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启程
白慧霞摇摇头,“小男,行了,别在逗孩子都哭了。乐生,带着胖墩……朋哥儿去院子里玩,把弟弟妹妹都带上,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是,母亲。”
乐生已经是大人了,原本几年秋闱下场的,因为韩家的关系,就推迟了,等到明年大展身手。
“我们去看看前院有什么帮忙的。”大海看了眼狄弘,几个男人一起出去了。
等到正院里就剩下她们几个时,白慧霞从丫头手中接过一个包袱,
“这是你干娘给孩子做的衣裳,家里媳妇生产坐月子,忙得很,就没来,让你体谅。”
想起李氏,白凝香还是很怀念的,“我们都有两年未见了,干娘可好?”
“身体倒是不错,还是那么泼辣,上有老下有小,操心的事儿多,走个亲戚穿个门子还好,远路怕是出不来了。”
大伯已经把族长传给长子,老两口都是高寿,但毕竟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李氏作为族长夫人,每日忙得事儿也很多,压根抽不出身。
“干爹干娘担了白氏一族的重担,确实辛苦。”
如今的白氏一族跟以前已经大不相同,学堂也扩大了一倍多,又聘请了四位夫子,加上郑秀才,如今学院已经有两个举人,三个秀才了。
这样的规模,丝毫不比镇学差。
现在,白氏族学接受周围村庄的学子,只要缴纳脩束,就可以进学。
大家其乐融融的团聚了三四天,终究还是要分别了,一大早,众人用过早膳,就大车小车的赶去漳州府码头。
算着日子,一路赶到庆都,怕是到年底了。
“千里相送,终有一别,都回去吧,终有相见的时刻。”
白凝香跟众人告别,上了船,随着船只缓缓启动,码头上的人渐渐远去。
站在船头,看着平静的水面,碧波荡漾,两侧是翠绿的水草,一人高的芦苇,偶尔水鸟掠过,倾斜着翅膀撩起一串水珠,荡起一圈圈波纹。
就在白凝香转身回舱的一刹那,忽然转向对面的一个土坡,哪里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位就是一身红衣的妇人,在她的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姑娘,正眼巴巴的望着她。
“夫人,是裴红衣。”云霓早就发现了,只不过她对裴红衣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也就没提醒。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她没有跟众人一起相送,想必也只我们的缘分终究浅薄,算了,随缘也好。”
白凝香静静的看她片刻,直到芦苇遮挡了视线,才转身进了船舱。
歪在榻上,白凝香闭着眼假寐,脑海里却一直闪现着巴县内,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女,娇俏洒脱,无拘无束。
就连在街上相遇,留下的也是爽朗的笑容。
都说女人出嫁,相当于第二次投生,是可以改变整个人生的。
她是,裴红衣也是,只是两人的遇境是两个极端,永远不会交锋了。
船舶上能活动的地方有限,沿路的风景虽然好看,但是时间久了也就乏味了,白凝香过了新鲜劲,就窝在船舱内不愿意动弹了。
倒是熙姐儿跟墨哥儿依旧活跃,每天从船舱这头折腾到那头,偶尔的还能搬个小板凳坐在甲板上学着人家渔翁垂钓。
当然,一条鱼也没见着,路过码头停顿的时候,星哥儿怕俩外甥失望,从渔翁那里买了半楼子,一群人就围着甲板烤鱼。
对此,三人乐此不彼,算是找到了乐趣,白凝香交代丫头婆子照顾好,自己乐得清闲。
“噗~,哈哈……”
“夫人为何突然发笑?”云霓拿着两个竹签,上面插着两尾烤好的鱼儿。
“突然想起将军养在大缸里的红鲤,咳……”闻着焦香的烤鱼味儿,白凝香抿着唇,嘴角忍不住上翘。
听着夫人幸灾乐祸的语气,云霓忍不住抖抖唇角。
她记得那几条红鲤是将军费了很多心思弄回来的,结果却被两个娃儿吃光了。
“夫人好似也吃了一条。”
“呃~”
白凝香讪讪一笑,拿起竹签闻了闻,还是熟悉的味道。
也不知那天夫君怎么突然想起了赏鱼,结果两口大缸内,除了几片睡莲,连个鱼鳞都没有。
询问之下,才知道进了她们母子三人的五脏庙。
韩璟不敢跟她一个孕妇计较,拎着小皮鞭在院里追了三圈,才逮住俩娃,好一顿教训,屁股都被打红了。
念及他们年纪小,每人罚跪一个时辰,之后盘腿坐着面壁思过一个时辰,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一连水面上飘荡了一个月,白凝香发现,她浑身的骨头都懒惰了。
只有沿路补给的时候,船舶停靠在码头,她才带着云霓丁阳去岸上转转,偶尔的也会去城内购买一些特产带回庆都。
一路下来,倒也添置了不少东西。
越是往北,天气越冷,众人也从单衣换上了夹袄,最后又加了披风。
期间,白凝香一直关注着几个孩子的情况,生怕北方的天气他们受不了,几个娃儿都是在南方出生的,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冷天。
辗转又是半个月,从水路换上马车,直到冬月底,她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庆都城门。
“大嫂,好久不见,大哥被绊住了,先让我过来等候,他马上就到。”
小七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身上银色的大氅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端的一副俊俏公子模样。
“自家人不用客气。”
白凝香看着小七,一身白色劲装,头戴白玉冠,身披银色大氅,经过家族变故,以前那个纨绔的少年不见了。
眼前的韩珏,已经能很好地管理情绪了,再加上他的大个子,已然从少年蜕变成一个温和有礼的贵公子了。
“我的几个小侄儿,小侄女呢?可还好?”
小七看着后面的马车,眼神期盼,特别是最小的那两个,他还没见过呢。
“都在马车里睡着呢,庆都的天气冷,嫂子怕他们不适应,就没抱出来。”
“大嫂担忧的有理,咱们赶快回家,家里已经烧上炭火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小屁孩
小七一拍脑子,是他疏忽了,说着,立马招呼马车入城,直奔韩府驶去。
进入庆都,白凝香轻轻撩开帘子,看着熟悉的街道,穿梭的人流,纷杂的叫卖声,显得一片繁荣平静。
城里的百姓很安乐,白凝香发现,他们并没有更换君主的恐慌情绪。
韩璟把人安抚的很好,沿路她虽然也听了一些传言,好在最后都被妥善处理了。
殷氏倒台,韩璟为了宽慰民心,减免了很多税收,杀鸡儆猴的处理了一些豪强,对于这些,百姓是喜闻乐见的。
其实她也知道,百姓对于谁做皇帝并不是太关心,他们只关注新君上位,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好处,能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只要能安居乐业,落到实惠,百姓们就会欢心鼓舞。
因此,就目前而言,整个大庆朝,表面上还算一片安稳。
看着眼前的繁华圣都,百姓忙碌安乐的身影,摇着折扇逗鸟的公子哥,门口热情招揽生意的小二……谁还会记得,王朝已经更替易主了?
马车停到韩府门口,白凝香被丫头扶着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府邸门匾,心里感慨万分,熟悉的府邸,熟悉的装潢,偶尔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闪过,但却没人笑盈盈的守在门口,迎接她们归来了。
以别数年,早就物是人非了。
不等她进去,就听到一阵马蹄声,韩璟翻身下马,直接把马鞭扔给身后的风一,自己三两步走到白凝香面前,一把人揽在怀里。
“夫人,对不住,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脚,竟然没赶得及到城门口接你。”
“没事,有小七来接也是一样的。”白凝香仰起头,大半年未见,韩璟的面相更加沉稳了。
身上的铁血气息也更加浓厚了,可见这半年的磨练,对身心都是极大的洗礼。
“外头冷,先进去再说。”
韩璟跟小七招呼一声,自己拥着白凝香回到了她们以前居住的碧湖院,一进门,白凝香就感到一股热气扑来。
脱掉身上披风,不等丫头伺候洗漱,白凝香就被韩璟抱到了榻上,亲亲她的额头,鼻子,嘴巴……摩挲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叹慰一声。
“夫人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漳州接你了。”整个庆都内,除了小七,他身边围绕的都是让他处理事务的官员。
白凝香缓口气,一双眸子也是水波荡漾,听着韩璟的幽怨的语气,毫不客气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你以为举家搬迁这么容易?”
这阵子她忙得昏天黑地,一刻没得闲呢。
“嘶~,夫人辛苦了,为夫一定好好补偿你。”韩璟把人揽在怀里,伸手在她肉多的地方揉了一把,眼神越发深幽。
丫头们识趣的没进来打扰,但是白凝香没有韩璟的脸皮厚,直接拍掉他的爪子,又送给他一个白眼,才起身做好,让丫头进来伺候洗漱。
才到家,有很多东西需要归置,不管是她带来的还是府中原就有的丫头婆子,全部忙活起来。
一波波的运送东西,该入库的入库,该摆出来的摆出来,一时间,整个府邸,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白凝香洗漱干净,两个奶妈也把孩子抱进来,放到罗汉床上,给他们去掉厚重的衣裳。
从出生到现在孩子马上六个月了,韩璟还是第一次见,看着肉嘟嘟,粉嘟嘟的娃儿,特别是那两双黑黝黝大眼睛,就忍不住让人喜欢。
两个娃儿也是第一次见父亲,一点也不怕,特别是凤姐儿,还咧着嘴呀呀的笑,让韩璟稀罕的不得了。
抱起凤姐儿好一阵亲香,越是如此,凤姐儿越是笑的欢腾。看的白凝香很是无语,血脉这东西真的讲不清,一般孩子见到韩璟,要么吓得躲起来,要么吓得哇哇哭。
她家这俩,只会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那眼神,估计也挺好奇的。
“孩子们长得像你,特别是那双大眼睛,跟你一模一样。”
“爹爹,你是不是把我跟哥哥忘了?”
不等白凝香开口,熙姐儿就蹭蹭的跑了进来,噘着嘴,看着韩璟,气嘟嘟的掐着腰。
刁蛮的像个小公主。
“我的好闺女,让爹爹抱抱,我怎么能忘了熙姐儿呢,你可是爹爹的长女,最是宝贝。”
韩璟起身,把人抱起来,举高高,直到把小丫头逗得咯咯大笑,才把人放下。
一转头,就看到骄傲的墨哥儿,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韩璟走过去,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墨哥儿要爹爹举高高么?”
