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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尔wr     前方高能txt下载     前方高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六十二章 买命

    宋道长叹了一声:

    “埋藏在身体之中,早有预谋,真的好毒,难怪我事先半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了。”

    “……”宋青小没有提醒他,其实这丝线极有可能只是一个指路的引子。

    而真正作遂的阴魂则是在牛车卡住的时候才钻进了吴婶身体之中,只是见老道士一副释然的样子,她便没有将他的话揭破。

    老道士话音一落,只听宋长青一声惊呼:

    “师傅,你看。”

    宋道长连忙低头,就见到那两根细丝如同燃烧之后的香灰一般,在他掌心之中化为粉沫,还没等他将手握拢,随着外头风一灌入,便化为一阵雾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证物就这样措不及防的消失了,甚至老道士还来不及查清此物来源于何处。

    他有些郁闷,但好在至少已经弄清了这频频作怪之物是什么。

    如今取出来了,不管是吴婶还是赶车的老头儿,暂时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危了。

    “幸亏拿出来了。”

    赶车的老头儿有些庆幸,说起这话时,一副心有余悸之色。

    相比起被鬼魂附体,不明不白的死去,显然被扣伤眼珠一事便不值一提了。

    “道长,我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宋道长点了点头,应道:

    “我感应过了,这东西就是阴魂附体之物,但此时他已经完全消失了,你不会有事的。”

    老头儿一听这话,面露喜色,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宋道长又道:

    “但这段时间你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之内。”

    他解释着:

    “你本不是沈庄的人氏,祖上也出身云阳,但却同样中了招,想必应该是跟你受雇于吴沈氏有关的缘故。”

    说到这里,老道士转头去看自己的大徒弟,宋长青一见他动作,就好似知道他心中念头,忙不迭的摊开一只手。

    只见一只粉锻荷包躺在他手心之中,荷包口袋紧束。

    老道士将这荷包拿了起来,仔细摩挲:

    “荷包是以丝缎织成,是上好丝绸,应该是出自沈庄之物。”

    荷包上绣的荷花栩栩如生,绣工颇为不凡。

    无论是从布料、花色看来,这荷包至少价值不低了,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

    吴婶虽说娘家富庶,给她装的私房很多,但恐怕也没有富到可以随意用这样一个颇为值钱的荷包来随意当作打发一个车夫之物。

    “你先前说到吴婶给你的荷包,不是这个?”

    老道士想起他先前所说的话,当时说了一半?他身上的阴魂便随即作祟了,根本没让他将话说完。

    赶车的老头儿也想起了这一茬,他的意识停留在看到荷包时的那一刹,后面发生了什么,便模模糊糊不大清楚。

    不过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此时听老道士发问?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拼命的摇了下头。

    “老仙长明鉴。”他捂着眼睛,另一只通红的眼珠如同见鬼一般的盯着宋道长手中被包在汗巾中的荷包:

    “吴家嫂子当日确实给了我一个荷包,也被我包在了这汗巾里头。”

    他吞了口唾沫?独眼之中露出恐惧之色:

    “可是我分明记得?吴家嫂子给我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旧棉麻袋子,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做工精巧之物。”

    “你确定没有记错?”老道士追问了他一句。

    赶车老头儿随即发誓:

    “绝不可能记错!”

    这样一个精巧之物?确实见过之后便印象应该十分深刻。

    老头儿被附身之后应该已经被吓破了胆?事关他自己性命?他是不可能撒谎的。

    “我记得很清楚,里面装了四块银元?除此之外?先前应允拉那几个外乡人进沈庄的报酬都一并装在了其中,一共有四块大洋,三个银元在里头。”

    他说得十分笃定,数目也记得很是清楚。

    “也就是说,这东西并不是吴沈氏给你的,极有可能被调包了。”

    宋道长说到这里,伸手去拉扯那荷包上打结的绳带子。

    带子被他拉开,他提起这荷包往外倒。

    ‘铛铛’数声脆响之中,里面倒出七八枚金灿灿的大金元,一下将几人都惊呆了。

    那大金元薄如饼子,约摸婴儿巴掌大小,看起来是镀了一层黄铜在外头,并不是此时流通使用的货币。

    “这——这——”赶车的老头儿声音都结巴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能呢?”

    坐在宋道长身侧的宋长青侧身过来拿了一块那大金元捏在指间,细细的端详了片刻,接着喊道:

    “师傅您看。”

    只见那金元上有印记,写着:铸于大金万盛元年。

    “大金万盛元年?”

    宋道长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便道:

    “大金政权时期?三百多年前?”

    车上的几人都有些发懵,宋道长自己也拿了一块金元凑到面前看了半晌,确定每一块金元上都写着相同的字,证明它们是大金政权时期的出产之物。

    “大金立国于三百多年前,这万盛是大金第一任开国皇帝的年号。”宋道长将这金元翻来翻去的研究:

    “可是一百年前,沈庄被屠事件不久之后,后金的政权就已经结束了。”

    随着后金政权一结束,后金当年流通的钱币就已经被逐步废除,不再使用。

    “万盛元年的时候,正值大金政权的巅峰,出产的钱币也不多。”到了后来,便改以红铜铸成大钱流通使用。

    到了晚金时期,早期的大金元已经十分罕有,大多是一些古玩爱好者收藏罢了。

    而晚金政府灭亡之后,红铜大钱都已经不多,更别说这早期的大金元了,不止是出现,还一次出现了如此之多,可见确实是有问题的。

    “吴家婶子给我的,明明就是四块银元啊?我当时数了又数,绝不会出错。”

    沈庄闹鬼,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将前去沈庄视为阴曹地府。

    所以吴婶在最初请人运送时,碰了不少钉子。

    后面狠心拿出了四块银元,才将这赶车老头儿说动。

    四块银元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以当这老头儿全家吃喝花销一整年所用了。

    他当时拿到这笔钱时,再三的数过,甚至夜里抱着睡觉,洗漱也不离身,绝不可能被人调包的。

    但此时三块银元却变成了七八块大金元,从价值上来说,这哪怕已经不再是流通货币的大金元自然是要比吴婶那三块银元更加贵重,可赶车的老头儿一见此物,却觉得一股寒气直从脚入。

    “阴鬼借吴婶的手,将这包金元交给你的。”宋青小开口说道:

    “而这荷包及钱,应该就是一种鬼所下的诅咒。”

    借吴婶之手,以诅咒的形式将那黑线种入老头儿身体之中,再引来厉鬼,将其杀死。

    “可,可当时明明我拿到的……”老头一听这话,打了个寒颤,还想再解释,宋道长就道:

    “青小说得没错,这就是鬼打墙了。”

    赶车老头儿瞪大了通红的眼睛看他,他就解说着:

    “吴沈氏从沈庄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着了道,她身上的鬼物施展了阴术,迷惑了你的意识,所以她给你钱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一包东西,而非你以为的银元了。”

    只是当时老头儿中了招,浑然不知自己收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只当是几块银元,便喜滋滋的将其纳入怀中。

    “这一包钱,可能是买命钱。”宋道长皱了皱眉头:

    “有一种阴魂邪术,施展在银钱之上,丢在路旁,一旦被人拿走,便相当于默认愿意卖命于这丢钱之人了。”

    一番话听得赶车的老头儿大感害怕,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忙要下跪:

    “道长救我。”他顾不得眼痛头昏,将头叩在地上‘呯呯’作响:

    “我家里有老妻子孙,实在不能出事……”

    “你先起来!”宋道长伸手扶他,眼中露出怒容:

    “朗朗乾坤!这阴魂未免太过放肆了,你既非沈庄的人,不过是受雇于吴沈氏,便也要害你性命,这样的阴魂绝不能留它与人世的。”

    他性格之中正义感极强,又心善无比,本来就有要救车夫的心,否则不至于让他同上车。

    这会儿不要说赶车老头儿央求,哪怕他就是不说话,宋道长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只是我此行要前往沈庄,暂时没有办法护你周全。”他已经收过阴魂鬼怪的买命钱,那根黑线虽说已经被宋青小抽出,但沈庄内的阴魂能量之大,远超老道士的想像了。

    无论是此时弥漫的大雾,还是先前受驱使的黄鼠狼群,恐怕都与沈庄的阴魂脱不了关系的。

    如此一来,就算没有那根黑线,老头儿一旦离开了宋道长的视野,恐怕也是性命堪忧。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

    “我有一个方法,我们先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我给你布个道家结界,你在那里等我。”

    他顿了片刻,说道:

    “若我能从沈庄顺利归来,自然你的安全无忧。”

    但若是他们师徒出了事,被困在沈庄之内,“到时事情一闹大,必会引起全国其他有识之士的关注,到时自然会前往此地,我会给你留一样道门信物,若是其他同门见此物品,念在同道中人的份上,想必也会伸手搭救。”

    至于最终能不能保住车夫性命,对如今的老道士来说,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就算是如此,车夫已经感到颇为满足,又不顾老道士阻拦,一连叩了数个响头,迭声的向他道谢。

    “一百年前的屠城造成了无数阴魂厉鬼,但这些怨灵拿出来的买命钱,却又是出自三百年前的大金。”宋青小说话的同时,手向那些大金元探了过来。

    她这个举动吓了老道士一跳。

    这钱来路不正,且有可能是厉鬼所使之物,沾了阴怨之气,且能驱使那些死于屠城之中的怨灵为它所用,可想而知这钱的怨毒之处。

    沾手过钱的吴婶、车夫接连中招,老道士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小徒弟也碰到这种邪祟晦气的东西,忙不迭的将手一缩——

    可他的动作虽快,却又快不过宋青小。

    老道士明明见她不慌不忙,可只见眼前影子一晃间,不等他反应过来,宋青小已经抓了两块大金元在手间,动作快得明明他都看清楚了,却根本无法闪避过。

    这真是中了邪了!

    “你……”宋道长有些着急,话音刚一落,就见宋青小看了看金币,问道:

    “这是不是说明,此次沈庄闹的‘鬼’,未必是百年前屠城事件中死亡的那些怨灵呢?”

    “你先放下来再说。”老道士见她拿了钱币在看,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的让她将金元放下。

    她摸了一下钱币,钱币上有一丝若隐似无的怨气,与先前的那一丝黑线上的怨力有些许的相似之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再看老道士急得额角汗水都要沁出来了,她就顺应了老道士的话,乖乖将两枚钱币放回了他手心之中。

    老道士瞪了她一眼,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却最终并没有责备,而是忙不迭的将几枚钱币重新放入了那粉色的绣花荷包里头,才长舒了口气。

    他又仔细看了看宋青小,见她双颊微润,目光清明,并不像是沾染了阴气的样子,放心了许多。

    这一放心之后,他才想起先前宋青小所说的话,也有些迟疑:

    “三百年前……”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生于晚金开贞十八年,可并没有说过,三百年前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故。”

    且鬼魂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的,越是长时间留存于世间,便需要越是强大的怨气所支撑。

    能生存三百年以上的,已经不能单纯的称之为一般的鬼物了——“至少已经是鬼王级别的存在。”

    但要想进化为鬼王,所需条件便异常艰刻,非得集天时、地利等条件,以及大量阴怨魂魄的滋养才可能会养出这么一个足以撼动阴曹的鬼物。

    这种条件之下,无论老道士怎么看,都觉得一百年前那场屠城所造成的冤魂,才有可能养出这么可怕的存在。

    再加上沈庄特殊的阴阳交汇的地形,经过一百年得休养生息,当年的那些可能并没有真正受到超渡的阴魂成了气候,才在此时倾巢而出。

    老道士将荷包收入自己腰侧的口袋之内,慎重的开口:

    “无论如何,我们先前往沈庄,进去之后,事情总会能弄清楚的。”

第九百六十三章 到达

    宋道长的语气凝重,叮嘱徒弟二人:

    “不论如何,这次沈庄之行危机重重,一有不慎,恐怕便会陷入里面,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话音一落,就见两个徒弟都应了一声。

    老道士的目光落到了宋青小的身上,想起她先前如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架势,不由大感头疼:

    “青小。”他沉脸喝斥:

    “尤其是你,绝不可以离开师傅身侧半步的。”

    说到这里,他深怕宋青小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止,又补充了一句:

    “有些东西不能随意乱摸!”说完,又冷着脸问:

    “听到了吗?”

    宋青小看他眼里压抑不住的隐忧,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直到见她应承之后,老道士才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这一口气松懈之后,他才像是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大对劲儿,发出一声痛哼。

    宋青小的目光落到他举起的手指上,那中指先前被老道士咬破,看样子他是准备以血咒制止附身在赶车老头儿身上的厉鬼。

    可惜还没来得及将血点出,却反受厉鬼袭击。

    阴气顺着伤处侵入他的手指,此时整只手掌都肿胀得十分吓人。

    尤其是中指,指甲已经泛黑,指尖处的处管清晰的浮现了出来,上面盘踞着丝丝黑气,份外狰狞。

    “师傅……”

    宋长青一见此景,不由惊呼了一声。

    赶车的老头儿也吓得不轻,车上另一个男人也闷不哼声,老道士当即单手捏印,打到自己的胳膊之上。

    只见那原本顺着手掌往上蔓延的黑气随着他法诀一打入,顿时上冲之势一止。

    老道士手指顺着前臂缓缓滑落而下,灵力逼压着阴气后退,黑气从指掌之间退出,缩进中指之上,最终化为黑色的血液,‘淅淅沥沥’的顺着中指处的伤口滴出,落了车厢一地。

    直到血液化黑为红之后,老道士才满头大汗的停止。

    一股恶臭的味道传扬开来,令赶车老头儿等下意识的掩鼻。

    宋道长逼出阴气,又单手从兜中摸出一张符纸,嘴中念了数句咒语,反手压了上去。

    符光碰触到伤口处的时候,迸发出一阵金芒,随即消失于无形,但那伤口却已经被彻底封印,不多时的功夫便随即消失。

    老道士又再取出一张符,将其往地上蕴含了阴气的黑血一掷,符纸‘轰’的燃烧了起来,带着那黑血化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后,老道士这才像是精疲力尽一般,往车厢后背一靠,面如金纸。

    “师傅。”

    宋长青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老道士的面色惨白?消瘦的胸膛起伏不定?颤阖的鼻翼布满了大汗?听到大徒弟的呼唤?却连眼皮也没睁,只是说道:

    “你好好盯着四周?保护师妹,我调息一阵。”

    他的性格最是刚强?若不是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要休息。

    宋长青神色一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宋青小柔声的道:

    “您放心调息?我会看着车里。”

    “你这小丫头……”宋长青一听这话,不免嘀咕了一声:

    “怎么抢大师兄的话来说?”

    话虽是这么说?但心中却又十分感动于小师妹的懂事。

    大家都有些忐忑不安,宋道长像是受了些伤,只剩了两个年少的弟子守车?都怕两个年轻人难撑大局。

    不过赶车老头儿看宋道长惨白的脸色,猜测他这样恐怕也跟救自己有关系?心虚、感动之下也不好意思厚颜唤他,只好默不作声,心中却祈祷着希望这一路不要再遇到什么事情。

    另外上车的男人虽说也是害怕宋道长调息之后再生事端,不过他也不敢打扰宋道长修行。

    一来宋长青身材人高马大,看上去十分魁梧吓人。

    若是强行要求宋道长盯着车里,极有可能惹怒他的徒弟,招来一顿毒打不说,万一在这荒郊野外,被独自一人赶下车就麻烦了。

    二来宋道长只是调息,他人在车上,真遇了事,他两个徒弟还在车里,就算不救别人,两个徒弟他总不可能不管的。

    这样一想后,大家都安静了下去,不再出声。

    宋长青看了宋青小一眼,像是有话要说,但看了看调息的宋道长后,也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瞪大了眼睛坐在车门口处,提高了精神感应着四周的一举一动,警惕着危险再度来临。

    可不知是不是先前吴婶、赶车老头儿眼中的那丝作怪的黑线被抽出的缘故,这一路竟然再没有生出波折。

    因为换了铜甲人抬车的缘故,原本前往沈庄预计需要七八小时的时间被大大的缩减,之后竟然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那疾行的车子便已经停了下来。

    先前频频暴发的事件令得心神紧绷的老头儿及那男人都觉得疲乏不堪,后面一路顺畅之后两人竟不知不觉的打起了瞌睡。

    “到了。”

    直到宋长青一声低喝,两人才茫然的睁开了眼睛。

    虽说睡了一会儿,可是心中悬着,都觉得睡不大踏实,此时眼睛酸涩无比,周身也是十分疼痛难忍。

    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沈庄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养蚕之地,可是举国闻名。

    四通八达的水上交通使得此地十分繁荣,以往船来船往,附近十里八乡都有人,热闹得很。

    车上的那即将回家的男人虽说搬来沈庄没几年,可对于沈庄也有一些印象,记得河边停了不少往来的船只,还有一些帮忙拉货的脚夫、歌女等,吹拉弹唱好不欢快,此时他竖直了耳朵听了一会儿,却静谧得像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到沈庄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在这样静得有些诡异的环境下,不由自主的也压低了些声音。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这话一说出口,也在这极度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十分的刺耳。

    “已经到了。”

    宋长青又说了一声,话音一落,就见原本正闭眼调息的宋道长也跟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调养了一会儿,脸色比先前好了些,可受到阴气入侵的伤却并没有办法如此快就痊愈,更别提他损耗的灵力、神识,更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到巅峰之境。

    宋长青率先跳下了车子,抓了一把背在身上的巨大包裹,又伸手来牵宋青小:

    “小师妹小心脚下。”

    宋青小本欲跳下车的动作一顿,末了顺应的将手搭在他掌心之上,这才顺势下车。

    其余人也都一一下来,宋道长起身之前,一拍躺靠在凳子上的吴婶:

    “还不快起来!”

    他深知吴婶被两次附身,重伤了元气根本,此时昏睡正是在蕴养自己的精魂。

    这样一来她睡得很沉,老道士唤她的时候是以神识强行刺激她的魂魄,将她直接从深度睡眠之中唤醒。

    吴婶被他一拍,胖硕的身体重重一抖,刚一惊醒,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声:

    “鬼啊!”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女鬼附身的时候,宋道长拿出银镜,照出了镜中的女鬼。

    那会儿吴婶虽说身体已经被控制,但还留有一丝意识,此时一清醒过来便想起了那一幕,当即大张嗓子惨叫了一声。

    此时沈庄外围是何等的安静,就连那男人先前小声的问话都显得格外响亮,更别提吴婶此时这一嗓子。

    只见她的声音传扬开来,又从四面八方传来迭迭回音:

    “鬼啊——”

    “鬼啊——”

    “鬼——鬼——鬼啊——”

    那远处传来的回音像是沾染上了此地几分冷寂,显得无比幽怨、阴冷,听得越发瘮人得紧。

    赶车老头儿与那刚下车的男人如同两只受惊的鹌鹑,紧紧的背贴着背,不约而同的以手捂耳,身体抖个不停,恨不能将吴婶这一声惨叫隔绝。

    可无论他们耳朵塞得多紧,依旧可以听到幽怨的声音同远及近,传进耳朵里:

    “鬼——啊——”

    “嘶。”

    宋长青也觉得后背发麻,牙缝之间蹿起丝丝凉气,感觉冻得牙齿都隐隐作疼。

    吴婶自己都被自己的一嗓子吓得不轻,要不是看到宋道长的身影就在自己面前,她可能当场三魂七魄都要被吓得离体。

    “道长,道长,呜呜呜——”她一看到宋道长,当即便如同看到了亲人,忙要来抱他,却吓得老道士后退了一大步,警告她:

    “吴沈氏,男女授受不清。”

    从生死边沿打了一个滚,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吴婶就知道应该是眼前的老道士救了自己一命。

    与性命相比,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自然便不值一提。

    她被喝斥了也不生气,反倒更加清醒,确认自己性命保住之后,不由又是后怕又是开心。

    “我没事了吗?道长?”

    “暂时没事了。”

    老道士深怕她行为失控,退出了车厢之外,示意自己的大弟子上前搀扶她下车。

    “这,这是哪里?”吴婶刚清醒过来,心中有许多疑问,可她也看得出来这会儿不是要问话的时候。

    路上车辆数次一停就出事已经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虽说见到众人都下了车,但她却缩在车中,不大愿意下去。

    “已经到了,吴婶,您下车之后再说。”

    “到,到了吗?”

    一听到了沈庄,而不是再次出事之后,她犹豫半晌,才缓缓探出了头来。

    只见十尊铜甲人站在车厢四周,拉车的牛却已经不见踪影。

    远处灰蒙蒙的雾气弥漫,一时间竟分不清此时是夜晚还是凌晨。

    “这,这是沈庄吗?”

    沈庄的异变不止是令那男人吃惊,就连吴婶也吃了一惊。

    她记忆之中的沈庄并不是这个样子,几日之前她才来过此地一趟,明明还是十分热闹,此时看上去却如同一座静谧的鬼城!

    “阴气已经很重了。”

    老道士的话语有些沉重,眼神之中透出几分无奈之意:“想必沈庄内的情况也应该是十分危急。”

    说完,他长长的叹了一声:

    “唉,冤孽!”

