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青天三铡 (求订阅、月票)
扛如襄王、方清与朱一颢等人,自梅清臣到来,目光都一直紧紧盯着那几个巡妖卫扛着的东西。
盖因这几件东西上覆着的黄布也不是凡物。
上面绣着诸般祥瑞威严异兽,镌刻金丝铭文。
这是御用的袱套,只有御赐之物才能用上。
而且还不是一般御赐之物,当是某种凶厉之物。
那上面的兽纹铭文便是用来镇压煞气之用。
果然,冯陈禇卫二人抖落御用袱套,顿时是一股冷厉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这、这……这是何物?”
朱双明与堂上众人一脸惊疑不定,看着那黄布之下显露之物。
堂外百姓也都在探头探脑,争先恐后地探看。
乍然望之,似三头异兽卧伏在堂,通体明晃晃,金灿灿,昂首咆哮,凶威凛凛,骇人心魂。
“异兽”背上却是皆驮一把尺余宽的雪亮大刀,寒光四射,令人心魂俱颤。
朱双明更是颤抖着唇皮道。
他心中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
“呵呵……”
梅清臣适时轻笑一声,朝包龙图道:“包理正,这三口铡刀,陛下御赐其名‘青天三铡’。”
“青天三铡,刀刀皆刻金敕。”
梅清臣上前几步,指着其中一铡:“此乃狗头铡。”
“可铡土豪劣绅,恶霸无赖,妖魔肖小。”
在他言语间,内外众人俱是一震。
再看那狗头铡上,果有丝丝金光流动,符文闪烁,正是御制金敕。
“此乃虎头铡!”
梅清臣又指向另一刀,神色已变得端肃许多:“可铡贪官污吏,祸国奸臣,乱国妖邪!”
他话不停歇,指向最后一刀:“此乃龙头铡!”
“皇亲国戚,凤子龙孙,鬼神妖仙,但有干犯国法者,刀下亦要亡魂断首!”
梅清臣抱拳朝北一拜,振声道:“陛下还有口谕:此青天三铡,乃朕格外开恩,开封府执此三铡,可施刑外之刑,法外之法,当晨兢夕厉,临渊履冰,还万民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包龙图走下堂案,正襟端冠,朝北跪拜一礼,肃声道:“臣等谨遵圣谕。”
这才起身,快步走回案后,居高临下,猛地一拍惊堂木,目光扫过朱一颢等人,才朝朱双明肃声道:“朱双明!御赐青天三铡在此!”
“你说本官能不能查?能不能问?审不审得,办不办得!”
朱、史、谢、王三人面色难看。
朱双明神色惊惶,身形摇摇欲坠。
此时所有人看向那三口铡刀,如方清这等正大君子倒罢了,虽是寒光迫人,威严凛凛,却尚可支持。
心有鬼魅之人再看,更是毛发皆竖,心胆俱寒。
刑外之刑,法外之法……
这是从古至今未有之刑……
陛下……陛下是疯了吗?
怎么会赐下这种东西?!
三口铜铡,足令神鬼俱寒!
纵然要赐,区区开封府,区区一个江舟,何德何能,能得此恩赐?!
不仅是朱一颢等人心中暗觉荒谬,连襄王、方清等,都是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哼!”
包龙图冷哼一声,重新坐下,“啪”的一声又拍下惊堂木。
“来人呐!”
“带鸣冤告状者王兰上堂!”
此时也无人再说得出资格职权之话。
朱一颢等人也只能脸色冷沉,静静地看着。
不多时,一个班役带着楚楚娇美的王兰上堂。谷
王兰看到站在堂上,神色仓皇的朱双明,目中闪过毫不遮掩的仇恨之色。
“王兰。”
包龙图那威严的声音将王兰惊回神来,连忙在堂下跪落,心悦诚服地拜道:“民女王兰,叩见大人。”
包龙图点点头:“王兰,你有何冤屈,不避忌讳,如实说来,公堂之上,自有公断!”
“民女要状告朱双明!”
“民女本是荥县一茶商之女,朱双明垂涎美色,巧言诱骗我姑姑,委身于他,图谋我父巨资,杀我父亲,派人远至荥县,灭我全家一百一十八口人!”
王兰转头,双目欲裂,本是娇美秀丽的脸庞,此刻竟因恨意扭曲,状如索魂厉鬼。
声似夜枭厉泣,令人动容。
朱双明更是面色惊恐,看着王兰,连连摇头,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咳。”
边上坐着的朱一颢,却是神色淡漠地掩嘴干咳了一声。
朱双明浑身一震,脸上惊恐畏惧竟渐消,恢复正常,厉声道:“哪里来的泼妇贱民!”
“本官何曾识得你的什么姑姑?更未曾去过什么荥县,你莫要信口开河,血口喷人!”
王兰尖声道:“朱双明!你敢做却不敢认,岂不惧苍天有眼,给你报应!”
“嘿!本官问心无愧,怕什么?倒是你这泼妇,敢诋毁朝廷命官,一品门第,可知是何等下场?”
“啪!”
“住口!”
堂上包龙图猛拍惊堂木,怒叱朱双明:“朱双明,公堂之上,本官未曾问你,不得言语!否则本官先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朱双明神色一滞,偏过头去,不去看那包龙图和王兰。
包龙图又看向王兰,肃然道:“王兰,你也一样。”
王兰惶然垂头:“民女知罪。”
包龙图这才道:“王兰,你可有诉状?”
王兰忙道:“诉状在此,条条桩桩,俱在此中,请大人过目,还我王家公道!”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状纸。
自有人呈上案前。
包龙图匆匆一阅,放下状纸,厉声道:“朱双明,你有何辩解?”
朱双明冷笑一声:“区区一个贱民,红口白牙,就说本官灭门夺财?包大人,你们开封府若是如此办案,怕是要不了几天,这江都城满城都是罪人了。”
包龙图闻言也不怒,点点头道:
“好,此案暂且不说,来人呐,传郭喻!”
边上,与朱一颢同来的史、谢、王三家之人神色微变。
看向朱一颢,那史家人低声道:“朱老卿相,难道要如此任由此人胡闹下去?”
别的他们不在意,区区一个茶商罢了,杀了就杀了,别说这黑厮未必有语气,就算落实罪名,又如何?
难道还能要堂堂一品高门子弟给一个低贱商人赔命不成?
可若秋闱大比之事被牵扯出来,他们谁也别想好过。
朱一颢神色不动,淡声道:“稍安勿躁,让他审。”
三人微现疑惑,朱一颢以眼神朝那三口铡刀示意。
三人看去,仔细瞧了会儿,忽然眼神微亮,心下顿时一松。
……
玉京神都。
“呵呵……”
帝芒看着捕风司传来的消息,低声一笑。
“三口铡刀……朕这位江廷理到底是年轻人啊,想法还真是古灵精怪。”
一旁鱼玄素道:“还是陛下仁慈,心怀万民,才能赐下如此宝物,可谓是圣恩隆宠,江廷理定当感恩戴德,为陛下效死。”
帝芒手一挥,笑道:“你也不必给朕戴高帽。”
“刑外之刑,法外之法?”
“呵呵,这可不是小事,这小子真要想如愿,还得看他自己有没有这本事……”
第644章 证据 (求订阅、月票)
开封府。
一身囚服的郭瑜正站在堂下。
她虽是带罪之身,而且还是女子,但在尘埃未落定之前,秋闱大比亚元的功名却仍戴在她头上,算是有功名在身。
众人见这包龙图一板一眼,事无巨细,皆要依律而行。
郭瑜要跪,也是不让她跪的。
她正在缓慢又清晰地述说着自己代兄赴考的前后原由,郭暇被害之冤屈。
与王兰相比,虽同样是冤仇在身,却是镇定得多,没有对朱双明显露出仇恨之色。
也许是真想未明,朱家不过是有极大嫌疑,并不一定就是害她兄长的元凶。
也可能是她饱读诗书,心志坚韧,轻易难以动摇。
待她说完,包龙图才一拍惊堂木:“朱双明,据本官查证,此次秋闱大比,三甲头名连带其余上榜学子共三十一人,皆被无端黜落,”
“汝子朱良,与朱、史、谢、王四家子弟,本未上榜者,合共三十一人,却在此后皆名登桂榜,替了那三十一位学子,”
“据本官所知,你为博闻师,自玉京回江都后,便入教典台,数年之间,教典台上下官吏,皆仰你朱家鼻息,”
“如此种种巧合,朱双明,你可否给本官一个解释?”
王兰、郭瑜述说的冤情,以及包龙图的质问,都让堂外的百姓一阵阵哗然,纷纷大骂朱双明黑了心。
堂上朱一颢与史、王、谢三家等几人却是面色淡然,老神在在地听着。
一是这两个女子所言,都不过是一面之词,不足取信。
二来,也是看穿了那黑厮与开封府不过是虚有其表。
三口御赐青天铡刀,刑外之刑,法外之法,听起来骇人听闻,实际上不过是几句虚言。
别人看不出,但以他们的身份眼力,却是轻而易举地看出来。
三口铡刀中,其实只有那口狗头铡能用。
龙、虎二铡,根本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铡刀不假,刀上的金敕铭文也是真。
但却是两口“死刀”,根本就开不得,也铡不了人。
御赐之物,之所以神圣,可不仅仅是因为是人皇所赐。
尤其是正儿八经地刻上了金敕铭文的御物。
人皇本就是人道气运所系,金口一开,言出法随。
加上金敕铭文,那更是实实在在地将大稷国运与之相系。
其威力可大可小,全看人皇一张金口是如何说的。
这三口铡刀,帝芒说能铡皇亲国戚、权贵百官,甚至是妖仙鬼神,那就真的是能铡死。
哪怕是一品至圣,若是被押至铡刀之一,一刀之下,大稷国运加持,也要亡魂断首,绝无生机。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本事将其押至铡刀下,或是别人心甘情愿让你铡。
显然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不过,即便如此,这三口铡刀,也是一种可怕的威慑、权势。
帝芒也不会轻易把这样的东西随便赐下。
三口铡刀是给了,但却留了个余地。
除了狗头铡,那龙、虎二铡并未开封,铡刀上有帝芒的金口玉言所化的“封条”。
一般人无法看到,只有他们这种本就高居尊位,又有着极深厚的儒门修养,方能一眼窥破。
如何打开此封他们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知道这铡刀铡不了人,那便没什么好怕的。
朱双明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朱一颢等人在旁撑腰,也没有畏惧。
对王兰郭瑜二女所言,也是嗤之以鼻。
此时听闻质问,冷笑一声:“包理正,包大人,你们开封府就是这样办案的?”
“不知道从哪里随便找来两个不知所谓的女子,就敢污蔑朝廷命官,高门子弟?”
他脸色一沉:“哼!仅凭此一面之词,胡言乱语,就要定本官的罪?证据何在!”
“哼。”
包龙图也冷然道:“你要证据,本官便给你证据,让你心服口服。”
“来人呐!传雷五、余斗余汉父子!”
朱双明神色一震,目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很快,有两人被带上堂来。
朱双明见得两人,虽有惊异之状,却是松了一口气。
旁人也有些奇怪,不是三人?怎么只有两人?
待这二人跪下,包龙图朝其中一人开口道:“雷五,你说朱双明聘你兄杀人,如今在公堂之上,当着此人之面,你可敢再说一遍?”
那人面色腊黄,衣衫褴褛,浑身污脏,还有一股臭味,像个乞丐一般。
闻言大声道:“大人!草民敢!就是这人,雇我兄去荥县灭王家满门,事后还将所有人都毒杀灭口!”
此人正是纪玄江湖上的朋友找出来的当年被灭口的杀手之一的兄弟,名为雷五。
雷五自其兄死后,生怕被朱家找到,一直流浪江湖,隐姓埋名,以乞讨为生。
日前才被江舟让纪玄找来。
朱双明怒道:“哼!满口胡言!”
包龙图没有理他,继续问道:“你可有证据?”
雷五大声道:“有!”
只见他扒开胸襟,露出胸膛,里面的皮肉竟是溃烂了一大片,还有一条条白色的东西蠕动,流着血脓,散发着恶臭。
堂上众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见其突然屈指成爪,往自己胸口那块烂肉猛地抓下,竟生生撕下一片皮肉来。
众人惊异之际,便见其从血肉中扯出一块两指大小,沾满脓血之物。
此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在脏污的衣服上擦了擦,露出真容,竟是一块折叠的油纸。
雷五展开油纸,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双手高捧道:“小人有四海钱庄的银票为证!”
包龙图诧道:“银票?”