“哼,我是男子汉,才不要举高高。”韩墨双手抱着膀子,哼的一声,扭过头,跟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
“哈哈……六岁多的奶娃儿,确实是个小男子汉了。”
韩璟说着,趁他不注意,一下把人捞起,直接向上一抛,可怜小墨儿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抛飞了,吓得哇哇大叫。
直到他稳稳落在韩璟怀里,还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好一会儿,他才偷偷撩开一条缝看着眼前的爹爹。
小家伙连惊带兴奋,心里扑通扑通的,就在他跑神的瞬间,身体又被抛了起来,不过这次他没有被吓的大叫,而是紧抿着唇角,装作很淡定的样子,但是怎么也压住的翘起小嘴角。
小家伙,还敢跟他装。
看着儿子故作老成的样子,韩璟抖抖唇角,突然间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他天天跟在父亲身后,就像个跟屁虫,不知被取笑了多少次。但是父亲忙碌,每次注意到他,询问他的时候,他也装作什么都不需要,比墨哥儿还臭屁。
韩璟把人放到地上,看着墨哥儿整理好衣裳,才摆摆手,
“你们的房间在隔壁东厢房,自己去看看,缺什么跟云霓说就行。”
“好的爹爹。”
熙姐儿拉着墨哥儿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外走,嘻嘻的笑着,“我知道了哥哥的小秘密,你怕高。”
“熙儿瞎说,我才不怕,那是你听错了。”墨哥儿红了下脸,他怎么可能害怕,反正爹爹又不会摔到他。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登基
白凝香看着孩子们跑出去,笑着摇摇头,
“也不知先生们怎么教的,把墨哥儿的性子弄得跟个小老头似的,照这样长大后,怕是没姑娘家会喜欢。”
就像在大冷天里,谁愿意抱个冰棍啃啊?
“夫人多虑了,墨哥儿是长子,确实需要稳重,如此才能照顾好弟弟妹妹。”
韩璟倒是觉得这样挺好,从古至今,长子担的责任就比弟弟多一些。
等府邸都收拾妥当了,晚宴也准备好了。
小七端着酒杯,冲着白凝香示意,“今日家宴,都是自家人,我们为大嫂接风洗尘。”
“欢迎夫人回家。”坐在下首的连个庶兄,庶嫂也端起酒杯,向白凝香示意。今日不同往日,弟妹这俩字已经不适合了。
“多谢你们,小七刚才说了,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白凝香端起果子酒,抿了一口。
殷毅血洗韩家时,全府上下,姨娘庶妹都没留下活口,唯独被父亲分出去另过的两个庶兄完好无损,也算是劫后余生了。
今日大家齐聚一堂,捡一些高兴的事儿唠了唠,气氛也算融洽,几个兄弟也小酌几杯,众人都知道白凝香带着孩子舟车劳顿,也没久留,饭后喝杯茶散了。
白凝香洗漱干净刚躺倒床上,就被人压住了。
久旱淋甘露,两人也没啥可矫情的,大汗淋漓的大战三百回合,终是解了相思之苦。
白凝香一身汗湿的趴在韩璟胸口,手指卷着他一缕头发,绕啊绕的。
“听小七说近期你都在宫里处理文书,怎样,住在那里还习惯吗?”
韩璟亲了亲她的额头,
“无非是换个地方办公,没什么不习惯的,在你未回来之前,我已经把宫里肃清的差不多了,连摆设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
“登基的日子穆先生算好了,下个月初十,我为皇,你为后,以后咱们就要在宫里养老了。”
近些日子,穆先生协同朝臣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韩璟轻轻拥着白凝香,从将军过度到皇帝,他也没觉的有太多的不同。
“日子这么急,都准备好了吗?”白凝香仰着头,手指放开他的头发,又在他的胸口画圈圈。
“人多好办事,大家各司其职,也没觉得多忙碌。”
韩璟捉住白凝香的手指,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你的皇后袆衣也做好了,我亲自查看的,除了祭祀用的礼服还有一些应季的宫装,回头你去看看,需要什么告诉尚衣房,应该还来得及赶制。”
袆衣是皇后朝服,主要用于大型场合祭祀,像册封当日的祭祀大典,以及以后祭天祈福,皇后都需要着袆衣。
揄狄是皇后祭祀先公的朝服,祭天地之后,袆衣换成揄狄,再祭宗庙先公。
除了这两件重要的朝服,最后一套阙狄,朝廷小祀的时候穿戴,但凡节庆祭祀,都可。
白凝香仰着头,看着韩璟的眼睛,“真是辛苦你了,以后咱们的身份变了,希望你我依旧可以如此坦诚。”
唉,当了皇后,她以后就不能使小性子了。
万一被御史台的人看到了,指不定就会说她不端庄。
看着白凝香担忧的眸子,不用猜,韩璟就知道她心里担忧什么。
他亲眼见证了殷毅跟孙王后的离去,也亲眼见证了那些嫔妃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身影。
都说盛世美人,果然不假。
当时他就感慨,美人环伺又如何,最终陪伴自己的只有发妻。
因此,有些话他不用说,只要用行动让夫人明白即可。
“夫人不用担心,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再说,你入住后宫,周围都是你自己的人,别人怎会发现你言行是不是不端庄?”
“只要为夫不嫌弃你,谁说什么都没用。”
说着,也不等白凝香开口,直接翻身把人压下,堵住了那张欲说还休的小嘴,还有余力想别东想西,是他努力的还不够。
夜色深沉,红浪翻滚,伴随着阵阵嘤咛,让守夜的丫头脸红心跳,默默的往廊下挪一挪,离得远些。
两人折腾的有点晚,白凝香感觉自己一直飘荡在云端,总想抓住点什么才能让她安心,无意识中,韩璟身上被她又抓又挠,激的韩璟眼冒火光,越发冲刺的勇猛。
就像夜间的猎豹,终于逮到了可口的猎物,非要尽情的享受一顿每餐才罢休。
晃悠到最后,白凝香身体一软,直接昏睡过去了,至于洗漱的问题,哪里还顾得上,全程让韩璟伺候呗。
等韩璟把人清爽的放到床上,白凝香翻了个身,蹭了个舒服的位置,从始至终,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懒猫~,还是喂饱了比较安分。”
韩璟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拥着人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白凝香携子归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庆都传开了,那些氏族勋贵族的夫人们想要混个脸熟,就得在白凝香面前多晃一晃,一时间拜访的帖子跟雪花一样送进了韩府。
看着满满一托盘的拜帖,白凝香摆了摆手,“不用理会,暂时放置着吧。”
她跟韩璟商量过,近期闭门谢客,一切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但是对于楼家和陆家,白凝香直接派云霓亲自上门说明情况,时间紧迫,一切等到夜宴时在说话。
四年前,楼晨露身体修养好后,就被楼夫人结了回来,两年前成亲了,夫君是大理寺卿长子郭子仪。
说起来也是缘分,陆薇跟楼夫人投缘,两年前嫁给了楼夫人的二子楼修睿,听说两人情比金坚。
还孕育一个儿子,已经一岁多了。
白凝香在府中住了两天,就带着孩子们入宫了,过几天就是登基大典,他们需要提前熟悉流程。
经过韩进的修整,曾经的凤仪殿被改名长春宫,作为中宫皇后的居所。
朝会的地方改名为大明殿,皇帝办公的地方依旧设在承德殿,就在大明殿的正后方。
皇帝单独居住的宫殿设在乾坤殿,也是距离长春宫最近一个宫殿。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册封~
几个孩子因为年纪小,都被她带在了身边,一起住长春宫,等到大一点,在分开。
转眼之间,登基的日子到了。
后半夜,白凝香就被丫头们叫起了,沐浴更衣,上妆,穿上袆衣,带上九尾凤冠,前去跟韩璟汇合。
吉时到,
两人按照礼部尚书的唱贺一步步完成登基仪式,整个过程,白凝香只能感慨,繁琐,极度繁琐。
直到韩璟牵着她的手,站在了最高处,俯视群臣,接受群臣朝拜,才能喘口气。
“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登基仪式结束后,两人又携手走进大明殿,并排坐在上首,再次接受众臣朝贺,
议事的大明殿,按照规矩,只有皇后一人才有资格进入。
登基典礼结束后,接下来就是按照功劳封赏官员了。
风一,风二,风三,风四,被韩璟带在身边,接替宫中羽林卫。
大抓暂代掌监一职,跟在韩璟身边伺候,等到新任的掌监接手再说。
韩璟以姓氏立国,
韩国自此诞生,国号宣德,庆都更名为京都。
韩墨是嫡长子,直接被册封太子。
韩祥嫡二子,年纪尚小,被称为二皇子,无封号。
韩珏被册封亲王,人称七王爷,追封杨晴为亲王妃。就算以后韩珏再娶,也是继王妃,需要给先王妃进香,行叩拜大礼。
韩府被改成亲王府。
至于那两个庶兄,都给了郡王的封号,
朝臣的职位,大多都没怎么动,京都之内氏族盘踞,时机不对,不宜大动。
只有楼修卿被重新任命为司农卿,掌管户部粮仓。
左道晋也被重新招了回来,册封户部左侍郎,掌管盐池。
杨瀚直接被封为辅国大将军,官拜二品,择日出发,镇守西南边境。
陆老将军被册封骠骑大将军,官拜一品,择日返回京都修养,以示皇恩。
陆然被封为冠军大将军,官拜三品,依旧镇守西北。
外祖冯侍郎被任命为国子监祭酒,掌管儒学训导之政。几个舅舅也各自加封了官职,只不过职位都不高,但都是实实在在的肥差。
穆先生入御史台,掌刑法典章,整肃朝堂,另外两位先生入翰林院。
……
林林总总册封了很多人,也罢免了一大波的人,特别是跟殷氏一族关系密切的亲族,韩璟也没赶尽杀绝,给了一些虚名,迁出京都,自行离去。
至于那些奸佞小人,例如卫家,太子少监,血洗韩家的羽林卫,都被韩璟提前投入大牢。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便是最好的写照。
等白凝香回到长春宫,卸妆洗漱干净,直接歪在了凤榻上,闭目养神。
今日除了皇帝颁发圣旨,还有一道皇后懿旨,除了册封几个皇家公主,就是册封一些官家内眷。
就像她的熙姐儿,如今是嫡长公主,封号朝霞公主,赐住春禧殿。
凤姐儿嫡二公主,封号凤霞公主,赐住梧桐殿。
至于韩璟的两个姐姐,都晋升为大长公主,已经在回京都的路上了。
至于白凝香娘家那些人,为了面子上好看好听,也都封了个虚名,没有实权的那种,留在当地安享晚年即可。
“皇后娘娘,皇上派人传话,晚些时候回过来,您要是困了,可惜先行歇息。”
“嗯,孩子们都怎样了?”白凝香眯着眼,抬手捏了捏太阳穴,这种活动真是不能参加太多,忒累人了。
“回皇后娘娘,小皇子小公主都很好,已经睡下了了。”
云霓跟丁阳都被白凝香提拔为掌事女官,带品级的,方便她们在宫中行走。
夏雪青莲几个属于掌事宫女,品阶稍低于云霓丁阳。
直到将近子时,韩璟才披星戴月的赶回来,看着白凝香昏昏欲睡歪在凤榻上,立马放轻了脚步,即便如此,白凝香还是醒了。
“怎会忙到这么晚?晚膳可吃了?”白凝香坐起身,冲云霓摆了下手,“把温着的饭食端上来。”
“这两天事儿有点多,以后就不会了。”
韩璟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卸妆后素净的容颜,轻笑一声,
“累坏了吧?”