    吴婶的身体重重一颤,目光往四周一转,看到了宋青小师兄妹,也看到了赶车的老头儿及另一个男人。

    除此之外,四周再没有旁人。

    黄鼠狼群围攻牛车的时候,她人事不醒,自然没有这段记忆。

    这会儿只见赶车老头儿双眼红肿,脸色青白的样子,她哪怕没有亲身经历,仍已经猜出了些许端倪,不由激灵灵的打了哆嗦,识趣的没有出声询问。

    “鬼~~~~~~~~~啊~~~~~~~~~~”

    那回音还在由远及近幽幽的传来,像是迷雾的尽头有怨灵在轻声的叹息。

    吴婶缩紧了脖子,也恨不能像赶车老头儿以及那男人一样捂紧耳朵,将这声音隔绝。

    “我们先找到东坞码头。”

    她跺了跺脚,张嘴说话时吐出了一口泛白的雾气:

    “以,以往进入沈庄的往来渡船都会停在那里,运送往来的行人。”

    吴婶结结巴巴的,牙齿‘咯咯’撞击:“附近,附近也有旅店,”她那一双浮肿的眼睛里涌出一丝微弱的希望:

    “若是有人的话,正好可以打听打听……”

    明明还没有入冬,今日的江边却已经寒意逼人。

    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从脚底、周身毛孔钻入血肉之中,几乎要融入进骨髓之内,把人的血液都冻结成冰。

    大家站了一会儿,都觉得受不了,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涌出来,那种寒意根本驱之不去,都恨不能赶紧找到地方落脚,以避这寒气。

    闻听吴婶的话后,众人都点了点头。

    宋道长将手一招,嘴中念念有词。

    只见那十尊铜甲人在他秘咒之下迅速缩小身形,顷刻功夫之间便化为十来颗铜豆,飞射进他手心。

    他将这小把铜豆握住,塞进自己随身的口袋之中。

    这神乎其技一般得一幕令得吴婶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更是对他再添尊敬。

    几人之中,吴婶是沈庄土生土长的人,此地她最熟,哪怕出嫁几十年,这条路也走过了不知多少次。

    可这一次回来,她却发现自己好像对于沈庄并不了解。

    众人跟着她走了许久,她却越绕越是心惊。

    四周浓雾迷裹,以往熟悉的景象此时陌生得惊人,吴婶走了半晌,就像是在原地打转,并没有找到什么眼熟的地标,也没有看到半个活人。

    “鬼……鬼……啊……”

    迷雾之中,还有若隐若现的尖叫回音传来,钻入几人的耳膜,扰得人胆颤心惊。

    “鬼……啊……”

    一层层鸡皮疙瘩蹿上吴婶的后颈、双臂,她打着寒颤,正欲骂上一声为自己壮胆的时候,就听到宋青小清清冷冷的声音道:

    “有人来了。”

第九百六十四章 偶遇

    静谧的环境之下,大家只能听到激烈的心跳、压抑的呼吸的时候,宋青小冷不妨的开口,声音虽说不大,但仍令已经草木皆兵的吴婶重重一抖。

    但她颤完之后,却奇异的发现紧绷的神经松了一松。

    “哪,哪有人啊?”

    吴婶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目光往四周转了一圈。

    周围青蒙蒙的,空气之中浮荡着密集的水汽,形成铺天盖地的浓雾,几乎将周围的视野全部封锁住。

    人的视线最多看到数米开外,再远一些便是灰蒙蒙一片了,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青影,兴许是雾中的建筑物。

    她努力瞪大双眼,却并没有发现宋青小所说的来人,倒是耳朵里面隐隐捕捉到还有幽怨的女声回音:

    “鬼……啊……”

    这一声回音吓得她一缩脖子,冷汗又冒出来了。

    宋道长虽说也对宋青小的话感到有些不解,但出于对小徒弟的信任,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放出神识往四周搜索。

    只是此地鬼气森然,浓烈的阴煞之气几乎将他的五感封闭了,神识在此地起不了多大作用,仅只是比其他人好许多罢了。

    他放开神识之后,也没有感应到有活人的存在。

    正当老道士怀疑宋青小突然说出这话是不是中邪的时候,数道细碎凌乱的脚步声果然钻进了他的识海中。

    “真的有人来了。”

    宋道长精神一振,话音一说出口后,他再侧耳侧听:

    “像是有好几人。”

    他在几人心中的威望与宋青小不同,有他这一肯定之后,吴婶等人自然便是深信不疑了,当即面露喜色。

    “如果有人出现就好了,正好问问路。”

    大家在浓雾之中走了一阵,已经心慌意乱,此时听到有人出现,都拉长了脖子去看:

    “道长,在哪儿呢?”

    说话的功夫间,大家果然就听到‘悉索’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前方像是有一大片青色的阴影在移动。

    赶车老头儿与那男人紧紧挤在宋道长、宋长青的身后,吴婶则是死死抱住宋青小的胳膊,牙齿撞得‘咯呼’作响。

    虽说有宋道长保证是有人过来,但见到那阴影在雾气之中穿行,带着浓雾移动的场景,还是很让几人害怕。

    约两三分钟后,那些阴影离得近了,脚步声也重了些,还夹杂着‘呼哧、呼哧’的凌乱喘息。

    如此一来,众人便确定来的应该是人了。

    几人喜出望外之下主动往前方迎了过去,那对面来人听到几人脚步声,反倒站住了。

    一时之间呼吸声也屏住,便唯有听到‘呯呯呯’的急促心跳。

    隔了许久?对面才有人颤声问:

    “对面来的?是人还是……”

    赶车的老头儿一听这声音?像是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不等宋道长发话,就开口问道:

    “对面可是曾家老弟?”

    宋青小早从对方气息就已经认出这群人身份,只是并没有出声。

    “你是刘老哥?”

    这双方一互相称呼,竟像是一下认出彼此来了。

    雾气另一端的?竟然是先前在黄鼠狼群围攻的时候?与众人分道扬镳的那一拨人。

    只是当时他们坚持不肯再与众人同行?最终因为再三纠缠闹得不欢而散,却没料到竟会在此处碰到,真是撞了邪了!

    不过与赶车老头欣喜的语气不同?对面的人哪怕是认出了熟人,不止没有感到亲近,反倒像是遇到了什么惊恐异常的事情一般。

    只听一个妇人高亢的尖叫了一声:

    “鬼啊——”

    接着就见雾色之中,这群人竟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了。

    “跑什么?”

    赶车老头儿一下有些懵了?不由看了宋道长一眼?脸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他们估计遇到了鬼打墙?遇上什么邪门的事儿。”

    老道士对于妖邪手段颇为了解,此时这样一说之后,赶车老头儿不由浑身一抖。

    “长青,将他们追上,让他们停下再说!”老道士吩咐了一声。

    这个地方阴气很重,极有可能有鬼物混淆其中,他们这会儿吓破了胆,各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一旦遇到厉鬼,恐怕命也要交待在此处。

    宋长青应了一声,抓紧了包裹,冲进了浓雾之中。

    几人紧随其后,都往先前逃亡的几人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这些人不知先前受到过什么样的惊吓,此时跑得奇快无比,雾气之中阴气又重,像是有意阻隔,只追了几步,一行人竟然将他们完全追丢了。

    不止是那群分离的人在雾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先前被宋道长派出去找人的宋长青都消失了。

    这下众人不敢再乱跑了,深怕几人也再次走丢。

    无奈之下,老道士开口说道:

    “我们手挽着手,绝不能分散开了。”

    大家应声而动,吴婶拉着宋青小的手,另一边则抓着赶车的老头儿,而赶车的老头儿则抓紧了另一个男人,宋道长走在宋青小的身侧,随时注意着周围的举动。

    几人缓缓前移,约走了七八分钟后,雾气再一次开始发生变动。

    宋青小的瞳孔一缩,接着就听到雾气之中传来的‘咚咚咚’的跑步声响,同时还夹杂着喘息之声。

    她抿了抿嘴唇,就感应到吴婶将她的手重重一握,像是有些惊喜的道:

    “有人来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说话声,对面的人慌慌张张的问:

    “是,是吴婶么?”

    “道长,是长青的声音。”

    说话的人正是先前离开的宋长青,他像是认出了吴婶,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只见雾气之中出现了数道青蒙蒙的影子,为首的就是宋长青,那半路下车的几人都神色不安的跟在他的身后。

    “师傅。”

    他脸色发白,空着双手,身上背的那个行囊已经不知道被丢到了何处,见到宋道长的刹那,他像是有些欢喜,往前迈了一步。

    “你找到他们了?”

    赶车老头儿一见大家聚齐了,当即像是要将手一松,上前迎接众人。

    “且慢!”

    正在这个时候,老道士突然发出一声厉喝!

    他的眉毛倒竖,眼中露出冷光,整个人如同怒目天神,往排成一列的几人面前跨了一步。

    赶车老头儿等人好歹也是经历过数次波折的人,一见老道士的神情,就知道不大对头。

    再想到他先前提及那群逃跑的人可能遭遇到了什么怪事,老头儿的笑意一僵,又畏缩的抓紧了身边人的手,又退回了队伍之中,不敢再说话了。

    “师傅……”

    宋长青一听他喝斥,好似有些不知所措,唤了他一声,往前一步,像是还想要解释什么,接着就听老道士喝道:

    “站在那里先别动。”

    “仙长,您让我们过来吧。”

    跟在宋长青身后的几人哭丧着脸,争先恐后的道:

    “这雾中有,有鬼啊……”

    “先前我们遇到过了你们,结果幸亏曾家老哥发现了不对头,才不致被厉鬼所害。”

    “对啊,所以我们遇到你们的时候,才会转身就跑。”那妇人尖声尖气的道:

    “幸亏宋小哥追了上来,跟我们解释清楚,我们才会倒回来寻找你们的。”

    几人说到这里,都想要靠过来:

    “道长救命啊。”

    “你们站在那里先别动。”老道士又警告了一声。

    他话音一落,手已经伸进了腰侧的口袋之中,作出了要摸符纸攻击的动作。

    几人见他语气刚硬,态度也很是坚决,都不敢再吭声。

    “师傅,我是长青啊……”

    宋长青果然不敢再动了,但嘴里却仍道:“您怎么了?”

    “哼!”老道士冷哼了一声,不为所动,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平静之色:

    “你的包裹去哪了?”

    “包裹?”那宋长青原本以为他要问话证明自己身份,却没料到他张口竟然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当即有些呆怔,末了很快反应过来:

    “我先前急着追人,所以跑了两步,便……”

    “胡说!”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宋道长大声斥喝:

    “那包中放的是青小的东西,你绝不可能随意丢弃的。”他说到这里,很是恼怒:

    “你到底是何方鬼物,胆敢冒充我的徒弟!”

    “师傅,冤枉啊。”宋长青一听这话,大声的喊冤:

    “我当然知道包中装的是小师妹的东西,只是先行放下,稍后再取拿就是了……”

    “住口!”

    老道士再次喝道:“一派胡言!”

    对面几人一听他这话,都像是十分恐惧一般,当即退了两步,离宋长青远了一些,像是想往众人这边走:

    “他,他竟不是人吗?道长救我。”

    “你们也站住!”

    老道士见这些人果然站定,又冷笑了一声:

    “果然有鬼。”

    他这话一说完,那几人像是想要开口解释,却听老道士说道:

    “那几人性格刁泼,又最是胡搅瞒缠,怎么可能如此听话,我说站住就站住。”

    在黄鼠狼群围攻的时候,那群人缠着宋道长要求他护送,在他拒绝之后仍不甘休,痴缠不休。

    若非当时宋长青沉脸拉人,宋道长一时之间还不好轻易脱身。

    可眼前这些人一被喝斥便站住了脚,果然是有很大问题的。

    吴婶等人一听这话,都觉得又怕又不知所措。

    而对面的人则是愣了一愣之后,狡辩道:

    “道长请听我们解释,我们也知道先前痴缠不对,惹您厌恶,所以……”

    “花言巧语!”老道士沉着脸,将他们的话打断:

    “鬼话连篇。”

    “道长冤枉啊。”那妇人连声喊冤,她身旁一男人见他神色冷肃,看起来像是极不近人情,不由转而向吴婶以及赶车老头儿等人哀求:

    “吴家嫂子你帮我说说。”

    “刘老哥,你收了我的钱,我们可半路就被赶下你的车了啊。”

    “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我们怎么会是骗人的呢?”

    “这个地方阴森可怖,大家共同上路才更安全,我们也只是无依无靠,想要保全性命罢了。”

    “要是没有道长护持,我们可能会被雾中的厉鬼抓走。”

    “刘老哥,我们村子相邻,你家大孙子刚准备了束修,准备入学,儿子在县里一家铺子当学徒……”

    说话的人对于赶车老头儿家中的情况像是份外熟悉,将他的情况说得分毫不差,不像是假的。

    “道长,您看……”

    赶车老头儿半信半疑,既是感到有些害怕,却又被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乱如麻,深怕他们真是乡亲,却被老道士强行赶走。

    “他们不是那群人。”

    见吴婶几人都被说得心慌,老道士摇了摇头:

    “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沉了脸,说道:“我问你们,既然你们都说交了钱上车,我且问你们,你们总共交了多少钱呢?”

    “九枚大金元呢。”那妇人听他这样一说,便成竹在胸的回道。

    她话刚一说完,先前还有些忐忑不定的赶车老头儿的脸‘刷’的变得惨白,哆嗦着退后一步不再开口。

    在牛车上的时候,驱除了阴魂设下的迷障之后,宋道长让他将装钱的荷包交出来过。

    荷包内总共装了八枚大金万盛年间所出的大金元,加上他当时为了给孙子交的入学的花销所拿出去的那一枚他以为的‘银元’外,可不总共是九枚么?

    眼前的几人,确实都不是人!

    “哼!果然露出了马脚!”

    老道士冷笑了一声,说话的功夫间从腰侧摸出一张灵符,嘴中厉声喝斥:

    “四方大帝,显神通!诛邪!”

    符纸化为金光,斩往宋长青等人处。

    光芒将雾气逼散,先前还一脸或哀求,或急切,或慌乱的人群,顿时变得阴冷而沉默。

    ‘宋长青’的脸色迅速化为青白之色,目光阴冷了下去,见到符光斩来的刹那,先是一慌,紧接着‘嘿嘿嘿’的开始冷水。

    ‘轰!’

    光影斩落到他所站立的方向,他的身影僵了片刻,接着在光影之下如同镜中的影子般,轰然碎裂开来了。

    “你们逃不出去得。”

    “你们逃不了的……”

    “嘿嘿嘿嘿嘿……逃不了的……”

    这些先前还在哀求解释的人,嘴里发出冷笑声,紧接着身影在符咒力量之下被相继击破,‘呯呯’化为一股青黑之气,消散于四周。

    一股焦糊臭气传扬开来,先前那一拨人瞬间一一化于无形了。

    ‘咚咚咚咚咚——’

    亲眼目睹了鬼物出现的吴婶等人骇得胆散魂飞,只觉得双腿软得如同两条棉花搓成似的,再也迈不开脚。

    胸腔之中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正跳得厉害之际——‘嗒嗒嗒。’

    又有几道凌乱的脚步声过来了。

第九百六十五章 相遇

    众人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听到脚步声,头皮顿时都发麻,一层层鸡皮疙瘩从后背爬起,蔓延至周身。

    瑟瑟发抖之间,只见浓雾之中再次钻出一群人,将先前那些鬼魂所化的青色残影冲散。

    为首的正是人高马大的宋长青,他一手抓着打成结的包裹带子,一手还如同老鹰捉小鸡般,提了个瘦弱发抖的男人。

    “师傅!”

    他一见宋道长等人,立即松了好大口气:

    “可算找到你们了。”

    但几人看到他的瞬间,都齐齐的瞪大了眼。

    他的影子从最初那个鬼魂所化的‘宋长青’的影子之中钻出,只见那‘宋长青’逐渐扭曲、变淡,再加上他的出现,就仿佛给人一种先前鬼魂一散,浓雾之中再次衍生出另一个‘宋长青’出来的感觉。

    尤其是先前那鬼魂被识破的时候,所说的话如同诅咒般,还响在众人脑海之中,更让人胆寒。

    极度恐惧之下,吴婶等人死死握紧了拳头,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半点儿声音来。

    “怎么了?”

    宋长青像是意识到了众人的神色不对劲儿,往前迈了一步,只见吴婶等人一脸崩溃之色,如同见了鬼般,脸色煞白,死死咬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见他上前,大家都只是疯狂摇头,却互相拉着手,有致一同的后退,像是深怕他靠近了一般。

    “怎么回事?你们不认识我了?”

    宋长青一见众人神情,不由转头往宋道长看了过去:

    “师傅,我是长青啊……”

    他这话一说完,那紧拉着赶车老头儿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喊了一声:

    “鬼啊——”

    他撒腿要跑,却在关键时刻又被老头儿拽了回来。

    “他,他们可能也遇到,遇到那个了……”

    被宋长青提在手上的男人一见此景,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露出一副心有余悸,却又万分同情的神色:

    “可能跟我们之前一样……”

    战战兢兢跟在宋长青身边的人听到男人这话,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一般。

    “你们之前也遇到不对劲儿了?”

    老道士终于开口,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问徒弟,转而问起这群人的话来。

    “嗯。”

    那人群中唯一的女人吞了口唾沫,因为恐惧,脸皮上的肉都在抽搐,嘴唇哆嗦着道:

    “我,我们自山坡?分?分开后,本来准备约好拆卸返——”

    她说到这里?目光之中露出深深的惶恐之意:

    “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就见到?老道长?您?您带着两位徒弟,以及刘家老哥等人赶了过来……说,说是不放心我们?还是准备护送我们?我们回去。”

    当时一行人在荒郊野道之中?前一刻才发生过黄鼠狼群袭击的事件,大家都早被骇得魂飞魄散。

    四周大雾封山?能见度极低?视野受阻?众人越走越是心寒之季?几人都不由发生了争执。

    老道士临走之前给了他们一张符纸?对于谁拿灵符一事,这几人都不能达成共识,彼此都想要将这符纸拿在手里。

    有人后悔不应该跟道士分散,也有人提议想把宋道长等人找到,先想个方法逼他送自己等人折返。

    正在这个时候,见到‘老道士’一行人出现,可想而知这几人是有多么喜出望外。

    大家毫无防备,对出现的‘老道士’深信不疑,同时还因为那道灵符归属,想要请他当个裁判。

    哪知灵符拿出的一刹那,本来沉默冷淡的‘老道士’瞬间变了脸色。

    符纸迅速起效,照出了脸色青白的鬼魂阴测测的真面目来。

    阴魂一旦现身,当场将几个争论不休的人吓得当场瘫软。

    “……”

    想到之前那一幕,说话的女人还在拼命的吞唾沫,身体‘漱漱’抖得十分厉害。

    “我们才知道,那些人是,是,是……”

    她‘是’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勇气将‘鬼’字说出来。

    “……之后我们不敢再闹,大家同时往回走,哪知,哪知竟会走到这个地方不说,同时,同时再次遇上你们……”

    他们先前遇了一回鬼,还对这些鬼魂十分信任,同行了一段路,直到见识到鬼魂露出真面目,险些被骇得魂飞魄散。

    在雾中被困了一段时间后,再次又遇上老道士等一行人,可想而知他们当时的心理感受。

    难怪在碰面的那一刹,这群人会吓得飞奔逃离,唤都唤不回来。

    老道士目光沉静,没有说话,但内心深处对于这女人的话已经信了几分。

    以他们在老道士心中浑不讲理的形象,确实干的出来为了争夺灵符而争吵不休的事情来。

    “你,你,你说,你上车,给了我多少钱?”

    赶车老头儿抓紧了吴婶与男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一个大洋啊。”女人应道,不知是不是觉得一个大洋太贵,此时金钱的力量竟将她的恐惧感压了下来:

    “当时你死活不肯少钱,若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我怎么也不来啊,花钱还找罪受,如今还不知道多久能回去哩……”

    她念念不休,显然是十分后悔了。

    “我若早知道,也不收你们的钱,趟这浑水,可怜我的老牛……”

    “你可应承了这一行要退钱的,就算牛死了,怎么一半也要退的吧?”

    女人听他哭牛,也有些不满,又念叨了一声。

    她这样一说,赶车老头儿反倒笃定了几分:

    “是她,是他们!这刘吴氏贪财,不会有错的。”

    “怎么说话的……”

    妇人听了这话有些不满,但那紧绷的语气却有些松懈了下来。

    几人都是乡里乡亲,彼此之间也算多少有些了解。

    大家紧绷的神经一松,宋道长的神识也感应了出来这些人都是人,并非鬼怪。

    只是众人先前都被鬼迷过,这会儿虽说已经肯定,那吴婶却仍问了一句:

    “长青,你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宋长青这才有机会开口:

    “是我师妹的一些随身之物罢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回看来是不会错了。”

    几人相互辨认了身份,这才靠拢了过来。

    宋长青觉得有些好奇,问了一句:

    “师傅,先前发生什么事了?”

    老道士就将之前遇鬼一事说了一番,几人听他再一次复述,都还心有余悸。

    后到的一队听说了万盛元年的金元事件,都手脚齐抖。

    得知这一趟出事的缘故是因为可能受到了沈庄的影响,都后悔不迭。

    “这雾中阴气很重,我们不要再分开。”

    雾里已经感应不到其他活人的气息存在,想必不是已经逃离,就是已经被困在了某个地点出不来。

    老道士也打消了原本准备将赶车老头儿安置在某一地点的念头,准备先带着几人同行,说不定保命的机率还要更大一点。

    到了这样的地步,众人也知道没有了回头路。

    与其单独行动,不如跟在有法力的老道士身边。

    这会儿不要说老道士已经叮嘱,经过先前的遇鬼事件,恐怕就是老道士赶人他们也绝不会离开。

    因此听到他的话,大家都齐齐用力点头,绝不敢再多言。

    “既然前方找不到人,我们不如退回车子的方向——”

    众人说了一阵后,赶车老头儿突然提出建议。

    老道士沉默了片刻,也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

    大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摸了回去,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吴婶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们听。”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惶恐不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一般。

    “怎么了?”

    一行人排在一列,她一停下之后,便拉扯着其他人也被迫跟着停了下来。

    有人不满的问了一句,嘀咕了数声,吴婶态度有些粗暴的道:

    “别吵,你们听,有声音。”

    众人不敢再出声,沉默了片刻,果然就像是听到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娘啊……娘……”

    “有,”有人像是也听到了这喊话声,又‘咕咚’吞了口唾沫:

    “有人在喊娘。”

    吴婶听到有人这么一说,刹时松了一大口气:

    “看来我没听错了。”

    但这口气还未完全松完,她的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

    这里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倒是鬼已经遇了一拨,此时听到有人‘唤娘’,声音像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细细尖尖,像是要断气了一般。

    既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细听之下,又仿佛响在耳边,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办?”

    有人带着隐忍的哭音问出这话,像是下一刻紧绷的心弦就要断裂。

    “娘啊……娘……”

    那声音又传了过来,像是喊得更急了些。

    “我们要不别走这边。”

    赶车的老头儿也怕了,看了宋道长一眼。

    到了这会儿,大家已经如同没头苍蝇一般,根本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到底该往哪边行走,只想要找个地方先行躲起来。

    老道士此时成了众人主心骨,只要他一发话,众人毫不犹豫就会跟在他身后面。

    他还没有出声,那尖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娘……娘啊……”

    “道长!”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这下众人都全听到了,鸡皮疙瘩全立了起来,抓扯着头皮肌肤,令得头皮都隐隐像是有些刺痛了一般。

    大家催促着老道士下决定,这个时候吴婶突然说话:

    “等下——”

    她像是认出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些哭腔道:

    “我怎么听着,这声音像是我女儿的声音了?”

    虽说也怕鬼,可母亲爱子女却是天性,听到女儿声音的刹那,担忧女儿出事的焦虑心情顿时压过了对于厉鬼的恐惧感。

    “娘……娘啊……”

    那声音还在喊,吴婶已经开始焦急了起来:

    “道长,我们过去看看。”

    “不行!”

