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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汉道天下txt下载     汉道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章 老臣联盟

    杨彪回到大营,得知杨修被天子婉拒,多少有些意外。

    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看到杨修那副郁闷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

    杨修的人生太顺利了,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缺少必要的捶打。

    杨彪随即求见天子,汇报此行成果。

    对天子的表态,段煨很感激,明天将派人再送点物资来。

    但是让他来见驾,却有些难度。

    他担心杨奉、杨定等人对他不利,会有生命危险。

    刘协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段煨不敢来。

    段煨多疑,严重缺乏安全感。他连贾诩都不放心,又怎么敢以身犯险。

    “见到贾诩了吗?”

    “见到了。”杨彪思索片刻,沉声说道:“贾诩说,他生逢乱世,人到中年,身体多病,心力亦不如往昔,不想再挣扎求生,只愿归隐南山,苟全性命。”

    刘协撇了撇嘴。“这话是当着段煨的面说的?”

    杨彪嘴角带起一丝浅笑。“段煨多疑,臣不愿引起他的误会,未曾与贾诩私下见面。”

    刘协点了点头。杨彪老谋深算,处理得当。

    “杨公以为,贾诩真实的心意如何?”

    杨彪抚着胡须,微微一笑。“无他,待价而沽罢了。如果真想归隐南山,何必现在?苟全性命于乱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贾诩虽聪明绝伦,于耕种却不甚擅长。”

    刘协深以为然。

    他才不相信贾诩会隐居,历史上的贾诩转投各家,也的确没有隐居的经历。

    杨彪说他是待价而沽,至少说明贾诩有为朝廷效命的可能,同时也不动声色的表达了另外一层意思:段煨的确没有用他的计划,他需要尽快找到下家。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刘协话锋一转。“杨公,你确信段煨无反意?”

    “臣愿以父子性命担保。”

    “既然如此,朕去见见贾诩。”刘协轻声笑道:“这个出价,应该能让贾诩心动了吧?”

    杨彪愕然,片刻之后,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贾诩是当初西凉军反攻长安的谋主,心有疑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只要陛下下诏赦免他的罪行,再示以恩惠,他自然也就安心了,又何必陛下以身犯险?陛下,臣反对。”

    “杨公,既然段煨不反,朕又有什么危险可言?”刘协摆摆手,示意杨彪不要急。“朕去段煨大营,不仅是为了贾诩,更是为了段煨,以及其他西凉人。王司徒虽逝,当年留下的隐患却未除,心存疑虑的又岂止贾诩一人?如果不能解开这心疾,朝廷以后又将如何对待凉州人?”

    杨彪盯着刘协看了半晌,一声轻叹。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这……太冒险了。”

    “再危险,还能比李傕、郭汜相攻时危险吗?”刘协语重心长的说道:“杨公,乘舆上的箭痕尚在,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朕。”

    杨彪长叹。“臣等无能,愧对先帝,愧对陛下。”

    刘协挥挥手。“这些事,等过了眼前难关再说吧。大汉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欲再兴汉室,三省吾身,甚至是刮骨疗毒,都是避免不了的。”

    杨彪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深深地看了刘协一眼。

    从刘协看似平静的语气中,他听出了刘协的决心和意志。

    “臣虽老朽,愿随陛下左右,万死不辞。”杨彪躬身一拜,神情凝重。

    刘协微微颌首,伸手将杨彪扶了起来。“那就劳烦杨公与卫尉先拿出一个章程,再与公卿朝议,尽快促成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唯。”

    ——

    “陛下要去段煨大营见贾诩?”

    听完杨彪的转述,士孙瑞放下了手中的文书,神情愕然。

    他知道天子有意笼络段煨,以免腹背受敌,也知道贾诩在西凉诸将中颇有威信,却不知道天子对贾诩如此重视,居然要主动去段煨的大营见贾诩。

    杨彪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士孙瑞。

    他与士孙瑞相识多年,知根知底。

    天子让他先与士孙瑞商议,他就知道士孙瑞肯定单独见过天子,而且取得了天子的信任,所以他没有任何遮掩,将自己这几日的行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士孙瑞。

    天子要去段煨大营,势必会引起群臣的强烈反对,尤其是杨定、杨奉等将领。

    他需要士孙瑞相助,与杨定等人抗衡。

    士孙瑞身为卫尉,不仅掌握着一定的兵力,在军中也有着他这个太尉无法企及的影响力,有和杨定等人讨价还价的底气。

    士孙瑞思索良久,重新抬起头,打量着杨彪。“伯先,天子曾说,他当以道御术,效光武故事。如今看来,这大概就是他解牛的第一步。”

    “什么解牛?”杨彪笑道。

    士孙瑞也没掩饰,将他与天子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道:“伯先,还是你见机快,德祖来得正是时候。我已经作家书,派人送往荆州,召犬子前来侍驾。”

    杨彪笑了,抚着胡须连连点头,心中说不出的快慰。

    英雄所见略同。

    士孙瑞这么快就做出决定,自然是对天子有信心的表现,正如他与天子一席谈后,就决定召杨修见驾一般。

    可惜那个小竖子眼高手低,被天子婉拒之后只知道生闷气,却不知三省吾身。

    若是因此被士孙瑞的儿子士孙萌后来居上,那可有点丢脸。

    “君荣,上下同欲者胜。天子有中兴之志,我等身为汉臣,自然应该鼎力相助。可是只有你我是不够的,还要聚拢更多的俊杰,同心协力,辅佐天子,方能众志成城,再建太平。”

    士孙瑞瞅了杨彪一眼,无声而笑。“文先,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杨彪也笑了。“国乱思良将,先帝当年倚盖元固(盖勋)为干城,如今天子用武,五处士亦当为天子冒锋镝、平叛乱,不负盖元固遗志。”

    士孙瑞哈哈大笑,伸手指指杨彪。“你啊……”随即又道:“伯先,与魏伯俊相比,我倒是更想推荐另外一个人。”

    杨彪不解地看着士孙瑞。“谁?”

    “宋果。”士孙瑞说道:“王越剑术虽好,但久居下僚,不通礼仪,未必能护得陛下周全。宋果年轻时做游侠,长而为官,周历州郡,见识广阔,剑术或许不及王越,胆气却绰绰有余。”

    杨彪恍然,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宋果与杨奉有同僚之谊,引他在陛下左右,也能让杨奉安心。至于伏完,我去解释,必不使君荣为难。”

    士孙瑞苦笑。“不是我有意避嫌,实在是此时此刻,当以大局为重,不宜节外生枝。”

    杨彪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我共勉。”

第16章 父子君臣

    杨彪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天已经黑了。

    饭菜放在案上,用纱笼罩着。杨修靠在一旁,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拿着蒲扇赶苍蝇。听到脚步声,他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父亲。”

    杨彪看了杨修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还没吃?”

    “父亲未归,儿子岂敢僭越。”

    杨修说着,命人取来水,侍候杨彪盥洗。杨彪奔走了一天,脸上沾满灰尘,清洗一番后顿觉清爽了许多。他招呼杨修入座,又命人取些酒来,要与杨修共饮。

    杨修很意外,笑道:“父亲此行顺利?”

    杨彪扬扬手,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笑意。“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杨修眉梢轻挑。“父亲高明,儿子望尘莫及。”

    杨彪摇摇头。“小子,不是乃公高明,而是天子圣明。”说完,他沉吟了片刻,再次感慨地说道:“此乃大汉之幸也。”

    杨修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期期说道:“天子……何以圣明?”

    杨彪歪着头,斜睨着杨修,眼神似笑非笑,看得杨修坐立不安,只能强笑。

    侍从送上了酒,杨彪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润润嗓子,说起了天子的故事。

    “中平六年,辛未之变,天子时为陈留王,与少帝出洛阳,至小平津,阻于大河。董卓率三千西凉兵至,少帝恐惧,不能语,天子从容应对,自初至终,无所遗失。”

    杨修凛然,面色微变。“九岁幼童,竟有如此勇气?”

    杨彪点点头,接着说道:“初平四年,天子试儒生四十余人,上第赐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罢之。天子下诏曰:耆儒年逾六十,去离本土,营求粮资,不得专业。结童入学,白首空归,长委农野,永绝荣望,朕甚愍焉。其依科罢者,听为太子舍人。”

    杨修吁了一口气,叹道:“天子虽年少,却有大仁。”

    杨彪不置可否,接着又道:“去年三辅大旱,天子避正殿请雨,又使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作粥,经日而死者无降。天子疑赋恤有虚,于御前试作糜,乃知侯汶贪浊。尚书令以下皆奏收侯汶考实,天子下诏杖五十,复使侯汶作粥,将功赎罪。侯汶感愧,遂尽全力,饥民多得全济。”

    杨修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用力一拍大腿。“妙啊,天子若杀侯汶,虽可明法律,却不免延误赈灾,少不得又要多死几个人。惩而不杀,使其戴罪自效,不失为两全之策。”

    杨彪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又道:“今年二月,郭李相攻,矢及御前,射破帷帘,李傕恐惧,天子安坐不动。十月在新丰,郭汜使人夜烧天子所幸学舍,文武慌乱,天子面色如常。本月壬寅夜,有赤气贯紫宫,人心惶惶,天子安居帐中数日,曾无所动。”

    杨彪又喝了一杯酒,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修。“这几件事,你能做到哪一件?”

    杨修脸色通红,沉吟片刻,摇摇头。“儿子惭愧,侯汶事或许可行,其他……皆不能。”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杨彪哼了一声,又道:“袁本初、袁公路能做到几件?”

    杨修苦笑,低头不语。

    “那袁本初子袁显思、袁显奕,袁公路子袁伯阳,又能做到几件?”

    杨修一声长叹。

    “小子,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

    杨修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天士孙瑞说过的话。

    ——

    次日一早,杨修早早起身,洗漱完毕,来到塬下请见。

    刘协刚练完一阵刀法,正趁着中场休息与王越探讨得失,听说杨修请见,多少有些意外。

    他知道杨修没走,却没想到杨修这么快就会再次请见。

    年轻人嘛,尤其是这种出身好,天赋又高的年轻人,多少有些傲气,不会那么容易低头。

    就算不得不低头,也要等合适的机会,为自己留点面子。

    杨修这么快,也许是来辞行的,临走之前放几句狠话,过把瘾。

    名士嘛,不都这个调调。

    不过他要是想在我这儿找存在感,那可就想错了。

    我一定要让他见识一下键政派学者的无敌风采。

    一边想着,刘协一边命人传杨修上塬。等杨修来到近前,刘协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杨修神情庄重,一丝傲气也无,不像是来骂战的。

    “臣,弘农杨修,拜见陛下。”

    刘协颌首致意。“杨君黎明请见,不知有何指教。”

    “臣不才,忝为大臣子,粗通文墨,愿为陛下走马,侍笔墨,传消息,尽绵薄之力。”

    刘协诧异地看着杨修,王越也一脸惊愕。

    以杨修的出身和脾气,能说出这么谦逊的话,实在不容易。

    这是被太尉收拾过了?

