伯赔罪。”

    “好了,知道你贵人事忙。”

    襄王摆手笑道:“怎么?可是因为朱家之事,有求于本王?”

    江舟陪笑道:“圣明无过于世伯。”

    “滑头无过于江真人。”

    襄王翻了个白眼:“说吧,什么事?”

    江舟道:“求世伯代为引见希孟先生。”

    “黄希孟?”

    襄王一怔:“你找他作甚?”

    他转念一想,便又反应过来:“可是要为你那府堂求字?”

    “正是。”

    襄王抚须沉吟,片刻才道:“这黄希孟性子怪异,又臭又硬,就是茅坑里的一块石头,可不会亲易为人提字,不过若是你去求,本王料他不会拒绝。”

    “本王让那逆子随你走一趟便是。”

第641章 君子贤臣 (求订阅、月票)

    玉京神都。

    摘星楼。

    帝芒如往日大多时候一般,闲披日月争辉大千袍,侧卧万兽伏拱金晶宝榻之上。

    手边垂落一卷折子。

    双目似阖非阖,嘴角隐隐带笑。

    鱼玄素躬身侍立一旁。

    耳中听得帝芒似有意无意发出低语之声。

    “开封府……”

    “呵呵呵……”

    帝芒轻笑一声,微提声音道:“鱼玄素,你说朕这位新任廷理,取这‘开封’二字是何意啊?”

    鱼玄素将本就躬着的身子弯得更低:“陛下,开封二字,顾名思义,当是‘开拓封疆’之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江廷理这是在向陛下明志,要为陛下开拓疆土,有封疆列侯,报国大志啊!”

    “呵呵,是吗?”

    帝芒语中不觉喜怒:“朕听说,李卿相两次去信召他入京,有意让他去北境,既有封疆列侯之意,为何他连番相拒啊?”

    鱼玄素低头道:“奴婢愚钝,却是无从揣度了。”

    帝芒笑道:“莫不是他怨朕连番压他大功,把朕当成了凉薄无德之君?”

    “还是舍不得他缈缈仙道,怕朕连累了他,他日无望登仙?”

    鱼玄素垂着头,并未回话。

    这话他也不敢回。

    “罢了,他若真有此心,朕又岂会亏待于他?”

    “天命?大劫?”

    “呵呵呵呵……”

    帝芒发出一阵莫名的笑声。

    笑声自摘星楼上远远飘去,又在茫茫云海之上,被无边罡风搅得稀碎。

    风中却仍隐隐传出一声淡漠如高天般的低语。

    “……何足道哉?”

    ……

    江都。

    城北有一道大门,像是一条贵贱之界,隔绝了江都城的百姓与权贵。

    门内是城中官府衙门汇聚之地,也是权贵高门聚居之所。

    这道门,名金水门

    入了这道门,沿贯城而流的阳(防和)江直走,走过一道白虎桥,便是白虎桥坊。

    这里多是前朝遗留的府衙公堂之类。

    有不少,都被江都官府各衙沿用。

    在离白虎桥不远,便有一座置空已久的府衙,如今外间却是人群涌动。

    还有不少百姓,如今也正走入金水门,沿江而来,涌过白虎桥,往这里聚集。

    “开封府?”

    “这开封府是个什么衙门?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是当今人皇陛下金口御封的大钦差!这开封府,就是人皇陛下特地赐给钦差大人的官衙。”

    “听说,这位钦差大人,本来就是咱们江都的官儿!”

    “这回,那朱家人的威风八成也不好使了!”

    “嘶~”

    “朱家二老爷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都惹得人皇陛下派来钦差审问?”

    “嘿嘿,这位朱二老爷是什么德性?他犯的事儿还少了?哪桩哪件拎出来,搁一般的官儿身上,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噤声!你不想活了!”

    “怕什么?这不是都被抓了……”

    无数以百计的普通百姓,聚在衙门前,伸头探脑,议论纷纷。

    这是江都城难得一见的场景。

    普通百姓,连金水门都无法进入,更何谈来到官府衙门前?