    老道士还没有发话,其他人已经齐声反对了起来:

    “这个地方哪来的你女儿?”

    “对啊,吴家庄距离沈庄数十里地呢,你临行之前儿女又没随同,怎么可能在此时出现?”

    “恐怕也是跟先前那厉鬼化人一样,想要来骗我们出现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吴婶又犹豫了起来。

    她确实清楚的记得,自己临行的时候交待了家中的子女,自己办完事情就回来了。

    沈庄距离家里八十多里路,宋道长施展了仙法,才将几人带到了沈庄附近。

    就算自己前脚离家,后脚女儿也跟了上来,也不可能走得如此之快。

    这样一想,她又不敢再出声了。

    可是那声音却幽幽不绝,再次唤道:

    “娘……你在哪里?”

    这一回再唤人时,已经带上了哭音,仿佛恐惧至极般。

    “不行。”吴婶一听到这声音,又坐立不安了:

    “我得去看看。”

    她的态度十分坚定:

    “我们去看看。”

    对于女儿的担忧,令她展现出无与伦比得勇气:

    “就看一眼,如若不是,我也好放心。”

    她深恐宋道长不答应,又央求道:

    “道长,如果是厉鬼化了我女儿来蒙骗我,大家都听到了声音,想必这鬼物躲得也不远,不管是逃是躲,恐怕难避这命中一劫。”

    “而如果是我女儿,若是被鬼物所拿,我明明听到了,却视而不听,要是她出了什么事——”

    吴婶说到这里,已经发出哭音来:

    “可是活活挖了我的心肝。”

    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宋道长不答应,她拼了这条老命不要,独自也要前去。

    大不了死在此地,与阴鬼为伴,也绝不妥协。

    吴婶想到此处,还没开口,就听到宋道长发话:

    “我们去看看。”

    其他人顿生不满,正要出声,宋道长就道:

    “这会儿出现了吴沈氏的女儿声音,也有可能出现其他人的声音,你们家中就没有妻子儿女吗?”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训得一行人都低下头来。

    大家心中虽说不愿,但此时又不敢得罪老道士,便唯有强忍心中不乐意,牵了手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跟了过去。

    “妮儿?妮儿你在哪里呢?”

    吴婶一面走,一面焦急的唤。

    “娘,娘!我们在这,我们在这呢!”

    得到她的回应之后,那少女的声音顿时欢喜了起来,大喊了几声。

    众人在老道士带领之下往声音的来源方向走了过去,一步迈出,那雾气顿时散了开,前方豁然开朗,露出一个宽敞的码头来!

第九百六十六章 全家

    那码头是以宽厚的木板拼接而成,宽敞异常,此时显得极为冷清。

    码头之下是一望无际的江水,江面笼罩了厚厚的雾,把这江水映得越发深沉。

    阴寒的风从江面之上吹了过来,冻得才踏出寒雾的几人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只见码头的尽头处,站立着七八个身影。

    兴许是因为阴冷的缘故,几人不停的跺着脚,脚踩踏着木板,发出‘哐哐’的响声。

    天色昏暗,雾气又重,看不大清楚这几人的面貌,但隐约可以从其中一个扎着双辫的影子可以认出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笃——笃——’

    一种极有节奏而又古怪的声响传入众人的耳中,像是从那几道人影身后传来的。

    “妮儿!”

    倒是吴婶,一见到这群人的刹那,立即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不由大喊了一声。

    那正跺着脚的少女听到她喊声的时候,当即转过了头。

    昏暗的光线里,只隐约可以看到她双手相并作捧状,放在嘴边呵气。

    一股股白雾从她掌心之中腾冲而起,随即与黑雾相融合在一起。

    她往这边看了过来,虽然还没有看清面貌,但听到了熟悉的嗓音之后,她依旧带着哭音一般的唤了一句:

    “娘!”

    一喊完话,她毫不犹豫拨腿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少女冲跑之势震得那木头搭建的码头发出‘呯呯呯’的响声,在这安静到诡异的码头显得无比的刺耳。

    木板受到力量的作用,挤压之间似是有些不堪负荷,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是我的女儿!”

    吴婶一听少女喊话,当下更加肯定,见到爱女奔来,母亲爱女天性压过了她内心的恐惧。

    她毫不犹豫放开了紧抓住宋青小以及赶车老头儿的手,往少女的方向迎了过去。

    “娘!”

    “妮儿。”

    两母女很快走近,少女一头撞进母亲的怀里,直到抱到温热的身体之后,她才像是终于释放了自己内心的恐惧,放声的大哭:

    “娘,我终于看到你了。”

    “你这傻丫头。”

    吴婶又气又心疼,斥了一句之后,终究舍不得过多的责备自己的女儿。

    她伸手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接着转头向宋道长等人道:

    “道长,这是我的闺女,您也见过的。”

    她这话中的信息显然是在告知众人,她怀中的少女并非是鬼伪装的。

    听到这话之后,赶车老头儿等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往码头之上走了过去。

    江边原本踌躇不定的几人见此情景也跟着迎了上来,人一多之后,哪怕是阴森的码头边也多了几分活人气息?不再像先前一样死气沉沉的。

    ‘笃——笃——’

    古怪的响声之中?不等老道士开口,吴婶率先发问:

    “我临行之前不是吩咐过你,在家等我吗?”

    那伏在她肩头哭泣的少女还没说话?就见走近的人中还有人唤了一句:

    “娘——”

    吴婶一见?简直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宝才、成才——”

    “糟了。”

    宋长青不知道何时溜到了宋青小的身侧?见此情景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了句:

    “吴婶的两儿一女?还有吴叔竟然都来了这里。”

    这一家人住在云虎山脚,早年时常送些瓜果蔬菜上山?与宋道长等人都很是熟悉。

    宋青小一听他这样一说,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

    从吴婶之前的话中不难听出,她临离家之前,也知道沈庄的事情麻烦?并不愿意将丈夫、儿女都牵扯进这些事情里。

    她那会儿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认为沈庄富裕,常年又请了高人等,事情迟早会解决。

    恐怕在她看来?自己这一趟带了宋道长等人回娘家也不过耽搁几天功夫,等到此间事了之后,必会平安无事的回去。

    所以临行之前?她应该叮嘱了家里人一番?让家里人等她回去。

    可是此时一家人出现在此地?显然应该与她最初的话相违背,中间必定出了什么大事。

    “你们怎么来了?”

    吴婶心脏‘砰砰’的激烈跳动,一面颤声问了句。

    她的男人年约六十,与她富态的身材相较,有些黑瘦,头上包了一圈汗巾,嘴上叼了根烟杆,听了她的话,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

    而两个儿子都已成年,身材倒是高大,但神态憨厚,父子都像是不善言辞,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伏在她怀中的女儿哭了一阵,宣泄了一番心中的恐惧之后,倒是抬起了头来,抽抽噎噎的道:

    “娘您昨日走了之后——”

    “昨日?”不止是吴婶听到这话不对劲儿,就连其他人都瞪大了眼,颤抖发声。

    “是啊。”

    这一回,吴婶的男人倒是插上了嘴,点头应了一声。

    “看样子我们都被鬼打墙困住了。”

    老道士沉声的说道,一双眉头皱得死紧。

    他本身有修为,已经达到了化婴之境,且又是专修驱鬼镇邪的道术,照理来说应该是这类阴魂厉鬼克星。

    可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也中了道,中途数次没有发现有厉鬼附身不说,还被困进了鬼打墙里,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察觉。

    由此可见,沈庄的鬼魂道行之深,怨气之重,实在难以应对。

    其他人更是骇得不轻,对于前往沈庄一行后悔不迭,却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吴家人听了老道士的话,各个面色大变,吴婶的女儿原本止住的哭音又有即将变大的趋势。

    “昨天吴婶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一见众人因为少女的一番话而心神不定,话题即将被拐远,宋青小当即出声问了一句。

    她年纪也很轻,可是语气却十分镇定,带着一种异样的从容,仿佛连老道士都受了此地阴气影响,她却像是半点儿都没有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上似的。

    这种冷静的表现令得宋长青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微微的吃惊。

    她的话声清冷,带着一种别样的锋芒,仿佛一出口的瞬间,就将此地诡异的氛围击碎。

    那吴妮儿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绪,开口说起了昨日发生的事。

    原来昨天吴婶离家之前,确实叮嘱了家中众人不用担心,她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四天必会回来的。

    家中的人也都应承了下来,虽说对沈庄的事也很担忧,可大家一开始的想法与吴婶一样,觉得沈庄的乡绅富户总会迟早解决此事,也并没有将这事儿看得太严峻。

    吴婶离家之后不久,又突然折返了回来,只说是忘了带一样东西,末了临走的时候,让女儿、丈夫等人同行,说是宋道长的吩咐,人多阳气也盛,好压过妖邪。

    “您只说与宋道长等人先行分开,约好了要在哪个地方等。”

    家中的人也没有多想,听了吴婶这话,便都应承了一声。

    她娘家富庶,出嫁的时候嫁妆很多,平时也多有补贴,使得吴家与岳家走动很频密,双方感情很亲。

    听闻岳家出事,妻子又有要求,自然吴大叔与儿女是不可能拒绝的。

    “当时大哥二哥都在镇上干活,您走了一道,就让我们先赶路,说寻到了大哥、二哥,就来找我们。”

    少女口齿伶俐的将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讲到这里之后,那表情憨厚的吴家大郎终于点了下头:

    “我跟成才都在店铺干活,就接到了您托人送来的口信。”

    他说道:

    “送口信来的人说,您身体不适,让我跟成才快去接您。”

    自上一次吴婶从沈庄归来之后,确实脸色不大对劲儿。

    夜里也睡不安寝,恶梦频频不说,脸色也发白,家里人都看在眼里,觉得她是不是患了什么疾病。

    本来打算等沈庄的事情了结之后,找个大夫替吴婶把脉,抓几副药吃。

    哪知吴婶才刚出行,就出了事,两个儿子一听都急得不行。

    吴婶听到这里,又急又气,心疼家人卷进了这桩事情中,不由埋怨出声:

    “人家说了你就信?”

    厉鬼化为她的样子,去了家里骗人,女儿与丈夫受了骗上当也就罢了,两个儿子既没见人,就光凭别人一面之辞就听信,这令得吴婶急得直跺脚,斥责:

    “你这傻小子,光长个头不长脑子!”

    “娘。”说话的吴宝才被她一骂,也不由有些委屈,同时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

    “因为代话的人拿了您的信物,我跟宝才才信的。”

    说话的功夫间,他从胸口的暗包里取出一个东西,朝吴婶递了过来。

    吴婶还没说话,那赶车老头儿却像是见了鬼般,目光一瞟到此物,登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

    他突如其来的惨嚎吓得众人不轻,就连正欲去接儿子手中物品的吴婶也骇得胖硕的手掌一抖,如触电般的缩了回去。

    “你,你叫什么?”

    大家都瑟瑟发抖,吴宝才这样一个汉子也面色青白,嘴唇颤抖不止。

    赶车老头儿的目光恐惧,以一种绝望无比的眼神从宋道长、宋长青以及宋青小身上一扫而过,抖得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是吴婶的报酬。”

    宋青小一看此物,再结合赶车老头儿的表情,顿时猜了出来。

    老头儿疯狂的点头,老道士几人也反应了过来,那拉着赶车老头儿的男人又牙齿相互撞击,发出‘咯咯’的响声。

    只见吴宝山的手上拿着一只粗旧的青灰色棉麻荷包,包里鼓鼓囊囊,像是装了些东西。

    “什么报酬?”

    那先前半道下车的众人听闻这话,不明其中原委,当即问了一声。

    赶车老头儿话都说得不大分明,那牵着他的另一个男人便压低了声音将先前车上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直听得分别的众人心生寒意,哆嗦不止。

    不止是吴宝山,就连吴婶也没想到内中竟有如此详情。

    她在车上的时候昏死了过去,错过了不少的事,此时一听这话,便想起先前宋道长在见到‘宋长青’等人后问起车费的事。

    难怪当时那群人一说给了九枚大金元后,几人都认出了这些人就是鬼。

    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吴婶一时之间骇住,竟不敢伸手去拿那儿子手中的荷包。

    倒是关键时刻老道士强行镇定,上前一步将吴宝山手中的麻布荷包接了过来。

    他一拿走此物之后,吴宝山就像是甩脱了什么祸害一般,拼命的搓了搓手,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想借此动作拍开晦气。

    老道士一将荷包拿到手中,只听荷包内‘叮铛’撞击作响,像是装了些大洋。

    他将收口的袋子打开,往掌心一倒,从里面倒出了数枚银元及大洋。

    以手指拨拿数过之后,恰好银元、大洋各四枚——这与最初赶车老头儿所说收到的数目相吻合,大家刹时不敢发一语。

    “……”

    沉默了许久之后,吴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唤了一声:

    “道长——”

    “冤孽啊。”老道士叹息了一声,“看样子沈庄的那些冤魂,是不准备放过与沈庄有关的每一个人了。”

    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十分鲜明。

    吴婶出身沈庄,不止是她中了招,就连她的儿女们也都被牵连在内。

    吴家的几人闻听此言,都不由开始慌张,吴妮儿伏在吴婶的肩头,又开始害怕的抽泣。

    “之后呢?”正在此时,宋青小又问了一声。

    大家正沉浸在不安、恐惧之中,初时听到她这话,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隔了许久,吴妮儿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勉强道:

    “之后我们跟大哥、二哥以及嫂子等汇合,不知怎么得,就走到了这里。”

    “厚山他们也来了?”

    吴婶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问了一句。

    ‘厚山’是她孙子的名字,今年才将五六岁,正是胖硕可爱的时候。

    一听到全家都被厉鬼引来此处,吴婶露出一副天都要塌了神情。

    “厚山来了此地之后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大嫂抱着他正在船上等呢……”

    吴妮儿说完这话,伸手往身后的江面一指。

    她手指的方向,是码头的尽头,下面是风平浪静的江面,码头的底下传来极有节奏的撞击声。

    ‘笃——笃——笃——’

第九百六十七章 上船

    撞击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吴妮儿的话般,令码头上的人浑身紧绷。

    “这些孽障,竟然如此嚣张!”

    老道士怒发冲冠,厉喝了一句:“朗朗乾坤,哪容妖鬼如此横行!”

    “鬼……啊……”他话音一落,只听江面之上,幽幽传来了一句似有还无的女子尖细的惨叫,那声音像是要断了气,像是吴婶之前被唤醒之时惨叫的那一声回音。

    听闻到这一声阴冷的叹息,吴妮儿打了个寒颤:

    “我们等了一天一夜,有些不安,但却又走不出去。”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幸亏临行之前考虑到有孩子,带了些许吃食,但熬到如今,也是又怕又急。

    吴婶迟迟没来,既担忧她出了什么事,又觉得此地诡异,虽说还没遇鬼,可光是这片散不开的大雾,以及原本热闹无比的码头如今变得异常冷清,方圆百里没有半个人烟,就够令一行人骇得肝胆俱裂。

    “除了我们之外,这里还聚集了几个人,都是沈庄的本地人,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也进不来,说是大雾已经生了十几天的时间,他们走了许久,在附近挖了些地瓜、菜叶等充肌。”

    吴宝山说道:

    “我开始还有些担忧……”他也害怕一家人像这些沈庄中人一样,被困在江岸的一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活活的困死在这里。

    “但随后妮儿就听到了声音,说像是娘的。”

    他指的是吴婶先前醒来之后,叫的那一声‘鬼’。

    母女连心,吴婶的惨叫引起了女儿的注意,猜到了母亲可能到了此地。

    所以后面才出声呼唤母亲,最引这呼声也传进了吴婶的耳里,才令得两拨人顺利聚集。

    “也算是阴差阳错。”老道士听到这里,叹了一声。

    吴宝山面色惨白的点了点头。

    眼泪原本已经止住的吴妮儿又开始哭,这一天一夜以来,她随时提心吊胆的,不过害怕哭出来影响到父兄嫂子等,才一直强忍罢了。

    这会儿一见到母亲,心中的大石放下了,她这才啼哭道:

    “娘您没事儿就好了。”

    他们没有发现先前引他们过来的‘吴婶’是鬼,一开始还没感到害怕,只是以为母亲半路失踪。

    偏偏这里大雾弥漫,他们根本走不出去,便唯有被动的等待。

    焦虑、不安化为巨大的惶恐,直到此时见到吴婶平安出现?那提起的大石才算是落地了。

    吴婶一面心疼的替女儿擦了擦眼泪?一面轻声将自己这一路以来的遭遇跟家人们说了出来。

    众人听得既是骇然,又是后怕不安,末了那吴家父子要向宋道长叩头: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老道士忙不迭的伸手阻止,但这父子几人性情倔强,却是不顾他的阻拦,硬生生叩了几个响头才站起了身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

    各自说过彼此的事情之后?吴家大叔有些不安的问出了这句话来。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老道士的身上?等着他发话。

    “这里能走出去不?”

    老道士沉吟了半晌?突然问了一句。

    吴家父子都齐齐摇头?摇完之后?吴宝山转头喊道:

    “沈叔?您出来吧,我娘带领着老道长来了呢。”

    他喊完话后?向宋道长解释道:

    “这沈叔家在沈庄?原本是携妻女回岳家的?结果在归家的途中被困在了此处。”

    吴宝山舔了舔嘴角,低声的道:

    “他带了俩下人,一共五口,也是最初被困在此地的。”他的脸上露出了略带怜悯之意的苦笑,强调道:

    “已经半个月了!”

    另一个跟着吴家人上前来的沈庄人接口道:

    “这里走不出去,无论往前还是往后,绕了半天,总归会回到原处。”

    他们最初被困的时候也不信邪,沈庄当初有多繁华,江边往来的行人、客栈就有密集。

    这些人不可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全部消失,所以回到江边最初被困的时候,几人曾经相约四处走动,想要寻找到离开此地的出路。

    但无论兵分几路的往前走,最终仍会回到这个码头。

    吴宝山喊完话后,就听到那‘笃、笃’的撞击声越发急切,江面被拨动的细微水流声清晰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不多时,只见码头的下首角落处钻出一道人影来,有些不安的眺望此处。

    见到有旁的人来之后,那人并没有过来,只是站着没动。

    “那里有船?”

    宋长青指着远处问了一声,吴家大叔就点了点头。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码头有一条船,先到的人就住在船的上面,已经呆了许久。”

    船在码头的下方,像是吃水颇深,在雾气之中只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宋青小听到这里,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来这是要请君入瓮了。”

    老道士赞同的应了一声,叹了口气:

    “青小说得没错,此地由强大的厉鬼怨气形成一个特殊的鬼打墙,将沈庄之人困住。”

    既不让人离开,也不让人退缩。

    偏偏在码头的一侧留了一条船,就如同各个死胡同口出现了一条生路,摆明了就是要请人乘船而走的。

    大家越听越是害怕,那先前半路下车的妇人瑟缩道:

    “我可不想去沈庄……”

    她话没说完,其他人也都心有余悸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众人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沈庄的问题十分严重,这会儿坐上船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众人虽没出声,可是露出的神情间与她的想法也似是差不多。

    老道士心烦意乱,听闻这话就斥道:

    “如今哪由得了你想怎么样呢?”

    阴鬼请客,根本不容人拒绝。

    此地的鬼打墙,以老道士的术法根本难以破解。

    最严重的,是他身上带来的符纸已经被消耗了大半。

    他临行之前在上香的时候因为逆卦象而行的缘故,试图强求一个圆满的结果,却被力量所反噬,受了一些伤。

    在路途上又数次施展秘法,如今实力受了些损伤,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将这些人完好无损的送出。

    “如果不顺从,恐怕被困在此地,最终缺少食物,活活死在这里。”

    大家一听他这话,又怕又悔,赶车的老头儿跺脚哭:

    “我何苦要趟这浑水哟!”

    吴婶也不敢去接这话,顿了半晌,才怯生生的问:

    “道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上船吧。”不等老道士开口,宋青小突然说道:

    “既然船停在这里,恐怕就是为了要运我们前往沈庄的。”

    在众人皆慌乱无助的情况下,她展现出了非凡的冷静与从容,使得宋长青不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露出几分嘀咕。

    倒是老道士,此时心神已经大乱,倒像是没有注意到小徒弟的异样表现,闻听这话,点了点头。

    其他人有些不情愿,尤其是以那妇人为首的一群外乡客,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们又非沈庄的人,又跟沈庄没有,没有什么关系……”

    她还心存侥幸,偷偷睨了老道士一眼:

    “既然此地如此凶险,不如老仙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将我们……”

    这样的话众人之前在黄鼠狼围攻时已经提过一次,遭到了老道士的拒绝。

    可是经历过一番风波之后,这女人也看了出来老道士面冷心善,极为有正义感,因此仍心存侥幸,想要将他说服。

    其他人虽没说话,但目光都落到了老道士的身上,显然心中的想法也与妇人是一样的。

    不止是他们,就连沈庄的那些人、吴家的父子,听到老道士法术通天的时候,都眼睛一亮,露出期待之色。

    吴家父子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们看来,沈庄出事极有可能与百年前的屠城怨气有关。

    他们要害的,可能就是沈庄的人罢了。

    既然如此,他们并非沈庄的人,不进沈庄便成,沈庄的事与他们又有什么相干呢?

    宋青小冷眼旁观,以她的修为,这区区雾障自然是困她不住的,但这些人的品性并不高洁,没有任何值得人怜悯之处。

    且既然众人齐聚于此,说不定与她的任务相关。

    她并不是老道士那样真正的慈悲心肠,事关自己的任务线索,她自然不可能在此时因为几人哀求而动容。

    “不瞒你们说。”

    老道士被众人一看,心中也软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声:

    “我的力量对付一般的阴魂厉鬼尚有作用,可是沈庄的怨戾之气,又岂止是一般的阴魂厉鬼可比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其余几人脸上便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像是觉得他在推托,老道士又道:

    “而且我在临出门前,本身受了些伤,一路灵力又消耗了一些,此时送你们出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老仙长……”

    妇人还想说话,老道士将手伸出,做出一个阻止的姿势:

    “更何况你们上了这车,便已经沾了因果,根本不可能跑得脱。”

    他看了吴宝山父子一眼:

    “阴阳自有分界,可是厉鬼胆敢在青天白日出现,且幻化为吴沈氏的模样迷惑于你们,道行已经很高了。”

    一行人听他说到这里,以为他只是东拉西扯的想要转移众人注意力罢了,正欲再说话,老道士又道:

    “沈庄的鬼能出现在八十里开外,你们就敢笃定,就算我拼着这一条老命将你们送回家去了,你们就不会再度被冤魂缠住?”