雷五道:“这是当年朱双全雇我兄杀人灭门的银票!”
“我兄早有准备,怕这厮事后灭口,便留了个心眼,将这银票交由小人保管,若这厮真的杀人灭口,便让小人带着此物远遁,”
“这么多年来,小的一直将其藏在胸口,如今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众人都不由动容。
他竟是割开自己胸前皮肉,将这银票藏在其中,哪怕胸口都已经糜烂。
如今又生撕自己的皮肉,都没有皱一皱眉头。
此时却竟然留下了眼泪,可见其义。
已有人将银票呈了上来。
包龙图看了一眼冯陈。
冯陈会意,站了出来,接过银票扫了一眼,点头道:“大人,是真的。”
接着又朝堂上众人道:“四海钱庄之名,诸位大人想必不陌生。”
“此钱庄的大额银票,俱是四海钱庄以独门手段,将钱账主人的身份烙印其上,无人能作假。”
他捧着银票,让堂上诸人逐一看过,又走到堂外,向百姓展示了一会儿,才走了回来,又给朱双明看了一眼,才将银票收回。
“啪!”
包龙图一拍惊堂木:“朱双明,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645章 判官 (求订阅、月票)
“哼,不过是一张银票罢了,本官平日里随手赏赐下人也不知打发出去多少,”
朱双明已经掩去眼中的惊异之色,冷笑一声:
“难不成,每张银票都是一条人命不成?”
他斜睨包龙图,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笑意。
堂上堂外众人一想也是,那张银票数额不小,但朱家家大业大,赏赐下人大方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不由看向包龙图,想看他究竟还有什么证据。
却见包龙图神色如常,似乎早有所料一般,并不为所动。
点了点头,却又转向另一人:
“余斗,本官问你,三年前,你可是住在道兴坊?”
这人就是江舟用取月之术所看到的景象中,那个帮着郭暇换回书稿的那个老书吏的儿子。
说起来,能找到这个余斗,也是一个意外。
在开封府要升堂的前一日,江舟曾经见过一面的那瓦棺寺妙寂女尼,忽然自己找上门来,说可以帮他们找到早已搬走的余家。
在妙寂女尼的指点下,又有肃靖和纪玄的大批江湖朋友派出,果然找到了这余斗。
原来这余家三年前便搬到了离江都数百里外的一个小县城里,自己开了个营生,小日子过得倒也富足。
此时,余斗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低头道:“回大人,确是如此。”
包龙图问:“你为何要搬离道兴坊?”
“这……”
余斗犹豫起来。
包龙图脸色一肃,沉声道:“余斗,公堂之上,但有半句假话,便是藐视公堂,当杖责五十,若有隐瞒与案情相关事,更与人犯同罪,你可想仔细了。”
余斗身子又是一颤,再不敢犹豫,连声道:
“是,大人,草民家贫,原先住的地方也不是甚好所在,却是因得了一笔钱财,便想着搬去个好些的地方,做点营生……”
包龙图追问:“你从何处得的钱财?”
余斗低声道:“是、是先父派人送来的,一共三万钱。”
众人一听,都是一愣。
包龙图皱眉道:“你说先父?令尊既已故去,如何能给你送来银钱?”
“这、这就不知道了……”
包龙图不依不饶:“那你又如可知道是令尊所送?”
余斗吞了吞口水:“先父曾托梦于草民,说会有一书生送来三万钱,让草民拿到钱后,便举家搬迁,不要逗留江都……”
包龙图正色道:“余斗,你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余斗连忙道:“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假!”
包龙图道:“可敢签字画押?”
余斗连连点头:“草民敢!草民愿意!”
包龙图便着人端来笔墨堂状,让他画押。
堂上诸多权贵倒罢了。
死人逗留阳世捣鬼作怪的事,他们见得多听得更多,不足为奇。
只是驱使鬼神在阳世作怪,还与秋闱大比有关,这事可就不小了。
堂外众多百姓就听得啧啧称奇,哗然不已。
死了的人竟然还能托梦,给儿子送钱?
我家的那些死鬼怎么就没这么好?
待余斗画押完毕,包龙图才朝朱双明道:“朱双明,你可认得这余斗之父?”
朱双明不屑一笑:“区区升斗小民,本官如何识得?”
包龙图再问:“你确定不识?”
朱双明不耐道:“包理正,包大人,你若没有证据,就速速把本官放了,再要如此胡搅蛮缠,本官拼着一死也要上京撞阙,参那姓江的一本!”
包龙图神色不变,点点头道:“好,本官便让你心服口服。”
朱双明冷笑一声,并不以为意。
他是看出来了,这黑厮确实是找到了不少东西,但根本没用,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能奈他何?谷
“来人呐!”
包龙图忽然振声道:“开门,灭灯,设香案!”
堂上众人微微一怔,旋即朱一颢等几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
看向包龙图,惊异之中,还带着几分不信。
襄王与方清相视一眼,眼中皆有意外之色。
此时,公堂大门已经关闭,灯烛已熄。
堂外百姓纷纷哗然,却也不敢推开班役,闯进堂去看个究竟。
堂上很快摆上了一个香案。
香烛冥钱等物齐备。
包龙图起身亲至香案前,点燃一根香,插上香炉,又回到堂案后。
“啪!”
一拍惊堂木:“阴司判官何在?”
这时方清凑到襄王边上,轻声道:“殿下,早就听闻江大人有号令幽冥之能,您与江大人熟识,可否跟下官说说,江大人可是真有此能?”
“呵呵……”
襄王却只是微微一笑。
实际上他心里也有些嘀咕,这事那小子也没和他说过啊。
只是面子不能丢,他只能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朱一颢等人瞳孔微缩,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怎么可能?!
姓江的小子真能号令幽冥,驱使鬼神?!
既然要与姓江的斗法,他们自然会去了解这人。
这个传闻,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
但可信度却存疑。
号令幽冥,驱使鬼神,听起来似乎不算什么。
毕竟阴司都是人皇敕封。
可若真是人人皆可如此,阴阳早已大乱。
想他朱家何等地位?
但仅是为了让贡院那两尊鬼神闭嘴,就花费了多大的代价?
何况是如这黑厮般将阴司鬼神判官呼来喝去?
众人惊异间,堂上忽地平地刮起一阵阴风,吹得香案烛火摇曳。
好在公堂大门已关,堂上之人不是气血旺盛的武者,便是浩然在胸的儒门文士。
除了一个余斗,在抱肩瑟瑟发抖外,其他人都还能忍受。
这也是为什么要关上大门的原因。
一为鬼神之事,不足为人所道,一般百姓,还是不见为好。
二来也是普通百姓也受不起鬼神阴煞侵蚀。
片刻间,堂上便突然多出了一个幽幽的影子。
这影子身着红绿官袍,一手捧薄册,一手执大笔。
环视公堂,落到堂上包龙图身上,影子微微一震,竟欠身一礼。
令堂上诸人都是一惊。
看这模样,还真是阴司判官,还是文武二判中的文判。
城隍殿上,只在城隍之下。
如今施公绪被囚,江都城隍司更是这文判在代为执掌。
鬼神一流,本就与阳间官员互不统属。
如此位业的鬼神,纵然是在襄王、朱一颢这等人物面前,也是不需畏惧的。
可他们怎的觉得这文判官竟有些畏惧那黑厮的模样?
第646章 大义灭亲? (求订阅、月票)
“下神江都城隍殿,察查司判谢长子,拜见包大人。”
那阴神躬身一拜,口中唱道,令在堂众人更是一惊。
有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朱一颢身旁一人看去。
此人是与朱一颢同来的谢家中人。
而这判官谢长子,正是出自谢家前几代的一个先祖。
在江都权贵之中,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说阴阳两隔,但谢家能有今日气象,与这位在阴司做判官的先祖,却是不无干系。
此神身份,可与江都各司主官平起平坐,而且阴阳有别,纵然是在襄王面前,也不必参拜,何况在一个小小理正面前自称“下神”,这不合常理。
堂上包龙图端坐不动,只抱拳一礼,开口道:“谢司判,本官有话要问你,你可能如实说来?”
谢长子欠身道:“大人但请问话,下神知无不言。”
“好。”
包龙图点头道:“阳州万民万灵生死,判官薄册上,可是都有记载?”
谢长子道:“大人,只要是在阳州城隍殿辖下,不管是生辰,死日,其生时善恶、功罪,死后所归,也皆在下神这薄册上一览无余,”
包龙图又道:“好,本官问你,江都贡院书吏余汉、荥县茶商王亶,可是已身故?如今可是已魂归阴司?”
文判官闻言微震,面露迟疑之色,半晌,才吞吐道:“此二人确是已死,二人于十数年前便已被拘入阴司。”
“只因轮回往生,也需以生前功罪评判,以定往生先后、富贵贫贱,那书吏余汉,倒是一直拘在阴司,等待轮回,只是那王亶……”
包龙图追问:“王亶如何?”
谢长子咬牙道:“王亶……早已入轮回,小神实在无处可寻。”
包龙图眉头一皱,旋即又道:“好,可否请谢司判暂且先将余汉阴魂拘来?”
“呃……”
谢长子却是再次露出迟疑之色:“这个……”
“嗯?”
包龙图眉眼微睁,不怒自威。
令谢长子一望顿时心生畏惧。
其实谢长子心中畏惧的,是这黑厮身后那人。
不久前,南州城隍柳权曾派人来“威逼”,让祂配合今日之事。
自上一次江舟大闹城隍殿后,连城隍都被弄得半死不活。
南州城隍数十万阴兵陈列关外,虽未进犯,其势足却令幽冥动荡。
谢长子是判官,知道柳权曾与施公绪说过的不少事情。
对此人的身份曾有所暗示。
当初施公绪不以为意,但在如此形势下,谢长子却不得不信。
如今江都城隍殿无主,在此人“淫威”之下,祂不得不低头。
原只是因那人而低头,但不知怎的,此刻见了这黑厮,祂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敬畏之心。
尤其是他额上那弯月一般的印记,明晃晃,照得祂心中直发慌。
真是邪了门了。
包龙图沉声道:“可有何不妥?”
谢长子微微一震,恍惚的心神从那弯月印记中脱出。
稳了稳心神道。
幽暗阴森的公堂上,祂周身阴气丝丝缕缕,隐隐约约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露出几分苦色,令这阴森恐怖的气氛微减。
“大人,非是下神有意为难,实是前不久,阴司动荡,司中囚禁的恶鬼趁机作乱,妄图逃出阴狱。
“余汉的阴魂,也在那时亡于混乱之中,魂飞魄散,不复存世了。”
“哈哈哈哈!”
朱双明突然发出一声讥笑:“若本官所知不差,这阴司动荡,还是你们开封府那位江廷理,江大人一手所为吧?”
襄王、方清等人眉头微皱。
朱一颢神色淡然,但他身旁的三家人嘴角却是隐现笑意。
“啪!”
包龙图一拍惊堂木,喝道:“朱双明,你再要咆哮公堂,休怪本官杖下无情!”
朱双明虽满脸不屑,却也不想自找苦吃。
这个黑厮,实与常人不大一样,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胆大包天,当堂施刑?
堂后。
江舟也皱起眉头。
一个已经投胎,另一个死于恶鬼动乱之中?
这么巧?
“包大人!”
这时,忽然有班役从侧门进来公堂,躬身道:
“殿外有一人自称人证,言道朱双明灭茶商王家满门一百一十八口人乃其亲眼所见。”
堂上众人惧是一惊。
尤其是朱双明,包龙图连番审问之下,都不过是虚惊一场,虚张声势一般,本已有恃无恐惧。
此时突如其来的一个“证人”,又令他惊疑不定起来。
包龙图道:“是何人?可有通名?”
那班役抱拳道:“包大人,此人自称姓朱,名良!”
“什么!?”
朱双明忍不住叫出声来。
朱一颢与襄王等人也都是一震,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包龙图一捋颔下须髯,微一沉吟,便道:“带上堂上。”
“是!”
班役应声离去,不多时,便带回一时。
堂后江舟也不由微露惊色。
还真是朱家那个纨绔少爷朱良。
这小子搞什么?
大义灭亲?
那也不对。
就算他真的受了什么刺激,浪子回头,要大义灭亲,也不可能见过茶商王亶。
王亶被杀,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这朱良怕是都没出生,哪来的什么亲眼目睹?
堂上诸人也是这么想的。
朱双明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来到堂上的朱良骂道:“逆子!你胡闹什么!”
他此时是真的后悔莫及。
当初就不该把这小子生下……不对,这逆子生下来他才知道。
他就不该将这逆子接回朱家!