    只因今日出了一桩奇事。

    城中的最大的权贵高门之一,朱家的二老爷,被衙门给锁拿了,还要当堂审问。

    不仅如此,城中还贴出告示,允许百姓前往衙门观看。

    怀右朱家,不仅在百姓眼中是顶了天的人物,有一般权贵眼中,更是“天”。

    如今不仅被“自己”人锁了,还要当堂审理,而且任他们这些低贱百姓旁观。

    这岂不是当众羞辱?

    如此稀奇的热闹,自然不会有几人愿意放过。

    闻讯涌来的人越来越多,过了时辰,便有兵丁关了金水门,守在门下。

    也幸好此处是在金水门内。

    纵然是官府允许,百姓们也不敢放肆造次。

    已经进去了的,自然是得意欢喜。

    没有进去的,只好在门外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却也没有人舍得离去,都围在金水门外,等候着审问结果。

    就算进不去,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出去也能跟人吹嘘好一阵儿。

    “让开让开!铁差大老爷出来了!让俺看看!”

    “哪儿呢哪儿呢?!”

    刚挂上了崭新的匾额的开封府前,无数百姓突然拥挤,争先恐后地将自己脑袋往前送。

    概因升堂的鼓声已经响起。

    衙中响起了威严的堂喝。

    前面的人被巨力推得站立不住,好不容易站稳,抬头一看,前面大敞的公门之中,已经看到两班衙役分列两排。

    个个英武不凡,煞气逼人。

    高堂之上,已经端坐了一人。

    “嘶~!”

    “这厮好黑!”

    看清里头那坐在高堂上的官儿,众人都是一声惊呼出口。

    只见那官儿身着官衣,身材魁梧,若不看那张脸,倒是一副好身相。

    上面那张脸,却着实令人惊异。

    虽面容丰润饱满,五官端正,却是满面漆黑如炭。

    额头正中,有一块似疤痕状的印记,像一弯用牙儿般,十分奇特。

    众人虽然惊呼出口,但再多看几眼,却又觉得这官儿竟然看起来十分威严。

    骚乱渐消之时,公堂上又多了几人。

    左首处,竟是一身白袍金边王服的襄王。

    在他下首,是一身礼官袍服的方清,还有一个相貌清癯的长须文士。

    右首边,还坐着几位官员和文士。

    与方清相邻的那清癯文士,自这黑炭头一样的官儿出来时,就两眼发直地怔住了。

    “如何?”

    方清见他模样,凑过头去,低声道。

    清癯文士下意识喃喃回答道:“直符前三六合位,太阴之神在前二……”

    方清眉头微皱:“何意?”

    清癯文士像是自语,又像是回答,又说了一句:“天乙之神,诸神之首,所到之处,百恶消散……”

    方清深吸了口气,忍着不悦道:“说清楚些!”

    清癯文士两眼依旧发直,一手笼于袖中,从其袍袖震动来看,似乎手指在其中点动不止。

    目中满是不可置信地道:“依课象与此人面相而观,此人形貌轩昂,性灵颖悟,理义分明,不喜杂术,纯粹大器,乃身蕴道德,万民钦爱之象。”

    “此等人,执拗自是,与劫煞并,则貌有威,多谋足计。与官符并,则文翰飘逸,高谈雄辨。与建禄并,则文翰纯实,济惠广游,君子人也!”

    方清这回总算是听懂了些,虽仍有些不明之处,却知道此人面相当是极为不凡。

    不由也露出惊容。

    他对这清癯文士的卜课相面之术,还是十分信服的,不至于会怀疑。

    而与此同时,在外面的人群中,也混杂着几个特殊之人。

    其中有个道士,也是面相惊容。

    口中惊疑不定地道:“君臣庆会,材善经邦。魁钺同行,位居台辅。禄文拱命,既贵且昌。日月悬空,不权则贤……”

    “怎会如此?世间怎会有人能兼具如此之相?!”

    “而且……我昨夜观星,天机早有明示,今日当有贤圣佐辅出其世,若得此贤臣,争龙之局当平添四分胜算,实乃天赐贤臣!”

    “此兆当应在那江姓子之身,怎会是此人?”

    道士心中翻江倒海。

    这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黑炭头?竟有如此惊人之相!