    这话恰好点中了众人死穴,先前还想着归家的一行人,刹时僵硬,面如死灰了。

    “到时不止自己难以逃脱,恐怕还会祸及家人,我言尽于此,各自斟酌吧。”

    老道士话音一落,当即双手一甩,大步往码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余众人一脸绝望,但怔愣了片刻之后,仍慌乱的跟了上来。

    “道长——”

    “我本领低微,但进了沈庄以后,也会尽我所能的……”

    老道士没有转身,只是说完这话,便走到了码头的尽头。

    他性格端肃,且一身正气凛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令人信服。

    到了现在,众人也没有其他退路,面面相觑之下,便唯有跟在他的身后。

    码头的下角停了一艘船,船身刷了黑漆,映在水中几乎与江水融为了一体。

    船中站了一个皮肤松垮的男人,看上去约四十来岁,阴沉着脸,见到众人走来,一脸警惕的退到了船舱口。

    “沈叔,这是云虎山一门的宋道长,道长很有本事,能驱鬼捉妖呢!”

    吴宝山上前介绍了一声,那中年男人并没有松懈,眼中露出怀疑之色。

    “先上船再说。”

    吴宝山踩着码头的竹梯下去,跳进了船中。

    船体吃力,晃荡不停,拨弄着江水,发出‘哗哗’的声响。

    黑船的一头撞击着码头的木柱,‘笃——笃——’声更加急切了。

    那站在船舱口处的男人身体摇摆,慌乱之下伸手抓住舱门,才将身体稳住。

    “娘,您先来,下来。”

    吴宝山晃了两下身体,向自己的母亲伸出手来。

    话音刚一落,就听那被称为沈叔的人道:

    “沈家妹子也就算了,后来的人有食物没有?没有不准上船的!”

    他看样子已经饿得狠了,双眼青黑凹陷了下去,拉杂的胡子结成一缕一缕的,其间嘴唇干裂出层层白色的壳。

    吴宝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老道士等人。

    “你这人……”

    其他本来就不想前往沈庄的人一听这话顿时恼了,大家正要争执之间,宋青小二话不说跳进了船内,大步行向船舱口。

    “我……”那男人一见她不听话,顿时大怒,正欲开口间,宋青小提起一条腿,往他当胸踹去。

    她的力量已经极力克制,可这一脚的威力却仍非同小可。

    男人一被她踹中,身体后躬,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的‘咔咔’声响里,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矢般往船舱内飞落而出。

    ‘哐铛’得撞击声里,舱内的女人、小童放声尖叫哭喊,将男人痛苦的呻_吟压盖过。

    船身剧烈的晃荡,拍打着水波,撞击木桩发出急促的响声。

    一船人顺着船身的力量来回颠簸,她不抓舱门,整个人也站得极稳,在船身像是即将要翻转的剧烈运转下,面不改色。

    宋青小平静的转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宋道长等人喊:

    “可以下来了。”

    “……”

    老道士此时的脸色极度精彩了,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恍惚,下船来的时候还险些崴了脚,幸亏一旁宋长青将他扶住。

第九百六十八章 安慰

    这个阻拦者被解决之后,众人只略加犹豫,便相继上了船。

    船身一下容纳了这十几个人后,径直下沉,又吃水深了几分,再加上晃荡的余波,船舷两侧竟有江水涌入。

    那江水实在是异常的冰冷,几个下船之后站立不稳的趴在船舷,水一泼上他们的脸——

    寒意如同绵绵细针,直刺得他们发出惊叫之声:

    “啊——”

    水珠顺着脸颊下滑,所到之处几乎要将涌流的血液冻结,让人颤抖不止。

    “好冷!”

    几个被水泼到的人打了个哆嗦,喊了一声。

    吴家大叔就提醒道:

    “大家要注意,这江水冷得很,一旦碰到,可是会冻伤人的。”

    他说这话,必定是先前有人吃亏过,所以此时才会提醒。

    其他人一听他的话,都惊得不住往船舱的中间退,唯有那被江水泼到的几人捂着脸倒吸凉气,脚在船舱底部蹭得‘哐哐’作响,证明了吴家大叔所言非虚。

    众人的动静令得黑船晃动得更加厉害,船内的女人发出尖叫声,小孩哭声更急,听着像是至少有两三个稚齿的孩子。

    宋道长压下心中因为宋青小举动而生出的震惊,又将注意力落到了江水之上。

    他侧身往船外看去,只见那江水荡漾不止,在昏暗的光线下漆黑如墨,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动荡之中,一股寒烟从江面冉冉升起,化为阴森的黑气,随即与萦绕江面的雾气相融,形成遮天蔽日的雾气。

    “阴煞之气?”

    宋道长虽然早知道沈庄内阴魂厉害,可一见江水中阴气如此之重,也是吓得不轻。

    他手指一动间,掐指捏了数下,随即心中一沉:

    “此为永清河。”

    说到这里,老道士反手往腰侧一摸,摸出一个漆黑的八卦青铜仪。

    青铜仪内有一指针,四周刻了密密麻麻的符形。

    随着他法诀打入其中,那指针无风自动,开始疯狂乱转。

    摩擦之间发出急促的‘叮叮’响声,数下之后停止。

    “位于下南的一个阵眼之上……”老道士嘴中念念有词,同时手指掐算,数下之后面色大变:

    “极阴之地!”

    众人不明就里,但从老道士的神态、语气倒也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词,却又因为不懂而不好多问。

    反倒是宋长青没有这些顾虑,直接问道:

    “师傅,什么是极阴之地?”

    老道士定了定神,解释道:

    “我跟你说过,永清河占上北,属阳水;而内运河在下南?属阴水。”

    两水相交汇的中点处?将整个沈庄包围在内?所以形成了沈庄独特无比的地形。

    若是集永清河之阳气,沈庄则繁荣昌盛;若是受内运河之阴气影响,则又可能养出祸害三界的绝世煞星。

    “此地属于永清河,本身拥阳水之厉,此时却阴气弥漫?似是反受内运河的阴气所逆——”

    他的眼中露出隐忧?双眉紧皱:

    “阳盛阴衰?可见魔煞横行,已经是大大的不吉。”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可‘阳盛阴衰、大大不吉’这样的话却是听懂了?当即吓得有好几人哭出了声。

    船舱内部一个抱着小儿的妇人怯生生的探出了头来,有些不安的看着众人。

    “唉!”老道士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说到这里?又问了一声:

    “长青?临出发前?我让你寄出去的信,寄了吗?”

    老道士说这话时,目光之中蕴含希冀,无形中给了宋长青很大的压力。

    “寄是寄了。”宋长青点了点头,接着又像是有些不安:

    “可是师傅,那封信既没有地址,也没有收件人,不知道寄往何方,落入何人手里,里面又仅仅写了沈庄之约而已……”

    这样一封奇奇怪怪的信,真的能寄到当年曾经许诺的人手里吗?

    后面的话宋长青没有问出口,但宋道长却能猜得出来他话中未尽之意。

    宋道长沉默着没有说话,宋长青又道:

    “那是,那是您所说的,当年师祖所交的故友吗?”

    “是的。”老道士原本颇有自信,可到了这会儿已经心神开始紊乱,听到徒弟的问话之后,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

    “当年他与你的师祖有沈庄之约,曾经约定再前往沈庄的时候,寄出这样一封信。”

    老道士顿了顿:

    “你师祖也曾问过他名讳,他却笑而不语,只说信寄有缘人,他与我们云虎山一脉有缘,必定会再见的,还十分笃定,只要写出此四个字,他必会得知。”

    话已至此,老道士的师傅也不便再追问。

    此人神通盖世,已达天人之境,老道人在仙去之前,认为此人恐怕有大能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最终将此事吩咐了自己的徒弟。

    宋道长原本也对故去的师傅极为信任,可此时接连出事,到了沈庄,又见阴气逆阳而来,将永清河也化阳为阴。

    而昔日的那位曾与自己师傅有过约定的故友却并没有现身的时候,他也隐隐有些怀疑那样一封信是不是寄得出去。

    “唉——”

    事到如今,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无论这位故友会不会出事,事关你与青小的命劫,这沈庄之行,我无论如何也要走一通的,大不了陨落此地!”

    他先是有些丧气,后面目光落到宋长青与宋青小身上的时候,那丝犹豫尽去,化为坚毅。

    宋长青嘴唇动了动,目光之中像是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异光,速度快得宋青小还来不及捕捉,就已经被他隐了下去。

    “打人了——打人了——”

    两师徒说话的功夫间,船舱内突然传来一个婆子惊慌失措的响声,还有众人拾拣破损之物时的声音,显然这些人正在救船舱内那被宋青小一脚踹飞的男人。

    从众人哭喊声听来,那人情况似是有些不妙,这会儿还未苏醒。

    老道士神色一变,听到这里,不由有些生气的瞪了宋青小一眼,教训她道:

    “小丫头!我说过什么?教你术法武艺,为的是让你强身健体,希望你平安渡过灾劫。”

    “师傅,您别骂小师妹。”

    宋青小还没说话,宋长青已经站不住了,当即往她面前一站:

    “她也只是情急之下才出手而已,而且她有分寸。”

    “你少惯她!”他不求情还好,一求情老道士更加生气:

    “就是因为有你多有庇护,把这小丫头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山上的时候画符炼法的时候不知努力,这会儿打人倒行。”

    他越说越大声:

    “你既然要替她出头,待沈庄事了之后,这笔账就算到你的头上,一并罚你!”

    “嘿嘿。”宋长青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这会儿看似凶狠,实则已经心肠软了下去,当下发出两声憨厚的笑声,眼眶却有些发红:

    “如果沈庄事了,我们能一道回去,师傅打我骂我也行。”

    “你……”

    宋道长的表情一滞,想要说什么,最后却狠狠一甩袖子:

    “我不管你们了。”

    他恨声说完,转头往船舱里走去,显然是准备救人。

    其他人一见老道士离开,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一股脑的挤入进船舱里,当即将船舱内部挤得水泄不通,船外只留了宋长青与宋青小二人。

    “小师妹。”

    宋长青望着老道士像是一瞬间佝偻下去的背影,像是愣了好一会儿,接着才深呼了一口气,强提自己的精神,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露出一脸的笑意:

    “没有被师傅吓到吧?”

    “没有。”

    宋青小摇了摇头,也往船的一边走去。

    宋长青背了个巨大的包裹,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还在轻声的解释:

    “师傅不是有意凶你的,他老人家只是有些担忧,想要你积攒气运。”

    龙虎山一门以占卜卦象作为门派传承,师门中人顺应天道,对于气运极为看重。

    在老道士看来,行善积德必会化为气运加身,说不定能在危急时刻救命。

    沈庄一行如此凶险,本身所带的两个徒弟都有劫难在身,出行之前占卜的卦象又并不算大吉,他自然更希望多做善事,多积阴德。

    之所以一路上频频出手,甚至心软答应救众人的原因,除了是因为修行之人路见不平之外,也有想要做些好事,以求老天庇佑的心。

    “我不争气,修为不及师傅十分之一……”宋长青深怕宋青小不开心,跟前跟后的解释:

    “所以沈庄之行,师傅压力很大。”

    宋青小的目光落到江面之上,老道士看不到的东西,在她眼里却十分清晰。

    水底有大量密集的黑气,如同交缠的发丝,将河水铺织成漆黑。

    密集的阴气使得河水带上了煞气,极具攻击力,这种情况与当日玉仑虚境试炼场景中的九龙窟内的湖水情况有些相似。

    只是与九龙窟内的湖水相比,这里的阴气浓度远不及九龙窟内的百分之一。

    可九龙窟内的湖水面积之小,远不能与一条贯通全国的河流相比。

    当年意昌一族全体女性的牺牲,再加上九龙千年怨气,才形成了那么一块并不大的阴煞聚集的湖泊而已。

    相反之下,这永清河的面积不知大了多少倍,阴气却如此浓郁,可想而知这沈庄的阴魂力量之大,竟不亚于九龙阴怨之气。

    宋青小想到这里,不由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除开东秦无我这个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威胁之外,看样子沈庄的阴魂也非同小可。

    照理来说,她有青冥令在手,此物正属阴邪克星。

    但她的神识沉入神魂之中,青冥令正被蕴养在她神魂之中沉睡。

    从上次试炼,青冥令接连吸纳了深渊领地的煞气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与银狼一样,像是要通过沉睡的方式来完全吸纳这些被它吸收的煞气。

    若是它能将这些力量完全融合,醒来之后的青冥令应该威力会更上一层台阶。

    可是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一轮试炼中,它极有可能没办法帮上自己的忙,成为一个摆设!

    宋青小不死心的以神识刺激它,但令牌本体被一股黑煞之气包裹,随着她神识的刺激,在她神魂之内微微翻滚,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其实师傅从小把你养到大,将你当成女儿一样,你别看他骂人很凶,其实最疼的就是你。”

    宋长青以为她的沉默是为了宋道长,还在极力解释:

    “他这会儿进去,可能也是为了救人,不想要别人误解于你。”

    他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此时却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看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深怕她还在生气。

    “我知道。”宋青小叹了口气,她的神识一心二用,哪怕不进船舱,也能将里头发生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的。

    “我没有生气。”

    宋长青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表情逐渐严肃,看了她半晌,直到宋青小皱了皱眉,正欲说话的时候,他才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青小,大师兄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听到这话,微微一怔愣。

    在她生命之中,无论是读书时、工作后、试炼中,还是后面进入神狱之后的时光里,她也遇到过无数的人,对她说了很多的话。

    有喝斥、有鄙夷,也有忌惮、防备,还有杀机、感激。

    试炼场景中有依附她而生的人,例如逃脱恐怖营中的那群逃亡的族人、品罗等,也有对她寄予希望的,如同意昌、修士等。

    可像宋长青这样,对她的期望只是想要她好好的,未免就令宋青小觉得有些怪异。

    他这一刻的沉默,那目光像是看透了许多的事,几乎让宋青小有种他可能已经看出自己并非原本的‘小师妹’的感觉。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了手出来:

    “好了……”

    他的手像是想要碰触她的眉心,但她防备之心极强,不等他指尖碰到,便侧头避让开去。

    宋长青的手落了个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但下一瞬又提起笑容:

    “既然没有生气,就别皱眉了,沈庄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师兄会保护你的!笑一个!”

    宋青小眼皮跳了跳,没有搭他这话,转而问道:

    “对了师兄,师傅提到过的那个故人,不知有没有留下过名姓?”

    老道士口中的这位故人在他的师傅看来,都已经达到了通神之境。

    以老道士化婴境的修为,能被他的长辈视为脱胎换骨的神人一流,至少在修为上可能非同寻常。

    不知为何,宋青小想到了至今还未出现的东秦无我。

    以他虚空之境得修为,在云虎山的人看来,确实如同‘神人’一般。

    这一场试炼只有两个参与者,‘白首之约’的线索如今半点儿都还没有浮现,而东秦无我也不知会在何时现身。

    对于宋青小来说,此人极度危险,他的存在为至今仍不确定的任务更添一层阴影。

    老道士口中提到的故人也是一个未知的存在,从某一方面来说,都属于不确定的因素。

    照她推测,若这故人就是东秦无我,而按照以往试炼法则,试炼者极有可能分属敌对阵营来看,东秦无我与她的任务就截然相反。

    由此宋青小倒是摸索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第九百六十九章 怨怪

    东秦无我当年既然来过沈庄,且与老道士的师傅定下将来再探沈庄之约,必定是因为查出了某些线索,与他任务是息息相关的。

    也就是说,这一趟‘白首之约’的任务契机,恰好在沈庄之内。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按照试炼者一贯对立的阵营立场看来,他的目标如果是解决沈庄内的阴煞之气,那么宋青小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与他截然相反——

    “看样子,不能将源头直接杀死。”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喃出声。

    “你说什么?”

    宋长青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老道士的好,听到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由一顿:

    “什么不能、源头的?”

    宋青小的声音很轻,他听得不清不楚的,只捕到了几个关键词。

    “没什么。”宋青小神情一顿,摇了下头,又问了一句:

    “师傅提到的故人,有没有说姓名、外貌、年纪等?”

    宋长青见她神色自若,确实不像是因为先前老道士的态度而闷闷不乐,不由松了口气。

    又听到她问起这位神秘的‘故人’,只当她是对沈庄一行感到十分担忧,所以才再三发问而已。

    “姓名没有提到过,师父也曾问过此事,但师祖回他,‘身份、姓名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君子之交,在于品性、德行,以及可以道法、修炼上的切磋。’”

    也就是说,老道士的师傅对于这位故人来历一无所知。

    但宋长青接着又道:

    “倒是提过长相、年纪。”他说道:

    “说是年约三十,相貌温文,穿着简单的青衫,就像普通的文人。”

    这样的形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此时的文人雅士可能都是如此装扮,但宋青小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此人就是东秦无我。

    “唉。”宋长青叹了口气:

    “已经是百年前的约定,祖师都已经仙去,仅凭当年一句空口承诺,既没有书信,也没有证物,如今怎么可能还找得到人?”

    尤其是宋道长让他寄出去的那一封信,无名无姓,寄往何处也不知,信中又只有四个大字。

    天下之大,收件人怎么可能得知?

    临行之前,宋长青就十分忐忑,先前与宋道长对话之后?他也看得出来?老道士面上虽然不显,可能心中也打起了鼓来。

    “恐怕这人不会来了……”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幽幽的叹了句。

    “会的。”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宋青小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他会来的。”

    宋长青有些诧异的转过了头,就见到她望着江水,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说这话时语气却异常笃定?仿佛对此半点儿不疑。

    “你……”

    他正想问宋青小怎么如此肯定?就听到船舱内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的骨头正位声响?接着一道男人凄厉异常的惨叫声传扬了开来。

    光是从那声音中的颤音?便可以听出此人痛苦已极。

    这是先前被宋青小一脚踹进舱内的男人,宋长青听到他的惨叫?再听到骨头的响动?猜测他可能伤的不轻。

    一想到此人的伤可能是由宋青小造成的?他便有些心虚,当下站不住了,说道:

    “我进去看看。”

    他也怕出了大事,回头宋道长生气再斥责宋青小。

    话音一落,他背了包裹转身往船舱的方向走去。

    他一离开之后,船底下荡漾的江水之中,顿时出现了动静。

    铺织成丝般的黑网开始迅速涌动,有什么东西像是想要破网而出,钻入船内。

    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开始在黑网下隐现,拼接着块块残破的碎片,最终汇聚为一张阴森瘮人的厉鬼,‘嗖’的一声从水中钻出,显然是想要往宋长青的后背飞扑而去。

    只是那鬼影在才钻出水面的刹那,一只纤长的手便往它的面门迎面按来。

    “回去。”

    冷清的嗓音之中,带着淡淡的警告之意,那众鬼所化的怨灵一被按住,随即发出一声尖叫的啸声。

    ‘啊——’

    那声音直接攻入神魂,如同群鬼嚎哭,份外瘮人。

    若是宋长青在此,被这鬼哭一震,必定会受到重创。

    可此时这声长啸对于宋青小却半点儿影响也没有,她的神色不变,手按着这崛起的怨灵,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在它频频的惨叫之中,将它压入水里。

    ‘扑通!’

    手掌没入江面,水中的黑气顿时缠绕了上来。

    每一条密集缠绕的黑气之中都夹杂着浓浓的怨念,无数黑气化为缠绕的丝缕,瞬间缠缚住她的指掌处。

    大量阴寒入骨的黑气顺着她指缝之间往上钻,形同藤罗,须臾便将她缠得严严实实。

    阴煞之气化为巨大的怨力,拖拽着她的身体重重的往下拖。

    ‘啊——’

    ‘呜呜呜——’

    怨灵在尖叫哀嚎,发出凄厉刺耳的声响。

    宋青小与掌心下那张被压制的怨灵的鬼脸相望,它还在尖叫,漆黑的嘴张开至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尖叫声里,嘴里的舌头化为万千触手,钻涌而出。

    黑气如同盘根错节的血管,攀附于她手掌、手腕处,甚至还以极快的速度往她胳膊蔓延。

    巨大的力量拖拽着船体,使得那艘漆黑的小船开始往江面一侧倾斜。

    另一半船身开始脱离水面,船内一些摆放的杂物‘哐哐’间往另一侧翻移动。

    “怎么回事?”

    船舱里的人第一时间感应到船的异变,发出惊慌失措的疑问声。

    “我去看看。”老道士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往四周环顾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小徒弟还没进来,当即有些慌乱的站起了身来。

    黑气已经越聚越密,力量大得像是要将这艘船拉翻得倒扣过来。

    船的另一侧已经脱离了水面,‘汩汩’的声响里,阴凉的江水涌入了船舱之中,船体震荡不安。

    水底的阴魂发出更加尖厉的急喊,黑气迅速往这附近涌来,牢牢将船底包裹。

    大股大股黑气交缠,竞相扭缠,形成一条条黑藤,已经爬至了宋青小的小臂处。

    不等它们爬至胳膊肘时,一股冰系力量从宋青小的手臂之中涌了出来!

    寒冰乍现!

    ‘嗞嗞——’

    那原本蠕动的黑气转眼之间便被冻结,大量寒意从黑线之上散布开来。

    冰晶如同瀑布般流涌直下,所到之处将所有阴气全部凝结。

    江面一层厚厚的冰铺延开来,黑气之中蕴藏的怨灵、阴魂如同受到了剧烈的伤害,发出阵阵惨叫,露出瑟缩之色。

    “青小!”

    老道士心忧宋青小,一出船舱,恰好就看到了她弯腰伏在舱边,手已经探出了船舷之外。

    外头阴风缭绕,鬼气森然!

    船体就如同跷跷板,一侧高高扬起,而她所在的方向吃水极深,水流涌入,像是下一瞬就要滚落出船舱,掉进那滚滚江水里面。

    惊骇交加之下,他大喝出声。

    原本以为宋青小可能是受到了阴魂的控制,却不料他这一声大喝之后,宋青小就转过了头来。

    她的目光清澈,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来像是被阴鬼上身的样子。

    “你……”

    老道士刚一开口,耳中就像是听到‘哐铛’的声响,仿佛有什么琉璃杯盏被打破般。

    这声音一响起,先前的那股魔咒瞬间被打破。

    ‘轰隆!’

    一声巨大的响声之中,高高翘起的船体重重跌落水面,激起大股大股的水花飞涌而起。

    ‘哗哗——’

    船身摇得如同一只巨型摇篮,力量大得老道士站立都有些艰难。

    宋青小却如同没事人一般,将垂落在船舷之外的手收了回来。

    老道士的目光落到了她手臂之上,只见那手掌是干的,不见半点儿湿意滴下来,但指尖处却似是寒芒萦绕。

    等他定睛再一看,又觉得指尖处的丝丝缕缕的白气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怎么了?”

