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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骑士起源全文阅读

作者:沿海高冷咖啡     吸血鬼骑士起源txt下载     吸血鬼骑士起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4. 受尽屈辱

    管事的表情倒是笑眯眯的,可是这种笑意总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他并没有责怪加兰德一句话,仅仅是拍着他的肩膀一路走回兵营,又吩咐两名看守关了他,天明一早带出去卖了。

    两个看守不爽地念了一路,等管事的一走,就把怨恨撒在加兰德头上。

    “臭小子,全都怪你我们才损失了那么多钱,你知道那是要干多少天这种又脏又累的活才能赚到的吗!”胖子恶狠狠地拉着加兰德的脖子说,“还有之前被兵长罚掉得那些钱,也全都是因为你引起的。”

    “今天不教训你一通,真是难平我心头之恨!”说着,胖子撸起袖管,瘦子拿来藤条给他。“你给我乖乖地过来,不然有你好看。”

    加兰德自然不肯,踹了胖子一脚。

    “哎哟!”胖子捂着肚子喊疼。

    “哼,你怕他做什么?绳子在我们手上呢!”瘦子拉着捆绑加兰德双手的绳子,往自己的方向拉。加兰德就跟他较劲。

    “快来帮忙啊!”瘦子一边拉一边喊胖子。胖子有点笨的,也不知道怎么个帮法,因为手上拿着鞭子,就在一边一直打他

    “你别打他脸啊笨蛋!明天叫管事的发现他卖相不好了,吃亏的还是我们。”瘦子喊道,“把他绑到笼子边上去!”

    瘦子跟胖子就合力把绳子一头绑到木栅栏上。加兰德见他们要过来,还是用脚踹。

    “小家伙,你一个犯人还想怎么样啊?你还能踹一辈子么!”瘦子又找来一根绳子,两个看守想方设法又绑了加兰德的双脚。

    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个被动的环境里又能反抗多久呢!加兰德极力地反抗,把胖子和瘦子脸上都踹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最后还是被老实地绑起来。而他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这是你自己找的!”胖子抡起鞭子就打。

    也说不清他们两个人打了究竟多久。胖子打累了就换瘦子,二人把连日来许多怨恨都发泄出来。加兰德一声不吭地挨着,不多时皮开肉绽。起初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痛楚,但时间过去很久之后,他意识逐渐模糊,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隐约看到两个实在累得没力气了,把鞭子一扔说:“算了,回去睡觉吧!”

    瘦子把浑身是血少年拖进笼子里,上了锁。两个看守也懒得看着他,都去各自睡觉了。

    加兰德被捆着,趴在地上。地下室也没有掌灯,只有一点点月光照进来。他感受到了幻觉,好像自己什么伤都没有,周围又温暖又芳香,自己躺在白色的小帐篷里,面前还煮着奶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有时清醒,看到自己只身一人在黑暗里,就会默默淌着眼泪,问自己:“这些究竟都是为了什么啊……”有时意识又模糊,好像又看到了娇娇和娆娆。

    这时门板那里有响动。

    “小主人啊……你在的吗?”古温克的声音传过来。

    “嗯。”加兰德压低声音,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在哭。

    “我听到他们在打人的声音,你还好吗?”古温克摸着黑爬到笼子边上。

    “疼吗?”古温克凑过来问。

    “废话。”加兰德脸看着漆黑的墙壁,不搭理他。

    “哎,都沦为阶下囚了,就不要那么固执嘛,早点服软,多喊疼少挨打啊……”古温克的口气,倒像是疼在他心上一样的。

    “他们说明天卖了我……”加兰德说,“你就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吧!”

    “卖去矿场吗?”

    “不是。他们说是一个成天打架的地方。”

    “哦……莫非是角斗场!”古温克点头说。

    加兰德不想说话,就在地上趴着不动弹。

    “小主人,你放心,我总有办法可以去找你的。”古温克安慰道,“角斗场就在死囚牢的边上,我们都一起参观过的。”

    “就是那个……免费发门票的地方……你记得吗?”古温克问。

    加兰德对那里有依稀的印象。

    “去了那里,又要每天都打架,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古温克突然也止不住眼泪了,“小主人,你果然是活不过十四岁的嘛……?”

    古温克哭嚎了一阵,声音难听急了。

    “闭嘴啊你,烦死了!”

    “小主人,你别怕啊!”古温克抹抹眼泪,“总有什么办法的!只要你每一天都想办法活着,我们总有办法能逃出去的!”

    加兰德却听不进去,他已经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小主人,你保重啊!我们角斗场见吧!”古温克拍拍加兰德的肩膀,“天快要亮了,我先走了。”

    原来已经要天亮了,难怪刚才四下那么黑暗。加兰德睁着眼睛,看着天渐渐变亮。

    天亮之后,他不知不觉地睡了一会,直到两个看守把他拉起来,带去了管事的那里。

    管事的带着他们徒步走去角斗场。路不远,一会就到了。少年身上疼得要命,没精打采地走。两个看守就在后面催。

    这个地方他以前也来过,是以游客的身份。当时还差点就进去看热闹了。那时觉得杀人是件很恶心的事情,难以理解城堡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娱乐。

    来到那座巨大的圆柱形建筑。从侧门进去之后,有一条狭长的通道。尽头是一间办公室。角斗场的负责人在里面。管事的给他看加兰德。

    对方哈哈大笑,还带着嘲讽地问:“老弟昨天的损失如何啊?听说比赛没看成,大家的钱都被哄抢了!”

    “哼!”管事的一撇嘴,“都是这个小混蛋害的!送来给你们表演吧!”