虽说朱家将这些在外的血脉接回是有所谋算,但是这逆子这些年来,不知道败了朱家多少资财,也不知道给他惹了多少祸,数都数不清。
这一次他身陷囹圄,追根究底,还是这逆子惹出的祸端,否则何至于此?
现在竟还要来胡说八道,这是要害死他啊!
盛怒之下,朱双明也没有顾得上去想为什么自己的亲儿子会突然出来指证他,只当是这逆子再次犯混。
边上坐着的朱一颢却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啪!”
“肃静!”
此时,包龙图已经拍下惊堂木,喝问道:“堂下何人?”
第647章 骇人听闻 (求订阅、月票)
“小民怀右朱家,朱双明之子,朱良。”
朱良执礼甚恭,一丝不苟。
此时的模样,竟与此前江舟所见全然不同。
不见一丝纨绔之色,反倒颇见沉稳气度。
前后竟判若两人。
他此时对自己的道行眼力都十分自信,能一眼看穿朱良。
加上这公堂之上,自有神异,襄王、方清、朱一颢等人也非是寻常之辈,方清带来的那个文士更是高深莫测,想要同时瞒过他们这些人的眼睛,除非是一品至圣,否则几乎不可能。
若非如此,他都要怀疑此人是妖魔变幻,或是被阴鬼上身。
包龙图眼神示意,便有两个班役过来,按住激动的朱双明,才问道:“朱良,本官问你,你在堂外所说,朱双明,亦是汝父,灭王家满门一百一十八口,乃是你亲见?”
朱良躬身道:“回大人,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那苦主王兰此时也不由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朱良,她绝不信此言,只道他在耍弄什么手段。
包龙图摇头道:“朱良,据本官所知,你也熟读诗书,”
“古之贤人,亦言: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
“父子之亲,夫妇之道,乃天性,当诚爱结于心,岂能违之?”
“我在稷圣祖人皇,亦曾金口成宪: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孙,罪殊死。”
“此所谓亲亲之隐,你怎敢子证父罪?纵然汝父今日罪名坐实,朱良,你亦难逃律法之治,道德之指,你可想清楚了?”
朱良正色道:“朱良明白,再清楚不过。”
包龙图摇头,仍旧满脸质疑:“朱良,王家灭门之时,以你之年岁,当尚未出生,如何能证?”
朱良看了一眼朱双明,在朱双明几欲喷火的双目盯视下,淡然回转头来:
“大人,以子证父罪,是为不孝,其罪莫大,以朱良之身,亦不足证朱双明之罪。”
包龙图皱眉,不怒自威:“既不能证,你来此作甚?莫不以为本官这公堂是供你戏耍玩闹之所?”
朱良深吸一口气,说道:“朱良不可证,王亶却可。”
王兰猛地抬起头。
其他人也目露诧异。
包龙图眉头皱得更深:“此言何意?”
朱良忽然跪了下来,重新拜了拜。
包龙图疑惑道:“朱良,汝功名虽尚有疑,但我朝律法,上品门弟血亲,视同功名在身,不必跪本官。”
朱良抬头道:“朱良不必跪,草民王亶却需跪。”
“小民前世,正是荥县茶商,王亶。”
“草民王亶,见过包大人!”
“什么!”
一旁跪着的王兰双目圆睁。
这一回,连朱一颢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厉声道:“孽障!休得胡言乱语!”
那自承前世是王亶的朱良却是神色不变,连看也不看那朱一颢,朝包龙图沉声述道:
“草民前身,便是卖茶叶的王亶,家资千万计,”
“十九年前,草民前身携过半家财,前来江都,一是为行商,二是为草民前世之妹,”
“她与朱双明私定终身,草民虽心知此中多有不妥,但奈何舍妹心系朱双明,每日为他茶饭不思,”
“草民无奈,只好带来巨资,寻上朱家,只盼以此巨资为嫁妆,以全舍妹痴心,”
“朱双明初见草民,大喜,迎入家中,盛待草民,更将草民留宿家中,仍如于荥县之是地,待草民如知交一般,”
“对草民所提婚事,也是满口应承,直道其也苦等这一日久矣,只是家中尚有疑虑,劝草民多等几日,待其劝说家中长辈,便亲自去荥县迎娶舍妹,”谷
“却不想,只过数日,我忽感头晕,倒卧榻上,不到夜间,便就此一命乌呼,”
“原来他早已暗在茶水饭食中下了毒,在这数日之间,他早已将草民家中内外资财营生,上下人口,一切情形皆打探清楚,便是为了杀害草民后,夺草民家财,灭草民满门!”
“啊!”
堂上诸多旁听官员权贵,都不由发出惊呼之声。
再看向朱双明时,眼神也多了一丝丝莫名之意。
这朱双明,平日里风度极佳,贤雅之名广传,竟是如此深沉歹毒之人?
那朱明此时已面现惨然之色,继续说道:“或是上天也怜我,让我投生朱家,做了他朱双明的儿子,”
“草民前生虽是一介商贾,但也知大义,晓恩仇,”
“若他只是杀我夺财,我也不要他多,为其子,虚耗其财,我便耗他光他不义之财罢了,”
“但他非但夺我性命,谋我家财,还害我满门,那我也只好要他满门偿此血海深仇!”
“怀右朱家,何等高门?我虽投生为其子,但也无这般能为,那便只好四处惹祸,只盼有一天,能祸延朱家满门!”
“天可怜见,让草民遇上了江大人,草民便故意激怒江大人,只盼借江大人之力,揭开这近千年书礼传家、浩然盈门的朱家真面目!”
“看看其书礼、浩然之下,是何等龌龊、肮脏、腐朽!”
“吸~~”
公堂上,响起一阵吸气之声。
连襄王和方清这等见识广博之人也不由面面相觑,露出惊疑不已之色。
此等奇事,即便他们平生所见极广,也未曾听闻,简直骇人听闻。
看向朱双明的神色,也多了几分怪异。
自己造的孽,结果被他杀害的苦主投胎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看来,那朱良此前种种纨绔荒唐之举,竟也都有了因果,令众人觉得是如此理所当然。
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果真不是虚言。
堂上诸多权贵此时都不免嘀咕起来,想到了自己,难不成自家的那些不成器的东西,也是前世有冤,今世来报不成?
一时间俱都毛骨悚然……
不过他们不是一般人,知晓许多内情,心中想得更多。
概因这轮回转世,也是有章可循,有法可依。
想要投生怀右朱家这等门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怎的就会这么巧?
若是人为操控,何人又有这般本事?
就算是那位手掌轮回的幽冥大君,想要如此“精准”地让一人投生于朱家,恐怕也未必能做到。
但除了此神,其他人就更没有可能了。
若是如此,那位大君图什么?
此事当真值得玩味。
“啪!”
包龙图一声惊堂木,将众人心思引回。
只听其沉声道:“你所言句句属实?”
朱良伏地道:“阴司判官便在此,包大人一问便知。”
那谢长子神色猛地一震,心中叫苦连天。
包龙图果然看了过来:“谢司判,可能代为查看一番?”
谢长子苦笑一声:“大人,不必查了,朱良……朱良……确系王亶投生。”
第648章 辣手 (求订阅、月票)
经谢长子亲口承认,再无人怀疑。
王兰一脸激动:“你!你……你真是我爹?”
她跪行几步,想要爬上前去,却又有几分迟疑犹豫。
朱良,或者说王亶,却是撇过脸去,似乎不敢看王兰那双激动期盼的眼睛。
苦笑一声道:“王亶已死,我为朱良。”
“知你逃出生天,我心甚慰,我本不欲与你相见,只盼你快活度此一生,却不想,令你背负家仇这许多年,如今,终究还是将你卷了进来,真是……苦了你了。”
“爹!”
王兰喜极而泣:“女儿不苦!”
又恨声道:“朱双明狼心狗肺,谋害父亲,灭我家满门,如此血海深仇,身为王家女,岂能置身事外?”
“兰儿……”
朱良忍不住回过头,张口欲言,最后还是忍住了。
堂上,包龙图摇了摇头,一拍惊堂木,将众人各异的心神引了回来。
“朱良,王兰,公堂之上,非你等叙私情之处,本官念你等父女重逢,心中欢喜,许你二人忘形片刻,此时本官却还要问话,你二人父女之情,且待日后再叙。”
“是,大人。”
朱良和王兰惊醒,连忙应是。
包龙图点点头,转而问道:“转世往生,乃阴司职司,本官虽不知其中奥妙,却也知亡人转世,前尘皆消,朱良,本官问你,你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前身乃是王亶?”
堂上众人皆看了过来,这种奇事,世间难见,连他们也一样好奇得紧。
只是朱良却苦笑一声:“回大人,不是草民有意欺瞒,只是草民也不知其中原由,”
“草民生为朱良,幼时浑浑噩噩,年岁渐长,便于坊间欺行霸市,直至一日在坊市与青皮斗殴,被人一棍击头,当即昏倒,”
“醒来之时,便记起前世诸般种种不堪。”
“哦?竟是如此?”
包龙图转向那文判官:“谢司判,此事可否查阅?”
谢长子干笑一声:“大人,亡人阴魂生辰死时、诸般功罪,下神自可查知,”
“但轮回之事,乃阴司最重,只有转轮大君一手执掌,下神也只能知晓投生之时,”
“这位朱良乃王亶投生,下神本也是不知的,只是……只是……”
包龙图皱眉道:“只是什么?”
谢长子那种畏惧感又不由自主生起,连忙道:“只是府尊……哦,是前任府尊施公在时,曾与下神提及此事。”
包龙图皱眉抚须:“此事可有前例?”
谢长子苦笑道:“并无前例,正因此事在阴司之中,下神执判近二百年,也是仅见,故而才记得这般清晰。”
堂上众人一听,都不由面露异色。
“方大人,此中怕是有些蹊跷。”
方清身旁那文士低声道。
方清与闻声望来襄王相视一眼,对他低声道:“你有何见解?”
文士道:“若这朱良真是王亶转世,那不必说,怕是十有八九,是那……所为,”
“可若如这朱良所言,只怕他未必真是王亶转世,此中或有玄机。”
方清若有所思:“如此说来,也有道理。”
如朱良所言,他是一朝“醒悟”,觉忆前尘。
那便未必是带着前世之灵转世了。
比起转世之说,魂灵中被动过手脚的可能性更大。
他侧过头:“殿下,依您看如何?”
襄王捋须呵呵一笑:“有没有玄机,那是开封府要调查之事,咱们这些看热闹的,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方清点点头:“应是如此。”
只是,真相如何,却已不重要。
此时有谢长子为证,那朱良是王亶投生之事,便是铁证如山。
“逆子……逆子……不……不……你不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王亶……王亶……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此时,那朱双明手脚颤抖,指着着朱良,两眼通红,尖厉地叫道:“你为什么要与我过不去?为什么要与我过不去!”
“我与县主大婚在即,你却找上门来,要坏我大事!我杀你,那是天经地义!”
“你死便死了,怎的还要来与我过不去!啊?啊!”
“哈哈哈哈!”
他突然仰天厉笑,状若恶鬼。
“王亶!”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你偏要与我过不去!上辈子如此,这辈子还是如此!”
“本官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我杀了你啊啊!”
只见他猛地挣开押着他的班役,如恶鬼般向那朱良扑去。
“大胆!”
“放肆!辱我门风,当诛!”
两声怒喝,却是同时响起。
一人是包龙图,另一人却是那朱一颢。
朱一颢口齿一张,竟是言出如剑,化为实质。
其目标竟然是朱双明,他的亲兄弟。
包龙图面上惊怒交加,拍案而起:“丹心成灰!”
朱一颢那道浩然剑气已至朱双明喉前半寸,明晃晃、白灿灿的剑锋却在霎那间突然褪去光芒,变得通体灰白。
下一刻,便化作灰尘,簌簌而落。
两者交锋之下,却也有余劲溢出,将那朱双明震得倒飞而出,被反应过来,赶上来的班役给扑了上来。
一直守在包龙图身旁的虞拱也飞身而来,亲自出手,擒住朱双明,双目怒瞪,眼角疤痕扭曲:“在开封府你也敢放肆?是不把本都尉放在眼里啊!”
“啊!”
他指爪微一用力,朱双明便惨叫起来。
朱双明虽有儒门技艺傍身,可哪里是虞拱的对手?
好厉害的修为!
好古怪的修为!
堂上众人却是被刚刚出手的包龙图惊了一下。
他能于这种情况下破去朱一颢的手段,本就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所用的手段却是更令人侧目。
“这是我儒门浩然?”