    宋青小问了一声,老道士又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之间并没有慌乱,肤色莹白,目光清透,不像是被阴魂影响的样子,那一口提在嗓子眼儿的气才松懈了下来。

    “你没事吧?”

    老道士的脸吓得惨白,问话的同时强忍船舱颠簸,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目光还在警惕的四处看。

    “没事。”

    宋青小摇了摇头,师徒二人说话的功夫间,那船‘铛’的一声撞上码头的木柱,借着这一撞的反震之力,竟开始泊离江岸。

    “啊——”

    后面跟出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众人一见船身无风自动,像是往江中驶离,都发出惊叫之声来。

    “快,快找浆出来,把船停往岸边!”

    船内的人一见船动,都惊慌失措的喊。

    可是船舱内并没有木浆等物,众人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趁手的可以划船的工具。

    倒是颠簸之间,两侧江水‘哗哗’灌入舱内,冻得众人直打寒颤。

    “别费心思了。”老道士确认了宋青小没有大碍之后,心中提起的大石落回了原位,这才强打精神道:

    “这船明显是鬼船。”

    船身刷黑漆,舱棚顶如同棺材盖,一看就像是专门为死人所准备好的渡船。

    老道士上船之后就注意到了船停泊在此处,码头没有缆桩,船身也并没有系缆维持船体。

    同时也没有抛锚,稳固船身。

    在众人到达之前,船体停靠在码头边,像是还在等待的客人没有装满。

    “阴鬼将船停在这里,待人齐之后出发,哪怕就是有浆在手,也未必划得动这鬼驶的船。”

    老道士说到此处,其余人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水波冲击着船的底部,发出重重的撞击声响,黑船带着一群人缓缓飘往江中。

    那船初时驶出速度很快,像是要杜绝这些人慌乱之下跳船而逃般,一眨眼功夫便驶离码头七、八米远。

    “怎么办?”

    一见船走得如此之快,船上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一下就哭了起来:

    “这船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十有八九是要去沈庄。”

    此时大雾弥漫,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但凭借着感应,老道士仍猜出了此船前行的方向必是沈庄。

    “我们不想进沈庄……”

    那妇人一听要进沈庄,不由更加害怕,哭得越发大声。

    “唉,天意如此,难以违背。”老道士安慰了她一句,话音刚落,就听到舱内有个女人带着哭音大声的道:

    “什么天意?我看就跟这小丫头有关!”

    一个泪流满面的妇人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她发钗凌乱,穿了一身粉缎套裙,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颇为体面。

    此时的她双眼含泪,目光之中露出怨恨之色,伸出一只捏了帕子的手,直指宋青小的方向,恨得咬牙切齿:

    “她一来就打人,手段凶残,普通人哪有这么大力气,将一个男人踹出数米远?”

    妇人眼睛通红,身体抖颤:

    “且船体震荡的时候,我们都在船中,唯独她在船外,依我看,她就是这个‘鬼’!”

    宋青小的目光往她看了过来,吓得妇人一个瑟缩,但随即怨恨又爬上她的脸,她双手撕扯着帕子,哭喊道:

    “不如将她丢进江水里面!”

    这样明目张胆要杀人的话一说出来,船上的众人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许多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下,没有人发言。

    “休得胡言!”

    老道士一听这话大怒,宋长青也背了行囊,站到了他的身侧,高大的身形将宋青小挡住,摆出一副不惜大打出手的架势来:

    “我看哪个敢!”

    “我的徒弟从小就是由我一手带大的,绝不是你口中的‘鬼’,船行的事与她无关。”

    女人尖声哭道:

    “怎么无关?我看就与她有关!”

    宋道长虽不屑于这失去理智的妇人一般计较,可也不能忍耐有人往自己得小徒弟身上泼脏水,当即强忍不满:

    “沈夫人,我知道你相公受伤,你难免神智昏聩,说出一些糊涂的话来。”

    他为人正直,此时也不偏倚自己的徒弟错处,坦然承认:

    “我知道青小行事莽撞,我已经尽量在弥补,你的相公我也在极力救治,我云虎山一脉欠你们一个人情,此间事了之后,我们这一脉必定想办法会还……”

    “呸!”他话没说完,那妇人就吐了口唾沫:

    “拿什么还?如今人都被打得险些背过气去,大家在这船上,将来生死不知,你们怎么还?”

第九百七十章 以理

    女人的声音尖锐:

    “还说什么道士高人,我看你们就是江湖骗子,一行人到这儿来招摇撞骗!云虎山脉,这一趟恐怕你们都要死绝在此地,到时孤家寡人绝后,还个屁的人情!”

    “你闭嘴!”

    宋长青面色大变,只是他还没开口,老道士则像是被触到了逆鳞般,大怒喊出了声。

    对于老道士来说,传承他衣钵的徒弟便如亲生子女般,女人的诅咒令得原本脾气尚算不错的他拳头都握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那女人先前还嚣张,但一见老道士发怒,仍觉得有些犯怵,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伸手抓住船舱门框之后,才强作镇定的颤声道:

    “你也要打人么?”

    这一番话顿时将老道士的理智拉了回来。

    宋青小眼睛一眯,手腕一转,正要出手之际,一只温热枯瘦的手却探了过来,一把将她手腕抓住。

    “别说了!”

    老道士大喝了一声,气得须发都要立了起来,他强忍着怒火:

    “船已经开了,这一路我会竭力保众人平安,一到沈庄,我立即下船!”

    “说的比唱的好听。”妇人仍不依不饶,见他住手,像是知道老道士不敢对自己动手一般,胆子又大了起来:

    “谁不知道沈庄如今什么模样,还再三提到沈庄,我看你们师徒就是沈庄的‘鬼’,为虎作伥,想骗我们前去送死呢!”

    这话一说完,老道士牙关紧咬。

    他生性刚烈,如今被一妇人如此指责,心中的怒火自然是可想而知。

    吴婶等人见双方吵得厉害,见老道士气得不轻,忙不迭的出面打圆场:

    “沈家太太,一人少说两句吧,道长是有真实本领的,为人正派,我们一家与他结识多年,可以替他保证。”

    “是啊,都别吵了,还是看能不能想办法,让这船停下来。”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导声中?那妇人冷哼了一声,扭了扭手中的帕子:

    “我相公如果没事便罢?若要有事?待此间事了之后,我要找人上这所谓的云虎山?砸了你们道门招牌!”

    说完这话,她身体一扭,转回了船舱里面。

    她一离开之后?船上其他的人也各自散开。

    吴家的人、赶车老头儿等虽说有些担忧?有心想要再说几句话,可船舱外阴气逼人?江外雾茫茫一片,这顷刻功夫,船已经驶离码头,再看不见众人先前上船的地方。

    江面阴森可怖?众人不敢多说?又都躲进了船舱里面?独留了几师徒在外面,像是无形中被人挤排了一般。

    “师傅——”

    宋长青也很生气,但看了老道士板着的铁青的脸?唤了一声之后,又叹道:

    “我去检查一番船后,看有没有异样之处。”

    因为这一桩吵闹,无形中宋道长便将保护这船人的责任背上了身,难以调息恢复。

    老道士忍了怒火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去吧。”

    等到宋长青走了之后,他看了宋青小一眼。

    宋青小看到他先前发怒的情景,以为他此时要出言责备的时候,他却叹了一声:

    “吓到了没有?”

    她微微一怔,没料到老道士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没有责备她的举动给他带来的妇人的尖酸刻薄的指责,也没有迁怒于她的意思,反倒温声问她吓到没有。

    “没有。”

    她摇了摇头,目光垂了下来,落到老道士握住她手腕的手上。

    与她相比,他的力量实在脆弱无比。

    他的天资不算很高,又没有奇遇,修行到这样的年纪,勉强达到化婴之境,但因为专攻道术、驱邪灭鬼之术,使得他这化婴境的实力更是大打折扣,在宋青小看来弱得惊人。

    可是他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掌却又宽厚有力,带着一种想要为她遮挡寒风疾雨般的一往无前的勇气、决心,这使得老道士的身体之中爆发出远超出他真正实力的意志。

    江外确实阴寒,可这一丝寒意其实伤不到她的,但有老道士温热的手掌相比,反倒令宋青小越发深刻的感应到了这些无孔不入的寒气。

    进入神狱以来,她一向自在随心,行事全凭自己,从不畏缩、避退。

    可不知怎么的,此时被老道士这样一牵、一问,她心中竟生出一份奇怪的忐忑。

    “没有就好。”

    老道士看她低垂着头,想要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可手刚一举起,才发现这个在他印象之中一直乖巧可人的小徒弟不知何时,已经长得如此高了,哪怕是低垂着头,也不是他已经可以抬手便可以摸到脑袋的年纪。

    “青小。”他温和的唤了一声,全然没有先前与那妇人争执时的刚直,反倒带着对于她无尽的怜爱之意:

    “我们云虎山一脉,向来都以驱邪除魔为己任。我入门的那天,你的师祖曾让我发誓,绝不仗着术法、武功,欺凌弱小。”

    他温声的教导,可这种轻言细语,对于宋青小来说,却比厉声的斥责更让人煎熬。

    她已经明白了老道士的意思,却并没有出声。

    老道士为人宽厚,心怀仁慈。

    他出身于正统道门之中,也是受长辈呵护成长,到了独挡一面的时候,便成为了一颗顶天立地的大树一般,也是一个正直而仁义的人。

    可她不一样。

    她生于微末,九死一生之中从神狱之中爬起,经历许多才保住自己的性命。

    所以她行事果决,出手狠辣,却又情感有所缺失。

    两人无论是看法、想法截然相反,她虽感动于道士的维护,却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错误,自然也没有认错的意思。

    老道士看在眼里,自然也心中有数。

    “你这小丫头。”他笑了一声,最终没忍住,屈手往她头上敲了一下:

    “还以为你懂事了,却仍是这样倔强得很。”

    这种感觉倒是新鲜得很。

    如果是在其他试炼场景之中,有人敢这样敲她脑袋,早被她拧断了手臂。

    可这会儿她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抬头望着老道士看。

    昏暗的光景之下,她的眼神清澈,目光一闪一闪的,表情怔愣,看起来竟可爱得很。

    他故意板着脸,但眼中却含着一丝包容的笑意:

    “不想认错也就算了,但做错了事,师傅总要给你一个惩处才行,敲你这一下以示小惩大戒,你服不服?”

    “好吧。”

    宋青小将手放了下来,承认道:

    “师傅你敲就敲了,不过我并没有认为我错了。”

    她坦然道:

    “那男的碍事,这船又不是他的,人人都可上得。”

    与其跟他唧唧歪歪,不如一脚踹飞了事。

    “如果不打断他的肋骨,可能我们这会儿还在码头与他争执。”

    “……”

    老道士额角抽搐,听了她这话,既是好气,又看她理直气壮说着将人肋骨打断的话,又觉得有些想笑。

    “可凡事也不能总用拳脚解决,我们是修行之人,本来已经受到了上天眷顾,不应仗着身手便欺负人……”

    “怎么是随便欺负人?”宋青小对道士这话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修行来源于自身,属于逆天而行之举止。

    不过她的反驳也只是点到即止:

    “那人家产殷实,穿着绫罗,带着妻儿仆人,可见也是受上天眷顾的人,却并没有因此收敛自己的德行。”

    她淡淡的道:

    “说不定正是因为他行事嚣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呢?”

    “……”老道士目瞪口呆,哪里说得过她,想了一想,竟然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好吧——”

    他舍不得苛责徒弟,又觉得眼前侃侃而谈的小女生实在可爱得要命:

    “不过下次要想教训他,也不能当众出手。”他像是怕让宋青小不开心般,又补了一句:

    “学道之人,多的是方法可以让他出丑于人前,何必让人亲眼看见呢?”

    老道士说到这里,又瞪了她一眼:

    “平时让你好好画符不肯,倒是跟你大师兄一样,学了些拳脚功夫,打人倒是了得。”

    “师傅……”

    黑船并不大,宋长青转了一圈回来,在暗处已经躲了一会儿。

    他怕惊扰了老道士与宋青小的谈话,也怕宋青小在受到责骂的时候,自己出现会让她难堪。

    但听了一会儿,没料到老道士对宋青小实在宠爱,连重话也舍不得多说两句,谈了一番,竟然连她打人一事也高高提起,轻轻揭过,私下还在教宋青小如何‘教训’人。

    若换了他敢如此行事,恐怕皮都要被老道士剥去一层。

    他听了一会儿,就见老道士将话题一转,把所有的事都怪到了自己的头上,不由委屈出声。

    “都怪你把小师妹教坏了!”

    “……”宋长青背着包裹,含泪忍下这个指责——反正每次小师妹有什么事,都是他的不对。

    “船后发现了什么?”将宋青小打人一事揭过之后,老道士终于问起了正事。

    宋长青将装出来的委屈之色一收,表情变得凝重了些:

    “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阴气很重。”

    他从自己的衣领之中掏出一枚折成三角形的红符,那红符打了个孔,以黄线穿过,挂在他脖子上。

    可此时符的四周像是被某种黑气所吞噬,变得潮濡不堪。

    老道士一见此景,目光一凝:

    “要多加注意。”他说完这话,不由轻咳了两声,气息也有些乱。

    宋长青一见,忙要来扶他:

    “您是不是在车上的时候,并没有调息好啊?”

    在车上的时候老道士虽说名为调息,可实则还在分神驭使铜甲人。

    同时那当时悬挂的铜钱剑也在消耗着他的灵力和心神,使得他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并没有恢复多少精力。

    “没有大碍。”

    为免徒弟担忧,他摆了摆手,接着再次从腰侧摸出一把铜钱,咬破了舌尖,‘噗’的喷出一大口精血上去。

    血光被铜钱一一吸收,他手掌一捏,铜钱由红光穿梭,再次化为一柄小剑,被他伸手一点,虚空一指:

    “去!”

    铜钱剑一下化为疾影,往那船舱门处飞射而去,悬挂在舱门之顶。

    做完这一切后,老道士的脸色比先前还要疲惫许多,一面吩咐宋长青:

    “长青,我看这一路并不太平,今晚恐怕还有事情要发生。”

    他没有感应到江水中的波涌,但凭借着常年与鬼怪打交道的本能,他预感得到四周隐藏的阴魂。

    但这些阴魂与那些附身在吴婶、赶车老头儿中的厉鬼一样,道行很高,此时还没有现身。

    “我要休息一阵,你警惕着四周,如果有动静,立即叫我起身。”

    宋长青的修为不够,仅只是刚刚达到凝神之境,在这样的环境下难以支撑。

    所以说完这话之后,老道士又咬牙从兜里拿出一张由黄符折成的纸鹤,交到了宋长青的手中,再三叮嘱:

    “若遇危机,不要逞强,立即放出此物,我就能清醒。”

    宋长青见他疲惫异常的脸色,面露不忍:

    “师傅,您的符纸……”

    符纸已经不多了,在黄鼠狼群围攻的时候,他已经消耗了大半,这离沈庄还有一大截水路。

    越是靠近沈庄,便越是危机重重。

    他得修为不够,不代表他看不出来这一趟水路凶险程度可能比先前乘车还要厉害百倍。

    宋道长的符纸若是在沿路就消耗光了,到了沈庄,又该怎么保命?

    “拿着吧。”

    老道士声音沙哑的叹了一声:“若是不能平安进入沈庄,什么应劫、破劫,不过都只是一场空而已。”

    这样一说之后,宋长青才犹豫了一下,将那纸鹤接到了手里。

    交待完正事之后,老道士这才转头看了宋青小一眼:

    “你跟我进去,替我护法。”

    他其实是怕船舱外危机,想要将宋青小拘在身侧。

    宋青小看他表情有些不对,也确实有想要保他之心。

    听他这样一说之后,她便顺势点了下头,算是答应。

    眼见小徒弟又乖顺的样子,宋道长心情大好,就连脸色都好了几分。

    他领着宋青小进了船舱之中,此时船舱内已经坐满了人。

    船并不大,但众人全都挤成一堆,便显得格外的拥挤。

第九百七十一章 破法

    最初被宋青小踹断了肋骨的男人此时占据了船舱位置最好的一角,他已经清醒,就是脸色比初时还要难看些。

    那先前与老道士争执的妇人正跪坐在他身侧,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拿了帕子替他擦额头的冷汗。

    吴婶等各自并列而坐,看到宋青小与老道士进来的时候,正抱着孙子的吴婶正要说话,那妇人已经抢先冷哼出声:

    “不是说了整船人都由你守护么?怎么这会儿就进来了?”她阴阳怪气的:

    “果然说大话,人人都会。”

    “沈家嫂子,少说两句吧。”

    吴婶伸手拍了拍孙子,看了面色惨白的老道士一眼,面露不忍:

    “道长沿路出力很多,年纪也大了,暂时没事,休息也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他还留了长青在外面值夜呢。”

    “沿路出没出力的,我们也没看到。”

    妇人对吴婶的打圆场不以为然,冷笑道:

    “还说什么修道的活神仙,神仙哪能跟凡人一样吃饭睡觉呢?不过是江湖术士,骗子而已!呸!”

    宋青小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船舱之中光线昏暗,可她的目光却极为瘮人。

    昏暗之下,那妇人只见她双眼之中似是有暗金色光芒闪过,紧接着不知为何,头疼欲裂,眼珠胀痛得像是要爆眶而出,脑袋像是被金箍一圈用力缩紧。

    剧痛难耐,她不由大喊出声:

    “啊——”

    喊声刚落,她的身体便往其丈夫身上软软的滑倒了下去。

    她这一突然大喊之后又躺倒的样子吓了众人一跳,吴婶是已经接连两回被阴鬼附体,早就吓得草木皆兵,听到叫声的刹那,险些将自己怀中的孙子都往地上扔了出去。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就只见那妇人已经躺在船舱上,冷汗涔涔,像是突然之间患了什么大症候一般,手足抖个不停。

    以宋道长的修为,自然看不出来宋青小动了手。

    虽说厌恶这妇人尖酸刻薄,语气难听,但出家人助人为乐的天性还是使得他忙不迭的起身,往那妇人走了过去。

    妇人身侧围了一老、一小两个奴仆,抱了个约四五岁的女童。

    此时女童一见母亲躺倒,顿时放声大哭,船舱内众人慌成一团,就连外头值守夜的宋长青都警惕异常的大喊出声,问起船舱内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老道士先回了他一句,深怕分了他的心。

    末了这才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去探妇人的眉心。

    “咦?”

    这一探之下,他面露惊色。

    先前那妇人还中气十足,可眨眼之间,她像是神识严重耗损,呈现出一副心神枯竭,即将油尽灯枯之势。

    “这是怎么回事?”

    他担忧妇人也像吴婶等人一样中了招,此时转头看宋青小:

    “青小——”

    老道士一唤之下?才发现宋青小并没有过来。

    她进舱之后找了个空余的角落坐下?受妇人先前的话影响,她一过去的时候,原本坐那位置的其他人便随即都迅速挪动身体?离她远了些。

    一见这情景?宋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夹杂着一丝怒意。

    他为众人奔前忙后,而这些人却在无形中排挤他的徒弟。

    但转瞬之后,老道士就将这一丝怒火压了下去,沉声喝道:

    “掌个灯来。”

    听了他这话,船里的人瑟缩着都不敢过去。

    直到那妇人的仆人从包里摸出火石?哭哭啼啼的点了好几下。

    但不知为何?那火石无论怎么样都点不燃,刚冒出点火星,便随即湮熄。

    一股浓重刺鼻的味道充盈着众人鼻腔?令得众人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老道士一见此情,当即吩咐那老仆:

    “你来将她托起。”

    老仆慌慌张张的听了他的话,放开了怀中大哭的女孩?伸手去拉女主人。

    可她的身体沉得惊人,那老妇人在点火的丫头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妇人抱进怀里。

    被踹断了肋骨的男人躺在一边呻_吟,一面警惕而又不安的望着老道士。

    女童大声的哭,其余人大气也不敢喘,却又十分好奇,探长了脖子想要往这边看。

    老道士伸手去摸腰侧,找了许久之后,才拿出一张符纸。

    “将她嘴捏开。”

    他吩咐了一声,两个仆人忙不迭去捏女主人的嘴。

    只是她精神受到了重创,痛苦之下牙关咬得极紧,一老一小两个仆人用了很大力气,仍没能将她嘴撬开。

    反倒是老道士看不下去,只得伸手一捏她双颊,那妇人应声而张嘴。

    嘴中并没有吐出阴气,不像是中了阴魂的道的样子。

    但老道士仍是将手一搓,那符纸迅速燃起火光,将船舱照亮。

    老道士一面将符纸塞入她嘴中,一面借着这道亮光,伸手去扒她眼皮。

    她眼里尽是红血丝,眼珠乱颤个不停,遇到光亮了,瞳孔急剧收缩,并没有吴婶先前中邪之后的反应。

    符光被她吞入腹中,符纸内的灵力蕴养了此女身体。

    她发出一声低吟,隔了半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我,我怎么了?”

    她像是完全不记得先前的事了,但身体还残留了对那种剧痛的记忆,抖个不停。

    将她抱在怀中的老婆子见她一醒,这才松了口气,哭出了声音:

    “太太您没事就好了。”

    她看了老道士一眼,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重复的念叨此事。

    老道士也不以为然,一见人没事之后,便又退回徒弟身侧。

    他刚一走,就听那老婆子附在女人耳边低声的说着什么,不时还往老道士的方向看几眼,那醒来的妇人转头过来,一脸警惕。

    “可惜了一张符纸。”

    宋青小轻叹了一声。

    从妇人的表情看来,她明显不会领老道士的情。

    “问心无愧就行。”

    老道士倒是面不改色,并不因为妇人的反应而生气,反倒是十分沉稳的回了她一句。

    那妇人见到宋青小的目光,故意就着一旁老妇人的手,连‘呸’了数声,似是对于那老道士先前塞入她嘴中的符十分嫌弃,一面呻_吟,一面骂骂咧咧。

    只是老道士统统只当没听到一般,隔了一阵,便如老僧入定。

    宋青小正在想要不要动手将其杀死的时候,那妇人终于住了嘴。

    她受了伤,精力不济,老道士又不与她争执,这使得她骂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

    船舱内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人有三急。

    尤其是从马车之中随行而来的人,一路提心吊胆到现在,连吃喝都顾不上,更别提解决内急的问题。

    只不过船舱外阴风阵阵,所以众人都一直强忍。

    但憋到现在,已经有人逐渐忍不住了,那腿或曲或盘,一副坐立难安之色。

    船舱内如此多人,自然不可能当众解决内急问题。

    而要是出去如厕,又没有安全保证。

    大家捂着肚子,目光落到了正在打坐的老道士的身上,像是欲言又止。

    隔了好一会儿,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小声的说道:

    “有没有人想要去小解的,不如约了一起,也好让老道长随行……”

    这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响应。

    大家相约着起身,往老道士这边凑了过来,还小心的绕开了坐在他身侧的宋青小,低声的唤:

    “道长……道长……”

    其实他们过来的时候,以老道士的耳力,就已经听了个分明。

    此时听到他们来唤,虽说不喜他们避宋青小如瘟疫的举止,却又怜悯他们害怕的心。

    更何况船在江中,本身就危机重重,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睁开了眼睛,看了宋青小一眼:

    “我去去就回。”

    宋青小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我也去!”