“确实累,还能坚持。”好在这种大型祭祀不多,要不然,这皇后做的真是太辛苦了。
“我已经跟朝臣商量过了,按照规制,登基仪式结束后,是需要举办宴会庆贺的,好在距离新年夜宴已经不远了,索性安排在一起,也能省些麻烦。”
“这些你安排就好,我没事。”
新帝登基,虽然不好铺张浪费,但是该有的排面也不能少,准备起来也是很费事的。
再说,两辈子加一起,她也是第一次当皇后,还是个生手,缺乏经验,很多方面都需要学习,还得召集人手商量。
时间紧迫,掌管礼部膳部尚衣的那些人应该来拜见她这皇后了吧?
韩璟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第一次举办宴会,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好,趁着这个时间,你也观察一下,能用的人就留下,不能用的直接打发了。”
他们俩已经走到塔顶了,还要被人牵着鼻子走,岂不是太憋屈?
听着韩璟语气,白凝香忍不住乐了,
“说的没错,站在金字塔顶,只需长一双火眼金睛,会看人,会用人,自己才能乐得轻松。”
做皇后最高境界,就是把事情吩咐下去,下面的人办的很完美。
她很轻松悠闲,下面的人也很高兴。
这才是所谓的各取所需。
想到这点,白凝香忍不住一笑,“我要是动手做事情,下面的人没事做,才恐慌。”
首先,她得慢慢适应,习惯动嘴不动手。
像以前那种大包大揽的日子已经离她远去了。
“皇后说的有理,咱们都是第一次当国主国母,慢慢习惯就好。”
韩璟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等丫头端上膳食,两人用了点,又喝了参汤,才躺下休息。
“穆先生已经看好皇家陵园的位置,年前开始着手筹建,来年清明应该可以把父亲母亲安置下来。”
“穆先生考虑的周全,这件事儿确实不易拖太久,早些弄好,也能让父亲母亲早些团聚。”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试探
听着韩璟低沉的语气,白凝香知道,他心里余怒未消。
“历朝历代,都以任孝治天下,安顿先公,也是孝义……我知皇上心里不痛快,想要让殷氏血债血偿,但是殷毅已经自戕,至于其余的人咱们也不适合再动手,否则难免让人多想。”
白凝香说着,握着他的手轻轻的捏着,
“皇上要是看殷氏的人不痛快,直接幽禁起来便好。”
韩璟听着白凝香的劝解,抿了抿唇角,轻轻的叹口气,
“皇后放心,我不会冲动的……说起来做皇帝真没有做将军痛快,很多事儿不能由着性子做,免不得憋屈。”
领兵打仗的时候,遇见叛军或者俘虏,为了鼓舞士气,总要用鲜血来祭旗的。
现在当了君王,那些血腥的法子倒是不合适了,否则很容易被那些文臣念叨,说你暴戾,残酷。
听着韩璟委屈的语气,白凝香点了点他的胸膛,
“这话想想就好,千万别往外说,否则,指不定被人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自古文有文路,武有武德,在其位谋其政。以前那些武将思想确实要收敛一些,免得让文臣跑来哭诉死谏。”
文臣之中,良莠不齐,有迂腐的,就有圆滑的,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耿直之辈。
万一来个死谏,还真是麻烦。
韩璟听着白凝香的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笑一声,“皇后,你这是在劝诫君王莫要暴政么?”
“当然,皇后职责中不就是有这么一条么?”白凝香眨眨眼,眸中带着狡黠。
“没想到朕的皇后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如此我也得加把力,立志做一个好君王,造福天下百姓,否则就对不起皇后谆谆善诱之心了。”
韩璟说着,把人拥在怀里,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疏散了不少。
“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白凝香拍了下他的胸膛,不让他笑的放肆,胸脯子一鼓一鼓的震得她耳膜疼。
丑时末刻,长春宫就灯火通明,宫人们有条不紊的来回穿梭,伺候主子起床,洗漱,等到两人用了早膳,韩璟带着宫人大明殿。
大朝会,定在卯时。
白凝香看着依旧昏暗的夜空,叹口气,“以后每日都起这么早,还真有点不适应。”
在其位谋其政,当了皇后,也总有别的不如意。
“皇后娘娘,反正今日也没啥大事,您再睡一会儿,有事儿奴婢唤你便是。”
“登基大典结束后,我这个皇后倒是闲下来了。”
白凝香歪在美人榻上,支着额头,唇角微微翘着。
“云霓,去藏书阁给我搬些典籍过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皇后,我也得学一学。”
“是,娘娘,”
云霓答应一声,带着丫头去了承德殿,把朝廷律法,宫规规制包括一些史记方面的书,全都运到了长春宫。
“娘娘,所有关于宫廷管理,宫廷律法,宫廷礼法的典籍都在这里了,您随便看。”
白凝香看着一人高的书籍,额头跳了跳,“搬到偏殿,在那里弄个小书房,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去坐坐,顺便翻翻。”
她是皇后,又不是学子,不用太夸张。
就在这时,宫人在门口传话,说尚衣,尚食,内侍监的几个掌事过来请安。
“宣,”
白凝香让人把书运下去,就看到几个女官内监走进来。
“尚衣掌事米枝,尚食掌事戴春,内侍监掌事丁桂,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千岁。”
“三位掌事起来说话。”白凝香看着三人,温和一笑。
“谢娘娘。”
三人站起身,看着首位上端坐的皇后,心里还忍不住嘀咕,虽然今日确实有事禀报,但是心里更多的就是好奇。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皇后出自民间,是实打实的农家女,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们很好奇,这位民间皇后能不能胜任皇后之位。
这不,眼看就过年了,宫内布置,各处的打点,膳食的规格,主子们的衣裳,每一项都需要皇后娘娘过目,趁着这个机会,她们刚好可以探一探这位出自民间的皇后,到底是什么品味。
当然了,他们作为各处的最高掌事,自然是不能让皇后娘娘出丑的,但是了解皇后娘娘的品味后,才方便她们起事。
白凝香端着茶抿了一口,看着三人偷偷瞄了她一眼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好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就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怎么了?不是有事儿禀告么?怎么到了本宫面前,反倒不会说话了?”
“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几个初见娘娘天人之姿,一时有点失态,请娘娘宽恕。”
丁桂微微躬身,连忙赔笑请罪。
明明只被皇后看了一眼,他心里却忍不住打个突,不愧是曾经的将军夫人,眼神很到位,内里不管如何,气势已经做足了。
“回禀皇后娘娘,眼看着就到了新年夜宴,很多事儿都要准备起来,下臣出自内侍监。掖庭,宫闱,内仆内府都归内侍监掌管,还请皇后娘娘示下。”
丁桂此话一出,米枝跟戴春就忍不住相视一眼,这个老狐狸,内侍监涉及的东西那么多,他自己说的模棱两可,这不是故意为难皇后娘娘么?
这人摸狗样的老太监,还真是个邪性的东西。
米枝跟戴春的互动白凝香只当没看到,听着丁桂的叙述,温和的点点,
“新皇登基不久,百废待兴,本宫虽然不知你们平日里怎么打理内务,但是皇上跟本宫的喜好定然跟前朝不同。”
“至于年前的夜宴,昨晚皇上倒是提了一句,不宜太铺张浪费,如今宫内很多宫殿空闲,只需着宫人打扫干净即可。”
“至于景观布置,以淡雅为主,宫殿长廊不用描金画银,以沉稳庄重为主……夜宴依旧设在宣宝殿,那里的布置可以稍微绚丽喜庆一些,毕竟新年将至,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白凝香说完,端起茶抿了一口,看着丁桂,语气平和。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净身~
“本宫第一次当皇后,经验不足,丁掌事在内侍监多年,早就轻车熟路,可还有补充的地方?”
米枝&戴春:“……”
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牛。
“皇后娘娘贵气天成,品格高雅,下臣愚钝,心智不及皇后娘娘万一,请娘娘恕罪。”
看着皇后娘娘那双平和的眼睛,一点喜怒都没显露,就连询问的话,也是平淡无波,明明是宫闱大事,但是听在他耳中,就好像无关紧要似的。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丁桂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想到连接御花园的长廊,红漆立柱,金色画廊,银色镶边,端的富丽堂皇。
前朝君主喜欢鲜艳,楼台宫殿多绚丽,如今的皇后娘娘直言不喜欢这些,短短数日,他怎么可能改动这浩大的工程?
想到这里,丁桂猛地出了一头冷汗,直接跪在地上,苦着一张脸,
“皇后娘娘,距离夜宴时日不多,下臣就算三头六臂,也做不完的。”
皇后竟然轻描淡写的就把他的为难给击碎了。
白凝香看着丁桂,敛下眸中的冷色,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哦?可是人手不够,要不要本宫再给你添置一些人?”
“回皇后娘娘,不是人的事儿,是时间不够。”
丁桂此时真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都是他嘴贱,干嘛要是试探皇后的深浅。
如今人家提出了自己喜欢的风格,他又做不了,还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来如此,也怪本宫思虑不周,竟然忘了,宫内不比府邸,修缮起来,不但耗费人力物力,还要跟得上工期。”
白凝香遗憾的叹息一声,“既然时间紧迫,按照丁掌事往常的做法,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往昔逢年过节,宫内都要从内到外彻底清洗一遍,打扫的纤尘不染,再把温房培育出的花草摆上,挂上宫灯流苏彩带,也就结了。”
丁掌事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讪讪的开口。
“哦?原来就是民间的大扫除啊,新年新气象,除旧迎新,清除灰尘,除去晦气。摆上花草,增添生机,视线所及,便是一片欣欣向荣之象,可是如此?”
白凝香说着,看着丁掌事涨红的脸颊,眼神依旧平静淡然。
这种小人物,还值不当她动气,真是不舒服,直接免了他的职就是。
别忘了,她现在是皇后,整个韩国最高的存在。
米枝看着丁桂的窘态,几不可查的扯了下嘴角,老东西,玩砸了吧?