方清有些不确定地朝身旁文士道。
那文士也惊疑道:“似是而非,确是我儒门浩然无疑,但其中却有道门之意,倒有些像是……净明道的手段。”
方清一惊:“难道此人竟是净明道门人?”
文士摇头:“不,净明道虽取我儒门之精义,却终究还是道门之法,此人手段……我却是看不透。”
“朱一颢!朱双明!你二人好大胆子!”
“竟敢于我公堂之是狠施辣手!眼里可还有我大稷律法!”
第649章 枉为人 (求订阅、月票)
包龙图拍案怒喝,须髯飘拂。
他本就是面黑如铁,这一怒之下,更是威严无比。
额上月痕,真就如一弯明月高悬青天。
纵然是朱一颢等辈,也是心中一凛。
方清身旁那文士又惊又叹,一瞬不瞬是盯着,低声语道:“果真是日月悬空,权贤尊相……”
“老夫失礼了。”
朱一颢微定心神,抱拳道:“包大人,老夫眼见朱家出此孽障,竟做出此等不肖之事,如今事败,竟然还想杀人灭口,”
“如此败我朱家家风,坏我朱家清名,实在是天理难容!老夫一时激愤,竟生清理门户之心,”
“却忘了此处是开封府大堂,差点犯了例律,幸得包大人出手,老夫才未犯大错,还请包大人海涵。”
“哼!”
包龙图轻哼一声,拂袖坐了下来。
朱一颢的用心,堂上众人都能看出。
恐怕是眼见无可挽回,狠施辣手,要杀人灭口。
为娶县主,始乱终弃,杀人满门,夺人家财。
说出去虽然不好听,但在权贵眼中,也不过如此。
区区一个茶商罢了。
哪怕真是摆在明面,闹到金阙之上,最多也就是丢官罢职,勒令幽居。
过上几年,人们淡忘之后,一样可以出来逍遥自在。
只是名声上不太好听罢了。
而且,今日公堂之上,可不单只是审一案而已。
最关键,也是最令众人关心的,还是秋闱大比一案。
若是今日在公堂上,真的牵扯出什么来,那乐子就大了。
纵然是朱家,恐怕也兜不住。
科举大比,不仅是大稷之重,更是儒门根基。
一但落实罪名,即便朝廷不问罪,天下文人也不能饶过了。
一个朱双明,虽是嫡脉胞弟,但与朱家名声、传续相比起来,未免太过微不足道。
还不如借此机会,一剑杀了,一了百了,也能彰显朱家门风刚烈,非但无损名声,怕是还能落下一段佳话。
这朱一颢,真是好狠辣的心思!
包龙图自然也能想通其中关窍。
但所谓刑不加大夫。
朱一颢贵为上卿,纵然干犯大律,按律也轮不到他来问罪。
此时也只好暂且放过。
“啪!”
一声惊堂木响,包龙图正容道:
“朱双明,你杀害王亶,灭王家满门,丧心病狂,身为高门子弟,位居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如今你可还有何言?”
“哈哈哈哈!”
朱双明此时头冠歪斜,头发散出。
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先是王亶转世为子来复仇,又是亲大哥欲出手杀他,刺激得着实不轻。
他发出狂厉大笑:“王亶就是本官杀的!”
“那又如何!”
“本官位居四品,高门子弟!”
“纵犯死罪!也只有陛下和天官府能杀本官!”
朱双明猛地挥动双手,满脸猖狂,暴喝道:“况且不过区区一介贱商,草民!”
“知道什么是草民?啊?草民啊!”
“草芥耳!”
“本官杀之何罪!”
“死在本官手下,是他活该!是他一家荣幸!谁敢问本官之罪?谁敢杀本官!”
“啊?啊!”
他凶厉目光,扫过堂上诸人,最后指着堂上包龙图,厉声道:
“包黑子!你一个小小的廷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问本官之罪!”
“怎么?你是仗着这三口刀,就狗胆包天,要办本官不成?”
“哈哈哈哈!”
朱双明指着边上的三口铡刀,狂道:“你当本官看不出来?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这两口铡刀连刀口都未开,你能铡谁?哈哈哈!”
“陛下圣明!只让你查,可没让你办本官!”
“你还敢枉法滥权不成!”
众人见他口出狂言,状若疯癫,都不由暗暗摇头。
只是他虽是狂言频出,但说的话也确实不能算错。谷
这下倒要看看这黑厮如何应对。
他们本以为包龙图会被狂言激怒,却见包龙图面上怒色反倒收敛。
面无表情,漆黑如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缓声道:
“一介草民?”
“想你朱家先祖,跟随我大稷诸代先皇,披荆斩棘,披肝沥胆,一路行来,为我大稷,为我人族,立下多少功劳,留下多少丰功,方才有了你今日华服锦衣?”
“纵是我大稷圣祖人皇,也不过是你口中一介草民!甚至连贱民都不如,不过是一介贱奴!”
“你如今口口声声草民草芥,可还记得我大稷起于微末,生于草芥!”
“本官今日便让你知晓什么叫草民亦难欺!”
“啪!”
包龙图猛地一拍惊堂木:“来人呐!”
“在!”
几个班役站出,齐声喝道。
“开堂门!”
“是!”
两个班役快步打开公堂大门,天光照进,堂上生辉。
谢长子位业不低,虽已不惧天光,却也怕惊了百姓,恶了那黑厮,施了个障眼法,隐去了身形。
百姓见大门重开,纷纷议论探头之际。
包龙图怒目凝眉,戟指朱双明:“摘去他的四梁冠,脱去他的朱紫服!”
“是!”
“谁敢动本官!”
四个班役虎扑过来,朱双明怒声喝骂,挣扎不已,却无人理他。
片刻间,便将他的梁冠袍服扒下,只留下一身素衣内服,披头散发。
不断挣扎厉声喝骂:“包黑子!你好大的胆子!”
包龙图缓缓摇头,目现怜悯:“你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读圣贤之书,毁信弃诺,始乱终弃,杀人夺财,灭人满门,枉生为人!”
“披着这身人皮,戴着这冠帽,怀的是豺狼之性,行的是禽兽之举!”
“朱双明,尔枉为人也!”
包龙图陡然怒声大骂,旋即又缓缓站起:“来人呐!狗头铡伺候!”
“包黑子!你敢!”
朱双明猛然一定,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
堂上诸人也同样如此。
看向包龙图,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堂外百姓见此,虽不知前事,却也是兴奋不已。
这可是朱家二爷,看样子,是要开刀问斩了?
不可思议!
包龙图凝目摇头:“本官有何不敢?”
“今日本官就用这狗头铡,铡了你这豺狼恶兽,还世间一个朗朗青天!”
“好!好!”
堂上诸人心神俱震,堂外百姓却是大声叫好。
他们不知道什么大局,什么礼制,只知杀人偿命!
尤其是这等权贵,竟真有为人偿命的一天,还是当着他们这些“贱民”睽睽众目!
“押他上铡!”
“是!”
显然,几个班役也被吓到了。
不过这一声大喝之下,却也没有人惊疑,反而如堂外的百姓一般,满心激荡。
“不!”
“不!包黑子!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本官!”
“包大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班役不得命令,却是没有人理他。
包龙图缓缓拈起一枚节令签,缓声道:“开——铡!”
“唰!”
狗头铡抬至中堂,铡刀打开,雪光映目。
虞拱亲自出手,直接将他强按铡上。
“不——!”
“铡!”
令签掷落,清脆有声。
与此同时,铡刀落下,人头滚地。
刀声铿锵,刀光清明。
人头沉坠,人血刺目。
第650章 拂净乌浊 (求订阅、月票)
“……”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
就连堂外方才群情激愤高呼的百姓,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堂上堂外,都是呆呆地看着那落下的铡刀,滚地的人头,在地上溅射的一片腥红热血。
包龙图方才那一番言语固然是大义凛然,尤其是在百姓耳中,更是激动人心。
但真的亲眼看到了一个平日里高不可攀的权贵高门,死在了面前,还是以这种方式,人头落地,尸首分离,其冲击力着实是太大了。
对百姓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对堂上诸多权贵官员而言,却满是不可置信。
这黑厮……
还真的把朱双明给铡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铡了……
这一刻,哪怕是襄王和方清这等本就倾向江舟这一边的人,也不由感到一丝不适。
毕竟……
刑不加大夫。
这句话,从朱双明人头落地之时起,就变了。
这不是朱家一家之事,更不是朱双明一人之事。
是天……都要变了。
作为既得利益阶层,这种观念是根深蒂固的。
无论立场如何,只要这一点没变,就没有人会愿意这种规则被打破。
这黑厮……简直胆大包天,无法无天!
却也有人想得更多。
三口铡刀,是陛下给的,这会不会是……陛下本来就有意如此?
若只是一个黑厮,那倒罢了。
若是后者……
那就太可怕了……
终归都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堂上众人经历一片死寂之后,都不由用眼角余光瞥向朱一颢。
朱双明死在他手上,和死在黑厮手上,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倒是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唉……”
却见他从朱双明的头颅上收回目光,沉沉叹了一口气,抬头道:
“朱家出此孽障,老夫责无旁贷,多谢包大人为我朱家斩此大害,净我朱家门风!”
说着还朝堂上诸人抱拳环礼:“也让诸位见笑了。”
“不敢。”
“老卿相言重了!”
“这都是一人之过,与老卿相与朱家何干?”
“朱家书礼之风,天下闻名,我等还是敬佩得很的。”
大多数人纷纷起身,不敢受他一礼。
朱一颢的威望极高,纵然出了朱双明这么一桩“丑闻”,那动摇不了他,更动摇不了朱家。
尤其是他此时的表现,更是令众人心中发寒,忌惮万分。
背地里怎么议论且不谈,却又哪里敢真的当面给他难堪?
堂上包龙图打断众人“谦让”,摇头道:“朱老卿相,朱双明杀人夺财灭门,本官杀之,乃依律而行,与老卿相无关,与朱家亦无关,你不必言谢。”
他这话听得众人暗暗摇头。
一是暗自嘀咕这黑厮胆大,一点台阶都不给朱一颢下。
二也是感叹此人果真是一张“铁面”,众始至终,都是一口一个国法,一口一个律例,丝毫不知变通。
虽是令人腹诽,但他们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还真有几分值得敬佩。
许多事情,空口白话,说出来容易,可要言行如一,却是难上加难。
此人便称得上这“言行如一”四字。
至于“言行如一”的后果,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唉,朱家出了如此不堪之事,老夫实感元颜见人,这就告辞了。”
朱一颢又叹了一声,抱拳一礼,便转身离去。
行经朱良和王壮身侧,目光扫过朱良,却只是顿了顿,不见喜怒,便朝王兰道:“这位姑娘,此时虽是朱双明一人所为,但终归是朱家有愧姑娘,日后我朱家必会补偿姑娘。”
说完,也不等面带愤然的王兰说话,便大步离去。
众人看了眼他远去背影,再看王兰,都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谁也不会认为朱一颢真的会补偿什么。
怕是补刀还差不多。
“啪!”
包龙图也不理会朱一颢离去,一拍惊堂木,振声道:“朱双明业已伏法,左右,稍候便将堂上薄录、诉状、判文一应文书抄录,张贴金水门外,明示百姓。”
“是!”
“退堂!”
班役应声,包龙图便径直起身,朝诸人一礼,便大步转入后堂。
众人面面相觑。
这黑厮……
朱双明一案,似乎就此了结。
但其实还有秋闱大比一案,却没了下文。
却也没有人会不识趣地在这里戳破。
这个案子,可不是杀那么一个商贾,灭一个平民满门那么简单。
别说是朱一颢、朱家,就连在场的诸多权贵官员,都难免卷入其中。
否则,他们何必来旁观?
届时,怕是整个江都、甚至整个阳州都要巨震。
离去之时,不少人都还是心思沉重。
见识了那黑厮的油盐不进的作风,还有那御制“刑外之刑,法外之法”的三口铡刀,没有人再敢忽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开封府。
这哪是三口铡刀?这是在江都这片天上,悬了一把巨刃呐!
不谈这些人的心思盘算,开封府公审朱双明一案,随着这些渐渐散去的百姓,如同飓风一样肆虐江都。
几乎有人之处,都在谈论此事。
怀右朱如此门第,出了这么一桩“丑闻”,就至少足以成为人们几年的谈资。
被干脆利落地当堂斩首,更是如同巨石落下平静的湖面一般,激起惊涛骇浪,让人兴奋不已。
不是人们幸灾乐祸,而是这事让百姓看到了一道光。
大稷的百姓,早就习惯了这种径渭分明的界线。
虽然都长得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但权贵与平民,没有谁会当成是一样的“人”。
百姓也不会认为自己能与权贵相提并论。
律法?