    此时船底之下,那些阴气开始聚集。

    老道士的修为还感应不到这些阴气的举动,但她已经感应到了这些黑线顺着船舱底部,试图钻破船舱之内。

    只是以老道士精血秘咒而制成的铜钱剑悬挂于船舱正门之处,道家力量镇压着这些黑气,令得它们一时之间并没有贸然前进。

    在血咒铜钱剑的力下,这些阴气暂时忌惮没动,使得船舱成为了一块临时的安全地。

    但若是众人一离开船舱,那么危机肯定要比船内更深。

    老道士愣了一愣,便随即点了下头——他认为宋青小跟在他身边自然是要比独自呆在船舱内更安全一些。

    众人一见他答应,都十分欢喜,连许多坐在船舱中的人都趁此机会接连起身。

    一时之间船身倒是晃荡了数下,江水撞击着船体,发出‘哗哗’的响声。

    倒是那先前与老道士发生口角的一家人并没有起来,只是冷冷的望着众人一一出去。

    外头不知何时已经起了风,吹刮着船身疾速前行。

    大家一出船舱,便冷得打了个哆嗦,宋长青正盘腿坐在船的一侧,他听到了先前船舱内的动静,自然知道这些人出来是怎么回事。

    众人相继往船舱后头避人的地方行去,宋青小站到了船舷的一边,并没有再往后行去。

    不多时,宋长青抱着胳膊哆哆嗦嗦的过来:

    “小师妹。”

    他身强体壮,从小又是由老道士一手养大,原本打了极好基础的身份就是在坟园之中过夜,也是阴气难侵。

    可此时他满身热血都像是要被冻得凝结,这个地方冷得有些诡异:

    “你,你出来干什么,外面冷呢。”

    江风夹着寒雾扑面而来,吹得她身上轻薄的裙角飞扬。

    那裙子表面似是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蓝雾,翻腾之间像是闪烁的焰光。

    “我这带了厚袄子。”

    宋长青打了个喷嚏,说话声音都带鼻音了,却哆嗦着忙不迭的伸手去解身上的背包。

    “不用了。”

    宋青小摇了摇头,侧耳听了听,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笑道:

    “老鼠出洞了。”

    “什么意思?”宋长青吸了吸鼻子,有些傻傻的问道。

    接着他听到了船舱内传来有人起身的声响,他随即反应了过来,往船舱门的方向疾步而去,接着大喝了一声道:

    “你在干什么!”

    他的喝声如雷霆,同时传来有重物砸地的‘哐铛’声响。

    一个年老的婆子‘哎哟’一声痛苦的惨叫,后面又喊:

    “杀人啦!杀人啦!”

    这声音异常凄厉,在江面传扬。

    吓得后面排队小解的人顿时双腿抽筋,老道士已经闻到了一股腥臭之气,神识一扫,察觉到了不妙,当即也跟着转往舱门的方向。

    众人接连跑了回来,就见舱门口处,那先前守在妇人身侧的老婆子此时手腕被宋长青捏住。

    整条胳膊反拧了过来,她矮胖的身体被高壮的宋长青几乎提了起来,只剩一双缠过的弓足点地,那支撑的胳膊几乎被撕裂,痛苦之下她不断发出凄厉的嚎叫。

    地面上滚着一个褐色的小陶罐,满地洒了不少的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已经腐烂腥臭的味道。

    “这,这是什么?”

    有人往前迈了一步,像是伸手往地上点了一下,末了又搓了搓指尖,回道:

    “像是已经发臭的血的味道。”

    “黑狗血!”

    船舱内,那原本被宋青小教训过的妇人已经在小丫环的搀扶下坐起来了,隔着舱门对着众人冷笑:

    “破邪驱鬼的黑狗血!”

    她瞪大了眼,望着面色铁青的道士:

    “想不到吧?嘿嘿嘿!”

    老道士没有理她,而是迳直往舱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里还倒悬着一枚铜钱剑,老道士手一碰到铜钱,那小剑‘哗啦’一声便散了。

    分散开来的铜钱落了下来,有几枚‘铛铛’掉到了地上。

    宋长青赶来得十分及时,可泼洒的这些腐烂的黑狗血已经有一小滴飞溅到了铜钱剑上。

    铜钱剑以老道士精血配以秘咒加持而成,一受玷污,随即法力受损,在这阴气弥漫的江上根本难以支撑下去。

    妇人一见铜钱散落,却像是十分痛快一般:

    “我看你们这师徒三人就是传闻中装神弄鬼的妖道!”

    她半点儿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大声的道:

    “我刚刚莫名其妙就感觉头痛,你一来作番妖法,给我塞了一个什么符纸,恐怕是摄了我得魂,想将我们当成傻子哄得团团转呢。”

    女人说到这里,喘了数口气:

    “幸亏我回来之前,娘家人替我准备了一罐黑狗血,就为了对付你们这些妖道!”

    老道士听了她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还未开口,就听到宋青小低声的道:

    “来了。”

    “什么来了?”

    众人听到这话,不明就里,才刚一问出声,紧接着就听到‘铛’的一声重响!

    有一股力量重重撞击船舱底部,力道大得将整艘黑船一下从水中顶起来了。

    ‘哗啦’的水波声中,江水托着船身迅速脱离水面,像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中一样,高高荡往半空之中。

    一行人只觉得脚下如踩了棉花,身体轻飘飘的腾空而起。

    摔落到船舱之上的陶罐疯狂的滚动,撞击上船舱门框,发出‘哐’的声响。

第九百七十二章 极善

    “啊——”

    腾空而起的一行人足下失去重心,直到船被江水托起至少半米高了才反应过来,接着男男女女都开始放声的尖叫。

    船舱内部那半躺着的女人与其丈夫也跟着被飞甩而出,惊惶之下叫得十分厉害了。

    关键时刻,老道士气沉丹田,稳住自己的身形,一面想要去抓宋青小。

    与他有相同反应的,还有宋长青。

    他第一时间将抓在手中的那老仆一放,转而去想要扶住小师妹。

    但先前极力挣扎的老妇人,在重心不稳之下,反倒是不肯松手了。

    宋长青才刚一放手,她一面鬼吼鬼叫,一面伸出胳膊,将宋长青的脖子牢牢勒住,整个人都像是挂在了他身上一样。

    船体持续飞高,直到荡出一米多高后,顿了片刻,又疾速的下降。

    宋长青强忍将这老婆子抓扯下来扔出去的冲动,任由她吊着自己,一面与宋道长一左一右将宋青小的手臂牢牢抓住,深怕她在这一场浩劫之中受伤。

    老道士的目光凝重,比在牛车上的时候还要严肃的多。

    船体‘铛’的落回水中,泼溅起大量的浪花。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如同落汤水饺,‘扑通、扑通’砸落到船上。

    水波荡漾开来,推摇着船身如摇篮般的乱晃。

    ‘喀喀、喀喀!’

    地面上的那陶罐来回滚动,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一道示警的钟声。

    洒落在船木甲板上的黑狗血迅速渗入木板之中,像是被甲板吸收了一样。

    ‘吱嘎!吱——嘎——’

    木板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钻锯着船,声音越来越近,船的底部受到创击,开始微微的震荡。

    “小心——”

    老道士听到身下的声响,不由大声提醒。

    只见地板开始抖动,那些泼洒的黑狗血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吮干净了一样。

    泼洒狗血的地方此时黑褐色的影子已经浸得无影无踪,可是那洒落过狗血的甲板底下,却有东西开始钻击着木板,发出如钻木般的刺耳声响。

    摔倒在船上的众人一见此景,吓得疯狂蹬腿后缩。

    老道士一手抓着宋青小的手,单手结印:

    “天地玄明,三清至尊。道法无量,助我斩灵!”

    他话音一落,袖口一转,一柄桃木小剑落于他掌心之中。

    老道士手掌一握,那小剑的剑尖随即将他掌心刺破。

    血液溢了出来,顷刻之间将那小剑浸泽。

    随着他咒语一出,那桃木小剑眨眼功夫化为一道红光,迅速往跳动的甲板方向重重斩落!

    ‘轰!’

    灵光化为无上正气,在即将碰触到甲板的刹那——

    只见甲板之上涌出大股大股黑色的浓雾,剧烈的轰鸣声响里,大股大股黑色的黏液喷涌而出,如同飘摇的海藻,一下撞往那桃木剑所化的红光。

    黑红力量相碰,只对峙半秒功夫,随即黑气迅速将红光包裹。

    无数黑烟蒸腾而起?化为万千飘扬的触手?密密织织的将那红光缠住其中。

    这密集阴气早有准备?且恐怖异常。

    趁着老道士的心神被那船中女人分散之际?杀了个措不及防。

    黑光缠住桃木剑?‘嗤、嗤’的响声之中,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沉入水中一般。

    红光被黑线所压制?剑尖的下半部分遭到阴气的腐蚀,红芒暗淡?半截剑身化为腐水,‘滴滴答答’的落下地来。

    与此同时?飞溅而起的水流并没有化为水珠洒落,而是在半空之中刹时一变?也同样化为密织的黑幕,将船体包裹其中。

    “啊——”

    “鬼啊——”

    众人惊声的惨叫里?老道士却发出一声闷哼。

    桃木剑被阴气所玷污的时候,他的力量被吞噬,令他吃了一个不小的亏。

    “孽障——”

    他强忍灵力反噬的剧痛?一声大喝,还想要再出手时?耳边却听到少女传来的轻轻叹息声了。

    “唉……”

    宋青小轻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老道士就觉得自己原本握住宋青小的手被她反掌握住,抓着他往后退缩,像是想要他袖手旁观。

    老道士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来,目光之中露出惊怒交加之色。

    但下一瞬,他随即一声大喝,将另一只手摊开。

    那被黑线缠住的半支桃木剑开始疯狂乱颤,颤动之中,半截剑身‘喀’的一声断裂开来。

    余下的一小截桃木迅速被黑气吞没,而另半截剑体则‘嗖’的一声飞落回老道士的掌心里面。

    他一将桃木剑握住,灵力便随即涌入剑身里面。

    只见那半截短木剑迎风而涨,顷刻之间化为一柄三尺长剑。

    “退后一点!”

    老道士冲着宋青小一声厉喝,手臂一振间,将自己的手从她反握之中挣脱了开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剑,用力的往那疯狂喷涌出无数黑气的甲板黑洞中插了进去——

    红芒大盛!

    道家的阳刚之力斩入阴气里面,将无数黑丝斩断。

    ‘啊——’

    像是有无数冤魂、厉鬼的惨叫声同时响了起来,那些绞缠的黑气如同细密的海带,拼命的乱拱乱钻。

    那原本如同藤罗般疾速上涨的黑气被红光扫断,高低不同的尖叫声混杂为一种令人难忍的鬼嚎,刺入人的神魂里面。

    断裂的黑色丝线‘轰’的一声爆裂开来,形同炸开的烟雾弹。

    黑、红二气交碰之间,形成强烈的冲击波。

    剧烈的冲击下,老道士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他的衣裳如打足了气的气球般,‘呼呼’的鼓了起来。

    正在他眯眼之时,破裂的甲板之下钻出了一张漆黑的怨灵之脸!

    一股比先前还要阴森万分的气息在船舱之中布散开来,黑气翻腾之中,只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响。

    船上的众人就见到那剑体的底部,钻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头颅来。

    那头颅一钻出甲板,便探出两只漆黑带泥的手掌,‘啪’一声撑到了甲板上面。

    它手掌上像是裹满了淤泥,腐臭非凡,一拍落甲板,那黑爪上的烂泥便四溅。

    恶臭随即传开,被它碰到过的甲板疾速腐烂。

    洞口扩大,一张难以用语言形容其恐怖的脑袋从那甲板之中爬了出来!

    垂落在它脑后的头发被甲板支棱出来的一些边角刮散,它脑袋转了几圈,传来‘咕咕’的异响,大股大股如同沥青般的黏液随着它转动的姿势掉落下来。

    “啊——”

    那脸充满怨毒,一双眼睛如同死鱼般泛着灰白,外面又像是蒙了一层滑腻的黑色黏膜般,使得那张脸看来瘮人万分。

    它出现得极为突然,老道士离得又近,灵力的大量消耗以及受伤影响了他的反应力。

    再加上他受力量碰撞的光芒所影响,正眯着眼,等到感觉到阴风测测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见那具像是从泥地之中爬出的腐尸双手将桃木剑握住,它身上尸气极重,双掌碰到长剑的剑身之时,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响。

    剑体本身就是由道家正宗力量催生而成,此时被它一握,便飞快腐烂。

    “师傅……”宋长青一见形势不妙,大喊出声。

    而这会儿阴气侵袭了剑体,那三尺长剑顷刻之间便化为黑灰被黑线绞散。

    原本受制的那群钻涌出的黑丝在剑体被毁的瞬间,便‘轰’的一声爆发,化为一股无形的劲道,用力撞击往老道士的肚腹,发出‘砰’的声响来!

    老道士的身体一被击中,大量黑气从他后背穿透开来,将他的身体拉成一道弯弓般。

    “噗——”

    他喷出大股鲜血,血气刺激着那群张扬的黑气,仿佛令它们更加凶残。

    随着老道士一受伤,四周的声音这一瞬间都像是尽数消散。

    眼前的一切动作变慢,他的反应受到阴气的影响,开始变得迟钝,只能看到人群之中,原本抓着宋青小的手的宋长青将抱住自己的老妇人撕扯开,目眦欲裂的想要不顾一切往他冲来。

    “别冲……”

    他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要说话,但发出的声音细如蚊吟。

    从黑洞之中钻出的那具腐尸近在他的面门,冲他张嘴撕咬而来。

    不知怎么的,老道士想起了临出门前,自己点的那一柱香,还未碰到香炉便已经熄灭。

    “莫非今日难逃此劫?”

    云虎山一脉向来算卦奇准无比,既然祖师并不保佑自己这一趟沈庄之行,想必这一趟出行就是生死劫,强求也没有用。

    他眼中闪过一丝认命,但下一刻,他佝偻的后背一下又挺了起来:

    “不——”

    老道士突然之间想起,自己的小徒弟就在他的身后。

    如果他一死,以宋青小的力量,必死无疑。

    他原本修的是顺天之道,认为生死自有命数、轮回,一次死亡不过是将来另一回重始的开端。

    可是这种顺心意的修炼之法,在涉及到爱若性命的小徒弟的时候,他的心境便再难保持淡然。

    “孽障,你敢!”

    他一声大喊,哪怕受了阴气重伤,可这会儿却仍一往无前,欲将宋青小挡在风雨后面。

    老道士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将所有的灵力全都凝聚到掌心之中,准备往腰侧重重一拍。

    宋道长的身体表面蒸腾出大量的灵力,正统道家术法之下,那些原本嚣张至极的缠绕黑线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迅速缩开。

    见此情景,宋青小的目光一闪。

    她曾自爆过金丹,老道士此时的情况,便证明了他有想要自爆的打算。

    以他化婴之境的修为,若他以自身为代表,引爆元婴、法器,想必也能重创这些阴气与阴尸。

    “长青,将青小带开!”

    他的喊声之中,宋长青如同一头蛮牛,二话不说往阴尸的方向拦腰冲了过来:

    “师傅,您护青小!”

    他甚至已经放弃了自保的打算,以环抱阴尸的方向,显然是想要阻止它伤害老道士。

    “啊啊啊——”

    四周摔得七晕八素的普通人放声惨叫,正在这时,老道士的耳中像是又听到一丝若隐若现的轻叹。

    “唉。”

    这一声叹息之后,一股清冽异常的寒意冲拂而来。

    他没有注意到,半空已经缓缓开始出现雪片,那原本凶厉非凡的阴尸在这寒意影响下,动作开始变慢。

    一道轻风徐徐从他身侧吹过,所到之处,阴气避逸躲闪。

    ‘呯’的声响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拍到了阴尸的身上。

    这声音瞬间将幻咒打破,正欲自爆的老道士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道身影已经挡到了他身体前面。

    他受到了阴气影响,反应变得有些迟钝,接连眨了数下眼睛,才像是看清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般,不由发出一声惊骇异常的呼声:

    “青小……”

    这一情急之下,气血翻涌,原本还未平复的气血又开始冲撞了起来。

    老道士这会儿急得眼珠通红,可算是理解了先前宋长青的感受,一个错步出现在她身侧:

    “你……”

    他刚一开口,便瞪大了双眼,话头像是被人当中掐断,极度震惊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嗬——’

    那才从甲板之中爬出来的阴尸被宋青小掐住了脖子,尸体已经被提了起来。

    霸道非凡的冰系灵力从她掌心之中涌出,瞬间将它身上如同滑落黏液一般的腐液冻结。

    吞吐而出的阴气被白雾封锁,它的动作变慢,缓缓抬了起来,像是想要抓挠她的手臂。

    但冰雪从它脖子处开始往四周扩散,以极为迅猛的速度蔓延至它胳膊、手腕,最终将它抬起的长爪冻在了离她约半掌长的地方,彻底冻结。

    宋青小的手仿佛只是轻轻一掐,‘吭呛——’

    脆响声中,那冻为冰雕的阴尸的脖子被她捏断。

    冰系灵力作用之下,阴尸的身体瞬间被撕裂,‘轰’的一声化为粉沫洒落下来。

    地面上那些飞缠的黑线一见阴尸死亡,随即往她足下缠了过来。

    她的脚尖往前轻轻一迈,寒冰随即将甲板封锁,宋青小伸手往那些黑气随手一抓——

    如同丝帛被生生撕裂开得断响声传来,无数阴魂厉鬼的惨叫声中,一大把黑线被她抓握到了掌心之上。

    其他黑气被冰雪绞碎,随着她脚掌落地,冰晶应声而裂。

    ‘哐铛’的响声之中,冰雪将所有阴气扫除。

    残余的阴煞之气似是知道她并不好惹般,‘嗖’的缩回甲板下面。

    ‘嗖——’

    四周原本张扬开的黑气也像是知道好歹,眨眼之间便消散,那些即将包围船舱的水幕再度化为江水,‘哗’的如瓢泼大雨般洒落下来。

    “……啊……”

    吓得鬼哭狼嚎的众人被这些阴寒的江水当头一泼之下,顿时一个激灵,都纷纷清醒了过来。

第九百七十三章 死期

    大股大股的水浪冲击着船身,使得那黑船乱摇乱晃,再加上众人的极力挣扎逃蹿,像是当即就要翻转一般。

    宋长青还维持着往着狠冲的姿势,可等到他即将冲到那爬出的阴尸面前的时候,却发现阴尸已经化为粉沫飘散。

    他冲击的力量太猛,自己也控制不住,‘咚’的一声狠狠撞上了船舱门。

    那结实的木门受到这一撞击,发出‘咔嚓’的碎裂响声。

    船身再度激烈晃荡,拍打着水波,再加上船内涌入的水流‘哗哗’的声响,将骇得魂飞九天的老道士的意识终于拉了回来。

    “你——”

    阴尸已经消散,原本弥漫整艘船的阴气已经褪开,危机已经解除,老道士的手却还按在腰侧,以一种惊骇莫名的眼神盯着宋青小看。

    她还站在原地,手中抓了一大把像是头发一丝的黑丝。

    这些东西凌乱混杂,恍惚一看,仿佛是从人的头上剪下来的,已经被揉得七零八落的发丝一般。

    “这些黑色的丝线,与我们在车上的时候,从赶车人、吴婶眼中扯出来的丝线一样吧?”

    宋青小仿佛没有看到老道士的眼神般,缓缓出声说道。

    ‘呼啸’的江风从船上刮过,拂起她的发丝和衣裙,却无法撼动她的身体。

    她低垂着头,那神色从容而自若,平静且淡定,却带着一种令老道士有些不知所措的陌生。

    他的嘴唇动了动,目光之中闪过惊疑、不安,最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化为巨大的恐惧。

    “青,青小——”老道士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忐忑,像是想要伸手来拉她,却又碍于内心的某种束缚,举起的手掌在还没碰到她手腕的刹那,便僵在了半空里。

    但仅只是僵顿了片刻功夫,老道士便将眼中的惶恐压了下去,化为坚毅。

    他的手搭了上来,将宋青小的手腕牢牢抓紧。

    掌心下的手腕血脉在轻轻的跳动,那皮肤微冰,但并不是令人胆颤心惊的寒意。

    老道士几乎是不自觉的松了一大口气,但正因为这一口气喘得太急,令他不由自由的急咳出声。

    “咳咳咳——”

    咳声牵动了他的伤势,让他又感觉喉间一甜,有一股血涌进口腔,被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咳咳——咳——”

    这一强行吞血,使得他咳得更急,身体也被带得抖动,但他却将宋青小抓得很紧,像是深怕手一松便会丢失。

    宋青小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上,老道士的手背干瘦,青筋格外分明。

    虽说因为受伤而显得冰凉,可却仍带给人一种无言的安心——令她想到了他先前意欲自爆的举止。

    “为什么呢?”

    她有些不解,但更多的却是对这一种情感的陌生。

    “师傅!”

    宋长青晕头转向间,听到老道士的咳嗽,跌跌撞撞的往两人方向迈了过来:

    “你没事吧?”

    “咳,咳——没——没事。”

    老道士为免他担忧,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勉强答应了他一声。

    而此时船舱上其他的人也终于缓过了神来,想到先前的那一幕,还心有余悸:

    “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宋长青努力甩了甩脑袋,竭力想令自己清醒一些,听闻其他人的话,他像是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般,怒道:

    “有个老婆子,鬼鬼祟祟——”

    他说到这里,转头去找那拿罐子的老婆子。

    只见一个抖得厉害的矮胖妇人正哆哆嗦嗦的往人多的地方爬,他一看此人,便气得眼珠通红,大步往前,一把抓住她衣领,将她揪了起来:

    “就是她!”