    管事的还小小地吹嘘了加兰德的战绩,自然为了要加价。加兰德比普通的奴隶更能打,他开价六十块金币。负责人眉头一皱:“这个小鬼怎么满身都是伤啊!打成这样,在我这里住上几日就病死了可怎么办!”管事的一听,瞪了两个看守。他们吓得连忙低头。

    最后角斗场的负责人还价到三十块,又把少年脱光了从牙到脚趾头全都检查一遍,才同意了买卖。

135. 角斗场

    管事的拿了钱,愉快地带着两个看守离开。加兰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地上的衣服,那还是阿赞亲手缝的那一件!这是他最后一件像样的衣服了,出征前挂帅大将军,才舍得穿出来。

    “什么鬼将军,只当了几天而已!”

    他还想捡起来。

    “诶,那个就不要了。”负责人说,“你跟我过来吧。”

    那人带着加兰德穿过另一条狭长的通道,来到了角斗场底部。原来底下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二人走进去后,通道的末端就被卫兵上锁。进来的这条路,狭长又有很多铁门,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真比登天还难。

    再看里面。从二人正在行走的过道,可以看见角斗场的内部,是一片巨大的圆形场地,看台距离地面,超过两丈高。哪怕两个人,一个站在另一个肩上,也没法翻过去。原来角斗场是这样巧妙地分开了观众与场内。

    “我要先带你去登记的地方,那里会安排你在什么地方训练和比赛,也可以领到角斗士的衣服。”说完负责人就带着加兰德去了内场另一端的过道里,有一间很小的房间,一个老头在里面做登记的工作。

    负责人又叫来几个角斗场内的年轻人,说:“你们给他找件衣服,另外他的伤也不轻,帮他处理一下。”那两个人就带着他去洗了洗伤口,帮他涂了点药。这点处理并没有给他背上的伤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善。

    他们又给加兰德一件粗麻布的上衣和粗麻布的短裤,就跟他们自己穿的一样。

    简单地穿着之后,加兰德还是和他们有些不同。那两个人都很高大,肌肉非常丰满。加兰德显得又白又瘦,衣服有些松垮垮的。他们再带少年回去,负责人拿出一些牛皮的护腕、护踝,还有一个项圈。那两个人帮忙把这些都戴上。也不知道这些玩意做的什么名堂,吧嗒一声卡主,就解不开了。

    加兰德看看脖子上的玩意,再看看另两个人,果然他们也都带着的,只是颜色不同。

    “平时训练的时候并不需要戴锁链。”负责人解释说,“一般都是登场的时候,会有戴着锁链然后解开锁链的过程,因为观众喜欢看这玩意。奴隶的标志嘛。”

    加兰德听完一脸茫然。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同伴。”负责人带着他们继续深入角斗场的内部。

    路上负责人又叽里呱啦说了很多角斗场的规矩,最后来到角斗场中心的场地,许多战士正在里面训练。这时他才发现项圈颜色的奥妙。场地上的战士以颜色分组,同样颜色的人在一起训练。

    场地上大致看到红黄蓝绿四组,其中黄队里好些身强力壮的大块头,一个个横眉怒目好不骇人;蓝绿两队,各有千秋,人数都略少。最后走到自己的红队面前,竟然是人数最少的一组。

    “你们有新伙伴了!”负责人吆喝道。

    红队的人都停下手里的训练凑过来。他们簇拥着一位队长,那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可能二十多岁,没到三十的样子。他穿的衣服跟加兰德的粗布衣服差不多,但是更长一点,护腕更厚实一点。项圈颜色更鲜艳,大概这是他级别的标志吧。

    这个人剃的光头,身上晒得黝黑,脖子后面粗壮的肌肉一直连着脑袋。可能因为光头的关系,他的脑袋显得尖尖的。他略略看了一眼加兰德,因为这人眼睛不大,嘴上也没有笑意,看上去很凶。凶巴巴的脸配上这彪悍的体型,总让人觉得不太好惹。

    “怎么是个小孩子!”红队里有人抱怨。

    “这么瘦?又来一个送人头的!”另一人也不大乐意。

    队长脸上积蓄的一些不满也跟着洋溢出来,但他没有那么夸张的表示,只是抿抿嘴说:“这个孩子的年纪是小了点,但身体锻炼以后也可以变得强壮。”

    “那先争取活到那个时候吧!”队伍里的人冷嘲热讽地说。

    也有人抱怨道:“怎么老是分配这种货色进来啊!这样我们永远也打不过黄队了!”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黄队,那边八个人得意地回望,他们几个块头何等了得,个个黝黑健壮的肌肉堪比骏马。

    “你们自己好好训练,不要拖累了队友吧!还有空管别人!”负责人胡子一歪,“就这个。再要换人,等你死了吧!”

    负责人正要走,队长拦住他问:“还没问这孩子叫什么呢?”

    “绰号白狼崽子,叫什么你随便!”说完负责人大步离开。他穿过层层铁门离开角斗场,剩下这群人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队长打量一番加兰德,问他的名字。

    “希林。”加兰德说出了他在北方常用的化名。完全脱离了自己的部族,再也不会有人提起“加兰德”,他只是灰色头发的希林洛斯,甚至没有人在乎他的全名,只管他叫希林而已。

    “嗯,好的。希林,你跟我过来吧。”队长勉强做出友好的态度来接纳新成员,“我们这个小队算上你一共有七个人。没有比赛的时候,我们每都在天一起,定时在场地上训练,定时吃饭,晚上有一小会放风的时候。”

    他叮嘱其他成员继续训练,带着加兰德去角斗场的内部。

    在后勤加兰德拿了一条毯子,随队长去了宿舍。说到底,这里毕竟是奴隶跟战俘居住的地方,宿舍类似于牢房,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大牢房,一共八张床,两张都是空的。加兰德挑了靠墙的一张。