那是压在平民身上的律法,与权贵何干?
他们平日里也早就麻木,甘于现状,认为理所应当。
可此时此刻,朱双明人头落地,却让江都百的麻木,松开了一丝束缚,仿佛有某种东西在里面开始滋生。
虽然大多数人仍是懵懵懂懂,只是觉得心中高心、提气,但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已经在蔓延。
他们抬头再看天时,都忽然有种感觉,这平日里有些沉闷的天空,似乎清朗了许多,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在道兴坊,正在坊市间四处给人帮手作工,以此换取些微薄施舍的妙寂女尼,听到坊间众人兴高采烈的议论,不由抬起头,看着万里晴空。
口中喃喃道:“何不见抬头睁眼,拂净乌浊见青天……”
住持大师,难道那位包大人,就是您要弟子所等的青天?
妙寂女尼低下头,黯淡的眸中,生出一丝微光。
不管如何,他连朱双明都敢斩,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斩就斩。
或许……
也能为她讨一个公道……
不,还没完……
再等等……
……
江宅。
朱双明一案一结,梅清臣第一时间找来了这里。
“哈哈哈哈!”
“江大人,你做的好大事啊!”
第651章 应对 (求订阅、月票)
梅清臣从未到,笑先到。
一踏进江宅大门,却是一愣。
因为江宅大院里,早就有不少人,在那双怪树下,坐了个满当。
“襄王殿下!下官有礼!”
“方大人?您也在啊?”
“咦?谢总捕?”
“您贵人事忙,怎的也有空来啊?”
梅清臣跟正主还没能说上话儿,就忙着给这些人见礼。
谢步渊回头,一扯嘴角:“呵呵,使你来得,我等便来不得?”
梅清臣嘴角微微一扯,心中暗骂。
本以为他已经来得够早,没想到反倒是最后一个。
这些老狐狸!
这里面,也就是谢步渊他还有胆子杠上几句,其他两个,他是连个屁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放。
“江兄弟,你我也算是沙场里几进几出,浴血奋战的老交情了,谢某也不遮掩,这次来,就是向江兄弟讨个人情,”
谢步渊懒得理他,回过头,继续之前说的话:“开封府是兄弟你为主,以兄弟你的本事,什么事不能干?”
“那位包龙图在你们开封府,十有八九也就是个摆设,实在是有点浪费了,不如让他到我提刑司如何?”
谢步渊热切道。
他因有公事在身,耽搁了,没有到开封府旁观。
不过回来时便听说了这事,然后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如他所知不差,那个包龙图,简直是天生就该进他提刑司的人。
他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处理提刑司的各种讼案,可身为总捕,司中无论大小,琐碎疑难,全都要落到他身上。
他抓人打架有一手,但处理这些东西,可着实吃力。
这一听说出了这么一个猛人,哪里有不打主意的道理?
正如他所说,开封府的主人,是江舟。
哪怕是这次朱双明被当众斩首,那黑子的能力风度,固然令人心折。
但无论是在场之人,还是事后听说的,都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包龙图自己的意思,而当成是有江舟在背后授意。
若非如此,他包龙图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坐上那开封府的大椅,主理此案。
“诶,谢总捕此言差矣。”
江舟还没说话,方清已经摆手不悦道。
“包理正一身凛凛浩然气,铁面丹心,胸中经墨无双,去你那提刑司固然是足矣,但未免太屈才,”
“以老夫观之,包理正有经世之才,辅国之机,正该入我六府台才是,待其再建功业,老夫必定奏朝廷,调入京中,佐君畏国,那才是正理。”
谢步渊一口气憋在喉间,无法宣泄。
有心反驳,可对方都说到什么“经世之才,辅国之机”,那自然不是他一地提刑可比。
这话是要将那包龙图当宰辅之才看待,他若拦阻,岂不是断人前程?
只好干巴巴地朝襄王道:“襄王殿下,您该不会也是想来抢人的吧?”
襄王老神在在地在旁品茶,一脸陶醉,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争执。
此时愣然抬头,带着一丝迷茫道:“本王此来,不过是久未见江世侄,过来与他喝茶闲谈罢了,你们若有公事,不必理会本王,自说便是。”
谢步渊目光又朝梅清臣看来。
梅清臣:“……”
老子倒真是想抢人,近水楼台嘛。
开封府的人都是我肃靖司挖去的,咱们穿一条裤子,借个把人去使,很合理吧?
你们又算什么?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这里的人没一个他惹得起的。
说到底,司中几位将军不在,他只是代掌肃靖司,就算与谢步渊比,都还差了半截。谷
“呵,呵呵……”
他干笑一声,违心道:“那倒不是,那个……梅某是来给江大人道喜的。”
“江大人,梅某幸不辱命,不负所托,总算是为你讨来了那三口铡刀,没坏了江大人的大事啊。”
梅清臣余光瞥过方清与谢步渊。
虽然没有明着说,但也暗戳戳地点明了自己的功劳。
你们牛逼又怎么样?
要没有老子带来三口铡刀,有你们什么事?
江舟这时候才抬起头,笑道:“几位大人,实不相瞒,包龙图此人,极有主意,不某虽与他相识甚久,可他也不会给我面子,”
“他的事,你们自去与他商量吧,江某真的无能为力。”
能说服“包黑子”,算你们本事。
这一次,江舟没再把“包黑子”往方寸山上扯。
他身上的“虱子”已经够多了,本来就是弄出来捅搂子的马甲,就是为了从泥潭中脱身。
再往自己身上揽,岂不是脱裤子放屁?
听他这么一说,方清和谢步渊都是叹了一口气。
前者已经亲眼见过“包龙图”,退堂之后也亲自拦下了他,交谈了一阵,知道此人油盐不进。
谢步渊虽未见其人,可只听其名也能料到。
不如先来搞定江舟,如今看来,也是希望渺茫。
江舟也不管二人心思,朝梅清臣道:“梅大人,这次还要多谢你了。”
梅清臣摆手道:“江大人,这你可谢错人了,此事虽是本官呈报,但这三口铡刀,可不是本官的功劳,是陛下亲自谕令冬官府连夜铸造,又用乾坤逆转之法送来江都,”
“陛下对你的恩宠,可真是少有啊。”
帝芒显然自有用意,他可不敢把功劳全揽自己身上。
也顺带点了一点江舟,不要辜负陛下圣恩。
江舟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梅清臣暗叹了一声,果然如此。
面上却也未显,笑道:“不过,想必江大人也知道了,依陛下的意思,龙、虎二铡关系重大,不可轻与。”
“虽是赐下了,若要开刀,却还需看江大人自己了。”
“而且,如梅某之前所说,那狗头铡尚且罢了,龙虎二铡若是开封,仍需江大人你找来可承负大稷国运之物,否则,纵然开封,也是顷刻崩毁。”
江舟知道他的意思。
其实就是帝芒不见兔子不撒鹰。
用狗头铡来摆摆威风就算了,真要给他龙虎二铡,那还不是追着满朝文武屁股后面乱杀一通?
应付一样与诸人闲谈了一会儿,待几人告辞离去,襄王却留了下来。
笑眯眯地道:“贤侄啊,这一回,你这开封府初建,便立了这般威风,江都上下,怕是都要闻风丧胆了。”
江舟笑道:“恐怕也是要忌我入髓,恨我入骨了。”
襄王轻啜一口清茶:“呵呵呵,本王还道你被威风迷了眼,到底还是小瞧了你。”
“怎么样?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
江舟明白他的意思。
朱家受此“大辱”,必定不会善罢干休。
不过江舟也不会畏惧就是了。
能斩杀朱双明,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想要在公堂上光明正大揭开秋闱龌龊,拿下四家,太不现实。
不过,公堂,只是给“包龙图”准备的地方。
“包龙图”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也发挥了他存在的意义。
接下来,就是轮到他“江舟”发挥的了。
第652章 余波未靖 (求订阅、月票)
对方的手脚太干净。
不止是活人,连去了幽冥阴司的死人都被灭了口。
想要找到证据,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在公堂审判对方,江舟也自问没有这个能力。
就算有,也要花费不知道多少时间精力。
他可没有这耐心。
其实这一次公审,江舟找来这么多百姓旁观,也有以此激怒对方的意思。
将他们的丑事,暴露在一群往日里不被他们当成人的“贱民”眼中,让他们对高高在上的高门指指点点,眼睁睁看着他们高门子弟被斩首示众。
无异于把他们的脸面扔到地上,让千人踩,万人踏。
是个人都忍不了,以那些高门的跋扈,当堂翻脸的可能性很大。
那倒省了江舟一个番手脚,随便给栽一个罪名,就直接杀了了事。
既能立威,又解决了问题。
哪里需要这般费事?
不过在公堂上,朱一颢那老乌龟也是真能忍,换了一个人,恐怕都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
江舟正暗自可惜,襄王忽然笑道:“陛下赐你那三品铡刀,实出本王意料,那些人更不会让自己头顶悬着这几把刀,恐怕他们接下来就是想方设法,先废了你这三口铡刀,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襄王看着他道:“你那龙虎二刀未开封之事,很快便会传出去,这未开封的铡刀,可吓不住那些人。”
江舟闻言只是一笑。
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三口铡刀,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结果。
就连帝芒,估计也因为他讨要这三口刀,有了什么误会。
不过也好。
虽然没有想着依靠这三口铡刀,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玩意儿可比人皇金敕有用多了。
那金敕只是一个名义威慑,这三口刀,可是实打实地能杀人诛仙的。
江舟当下问道:“世伯如此问询,当是有以教我?”
襄王笑道:“依本王看,你自然是要尽快将龙虎二铡开封,有这两口刀在,那些人胆子再大,也要斟酌斟酌,”
“不过,梅清臣是只老狐狸,他对你说的开封之法,虽是没错,却也未必只有这一途,他心里打什么算盘,你应当也看出来了,”
“本王乃稷室血脉,其实也和他一样,希望你能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实话实说,你若未入圣,本王是必定要将你推上朝堂,此时却是不一样了,”
“虽不想承认,但我大稷立国近万载,到了如今,虽国势仍盛,但衰象已显,盛极而衰,此乃自然之道,”
“劫难是免不了的,但我以大稷之盛,却也非无平定劫波之力,只是船大难掉头,前方注定有重重阻碍,为保船行,难免有所牺牲”
“你叫本王一声世伯,本王也不能害你。”
襄王正色道:“你听本王的,你与大稷的牵缠,到此为止,不可再深入,”
“如今你只是四品官阶,想来是陛下早有考量,给你留了余地,”
“以你之功,早该封侯,再不济,晋入三品也是足够,但陛下明显有意压制,便是此理。”
“若你封爵,或是官居三品之上,那你与我大稷国运,便是彻底相融,再无法分离了。”
襄王顿了一顿又道:“那三口铡刀,若本王所料不错,也是陛下给你的一个选择。”
江舟好奇道:“哦?此话怎讲?”
襄王笑道:“梅清臣可是要你去取天命玄鸟,来承负国运加持之噬?”
江舟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若你有这本事,那自然没有问题。”
襄王摇头道:“不过梅清臣这老狐狸,话只说了一半,天命玄鸟?那是前祀圣兽,自然是能承载国运反噬,”
“但若仅是要将你那龙虎二铡开封,却也并非一定要如此,”
“只需捉拿一头上三品的妖兽,取其魂镇入刀中,以为刀魂,便可开封,说来也是极难,但对你来说,却也并非不可为。”
江舟疑惑道:“若只是如此,梅大人也没有理由瞒我吧?”
襄王抚须一笑:“你若杀了天命玄鸟,自要承载天命诅咒。”
江舟顿时明白。
受了天命诅咒,与大稷国运反噬又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他自然就和大稷绑死。
这个梅清臣,浓眉大眼的,还挺毒。
襄王似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也不用太责怪于他,梅清臣此人,别看他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实则最是愚忠,”
“只要是有利于陛下,怕是要他自剖心肝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你这样的人才,他自然是一门心思要将你绑到陛下身边。”
“此人本事也不小,不似表面这般简单,日后与他相处,倒不必太过疏远,只需稍加防备,别让他把你卖了便好。”
江舟点点头,正色道:“多谢世伯。”
这声世伯,他叫得心甘情愿,也诚恳了许多。
襄王是大稷亲王,以他的立场,本不应和他说这些,但他说了,这就足以令江舟感激。
“行了,这些虚套不说也罢。”
襄王摆摆手,又道:“如何?可要本王出面,为你周旋一二?”