    不像啊,脸上一点红肿都没有。

    常言道,举手不打笑脸人。刘协尽管看不上杨修,却不能不给杨彪留点面子。退一步说,杨修这么诚恳,他如果直接拒绝了,以后也没人敢毛遂自荐了。

    “杨公之子,岂能为走马,依例为黄门郎吧。”

    杨修的嘴角抽了抽,脸皮发烧,几乎恼羞成怒。

    毫无疑问,这是天子对他的惩罚,甚至可以说,天子还是不想接受他,故意用这么一个近乎羞辱的职位变相地拒绝。

    黄门郎是黄门侍郎的属员,中平元年新设立的官职。

    中平六年九月,袁绍、袁术入宫诛杀宦者,宫中诸署为之一空,朝廷曾下诏,赐公卿以下至黄门侍郎子弟一人为郎,补充诸署。

    说白了,就是大获全胜的外朝官员论功行赏,分享权力。

    当时杨彪任司空,自然是有资格荫补子弟入仕的,即使他当时还未弱冠。

    但他不为所动,并没有借此机会入仕。

    现在天子说依例为黄门郎,等于说他来迟了,补上这个机会。

    换作之前,他肯定会拂袖而去,从此不再见驾。

    可是经过昨天晚上与父亲杨彪一席谈后,他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除非真的归隐田园,否则只能忍耐,期待有朝一日能获得天子的认可和信任。

    “唯!”杨修躬身施礼,泪水在眼中打转。

    刘协不经意间瞥见,大感意外。

    到底是读书种子、文学家,很感性啊,这就激动了?

第17章 我真不是故意的(乱武三国打赏加更)

    天地良心,刘协真没有羞辱杨修的意思。

    在他的两世记忆中,汉代官员子弟入仕的第一步都是为郎,区别只在于是什么郎,以及任职时间长短。

    家世好、人脉广的,在郎官这个职位上走个过场,很快就会调任他职。

    家世普通,没什么人脉的,或许会在郎这个职位上熬十几年,直到你自己觉得无趣,主动辞职。

    王越做了十几年的虎贲郎。

    贾诩也曾举孝廉为郎,在宫中呆了几年也没升职,最后因病离职。

    相比之下,与贾诩同传的荀彧也是举孝廉为郎,没几天就拜为守宫令了。

    在他看来,任命杨修为黄门郎是再正常不过的决定,没有任何歧视的成份。做了决定后,他就继续练武,让杨修自己去办入职手续。

    以杨彪在朝中的地位,少府田芬看到杨修也会客客气气的,不可能为难他。

    杨修下了塬,四处看了看,见黄门侍郎钟繇站在一旁,本不想搭理他,可是一想从现在开始就算是同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能不打个招呼。

    “钟君。”

    钟繇很意外,连忙拱手还礼。“公子有何指教?”

    杨修很勉强地笑了两声。“蒙天子不弃,征为黄门郎,即日起便与钟君共事,还望钟君多多指教。”

    钟繇大感意外,不禁多看了杨修两眼。

    杨修郁闷无比。

    ——

    在杨彪和士孙瑞的奔走协调下,刘协做了一些人事调整。

    首先是将执金吾所领的执戟和缇骑并入卫尉,由士孙瑞统一指挥。

    中平六年以来,军政大权长期被董卓及其党羽把持,禁军缺员严重,训练也严重不足,战斗力无从谈起。伏完本人是书生,不通兵事,将麾下步骑交给士孙瑞指挥、训练,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为对伏完的补偿,刘协转伏完为少傅,日常陪他读书。

    摆脱了繁琐的日常事务,可以安心读书,又升了官,伏完开开心心的接受了。

    紧接着,刘协又接受了杨彪的推荐,拜宋果为虎贲中郎将。

    宋果字仲乙,扶风平陵人,不仅和士孙瑞是同乡,还是宋贵人的同族。

    考虑到这两项调整的受益者都是扶风人,而受损的却是关东人伏完,伏完的女儿伏寿又是皇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后宫争宠,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一些争议。

    好在举荐人是太尉杨彪,伏完本人又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其他人有意见也只能藏在心里,没有形成明面上的冲突。

    趁热打铁,刘协召见了北军五校尉。

    北军五校是禁军主力,有两千多人,比光禄勋、卫尉、执金吾的兵力加起来还要多。

    五校尉中,步兵校尉魏杰资历最老,作战经验最丰富,当年与士孙瑞一起在盖勋麾下任都尉,率部平定羌乱,能力和经验并具。

    士孙瑞向刘协推荐了魏杰,又建议暂时不宜变动魏杰的职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魏杰是扶风杜阳人,与士孙瑞同郡。朝中关东、关西对立情绪严重,突然提拔太多扶风人,容易引起关东籍大臣的敏感神经。

    刘协深以为然。

    对大臣——尤其是文臣——与生俱来的内斗属性,他的体会可能比士孙瑞还要深。

    这样的故事在历史上一再重演,每每令人痛心。

    为保持关东、关西势力的平衡,士孙瑞向刘协推荐了另外一个人:射声校尉沮俊。

    沮俊是冀州人,为人忠贞果敢,是可用之人。

    沮姓不多见,又是冀州人,刘协很自然的想到了另外一个姓沮的冀州人。

    他召来沮俊一问,不出所料,沮俊果然与沮授同族。只不过他是大宗,沮授是支系,两人来往并不多,尤其是这几年,根本没有联络。

    见沮俊忙不迭和沮授撇清干系,刘协忍不住笑了。

    沮授如今是袁绍谋主,而袁绍不臣之心早就昭然若揭,沮俊身为朝廷大臣,避嫌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他们是不是多面下注,那就不好说了。

    就算是多面下注也无可厚非。沮俊在不久后的战事中奋勇作战,宁死不屈,自不用多说。沮授忠于袁绍,誓死不降曹操,无愧于这个时代的道德观,称得上忠贞之士。

    “沮君,在你看来,朕与袁绍,谁能笑到最后?”刘协笑盈盈地看着沮俊。

    沮俊微怔,随即大声说道:“当然是陛下。”

    刘协扬扬眉。“这是沮君的由衷之言吗?欺君可不是大臣所当为。”

    沮俊神情尴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刘协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道:“沮君不必急着作答,多想几日,或许是有必要的。”

    沮俊诧异地看了刘协一眼,躬身施礼。

    “唯!”

    ——

    调整了人事,见过了相关的官员,禁军的训练自然而然的提上了日程。

    有天子亲自演武为号召,又有卫尉士孙瑞、光禄勋邓泉做示范,北军五校也加强了日常操演。

    人一旦行动起来,精神面貌就会不自觉的发生变化。

    懒散的北军是一群乌合之众,训练的北军则渐渐有了禁军该有的模样。

    至少看起来如此。

    消息传到杨奉、杨定、董承的耳中,他们也不能无动于衷,或主动或被动的加强了训练,做出一副大战将至,用我必胜的气势。

    十月下旬,出使陕县的皇甫郦传来消息,张济对天子巡幸表示欢迎,积极准备,却婉拒了天子对张绣的征召。

    从不同的渠道,皇甫郦打听到一个消息,李傕、郭汜派人和张济联络过,很可能已经达成了协议,将起兵攻击天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傕、郭汜很可能已经在赶来华阴的路上。

    读完皇甫郦的书信,刘协不免有些紧张。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是在他没准备好的情况下。

    刘协想了想,派人叫来了杨修。

    杨修入仕之后,谨记父命,夹着尾巴做人,天天和钟繇、丁冲等人在一起,尽可能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效果却不太好。

    大家都对他很客气,却不太愿意与他亲近,敬鬼神而远之。

    杨修很无奈。

    得知天子召见,杨修心中欢喜,第一时间赶来了。

    他隐隐觉得,群僚对他的态度不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天子曾经拒绝过他,让人觉得他之所以能入仕全是父亲杨彪的功劳,并无真才实学。

    想破除这样的成见,必须得到天子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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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再试杨修

    刘协开门见山。“你是华阴人,对华阴的情况熟悉吗?”

    刘协一边说着,一边铺开地图。

    这是钟繇等人最近几天的辛勤成果。

    钟繇不仅书法好,绘图技术也相当不错,地图精美,宛如艺术品。

    杨修心情兴奋,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正准备指点江山,一看地图,顿时气短了三分。

    “陛下,这是……谁的手笔?”

    “钟元常。”

    杨修的心情有点复杂。

    虽然他降尊纡贵,对钟繇的态度有所改善,可他并不清楚天子如此信任钟繇,居然让他去查看华阴的地形,绘成舆图。

    排兵布阵、行军作战以舆图为本,绝非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接触的。

    从天子称呼钟繇的语气来看,他对钟繇也非常满意。

    这就有点尴尬了。

    见杨修不说话,刘协不得不轻叩案几,提醒杨修。

    杨修回过神来,自知失态,连忙说道:“此图甚佳,甚佳。”

    刘协瞅瞅杨修,将地图推到他的面前。“你看看有哪些需要修改或者补充的地方。”

    “唯!”杨修被刘协那一眼看得心虚,不敢多嘴,收敛心思,仔细查看。

    刘协静静地打量着杨修。

    钟繇等人绘制的地图,他已经看过很多遍,知道钟繇很用心,有抓住这次机会的积极意识。

    不管他最后会不会留在朝廷。

    但杨修与钟繇不同。

    钟繇人到中年,依然沉沦下僚,自然会珍惜每一个机会。

    杨修少年得志,又自负其材,又没有实践经验,能否如钟繇一般沉下心来做事,是要打个问号的。

    职场打拼多年,这样的新手他看得太多了。那还是有专业知识的人才,像杨修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贵公子,他不敢抱太高的期望。

    用华阴的地形来考校杨修,就是不希望他输得太难看。

    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杨彪留几分面子。

    杨修看完地图,思索片刻。“陛下……是打算据险而守吗?”

    刘协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按照他的要求,钟繇在地图上标注的地点都是利于防守的地形,杨修看出这一点并不难。

    杨彪对他的整体方略一清二楚,更是重要的执行者,杨修听到一些消息也不足为奇。

    “恕臣直言,能不能守住,恐怕不在陛下,而是杨定、董承。”杨修一手挽袖,一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头。“从他们眼下的位置来看,都不利于坚守。一旦接敌,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必然溃败。”

    刘协暗自点头。

    杨修说中了要害。

    就地形而言,御营地处官道南侧的黄土塬上,居高临下,只要禁军不怂,杨奉增援及时,守住阵地并不难。

    杨定、董承就不好说了。

    杨定的大营在西岳庙,紧邻官道,地势平坦开阔,无险可守。

    董承的大营在渭河边,大片的漫滩地,一马平川。

    一旦李傕、郭汜来攻,除了面对面的野战,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你有什么建议?”