    这间牢房三面墙壁,只有侧面是铁栅栏和小门。躺在里面挺闷的,床也硬。

    路上队长已经发现加兰德的伤了。伤成这样子,立即训练没有意义。队长就吩咐他留在宿舍休息。

    “等下午的训练结束,我会来找你,带你去吃饭。等过两天你的伤好了,再进行训练吧。”

    加兰德非常感激他,腼腆地言谢。

    床板再硬,此时也觉得是天堂。加兰德一躺下,就觉得全身骨架都松了,真恨不得一觉就不要醒来。他盖上毯子,不多时就睡着了。

136. 幻境 尘埃中的绿洲

    醒来的时候,少年脑子一片空白。刚刚角斗场看到的一幕幕都还在,可是爬起来再找,就都没有了。脚下只有一望无际的尘埃。

    “我又回来了吗……?”加兰德想要站起来,背上却依旧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都是血迹。

    “这里难道不是梦境吗?为什么我带着受伤的身体进来了?”

    他再看身上,穿了类似角斗场款式的衣服,陌生又熟悉。脖子上的项圈却没了。他觉得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似梦非梦,又似醒非醒。说不清这是个什么地方,自己身上的物件全是假的,只有自己是真的。

    但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无尽的壮阔景色,一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

    “真好。这里真美。”

    其实这会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遮天蔽日的昏暗,脚下也是沉寂的灰烬。苍茫之中,仅有一轮白日模糊的轮廓。

    “也不知道这次醒来是在哪里?”加兰德四处张望,想找那座奇妙的环形山。一阵阵的大风吹过来,空气中弥漫着细腻的尘埃,什么都看不见。

    加兰德又想起羽龙。也不知道吹口哨的方法对它有没有用。他转动身体,朝四周不停地打唿哨,把声音尽量拉长,吹得更响。打了许久,腮帮子都酸了。

    “看来是找不到我的火流星了……”加兰德正垂头丧气,突然觉得头上一阵旋风,有个庞然大物呼扇着翅膀落下来。

    火流星稳稳落在地上,羽翼又卷起好些尘埃。“火流星!”加兰德大喜,冲上去抱着它的脑袋蹭。那家伙也高兴见到他,伸过头来舔了他脸上一口。

    “哎呀呀,你可别把我点着了。”加兰德擦掉脸上的口水,还有点怕它。

    羽龙张开嘴,揪着加兰德的衣服把他甩到自己脖子上。

    它身上披着藤蔓编制的缰绳,脖子上穿了三颗有脸的红果子做装饰,是部族里传统的样式,非常亲切。

    少年抓着缰绳,“走吧,我们去兜兜风!”

    火流星嘤嘤回应,很是得意。

    他拍拍羽龙的脖子。羽龙长啸一声,张开双翼振翅高飞,盘旋着上天。这龙越飞越高,渐渐就到了灰尘顶端。再看脚下,一大团的灰尘被风卷起,里面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们去别处看看吧。这个地方灰尘太大,呆着也没意思。”加兰德说完,羽龙就朝远离灰尘的方向飞去。

    渐渐的,身后的灰尘变得远了。看那灰团上面,是熟悉的雷雨云。原来刮起沙尘的地方,就是环形山里面么!这么一来,就没法在环形山里待着了。

    可是离开那里之后,向下看地面,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尘埃。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颜色。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加兰德问羽龙,“除了环形山,还有什么地方能休息吗?你带我去吧。”

    火流星嘤了一声,继续向前飞。

    飞行的路程,竟然堪比骑马去远方一样。漫漫长路,一点东西也看不到。加兰德只觉得这一片灰蒙蒙的地方,害自己眼睛都要瞎了,比黑夜还要难受。他趴在羽龙的背上,闭着眼睛等待,差点又要睡着了。

    突然身子前倾了一下才惊醒。原来是羽龙遇到了气流身子震颤了一下。

    “不行,我不能睡着!睡着了又要回去了……”

    他抚着羽龙的脖子,轻轻问:“这前面有尽头吗?”

    羽龙嘤嘤地叫,好像看见了什么。加兰德往下方看,什么也看不到。

    羽龙继续叫,加兰德更仔细地又看一遍,原来远处有一个极小的点,似乎是不同于尘埃的景物。

    “你真厉害,我的视力在部族里算最好的了,你比我还看得远。”加兰德看清楚了就说,“那我们飞过去吧!”

    看着小小的一点,飞过去又花了好久好久。

    原来那是一处小小的绿洲,论大小,只有半个旗尔丹的营地那么大吧。这块绿洲上长满又细又高、毛茸茸像头发一样的植物。脚踩下去软软的颇有弹性,非常舒适。

    绿洲一侧还有一潭清水。像是个月亮拱着明珠。

    “这个地方真好!简直是天堂。”

    加兰德从毛龙脖子上跳下来四处走动,享受这片绿洲的宁静。躺在草地上非常舒适,可以忘记身上的伤痛。他在水潭边休息,羽龙在喝潭里的水,他也好奇尝了一口。

    潭水有种闷了很久的味儿,微微带点甜,也算不上好喝。在这里许多时候,什么东西都不曾吃过。加兰德觉得肚子有点饿。

    喝饱水他跟羽龙一起坐在潭水边发呆打法时间。少年虽然累,也舍不得睡觉,就怕一睡着会回到现实世界里。

    “这如果是梦的话,真是一辈子都不想醒过来。”

    羽龙很乖地趴在他身边,时不时舔他的脸。

    “你这家伙真是可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宠物。”

    他一边帮羽龙撸毛,一边四下观察这个绿洲。这里的草都是不曾见过的品种,软软的。这地方没有树,除此之外就只有潭水边的一块石头了。

    那石头很大,形状特别不自然,更像是一颗花园盆景里的装饰品。加兰德越看就越觉得这几块石头不太对劲。

    “这块石头,好像被人刻意压在此处,下面不会藏了什么宝贝吧!”