这话说得突兀,江舟却知道他说的是朱一颢。
这老乌龟定不会善罢干休。
在公堂他憋得越狠,后面的手段恐怕就越激烈。
江舟绝不会小视一个近千年的世家高门的力量。
但他也还不到求助别人的地步。
当下道:“就不劳烦世伯了,小侄已有打算。”
“哦?”
襄王饶有兴致,却也没有问出口,只是点点头道:“如此便好,本王也落得个清闲。”
“行了,本王也该走了,若有需要,你就去找本王那逆子,他会为你安排妥当。”
江舟连忙起身,亲自将襄王送出门外,眼看他上了王驾离去,才回返院中。
在双树下思索了片刻,招来纪玄,吩咐了几句,纪玄领命而去。
到了夜里,江舟还真把广陵王找了来。
却不是找他帮忙,而是两人勾肩搭背,到了弦歌坊,招摇过市,吃喝玩乐。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似乎乐在其中,什么案子、什么秋闱、什么朱家,全都抛在脑后。
外间,却也没有停歇。
朱双明虽死,江都各方关注此事的人,都发现了开封府并没有就此罢手。
不仅余波未靖,反有愈演愈烈之事。
他们广派人手,四处暗查秋闱舞弊一案。
还真让他们揪出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半都是朱、史、王、谢四家门下,不少都位居要职。
不过在短短几日中,就被开封府以牵涉大比舞弊一案,给锁到了开封府,要择日问审。
一时间,闹得各家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也在民间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那位在民间有“圣僧”之名的法海大师,要在洞廷湖边,夕照峰上,雷峰塔下,宣讲大乘佛法,广度众生……
第653章 诛杀江姓子 (求订阅、月票)
朱家。
后庭花厅。
“这包黑子也太不像话了!”
“这几日里,不算其余,仅我等四家已有十数人被那包黑子给下了大狱!”
“再这么下去,我等多年心血布局,纵然不至于毁于一旦,也要被这黑厮捣得元气大伤!”
“今岁秋闱大比,本就损失许多名额,谁都想不到桂榜三甲,竟都被‘外人’给夺了!”
“若非因三甲之名被,我等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花厅中,有十数个仪容儒雅,气度不凡的文士,正在宣泄着心中的不甘与怒气。
“白麓书院那小子便罢了,毕竟是圣人衣钵,许他一个亚元,倒也罢了,但解元与经魁绝不可旁落,尤其是这解元头名,竟让一个如此丑陋粗俗不堪之人夺去,”
“纵然不需……咳,传了出去,岂不也是让人笑我江都无人?竟让这等歪瓜裂枣夺了头魁,老夫可丢不起这个人!”
“不错,那钟馗不说也罢,左右不过是一个贫寒子弟,名不见经传,将其黜落便是,他若老实便罢,如若不然……哼哼!”
“倒是那郭瑜……当年之事,想不到还留下了这点首尾,如今此人落入开封府手里,倒是个麻烦。”
花厅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满是怨怒。
其中一人目泛寒光,捋须道:“依我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竖掌做了个横切的姿势:“为免节外生枝,那丑鬼也不可放过,三年前若非我等心慈,没有将与那郭暇有牵扯之人清除干净,如今也不会跑出个贱婢来坏我等大事!”
却有人摇头道:“说得轻巧,现在那包黑子就像条疯狗一般,四处咬人,我等若轻举妄动,被他抓住了把柄,少不得要到他公堂上走一遭,”
“开封府如今得了三口御赐铡刀,锋芒正盛,无人敢挡,上了开封府公堂,如何了得?”
有人转向坐在正首的两人:
“太守大人,朱老卿相,您二位给拿个意,如今该如何是好?无论如何,总要先给这包黑子一个教训,至少也要想办法,将他那三口铡刀废了!否则他真当我等好欺,要骑在我等头上撒野了!”
朱一颢与一个身材矮胖,颇有福相的人相邻而坐。
此人看上去和和气气,就像一个富家翁般,一眼看去,还真让人看不出,他竟是这阳州一州之长,堂堂江都太守,史弥悲。
朱一颢和史弥悲二人,倒不似其他人一般怒气冲冲,满脸怨恨。
一个淡然不见喜怒,一个笑呵呵如寻常富家翁。
那人说完,史弥悲两手握,搭在圆圆的肚上,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一个玉环,侧头看了一眼朱一颢,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呵呵一笑道:
“本官这几日,时常听闻这包龙图之名,此人出现不过短短数日,便有如此声誉,想来应是个不凡之人。”
“太守大人有所不知,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凡,只是此人油盐不进,心也黑得跟他那张脸一样,谁的面子都不给,咱们几家门下之人,也不知让他抓了多少,就连朱……”
此人说到这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朱一颢,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暗松一口气,也不敢再讲下去。
“如此说来,倒是个能吏啊。”
史弥悲笑道:“不过,开封府做主之人,应该不是这位包龙图吧?”
众人闻言微愣,旋即醒悟道:“太守大人若不说,我等还险些忘了,史大人的意思,这一切都是那姓江的小子在幕后捣鬼?”
史弥悲摇头道:“那倒不是,本官的意思,既然是要解决问题,那自然要找到正主。”
他笑眯眯道:
“本官最近倒还听说一件趣事,前些阵子名声大噪的法海和尚,不久之后,便要在雷峰塔下开讲佛法,”
“江都百姓几乎都将之奉为‘圣僧’,如今江都百姓家中,有几人不拜那‘地藏大佛’?”
“他要开讲佛法之事,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其他人还有些疑惑他忽然说起这事是什么意思。
那法海名头确实响亮,但与他们何干?
他要讲他的佛法自去讲便是,佛道之流,向来不入儒门眼中。
别说与他们有何干,纵然有,也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
想要在阳州宣讲佛法,还是在江都,尊胜寺的老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据本官所知,此僧不久前擒拿了几大仙门弟子,镇在雷峰塔中,连摘星楼的人都被他拿了,”
“这几派中,除了摘星楼外,皆已派出高手,到了江都,少阳宗主阳千锁、金山教主靡荼尊者、铁冠门主神师章涵素,皆已亲至。”
众人一惊:“啊?他们这是要来找那法海算账了?”
“居然连这几位都已亲至,未免太看得起那法海和尚了吧?此人真有如此厉害?”
史弥悲笑呵呵道:“此僧究竟如何,倒与我等无关。”
“只是阳千锁、靡荼尊者、章涵素等人,却是久负盛名,这些人,远道而来,救人心切,你我身为地主,是不是该尽一尽地主之宜,给些方便?”
众人眼睛一亮:“太守大人的意思是……”
史弥悲没有应答,侧首道:“朱老卿相,依你之意,当如何?”
朱一颢睁眼道:“太守大人,事已至此,老夫也不再推托了。”
“吾弟惨烈铡刀下,老夫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若无睹,此仇,定是要报。”
“此事本不应劳动诸位大驾,不过,此事看似只我一家之仇,但其背后却是陛下圣意,显然是对我等起了杀心。”
“江舟此子,不过是陛下手中一把利刃。”
“君要臣死,臣本应引颈就戮,我等世代为大稷尽忠,为陛下尽忠,若一死能全忠孝,也是无妨。”
“奈何我等皆非孑然一身,祖宗基业,数百年清名,不能就此毁于我等之手,”
“纵然要死,也需陛下金口御言,断然容不得宵小折辱!”
朱一颢一拍桌案,冷然道:“老夫欲诛杀江姓子,诸位可愿与老夫同行?”
第654章 深谋 (求订阅、月票)
众人相视一眼,便道:“我等几家,素来同气连枝,自不必说,此事本就非老卿相一家之事,我等自然是要同进同退。”
有人道:“只是此人可不是那包黑子,弱冠之龄,便已是道门真人之境,而且听闻其出身方寸山,同门数人,都是绝顶人物,不好对付啊。”
“呵呵呵。”
史弥悲笑道:“这便是本官适才所说之意,那法海和尚,便是江舟同门之一,而且道行已臻至二品,比之江舟此人,更难缠百倍,”
“不过此僧却在此时要开讲佛法,尊胜寺必会出手,对少阳、金山、铁冠诸门来说,也是一个救人雪耻的良机,必定会发难。”
众人道:“太守大人之意,是趁着各大派发难之际,那法海无暇分身,我等出手,伏杀那江姓子?”
“呵呵。”
史弥悲一笑不答,看向朱一颢。
朱一颢抚须道:“暗中伏杀,非君子之风。”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朱一颢又道:
“雄狮扑兔,亦倾力而为,老夫早已说动少阳、金山、铁冠诸门,于那法海开讲佛法之日,伏杀江姓子。”
“圣僧讲法,必然是百姓闻风而动,群聚洞庭夕照,为免百姓拥挤踩踏,造成无谓伤亡,或是有贼人混入其中,趁机取事,”
“还需太守大人调动城卫,全城警戒,一来可护百姓周全,二来,也可防贼人作乱。”
众人这才恍然。
纷纷赞道:“老卿相高明!”
暗处有少阳宗等诸多掌教名宿伏杀,在他们看来,那江姓子已经是十死无生。
但凡事总有万一,以维稳之名,城卫四布,若是真出了意外,立时便能以贼人作乱之名,将其斩杀当场!
江都城卫军可不是什么游兵散勇,那才是阳州最精锐之师。
朝廷荡寇诸军,包括霸府强军在内,也无一能与其并论。
这并非是朝廷练兵之法不及,而是他们几家多年经营的成果。
史朱王谢四家之所以能同气连枝,同进同退,便是利益所系。
四家通力合作,早已暗中将江都诸多利益瓜分。
史弥悲的太守之位,也多得其余三家助力。
四家联合向朝廷输送各家子弟,占据要职,江都军中势力乃重中之重,又怎会放过?
其他地方难以插足,但城卫军为太守直属,自然早已被四家渗透。
也借着四家联合擢取的种种利益,东取西补,长年累月之下,早已暗中培养出一支强军。
“老卿相深谋远虑,如此,当万无一失矣。”
朱一颢抚须不语,眼中沉沉,隐有丝丝精光。
边上的史弥悲仍是一脸笑呵呵,却反倒令人难以看透其心思。
不过如此布置之下,众人已心下安定。
没有人认为,那江姓子能逃脱如此天罗地网之杀机。
……
尊胜寺。
“妙华!你真不听贫僧劝?非要去是不是!”
红衣法王一脸怒气,站在尊胜宝殿大门之下。
天光射落,通过数丈高的殿门,投落一个长长的人影。
人影另一端下,妙华尊者对着尊胜佛母像,伏地叩拜,对红衣法王的质问不理不睬。
“混蛋!”
“上次你巴巴地上赶着去救人,宁愿自损数十年道行!”
“这回倒好,又要去找人麻烦,你他娘的有病啊!”
直到红衣法王怒气狂涌,按捺不住,想要动手去揪他时,妙华才抬起头来,缓声道。
“救人,是为续我尊胜法脉,阻他讲法,是为护我尊胜法脉,”
“妙华所为,皆是为我佛门道统,尊胜法脉,并无不同。”谷
红衣法王冷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凭你,圣境都破不了,如何去拦?有什么本事……你、你……”
红衣法王话才说一半,却突然顿住,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般,双眼圆瞪。
“你何时入圣了!?”
“佛顶尊胜无量,佛母慈悲……”
妙华合什长喧佛号,并未答他。
又伏下地,行了个五体投地之礼。
双手平伸越过头顶,贴在地面。
一大白伞盖自虚空中缓缓浮现,落于其手。
红衣法王猛地抬头,发现那尊佛母像其中一手中的大白伞盖已经消失,不由大骇。
“你、你……”
红衣法王脸皮扭曲抽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会毁了我尊胜寺”
“好,贫僧管不得你,我去找能管你的人来!”
红衣法王愤然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佛顶尊胜无量……”
妙华尊者手捧大白伞盖,站了起来,缓缓转身,看着红衣法王身影消失之处,低眉垂首,口中呢喃:
“我愿舍此身,寂灭无往……”
师弟,此功能否圆满,就看你了……
……
弦歌坊。
江舟和广陵王刚从碧云楼中走出。
两人衣冠歪斜,满脸酒后酡红,脚步飘浮。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两人没干什么好事。
大清早地从碧云楼出来,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是在里面过夜了,真是让人……眼红啊!
广陵王斜眼怒视江舟:“江舟,本王下次再也不和你出来了!”