    “哎呀,杀人啦!”

    那老婆子亲眼见到先前阴尸出没,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冷不妨被这一抓,直吓得两眼发直,口吐白沫间,身体抽搐着像是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

    “好了长青。”老道士一听到老婆子惨叫,不由捂着胸口喘了口气:

    “放了她吧。”

    “师傅——”

    宋长青想起先前的事,还十分气愤:

    “这老婆子拿已经腐坏的黑狗血泼洒了您的法剑……”

    他目光一转,落到了地面之上,那里还摆了一个空罐子,他伸腿踢了一下,罐子‘哐哐’的滚个不停:

    “罐子还在那里。”

    “她也只是受人驱使。”

    老道士受了伤,声音沙哑,说话时都显得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他这模样看得宋长青既是气愤,又是担忧,又怕宋青小扶他不住,忍着怒火将那婆子如烂泥般的身体一扔,扯了扯包裹上前扶他,还有些委屈:

    “可是师傅,就因为她的举动,使得您的法器被污,导致道法失灵,让怨灵、阴鬼入侵,险些害死了我们一船人——”

    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都回忆起了先前发生的事。

    一想到大家先前险些死于阴尸之手,不由都跟宋长青一样又气又恨:

    “对!想起来了。”

    “都是沈家那婆娘惹的事——”

    “好端端的说这个邪那个邪的,我看她才中了邪!”

    “如果不是这老婆子搞事,毁坏了老道长的法器,我们怎么可能会被,被,被——”

    说话的人一连张了几次口,但每次一想到先前看到的从船底爬出来的阴尸,便恐惧万分,最终连‘鬼’字都不敢说出口,含糊道:

    “——被袭击?”

    “就是!”大家纷纷点头,转而吹捧老道士道:

    “道长真仍神人,法剑没被玷污的时候,一路平安也没见出什么大事。”

    众人越说越气,想到险些死于非命,有人咬着牙恨声道:

    “我看她说这个有问题、那个有问题的,却全不提自己,他们一家都像是排挤老道士,仿佛深怕有个老神仙跟我们同行,我怀疑这姓沈一家也是为虎作伥,怕不是遭了冤鬼附身,要来害我们!”

    “嘶——”

    “……”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那被吴宝才抱在怀中的小孩受到这气氛影响,不由又开始啼哭出声。

    “有可能。”

    大家反应过来,都忙不迭的要爬离那老婆子远些。

    “他们最先上船,我们后到的都是听他们摆布已——”

    “滚开——”

    众人嫌弃的拿脚去踹那婆子,那婆子将身体缩成了一团,任人‘砰砰’踹打,也不敢独身一人。

    “冤枉啊……”她以手抱头,哭天抢地:

    “各位好汉饶命,道长说得对,我也只是听命于人。”

    众人踹了几脚,她厚着脸皮不肯独身一人,大家打了一阵,那船身被震得左右晃动,舱内江水泼洒了众人身体。

    船舱内的人踹打了她一顿出了口气后,又问:

    “那沈家夫妇呢?”

    有人提到这沈家人了,吴妮儿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我们出舱的时候,他们就留在舱内……”

    可能这一家人早打了鬼主意,所以在众人出舱的时候特意留了下来。

    只是后来意外发生,阴尸出现,将大家骇得不轻,自然也没有人再关注沈家的夫妻两人。

    这会儿吴妮儿提到这家人还在舱中的时候,老道士道了一声:

    “不好——”

    他说到这里,急着想要转身。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他望着船舱的方向,一脸忌惮之意。

    经过先前阴尸爬船一事,江面的雾更浓了许多,光线也比之前更昏暗了些。

    船舱内漆黑一片,半点儿光影都看不到,像是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破损的船舱门形同一个怪物张开的大嘴,里面黑漆漆的,又静得有些瘮人。

    沈家的这妇人嘴有多刁,从她之前跟老道士吵架便可见一斑。

    可奇怪的是,从船出事到这会儿事态平息,众人踹打她的老仆,她离得又不远,若没有出事,不可能到这会儿既不呼救也不骂人的。

    想想阴尸出现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爬出来的阴尸吸引,根本没人关注舱内。

    这会儿舱内悄无动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莫非,莫非出事了?”

    有人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话,船舱内也没有传来半点儿动静。

    “沈家大哥?”

    吴家大叔对着黑黝黝的船舱内喊了一声:“沈家嫂子——”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声音像是传入了一个空旷至极的地方,甚至传来了淡淡的回音。

    大家的表情更忐忑了,喊话的吴家大叔蹬着腿往船舷的边上缩,一脸的恐惧。

    “怕是出了大事……”

    一个同为沈庄的人颤抖着猜了一句,那最初乘牛车的一个妇人就‘呸’了一声:

    “报应而已。”

    悬挂于船舱上的法器原本应该是大家保命的利器,可那沈家庄的妇人偏不信邪,拿了黑狗血将其玷污,引来了危机不说,还要了自己的性命。

    老道士也觉得不对头。

    可他受伤不轻,强行想要驱除煞气,却最终引出了阴鬼,导致阴煞反噬的力量重伤了他,令他此时实力大打折扣。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感应得到此时船舱内不大对劲儿。

    船舱内的阴气重得吓人,甚至那些阴气化为黑色的大雾,像是被困在了船舱之内。

    在如此浓重的阴气之中,就算有人活着,也会受到影响。

    更何况他神识扫荡之下,压根儿感觉不到里面有活人的气息。

    “我去看看。”

    老道士性情正直,人命关天,他并没有将先前与妇人的几句争执放在眼里。

    “师傅——”

    宋长青有些犹豫,话语之中带了些劝阻之意,他听了出来,转头瞪着大徒弟:

    “里面还有孩子!”

    这话一说出口,宋长青立马妥协:

    “我进去看看。”

    “对啊,道长。”其他人先是被这两师徒的争执吓了一跳,缓过神来之后就忙不迭的劝道:

    “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老道士受了伤,之前吐血的那一幕映在众人脑海中,深怕他进舱之后出事。

    “您年事已高,不如歇息一下,高足年轻力壮,有他代劳,何必您亲自出马呢?”

    老道士自己要去救人的时候倒是眼都不眨,可此时一旦提到让徒弟代劳,他就一口否决:

    “那怎么行?”

    宋长青无论修为、经验都远不如他,更何况他已经猜到船舱内的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不过是怜悯那几岁小女娃受到父母连累,才想要冒险进舱而已。

    但此时明知前方埋藏着危机,他又哪里愿意让宋长青去涉险。

    两人争执不下,宋长青死死抓着老道士不放手。

    以他实力,若是未受伤的时候,自然轻易便能将宋长青弹开,可这会儿他受了重伤,被大徒弟牢牢抓住,竟然根本甩脱不得。

    “以符纸探路吧。”

    正当两人争闹不休的时候,宋青小已经以神识将船舱之内的情景尽收识海内,说话的时候弯了弯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一语点醒梦中人。

    老道士顿时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未必要亲自前进。

    船舱并不大,此时只是受阴气所迷,难以看清。

    只要以一张符纸将这阴气迷障破开,点亮船舱,自然能将舱内的情况看得分明。

    想到这里,老道士一拍自己的脑袋,忙道:

    “看我这记性!”

    符纸虽说已经越发稀少,更显珍贵,可始终比不上人的性命。

    他一摸腰侧,拿出一张黄符置于掌中,另一只手并食指、中指,飞快的念着咒语在纸上画形,最终将其折为一只千纸鹤,对着它吹了口气:

    “去。”

    话音一落间,只见那纸鹤摇了摇双翅,竟缓缓飞起。

    这神奇的一幕看得围观的人皆感叹服不已,须臾功夫间,纸鹤飞入了船舱之中,消失了踪迹。

    舱内黑气翻涌,老道士正欲开口,下一瞬间,他的表情一变:

    “不好——”

    他放出的那只纸鹤系了他一丝神识,与他心神相连,可在飞入舱内的刹那,这一丝神识便被强行掐断,再难感应。

    那纸鹤以符折成,既有道家秘法,又叠加了他的术诀,就算是在阴气之中也不至于如此快便被毁。

    老道士话音一落,就听到船舱内传来两声沉沉的轻咳声。

    “干……什么?”

    一道阴冷的女声从舱内传了出来,是先前那与老道士争吵的妇人声音。

    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她的语调平淡,像是半点儿不带情绪,夹杂着一种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阴冷。

    “沈,沈家嫂子吗?”吴婶与自己的丈夫相对望了一眼,同为沈庄的人,她也听出了妇人的声音,可这声音好像又与她印象之中有了些细微的区别,令她难以区分。

    她问话的时候,船舱内沉默了片刻。

    这一片刻功夫,吴婶只觉得有一股阴寒从自己的脊椎升起,蔓延至她周身。

    鸡皮疙瘩顺沿着背脊爬了出来,刺激着寒毛倒立。

    “不是我,又是谁?”

第九百七十四章 已至

    许久之后,船舱内的妇人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她的语气平静,不像先前含枪夹棍、尖酸刻薄的样子,仿佛先前阴尸的出现、阴气的侵袭都没有令她感到震惊,有些过份的镇定,透出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舱外大家虽说还没想到这一点,可人与生俱来的对于危机的感应已经令他们感到了不安。

    吴婶说话的时候,吞了口唾沫:

    “那,那你们还好吗?”

    “怎么不好?”黑暗的船舱之中,妇人阴冷的声音从舱内传了出来。

    “沈家大哥呢?怎么没听到他的声音?”

    吴婶伸手揉搓了把自己的胳膊,极力平复自己话中的颤音。

    好一阵,才听到一道生硬嘶哑的男声僵硬的道:

    “我也在。”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怪,像是口腔里夹含了些什么,说话的时候一直有东西溢出来,发出‘汩汩汩’的像是鱼吐泡般的声响。

    一种潮湿阴冷的感觉散逸开,船舱内传出若隐若现的腥味儿,仿佛刚死不久的鱼般。

    吴婶转头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他还算是镇定,可表情也透出几分不安。

    船外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昏暗的光线下,半空之中的雾珠呈灰黑色,传递着某种诡异的氛围,挤压着众人的心脏。

    吴婶最终承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沉默,又勉强开口:

    “沈家大哥,你还好吗?”

    ‘汩汩——’

    沉默之中,那种细微的声响就显得越发清晰了。

    隔了约摸三四息的功夫,那沈家的男人才‘呵呵’笑了一声:

    “好——都好——”

    那声音余音不绝,如同吐信的蛇般,紧贴着人的后背游走,缠至脖子间,发出的‘咝咝’的声响来。

    吴婶觉得浑身不大自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下面,指甲抓挠着软薄的皮肤,顷刻之间就留下数道红痕,再被阴寒入骨的江风一吹,如同被针扎一般。

    ‘嘶——’

    吴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忙不迭的以手指压住脖子的伤口,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与男人说话,忙就道:

    “那就好,那就好。”

    这简短的几句对话一说完,吴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有人再开口了,但老道士却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虽说沈氏夫妇说了话,还口口声声说舱内没出事,可凭借修道之人的灵敏反应,他觉得这两夫妻反常得厉害。

    见吴婶不问话后,老道士忍了胸口的疼痛,问道:

    “孩子呢?”

    “孩子在呢。”

    这一回说话的又是另一道女声了,听起来声音年轻些。

    老道士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的面庞,是跟在那妇人身侧的丫环。

    相比起语调阴沉的沈氏夫妻,她的声音可就显得自然轻快多了。

    话音一落之后,接着一个小孩尖锐的啼哭声响了几声。

    阴冷的夫妻声音,轻快的年轻女声,还有小孩尖锐的两声啼哭——

    这数种音调相混合,实在是万分古怪。

    “真的没事吗?”

    老道士向宋长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准备攻击,自己也伸手再去按住了腰侧的口袋:

    “先前船出了事,你们船舱内没有影响吗?”

    “没有影响——”

    这一次男人、女人同时说话:

    “安全着呢。”

    “哼!”

    老道士听闻此话,发出一声冷笑,接着手掌一探,一张符纸被他挟在指间:

    “天地无极,听我号令!太上老君,真火降临!”

    念咒之间,那符纸‘嗤’的一声化为一团刺目极至的火光,‘轰’的冲进了船舱里。

    黑雾受到道法的袭击,团团滚动之间往四周散逸。

    三昧真火的力量迅速将船舱点亮,露出船舱内的情景。

    只见船舱内的左上角处,沈家夫妻正靠坐在原本的位置。

    但无论是受伤的沈先生,还是遭到宋青小神识攻击后的沈太太,此时都半坐起了身,肩头相碰,曲起双腿,双手环膝,以足尖点地。

    那丫环站立在她的身侧,年幼的小孩则站在沈先生身侧。

    火光照亮船舱的刹那,几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维持着望着舱外的姿势,恰好与船舱外的几人目光相对。

    光亮之下,几人的头发都有些微乱,不知是不是船舱进了水的原因,几人的衣服都有些湿。

    他们的头发都有些散乱,除了留了半长头发的沈先生外,丫环与太太以及那年幼的小姑娘挽好的头发都散落了几缕下来,有些僵硬的贴在她们苍白的脸颊两侧,如同爬了一条条蜿蜒的蚯蚓一般。

    沈太太抱着膝的指缝之间,隐约露出黄符纸的一角,看上去像是老道士先前折的那只纸鹤。

    显然纸鹤飞进去后,就落到了她掌心之内。

    “看到了吧?”

    隔着一道船舱门,舱外的老道士目光与沈太太相对。

    她咧了咧嘴角,挤出一个十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看到了吧?”

    老道士怔了一怔。

    他原本以为这一家人先前表现如此反常,恐怕是出了事,所以准备点亮船舱之后,强行闯入进去。

    可此时看来,他们确实没有出事。

    里面并没有阴鬼的气息存在,也不像是吴婶被附身的时候,血泪流满面的样子。

    除了外形狼狈,衣服湿了之外,这几人像是好端端的。

    “可,可能是我搞错了。”老道士目光闪了闪,答应了一声。

    光芒之下,女人的脸色白得发亮,一笑着咧开嘴,露出的牙与肤色相较,便显得尤其黄腻。

    ‘呵呵’的笑声之中,那燃烧的符纸‘嗖’的一声熄灭。

    沈太太的声音幽幽的从黑暗之中响起:

    “要进来坐坐吗?”她的音调有些奇怪,像是夹杂了一丝阴冷:

    “外面可不安全哦——”

    这话听得船舱外的人又缩了下脖子,不由自主的重重咬了一下嘴唇。

    船舱外确实不大安全,可不知为什么,船舱内此时更让人感觉不安。

    “老道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赶车的老头儿打定了主意,哪里都不去。

    他话音一落,吴婶也接连表态:

    “我也是,跟着道长就是。”

    “我们也是——”

    其他人也知道厉害好歹,都纷纷出声。

    这个时候,有人踹了人群之中装死的那老婆子一下:

    “让这老婆子进去。”

    “对对对!”其他人眼睛一亮,都齐声赞同这个主意。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牛车上经历过数次遇鬼事件的人都隐约嗅到了一些东西。

    他们甚至因为没有道术防身,比老道士疑心还要重。

    不管船舱内的夫妻有没有出事,他们是不敢进去的,但要想试出这几人有没有问题,便送个活人进去,如同‘诱饵’一般,令鱼咬钩就是。

    大家齐声赞同,老婆子一听吓得满身肉都在乱颤:

    “不不不——我不进去。”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一连说话的同时,一边还在蹬着腿极力将自己的身体往船舷的方向靠。

    一双裹过的弓足蹬着甲板,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不去。”

    “不去就给你扔到江里!”

    数次的遇鬼危机,以及身在茫茫江面的恐惧,使得船上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到达到了一个极限,此时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

    尤其是那些住在沈庄,早就到了船上,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被困了许久的人,更是难以承受。

    人性中的恶被激发,说话的人话音刚一落,就有人伸手抓住了老婆子的腿。

    就连吴婶的两个儿子也都伸出了手来,将老婆子的手臂反拧。

    所有人的表现不太对劲儿,仿佛极其的暴躁凶狠。

    “救命啊,杀人了啊!”

    老婆子放声大喊,可是茫茫江域之上,除了这一艘黑船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和景,哪怕她喊得再大声,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救她的。

    倒是那呼救声传扬开来,化为道道瘮人的回音,传进大家的耳朵之内。

    “道长,救命啊!道长,我错了,请你看在我也是听命于人的份儿上,救我一命吧……”

    危急时刻,老婆子终于反应过来向宋道长求救。

    他性格刚正不阿,又最是正义,从他先前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斗阴尸,就可以看出他的品性实在是善良之极。

    此时老婆子喊话声一说出口,果不其然,就听到了老道士的声音:

    “诸位,不要乱来!”

    他喝斥道:

    “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道长,这老婆子实在可恶得很,拿脏血污了您的法器,险些害我们死在那些鬼物手里不说,先前还跟那沈家太太想将您的徒弟扔进江里。”

    有人苦口婆心的劝:

    “如今我们不过是以牙还牙,又怎么算是乱来呢?”

    “这江上四下无人,就是扔了进去也不会有人问起。”

    “胡闹!”

    老道士一声厉喝,喝声之中带上了灵力,震得几个本来眼珠都已经泛红的人浑身激灵,下意识的放开了抓住老婆子的手臂。

    “人在做,天在看!”

    他受了伤,后背不能挺直,但说话却极其铿锵有力:

    “更何况你们也知道这动不动抛人下水是何等恶劣的举止,她们这样干,不代表我们也要学她们的恶行。”

    老道士的威望此时极高,大家都要靠他保护,也不愿意将他得罪。

    听他又说了几句之后,原本愤怒的众人像是逐渐被安抚了不安的情绪,将那老婆子放了开来,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呵呵。”

    船舱内传来了沈家太太的阴冷的笑声,她像是看了一场好戏:

    “进来吧,外面危险呢。”

    发生了先前的插曲,她半点儿没有替自己的老仆说话的意思,只是来来回回的重复:

    “进来吧,外面危险呢。”

    越是这样说,越是没有人敢进去。

    老道士也听得头皮发麻,他抓紧了宋青小的手,示意她与宋长青扶着自己,也往船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不敢走得太远,船上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如果躲得太远了,这些人可能会不安之下跟上来的。

    所以走了几步之后,在众人视线之下,他找了个空旷的角落坐了下去。

    ‘悉悉索索’的响声里,那老婆子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

    逃过一劫之后她也不敢哭,但也不敢在这些人身边久呆,试图往老道士这边靠近。

    “我看这情况不对劲儿。”老道士看到了这老婆子的动作,却并没有阻止,只是压低了声音,在两个徒弟耳边低语:

    “那沈家夫妇以及家仆、女童,怕是已经出了事。”

    他先前没有吱声,既是怕激怒了这已经尸变的四人,也是怕惊到了船中的众人。

    “嘶——”

    宋长青听到这话,不由大大的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

    “你小声一些!”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低声责备:

    “不要惊扰了众人。”

    船本身已经不稳了,大家好像受到阴气的影响,格外的暴躁。

    若是再出现什么骚动,这茫茫大江之上,可不比先前在牛车上的时候,可以下车躲避。

    江水之中阴气浓密,且能爬出一具阴尸,还能在瞬间害死了沈家四口人,可见水中的东西有多狠。

    这会儿大家一慌之下,要是船出了什么事,便是给了水下的阴鬼可趁之机。

    宋长青也知道好歹,话音一出口的刹那就知道住了嘴。

    可是他先前的激烈反应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面露狐疑,已经相互转头交换眼色,像是在猜这师徒说些什么事。

    他说到此处,话语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意。

    虽说有沈家夫妻有嫌隙,那沈太太也实在是讨厌得很,可老道士悲天悯人,仍不希望他们出事。

    更何况这作祟的阴鬼实在恶毒得很,害死大人不说,连孩子也不放过,实在可恶至极!

    “我看他们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气。”他闭了闭眼,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但随即又很快被他强压了下去:

    “这么快的时间中,将几人悄无声息的害死,并令这四人起尸,水中的东西实在阴毒得很啊。”

    要想成为僵尸,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在临死之前那一口极强的怨气梗在喉间,经过阴气的催化,最终使尸身不腐,成为超脱人、鬼、神三界的另一种可怕的存在。

    这个过程除了要天时、地利之外,同时需要时间去催化。

    当然,怨气越强,死得越惨,阴气越足,起尸的时间就越短。

    老道士活了不少时间,生平也不是没遇到过稀奇古怪的事,可像这样快就害死了人,且令人在片刻之间就化为行尸的情况,他是真的并没有看到过。

    不要说看到过了,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他有些焦急,伸手又想去摸自己的腰侧:

    “这会儿不知是几时了——”

    夜半三更时分,阴气旺盛,僵尸最喜出来害人。

    这江上既没有月光,又阴气浓得吓人,他的眼皮跳了数下,总觉得像是即将要有事情发生。

    老道士正低头想摸东西的瞬间,突然有人出声:

    “道——”话音才刚一说出口,便随即化为一声骇到极点的尖叫声:

    “啊!!!”

    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吓到声音都已经扭曲变形。

第九百七十五章 神通

    “怎么——”宋长青听到尖叫的同时转过了头,但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什么诡异的情景。

    一股潮湿之中夹杂着尸体腐臭的味道传入了他的鼻腔,有些像以往练胆的时候,在坟场过夜时闻到的味道。

    尖叫的是个头绑汗巾的男人,手指着某个方向,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宋长青顺着他的视线定睛一看,冷汗‘刷’的就流出来了。

    只见那男人指着的舱门方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阴影,几乎与舱门融为了一体。

    在此之前,这影子出现半点儿都没有声音,就连提高了警觉的老道士师徒竟也没有意识到。

    只见那阴影略显臃肿,侧背对着师徒几人,让人看不清面庞。

    但从衣物款式、以及垂落的几缕碎发,隐约猜得出是个妇人。

    ‘滴嗒——滴嗒!’

    随着此妇人一出现,她的袖口、头发处就有大量的水珠砸落到船舱地板之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浓重的煞气随即往四周传扬开来,江面刮过来的风好像都比先前更冷了,发出‘呜呜’的声响。

    风中夹杂着若隐似无的尸臭,更加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沈,沈太太!”

    隔了好一会儿,宋长青终于从那件已经变了色的缎子衣料上,辨认出此人身份了。

    但几分钟以前,老道士点亮了船舱,他还与沈太太隔着舱门对望。

    当时的沈太太脸色虽说惨白,但并没有肿成如今这副模样。

    仅仅几分钟的时候,她的身体像是一个再次发酵的馒头,急速膨大了几倍之多,几乎要将她身上的衣物撑破了。

    “不好!”