    石头也不轻,他又不可能搬得动。

    “你觉得呢?”

    羽龙竟然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绕着石头打转,试图啄石头下面的缝隙。

    “你也觉得奇怪,可你搬得动嘛?要不咱俩试试?”

    加兰德找了个容易下手的位置,让羽龙帮着一起推。一同用力,也不见石头有任何松懈。

    “不行,这玩意太重了。咱们想想别的办法。”

    他看石头下面的土地松软,又去挖挖看。

    “这石头压在此处也颇有些时日了……”

    正在挖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个人影在树林间晃动。

    “什么人?”加兰德跳起来张望。

    那黑影躲进一棵树后面。随着影子的移动,似乎还听到了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

    “哼,别躲了,这么小的绿洲,你能躲到哪去!快快出来!”

    那人影没离开树,看肢体的样子,似乎是非常害怕的。

    “想不到这个地方还有其他的人,也不知是敌是友。我们去看看。”

    加兰德带着羽龙小心地靠过去。

    “你出来吧,逃不掉的!”

    那人又想逃,被他和羽龙两面夹击,逮个正着。只见那人逃不掉了,蹲在地上十分胆怯地看着加兰德,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你是女孩子?”

    看这身姿一眼就知道。只是少年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脸。

    她啊,也戴着一个特制的面具,人脸的形状,将整个脸都包裹起来。只能看到面具下面一双黑色的眼眸。另外,所谓人类的眼白,她的也是黑色的。纯黑色的眼睛,有金色的瞳孔。

    而她的头发是无数细碎的辫子,长长地一直拖到脚踝。另外还有无数闪亮的金链垂下来,修饰娇媚的面庞。

    “你好美啊……”加兰德脱口而出。

    女孩没有抗拒,温婉地颔首。

    “可是你……难道说你也是恶魔?你们恶魔都戴这样的面具吗?”

    她的面具真的和撒耶坦的好像。当然恶魔也许不会承认,可在加兰德眼里,没有人类会这样装饰自己,他见过的只有恶魔才这样。

    她也不讲话,可是会点头,莫非听懂了?

    “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加兰德向她伸出手,表示友好。对方的态度,也逐渐由惊恐转变成好奇。

    “我叫加兰德,希林洛斯·加兰德。叫我希林也行,随便哪个名字都可以。”加兰德不停示好。

    “你又叫什么呢?”

    女孩无动于衷。

    “没关系,我不知道也可以。”

    她实在太特别,加兰德忍不住打量。

    她穿的与其说是衣物,不如说是首饰。少年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穿的。无数珠宝镶嵌的项链、金币和金链子环绕在她身上,稍微动一动就有清脆的响声。

    而她的皮肤细腻,颜色类似秋天的小麦。身型不是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种族。

    抛开这些陌生的部分不说,她真的好美,绝于凡尘之美,只有世外才得以窥见的娇好。

    “天呐!你长得好美!”少年不禁感叹。他忍不住凑近了仔细地看。这么做未免太过冒失,少年看了一阵又羞愧起来。女孩却不知道害怕,丝毫没有人类之间的顾忌。

    她也好奇地看着加兰德,甚至伸手去抚摸少年的头发。她一动弹,身上就传来珠宝之间叮叮咚咚的碰撞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

    说话间,加兰德又注意到一件事。女孩的脖子上有一枚沉重的项圈,似乎是铁做的,把她的皮肉都磨出血了。

    项圈中央,还连着一条长长的锁链。

    “奇怪,你是奴隶?”

    少年拉起铁链。这铁链竟然还很长,其中好多部分都埋进草里了,不知通往何处。

    “没关系,你不要怕。其实,我也是个奴隶,不骗你。你看看我身上的伤。”

    没有人身自由,这样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看到女孩这样的处境加兰德感同身受。

    “你在这里锁了多久?”

    女孩始终一言不发。

    “算了,你大概讲不来我们的语言。可你竟然都听得懂,真厉害。”

    加兰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顺着锁链去找源头。女孩跟着他走。

    走着走着,女孩摔了一跤。原来长长的锁链绕在树上她都不知道。加兰德带着她绕出来,捧着锁链来到潭边。最后才发现锁链的尽头固定在那块大石头底下。

    “哈,我就说这块石头有问题!果然就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少年绕着石头盘算,寻思了片刻又问:“你有试过磨断这条铁链吗?就像这样……”

    他拿起锁链在石头上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正所谓铁杵磨成针嘛,看她被关着也很久了,没事干磨一磨,要不了几年也能挣脱。

    可是万万没想到,剧烈摩擦锁链竟然另女孩倍感痛苦。她颤抖着打滚,祈求加兰德住手。

    “怎么了?为什么?”

    少年这才发现她受不了这样。

    “你是受不了这种声音吗?好吧……我想想别的办法……”

    这里也没有小石头什么的,又不能敲。少年皱着眉头想办法。自言自语地说:“果然还是要挪动石头,看看下面压着什么吧!”

    借用女孩的锁链,还有不远处的树干,可以做个省力的绞盘。

    这次羽龙拉着锁链再用力,很快有了效果,巨石挪开一点缝隙,锁链的一端露出来。加兰德连忙过去查看。只见岩石的缝隙中,一根手柄插在当中,末端固定着锁链。

    看这手柄样式精美绝伦,有可能是一把宝剑。

    加兰德擦擦额角的汗,还挺高兴。

    “原来你和一把宝剑锁在一起了。莫非这是所谓的石中宝剑?拔出来可以当统治者的那种?”