    堂中,襄王老神在在地端坐椅上,看似闭目养神。

    其实心中也不是很平静。

    我这贤侄哪里弄来的一块黑炭头?

    自己躲了起来,却摆上了这么块黑炭头,怎么着?你还真想直接拿煤灰抹那朱家一脸黑?

    而此时,并不在场的江舟却也在公堂后以心眼观照方圆。

    那清癯文士和人群中那道士的话语自然也被他听在耳中,心中若有所思。

    这俩又是打哪儿来的?

    眼睛够毒啊……

    连他给化身预设的人设都能一眼看穿?

    算命?看相?

    天机数算之术?

    可他们算命也得有点谱吧?

    包黑炭的模样明明是他综合彼世各种形象外加自己的一点艺术加工弄雕琢出来的。

    他们是怎么从中看出这么大一堆信息来?

第642章 幸不辱命 (求订阅、月票)

    “肃静!”

    众人为这黑脸官儿议论纷纷之际,那官儿终于开口了。

    声音却是颇为沉厚威严,竟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令人不由自主就顺着他的话而行的奇异魔力。

    右首边坐着的官员文士等都是心中一震,面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襄王和方清也抬头意外地看了一眼。

    这黑炭头,竟还养出了这般浓厚的浩然正气。

    怕是离大儒之境都不远了吧?

    这江舟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就有这般浓厚的儒门修养?

    “本官包龙图,受命审理朱家朱双明,始乱终弃,杀妻毁尸,灭门夺财一案!”

    这黑脸官儿下一句话,却令得满场震惊哗然。

    连襄王和方清等人也不例外。

    都被他这话惊得身躯一震,抬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却见包龙图端坐堂上,面黑如铁,神色亦如铁。

    不苟言笑,喜怒不显,威仪凛凛。

    众人却顾不上惊叹此人的气度。

    那堂外的百姓是在震惊鼎鼎大名的书礼之家,怀右朱家的二老爷,竟然会扯上这样的罪名。

    襄王方清等人却是在暗道:这黑炭头疯了?

    那个江舟行事已经够出格了,可没想到天外有天,这不知道从哪个煤坑里拎出来的家伙,竟似乎比江舟更出格,更无法无天!

    打人不打脸,他这是要把朱家往死里戳啊!

    今日之案,不管结果如何。

    仅凭他这一句话出口,就彻底得罪死了朱家。

    今后无论如何,朱家都必与他不死不休。

    令人震惊的却还没完。

    包龙图抑扬顿挫的沉厚声调仍在继续:“并,勾结肖小,构陷罪名,残害举子,祸乱秋闱,舞弊科举一案!”

    “两案并理,堂下诸人静听,勿得喧哗、咆哮公堂!”

    包龙图目光扫过堂下堂外,官员权贵,百姓平民,威仪四布,竟令人一时凛然不敢犯。

    “来人呐!”

    包龙图骤然扬声:“带嫌犯,朱双明!”

    一声令下,不多时,两个从肃靖司暂带过来的班役便押上一人。

    此人正是朱家二爷,朱双明。

    见了朱双明,平时熟悉他的人都是一惊。

    朱家名门高第,书礼之家,朱双明在人前自然也是衣冠楚楚,风仪不凡之人。

    此时却是披头散发,身着囚服,狼狈不堪,再无一丝风仪。

    这黑炭头胆子还真大啊,虽未有动刑之迹,却明显没有给朱双明任何特殊待遇,真当成了一般的囚犯。

    是这黑炭头私下所为,还是那未见其人的廷理江舟所授意?

    “还不跪下!”

    肃靖司出身的两个班役果真是胆壮,竟一把推了下那朱双明,毫不客气地喝道。

    “嘿!”

    朱双明冷笑了一声,却是傲然立于堂上,斜睨了包龙图一眼,满是不屑之意,甚至根本不屑出声。

    “大胆!”