    “可命杨定退守集灵宫,董承后撤五里,与御营成犄角之势。”

    杨修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地图解释。

    集灵宫就是西岳庙的原址,在华山脚下,建于汉武帝时期,后因祭祀不便,这才迁往现址。集灵宫虽破败不如从前,却还有一些建筑可用。万一形势不利,还可以退入华山坚守。

    集灵宫东侧就是黄酸水(今柳叶河),水从华山深处流出,没有被截断的可能,可以保障用水安全。

    理论上说,只要有足够的粮食,杨定想守多久守多久。

    董承驻扎在渭水边,原本是控制渭水渡口,防范李傕从冯翊而来。但渭水并不宽阔,入冬之后流量大减,几乎处处可渡,控制渡口的意义不大,反倒有被分割包围的可能。

    与其如此,不如靠近御营,互相支撑。

    杨修建议董承进驻平舒城。

    平舒城是座小城,在渭水南岸,官道之北。附近有魏国所建的古长城,地势颇高,稍作整修就可以当作防守阵地。

    刘协点头,对杨修的建议表示赞许。

    毕竟是本地人,杨修对附近地形的了解远远超过钟繇几日来的探访,虽说不上多么高明,却也中规中矩,没有明显的破绽。

    这一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杨修居然是个很务实的人。

    或许这和弘农杨氏的家风有关。

    “你做些准备,届时向杨定、董承解说。”

    杨修心中欢喜,躬身施礼,随即又觉得丢脸。

    这么一点小事,值得开心吗?

    ——

    咨询了杨修之后,刘协召集三公九卿议事。

    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司空张喜坐在御案两侧,太常王绛、光禄勋邓泉等人在稍远处落座,钟繇等侍中、侍郎则围坐四周,有的没有坐席,索性拱手而立。

    虽不是庄严肃穆的大殿,但群臣神色凝重,隐隐还是透出一丝朝堂上应有的凛然。

    得知张济复叛,李傕、郭汜即将来攻,稳健如杨彪、士孙瑞也不免忧心忡忡。

    禁军的训练在加强,精气神的确有所改变,可是要形成战斗力还需要时间。兵力有限,军械不足,要面对以凶残著称的西凉军,没人敢说自己有把握战而胜之。

    一旦战败,会是什么结果,每个人都能想象得到。

    当务之急,最好的方案不是迎战,而是迅速离开。

    但段煨、张济挡在前面,他们无路可走。

    大臣们惶惶不安,神色各异。

    刘协也紧张,但他本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还算沉得住气,没有乱了阵脚。

    与做二十几年的傀儡相比,战死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向死而生,输了是天意,万一胜了,那就是历史转折的开始。

    刘协的平静落在大臣们的眼光就成了难得的从容,妥妥的雄主气质。

    这些天,无数人看着刘协习武演阵,不免有诸多猜测,私下里的议论也不少。如今与刘协近距离相见,越发觉得刘协沉稳,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泱泱气度,不知不觉中受到了感染。

    有明君如此,又有什么困难不可克服?

    天子年方十五,都能如此镇定,我等身为大臣,又岂能慌作一团?

    朝会的气氛就像一潭水,扔进一块巨石,激起无数波澜后,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刘协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杨彪。“杨公,你先说说吧。”

第19章 恩威并施

    “唯!”杨彪长身而起,向刘协施了一礼,又环顾四周。

    威严的目光过处,几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杆。

    “诸君,俗语云:愚者见危,智者见机。眼下这形势亦不例外,看似凶险,却并非无计可施。若能君臣一体,上下同心,或可转危为安,挽狂澜于既将,扶厦于将倾,中兴大汉,再建太平。”

    杨彪声音洪亮,铿锵有力,话语间透着满满的自信,一下子就将气氛带得激昂起来。

    “某前几日去了一趟宁辑将军大营。”

    杨彪说完,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侍中种辑、左灵等人的面庞。

    种辑等人心中一紧,脸色剧变。

    刘协用眼角余光看得分明,心中暗自叹息。

    他能想象得到种辑等人此刻的心情。

    这几个人配合杨定,污蔑段煨欲反,以致所有人不能进段煨的大营休息,只能露宿道旁,可谓狼狈之极。

    但谣言就是谣言,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杨彪去了段煨的大营,又全身而返,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谣言败露,造谣之人难辞其咎,轻则降官免职,颜面尽失,重则斩首,身死名灭。

    欺君之罪,重在不赦。

    真想杀他们,理由很充足。

    依着常见的剧本,刘协此刻应该一声令下,命人将种辑推出去斩首,或者义正辞严的痛斥种辑一番,让他知道谁才是主角。

    但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董卓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左灵是什么人,他没印象,种辑却是名臣之后,更是大汉最后的忠臣之一。

    建安四年的衣带诏事件中,种辑是参与者之一。论对朝廷的忠诚,他比自称皇叔的刘备强多了。

    当然,种辑忠诚有余,能力却欠佳。从他此刻的反应来看,衣带诏这样的事显然不适合他。

    片刻之后,杨彪再次开口,说起了前往段煨大营的经过。他没有提贾诩的事,着重说明段煨对朝廷的敬畏与忠诚,力证之前的谣言不实。

    这一点,其实很多人都有所认识。

    毕竟这些天吃的、喝的,都是段煨派人送来的,要说段煨造反,实在牵强得很。

    如今由杨彪以亲身经历证实,自然再无疑问。

    种辑、左灵面色煞白,汗如雨下,左灵的腿已经发软,几乎要瘫在地上。

    刘协看得分明,向杨彪使了个眼色。

    杨彪会意,话锋一转。“陛下,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段煨不反,故陛下毋须担心腹背受敌。若张济来攻,段煨必能拒张济于阵前,陛下需运筹者,李傕、郭汜耳。”

    刘协配合地点点头。“杨公辛苦了。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附和。

    种辑、左灵等人后背发凉,总觉得天子、杨彪的目光如刀斧,随时可能取他们性命,更不敢说三道四,只能唯唯喏喏的附议。

    商量了一番后,杨彪提出,仅靠禁军迎战李傕、郭汜、张济是远远不够的,主力只能是杨奉、杨定和董承。在此之前,天子当尽可能稳住三将,让他们不至于动摇,甚至临阵倒戈。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提出建议,有的说应该给杨奉等人加官晋爵,诱其死战;有的说重赏之下有勇夫,应该先公布赏格,激励将士。

    虽然说法不一而足,不少建议甚至有些迂阔,但气氛却很热烈。

    刘协满意地看了杨彪一眼,微微颌首。

    只有他和杨彪、士孙瑞清楚,稳定杨奉等人的军心只是表相,真正的要点是段煨。

    没有段煨挡住张济,没有段煨提供的粮草,一切都是空谈。

    要稳住段煨,就需要刘协亲自赶到段煨大营面谈。可若是直接说出这个计划,必然引起很多人的反对,包括杨定在内。

    从大局出发,刘协不得不再三权衡,尽可能的避免冲突。

    先下手为强,堵住种辑、左灵的嘴,不让他们兴风作浪只是第一步。

    将他们支开,不让他们有机会和杨定里应外合,才是根本之道。

    朝会后,刘协先是召来了少府田芬,随即又召种辑、左灵见驾。

    种辑、左灵心情高度紧张,一进大帐,两人就跪地请罪。

    刘协哼了一声,训斥了他们几句。

    “形势危急,你我君臣当戮力同心,共度时艰,岂可自乱阵脚,逼反了段煨,谁将得利?”

    种辑、左灵连连叩头。

    “起来吧。”刘协缓和了语气。“朕有话要对你们说。”

    “唯。”种左二人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左灵的腿软,试了两次,才勉强站起。

    “虽说段煨不反,朝廷不至于腹背受敌,但形势依然紧迫。仅凭现有兵力,难以全胜。是以朕与诸公商量,想派人赴州郡传诏,命州郡勤王。张济在陕,东行不易,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你们可愿将功赎罪,走这一遭?”

    种辑、左灵互相看看,异口同声的说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臣等愿往。”

    刘协点点头,随即命人拟诏,让左灵去荆州见刘表,种辑去兖州去曹操。

    安排完毕后,刘协又召来钟繇。

    “朕依稀记得,曹操的使者是从河内转道的。”

    钟繇不解其意。“陛下记得清楚,的确如此。”

    “曹操与张杨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交情如何?”

    钟繇斟酌了片刻,摇头道:“曹操与张杨相识于大将军何进幕府,不过谈不上什么交情。闻说曹操使者经过河内时,曾为张杨滞留,后得董昭相劝,方才放行。”

    “原来如此。”刘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道:“这么说,曹操西行勤王不能取道河内?”

    “很难。”

    刘协挠挠头。“既然如此,就不能不另寻他法。元常,你去一趟河内,传诏张杨勤王,然后去上党任太守。”

    钟繇一愣。“陛下,臣……”

    刘协笑笑。

    钟繇之前做过尚书郎、阳陵令,现在是黄门侍郎,都是六百石官。按理说,他要升任太守,至少还需要在千石这个秩级上任一次职,然后才有资格被选任为太守这样的二千石高官。

    现在,他直接任命钟繇为上党太守,是越次提拔,钟繇没一点心理准备。

    越次提拔这种事并非没有,只是一般不会落到钟繇这种人的身上。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四十五岁了还是六百石的黄门侍郎。

    “朕查看过你的履历,你在阳陵任上考功甚佳,若不是董卓之乱,此刻也应该是二千石了。如今形势艰难,当用人才。朕相信,你不会辜负朕,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上党太守。”

    钟繇又惊又喜,撩起衣摆,跪倒在地。“陛下,臣繇,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第20章 榜样的力量(兢兢业业寂寞哥盟主加更)

    幸福来得太突然,钟繇一时唏嘘,为自己这几日的勤勤恳恳而庆幸。

    踏入仕途二十余年,他的伯乐终于出现了。

    刘协倒了一杯水,递给钟繇。

    钟繇双手接过,又拜了一拜,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谢陛下。”

    “上党左窥冀州,右控河东,鹰视河内,进可攻,退可守,地势之重要,毋须朕多言。”刘协不紧不慢地说道:“朕只有一件事要交待你。”

    “陛下请讲。”

    “与黑山军取得联络。”

    “黑山……军?”钟繇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刘协。

    刘协早有心理准备。“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上党户口本稀,经年荒乱,如今只怕更少。黑山军号称百万,若能招降屯垦,或可为朝廷所用,为中兴之本。”

    刘协轻轻叹了一口气。“所谓黄巾,原本都是朝廷的子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落草为寇,啸聚山林,朕甚愍焉。若能导其向善,安居乐业,或许太平可期。”

    钟繇心生感慨。他早年丧父,由叔父钟瑜抚养成人,后来又做过阳陵令,知道百姓生存不易,不少人都是被迫走上造反的路。如果能安居乐业,有几个人愿意造反呢。

    “陛下心有大仁,臣一定铭记在心,不敢须臾有忘。”

    刘协微微颌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朕虽不敏,愿为有道之君,望元常相助。”

    “臣繇,愿为走马,为陛下驱驰。”

    ——

    钟繇回到自己的大帐,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丁冲推帐而入,看了钟繇一眼,不禁莞尔。“元常,陛下召见你这么久,议了些什么大事?”