    开玩笑啦。不过拔出宝剑就能救女孩出来倒是真的。他连忙去拔。宝剑自然不会那么听话,用了好大力气都纹丝不动。

    他左右撬动,也不见松懈。无奈又要求助羽龙,再用锁链绞盘拉。一番折腾之后,好像出现了一点松动。

    羽龙不肯再用力了,趴在地上休息。加兰德也喘着粗气。

    女孩见他这么辛苦,凑到他边安慰。他背上的伤还在渗血,疼得要命。粗布衣服上满是血印子。女孩忍不住惊叹。

    “哎呀,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加兰德惭愧地遮掩。而女孩也十分心疼他的样子。

    “我们都是同命相连,身不由己。”加兰德解释说,“不过,如果能把你救出去,我很乐意相助。”

    “对了,你到底有名字吗?”加兰德追问。

    这次,女孩子摇头了。

    “那我应该给你取个名字。至少我们之间说话,我得喊你的名字。嗯……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有个花一样的名字才对。”

    女孩的名字,通常都是各种花儿。她这么美,一定要最美的那种花才配得上。

    少年记得教堂的花园里种植了许多白色的花,一种高贵又美丽的花,散发着奇异的芳香。那种花太美了。他努力回忆花的名字——茉莉。

    加兰德又看着她金色的眼眸,轻声说:“你这么美,宛如茉莉一般,我叫你茉莉好吗?”

    女孩点头,她眼睛眯着,一定是在笑。见到她笑,加兰德身上又有了力气。

    “我再试试!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出来!”

    他站起身,又去拔那石中剑。这次他将宝剑四周的缝隙撬得更宽松,用尽全力,嘿——

    少年用力过猛,手握着剑柄一股脑栽倒,向后翻滚了好几圈。定定神爬起来一看,哈哈,宝剑拔出来了!现在茉莉也自由了!

    加兰德一阵大喜,朝女孩挥手。可是再看看手里的宝剑,他又高兴不起来了,这宝剑,怎么说呢……

    这柄剑,的确是宝剑。手柄材料像是不知名的兽角,配重球上镶嵌着红色宝石。剑脊精雕细琢,有精美的绞花,层层叠叠,细致错落,堪称绝世。利刃经久无损,依然闪烁着光芒。

    只是——

    加兰德尴尬地抓抓头,这宝剑怎么弯了?

    而且不是一点点弯,是整个剑身被巨大的力量压制,近乎对折。由于剑身本事的韧性了得,宝剑没有折断。保持着对折的形状。

    但是这样也没法用了啊!看着这样的一把剑……哎呀,真可惜了一柄宝剑!

    茉莉提起长长的铁链,跳着舞庆祝。她绕着加兰德又蹦又跳,赤脚踩着节拍,也是个能歌善舞的姑娘。

    “哎,小姐。你这锁链和宝剑都挺沉的,我先帮你提着吧。”

    加兰德提着弯折的宝剑在潭水边叹气,石中宝剑竟然这样,未免可惜。而且不知为什么,茉莉与宝剑彼此相连,根本不知该如何分开。

    他在草丛中躺下身,仰望着灰暗的天空,稍事休息。茉莉还挂着长长的铁链,她现在的样子走路都吃力。应该借用这宝剑斩断才对。

    可她不肯。她认真地保护着锁链和宝剑,像对待自己的肌肤一样。

137. 远大理想

    加兰德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疼痛。再看看四周,只有陌生的木板床和空荡荡的囚牢而已。

    “茉莉?”他还想着那少女形态的恶魔,女孩却不在身边,宝剑也不见踪影。

    “真是可惜,我应该先帮她斩断铁链再闭眼睛睡觉的!她一定非常焦急吧……”现在又回到现实中,加兰德只觉得无尽的惋惜。

    天色将晚,有个人过来喊:“小狼崽——过来吃饭了。”

    少年跟在那人身后离开。他们穿过很多牢房组成的就寝区域,来到另一处宽敞一些的地方。那里许多和他穿戴类似的人正在一排排的大木桌上吃饭。颇有点城堡里面兵营的样子。

    “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吃饭,你坐在我身边,免得他们欺负你。”队长说。

    桌上坐的都是他们一组的选手,队员帮着打了饭端给队长,加兰德也借着光拿到满满一盆。在坐的虽然各有各的长相,但是看看身板,也都是满身肌肉的哥们。少年坐在他们中间,就跟一个小姑娘似的。

    低头看看碗里的饭,一盘煮蚕豆,里面掺着肉末。虽比不上当初在兵营的那份丰盛,但是比起前些天的牢饭,真是要美味到天上去了。加兰德不讲话,就低着头在那狼吞虎咽地吃。

    队长在一边说:“嗯,多吃点,长点肉。”

    “我们去放风。”吃完队长又带着他把餐具送还,在角斗场的巨大圆形场地里面瞎转。

    他看到几乎所有的囚犯都陆续从食堂里面出来,在场地上四处走动。四个小队总数不到五十人,但还有许多杂役人员,这座角斗场的人也有七八十了。

    而角斗场的大小,大概是城堡内场地的一半吧。场地上铺满细沙。仔细看看,细沙里好像还掺杂了一些牙齿和骨骼的碎片。

    场地外面一圈,有木质围栏,和一共八扇门,对应了圆形的角斗场下面八处黑洞洞的出口。这里观众席与斗场严格地分离开,上下至少两丈的落差。

    “囚犯想从这里逃出去,真是比登天还难了。”加兰德忍不住感叹。

    “希林,我们不是囚犯。”队长停下来,庄重地说,“这里叫做角斗场,我们都是角斗士。你很快也会成为角斗士,懂吗?”