“还是皇后娘娘一语中的,新年本就是普天同庆的盛大节日,皇宫跟民间的习俗自然有异曲同工之处,很多规矩也是来源于先辈。”
她也不想跟丁桂说情,可是几个人是一起来的,要是被牵连,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米掌事说的有理,丁掌事,宫宴迫在眉睫,宫里的大扫除跟布置你可得上点心,回头把内监的人都用上,别偷懒,否则让皇后娘娘直接赏你几板子。”
戴春跟着调侃一句,便躬身行礼,“禀皇后娘娘,这是戴春临时拟定的宫宴菜单,请皇后娘娘过目,如果哪里需要添减,还请娘娘示下。”
说着,恭敬的把菜单递给一旁青莲,态度跟丁桂截然不同。
白凝香看着她们演戏,也不在意,直接打开菜单,大致的瞄了瞄,就放在了台按上,
“尚食房应该备有菜谱吧,回头拿来给我瞧瞧,刚好本宫这里也有一本菜谱,回头一块带回去,你也知道,本宫出身民间,又地处西南,饮食自然跟京都有所不同。”
“不光是本宫,就连皇上也是如此,他虽然是京都人士,但这些年一直在西南镇守边疆,口味早就不同了。你们作为皇家尚食,也要与时俱进才能为皇家效力,否则,本宫还得麻烦,从新调配厨子过来。”
几人:“……”
皇后娘娘是提点她们还是想换了她们?
“是,请皇后娘娘放心,尚食定然不会让娘娘失望。”
听着皇后娘娘淡淡的警告,戴春心里一动,才猛然醒悟,丁桂刚才的举动有多愚蠢,她今日脑子一热跟着过来看热闹有多可笑。
浸淫在皇宫这些年,看尽后宫嫔妃撕扯,她们这些掌事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日子过的舒坦,倒是让她忘了,如今的后宫,只有眼前这一位主子,还是至高无上的那一个。
米枝心领神会,“尚衣的绣娘也准备了新花样,随后便给皇后娘娘送来。”
“也好,时间急迫,下去准备吧。”白凝香也没为难她们,直接把人打发了。
丁阳冷眼盯着三人的背影,“皇后娘娘,丁桂那人敢挑衅您的威严,要不要打发了?”
“暂时不用,宫宴在即,且看她们如何表演吧。”
聪明的人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至于蠢的人一棍子是敲不醒的,能犯错一次,也会有第二次,想要处理这样的人,最是简单容易。
一个内侍掌监就想试探她的底线,真是可笑。
这一点小风波就这么风过无痕的过去了,白凝香没当回事儿,依旧该干嘛干嘛,消息传到韩璟耳边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韩璟黑着脸,一个油子,也敢撒野?
“皇后此时在做什么?”
大抓立在一旁,“听丁阳说,皇后娘娘弄了个小书房,还从承德殿搬走了不少典籍。”
他暂代掌监一职,又不是真的太监,所以,后宫那个地方,没有特殊情况,他不敢踏入。
听着大抓的回禀,韩璟笑了下,昨晚他才跟皇后交过心,那丫头可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皇上,丁桂那个东西要不要打发了?”没眼力价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敢为难她们主母,真是活腻了。
“暂时不用,皇后没生气,就等等吧。”
韩璟拿起一本奏折,打开继续翻越,“趁着这段时间,你也上点心,多去内侍省转转,给自己找个可靠的接班人,要不然,你直接净身得了。”
净身?
大抓震惊的抬起头,下示意的往后一跳,加紧了双腿。
“皇上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吓到~
大抓飞一般的退到殿外,低头看了一眼,总感觉胯下有点凉。
“风一,你先候着,我有要务在身,先走一步。”也不等风一答应,人已经跃出三丈远了
看着一阵风飞奔离去大抓,风一抿着嘴,憋着笑,这小子,耳朵真是塞了毛,听不出主子再跟他开玩笑么?
“风一,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脸都憋红了?”
说话间,韩珏披着一身银色大氅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苍白的韩管家。
“还有,刚才飞奔的那个是大抓吧?被训了?”
风一躬身一礼,憋着笑,“见过王爷,大抓应该是被主子吓住了。”
看着韩珏一脸迷茫的神色,不等他解释,殿内就传出韩璟的声音。
“小七,进来。”
韩珏看了眼管家,两人一起走进去,看着书案后批阅奏折的大哥,躬身施礼,
“臣弟拜见皇上。”
“老奴拜见皇上。”
韩璟合上奏折,起身走上前,拍了下韩珏的肩膀,“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规矩不可废,既然走到这一步,还是顺气自然比较好。”韩珏笑了下,君臣有别,他得适应才是。
韩璟看他一眼他,眼神无奈,更多的便是心疼,曾经的纨绔小七终究是变了。
“韩叔?你伤好了?”
韩璟看着微弓着身的韩总管,韩家唯一的幸存者,护着父亲重伤昏迷,也不知被哪个残缺的家伙又补了一刀,伤了根本。
对于韩家的老人,韩璟还是很在乎的,叫了太医细心诊治。
当时太医也说了,好与不好,听天由命,勉强保住了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下地行走了。
不愧是练武的身躯,就是比一般人强壮。
“多谢皇上关心,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至于其余的,老奴已经不在乎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觉得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身体上的伤也愈合了,就是失血过多,脸色依旧苍白,看着跟个病痨鬼似的。
“韩叔是父亲身边的老人,父亲不在了,你对我们兄弟依旧很重要,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这老头倔强,明显带着病容,还嘴硬。
“咳~,皇上不用担心,老奴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老奴已经成了废人,好在身子骨还能支撑,听说皇上身边缺个人使唤,老奴便求了王爷,如果皇上不嫌弃老奴残废之身,端茶倒水的活儿还是能搭把手的。”
听着韩叔的语气,韩璟一愣,忍不住看了眼小七,见他对自己点头,心里复杂的不行。
韩叔是孤儿,一个人在街上乞讨度日,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父亲看他可怜,就留在身边带去军营历练了。
之后随着父亲南征北战,也是留下一身暗疾,随父亲在府中修养。
可怜韩叔一辈子无儿无女,连个媳妇都不曾娶,临了竟然又……
“韩叔不要轻贱,在我和小七心里,你跟我们的长辈一样。只要韩叔愿意留下,我自然求之不得。”
自家人,用着自然放心。
“多谢皇上。”能留下来,韩叔真的很高兴。
“刚好我身边缺个掌监,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韩叔今儿真是雪中送炭。”
造化弄人,好在结果美满。
“多谢皇上,老奴叩谢皇恩。”
自此之后,韩叔便开始随皇伴驾,成为皇帝的传声筒,宫内宫外,都被成称一声掌监大人。
既然决定留在宫里,很多规矩都要熟悉一下的。韩叔跟着风一下去,先把路线熟悉起来。
小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很是遗憾。
“原本我想留韩叔在王府养老的,他自己不愿意,还想发光发热,刚好他的情况也符合,我就把人带来了。”
“卫家跟太子少监那些混蛋,真想一个个的都给捏碎了。”虐杀一个重伤者,也不知有何居心?
年后他就把人发配到西北苦寒之地,也好让他们也体现下,被人践踏的滋味。”
韩璟拍了下桌子,猛然间响起卫子贤,
“对了,卫子贤还没回来?”
“没有,那家伙就跟消失了似的,连保护他的暗卫都甩掉了。”
被红颜知己骗了这些年,失心失身又伤财,头顶一片绿油油,里子面子都丢了。
要是他,也得躲个没人的地方疗伤。
“为了一个不值得人,颓废自己,愚蠢。”
韩璟哼了一声,一个艺伎,竟然联合相好的突袭他的孩儿们,没亲手弄死她已经算是便宜了。
得知卿卿的事情后,他就派人调查了,不查不知道,没想到殷毅提前那么多年就开始筹划了。
还把人埋在卫子贤身边,还真是小瞧他了。
还好卿卿跟她表哥青梅竹马,提前暴露了,让他趁着卿卿这条线,拉起网,收拾了一批鱼虾蟹将,拔掉了几个隐匿的暗桩。
即便如此,殷毅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仍旧没有消灭干净,只不过这些人群龙无首,四散了。
“小七,回头吩咐下去,把人揪回来,扔尚药房去,卫府我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就等着他这个家主回来入住呢。”
风尘艺伎,来路不明,卫子贤愿意真心以待,是对方不知好歹,为这样的人伤怀也值得?
还别说,卫子贤除了医术,眼神不行,买醉也不适合他,还是扔到上药房捣鼓他的医术最合适。
“皇上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寻了。”韩珏点头,很是同情了他一把。
失恋了,皇上也不想放过他。
“今日进宫,就别回去了,晚上一家人一起用膳。”
韩璟看着他,心里琢磨着,等父亲母亲的遗体迁入皇陵,也让皇后帮着甄选一番,再给小七娶个王妃,帮着他打理亲王府。
如今的亲王府,除了一府邸的丫头婆子小厮,只有小七一个主子,想想确实凄惨了些。
“好,刚好臣弟也有几天没看到几个皇侄儿了。”
想到那个故作老成的小侄子,韩珏就忍不住想笑。
“咳~,皇上,太子还小,你不用太过严厉,把好好的孩子弄得暮气沉沉的,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小七,这你可冤枉我了,太子的脾气可不是教的,他天生如此。”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捉弄
想起自家那个小冰山儿砸,韩璟无辜极了,
好在那娃儿是长子,如今又是太子,冷点也好。
“这几天我一直琢磨,准备把归隐的闻不知大儒请来当太傅,专门教导太子学问。那位先生是当代大儒,胸有丘壑,博览天下,而且行事不拘泥,由他来教导太子最合适不过了。”
两人的脾气南辕北辙,相处起来应该很愉快。
“闻不知?他可怪的很,皇家的面子他未必会给。”
“有能力的人都有脾气,想要学东西,就得放下身价,诚心邀请。”
“对付那老头,可不是有诚心就能解决的,臣弟不看好。”
韩珏看着皇上,他并不是泼冷水,而是他跟那老头有过一段孽缘,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虽然他当年脾气不好,也纨绔了些,但不打老人孩子是他的底线。
自然也不能跟一个老头计较,但是心里对那老头着实没有一点好感。
什么大儒,什么博学,更谈不上胸有丘壑,根本就是外人吹嘘的。
明明心眼小的跟绣花针一样。
放眼天下,哪家的大儒不是风度翩翩,情操高雅。
哪像他,心情不好,看不顺眼,开口就骂,还会撒泼,简直没眼看。
小冰山遭遇怪老头,那是什么画面?
光是想想,韩珏就忍不住替他家小侄子默哀,小小年纪再被气个好歹,一不小心弄个享年不超过十岁,可是遗憾的很。
“你那是什么表情?”
韩璟看着小七抖动的脸皮,摇摇头,毕竟是大儒,能有多难?
“太子毕竟年纪太小,邀请闻不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晚上用过膳,你就带着太子回你的王府,什么时候把人请来了,再把太子送回来。”
韩珏:“……”
什么,交给他?
“皇上,这种事儿臣弟不擅长,你交给穆先生,哦不对,应该是穆御史了。那人能说善辩,还会推演之术,定然知道哪天去拜访才是吉时,臣弟不合适。”
听着皇上的安排,韩珏吓得一哆嗦,差点蹦起来。
“穆御史事多,怕是抽不出身来。太子交给你我放心,又没时间限制,怕什么?慢慢磨就是。”
韩璟看着他焦躁的神色,就忍不住好奇了,
“你怎么了?这么怕闻不知,你俩有过节?”