    钟繇从怀中掏出上党太守的绶带,举在丁冲面前。

    丁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看钟繇,又看看绶带,犹不相信,又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番,确认无语,呼吸不禁粗重起来。

    “元常,你这可是……”丁冲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官至二千石,是很多人的梦想,也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鸿沟。

    即使他出身沛国丁氏,也不敢说自己这辈子就一定能官至二千石。

    更别说颍川长社钟氏。

    钟繇收回印绶,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二千石固然难得,陛下的信任更是价值千金。

    “幼阳,陛下已然应允,拜曹孟德镇东将军,领兖州牧,诏书很快就会下达,由种辑带往兖州。”

    丁冲收回留恋的目光,喜道:“如此,我等也算不负孟德所托。元常,你是有功之臣,将来孟德一定会厚报。”

    钟繇含笑不语。

    天子答应封曹操为兖州牧其实与他没什么关系,但丁冲这么想,他也不反对。

    “陛下本对曹兖州寄予厚望,只是考虑到张杨在河内,恐怕不会让曹兖州通过,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命我去上党。若张杨忠于朝廷,与曹兖州共相持持,自然最好。若张杨有异志,少不得要与曹兖州联手,夹击张杨。此中深意,还望幼阳能够转告曹兖州。”

    丁冲眉梢轻挑,打量了钟繇片刻,微微颌首。

    “敢不从命。”

    ——

    杨彪、杨修父子对面而坐。

    杨彪端着酒杯,目光闪烁地打量着杨修。

    得知钟繇被天子付以重任,即将上任上党太守,杨修的情绪有些低落。

    与钟繇初次见面的情景不断浮现在眼前,让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小子,不要灰心。”杨彪缓缓说道:“你还年轻,摔几跤,未必是坏事。”

    “父亲教诲得是,儿子记住了。”杨修低着头。

    “钟繇赴任上党,对你来说未尝不是机会。陛下欲在华阴迎战李傕、郭汜,重振士气,殊为不易。你在陛下左右,当努力,为陛下分忧。但有功劳,陛下自会对你有所改观。”

    “喏。”杨修强笑了两声,举起杯,向杨彪表示感谢。

    有父亲引路,他其实不用太担心自己的前程,只要够用心,一定能得偿所愿。

    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杨彪轻声问道:“德祖,你说,陛下见了贾诩,当有何等说辞?”

    杨修歪着头,沉吟了良久。“儿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贾诩或有小智,但他毕竟是西凉一党,又是祸乱长安的始作俑者,陛下何至于器重如此?这等人,就算入朝,又能如何?公卿之位是他敢奢望的吗?”

    杨彪眼神闪烁,点点头。“是啊,贾诩素来谨慎,当初李傕欲封他为侯,被他推却。欲拜他为尚书仆射,亦被他婉拒。这次陛下甫出长安,他立刻辞官,携妻子寄寓段煨。就算陛下肯托以赤心,只怕他也不敢收纳。我想来想去,或许陛下心知肚明,只是想示之以诚,宽慰段煨、杨定之心罢了。”

    杨修撇了撇嘴。“西凉诸将好勇斗狠,粗鄙无礼,难成大事。这贾诩虽是读书人,读过一些书,也难脱羌夷狡诈之气,终究不能为大臣。倒是这钟繇,深得陛下倚重,很可能大器晚成。”

    杨彪瞅瞅杨修。“钟繇能得陛下倚重,也不是这几天的事,只不过是他的机缘到了。你耐心些,做好自己的事,自然会有你自己的机缘。”

    杨修连连点头,又给杨彪添了一杯酒。

    “父亲,你再说说陛下的并州策,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易。并州虽说不如关东州郡多豪强,却被胡人侵占日久,户口反倒比汉人更多。陛下欲在并州立足,必然要面对这些胡人。桓灵在时,三明前后相继,尚且败多胜少,如今朝廷飘摇如浮萍,岂能驱逐胡虏,复我华夏衣冠?”

    杨彪呷了一口酒,眼中浮现出一丝凝重。

    “小子,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出陛下有何妙计平定并州,再以并州争天下。只是如今这形势,他难得有志中兴,我身为太尉,总不能不支持。至于将来如何,也只能等到了并州再说。”

    他看向杨修。“你能想到这些,也算是用心,不妨多想想,将来陛下问起,你也有准备。”

    “喏。”

    杨彪又道:“并州诸郡皆有胡虏,唯太原、上党略少,陛下委任钟繇为上党太守,或许便是为将来计。以地理计,上党不如太原,不知在陛下心中,谁又是这太原太守的人选,我着实好奇得很。”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杨修一眼。

    杨修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连忙摇手。“父亲,我……刚入仕,不敢想。”

    杨彪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幽幽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小子,你总算有点进步了。”

第21章 天子吃了闭门羹

    杨修心情很复杂。

    换作半个月前,他一定觉得太原太守非他莫属。

    如果不是,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愿意。

    起家为太守不太现实,却并非全无变通之策,比如由侍中外放。

    他的父亲杨彪就是现成的例子。

    杨彪入仕并没有像一般的官员那样由郎官外放,先任县令长,再逐步升迁,而是因博学征为议郎,由议郎转侍中,然后直接由侍中外放京兆尹。

    他现在是黄门侍郎,随时可能转为侍中,将来由侍中外放,担任太原太守——假如天子真的定都太原,那就是太原尹——顺理成章,至少在流程上没有阻碍。

    但他如今已经不敢想,而父亲也觉得他这是有自知之明的选择。

    简直……太打击人了。

    杨修低下了头,不想让父亲杨彪看见自己的沮丧。

    父子俩沉默以对,顾自饮酒,不知不觉的便有微醺之意。杨彪的神情渐渐放松,斜睨着垂头丧气的杨修,轻笑了一声。

    “小子,乃公给你指一条明路吧。”

    杨修抬起头,打量了杨彪两眼,拱手道:“请父亲教诲。”

    “中兴名臣中,谁的经历最传奇?”

    杨修眨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中兴名臣太多了,各有各的传奇,谁知道杨彪问的是谁。

    “邓禹。”杨彪自己说出了答案。

    杨修恍然,会心而笑。“父亲是让我与陛下做同学?”

    “同学,你怕是不配。”

    杨修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面皮红一阵白一阵。

    杨彪看在眼里,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做个伴读,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父亲……”

    杨彪抬起手,示意杨修不要着急。“你幼传家学,又博览群书,学问的底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从董仲舒上天人三策至今三百余年,儒门先与黄老道相斗,后有今古文之争,如今看似一统天下,其实积弊丛生。有识之士无不思得良策,重振儒门生气,有重训诂者如郑康成,有引黄老者如蔡伯喈。”

    杨修若有所思。“父亲,陛下向杨奉问道,难道是想引道入儒?”

    杨彪微微颌首。“陛下问道杨奉,固然有招抚之意,亦不能排除研习《太平经》的可能。仔细想起来,张角不过一没落儒生,能凭《太平经》蛊惑八州,动摇天下,死后十年,黄巾依然苦战不降,其中必有原因。欲明其理,研习《太平经》是必经之途。”

    他呷了一口酒,又道:“我人到中年,习气已成,难以改学。且公务繁忙,也没时间读书。你正年轻,又随侍陛下左右,闲暇甚多,做个伴读,再合适不过。”

    杨修如梦初醒,举起酒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父亲一席话,胜于一箧经,儿子受教了。”

    杨彪嘴角微挑,转身取出一卷简册,推到杨修面前。“当年平定黄巾,我曾见过一些收缴的《太平经》残卷,依稀还记得一些,这些天抽空写了出来,你拿去看看,或许能有用。”

    杨修大喜,知道父亲用心良苦,连忙接过。

    ——

    接连与公卿商议了两回后,刘协第一次走出御营,巡幸三将大营。

    按照礼仪,天子出巡有专门的乘舆大驾,规矩森严,仪仗繁复。按照那一套搞下来,估计前面的引导队伍到了杨定的大营,刘协还没出御营呢。

    况且以当前的形势,也容不得刘协如此铺张浪费。

    刘协与公卿们商议后,决定特事特办,精简仪仗,他本人也不朝服乘车,而是披上甲胄,乘马而行,向天下人展示他讲武演兵,再建太平的伟大志向。

    这个决定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很多人的反对,可是有太尉杨彪的鼎力支持,最终还是这么定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刘协骑乘一匹西凉大马,在王越、史阿等人的护卫下,走出了御营。

    经过十几天的练习,刘协的体力和骑术都有了明显的提升,即使穿着沉重的甲胄,坐在没有马镫的马背上,依然身姿挺拔,稳如泰山。

    只是苦了杨修这些侍中、侍郎。

    这些人大多是读书人出身,平时坐惯了车,不会骑马,甚至还看不起骑马的,如今天子乘马,他们也不敢坐车,不得不在乘马和步行之间挑一样,真是苦不堪言。

    杨修不会骑马,只能选择步行。

    如果是甩着袖子,信步而行,那也就罢了,但侍中、侍郎随天子出行没这么自在,他们不仅要保持同一个姿势以示肃穆,手里往往还要捧着东西。看似不重,走上几百步,感觉就渐渐不同了。

    杨修跟在天子马后,出了一头汗,然后又敷了一层土,连嘴里都是一股土腥味。

    说不后悔,那是骗人的。

    杨修咬牙苦撑,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也就十来里路,咬咬牙,坚持一下就到了。

    然而,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现实比杨修想象的更残酷。

    先行传诏的郎官回来说,杨定接诏后,不仅没有出营接驾,反而大营紧闭,营中将士全副武装,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无数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杨定不会是反了吧?

    对西凉人来说,这是常规操作。之前在新丰,郭汜就这么干过,半夜派人烧天子所住的学宫。

    刘协挽着马缰,端坐在马背上,手心、后背后是汗。

    狗日的杨定,老子第一次出巡,你给老子玩这么一出,想干啥?

    此时此刻,刘协无比希望自己是历史上的李世民,看谁不顺眼,就命秦琼出马,取其首级。

    刘协悄悄地做了两次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头看看四周,众人纷纷避开了他的眼神,生怕被他点名,派去杨定的大营查看。

    刘协最后看到了灰头土脸的杨修,心里一惊。

    这泥猴是谁?

    杨修倒是胸有成竹,见天子看过来,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杨定若有反意,必不会如此招摇,却又闭营不出,怕是听了传言,心有疑惧。”

    刘协想了想,明白了杨修的意思。种辑、左灵很可能和杨定取得了消息,杨定做贼心虚,怕他乘势抢营,所以如临大敌。

    如果他真有什么不臣之心,整顿人马后应该杀出来才对,没有紧守大营的道理。

    “奈何?”