    加兰德看到他那样坚定的目光,吓了一跳,难道说斗士是很神圣的事情?

    “哼,先等他活到那时候吧。”队伍里的人还是不太满意他。

    “角斗士?”加兰德有些疑惑地重复这个词。

    “对。”队长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农奴被禁锢在田地里,士兵被禁锢在兵营里,就连领主老爷,也被禁锢在城堡里。这个世界上,谁都是囚犯。但没有人承认自己是囚犯,不是么!”

    说得挺有道理,少年听得一愣一愣地。

    “角斗士在这片方寸之间的场地格斗,靠精湛的技艺取得胜利。胜利,就是荣耀。是自己的荣耀,也角斗场的荣耀。你知道帝国人有多么热爱角斗士吗?”

    队长顿了顿。

    “在帝国,每年获胜最多的角斗士,就是角斗场的冠军。冠军会受到皇帝亲自接见,成为全国的明星,受到无数人的爱戴。甚至还会被建成雕塑,或是铸造在钱币上。而哪怕在我们这个地方,每年的冠军也会获得领主老爷的嘉奖。”

    看到队长向往的神情,加兰德的心情复杂。从小到大一向的认知里,如果征战不能带来收益,只在这么小的场地里互相殴斗,简直就是不可救药的徒劳。他们竟然把这当做荣耀,简直不可理喻。

    “小家伙,无论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以前是谁的俘虏,现在都不重要。你只要做一名战士。”

    “那种杂耍卖艺的战士,对吗?”

    但是想想自己沦为奴隶的现实,加兰德别无选择,把到了嘴边的话噎回去。

    “成为冠军,是我们所有人的终极目标,也应该是你的目标,小狼崽。”

    “嗯,我记住了。”加兰德点着头,就像当年大首领拍着他的肩膀,告诫他要辅佐萨吉时候那样,眼睛看着对方,嘴角流露着微笑,心里却在想着完全另一回事。

    这时,对面另一个黄色项圈的队长带着他的角斗士们走过来。他们迎面而来,毫不避让,一看就是来找茬的。那名队长故意撞到这边队长身上,高高抬着下巴,轻蔑地问:“哟,你也来这里防风?”

    “祖恩。”

    “麦昂格,你干嘛撞我?我就在这里好好地走路,怎么你就冲过来了呢?”对方明显就是在挑衅。他手下的人也跟着附和。

    麦昂格推开那个叫做祖恩的家伙:“你不要来惹我。这里不可以打架,你知道规矩的。”

    “麦昂格,”祖恩点指队伍长的胸口,口气颇为狂妄,“打你,不需要在这里。三天后的赛场上,我会当着领主老爷的面把你的牙全都打碎。”

    对面这个叫做祖恩的人,长相真可谓是加兰德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品种。他竟然完全是黑色的,整个人所有的皮肤,都黑得像焦炭一样。只有两个眼珠是白色的。

    少年心想,这个人是生病了吗?还是在身上涂了黑色的颜料?可是这颜色也未免有些太过均匀了吧……

    祖恩发现他在偷看自己,就咧着嘴大笑,指着他问麦昂格,“这是你们新来的人?”

    麦昂格没有说话。

    “哈哈哈!”祖恩仰头大笑,“你们怎么分了这么一个小不点!来来来,给你们看看我分到得两个新人。”

    祖恩回头,唤来队伍里两个身高马大的人,他们这身肌肉,能把两个加兰德装进去。并排站在这,胸肌贴着少年的脸,身上的体毛浓密得像森林。他们哈哈大笑一阵,做出鄙视的手势。

    加兰德没有搭理他们,他们一群人大笑着离开。

    麦昂格的面色凝重,他转过头去沉默不语。大概少年的体型太弱小,实在不能让他放心吧。

    加兰德倒是自己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他饶有兴趣地观察周围的人。角斗场里的人大概是北方人从不同地方抓来的战俘吧,长相千奇百怪的,什么样子的都有。

    有的胡子特别长,到肚脐眼了;有的卷发比头还大三圈;有的像祖恩那样特别黑,全身都是黑的;也有的是鼻子特别大嘴唇特别厚之类的。当然,一个外国人再丑,也没有古温克那么丑的。

    加兰德还会在那里捂着嘴偷笑。

    防风一直到傍晚。天色黑了,队长就带着大家回宿舍面睡觉。

    晚上没有什么话讲,加兰德特别不习惯这个新地方,梦里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座白色的小帐篷里,还在纠结自己究竟是加兰德还是希林。最后一夜都没有睡好,在劳累和困惑之中醒过来。

    天一亮,角斗士们就整理内务,起床出来报到。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角斗场里还有很多级别的教官。每个小队都有,有的人还有专门的陪练,然后还有总的教官。

    从教官的打扮和言行不难看出,他们也是曾经的角斗士,有幸高升。

    除了教官,角斗场里还有一些真正的管理者。记得来时,角斗场的铁门外还有少量卫兵。这些管理员和卫兵加起来也并没有多少人,真是奇怪,这么多的战俘,竟然都甘愿成为角斗士,也没有人试图逃出这片角斗场。

    再后来,少年知道角斗士的一天由艰苦的训练组成。

    跑步、深蹲、举重物还有对打什么的。因为有教官在,没办法偷懒。加兰德几乎是在拼进自己性命跟着跑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来的耐力就这么一圈一圈地跑下来。他们跑完了,少年几乎是爬回去的。