“我跟那老头没过节,脾气怪的跟粪坑里的臭石头似的,我才不愿意认识他。”
提起闻不知,小七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看他急切撇开关系的样子,要说两人不认识,鬼都不信。
“既然如此,你怕什么?只管带着太子过去,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们诚心,闻大儒最多开开玩笑,不会为难你们的。”
韩璟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弧度,看着小七纠结的神色,起身都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
“走,今日咱们兄弟,喝两杯。”
白凝香看到小七过来,立刻吩咐云霓,让厨子做几道小七爱吃的食物,
“我正想着让人找你呢?”
“皇嫂有吩咐,只管说。”
经过行军打仗一事,韩珏现在对白凝香很是敬佩,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竟然把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准备的那么充分。
为了能让士卒有粮食吃,连酒坊都暂停了。
“都是一家人,吩咐谈不上,还不是你那小侄子,这几天一直念叨你,说宫里没意思,要跟着皇叔一起住,说要跟你一起去校场练武。”
韩珏:“……”
他怀疑这夫妻俩是商量好,故意给他挖坑。
韩璟意外的看了眼皇后,再看看小七一副惊讶的模样,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果然,她们夫妻就是心有灵犀。
“怎么了小七,你不乐意还是不会带娃?”白凝香看着兄弟俩,想了想自己的话,没觉得哪里不对啊。
“哈哈……我也觉得太子太闲了,刚给小七说让他带着墨儿去寻个老师回来。当代大儒闻不知,皇后也知道吧,让小七带着墨儿去寻,然后请回来当太傅。”
不等韩珏开口,韩璟就把承德殿的事儿叙述一遍,之后忍不住拍了拍小七的肩膀。
“我跟你皇嫂不谋而合,你切不可推辞了。”
韩珏看着两双期盼的眼睛,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皇兄,皇嫂,如果让我带墨儿练武,我没话说,但是要让我带他去请闻不知,我觉得你们还是换个人去比较好。”
说到这里,韩珏脸色有点发红。
以前他不懂事,看不上什么当代大儒,那些人在他眼里只不过都是些酸腐学子而已。
看他们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心里就不爽,会背几篇文章而已,有什么可臭屁的。
特别是闻不知那个臭老头,总是眯着眼,好似一副目下无尘样子,看着就烦,所以他灵机一动,就找了几个损友捉弄他一把。
在他居住的竹舍里扔了几只死老鼠,看他淡定的埋了,又捉了几条蛇放他被窝里,又被他拎着烤了。
看着那老头翻动着瓦片上的蛇段,时不时地撒点盐,气的他眼睛就红了。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别的法子时,谁知那几个损友竟然把老头的狗宰了,还炖了一锅肉。
老头闻着味儿寻来,几个家伙把锅甩他头上,就窜了。
当时,他不知道锅里炖的是老头看门狗阿花,还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请他品尝。
老头看看锅里的肉,又看了看他,拎着手中的扫把问他香不香?
虽然自己没吃,但是锅里的香味早就飘出来,所以想也不想的就点了头。
“香而不柴,肥而不腻,老头你尝尝就知道了。”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老夫还以为你只是调皮,没想到你还是个黑心的。”说完这句话,拎着扫把就扑了过来。
老头年纪大,自然打不到他,但看着老头气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的,他就觉得有意思。
就一边躲,一般笑,故意放慢脚步让他看得见又追不上。
就这样他们整整耗了三条街,老头累晕了。
他只是逗弄人,又没想害人,就把老头送回去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当孙子
谁知道老头醒来逮着他就破口大骂,说他灭良心炖了他的阿花。
他当时虽然觉得损友玩过了,但是他年轻气盛,没认错,也没再捉弄老头,扔下一块银子就离开了。
自此之后,他算是捅了马蜂窝,只要他出现的地方,不到一刻钟,老头就会出现,一手拿着笤帚,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开口就骂。
他去喝个茶被骂,去游个湖被骂,连跑到郊外晒太阳,也能被骂的狗血淋头。
他又不能打老头,最后不得已,只能认错,谁知道不认错还好,一认错,老头直接坐在地上,撒泼大哭。
鼻子一把泪一把,说自己含辛茹苦的把阿花喂养大,原本留着当伴的,最后竟然进了五脏庙,这是何等的残忍。
那种夸张的画面,一般人真演不来。
为此,他在竹舍给人打扫卫生看家护院正正一个月,才算勉强还完债。
即便如此,老头看他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从那以后,但凡他遇见老头,包括老奶奶,都是绕道走的,生怕被人拉走当孙子。
如今皇兄让他带着侄子去找老头,就等于把他往火坑里推。
听说老头身子骨挺硬朗,嗓门贼大,而且耳不聋眼不花,说不定就等着他上门呢。
越想,韩珏心里越是抵触,直到衣袍被人揪住才回过神,
“墨儿,怎么了?”
“皇叔一直在发呆,我叫你好几声了,莫不是嫌弃我小,拖累你脚步?”韩墨扑闪着大眼睛,眼里带着委屈。
“咳~,墨儿说错了,皇叔怎么可能嫌弃你,皇叔只是想了些事情而已。”
韩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早知道就让韩叔自己自来了。
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
“皇叔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父皇让我带你去找一个大儒,皇叔怕搞砸了,有点担心。”
韩珏违心的解释了一句,转头看向皇兄,
“皇兄,真的不能换个人去?”
不等韩璟开口,韩墨就拽住了他的袖子,“皇叔,我想跟你一起去找大儒,墨儿不喜欢跟别人在一起。”
废话,跟着七叔多好玩,跟外人能比么?
韩珏:“……”
望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他竟然无法拒绝。
“行了,知道你们叔侄感情好,宫里刚好正准备夜宴的事儿,我也没时间带着她,七弟直接把人带走吧,只要宫宴前回来就行。”
白凝香看了眼皇上,忍着笑,招呼大家去用膳。
被白凝香一锤定音后,用过晚膳,韩珏就带着侄子出了宫,拜师之旅算是开启了。
至于如何拜访,他得好好想想。
实在不行,拉着穆御史一起去。
白凝香歪在凤榻上,掰着韩璟的手指头,
“给你说个事儿,我准备给平姨去封信,问问她愿不愿意回来入尚药房,如今我们都回了京都,只有她一个人窝在巴县,心里怪想念的。”
“楼清平也算是女中豪杰,如果她愿意掌管尚药房,也算是个好归宿……现在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楼家是朝廷新贵,自然没人敢嚼舌根。”
那人一辈子未嫁,已经蹉跎半生,留在皇后身边,也算尊荣一生。
“如此,我明日找楼夫人进宫一趟,让她提前问问平姨的意思再说。”
她们的身份毕竟不一样了,如果她直接开口,万一平姨心里不愿意,又不好意思拒绝,岂不是委屈。
“如此也好。”
韩家被屠之时,因为楼修卿暗中帮助,韩璟很是感激,三兄弟不但各自担任要职,就连楼夫人也封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品阶。
“对了,你今儿怎么想起把墨儿扔给小七带了?”
看着小七一脸为难的样子,白凝香也明白,王府虽然仆从不少,却没有几个真正会带娃的。
“也是赶巧了,小七送韩叔过来,就被我抓壮丁了。墨儿是太子,不能一直荒废着,但是这阵子忙,我不方便随身带着教导,刚好丢给小七,顺便把闻不知请回来。”
以前墨儿是韩家长子,需要顶起家族重担,如今是一国之太子,责任更加重大,丝毫不能懈怠。
白凝香点头,原来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白凝香就让云霓出宫,去楼府邀请了楼夫人。
楼家起来了,在京都站稳了脚跟。
楼夫人也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的非常好,乍一看,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
“未亡人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千岁。”楼夫人屈膝,规矩的行了礼。
“楼夫人免礼,赐座。”白凝香虚抬一把,让宫人扶着坐下,“看夫人气色,想来身体还是不错的。”
“多谢皇后娘娘惦念,未亡人身体还算康健。”几年不见,当年略显青色的姑娘已经成长成一代皇后了。
老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果然诚不欺我。
幸亏那时她怜惜女儿体弱,一辈子没交到几个之心的朋友,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她得帮着好好维护才是。
没想到无心插柳,两家竟然在无形中产生了这些渊源。
听着楼夫人的语气,想到她寡居的身份,心里免不了多了几分心疼。
“夫人如今是楼家最尊贵的老夫人,几位公子的主心骨,还望夫人好生将养身体,莫要多想。”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命妇受教了。”
她是楼家的老夫人,也是守寡人,因皇恩受封,但是她的亡夫却是前朝旧臣,自称臣妇就不合适了。
“夫人明白本宫的苦心便可。”
“原本该早些请夫人进宫说话的,可惜近期一直忙碌,没得空闲,只想着等夜宴再见。不过心里装了事儿,竟然等不得,只得麻烦夫人跑一趟了。”
楼夫人听着白凝香的语气,连忙站起身,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单说无妨,命妇一个后宅妇人,本就闲散,能进宫小坐也是福气。”
“夫人不用拘束,坐下说话就好。”
“其实我想问问平姨的情况,夫人也知道本宫跟平姨的关系,如今巴县留她一人我心里一直惦念,如果她愿意回来,我想让平姨入尚药房。”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斐然去了殷氏陵园
等丫头奉上茶,白凝香才把请人进宫的目的说了出来。
“入尚药房?”
楼夫人一听,心里一动,前阵子儿子还给她提起姑奶奶的情况,蹉跎半辈子,总是在外飘零也不是事儿,正想着如何劝她归来呢
身边有家人守着,有事儿也能商量一二,总比遥遥期盼来的安心。
“夫人没听错,本宫就是这个意思,以平姨的医术,帮我掌管尚药房,定然能胜任。”
作为皇后,她身边没点自己人可不行。
“所以,今日招夫人进宫,就是想让夫人帮本宫问问,平姨可愿意归来,可愿意帮我?”