    “臣愿走一遭,为杨定解说形势。”

    刘协打量了杨修两眼,心中欣慰。杨修能在这种情况下主动请命,难能可贵。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德祖小心些,见机行事,不必勉强。”

    “唯!”

    杨修转身要走,却被刘协叫住了。刘协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杨修。“擦擦脸。”

    杨修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也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激动的。好在黄土遮面,别人也看不出来。他双手接过手帕,躬身再拜,转身去了。

第22章 将军欲为周亚夫?

    杨定字整修,本是凉州大人,后来成为董卓的部下。

    董卓死后,他和李傕、郭汜等人合兵进攻长安,先拜镇南将军,后来迁安西将军,如今官拜后将军,仪同三公,算是过了一回瘾。

    他的实力不如李傕、郭汜,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前一段时间,李傕、郭汜互相攻击,两败俱伤,杨定拥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官拜后将军,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

    而他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却是同为凉州人的段煨。

    原因也很简单,他和段煨有私人恩怨,一向不和。

    而且段煨屯守华阴多年,垦田种麦,粮食充足。如果能吞并他的部下,夺取他的粮食,杨定的实力能翻一番,董承、杨奉也不得不俯首听命。

    届时他或许可以效仿李傕、郭汜,官升三级,做一回真正的三公。

    但他万万没想到,天子迟迟不肯下诏攻击段煨,还将左灵、种辑派去荆州、兖州出使,召兵勤王。

    他一下子慌了。

    坐在充当中军大帐的西岳庙建堂中,他心烦意乱,一会儿想率部出营,击溃天子的仪仗,擒了天子回长安,一会儿又觉得胜算不大,不如率部西归,与李傕、郭汜讲和,再作计较。

    依违之间,半个时辰过去了,有人来报,天子使者、黄门侍郎杨修在营外求见。

    杨定“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多少人?”

    “就他一个人。”

    “一个人?”杨定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他知道杨修是谁,虽然出身高贵,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儒生而已,翻不了天。

    他挥挥手。“让他进来。”

    时间不长,杨修拱着手,走进了建堂。

    他面带微笑,在门口站了片刻,上下打量了杨定两眼,拱拱手。“将军姓周乎,姓杨乎?”

    杨定愣住了,两眼瞪得溜圆。

    听说杨彪的儿子是个天才,怎么看起来是个白痴。

    我当然姓杨,怎么可能姓周?

    杨修环顾四周,又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虽有些变化,终究还是西岳庙,不是细柳营。”

    杨定一头雾水。“公子……何出此言?”

    “将军营门紧闭,营中戒备森严,我还以为是到了周亚夫的细柳营。”杨修伸手一指建堂中的神像。“不过这神像我还是认得的,是西岳之神无疑。”

    杨定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他虽读书少,周亚夫细柳营的故事还是知道的。见杨修将他的大营比作细柳营,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虽然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公子说笑了,我岂敢和周亚夫比肩。”

    “将军不必自谦。真要说起来,将军的功劳比之周亚夫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杨定来了兴趣,连忙请杨修入座,又命人准备饮食。

    杨修入座,呷了一口酒,润润嗓子,笑容更加灿烂。“周亚夫的功劳不过是平定吴楚之乱,将军却是救驾有功。吴楚之乱不平,不过天下不安,孝景远在长安,无性命之忧。若非将军救驾,天子却有可能被郭汜所害。天子是先帝最后的血脉,他若是有什么闪失,大汉可就亡了。”

    杨定听了,心中自得,不禁哈哈一笑。他举起酒杯,向杨修敬酒。

    “公子过誉,不敢当,不敢当。”

    杨修和杨定喝了一杯酒,接着又道:“当然,以周亚夫与将军相比,也不妥当。”

    杨定不解地看着杨修。

    杨修微微一笑。“将军应该知道,周亚夫入狱绝食而死。”

    杨定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嘴角抽搐,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忽然之间,他觉得杨修的笑容非常可恶,甚至可怕。

    这读书人的心眼真坏,看似夸我,实际上在诅咒我。

    杨修放下酒杯,接着又道:“当然,周亚夫入狱是被冤枉的。”他眼皮一抬,看向杨定。“将军,前车之辙,后车之鉴,你可不能被人所误。”

    杨定阴着脸,一言不发。

    杨修也不解释,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举起酒杯,迎着阳光,眯眼细看了一会儿。“种辑、左灵欺君枉上,污蔑宁辑将军造反,陛下震怒,本当斩首以明律法,只是陛下仁义,又当用人之际,这才命他们将功赎罪,出使荆兖。你说,他们会尽忠职守吗?荆州、兖州会勤王吗?”

    杨定心乱如麻。

    在他看来,种辑、左灵死里逃生,大概率不敢敷衍了事,应该会想一切办法完成使命。

    兖州的事不好说,毕竟有张济拦在陕县,兖州兵过不来。荆州兵就不好说了,荆州牧刘表是宗室,如果有可能,应该会派兵勤王,或者直接派兵入武关,进攻关中。

    即使李傕、郭汜放下矛盾,合兵一处,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总而言之,和天子发生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杨定原本就没有造反的决心,现在又被杨修说得六神无主,越想越不安,僵持了片刻后,他强笑着向杨修拱手致谢。

    “公子言重了,某忠于朝廷,此心天地可鉴,又怎么会被人所误呢。”他站起身,挺起胸口。“我这就随公子出营,去向陛下请罪。”

    “甚善!”杨修长身而起,伸手示意。“将军,请!”

    ——

    杨定下令将士解甲,大开营门,迎接天子驾临。

    他本人亲自出营数里,来到刘协面前,躬身请罪。

    刘协摆摆手,寒喧了几句,邀杨定同行。

    来到杨定的大营,检阅了杨定的部队,最后随杨定来到建堂。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刘协开门见山。“将军知道张济复叛,与李傕、郭汜结盟的消息了吧?”

    杨定躬身施礼。“陛下,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李傕、郭汜不来便罢,若是敢来,臣愿身先士卒,为陛下斩此二贼。”

    刘协点点头,也不戳破杨定的牛皮。“将军以为,李傕、郭汜若来,大概有多少人马?”

    杨定掐着手指算了算。“臣以为,李、郭相攻数月,损失不少,诸羌又先后离开,兵力大不如前。以臣粗略估计,当在三万到五万之间。”

    刘协很意外。“还有这么多?”

    杨定笑了笑,露出一丝得意。

    “陛下有所不知,凉州兵有如狼群,最耐苦战。虽一时受挫四散,用不了多久便能复聚。正如李傕、郭汜,之前互相攻杀,有如杀父之仇,如今形势有变,立刻化敌为友。李傕、郭汜当有兵各万余,胡轸亦有近万人,再加上其他诸将,五万人绰绰有余。”

第23章 最怂的表态(俺们是AMD的粉丝盟主加更)

    “胡轸也会来?”刘协很意外。

    “有可能。”

    刘协看看绷着脸,极力摆出一副凝重神情的杨定,心中暗笑。

    挟寇自重,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真是难为他了。

    说起胡轸,刘协不陌生。

    作为董卓麾下的凉州将领,胡轸也算是赫赫有名。

    不过不是他能打,而是他擅长内讧,坑队友。

    第一次是与孙坚交战,他与吕布发生冲突,发狠要杀吕布,结果被吕布背刺,一败涂地。

    第二次是奉王允之命,与徐荣一起去招降李傕、郭汜等人,结果他引李傕、郭汜入城,先坑死徐荣,再用王允祭天。

    都说西凉人有勇无谋,一盘散沙,胡轸可谓是典型的代表。

    如果他和李傕、郭汜在一起,那倒未必是坏事。

    当然,方案要有所调整。

    刘协有些头疼。

    他对西凉诸将的了解太粗浅,连兵力都搞不清楚,又如何能对即将到来的战事胸有成竹?

    公卿大臣人浮于事,大多不知兵,更没有情报收集的习惯,也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将军营中有多少人马?”

    杨定眼神闪烁,思索了片刻。“臣营中有步卒五千,骑千余。”

    刘协笑笑。“如将军所言,有三到五万人来攻,将军能守得几时?”

    杨定神情窘迫,吱唔了半晌,才道:“请陛下放心,李傕、郭汜若敢犯驾,臣必竭力死战。”

    刘协瞅了一眼杨定,心中暗笑。

    这可真是用最硬的语气,表最怂的态啊。

    我要是信你,那才叫瞎了眼。

    “将军忠勇,朕心甚慰。只不过战场凶险,李郭残忍,将军还是要多做些准备才好。万一战事不利,也可据险而守,待朕与诸将来援。”

    杨定下意识地点点头。“陛下所言甚是,只是……”

    刘协抬手一指。“华山天下险,将军何不移营山下,据险而守?”

    杨定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就算华山天下险,如果没有援军可以期待,又或者粮食储备不足,地势再险也是死路一条。

    杨定想了一会儿,一脸诚恳地说道:“陛下英明,只是臣退守华山,让开大道,李傕、郭汜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威胁乘舆?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臣万死莫赎。”

    刘协笑了。“将军忠诚,朕是知道的,只不过将军却不知道朕。”

    杨定看着刘协,嘴角忍不住上挑。“还请陛下明示。”

    “你以为朕无一战之力,只能束手就缚吗?”刘协笑得更加灿烂。“禁军虽兵力薄弱,不及将军一半,朕又不及将军善战,却占据有利地形,坚守半个月不成问题。再者,有将军与安集将军(董承)据险而守,为犄角之势,李傕、郭汜又岂能全力进攻御营?”

    刘协转头看了一眼杨定。“除非将军与安集将军不战而降,为虎作伥。”

    杨定微怔,随即尴尬地笑道:“陛下言重了,臣岂敢。臣……臣不久前与郭汜恶战,仇怨未解,又岂能不战而降。”

    粗鲁如他,也知道刘协这是调侃他。

    董承是董太后的从子,与天子关系关近,怎么可能再背叛天子,投降李傕。

    就连杨奉最近对天子的态度大有改观,恭敬得很,不太可能投降。

    天子担心的就是他杨定一人。

    “将军不必介怀,朕是不会相信那些闲话的。”刘协摆摆手,接着说道:“李傕、郭汜为乱关中数年,生灵涂炭,百姓百不存一,粮秣全无,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若不能速胜,退却是唯一选择。”

    杨定觉得有理,附和地点点头。

    其他的都是空话,天子的这个分析倒是有几分道理。关中荒芜,李傕、郭汜只能以劫掠为生,只要他们据险坚守,李傕、郭汜久攻不克,退兵是必然。

    早就知道天子聪慧,果不其然。

    杨定有些庆幸。虽然他也是董卓旧部,但他没和李傕、郭汜一样丧心病狂,如今还站在朝廷一侧,或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董卓都死于非命了,李傕、郭汜那两个蠢货又能猖狂几日?