    接下来,大家进入各自的场地做一些器械训练。训练的内容五花八门,都是从来也没见过的玩意。其他人很快就在自己对应的位置上开始反复练习。一群教官则是围着少年发愁。

    当然发愁咯。

    这群人至少全都是成年人了,块头一个比一个大。而少年呢,跟一群歪瓜裂枣一样,骨瘦如柴的。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一个说:“他就是那个在四囚牢里弄瞎盗贼一只眼睛大小孩?也太弱了吧。”

    另一个说:“他还是个孩子,现在再怎么练也练不出肌肉。至少要等到青春期以后,开始长胡子了,身上开始发育,才能练出一身肉来。”

    也有的说:“孩子也能练出来的,可以先从手臂上开始。手臂上有肌肉了,就显得人很健壮。”

    原来这些器械训练的目的是练出肌肉,难怪他们都肌肉丰满。

    毕竟角斗士不是一种完全以杀死敌人为目的而存在的战士。他们同时兼具了表演的能力。

    “像你们队长和祖恩,已经是好几年的老对手了。每一年的压轴赛都是他们,观众最爱看他们一拳击碎盾牌、折断长枪,还有怒吼着把对方摔出老远。但他们到现在都活的好好地。”

    加兰德没的选,被教官们逼着继续练习。练习的内容有些技巧,举着一个形状很可笑的重物,反复地旋转、抛上抛下。

    “这样不仅可以锻炼力量和速度,还能够练习平衡能力和反应能力……”

    话没说完,少年手里的重物已经飞出去了,险些把自己的胳膊扭了。

    角斗士的对战训练,充满了表演的色彩。教官会教他这个新来的,每个角斗士都有一套自己的出场套路,要向观众展示自己的特点。这个部分,甚至比战斗能力本身都重要。

    对战的时候,动作也充满了戏剧性。将愤怒和力量表演出来。在少年看来,许多动作真是破绽百出。尤其是表现得特别暴力的战吼,真的纯粹是浪费体能。还吼得他嗓子冒烟。

    加兰德虽说是个优秀的战士,但他不是这种战士啊!本来擅长的就是骑射,个子又小。正面硬杠的对战每一轮都把他虐得飞起。

    教官们还围着他发愁,嘀咕着:“本来以为这是可塑之才,没想到会是这样。搞不好他也得跟那些弱鸡分到一个组里等着喂狮子。”

    偷看训练场的角落里,可不,那里就有些无药可救的家伙,七扭八歪地闲着呢。

    后面他不记得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大概是被队友像拖死狗一样拖走的。

    吃晚饭的时候,少年整个人都在发抖。手臂酸得根本就端不起饭碗,队长帮他盛了食物,他就低着头直接啃,像狗一样吃完的。

    教官还安慰他:“没关系的,适应了就好了。”

    第二天,还以为美美地睡上一觉,可以舒缓手臂的疲劳。没想到醒来之后只觉得全身都要变成石头了,稍微动一动就疼得要命。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上训练的了。整个场地都在听着他的惨叫声。

    果然中午之前,他就晕过去了。教官们这才注意到他背上还有伤。少年在朦胧中躺回了自己的床,半梦半醒地庆幸:“终于又能休息了……”

    这样的休息,并没有带他去他思念的幻境。只是在过度的睡眠中,他一次次地醒来,疑惑自己究竟在哪,在做什么。这样的梦让他身心俱疲。

    到晚饭的时候,队长又来喊他。加兰德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浑浑僵僵地跟着吃饭,又跟着放风,一路上神情呆滞,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跟我过来。”队长招呼他,一起去木栅栏边上,两个人坐下来。队长语重心长地问:“这样的生活,你能适应吗?”

    “适应?”加兰德呆呆地重复伍长说的词儿。

    “你从哪里来的?”队长问他。

    “荒原。”

    “噢……”队长点点头。不过加兰德打赌这个人对荒原两个字一无所知。

    “我以前是个四处流浪的孩子,有人带着我打仗,我就跟着。”队长说,“我跟着一群人与城堡的士兵战斗,战败后来了这里。”

    “但这里改变了我。”队长望着星空,眼神中充满了向往,“我接受教育,得到了别人的认可,找到了我自己。我热爱这个地方。你看看这里,一个战士可以专注于训练,全身心地投入战斗。这是多么纯粹的一片净土!”

    “我们的总教官,以前就曾是一名冠军。他是真正的角斗士。那些教官也都是优秀的角斗士。他们都是你的榜样。”

    “所以我尽全力去适应这个地方,让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角斗士。”他又转过头看着加兰德,手搭着他的肩膀说,“这也是你应该追求的方向,年轻人。”

    少年虽然不认可他说的这些玩意,但他觉得这位队长很亲切,像一位可敬的师长。

    “为什么会向平民免费送票,还提供茶点呢?角斗场不要赚钱吗?”加兰德问。

    “哈哈哈哈——”队长大笑,“因为角斗场是造物者的恩典。”

    加兰德不懂。

    “角斗场是领主老爷管理的。他不需要赚钱。而且——”

    “就像我说的,优秀的战士是造物者的恩典,所有这些茶水、点心也都是上天创造给我们的,他不能以此牟利。城池的领主有昭告居民的义务,为造物者举行比赛。”

    说得挺玄乎。少年的理解就是……领主老爷自己乐意吧。

    队长继续说:“每一场比赛,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最底层的平民,甚至奴隶,都可以观看。你要记住,而比赛的冠军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什么战俘或奴隶,而是战神!”

    队长的眼睛放光,拍拍少年的肩膀。

    “过几天有一场真正的比赛,你会感受到角斗的魅力!”