楼夫人听着皇后娘娘的语气,再次起身福身行礼,
“命妇替我家姑奶奶叩谢皇后娘娘的恩典,实不相瞒,命妇近日也在担心姑奶奶的情况,想把人叫回来,又怕她拒绝,孤身一人总在外飘着,终究不是事儿。”
“如今得了皇后娘娘的口信,唔回去便给姑奶奶送信,命妇想着,她定然不会拒绝的。”
她们姑嫂之间的信笺从未断过,每次姑奶奶来信,总要提一句皇后娘娘,可见两人感情深厚。
“如此真实太好了,我等着夫人的消息。”
“是,这是个好消息,命妇这就回去给姑奶奶去信。”
楼夫人说着,就坐不住了,“命妇告退。”
“也好,马上就夜宴了,倒时再聚也是一样的。云霓,送楼夫人出宫。”
“是,夫人请。”云霓看向楼夫人,亲自引领她出宫。
接下来的日子,白凝香拟定了夜宴的菜品,派人把单子送到尚食房,让他们按照菜单做便可。
以前的宫宴,多是些大鱼大肉的荤菜,稍微一凉就是一层油,看着就没食欲,冬天本就偏冷,就算端上来,众人也极少动筷。
再加上韩家先辈逝去不久,本不易太过铺张浪费。
她的菜单里,多为素菜,蒸盘,样式好看,简单垫个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来皇宫参加宫宴的命妇贵女,谁也不是冲着饭菜来的,有些贵女为了保持仪态,连筷子都不动,整个宫宴,只喝水。
所以,摆一些花盘,蒸盘,多少还能消耗一点。
至于宫里的布置,丁桂确实没敢自作主张,以清洗打扫为主,没敢多加绚丽的颜色。
因为天气的原因,院子里摆放了腊梅,各种颜色的都有,这些花儿也是母亲生前喜欢的。
韩家先辈是皇朝更替的牺牲者,双方博弈的先驱,虽然身死,但是外人而言,属于胜利者,对子孙而言,是是造福。
所以,她跟皇上只需把各种哀思放在心里便可,用不着朝臣素衣,也不需要举城哀悼。
白凝香带着宫人转了一圈,看着宫内的布置,还算满意,
“丁阳,去告诉丁桂,夜宴不用八宝琉璃灯,让内府准备手绘的灯笼,梅兰竹菊之类的花型便可,如果来不及,也可以去外面买。”
“是,娘娘。”丁阳答应一声,带着两个宫人去了内侍监。
此时的承德殿,韩璟依旧在处理堆积的奏折,韩叔立在一旁伺候着。
“主子,斐然出现在了殷氏陵园。”风二突然出现在书房内,低声回禀。
“斐然?他去殷氏陵园做什么?”韩璟放下朱批,忍不住皱眉。
“属下不知,他只拎了一壶酒,一人坐在那里买醉,而且他发现了属下的气息,并没在意。”
“走,去看看。”
韩璟起身,换了身月白色常服,披着银色灰鼠毛的披风,跟韩叔交代一句,带着风二就消失了。
其实他心里早就开始好奇了,韩家举清君侧,江湖豪杰几乎倾巢而出,他以为这么大事儿斐然一定会出现的。
以前在漳州府的时候,他动不动就冒出来,如今他闹了这么大动静,斐然连个影子都没有,要说不好奇,那才是骗人的。
殷氏陵园,门口落叶翻飞,原本照看陵园的人都散了,看着荒废不少。
他感念殷毅跟孙皇后的情谊,命人把人葬在一起,之后便派人在附近守着,以防突变。
只是他没想到,迎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斐然。
“来了?速度不慢嘛?”
随着一声揶揄的调侃声,斐然从石碑后走出来,依旧是一身红衣,眼神微微带点醉意,更加显得张扬肆意。
看到韩璟过来,他也没在意,慵懒的靠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啧啧……一年未见,果然一身龙气冲天,气势逼人呢。”
说着,拎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回头看了眼殷毅的坟冢,嘴角抿了抿,下颚绷着,眼神带着嘲弄,黯然,悲凉。
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斐然神色有一瞬间的疯狂,也就眨眼间,又恢复了慵懒肆意,无拘无束的神态。
韩璟看着他,忍不住皱眉,“来了京都,为何不来寻我,你毕竟是我的大舅哥。上门不入,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招待不周?”
“哈哈……如今你是韩国的皇帝陛下,我是一个江湖草莽,咱们之间的那点情意,怕是越不过这道鸿沟了。”
斐然看着韩璟,大笑一声,又仰头灌了口酒,浑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下。
看着眼前的斐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怎么了?为何出现在殷氏陵园?”
“问得好,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斐然扫视了一圈,低低的笑出声,只是那声音听着却让人觉得怪异。
“殷氏陵园,葬的都是殷氏一族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韩璟:“……”
这家伙果然醉了。
“韩璟,听说香香又给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恭喜啊,说起来你小子真是有福气。不但身份地位有了,还拥着娇妻美眷,儿女双全。”
斐然笑呵呵的盯着韩璟,仰头灌了一口酒。
“你自己说说,老天是不是特别优待你?”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因为我的香香旺夫,所以,娶了她之后我发达了。”
韩璟看着他醉意朦胧的样子,懒得较真,顺着他的心意聊了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来了京都?如果有事儿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私生子
斐然看着韩璟,最严朦胧之下,透着一股让人看不清的邪魅,好一会儿,他才慵懒一笑,
“我一介草莽,连江湖义士都算不上,能有什么事儿需要当今皇帝帮忙?”
“我近期闲了,随便逛逛,觉得这里清静,就想在这里醉生梦死一番,没成想倒是把你引来了。”
斐然说着,从身后又拿出一壶酒,以内力扔给韩璟,
“半天凉月色,一笛酒人心。虽然没有笛音,既然咱俩遇上了,想不想对月当歌,痛饮一场?”
韩璟接过酒壶,看着斐然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身后不远就是殷毅的坟冢。
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坟地来喝酒,这位怕不是有病?
“怎么,你嫌这陵园晦气?”斐然挑眉,忍不住调侃一句。
“我是嫌你会挑地方。”
冬日的夜空,弯月如钩,星辰清冷,又身处一片荒凉的陵园内,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萧索之气。
这样的情境下,虽然不至于让人莫骨悚然,但绝对生不出风花雪月的风雅。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便陪你醉一回。”
韩璟拔下酒塞,仰头灌了一口。
随后便在另一侧的石阶上坐下来。
夜风吹拂,刮起地上的一层落叶,时而旋转盘旋,时而随风飞去,跟地面摩挲出瑟瑟的响声。
此情此景,胆子小的人,还真坐不住。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壶酒,也就片刻就见底了。
“风二,去酒坊,搬几坛桃花醉来。”韩璟晃了晃手中的酒坛,扭头吩咐一声。
“不用麻烦,石碑后面,我早就备好了。”
斐然扔到手中的酒坛,踉跄的站起身,片刻后,从石碑后搬出一个筐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酒坛。
“随意,管够。”
斐然拎起一个酒坛扔给韩璟,自己也拿起一个坐下来。
“还没恭祝你荣登大宝。”
“都是用人命换来的罢了,谈不上恭祝。”
韩璟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殷毅的坟冢,想想依旧埋骨别处的父亲母亲,嘴角扯了下,从始至终,他心里都没有多少喜悦。
听着韩璟的语气,斐然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
“收起你那张怨妇脸吧,在世人眼里,韩家是胜利者,获益者。即便是用鲜血换来,也依旧是荣耀。”
谁前进的道路上没有鲜血铺路?越是鲜艳夺目,越是能登顶入天宫。
韩璟看着他,认同的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世人只知道我韩家得了皇位,改朝换代,占尽天下好处,至于为此死掉的父母,比起这偌大的江山,也不足为重了。”
说到这点,韩璟抬眼看着斐然,眼里透着遗憾跟冷冽,
“占尽天下好处又如何?世人怎会知道,我心底要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他只想父母康健,妻儿安乐,他为国镇守边关,便此生无憾了。
韩璟说罢,抬眼看着斐然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
斐然:“……”
韩璟眼里的痛苦他能体会,自己何尝不是历经痛苦跟纠结?
虽然最后他遵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却依然有另一种声音在指责他。
两方的撕扯让他纠结过,痛苦过,疯癫过……好在他都挺过来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是事实已定,再纠结也是枉然。
韩璟自顾自的喝着酒,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斐然的回答,脸上闪过一抹轻嘲。
“我父亲一辈子南征北战,功劳荣耀加身,刀伤暗疾也落了一身。但却从未有过怨言,身为武将,为国尽忠是天职,也是责任……谁成想最后却死的如此难堪?让人愤慨。”
“以前我曾经想,被猜忌也好,被忌惮也罢,我只要守护好边疆,护着百姓安了,也就值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委屈点也没什么。但是他怎么能污了韩家的清誉,怎么能狠心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下手?”
韩璟说到这里,仰头灌了口酒,顺势眼下眸中的湿意。
铁血硬汉,头可断血可流,却无法忍受父母惨死在自己人手中。
“我母亲,何等阔达的一个人,不争不抢,隐忍退让。我从小在军营摔打历练,没有时间陪伴,只要知道她安安稳稳的等着我,身体康健也就满足了。母亲上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家族,为了朝廷,舍小取大。”
“……如此通透的一个人,我想不通,他怎么忍心动手的?”
斐然依靠在石碑上,静静的听着韩进叙述,特别是提起他母亲时,语气哽咽,眼带水光。
一时间,他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是啊,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得已,可是这一切到底该怪谁?
朝廷博弈,谈不上对错,说不清恩怨。
但是针对妇孺,他心里也窝着愤怒,藏着不为人知的恼怒。
归根结底,都是贪念惹的祸,贪嗔痴世人皆有,害人不浅,害人者也终被被人害。
“所以,他死了,一了百了。不管恨也好,怨也罢,都跟着一起烟消云散了……”
可是自己呢,为何还是如此矛盾,早就盼着他去死,死了才可以去跟底下的人去赎罪。
斐然嗤笑一声,仰着头看着夜空中的那轮弯月,静默许久,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傻女人,一直听话的躲在一个小院子里痴痴地等待着,等着心爱的人去找她,盼着心爱的人去接她,日复一日的耗着,耗着儿子出生,耗到儿子长大,好到自己疯癫。”
“耗尽所有青春,从青丝到白发,从温柔到癫疯,也没等来她的情郎。”
听着斐然的语气,韩璟猛地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弯起的嘲讽,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怒气,突然间的,他竟然从他眉宇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你……”
“呵~,你是不是猜到我是谁了?”
韩璟:“……”
以前没发现,也从未想过,如今被他已提醒,倒是越看越像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差点成仇人
“是不是很可笑?我是殷毅的儿子,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我们母子的存在就是他人生的污点。”
斐然喝了口酒,转头看着韩璟,眼里带着灿烂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了什么高兴的事儿似的。
但是韩璟却在他的笑容之下,看到了怨恨跟苍凉。
在江湖长大的斐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江湖之气,眼神肆意,行为乖张,再加上他那身大红的衣袍,总给人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息。
一念成魔说的或许就是斐然这样的人。
以前他没多想,还以为人在江湖混久了,大抵都是这个样子,现在想想,倒是有些明白了。
殷氏家族的私生子,这样的存在不管是在朝廷还是在江湖,都不是什么光彩出身。
他跟斐然相识一来,这人对他跟香香倒是释放了足够多的善意跟温和。
包括左本那小子,虽然让人卖身十年,但是在这短短六七年,左本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
以前他就觉得,这人除了讨厌朝廷的规章制度,应该是在江湖闯荡惯了,行事颇乖张些,穿着颇浪荡些,别的倒是不讨厌。
如今串联在一起,倒是明白了。
韩璟看着斐然,这人聪明绝顶,能力出众,殷氏家族所有子嗣绑一起,也比不上他。
如此天赋出众的一个人,为何不认祖归宗?