江舟呵呵一笑:“怎么?你是怕被我夺了风头?”
“你!”
广陵王气得胸膛起伏,却又无话可说。
事实也是如此。
这几天跟江舟一起胡闹,所到之处,无论男女,焦点都是这小子。
想他堂堂广陵郡王,天家贵胄,居然有被人忽视的一天!
不过让他气愤的倒不是这个。
而是这小子有病!
哪有到勾栏瓦舍、烟花之地不碰女色的?
眠花宿柳,眠花宿柳,不眠花不宿柳,那也叫逛窑子?
自己不碰,还不让他碰,简直不知所谓!
江舟耸耸肩,毫不在意。
玩归玩,闹归闹,爷的元阳之身能丢在这种地方吗?
“你老实告诉本王,你究竟在做什么?”
广陵王不是个蠢物,一连几天,江舟一反常态地跟他一起四处鬼混,要说没有目的,打死他都不信。
江舟忽然站直了身子,脸上的酒意尽去,笑道:“我说郡王殿下,你觉得想要刺杀一个人,何时才是最佳时机?”
广陵王不屑道:“那我哪儿知道?本王何等身份,还用得着亲自做这等下作之事?等会儿……”
他忽然瞪起双眼:“你小子不会……”
第655章 再见妖女 (求订阅、月票)
“你小子不会是拿本王当b……”
广陵王话还没有说完,忽闻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一道绿影掠空,如箭矢般擦过他的脸,惊得他向后一倒,坐在地上。
那绿影却是去势未减,朝着江舟疾射而去。
江舟反手一握,便将那绿影抓在手里。
巨大的力道令他浑身一震,脚下坚实的地面咔嚓一声裂开一片细纹,双脚下陷半寸有余。
广陵王瘫坐在地上,抖着嘴唇皮子:“姓江的!你果然是拿本王当靶子!”
江舟翻了个白眼:“别自作多情了,就你这德性,还有人会吃饱了撑的来刺杀你?”
“嗖!”
说话间,又是一道绿影射来,江舟抓着原先那道绿影未放,反手一抓,又将另一道抓在手里。
“闹够了吗?”
江舟抬头望向一处,手里握着的,却是两截碧绿的藤条。
“咯咯咯……”
一声清脆悦耳娇笑传来:“江郎,南州一别岁余,你就不想我么?人家可是相思入骨,夜夜难眠。”
一如当初,一抹绿影坐在巷角一株歪脖子树上。
少女摇晃着双足,脸上尽是明媚的笑意。
“嘶~”
广陵王倒吸一口凉气,忍着臀部的生疼,爬起来凑到江舟身旁,低声道:
“喂,这是谁啊?你小子不地道啊!身边都有了曲仙子那样的人儿,居然还在外面招惹了这么个小美人……”
“啪!”
广陵王话没说完,一道绿影突兀地自地下窜起,如同长鞭一样猛抽而下。
广陵王到底是天潢贵胄,人虽看起来不大靠谱,但一身修为也是少有的。
就地一滚,绿藤啪一声抽在地上,地面裂开一道长达丈余的裂缝。
“嘶~”
狼狈滚落一旁的广陵王再次倒抽一口冷气。
“你这女人怎的如此歹……”
“啪!”
话没说完,一道绿藤又抽了过来。
“够了!”
江舟身形一闪,出现在广陵王身前,抓住了那条绿藤。
“薛荔,你又想做什么?”
江舟没想到,刺杀他的人没招来,却招来了久已不见踪影的薛荔。
只是不知她怎会突然又出现在这里。
“刺杀你啊。”
薛荔睁着一双明媚大眼,似乎在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江舟皱眉道:“你想杀我?”
薛荔坐在树杈上,晃着双腿:“是啊,怎么样,你怕不怕?”
一旁的广陵王死性不改,又插口道:“喂,你小子对人小姑娘做了什么?刚才还说想你,这又要杀你,你该不会……”
“咯咯……”
薛荔娇笑一声:“可不是嘛?他呀,最会骗人了,以前跟人家甜言蜜语的,有了新欢,就对人家喊打喊杀,人家当初可是为了救他,差点香消玉殒呢。”
上一秒还满是明媚笑意的脸庞,下一秒就明媚尽去,如深秋细雨,清冷幽怨。
凄凄道:“可他非但没有半句感谢,还说要杀了我,这位小郡王,你说,这样的负心人,我该不该杀了他?”
“该……该……”
广陵王两眼发直地看着薛荔,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
也不知道是为她的姿色着迷,还是被她这变脸的功夫惊着了。
忽然看到江舟一个冷冷的眼神削来,广陵王身子一抖,回过神来。
“咳,那个什么,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告辞!”
话音才落,嗖嗖几个起落,广陵王就消失在了二人视线中。
薛荔低低一笑:“呵,果然是物以类聚,你身边总少不了这种纨绔膏腴嘛。”
“……”
江舟吸了口气,没有和这妖女瞎扯的心思:“你我恩怨早消,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薛荔摇晃着小腿,娇笑道:“你不是说我是妖女吗?妖女要杀人,还要理由吗?”
江舟冷然道:“你别忘了,我当初有言在先,再见你时,便要取你性命,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说话间,他心念一动,冰魄寒光剑已绕体盘旋。
“哼!”
薛荔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脸色突然一变,从树杈上站了起来,愤怒道:“吴郡镇妖石又不是我打碎的!你跟我耍什么威风?有本事你去……”
江舟目光一动,只是薛荔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杀机微敛,冰魄寒光剑随心而动,落回江舟手中,倒提在后,皱眉道:“当初是你亲口承认,如今又来狡辩,有意义吗?”
“哼,想套本姑娘的话?没那么简单。”
薛荔先是阴沉地说着,下一刻又露出明媚娇笑:“本来人家是一番好意,来告诉你一件大事,不过既然你想杀我,那就没办法了。”
她贝齿轻咬,娇声道:“你现在可是堂堂三品真人,还是朝廷命官,开封府之主,人家好怕的。”
“咯咯咯咯~”
在一阵银铃似的娇笑声中,薛荔身形便乍然消失。
江舟微微一惊。
他竟然没有看出这妖女是如何离开的。
看来岁余不见,不仅是他有长进,对方的长进也很惊人。
难怪敢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镇妖石不是她打碎的?
这根本不可能。
当初镇妖石破碎,是众目睽睽之下,薛妖女也是亲口承认。
如今又来否认?
打的什么主意。
江舟摇摇头,不管如何,吴郡那场灾劫,她脱不了责任。
大事?
这妖女能有什么大事?
不就是到处惹事生非?
罢了。
已经在外面“鬼混”了几天,没有等来该来的人,反倒是薛妖女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那些人倒是比他想的要沉得住气。
今天就是化身法海所定的讲法之日,作为众所周知的法海同门,他是必定要到场的。
他要是躲在家里,谁有本事刺杀得了他?
不过若是让他到了雷峰塔,有“法海”在,那些人就那么有自信能同时对会他们两个?
江舟正盘算着,忽然神色微变。
下一刻,冰魄寒光剑盘空一旋,将他卷起,瞬间化作一道剑虹经天。
开封府。
府衙左后侧,此时正有一股股乌黑浓烟升腾而起,冲入空中,凝而不散,又被后来的浓烟冲入,逐渐蔓延,不到片刻,就像一朵黑的蘑菇凭空升起。
第656章 靡荼毒尸 (求订阅、月票)
江舟到来时,恰好就看到了这朵升腾而起的蘑菇云。
要不是太小,他都快以为是有在这儿“种蘑菇”了。
剑虹直接落在开封府后堂中。
那冒烟之地,正是开封府的大狱。
这地方是前朝留下的,规模不小,而且能历经万年不朽,虽说有大稷朝廷年年修缮之故,却也足见其坚固。
但此时却已经化为飞灰,原来大狱所在的地方,却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
“江大人!”
化身包龙图,和开封府一干班役都围在坑洞不远,见他到来,一个班头连忙上来,想要解释。
江舟抬手一拦:“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
这里发生的事,化身包龙图早已经亲历。
是有人来“劫狱”。
化身包龙图连日来所抓的各方官员,都被关押在此处。
郭瑜、钟馗二人,也被他以案情未明为由,羁押在此,未曾还给教典台。
这些人都关系着秋闱大比一案的真相,对方会打他们主意,江舟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对方这劫狱的方式却未免太奇怪。
适才来了数十个“人”,都是自杀式的方式朝这里冲击。
化身包龙图与虞拱等人虽然全力拦阻,却也不能尽数拦住。
这些“人”并没有劫狱救人的意思,而是径直撞向大狱,直接爆炸,跟人体炸弹似的。
江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亲切”的攻击方式。
“情况如何?兄弟们都没事吧?”
看着班役陆续从大坑中提出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江舟连忙问道。
一个班头道:“大人,幸亏有包大人出手,兄弟们都安然无事,但……狱中有五人被劫走,剩下的……都死了。”
“其中三人分别在教典台、礼典台、贡院为官,还有两人……是郭瑜和钟馗。”
“虞都尉已经先一步追过去了。”
江舟点点头。
实际上这些情况,化身包龙图已经知道,本想用化身去追,不过怕对方又去而复返,只能留下镇守。
“虞都尉回来了!”
正说着话,一团如血焰般的光轰然坠地。
血焰散开,现出虞拱的身形,手里提着一人。
正是惊魂未定的郭瑜。
虞拱看到江舟,眼角的疤痕蓦然变得血红,低头道:“江大人,虞某无能,只能抢回郭瑜一人。”
江舟摇头道:“他们是有备而来,怪不你。”
叹了口气道:“反倒是我大意,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所行动,却没有多做防备。”
说着,走到郭瑜身边,问道:“郭瑜,你还好吧?”
适才虞拱一松手,她便双腿一软,蹲坐下来。
郭瑜脸色苍白,摇头虚弱地道:“多谢大人,学生无事。”
说着,便想站起来,只是她两脚酥软,才站起一半,便又软倒下来。
江舟不由伸手将其架住。
郭瑜双手下意识扶住江舟手臂,待回过神来,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晕。
江舟道:“事急从权,对不住了。”
到底是女儿身,这个时候,还在意这些小节。
“喂,小混蛋,不想死就把放开她。”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悦耳如银铃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与此同时,江舟心中猛然跳动如雷。
刹那间,太乙五烟罗喷薄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只见那郭瑜脸上浮起一阵不正常的红色,瞬间蔓延开来,手脚全身都有血光迸射。
“轰隆隆!”
一声巨响骤然炸起。
滚滚乌黑浓烟翻滚,尽被五色烟罗包裹其成一个径有数丈的圆球。
黑云,五色烟云交缠,于圆球之中滚滚汹涌,却始终难以越雷池一步。
饶是如此,在场之人,亦觉两耳震痛,周遭虚空都在隐隐颤动。
虞拱等人不由脸色剧变。
这等威力,比刚才炸毁大狱的那些“人”都不遑多让,甚至尤有过之。
若非江舟有防御仙宝,这一下可能要不了江舟的命,但开封府十有八九要被夷为平地,他们这些人也一个都别想逃过。
“小混蛋,你又欠我一条命,不对,一、二、三……五十一条人命!”
“你不是想要和我两清,要杀我吗?我看你这次要怎么还我?”
银铃般的声音再次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只看到一道绿影微闪,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于风中摇动。
“这小姑娘我带走了,省得又被你祸害,记住了,你欠我五十一条命,咯咯咯~”
“大人,那是……”
虞拱话到一般,看到江舟黑沉的脸色,不由缩了缩脖子,停了下来。
江舟面无表情,手一挥,收回五色烟罗。
一道狂猛掌风吹过,将那滚滚黑烟荡尽。
原地只留下一瘫黑色的灰尘。
“咳……”
虞拱满脸羞愧:“大人,是我糊涂,险些害了各位兄弟,也连累了大人,请大人治罪。”
他现在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陷阱。
他抢回的那个“人”,根本不是郭瑜,而是和之前一样的人体炸弹。
江舟摇头道:“这些人谋算深远,连我都没有发现,不怪你。”
他看着地上那些黑尘,说道:“这些东西威力极大,绝非一般手段,你可有头绪?”
虞拱眼角疤痕扭动,目露凶光:“有!”