    从杨定的神色变化,刘协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他抓住这个机会,更进一步,与杨定分析当前形势,建议杨定选择最合适防守的地形。

    让杨定和李傕、郭汜硬拼是不现实的,这货既没有那样的实力,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为他选择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尽可能的多坚持一段时间,才是最现实的选择。

    这时候,杨修这个土著上场了,为杨定解说附近地形。

    他就是华阴人,对附近地形的熟悉无人能比,口才又好,说服力极佳。

    杨定虽为将多年,说到底还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上阵只知道莽一波,知己知彼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在西岳庙驻扎了半个月,他连西岳庙周围的地形都不清楚,更别说华山诸峪了。

    听了杨修的解说,杨定才知道刘协说的华山天下险对他有什么意义。

    这么好的利形,只要有充足的粮食,守上十天半个月简直不要太轻松。

    杨定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陛下能为我筹集足够的粮草,我一定能坚守住,不让李傕、郭汜占到一点便宜。

    刘协不动声色的笑笑。

    说到底,杨定还是首鼠两端,不肯把话说死,随时准备跳反。

    要他守住阵地,先要给他粮食。

    “将军放心,李傕、郭汜到来之前,朕至少为你准备半个月的粮食。粮尽之日,若李傕、郭汜依然未退,朕又不能为将军解围,不管将军如何选择,责任都不在将军。”

    杨定扬起了浓眉,静静地打量着刘协片刻。

    杨修等人也诧异地看着刘协。

    这话可说得不妥,不等于允许杨定投敌吗?

    刘协叹息道:“皇帝不差饿兵,有粮而不守,是将军不忠。无粮而命将军坚守,是朕不仁。你我君臣,当各尽其责,不能强人所难。朕竭尽全力,只能为将军筹措半个月的粮,将军不因此苛责朕,朕又岂能苛责将军,要求将军战至最后一人?”

    杨定低下了头,沉思片刻,重新抬起头,咬咬牙,向西岳神像拱手道:“陛下,当着西岳之神的面,臣立誓,但凡营中还有一粒粮、一匹马,臣必不负陛下。”

第24章 无能国舅

    离开了杨定大营,刘协重新上马。

    杨修赶了过来,借着扶刘协上马的机会,轻声说道:“陛下临机应变,臣自愧不如。”

    刘协在马背上坐稳,看着杨修。

    他知道杨修在说什么,刚才众人的表情如此丰富,他想不看都不行。

    “德祖,朕不是临机应变,而是肺腑之言。”

    杨修愣住了。“陛……陛下?”

    刘协摆摆手,示意杨修不必再说。

    他当着众臣的面对杨定说那番话,自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多日思索的结果之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不是不说就不会发生。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摆在明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要求每个人都忠贞不二,愿意与大汉共存亡,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事。

    朝中有多少人心怀去意,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少了不能少,三分之一总是有的。

    与其留着他们吃白食,不干活,说不定还在暗中通风报信,不如好聚好散。

    话又说回来,他对那些人也未必满意,迟早要精简一部分。

    让他们主动离开,免得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具体到杨定,他如果想跳反,你拦得住吗?

    与其大家互不信任,不如把话挑明了。有没有用,看天意。

    杨修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默默的跟在刘协马后。

    他算是领教了天子的特立独行,果然天才的思维都是不可理喻的。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可是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如此坦荡,而且是对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

    刘协来到渭水南岸的董承大营。

    与杨定被动模仿周亚夫不同,董承多少表现出了一点对天子的尊重,亲自出营迎接。

    但他的大营比杨定还不如。

    大营警戒松弛也就罢了,将士的精神状态也很差。一个个衣甲破烂,面黄肌瘦,看到天子策马而来,他们依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勉强挺起胸膛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就露了原形。

    与其说他们是战士,不如说他们是难民。

    “阿舅,何以至此?”刘协低声问道。

    董承是董太后的侄子,刘协儿时寄养在永乐宫,由董太后抚养成人,与董承时常见面,称其阿舅。

    董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散去。“陛下,臣本非西凉旧部,无奈而为牛辅部曲,继而为李傕所制,一向不为西凉人接纳,这些年将士伤亡而不能补,衣甲不全而不能换,久而久之,自然成了这般模样。上次在新丰,臣所部折损过半,元气大伤啊。”

    刘协抬起头,看向两侧的将士,不禁鼻子一酸。

    朕太难了。

    既然决定董承移营平舒城,再看他的大营布局也就是个过场,大致看了一遍后,在渭水边,刘协与董承并肩而立,由杨修向董承解释了作战计划。

    董承并不意外,反倒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等杨修解释完,刘协示意杨修退下,打算单独与董承聊几句。

    “阿舅,你能守住平舒城几日?”

    董承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他在李傕麾下数年,清楚双方的实力差距,凭他这些器甲不全的残部,正面迎战李傕、郭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即使退守平舒城,依然没什么把握。

    平舒城太小了,城防荒废,作为凭吊古事的遗迹尚可,作战聊胜于无。

    刘协打量着董承,暗自叹息。

    杨定再无能,毕竟是多年战争的幸存者,算是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董承却是外戚出身,因为裙带关系才成了统兵的将领,实战经验少得可怜,比伏完、邓泉好不了多少。

    “李傕、郭汜凶猛,却也并非不可战胜。”刘协耐心的解释道:“平舒城虽破,好在有地势可用。阿舅能为我守住右翼,不使我腹背受敌,便是有功。”

    董承叹了一口气。“陛下,非臣不肯死战,实在是双方战力相差甚远,不堪为敌。不瞒陛下说,臣所部将士大多来自关东,本非精锐,这些年屡被西凉兵欺凌,斗志全无,如何能与李傕、郭汜死战。上次在新丰击走郭汜,有杨奉、杨定相助,尚且杀伤相当。如今……”

    董承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刘协也很郁闷,这都是什么神仙亲戚啊,将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人手中,能不狼狈得像条狗吗?

    衣带诏?还不如直接用来上吊呢。

    尽管如此,他还得耐着性子给董承打气。

    不管怎么说,董承是国舅,是朝廷的体面。他如果一击即溃,还能指望别人死战吗?

    “阿舅的难处,我是知道的。我的难处,想必阿舅也知道。”刘协苦笑道:“移营平舒城,就是考虑到阿舅所部不擅野战,只能依托有利地形坚守。但正如孟子所说,地利不如人和,要想守住阵地,还要发挥人的作用。”

    董承摇摇头,一声长叹。“陛下,你觉得臣的那些校尉、司马有几个可用?”

    见董承如此惧战,刘协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直接撤换了董承,另选将领。

    但他心里很清楚,别说他现在无人可用,就算有人可用,也不能临阵换将。

    大战在即,将士互不熟悉,孙子、吴起来了也打不赢。

    宝宝心里苦,还不能说。

    他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对董承说道:“阿舅刚才说,你的部下大多是关东人?”

    “是的。”

    “他们大多受过西凉兵的欺凌?”

    “是的,还有一些人被西凉兵杀了。”

    “家人被西凉人杀害的多吗?”

    董承苦笑。“陛下,洛阳被董卓烧了,河南、颍川、陈留诸郡遭西凉兵掳掠,有几家能幸免?”

    刘协点点头。“我有办法了。阿舅,你先移营平舒城,按计划构筑阵地,加强训练。待朕巡视完杨奉的大营后,再去阿舅营中一趟,激励士气。”

    董承狐疑地看着刘协。

    他知道刘协从小就聪明,这些年的进步也有目共睹。在他的影响下,最近公卿们的态度都很积极。但战场不是朝廷,将士也不是知书识礼的公卿大臣,能以仁义相劝。想凭几句空话让将士们死战,无异于白日做梦。

    想激励士气,只有重赏。朝廷现在如丧家之犬,连衣食都要仰仗于人,拿什么来悬赏?

    至于官爵,经历了长安之变后,还有多少人拿朝廷的官爵当回事?

    董承心情低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刘协也不解释。就算他解释了,董承也未必理解。

    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人民的力量,更不知道如何发挥人民的力量。

    “阿舅,依计行事即可。”

第25章 不期而至的大考

    董承转身去安排午餐,刘协独自站在渭水出神。

    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虽然他一直不敢有任何乐观的估计,但现实还是一次次的击穿他的下限。

    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历史的悲剧也许无法避免,不管他怎么努力,他还是会被李傕、郭汜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朝廷的尊严一再被碾得体无完肤。

    战死不仅仅是一句热血的口号,很可能成为现实。

    “陛下。”杨修悄悄地走了过来。

    “嗯?”刘协收回心神,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着杨修。

    杨修抿着嘴唇,悄悄地看了一眼四周,轻声说道:“臣有一愚见,敢请陛下斟酌。”

    “说来听听。”

    杨修扬扬下巴,看向缓缓流淌的渭水。“陛下何不渡渭,入河东,再凭河拒守?反正……河东总是要去的。”

    刘协无声地笑了起来。

    杨修怂了。

    即使他实践经验不足,也看得出董承等人战力有限,对即将发生的战事信心全无。

    “一事不烦二主,就由你来运筹,如何?”

    杨修红着脸,神情讪讪。天子看出了他的胆怯,只是没说破而已。

    “陛下,臣……臣只是为万全计,绝非……绝非……”

    “无妨,这本来就是向死求生,你有恐惧之心,是人之常情。”刘协转身看着渭水,淡淡地说道。

    杨修咂了咂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天子说的是实话。可越是实话,有时候越是伤人自尊。

    过了一会儿,刘协又说道:“你知道鱼跃龙门吗?”

    杨修愣了一下,笑道:“陛下,此龙门非彼龙门,鱼跃龙门的龙门在河南,不在河东。”

    刘协瞅瞅杨修。他还真不知道鱼跃龙门的龙门在河南,一直以为就是附近的这个龙门,本想装一下,没想到露了怯,一时有点尴尬。

    杨修也尴尬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天子关注的是鲤鱼逆水而上,跃龙门而化龙,他却关注是哪个龙门,实在落了下乘。

    天子如此聪慧,岂能不知道此龙门非彼龙门?

    两人都尴尬,一时无话。

    刘协毕竟脸皮厚一点,迅速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的说道:“随波逐流易,逆流而上难。可正因为难,鱼才有可能化龙。儒门也不讲究知其不可而为之吗?”

    “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唐突了。只是眼前这形势,勉强一战,怕是凶多吉少。”

    刘协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德祖之见,大汉中兴的可能又有几成?”

    杨修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看来,大汉中兴的可能几近于无。

    “是不是和鱼跃龙门差不多?”

    杨修苦笑着,点了点头。

    刘协突然来了兴致。

    杨修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正是他希望的。如果杨修一本正经的拍着胸脯说,陛下英明,大汉必能中兴,那他倒不想和杨修多说什么了。

    “德祖,你满腹经纶,能否为朕解惑?”