想到这里,韩璟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
“斐然,以你的能力,想要认祖归宗应该很容易。殷毅的儿孙中,没有哪个能比的过你。”
听着韩璟的疑问,斐然轻嘲一声,
“呵~,认祖归宗?别忘了,我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是殷氏一族的污点,如果我出现了,他作为君王的威仪就会受到影响。”
“小时候,作为一个孩子,我也曾经盼着自己的父亲来接我。因为那个傻女人一直告诉我,我父亲有不得已的苦衷,抽不开身才不来接我们的。直到死,她都在给那个薄情郎负心汉找借口。”
“而我慢慢长大了,小时候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我想着既然他不来,我就过去,当面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忙,忙到连接人的时间都没有。”
可惜,当他拿着母亲的信物出现时,得到的除了鄙夷就是嫌弃。
“他查看过我的信物,直接就怒了,当着我的面说母亲心思不纯,不该瞒着他生下我,让他颜面扫地,因为这件事儿打得他措手不及,只能把接母亲进宫的想法往后拖。”
“要不然,定会遭人非议,以母亲那种柔弱的性子,定然受不住,他是为了她们母子着想才往后拖一拖的。”
斐然说到这里,眼里的闪着前所未有的怒气,盯着殷毅的坟冢,好似下一刻就要把躺在里面的人轰出来似的。
“好一句为了母子好,竟然有脸怨恨母亲瞒着他,就算他是我名誉上的父亲,我照样看不起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哪来的底气怨恨女人?”
左不过一个无耻之徒罢了。
“我母亲傻,被人骗了,还拼着命的生孩子,盼郎归。岂不知她在人眼里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斐然说着,带着内力的掌心已经放到了石碑上。
“斐然,冷静。”
韩璟看着他突然有点癫狂的神色,再看看他浑身涌起的内力,心里猛地一惊,这丫竟然想震碎石碑泄愤。
“不可。”
紧紧握住他的手腕,韩璟冲他摇摇头。
“有什么不可以的,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安眠于地下?”
满嘴谎言的人就应该曝尸荒野,任人践踏。
韩璟看着他浑身乱窜的内力,脸色一变,“斐然,冷静,收了内力,你不是说咱们今儿不醉不归么?来,我陪你喝酒。”
在这么肆意冲撞下去,这丫定然会走火入魔。
本就是走在墙头上的人,做人入魔都是一念之间的抉择。
斐然看着韩璟焦急的神色,又看了看身胳膊上涌起的水波纹一样的内力,咧嘴一笑,
“你干嘛阻止我,你不是也恨他么?是他下令杀了你的父母,灭了你满门,是他疑心重逼得你造反,我轰了他的墓碑,炸了他巢穴,不是正和你意?”
斐然越说,眼神越是疯狂,一头墨发也因为内力的波动,随风飘扬,再配上他一身大红的衣袍,癫狂的面容,整个人邪气的就跟罗刹降世似的。
“斐然,冷静……殷毅虽然负了你的母亲,也杀了我的父母,但是他已经自戕认罪,到了底下,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已经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
作为人子,不管来路光明与黑暗,轰了亲爹的坟冢,就是大逆不道,都是让人唾弃的行为。
“韩璟,你相信轮回么?你说殷毅这个人渣能遇到我娘么?”
斐然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拳头一握,便收了内力,也不知刚刚是不是用力过猛,嘴角溢出一丝殷红。
韩璟看他恢复了神志,暗暗的吁口气,
“应该有吧,都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至于如何惩罚,你我不妨等一等,当咱们下去后,亲身体验一把,再做论断不迟。”
听着韩璟的语气,斐然一默,胳膊一甩,回身又拎了一坛酒在手。
“……韩璟,你说咱俩算不算杀父仇人啊?”
韩璟:“……”
这个混蛋,他现在有点后悔刚刚冒险救人了。
“哈哈……当了皇帝,怎么越发胆小了。你说的没错,他谢罪自戕,自食恶果,怨不得别人。”
“其实,就算你亲手杀了他,我也不会找你报仇的,毕竟我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是没有资格给他报仇的。”
斐然撩了下发丝,拎起一坛酒,仰头灌下大半。
“我随母姓斐,从小跟在母亲身边,看着她天天依窗等待,心里愤怒,替母亲不值,那个傻女人直到死的那一刻,还在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她的情郎是个负心汉。”
斐然说到这里,突然冲着韩璟一笑,
“但凡他对我们母子守信重诺一点,说不定咱们如今就是敌对的关系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一脑门官司
听着斐然的欠揍的语气,韩璟直接瞪他一眼,还真是个疯子。
“你知道么,我为了母亲心愿得偿,就进宫跟殷毅谈了交换条件,我愿意当他手中的一把刀,供他驱使,而他只需哄母亲开心,然后再给她一个名分。”
斐然说到这里,看着韩璟震惊的神色,随意一笑。
“从那以后,我便替他杀人,至于对方该不该杀,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而他,也如约去见了母亲,虽然没把人接进宫,但是哄的母亲很开心。”
“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眼睛会发光的那种,如此便让人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听着斐然的语气,特别是那种有苦说不出的黯然,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你母亲有个好儿子。”
“呵~,是啊,母亲傻,儿子又能精到哪儿去?明知道一切都是骗局,还甘愿陷进去,不惜双手沾满鲜血,就为了看到那个傻女人笑。”
斐然仰起头,酒水顺着口腔滑入喉咙,包裹着他的心脏,灼烧着整个胸腔,烧的他眼尾发红,喉咙发堵。
“咳咳……”
该死的~
隐在暗处的风二一直关注着斐然的一举一动,就怕他突然发疯伤了主子。如今听着他的话,从未起过波澜的眸子动了下,默默的抬起手,向外退了几步。
斐然动了下眼皮,嘴角勾了勾,踉跄的走到石阶上,顺势一歪,整个人慵懒的跟只虫子似的。
“哈~,你知道么,第一次遇见香香,就是我收到殷毅的传讯,他让我帮他杀了九王殷驰。原因你应该也知道,那货图谋不轨,想篡位。”
“原本计划的很好,谁知道却被太子横插一脚,结果你也知道,我失败了,还负伤了,被香香救下了。”
韩璟挑眉,原来那次负伤竟然是太子的人干的。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九王的人伤了你。”
“是啊,谁能想到太子为了得到认可,去破话他爹苦心安排的刺杀呢。哼,天家无请,更无父子,那一刻我是真真的体会了一把。”
这种体会是他用命换来的,委实有点悲哀。
“我负伤后,一直蒙香香照顾,而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不但没有关心过我的伤势,而是责怪我无能,筹谋了许久,竟然还是失败了。”
“好在结局还算好,你们把九王造反的证据找到了,殷毅趁热打铁,直接把殷驰干翻了。”
韩璟恍然,现在他终于明白,主上当时听到他们提供殷驰的罪证时,眼神诡异的原因了。
而且,给九王定罪,也太过于急切了些,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就把人弄死了。
“怪不得,我当时就觉得殷驰的事儿主上认可的太快了,连彻查的心思都没有,大理寺立案复查也只是做做样子就结束了。”
斐然轻笑了下,“扳倒殷驰的过程虽然出了岔子,好在被你给补救了,也算圆满。”
“而且这件事的功劳你给了太子,殷毅虽然心里不满,但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心腹大患解决了。而我暂时没啥用,就被打发了。”
“之后,过了很长一阵子,他又去看了一次母亲,但却很不耐烦。他离去后,母亲没了往日的笑容,直到我看不下去,又去了一趟皇宫,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去见母亲,才算结束。”
“自此之后,殷毅除了恨我,好似也开始忌惮我了。因为只要我想,出入皇宫很随意,他身边的那些人根本无所觉。所以,他警告我,说没有召唤,不准入宫。”
“想想真是可笑,他应该是怕我哪天心情不好,把他杀了泄愤。”
韩璟摇摇头,这货虽然偶尔会发疯,但他依旧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也算是不容易了。
“殷毅没让你杀我?”
有这么厉害的一把刀,殷毅想除掉的第一个人应该就是他了吧?
“嗤~,你怎么知道没有?”
斐然盯着韩璟,眼神揶揄,就跟看傻子似的,
“可惜我们相互没好感,他指使不动我,只能气的干瞪眼。”
“后来他跟我要西域产的忘忧散,条件去看望母亲两次,我同意了,就给他寻了来。后来他竟然把忘忧散下到了太子身上了,这点倒是挺令我意外的。”
“再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殷毅为了嫁祸给你,把自己儿子毒杀了,西域的那种药,无色无味无知无觉,中原极少出现这个,所以那些尚药房的太医也查不出来。”
“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殷毅把锅甩给了韩家,借机杀了老将军跟夫人……而我母亲也知道了我跟殷毅的交易,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又哭又笑的折腾了两天,人就疯了,头发也白了。”
“接连的吐血,之后人就神志不清了,嘴里却一直念叨着殷毅的名字,叙述着以前相遇种种的美好,她因为刺激过头,忘了一些事情……直到临终都是带着美梦去的。”
韩璟:“……”
斐然仰头灌了半坛酒,抹了一把嘴,
“死了也好,省的天天活在痛苦里,她死了,我也不用活的那么憋屈。”
韩璟现在终于明白了,斐然为什么没有出现,也终于明白了,他的燕子门存在的目的。
想想还真是可惜了,殷毅唯一出色的儿子竟然被他亲手推远了。
否则这天下,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想到这里,韩璟心里一动,看向斐然,“漳州府的那次夜袭,也是殷毅让你安排的?”
“咳咳……算是吧。”
殷毅一心想弄垮韩家,非要让他动手,他念着香香的救命之恩,就没答应,跟殷毅大吵一架就走了。
后来越想越是不放心,就带着左本去了一趟漳州府。
如果殷毅真的派人动手了,他就当还香香的救命之恩了。
可惜他从头看到尾,一点力没用上,自哪天之后,他就知道,韩璟也不似表面那么无害。
怪不得殷毅忌惮韩家,夜夜焦虑的睡不着了。
如此强劲的一头猛虎,但凡心生邪念,就能取而代之。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不可思议
当然,这些博弈跟他没关系,他就是一个看热闹的,只要自己想护着的人没事,他也就放心了。
韩璟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就忍不住皱眉,犹豫着该动手打一架还是开口骂一顿。
“你想骂就骂吧,隐瞒不说确实是我不对,我应该提前给你打声招呼的。”
斐然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摇摇头,
“说不说也没什么关系,你的人不是照样把人都干翻了,一个活口没留,你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佩服。”
韩璟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回头看了看身边陵园,站起身,拍了拍衣裳。
“香香很在乎你这个大哥,上一代的恩怨已经消了,我不希望咱们之间再因此产生嫌隙。”
双方都一脑门的官司,恩怨夹杂其中,怎么可能算的清?