    宋长青很快想到了老道士提到过的尸变,再联想到这尸臭的味道,很快察觉到了不妙。

    老道士显然也与他想到了一处,没有说话,手掌一拍舱底,身体便灵敏异常的腾空而起,往那沈太太方向疾冲而去!

    “进来坐呀……”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她的嗓子像是遭人塞了把沙子,异常的嘶哑。

    说话的同时,只见她身影一闪,也没听她发出声响,她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船舷的一侧,将一个人牢牢抓住了!

    “啊——”

    那被她抓住的是个年轻的男人,应该也是早期上船的沈庄人,被她逮到之后,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为恐惧的一幕般,发出尖厉的声响。

    可是那惨叫声才刚一出口,很快便戛然而止。

    老道士慢了一步,等冲到那沈太太身后时,已经嗅到了若似无的血腥的味道。

    “孽障!竟敢害人!”

    喊话的同时,老道士双手结印,用力的打到了沈太太的后背心上。

    ‘砰!’

    灵力打中她已经膨胀的身体,将那件本来就已经被撕裂的缎衣彻底击裂。

    被泡发的缎衣之中溅出大量墨绿色的浓稠液体,大团大团腐胀的肉弹了出来,上面已经长出了灰白色的长毛!

    除了腐软的外皮之外,老道士已经感应到尸身之中如同钢骨一样。

    道法的力量打中尸身,很快烙下一道通红的掌印在那沈太太的后背之上。

    受到疼痛影响,那沈太太的口中发出一声古怪的悲嚎,顾不得自己捏中的男人,一下转过了头来。

    “嘶——”

    这冷不妨的一下对视冲击太大,不止是老道士惊住了,就连后赶到一步的宋长青都吓得不轻。

    只见眼前的沈太太模样已经完全异变了,面色呈青黑之色,眼珠如同已经死了几天的鱼般,上面蒙了一层白腻的膜,脸上长出一层浅浅的白毛。

    她的嘴中突出两颗尖利无比的獠牙,黑红的血迹几乎糊满了她整张脸。

    一大团血肉还被她含在嘴中,血迹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但受到了她身上阴气的影响,很快凝固在她的嘴角一侧。

    那瘦弱的男人脸庞已经被啃开,强烈的尸气侵蚀之下,很快的气绝身亡。

    沈太太的两只肿胀变形的手抓住了他的两侧肩膀,将他如提小鸡般提到手上。

    “孽障!”

    老道士虽说早就察觉到了不妙,可当真正看到这具僵尸眨眼之间就害死一人的时候,仍是十分愤怒了。

    “天地有正道,万物俱有灵。五行三界有正气,哪容妖魔鬼横行!”

    念咒之间,他出手如疾电,夹着一张符纸,用力的点到了僵尸的眉心之上。

    “嗷!”

    僵尸一被符纸点中,顿时口腔之中发出震天声响。

    符纸灼烧着她的尸身,发出焦臭的味道。

    这一举动迅速将她惹怒,她甚至放下了手中抓扯的男人,伸手用力往自己的脸上一拍,一把就将贴在她额头的符纸撕扯下来了。

    她一松手之后,那男人死去的尸身‘砰’的一声摔落到船舷之上。

    他半个身体还在舱内,而上半截身体则是朝下,血液从他伤口之中顺着面颊涌出,‘滴滴答答’的落入江水之中,发出急促的声响。

    被激怒的僵尸抓下符纸之后双手一张,那指甲暴涨,往老道士抓挠而来。

    危急关头,老道士手掌一翻,一截断了一半的桃木剑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半截断裂的桃木剑一现,顷刻之间便化为一柄长剑,他手腕一摆之间,随即横在他面前。

    ‘呯!’

    僵尸用力一巴掌打到剑身之上,这一掌的力量极大,震得船身‘哐哐’作响。

    剑身上的红光被她蕴满煞尸之气的掌力一拍,竟一下暗淡了大半。

    “怎么可能?”

    老道士在感应到僵尸出手的刹那,心中的惊骇简直难以以语言来形容了。

    他手中的桃木剑是以百年以上的桃心木制作而成,且由他已经仙去的师傅亲自加持咒法。

    之前在与江底阴气对峙的过程中虽说被损伤,可江中的阴气沉淀了百年之久,自然非同凡响。

    可沈太太的尸身才刚起尸不久,照理来说这样的僵尸不应该成气候的,但她不止是不惧道光,竟然像是已经进化至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了。

    剑声红光一淡,坚硬无比的桃木剑身传来‘喀嚓’的碎裂声响。

    强大的反噬力透剑身传进他的手臂,险些使他握不住自己手中的木剑。

    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推着道士的身体疾速退后,同时沈太太另一只黑爪也探了过来。

    暴涨的指甲长约数寸,如同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

    可是老道士心知肚明,这黑爪之中淬满了尸毒,远比匕首可怕多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耳中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女声:

    “挡!”

    话音一落间,老道士眼中只见到半空之中一片雪花飘落了下来,在他面前停住。

    雪片如同荡漾的水纹波,迅速化为一面冰盾,将他面门牢牢挡住。

    ‘哐!’

    煞尸的手掌击打到了这块浮在半空的冰雪之上,坚硬无匹的指甲扣落数块冰晶,那冰块却纹丝不动。

    老道士后仰的身形被一只手掌轻轻的托住,那煞尸拍打而出的力量轻而易举被他身后的那只手化解了。

    “您先休息一会吧。”

    宋青小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接着老道士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力量托着往后送,退回了船舷的另一处,身不由己的稳稳坐了下去。

    这一手对于灵力的掌控,就已经远在老道士之上。

    他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随即抬起了头,就见到宋青小已经站到了他先前的位置上,手一把将那面挡住了煞尸的冰盾抓住,并举了起来,‘哐’的一声砸到了煞尸的头上!

    “……”老道士一见这动作,眼前顿时一黑:

    “这是煞尸……”

    他是道门中人,常年也妖鬼僵尸类打交道,对于养尸一术也略有知晓。

    要想将尸体养至阴尸一类,不止是花费的心血不少,同样所需要的时间也不少。

    而要想将一具阴尸进化到煞尸级别,更是难上加难了,至少以老道士的修为,就算知道法门,在有生之年也未必办得到。

    煞尸级别的僵尸身体硬若钢骨,刀枪难入,符法不伤。

    就算是用道门法咒打它,也难以将其重创。

    到了这样的地步,老道士不明白沈太太一个刚死不久的人为什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进化至煞尸的地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会,胆子又小的乖乖小徒弟会变得如此之强。

    可以他的经验、眼光,却知道宋青小这一下是错了。

    那冰盾很强,煞尸都难以硬开分毫。

    可她不以此盾来挡,反倒提起此物砸它,必难伤它。

    他教了如此之多,这小丫头道门方法没学到一星半点儿,手段如此粗蛮直接,也实在——

    老道士急得嘴皮发麻,话都说不大利索,正想要再次撑地起身之际——

    冰盾已经砸落到沈太太所化的煞尸头上,‘哐铛’一声脆响之中,她半个膨胀的脑袋如同被开剽的西瓜,硬生生被砸裂。

    腐碎的脑花伴随着大量黑绿色的血肉残渣飞溅了开来,沈太太半个脸颊都要被砸烂了。

    坚硬的头骨破开大洞,浓稠的黑绿血液夹杂着大量阴气涌出。

    ‘嗷——’

    沈太太的身体重重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船舷之上。

    宋青小一击得手,并不退后,反倒仍是前迈了一步,再次举盾,又‘哐哐’两下再次砸到她头上、身上。

    ‘哐!’

    每砸一下,船舱重重摇晃,煞尸的脑袋传来骨骼碎裂声,血液飞溅,四周的人如同无头的苍蝇骇得乱爬。

    “……”

    煞尸被完全压制,宋青小以纯粹肉身的力量,就已经将沈太太打得爬不起身了。

    老道士如同灵魂出窍,感觉眼前的一幕如梦似幻,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

    这两下之后,沈太太的尸身瘫倒在床上,只剩手脚本能的抽搐。

    在绝对强悍力量的击打下,她的脑袋如同被辗碎的瓜,腐烂的脑花、血肉残渣如同烂熟的瓜瓤,洒了满船。

    船舷的下方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托挡了沈太太的尸身,也扛住了宋青小几下击打的力量。

    瘫坐在黑船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亲眼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小心……”

    老道士本来也惊骇非凡,但他年纪最大,经的事也多,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船舱内有大量黑雾喷涌而出。

    他立即便意识到不对头,一声大吼。

    呆若木鸡的宋长青率先回过了神来,只见舱内黑云翻涌,数道阴影形同鬼魅直扑而出。

    耳边传来如同兽吼般的低哮,一股浓浓的尸臭灌入他鼻腔之中。

    有了沈太太的前车之鉴后,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

    宋长青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双足一扭,想要将宋青小护在身后。

    ‘吼——’

    煞尸低喝声里,一股尸腐臭夹杂着黑气扑面而来。

    黑云之中一只黑色的尸爪探出,长甲暴涨数寸,直掏宋长青心窝。

    他力量微弱,勉强到凝神境的修为,连阴尸都未必控制得住,更何况在这煞尸的面前逞能了。

    可他并没有闪躲,而是张开了胳膊,主动往那煞尸迎了上去,像是想将它牢牢抱住。

    见到这一幕的道士只骇得肝胆俱裂,连声音都发不出。

    正在此时,他见宋青小握住冰盾的手一抖。

    只见那冰盾寒光一闪,随即化为一柄长剑。

    她手腕一送间,冰剑穿过宋长青身侧疾射而出,‘噗嗤’的声响里,传来一道尖厉异常的高呼。

    剑光穿透煞尸,将一具娇小的尸身高高带起,‘呯’的一声钉在了船舱门顶处!

    ‘喝!喝!’

    那是一具小小的煞尸,从长满了白毛的脸上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来沈太太那位年纪很小的女儿的模样。

    一柄晶莹透明的冰剑从她的胸口穿过,将她挂到了舱门之上。

    煞尸疯狂的挣扎扭动,船的横梁受到她的力量影响,发出‘吱嘎、吱嘎’的回响。

    船身激烈的晃荡,底部击打着江水,发出‘哗哗’的声响。

    但两下之后,寒意从剑身往外蔓延。

    一层冰晶自小煞尸胸口扩散开来,在她的尸吼声中,迅速将她牢牢冰封,把她连尸带门,一并全都封住。

    同一时刻,宋青小将手一推,掌心之中钻出两股白茫茫的寒气,顷刻之间化为两头冰龙。

    咆哮声中,两龙相并缠绕,把沈先生以及那女仆一并缠在其中,绕了两圈,便化为两座冰雕,定在船处。

    ‘哗哗’的水响声里,尸吼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呼——呼——”

    宋长青劫后余生,原本已经抱了必死的信念,却没料到竟会得救。

    “神仙降临啦!”

    “神龙现世了!”

    船舱内其他人一见两头冰龙现世,顿时炸开了锅,二话不说开始跪下叩头。

第九百七十六章 庇护

    一场原本即将降临的灾难,在眨眼功夫便随即被掐灭至无形了。

    四具已经成了气候的煞尸,哪怕是老道士自认自己的修为至少达到了当年师傅的八成火候,但也不敢说能轻易从四具煞尸手中逃脱——

    更不要说轻易将它们斩杀,还如此的快速。

    偏偏这一切,宋青小却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办到了。

    四周叩头声,跪拜声不绝于耳。

    吴婶等人显然已经将召唤出冰龙的宋青小当成降世的活神仙了,可是老道士却看得出来,她召唤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龙。

    但这样的术法、秘诀,却又已经是老道士望尘莫及的水准了。

    云虎山一脉的道术以占卜、观象、驱邪、捉鬼为主,宋青小所施展的秘术并非来自云虎山一脉的传承。

    老道士印象之中的小徒弟,在道术一途上天份并不多,至今比不过两个师兄,连修行的大门都还没有入。

    可此时她的这些不属于云虎山传授的秘术,又是来自于哪里呢?

    老道士的神色怔忡,目光落到了宋青小的身上,没有开口。

    宋长青还在后怕之中,却仍本能关心师妹,颤巍巍的转头:

    “你没事——”最后一个‘吧’字还未出口,他的瞳孔紧缩,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

    可是极度惊骇之下,却令他瞬间失声,难以将话说出口。

    正在此时,宋青小身后那具已经被她打爆了脑袋的沈太太的尸体动了。

    那断裂的脖颈处,突然钻出两条手指粗的细长触手,如同两条墨绿色的肉鞭,悄无声息的抽往宋青小的后背心处。

    与此同时,沈太太的脖颈之中黑气钻涌,瞬间化为一只狰狞的黑色骷髅鬼头,咧开了嘴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事先完全没有预兆。

    船中的人正在叩头,老道士不知在想什么,已经出了神。

    而宋青小背对着沈太太的尸身,像是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变。

    唯独宋长青看到了,但他却根本来不及做什么。

    他的眼睛瞪大,眼中染上了惊恐交加的神色——

    而下一刻,就见宋青小的手掌一摊,一盏青灯的小灯出现在了她掌心之中。

    那灯是如何出现的,他竟半点儿也没有察觉。

    灯约摸巴掌大小,形同青色的莲荷,灯体花开数瓣,里面有一点紫罗兰色的焰火。

    宋青小也不管身后那两条交并的触手已经快碰到了她的腰侧,牢牢将她的细腰剪住。

    “小——”宋长青骇得魂飞天外,高声大吼:“——师妹——”

    话音未落,就见宋青小手指轻轻往那青莲灯中一点,将那团紫火抓在了指尖之中。

    紧接着,她的腰侧盛开了一朵紫色的光莲。

    光莲的周围闪烁着火焰,焰光所到之处,那缠绞上来的触手重重一抖,试图后缩的时候已经晚了。

    火光闪烁之间,焰莲出现在那具煞尸的断颈处。

    ‘噗嗤’的火光闪烁之中,那才刚成形的黑色骷髅鬼头的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紫罗兰色的火焰将其连同阴气瞬间吞噬,煞尸的身体干瘪了下去,火光将恶臭、煞气、怨毒一并烧毁。

    两条缠出的细长触手失去怨煞之气的支撑,源头被毁,最终节节枯败,如同烧尽的灰白香灰般,‘啪嗒’掉落。

    船内装载的江水颠簸之间将这灰烬化散,很快便不见影踪。

    紫色光莲再度化为一团火焰,‘嗖’的腾飞而起,稳稳的落回那青灯之中。

    “——快——躲——”

    宋长青的话音还没有喊完,就见到了宋青小危机已经解除。

    他瞠目结舌,震惊无比的看着这神奇的情景,看着宋青小的眼中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宋青小却没有理他,而是将混沌青灯一收,接着转过了身来。

    沈太太的无头尸体还在她的脚下,失去了怨煞之气后,她的尸身再难作祟了。

    不过她死于阴煞厉鬼之手,那尸体之中含了剧烈尸毒,且没有了怨气的压制之后,散发出一股极为刺鼻的恶臭。

    宋青小却并没有看着这具尸体,而是像感应到了什么般,俯首望着江面,只见江面黑气涌动之间,缓缓浮现出一张已经死去的沈太太充满了怨毒的熟悉面庞:

    “你们逃不掉的!”

    她维持着众人最后见她时抱腿的姿势,手中还捏着她的那条缎帕,满眼的不甘之色:

    “你们逃不了的。”

    沈太太的怨魂这话刚一说完,宋青小却并不理她,而是伸脚一踹,沈太太的无头尸身便被她轻轻踢得飞出船外,‘噗通’一声落入江水之中。

    已经发毛的无头尸体打破江中的黑气,迅速将沈太太的怨灵之影搅了个稀碎,很快她的这一缕残魂便被江底的黑气吞噬。

    随着她尸身的潜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后,宋青小这才转过了头。

    “……”

    叩头的众人看到宋青小扔了那具尸体之后,露出既是松了口气,又是畏惧的神色。

    宋青小不说话,这群人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他们敢于向老道士提要求,是因为老道士为人面恶心善,一看就是好人。

    而宋青小无论是以粗暴的力量打碎沈太太的脑袋,还是后面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三具已经变异的尸体展现出非凡力量,都使得这些普通人对她有一种极端的惧怕感。

    她站在那里,明明杀了沈太太一家,却像是没沾到过半点儿血腥,仿佛已经超脱凡俗,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

    “小师妹——”

    宋长青往前迈了一步,怯生生的喊了她一句,想要试探着伸手来拉她,却又像是臣服于她此时的冷清之色,并不敢再多加冒犯了。

    “你跟师傅坐到一处。”

    宋青小的下巴一点,指了指老道士所在之处。

    哪怕她这话并不是冲着其他人吩咐的,可此时听在众人耳中,大家依旧自动的听从她的吩咐。

    吴婶抱着自己的小孙子,与丈夫、儿女等往老道士的方向移动。

    “我们都来照顾老道长!”

    “仙子放心就是了。”

    “我们都可以照顾老道长。”

    老道士坐在宋青小的对侧,大家急于表现,一股脑的往老道士的方向爬,却忘了众人这样的举止会不会使得船身倾斜严重。

    宋长青也被众人的举动吃了一惊,开始有些着急,但他很快就发现众人无论怎么攀爬,船却极稳。

    大家心急的跑步并没有使得船体晃动,仿佛宋青小牢牢占据了一侧方向之后,另一边的人无论怎么蹦达,都不能将她的力量撼动。

    “小师妹。”宋长青松了口气,又将目光落到了宋青小的身上。

    他的眼神幽深,听到宋青小仍在称呼老道士为‘师傅’的时候,紧绷的表情都松了松。

    “只要你说了,”他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嘴唇动了动:

    “大师兄一定会去做的。”

    从宋青小出手的时候,宋长青像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问出口。

    只是说完这话之后,往老道士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大师兄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但是我跟师傅都在你的身后,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只要你喊一声,我们就会出现的。”

    宋青小清冷的目光在听到他的这一句话之后,微微一动。

    她的目光落到了宋长青的后背之上,慢慢的变得柔和,但只是转瞬之间,这一丝细微的变化又随即被隐没。

    宋长青走到了老道士的身侧,其他人识趣的挤挪开一个位置,让他蹲了下来。

    见这师徒两人坐好之后,宋青小的手腕一挥。

    只见数颗星光从她身体之中逸出,化为团团星辉,围在她身体四周。

    宋青小的衣袖一拂间,那数团星辉往老道士等人的方向疾射而出,一下将宋长青师徒、吴婶等人包围在其中。

    “这,这可是星宿?”

    大家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都感到神奇无比,见着这些星辰围在自己的身边,都既是新鲜,又是兴奋,将先前沈太太一家遭阴鬼所害化为煞尸杀人的恐惧感都压下去了。

    老道士的见识远比这些人要多得多,他感应得到这些星辰之中的非凡力量,远不是自己可比的,知道厉害之处。

    见到宋长青好奇之下想要伸手,不由警告:

    “别碰!”

    “师傅,这是什么?”

    听到师傅的话后,宋长青老老实实的将手收了回来,但却转动了一下眼珠。

    星辰共有七颗,每颗约摸碗口大,汇为一圈奇大无比的光晕,将船上的所有活人连带着两师徒都包围在其中。

    “想必是某种大神通。”老道士的神色严肃,“你老实坐下,听你小师妹的话就是了!”

    他在提到‘小师妹’三个字时,咬字声重了许多。

    宋青小就道:

    “有东西要来了,你们坐在里面,不要出来就是了。”

    她这话一说完,大家顿时便猜出这东西想必应该是某种保护罩了。

    “想是戏文之中,孙猴子画的那种圈,专挡妖怪邪物。”吴宝山满脸的敬畏之色,说完这话,其他人都接连点头。

    宋青小既不点头,也不否认,但她没有说话,在大家看来,吴宝山就算说得不算全对,但也差不了许多。

    有了此物护罩,吴婶等人面露安心之色。

    这星辰一看就非同一般,再加上之前连老道士都无法应付的场景,却被宋青小数下解决,可见她的神通不在老道士之下的。

    众人安心之后,便都庆幸刚刚听到她话后挤了过来,否则这会儿被围在星辰之外,一旦出事,恐怕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大家暗自庆幸之间,唯有老道士与宋长青听了她这话后,相互转头一看,脸上都露出惊讶又担忧之色:

    “还有东西要来?”

    他们并没有感应到阴气的变化,但宋青小这样一说显然不是诓他们的。

    宋长青挪了下自己的腿:

    “既然还有东西要来,不如你也进来,我们挤一挤就成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也都跟着往中间挤,劝着宋青小:

    “这话说得对,仙子不如一起挤进这圈中,暂且躲上一躲。”

    安全暂时得到保障之后,大家的情绪一下平静了许多,不再像先前一样暴躁易怒,且恢复了理智、良善之心,各自挤成一团,一会儿便腾出很大一个空地了。

    “不用。”宋青小摇了摇头,接着转过了身面向茫茫大江,轻柔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

    “来了。”

    “来了?”赶车老头儿一听这话,愣了一愣:

    “什么来了?”

    大家都冲着她看的方向伸长了脖子去看,却见大江的深处雾气笼罩,视野一片漆黑,看了半天,根本什么也没有。

    可是宋青小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出声再问,说了几句之后,见她没有发声,便都接连住嘴了。

    宋青小站在船舷的一边,船体无风自动,吹拂着她的头发如缎带般飞扬,那衣裙的轻纱摆动。

    ‘滴答!’

    ‘滴答!’

    正在此时,像是幽泉滴入池中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屏息凝神,船上又再没有其他人了。

    沈太太一家四口出事之后,船行得很稳,江水也再没有冲击过船身了,这水声是从哪里来的?

    “尸体!”

    老道士很快发现了玄机,伸手往宋青小的身侧一指。

    他手指的方向是先前十分倒霉的死于尸化沈太太口中的那个被咬烂了脸的男人,他半个身体倒挂在船舷之上。

    头朝下,伤口的血液一路往下滴,落入江水之中。

    大家反应过来,宋长青还没来得及开口,紧接着众人耳中就听到了一阵幽幽的女子哼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从声音听来,这哼歌人的年纪不大,也听不出哼的什么曲调,仿佛就随意哼上那么几句罢了。

    若是平时听来,少不得有人要夸赞两句这声音轻灵动人。

    可是此时众人在船上,江面满是大雾,四周视野茫茫,不见半个人影,这哼歌的女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大家心中发寒,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宋青小所说的‘来了’是什么意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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