    杨修吃了一惊,盯着刘协看了片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解惑不敢当,陛下有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纵有荒疏处,也不敢藏拙。”

    刘协点点头。“秦末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既有六国余脉,又有项羽这等楚国勋贵、名将之后,为何最后却是高皇帝一统天下?”

    杨修不假思索,张口欲言,却被刘协摆摆手,阻止了。

    “德祖,你一定读过贾谊的《过秦论》,如果没有新意,就不要说了。”

    “呃……”杨修满肚子的话都憋在了喉咙里,脸都憋红了。

    本以为天子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是一次不期而至的大考。

    贾谊那是什么人?那可是真正的天才。

    典校经籍的刘歆曾说过:汉朝之儒,唯贾生而已。

    别说是仓促之间,就算让他苦思冥想一年,他也未必能有超出《过秦论》的高见。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打算即兴发挥。

    草率了。

    见杨修窘迫,刘协微微一笑。“德祖,不妨将此问当作你的龙门。”

    杨修神色微凛,心中狂喜,这可是陛下对他的厚望啊。

    他掸了掸袖子,又整理了一下衣冠,深施一礼。

    “唯。”

    ——

    一匹小马沿着河岸奔驰而来,马背上一个少女扬着手绢高呼。

    “陛下——”

    刘协抬头看去,不禁嘴角微挑,心头多了一丝柔软。

    那是董承的女儿董宛,算是他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小时候经常随董承入宫,在董太后膝下承欢。

    现在想来,董太后是有意让董宛入宫的,亲上加亲向来是外戚的惯用手段,也是造成皇族血脉一代不如一代的罪魁祸首。

    东汉中期以后多次出现大宗无嗣,小宗入继的局面,与这种亲上加亲的习惯有脱不清的干系。

    若是不考虑那些,董宛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玩伴。

    她长得很可爱,而且……不太聪明,不像伏寿有很多小心机,对他——真正的刘协——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她后来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刘协,成了董贵人,可惜不得善终,和她的父亲董承一起被曹操杀了,连同她肚里的孩子。

    董宛来到刘协面前,翻身下马,扔了马缰,盈盈一拜。

    “妾董宛,见过陛下。”

    刘协招招手。“阿宛,你的骑术真好。”

    “嘻嘻,我瞒着父亲偷偷学的。”董宛很得意。“听说陛下来了,我趁父亲不留神,偷偷溜出来的。待会儿诸将来见陛下,我又没机会和陛下说话了。”

    “阿舅不准你骑马?”

    “嗯,他说这不是女儿家应该学的,更不是我该学的。”董宛偷偷看了一眼刘协,脸上飞起两片红霞。“陛下,听说我们要移营,和御营靠得近些?”

    “是啊,李傕、郭汜要来了,我们要准备作战。”

    董宛握着小拳头,用力挥了挥。“陛下不用担心,父亲一定会和上次在新丰一样,保护陛下。”

    一旁的杨修听了,撇了撇嘴,然后将头扭向一旁。

    刘协面不改色,附和道:“是的,我不担心,阿舅会保护我,也会保护你。”

    得到刘协的赞同,董宛雀跃不已。“陛下,那我以后能经常见到陛下吗,就像当初在永乐宫一样?”

    “当然可以。”刘协灵机一动,顺口说道:“你待会儿就和我一起回御营,如何?”

    “好啊,好啊。”董宛拍手叫好,随即又有些扭捏。“是不是……太仓促了?”

第26章 捧哏(玄清竹打赏加更)

    刘协忍俊不禁,心情难得地轻松起来。

    难怪后世盛产女儿奴,天真小美女果然是贴心小棉袄,能解人颐。

    “军情紧急,我有非常重要的任务,非你不可。”

    “我?”董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伸出纤纤玉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能做什么?”

    刘协回头看了一眼军营。“阿舅的营中是不是有不少眷属?”

    董宛挠挠头。“是啊,有老有小,还有不少吃奶的小娃娃,每天哭个不停,吵死人了。”

    刘协还没说话,杨修先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安集将军营中还有这么多眷属?”

    董宛瞅了他一眼,像看一个白痴,一脸不屑。“洛阳被董卓烧了,那些人无处可去,不来投从军的亲人,还能投谁?陛下,这谁啊,这么没见过世面,刚从山里出来的么?”

    杨修无语,想骂人,却又底气不足。

    刘协忍着笑。“阿宛,不可妄语。这是太尉杨公之子,黄门侍郎杨修杨德祖。”

    董宛吓了一跳,讪讪地笑了笑,转过身,背着杨修缩缩脖子,撇了撇嘴。

    刘协说道:“阿宛,杨侍郎刚刚入仕,不太熟悉情况,你为他解说一番。”

    董宛有点心虚,瞟了刘协一眼,本想求饶,却迎上了刘协鼓励的目光。她犹豫了片刻,结结巴巴地说起了营中的情况。

    “家父的部下大多来自关……东,其中大半……是洛阳人。董卓烧了洛阳城,强迫迁都,洛阳百姓无……无处可去,不少人就来投亲,所以……”

    董宛虽然紧张,还是将大致将情况说清楚了。杨修听完,看向董承大营的眼中一片死灰。

    本以为董承几个大营里都是战士,没想到还有近一半人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眷属。

    这还怎么打?

    杨修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刘协,舔了舔嘴唇,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协也很崩溃,不过他见过更崩溃的,更重要的是他相信杨彪和士孙瑞的判断,所以还能保持基本的镇定。

    他不了解董承大营的情况,杨彪、士孙瑞总应该清楚。既然他们还有信心,就说明情况并非无计可施,更不会像杨修以为的那样绝望。

    等了一会儿,董承带着几个校尉、司马来了,一一引见,介绍他们之前在新丰之战中的战功。

    刘协认真地倾听,不时追问一些详细的情况,与王越等人之前提及的战事经过进行验证,同时也对这些将领多一些了解。

    虽说这些人中没有一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但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毕竟是少数,历史大潮中更多的是这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他翻盘的希望有很大一部分就寄托在这些人的身上。

    见刘协虽年轻,却思路清晰,提的问题大多在点上,非常实际,态度又平易近人,言语从容不迫,看不出太多紧张,这些将领既意外又欢喜,心情放松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君臣有问有答,气氛融洽。

    “你们的家眷都在营吗?”刘协问道。

    几个校尉、司马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只有一个叫韩泓的河内籍司马举起手。“臣的家眷不在营中。”

    “你的家眷在哪儿?”

    “应该在黎阳。”

    刘协大惑不解。“为何在黎阳,又是应该?”

    韩泓有点不安。“臣与故洛阳令司马防有姻亲之旧,托其长子司马朗照顾家人,后来听说司马朗带着亲族去了黎阳,所以臣的家眷应该也在那里。只是这些年兵荒马乱,音讯不通,所以臣也不敢确定。”

    刘协理解地点点头。“想他们吗?”

    “想,臣离开洛阳的时候,妻子有孕在身,不便移动,所以没有从军。一晃数年,臣也不知道她生的是男是女,如果活着,应该发蒙读书了。”韩泓说着,红了眼睛。

    “那你也要好好活着,别让你的孩子见不着生父。”

    韩泓忍着泪,点点头。“谢陛下,臣一定……努力活着。”

    董承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诸君,战场凶险,生死难料,但多做一分准备,就能多一分机会。”刘协不急不徐地说道:“李傕、郭汜凶残,诸君想必都很清楚,毋庸朕多言。但如今的李傕、郭汜已非数年前的李傕、郭汜,这一次……”

    刘协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或许正是诸君报仇的机会。”

    众人狐疑地打量着刘协,面面相觑。

    连杨修都有点意外。天子想鼓舞士气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亲自出马未免太草率了。

    你以为我能说服杨定,你就能说服这些人?

    太想当然了。

    刘协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却也不急,等了一会儿,让他们的情绪充分发酵,然后才说道:“当初董卓被诛,西凉诸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以为朝廷要诛尽西凉人,不得不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近十万大军围攻长安城的情景,想必你们都有印象。”

    众人连连点头,不少人眼中露出强烈的不安。

    刘协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如今李傕、郭汜还有十万大军吗?”

    众人互相看看,董承也会过意来,笑道:“他们互相攻杀,长安城血流成河,哪里还有十万,能有五万人就顶天了。”

    刘协看了董承一眼,很满意。亲戚毕竟是亲戚,知道适时捧哏。

    “他们现在有孤注一掷的必要吗?”

    韩泓双手一拍,说道:“陛下说得对,他们根本没有拼命的必要。上次在新丰,郭汜一看形势不对,根本没有死战的打算,跳上马就跑。”

    “那我们呢?”刘协立刻反问道:“我们有路可退吗?”

    韩泓微怔,脸上的神色渐渐凛冽起来。“前有段煨、张济,左有南山,北有大河,哪里有路可退。若不能战而胜之,我们不是死于西凉兵的马蹄之下,就是为鱼鳖。既然如此,不如一战。”

    刘协打量着韩泓,挑起大拇指。“常听说燕赵多烈士,没想到河内也有韩君这样的猛士。”

    韩泓的胸脯挺得更高。

    董承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再看向刘协的眼神便有些不同。

    杨修目光微闪,恍然大悟,随即说道:“陛下高屋建瓴,令臣茅塞顿开。”

    刘协转头看向杨修,含笑道:“那你说说,你又想到了什么?”

    “唯!”杨修躬身一拜,转过身,看向韩泓等人,眼神充满自信。

第27章 家室不宁

    杨修说了很多,但宗旨不外乎刘协所言,只是他分析得更详细,以便所有人都能听明白。

    归根到底一句话:形势变了,李傕、郭汜不仅实力大不如从前,也没有死战的决心,只要能守住十天半月,他们必然撤退。

    如何建立一条坚固的防线,就成了能否取胜的关键。

    这条防线不仅是地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如果没有必胜的信心,就算给他们现成的防线,他们也未必有信心守住。

    何况这条防线还需要他们去构建。

    得知不必和西凉兵野战,只需要守住阵地就行,包括董承在内的所有人神情已经轻松了许多,思路也跟着活泛起来。

    刘协顺势让杨修拿出地图,集思广益,讨论构筑阵地的方案。

    虽说真正的阵地还要实地查看,可是先在纸上谈一会儿兵,不仅能缓解紧张的情绪,也能在整体上有个概念。真正到了战场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胸怀全局,绝大部分人还是局限于眼前所见。

    这些人算不是精锐,但毕竟从军多年,实践经验绝非刘协和杨修可比。他们既与西凉兵交战过,也和西凉兵并肩作战过,对西凉后的战力和战斗方式也熟悉,更清楚如何才能保命。

    一通讨论下来,董承不仅不再一脸绝望,甚至有一种我又行了的错觉。

    几个校尉、司马毕竟是要亲临一线的将领,危险系数更高,也更理性一些。仔细分析了形势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指出一个问题:粮食。