“你放心,我即不怨你夺了殷氏的江山,也不会把殷毅的死归结于你。只当他用自己的命和殷氏的江山还了老将军夫妇的债吧。”
“至于够不够还,也没法追究了,”
斐然说着,扔了喝空的酒坛,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这也就是你出兵征讨殷氏一族时,我没有出现的原因。两侧都不帮,我自己心里舒服些。”
当然,殷毅感受到危险时,接二连三的召唤他去帮忙,都被他拒绝了。
直到殷毅坚持不住,开始妥协,说愿意接母亲入宫,愿意封她昭仪的品阶……再高的分位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
直到现在他都能想得到,得知母亲死了以后他那种遗憾的表情,不是内疚,更不是伤心,而是因为失去了钳制他这个私生子的筹码。
想想有多可笑,从始至终,母亲只是他年少轻狂的风流韵事,压根没有一丝情爱,有的只是图一时新鲜,一时快活。
眼看自己要走,殷毅才开始慌了,拉着他声泪俱下的哭诉,说他如何不容易,如何心惊胆战,如何担惊受怕。
但那又如何呢,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姓斐,殷氏一族的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最后殷毅是怎么承诺他来着?
对了,如果他愿意抵御韩璟,只要能把韩璟打败,他愿意退位让贤,不但让他认祖归宗,还要封他太子之位,日后他就是殷氏王朝下一任君王。
听到这个消息,他当时就笑了,笑到眼泪止不住。
看着面前一脸惶恐的男人,堂堂大庆朝的君王,最后不但被臣子吓破胆还要如此卑微的祈求一个私生子救他。
想想往日那种高傲,再看看如今卑微的可怜相,看的他胃里翻腾,忍不住想吐。
更加替那个傻女人不值了。
您瞧见了么?
你心心念念的情郎就是这个怂样,怂到让人看不起。
之后,不管他如何嘶吼,自己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回到了燕子门,撤回了所有人,便闭门不出,坐等结果。
事实跟他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唯一让他意外的就是殷毅竟然有胆子自戕,还算他有点血性,没有被俘。
一切尘埃落定,他闲来无事,就想出来溜达一圈。
心血来潮,就来这里参观了一圈,谁知韩璟竟然在陵园溜了人。
“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已经清楚了,从此以后,你做你的皇帝,我闯我的江湖,以后应该不会见了。”
斐然抖了抖袖子,身形一纵,便消失在夜空中,徒留下一地的酒坛。
“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走吧。”风二悄然出现在韩璟身边,低声提醒。
“走吧,把这里的人撤了。”他留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怪不得他总觉的殷毅的人没有清理干净,又却不好寻摸踪迹,原来被斐然提前撤了。
听着主子的吩咐,风二点头,“主子,您相信斐然的说辞么?”
“他没有必要骗我。”
斐然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以他对此人的了解,这人也是个恩怨分明的,再说,他欠皇后一条命呢。
回到宫里,已经亥时过半了。
“皇上,听说你出去了,大晚上的还往外跑,可是有事儿?”
白凝香一边命人摆宵夜,一边帮他把披风解下来。
“你喝酒了?”一身的酒味,得灌下多少才这么熏人?
“跟斐然一起喝的,在殷氏陵园。”韩璟摇摇头,想想今夜的行为,还真是唏嘘不已。
白凝香:“……”
这俩人怕不是有病吧,喝酒跑陵园?
把鬼影子当下酒菜么?
看着白凝香疑惑的眼神,韩璟拉着她坐下,顺便把斐然的情况给她叙述了一边。
“什么?斐然是殷毅的儿子?”天下间竟然有这么荒谬的事儿?
白凝香坐在美人榻上,心里依旧忍不住震惊。
前世的时候,她就知道斐然跟韩璟是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
直到她死,斐然都一直在他身边。
而且,前世韩家并没有没灭,老将军夫妇也活的很好,只有韩璟孑然一身……难道因为斐然是殷毅身边的细作?
殷毅知道韩璟心思安分,所以才忍着没有下手?
想到这里,白凝香脸色有点发白,自己重活一世,改变了很多东西,如果因此把韩老将军夫妇的命运给改写了,她内心是无法接受的。
韩璟看着白凝香的神色,还以为她一时接受不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别担心,斐然既然能说出来,就证明他已经想明白了,也看开了。就像他自己说的,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以后相见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白凝香茫然的点点头,斐然的身世让她太震惊在,一时间确实无法消化。
“你说他怎么会是殷毅的儿子呢?一点也不像啊。”
一个红衣骚客,邪气肆意,遇见看对眼的人温和客气,看不上的不管什么场合直接黑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莫挨老子的气息。
这样一个人从哪里看跟殷氏那些人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越想,白凝香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真是世事难料,如果他自己不说,怕是没人会把他跟殷氏一起联系在一起。”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寒梅怒雪
最可怕的是她从未怀疑过斐然的用心,也从未想过他会对韩家动手。
想当初,她还豪放的把两个娃儿交到他手中,但凡他动一点心思,自己这一辈子岂不是要活在悔恨之中?
作为母亲,如果孩子出现任何一点危险,都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职。
越想,白凝香越后怕。
“都过去了,别多想,好在斐然人不错,守住了自己的底线,没有跟殷毅同流合污,我能感受到,他对你跟孩子们没有恶意。就连那次夜袭,他也是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原本他还以为那人出现看热闹多过帮忙,今日之后,他才明白,他只是在默默的守护香香跟她的孩子。
虽然,被护着的人里并不包括自己,但他依无法生气。
回来的路上,他还忍不住想,有时候人跟人的相处真的很奇怪,明明相互不怎么熟悉,明明各自都有隐瞒的东西,但却莫名的信任对方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作为一个武将,率兵百万,如今又坐鼎高位,按说经历的事儿也不算少了。
这种环境下,让他掏心掏肺的去相信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但是有的人就是能给你这种感觉。
斐然那人虽然偶尔癫疯,想做什么都是一念间的事儿,就像他昨天喝高了,想激发内力扒坟掘墓,甚至不惜火入魔,而他那个时候,竟然毫不犹豫的冲过去。
后来想想,潜意识,其实他已经把斐然当成了朋友。
就算斐然当初接近香香的动机不纯,存了某种目的,好在最后阴差阳错的成就了一段友谊。
“果然,环境造就人,斐然从小生活在江湖,跟长在宫里的人还真不一样。”
难道被在宫里拘束久了,人都变傻了?
那她要不要把孩子们都放出去历练历练,省的都被养成一只只呆头鹅。
韩璟看着白凝香仍旧没回过神,伸手揽着她的肩膀,
“斐然聪明睿智,确实优于殷毅的其他子嗣,你说或许没错,一个人的生长环境不同,心性跟能力也是有区别的。”
那些皇家儿郎,被人伺候惯了,生活优越,喜欢奢华,跟江湖摸爬滚打的斐然定然不是一个路子。
“回头等墨儿跟祥儿长大了,也放出历练历练,体会一下世间疾苦,心有感悟,才能做一个好君王,造福百姓。”
听着韩璟的想法,白凝香一愣,
“咱俩想到一起去了,你说的没错,见识过百姓的生活,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以后行事才不会拘泥于规矩里,处理事情才会活泛一些。”
从小受宫规教条束缚,难免做事古板,不知变通。
其实做皇帝跟做生意在某些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处,就像白胜男那女人说的,条条大道通罗马,哪条顺畅走哪条,故意给自己制造难度,那是有病。
想到那女人,白凝香忍不住轻笑一声,认识白胜男之后,特别是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有时候真是挺好用的。
直白又容易理解。
夜宴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宫人们就穿梭于几个宫殿之间,做着最后的准备事宜。
白凝香站在回廊下,看着满园怒开的寒梅,粉白之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长长的回廊上,也挂上了用各种花草描绘的灯笼,如此搭配,让整个宫殿都透着高雅之气。
“看着天气,怕是要下雪了,宣宝殿那里多放几个碳炉,别把参宴的夫人姑娘们冻着了。”
能参加宫宴的人都是可这劲儿的梳妆打扮,特别是姑娘们,为了凸显杨柳细腰,衣裳也是可这劲儿的往薄了穿,生怕让人说体态不好看。
“回皇后娘娘,都准备着呢。”青莲站在一旁,轻声应了。
午膳刚过,天空就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雪花飘落,梅花初绽,透着暗香,弥漫在整个宫殿,给冬日的景色增添了一抹色彩,美不胜收。
白凝香兴致来了,直接让人在廊下摆了茶台,一边煮茶,一边看景。
青莲看主子有雅兴,索性唤紫莲搬来七弦琴,给主子助兴。
洋洋洒洒,窸窸窣窣,配着曼妙的琴音,确实让人陶醉。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白凝香自己摆弄着茶具,给自己倒一杯香茗,轻轻嗅了嗅,轻声呢喃。
“皇后真是好雅兴,加我一个如何?”
韩璟穿着玄色大氅走来,老远就看到白凝香在廊下煮茶听琴。
“自然是愿意的,皇上这会儿怎么不忙了?”白凝香给他加个茶杯,续上水,好奇的问了一句。
“要是我一直忙,岂不是错过了与皇后品饮了?”韩璟端起茶抿了一口,“香气淡雅,好茶。”
白凝香看他一眼,好笑的摇摇头,
“你是夸园里的梅花还是夸我的茶?”
“自然是三者都有。”
看着白凝香疑惑,韩璟凑近她耳边,语气轻柔低缓的说了一句,“包括香香你。”
听着韩璟的语气,还有他吹到耳边的热气,忍不住瞪他一眼,
“大庭广众之下,堂堂皇帝,如此轻浮,就不怕颜面有损?”
“皇后此言差矣,你我乃是夫妻,夫妻间亲密些又不违背伦理纲常,有何不可?”
看着白凝香娇嫃的模样,韩璟弯起唇角,
“再说,谁规定当皇上就不能夫妻恩爱了?天下间可没这样的说法。”
韩璟有喝口茶,看着空中飘荡的雪花,“小七还没带墨儿回来,怕是真被难到了。”
“你还幸灾乐祸,明知道小七跟闻老头有嫌隙,你还派人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想起这个,白凝香也很无语,“没想到你当了皇帝后,倒是学会捉弄人了。”
“哪有,我就是看小七太沉闷了,给他找点事儿做。”
那天之后,他刻意让韩叔去查了小七跟闻不知的事儿,结果压根不用查,韩叔就把事情给他叙述了一边。
听到小七跟人当牛做马一个月后,韩璟很不厚道的笑了半刻中。
说实在的,他真的很佩服闻不知,能让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纨绔低头妥协,确实有两把刷子。
如此,他更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