“金山教教徒,人从皆炼有一种毒尸,名为靡荼,刀枪不入,水火不浸,十分难缠,且能用来自爆伤人,威力如惊雷,一但爆开,方圆十数丈内,难有幸理,”
“方才炸毁大狱的那些东西,应当就是此物。”
“那还只是最下等的铁尸,若是铜尸、银尸,不止威力远胜十倍百倍,散布烟雾更是奇毒无比,能荼毒方圆数十里,人蓄不存。”
虞拱咬着牙,冷笑道:“也算他们心中还有惧怕,不敢在江都城中用此等恶尸。”
“方才那‘郭瑜’,当是靡荼金尸,已生灵智,单打独斗,不下四品,虽然无毒,但自毁之威,却是骇人听闻,未加防备,恐怕三品也要饮恨其下,幸好大人您的宝贝厉害,不然我等定无幸理。”
江舟皱眉:“金山教?”
虞拱点头道:“能炼制靡荼金尸的,金山教中应当也只有一人,便是金山教主,靡荼尊者。”
第657章 说法 (求订阅、月票)(四千字章)
“这靡荼金尸除了威力奇大,还能千变万化,也怪我适才太过大意,对方明明已经把人劫走,怎么就偏偏半途留下一个郭瑜来?”
虞拱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又不屑道:“想不到堂堂金山教教主,竟然也是此等小人,不过他是又坏又蠢,要是在咱们兄弟中藏下一两具金尸,谁又能防?”
“唰!唰!唰!”
虞拱此话一出,边上一众班役脸色一变,纷纷纵身远离了他。
连江舟也后退几步,面露古怪地盯着他。
虞拱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羞怒道:“怎么?你们以为老子是金尸变化不成!”
一个班头壮着胆子嘀咕道:“虞都尉,是您自己说的,这什么靡荼金尸能变化万千,适才只有您自己离开过……”
虞拱怒道:“滚你娘的蛋!老子要是金尸,第一个咬死你小子!”
一个与虞拱平日亲近的班役小心翼翼道:“虞头儿,不是兄弟们不信您,是敌人太狡猾,要不您自己证明一下?也让兄弟们放心不是?”
虞拱气得指着他大骂:“唐小三!你屁股上的伤疤好了是吧?当初要不是老子,你就算不死,那半拉屁股都被妖魔给啃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那班役被他当众揭了隐私,虽然脸色通红,但神情倒是松了下来,笑呵呵地陪着不事。
虞拱又一连指着班役中的人,逐一点出了只有他们自己和虞拱知道的隐密之事。
这回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对方再是狡猾,也不可能把每个人的隐密都一五一十地挖了出来。
在他们说话时,江舟也用自己的手段暗中将所有人都辨别了一遍,确定其中已无隐藏的“人肉炸弹”。
才朝适才薛荔消失的方向看去。
他不用看也知道,刚才的声音就是薛妖女。
这个妖女,越来越神出鬼没,也越来越难以捉摸。
若她有什么歹意,刚才就是对他下手最好的时机。
那靡荼金尸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以他的如今的道行,竟也没能及时看破。
若无她那一句提醒,引起心中警兆,就算有太乙五烟罗在,这东西无法重创于他,也已经能对他构成威胁。
而且,自保无虞,但这虞拱等人难免会有伤亡。
既然不是要对付他,薛妖女突然在江都现身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又要把郭瑜带走?
“大人,现在怎么办?”
“要不老虞我带上兄弟们,直接杀上朱家!”
这时,虞拱好不容易自证了清白,心火却是烧得旺盛,恶狠狠地道:“这老东西,竟然敢勾结仙门,对朝廷府衙下手,还用上了靡荼尸这等恶毒之物,将他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江舟翻了个白眼:“行,你去吧,铲除朱家这个毒瘤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呃……”
虞拱气息一滞,讪讪笑道:“呵呵,老虞我就是说说,我也没有大人您的本事,可担不了这般重担。”
江舟没有理他,装模作样地对化身包龙图交代了几句,便要出门离去。
虞拱急道:“大人,您要何处去?”
“今日我师兄法海讲法,我岂能不去?”
“那我呢?”
江舟摆了摆手:“你留下,助包大人料理善后,看好开封府。”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拱茫然地看了下四周,已经变成了黑坑的大狱,实在不知道这开封府还用得着看什么?
我也想听法啊!
……
离了开封府,江舟径直去往洞庭湖边。
如今法海的名声,在江都真不是说笑的。
此时洞庭湖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流涌动。
就连湖面上,也停满了许多船只。
大船、小船,商船、渔船,权贵名门的画舫楼船,三教九流,无一不包。
倒不是这些人都信奉佛门,对法海顶礼膜拜,闻其讲法,都趋之若鹜。
这样的人固然不少,但其中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
最近“圣僧法海宣讲佛法”的传闻,传来传去,已经传成了佛门要招开水陆法会。
届时,各教寺庙观院,都有僧人齐聚,讲法、布施。
不少人都是当成了一次盛会,夹杂其间,趁着热闹,四处游玩,观赏湖光山色。
商贩走卒,挑着货担,四处兜售。
也少不得一些居心叵测之辈,想来一探究竟。
其中有一群人,最是显眼。
离近夕照峰前,有两个突起的石岸。
犹如两处石台。
左边石台上,聚集着一群和尚。
右边,有一僧独坐。
正是法海。
此时法海早已经开始了宣讲佛法。
眉目低垂,口齿开合,吐出阵阵清音。
即便洞庭湖广大,方圆数里之内,人人皆闻之在畔。
不过其中多是艰涩之词,在场之人能听得懂,甚至能听得进去的,连十中之一都没有。
不少人都听得昏昏欲睡,若非法海讲法之声,能声闻数里,也算是一桩异事,令众人仍存看热闹之心,怕是有不少人要离去了。
不过对面石台上的那群和尚,却是神色凝重,越听脸色便越不好看。
“佛为海船师,法桥渡河津,大乘道之舆,一切渡人天……”
“众生平等,慈航普度,自觉觉他,利益救度一切众生为本怀,此菩提之心……”
“圣僧!”
忽然有一人大声道:“俺一心向佛,却时有苦恼,可否请圣僧解惑?”
法海被人打断,也不气恼,缓声说道:“你说。”
此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身恶悍之气,看起来不似善类,更非良民,倒似江湖绿林草莽之辈。
也是有气血雄浑,有修为在身之人,否则也无法在这等空旷广阔的环境下,出声打断法海。
“圣僧,俺向来崇佛拜佛,亦有心剃度出家,从此侍奉佛祖,他日能得正果,但听说出家要断绝尘缘,灭情绝欲,”
“俺没有婆娘,也没有孩儿,情不呢欲不欲的也不要紧!”
这汉子声若惊雷,远远传出,众人听得他说话,都觉有趣,不由一笑。
“但俺有个瞎眼老娘,肩不能担,手不能挑,俺从小便行乞讨饭,好容易才供养着老娘,待俺大了,才有些进账,日子好过了些,俺若出家,老娘便没了凭依,”谷
“俺想问圣僧,俺这样的人能不能得正果?”
众人听他说完,本觉有趣,都会心一笑,此时却有些深思起来。
这看起来狞恶的汉子,想不到还是个孝子。
从小就行乞奉养瞎眼老母,竟也能长得这般壮实。
众人也大概想得到他说的长大后的“进账”是什么,就这形象,打家劫舍也不奇怪。
这等人,居然还信佛?
可他说的也令在场一些一心向佛之人深思,他们都有心出家修行,但累于家中尘缘难断。
若是不管不顾出家,便是不孝不悌,不忠不义,可若是放不下这些,断情绝尘,又如何修行?
本是因法海讲经晦涩难懂,难以入耳,而不甚在意的众人,此时都不禁抬头凝神,想看看这位圣僧能说出什么答案来。
却见法海圣僧如刀斧凿出的脸庞上露出一笑,如清月之中现出华光,晨露之中鲜花绽放。
又听其清音广传:佛说居家亦有神圣之火,当时时恭敬、礼拜,悉心专意,勤苦持之,令得安乐。”
“孝敬父母,安乐亲友,敬佛事佛,皆可断颔嗔痴火,永灭烦恼,得大安乐。”
“佛之大慈,及于含灵蠕动,岂会绝情于生身父母?欲觉有情,将修慈悲,孝父敬母,当为首善。”
“你能如此恭敬事孝汝母,乃世之大善,实有大福,殊胜无比,何必拘泥在家出家?”
法海说到此处,目光流转,扫过四周,声宏四方:“参禅念佛,不在出家,不在居家,在家居家,但能持清净具足,调伏烦恼,众生皆可成佛。”
其话音方落,众人正沉浸其中,突见异象陡生。
空中有一金莲浮现,当空绽放,又顷刻凋零,化做片片金叶,点点金雨,朝那恶形汉子头顶落去。
那恶形汉子金雨临头,便觉浑身舒畅,血气生发,久未有进境的武道修为竟然突飞猛进。
只这一刹那间,便能抵他过去十数年苦修。
更有一种豁然而明的顿悟,刹时间心思通透,神意清明,种种困苦疑难,皆在此时豁然而解。
不由欣喜若狂,醒悟过来,便朝石台上法海大参下拜,连连叩首。
“俺悟了!俺悟了!多谢圣僧指点!”
“俺有罪!俺有罪!俺不该听信他人蛊惑,来为难圣僧!求圣僧宽恕!”
恶形汉子此言,令周遭众人都面露惊异。
原来这其中还有曲折?
许多人者不由大怒。
他们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但对法海圣僧的祟敬却不是假的。
竟然还有人想要在这种场合捣乱,对圣僧不敬,由不得他们不怒。
你悟你个大头鬼!
另一面的石台上,众僧也是神色阴沉。
不过他们却不是因恶形汉子捣乱之事而怒。
本来此前那法海所说经文,虽与他们平日所诵读的大相径庭,甚至称得上离经叛道。
但其中未尝没有一丝灵光乍现,令他们也深受其益。
不过后面的一番在家居家之言,却是令他们心生恚怒。
且不说别的,僧众之中,道行高深者不在少数。
那些凡俗之辈看不出来,他们却看得分明。
方才那虚空生莲,化现金雨,分明就是功德显化。
但他们却知道这功德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法海和尚的神通手段。
福德之气,功德之光,皆是天地感化而生,非人力能强取。
虽不知法海用的什么手段,竟能令功德显化,并施于他人。
但也令众僧心生怒意。
功德之物,何其珍贵?竟用来行此等之事,施于一个绿林草莽,简直是暴殄天物,不知所谓!
如此作为,这不是在趁机邀买蛊惑信众是什么?
看来果真如他们所料,这法海和尚分明是意欲在此开宗立派,广纳信众。
愤怒之下,有僧人都想站出来大骂。
砸场子!
抢地盘!
“一派胡言!”
也确实有人站了出来。
是一个半百老僧,于众僧之中立起,花白须眉根根竖直如针。
“佛虽度众生,但众生根器优劣不一,非大器大智大慧根者,不足以奉佛法,又谈何成佛?”
“我等苦苦修持数十年,如尊胜、五台诸位法师大德,苦修数百上千年者也比比皆是,”
“以诸位大师之德智,尚不能闻佛法之真,得佛法之谛,”
“如你所说,难道我等俱是庸庸蠢物,碌碌愚俗,还比不得这尘世间的俗人,市井中的凡夫不成?”
“且我等一世苦修,不过只求得成罗汉佛果,侍奉佛陀,生趣极乐,你竟敢大言不惭,要度众生成皆成佛果?”
“如此妖言惑众,不知所谓!简直是我佛门败类,世间大魔!”
老僧这一番痛骂,引得周遭百姓纷纷哗然。
“那是道静大师?”
“他怎能如此说法海圣僧?”
“道静大师是龙华寺的高僧,素来德高望重,应当不至于胡乱骂人吧?或许……”
“法海圣僧虽是功德广大,但毕竟年轻,也许真有不精之处,但应当不至于如道静大师所言,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看不尽然,说是水陆大会,那自然该让各位大师都说上一说,分上个高下,这位法海圣僧如此年轻,刚才说了那么多,我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听过道静大师说法,可不是这样的,听过一次,那可真是身心舒畅!”
“圣僧救我江都百姓于苦难,更有地藏大佛护佑,你岂敢诋毁!”
“……”
众说纷纭,各说各理。
那道静名望不浅,那些僧众也多有信众,支持者甚多。
不过法海数次显圣,又曾退去江都大水,救下数以百万计生民。
此等功德,却非一时名望可比。
百姓更多的是坚定地站在法海一边。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突闻几声大笑。
“诸位大师,这和尚向来心狠手毒,动则伤人性命,如此手段狠辣、心胸狠毒之人,自然是不配与诸大师共论佛法。”
众人只觉两眼一花,便见天上出现了十数个人影。
各踞一方,隐隐间将法海所在之处围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