    大家心知肚明,天子一路从长安逃出来,身上没带一粒粮食,都是靠沿途接应,现在则是靠段煨接济,一旦段煨断绝供应,他们立刻就会挨饿。

    所以杨奉、杨定喊着要进攻段煨,董承却一直按兵不动。

    嘴上跟着喊喊还行,真要自绝后路,董承还没那么傻。

    刘协顺势提出一个方案:除了可以充当辅助的女子、儿童,营中其他的家眷都转移到御营去,实行每日一餐的供应制度,尽可能的节省粮食供给战士,保证战士有足够的体力战斗。

    刘协表示,自己将以身作则,每日一餐。

    虽说没几个人相信刘协真会每天只吃一顿,可是刘协能够如此表态,还是取得不少人的支持。董承率先表态,愿意将妻女送到御营,自己轻装上阵,与李傕、郭汜决一死战。

    其他人也陆续表态,支持刘协的决定。

    ——

    傍晚时分,刘协返回御营。

    伏寿到帐外迎接,一眼看到了紧紧跟在刘协身后,和刘协有说有笑的董宛,不禁一怔。

    “陛下,这是……”

    刘协说道:“大战在即,安集将军及其麾下诸将要全力作战,营中家眷到御营集中安置,阿宛要搬过来住一段时间,皇后安排一下吧。”

    伏寿听了,略作思索,说道:“那……臣妾与宋贵人商量一下,看看她那边能不能与董妹妹同住。”

    董宛皱了皱鼻子,刚要说话,刘协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董宛见了,闭上嘴巴,却还是将头扭向一旁,装作欣赏风景。

    “不仅安集将军营中的眷属要来,可能还有其他人。尽可能的挤一挤吧,在御帐旁立一小帐,让宋贵人也搬过来。”

    伏寿措手不及,有点慌乱。

    “皇后母仪天下,这些眷属就辛苦皇后了。”刘协又转头对董宛说道:“阿宛,你和那些人熟悉,要和宋贵人一起协助皇后,想办法安置好这些人,让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全力迎战。”

    董宛乖巧地应了一声,又向伏寿施礼。

    伏寿见状,不好多说,只好应了。她刚准备转身去安排,刘协又叫住了她。

    “朕有一个计划,想与皇后商量。”

    伏寿情绪不高,嚅嚅地说道:“陛下有诏,臣妾岂敢不从。”

    “安集将军营中有一些孩子,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朕打算请执金吾为他们开蒙,皇后觉得可行否?伏氏传经四百年,教几个蒙童应该绰绰有余吧。当然了,执金吾只是做名义上的老师,负责管理就行,具体的教学工作由那些儒生承担。”

    伏寿抬头看了刘协一眼,点点头。“臣妾奉诏。”

    看着伏寿的背影,董宛撇了撇嘴,低声说道:“吝啬鬼,陛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陛下。”

    “阿宛,不得无礼。”刘协瞪了董宛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董宛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嘴撅得能拴驴。

    刘协有点头疼。

    伏寿不是省油的灯,董宛也是个麻烦精,今后的日子还能安宁吗?

    他站在塬边,出了一会儿神,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塬下的营中走动,不禁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唐姬抬起头,看向塬顶,正看到负手而立的刘协,身后是满天晚霞,自有一番遗世而独立的落寞。

    唐姬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然后,她又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天子身边,正是皇后伏寿。

    唐姬莫名的一阵不安,收回目光,转身钻进了帐篷。

    过了一会儿,有宫女来见,传皇后懿旨,请弘农王夫人搬到塬上暂住。唐姬问了原委,这才知道大战在即,天子有诏,将安集将军董承营中的眷属搬到御营来。为了给那些人腾地方,不仅是她,公卿大臣们的眷属也要搬到塬上。

    唐姬本想等一等,明天和其他人一起搬,宫女却说,皇后已经安排好了帐篷,希望她尽快搬上去,最好能一起吃晚饭。

    唐姬无奈,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宫女上塬。

    来到御帐前,宫女先进去禀报,伏寿出来,亲自引着唐姬去准备好的帐篷。

    “皇后,使不得,臣妾受不起。”唐姬心中不安,连忙阻止。

    伏寿莞尔一笑。“夫人不必如此,万年公主不幸早夭,弘农王又被奸臣所害,夫人是陛下唯一的亲人,理当与众不同。亲亲贤贤,若连夫人都不能安顿好,我又怎么母仪天下?夫人,我年少无知,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还请夫人不吝指正。”

    唐姬瞅了伏寿一眼,心中不免疑惑。

    以前的伏寿可不是这样,这是怎么了,陛下和她说了什么?

第28章 弱肉强食

    唐姬的帐篷就在御帐旁不远,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帐篷,足以供唐姬和随侍宫女居住。

    “塬上不够广阔,物资也不充裕,委屈夫人了。”伏寿浅笑道,带着皇后的矜持。

    唐姬吩咐宫女收拾,转头示意伏寿出帐说话。

    她们刚出帐,一直忍着的小宫女就握紧小拳头跳了两下。她们在塬下住了那么久,一直挤在一个破旧的帐篷里,也没几件像样的家具。现在搬到塬上,不管是帐篷还是家具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手脚利索的铺好席,像打理新房一样整理帐内的摆设,力争将每一件东西都摆在最适合的位置。

    帐外,唐姬听着小宫女压抑的欢呼声,拱手欠身,轻声说道:“谢皇后赐。”

    伏寿露出一抹浅笑,随即又收起,双手虚扶。“夫人言重了。这都是陛下和我的一片心意。”

    “陛下最近可好?”唐姬顺势问了一句。

    “挺好的。”伏寿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就是忙,不仅起得早,睡得迟,而且又是练武,又是演阵,有点空闲还要读书,接见大臣。一天下来,累得倒头就睡,我想和他说会儿话都没机会。”

    伏寿亲昵的挽着唐姬的手臂。“嫂嫂,他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吧。虽说中兴艰难,却也要注意身体不是?”

    唐姬心中不安,想从伏寿怀中抽出手臂,却被伏寿牢牢抱着不放。

    “皇后……”

    “嫂嫂,你就帮帮我嘛。”伏寿央求道。

    唐姬苦笑着看了伏寿一眼。“臣妾乃不祥之人,如何敢过问宫中机密,尤其是陛下与皇后之间的事?皇后这不是为难臣妾么?”

    伏寿低下了头,泫然欲泪。“嫂嫂为难,我能理解。只是圣人也说事急从权,嫂嫂就算不为我着想,也该为先帝血脉着想。陛下是先帝最后的血脉,万一……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唐姬的眼角抽了抽,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她坚决地抽出手臂,向后退了一步,躬身施礼。

    “多谢皇后信任,只是这等大事,皇后理当与大臣商议。臣妾不祥之人,不敢与闻。”

    说完,她又拜了一拜,转身进帐去了,顺手掩上了帐门,将伏寿挡在帐外。

    伏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嘴唇,却不敢发作,只得怏怏而回。

    刘协坐在案前,正等着开饭,贵人宋都与董宛已经来了,正凑在一起说得热闹,见伏寿进来,又是一脸不悦,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起身,上前行礼。

    刘协没看到唐姬的身影,估计是伏寿与唐姬话不投机,也没多说,示意伏寿入座,又命人给唐姬送些食物过去。

    “吃吧,多吃一点。”刘协笑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顿饱饭。”

    伏寿刚拿起筷子,听了这句话,吓得手一抖,筷子又落在案上。

    “陛下,这……这是何意?”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天只能吃一顿。”董宛抢先说道:“粮食有限,妇孺老弱一天只吃一顿,节省粮食供应战士。”

    伏寿看向刘协,小脸煞白。

    刘协点点头。“这是刚刚在安集将军营中定下的,还没来得及和皇后说。”

    伏寿离席,拜倒在地。“陛下体恤将士,乃大汉之幸。只是陛下政务辛苦,还要练兵习武,日食一餐,怕是对身体有碍。”

    “从明日起,朕会减少习武的时间。如果士气不振,人心不齐,纵使朕能力敌百人,又能如何?皇后,此战可胜不可败。若是战败,恐怕连这一日一餐都没了,只会成为别人鼎中的肉。”

    伏寿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西凉兵吃人的事,她听说过很多次,并不陌生。

    宋都和董宛也变了脸色。尤其是董宛,她可是亲眼见过的。

    刹那间,死亡触手可及,令人窒息。

    ——

    次日一早,刘协早早起床,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后,便再次起程,赶往杨奉大营。

    杨奉亲自出营迎接,阵势盛大,礼节隆重,队伍几乎直到御营所在的塬下。不仅如此,他还为天子执辔,恭敬之极。

    消息传到杨定、董承耳中,二人气得破口大骂。

    杨奉整这么一出,完全不讲默契,让他们很丢脸。

    来到杨奉的大营,见礼完毕,君臣落座。

    率领虎贲郎随车驾左右的宋果与杨奉见礼,感慨不已,心情又大有不同。

    宋果曾在李傕麾下任职,与杨奉有同僚之谊,后来又与杨奉同谋,起兵讨伐李傕,事败后一起投奔了天子。

    有了共患难的经历,两人自然比其他人更亲近一些。

    依照之前巡视各营的惯例,刘协接见了杨奉的部下,进行封赏。

    在一长串的名单中,刘协发现了一个目标。

    河东人徐晃,五子良将之一,能和关羽正面PK的猛人。

    刘协心中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按例正常程序,一一接见。

    徐晃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算不上壮实,看不出什么名将的气质。在杨奉列出的军功簿中,徐晃也不突出,名次甚至很靠后。

    从名字大致可知,排在前面的应该都是杨奉的嫡系,来自白波军的旧部,徐晃则是一个另类——他不仅名字很正式,还有字——加入杨奉部下的时间并不长。

    刘协详细询问了各人的情况,大加慰勉。

    他这次出巡的主要目的就是杨奉的大营,除了要经过杨奉的大营去见贾诩之外,还有为将来去河东铺路的想法。

    想在河东立足,白波军是必须争取的力量。

    与天子近距离亲近交谈,让这些出身底层的白波军将领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徐晃话不多,静静地坐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

    寒喧过后,刘协向杨奉提出,朕正从各营招募精锐,充任侍从,将军麾下勇士如云,能不能推荐几个人,为诸将表率?

    气氛烘托得如此到位,杨奉不好意思一口拒绝,选择了几个非嫡系,其中就包括徐晃。

    刘协正中下怀,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为了避免杨奉生疑,他没有对徐晃特殊对待,与其他几个一起拜为虎贲侍郎,归于宋果麾下。

    宋果与杨奉有旧,自然不会亏待杨奉的旧部,哪怕这些人不是杨奉的嫡系。

    即使是仕途经验丰富的宋果,也没意识到徐晃才是刘协真正想要的人,其他人都是添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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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道天下介绍:
独尊儒术,禅让闹剧一再上演。
养士百年,党锢之祸接踵而至。
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年轻的汉文化在十字路口彷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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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汉献帝,我不是亡国之君!汉道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道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道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