    两个班役大怒,正待动手。

    他们跟着江舟,做了不少“惊天动地”之事,胆子也早就养肥了。

    包龙图一摆手,沉声道:“朱双明乃钦封博闻师,功名在身,按律,可站立听审。”

    此举倒是令堂上众人稍感意外。

    原以为这所谓的“开封府”都是无法无天之辈,与朱家又成死仇,当不会对这朱双明客气。

    襄王和方清都曾听江舟说过一些关于这包龙图的话语,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这个黑炭头,似乎有点意思。

    “嘿嘿!”

    朱双明此时却再次发出冷笑,昂首挺胸,斜睨包龙图:

    “真是笑话!”

    “本官出身一品门第,位比公侯,莫说无罪,纵然有罪,也只有陛下和天官府才有权审理,”

    “你一小小理正,也配审我?莫说是你,就算是姓江的小子,也无此资格!”

    “哼!”

    包龙图轻哼一声,一双如刀墨眉微竖,一股冷肃之气便在堂上升起,令人肃然。

    正当他欲开口之时,忽闻门口有人高呼:“朱上卿到——!”

    “史上卿、王上卿、谢上卿到——!”

    一连四声高呼,堂上众人微微一惊,旋即神色莫名,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包龙图的神色,见他仍旧面色如铁,不见喜怒。

    心下称奇,又朝堂外看去。

    人群微微涌动,被自中分开。

    朱家朱一颢与三个身着华贵卿服的老者联袂而至。

    直入堂前,旁若无人般与襄王等人见了礼,才抬头直视包龙图。

    明明他们站在堂下仰视,却偏偏像是在俯视包龙图一般。

    包龙图从椅上站起,抱拳肃容道:“包龙图见过几位上卿,公堂之上,请恕本官无法依礼拜见。”

    “来人呐,赐座!”

    说罢,又坐了回去。

    令朱一颢等人微微一怔。

    他们来此,不无施压之意。

    也想看看这突然冒出来的理正官究竟会如何应对。

    他若畏惧退缩也罢,若是被自己等人此举激怒,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反而正中他们下怀。

    当可以此为柄,直接将其拿下,也免了这一场闹剧继续一去,令朱家蒙羞。

    却没想到这黑厮竟然如此淡然,而且应对得体,不卑不亢,一切依法依律。

    真要挑他错处,也是挑不出来的。

    四人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物,相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朱一颢才微带笑意道:“听闻开封府升堂审理我老夫之弟,老夫来此,只因实不信吾弟乃是此等作奸犯科之人,还请这位包大人能还吾弟一个公道清白。”

    “不过,既然这位包大人方才也说了,公堂之上,一切皆当依法依律,既然如此……”

    他坐在椅上,抬头笑道:“这位大人,还请将江大人请出来吧,陛下旨意,是令他审理,毕竟吾弟功名在身,依律,大人你审不得。”

    那朱双明听得此言,心中胆气更壮。

    冷笑连连,斜睨包龙图,满是讥笑之意:“如何?黑厮,本官说你审不得我,你便审不得!”

    “肃靖司梅司丞到——!”

    正当此时,又有人到。

    梅清臣大步踏来,身后一行巡妖卫抬着三件黄布蒙裹之物。

    “哈哈哈,包理正,本官幸不辱命,受陛下之命,江廷理之托,铸成三刀,今日功成,特来送刀!”

    梅清臣大笑挥手,巡妖卫便将带来之物抬到了公堂上。

    包龙图神色不变,朝梅清臣抱拳一礼,又朝朱一颢等人道:“朱上卿所言甚是,公堂之上,自当依法而行。”

    他忽然站起身来,竟让人有种高山峻岳之感。

    众人只见其神色忽厉,喝道:“朱双明!”

    “你且往此处看来!”

    他戟指指向梅清臣带来之物

    一直侍立在旁的冯陈禇卫站了出来,直接将那黄布扯开。

    几道森冷寒光闪过,竟令满堂骤然充斥一股锋锐威严之气,令人寒毛倒竖,心有重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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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卷鬼神图录介绍:
江舟被一卷鬼神图录带到大稷,用手机里的半集西游记,将一个凶残的妖女忽悠瘸了,以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传人的身份,开始走上了一条通天路……
妖魔乱世,红尘有仙。
古箓一卷,造化自得。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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