    是啊,只要他能熬过后面几天的体能训练,别累死就行。

    “小子,你以后就知道了。练出这一身的体格,如果有一天突然没有练,心里就会闲的发慌,比训练的劳累还难过得多!”队长安慰道。

    “好吧……”少年真难以想象自己也满身肌肉一股汗臭的样子。

    待到教官们布置了第二天比赛的赛程安排,祖恩又带着他的人来挑衅:“哈哈,麦昂格,你们家的小朋友,要给我送人头啦!这个季度的比赛都是送分项目。”

    队长瞪着他,两队人互相挤眉弄眼地看了一番,才各走各的路离开。

    赛前少年随着队长看了场地和武器。

    果然,对战所用的武器算不上真正的武器,仅仅有个样子而已。对于杀人利器而言必备的锋利、坚硬和平衡感,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倒是锈得挺严重,一堆废铜烂铁。

    看样子很混杂,应该有些是真正的战役中缴获的残次品。而另一些则是精心准备的道具。木质表面有刻痕,会在对战中产生爆裂的效果。

    “观众喜欢这些,巨大的、外形暴戾的武器。”

    那是个空心的铁锤。

    一夜无话,到了真正的比赛,少年见识到了这份“造物者的恩典”。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他们热情高涨,为自己喜爱的角斗士大声喝彩。欢呼声一浪赛过一浪,甚至有人摇旗呐喊。当然也有人是来蹭饭的,一直在低头吃。

    第一天的比赛加兰德都不需要上场,他可以一直趴在围栏边上看。

    “说是带有表演性质的、供观众娱乐的比赛,听起来像是健身活动一样。”

    他正要走神的时候,场上突然传来“啊——”地一声惨叫。循声望去,一人被钝剑刺入腹部,惨叫着满地打滚。

    少年吓了一跳。他打了个冷颤:“不是表演么……?”

    在他心惊胆战的时候,只见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阵狂欢。甚至自己身边的队员也在呐喊助威。明明是对手的队伍啊……

    再看受伤的家伙,是个倒霉鬼。加兰德记得他。自己训练快要累死的时候,那个家伙和一群自暴自弃的歪瓜裂枣一起被晾在一边。在教官眼里他们没救了,根本不适合作战。

    但少年还偷偷羡慕了他们好一阵。

    “这就是队长心驰神往的角斗比赛?如果胜负是这样比出来的,那冠军的脚下要踩着多少血肉之躯!”

    胜利的那个人,一把拔出剑,举着沾满鲜血的锈剑耀武扬威,观众们朝他喝彩,有人扔了手帕和鲜花下来。

    接下来的对战,又有个人大腿被刺穿,抬了出去。还有人脚踝被巨锤敲断……每当这个时候,观众席上就会变得气氛热烈。

    观众的嗜血程度,比战斗本身还要令人不安。

    在惨烈的一轮轮战斗中,每个队伍有了各自的名次。观众们举着自己支持的队伍的旗帜欢呼,没有人在乎那些受伤倒下的人。

    “喂,他会被抬去哪里啊?”加兰德好奇地问身边的人。

    “喂狮子呗。”那个人不以为然地回答。

    这可是队长从未提起过的事情。少年看着那些人被抬进未知的黑门洞里面,心想:“比赛以如此野蛮的方式决出胜负,那么失败者被草率地处理也不奇怪……”

    而等待自己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138. 置之死地

    赛事如期而至,队友们对加兰德一点也不看好。对手是另一队的队长祖恩,麦昂格没说什么,拍着少年的脑袋让他自求多福。

    少年自己没觉得特别紧张。和队友们预想的不一样,他年纪轻轻却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了。面对比自己强壮数倍的敌人也不曾胆怯过。

    尤其这个祖恩,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是个敌人,一丁点也不需要怜悯,连心理负担都没有。

    随后他被单独带走,但很快又与五名其他队伍的人来到一起。那些人都是相对瘦小的角斗士。其中一个还有点眼熟,不是来的时候帮自己换衣服的家伙么!

    “嗨,叫我希林。”加兰德主动问好。

    “蒂米迪。”那人无精打采地说。“人家都叫我倒霉蛋,今天我的霉运算走到头了……”

    他们被带去一处门洞下面,闸门始终放下,四处漆黑,所有人原地休息。

    “这是要干嘛?”加兰德问蒂米迪。

    “还用问么……”蒂米迪试图用轻松的口吻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焦虑已经在这群人中间蔓延开来。

    “我们要送死了。”另一个人说。

    加兰德不明白,就看着他。

    那人哆哆嗦嗦地说:“等下我们全都会上场,那个黑鬼就会把我们一个个都杀掉……”

    “那个黑鬼,该不会就是那个乌漆墨黑的祖恩吧?”一提到这个,加兰德还觉得好玩,“他怎么长成那个样子的啊?天生的吗?”

    那个人哪有心情管这个,就只是捂着脸痛哭不止。

    只有蒂米迪搭理他,少年低声问他:“你说祖恩的爸妈难道也都是那么黑嘛?”

    “少见多怪。”蒂米迪不以为然,“我还见过更黑的呢。”

    “你吹牛!”

    “不信下次指给你看。”可是蒂米迪很快又笑不出来,“哎,下辈子吧。”

    陆续地,身后几个人情绪崩溃,开始嚎啕大哭,脸上都没有了血色。这时候教官根本没有维持秩序,任凭这些人陷入恐惧和癫狂。加兰德甚至还能看到教官脸上洋溢着轻蔑的微笑。

    时间过得极其漫长,身后的人哭嚎得嗓子也干了,突然听到外面掌声雷动。观众欢呼着,呐喊着,一浪高过一浪。而场地中央,传来一阵阵长啸。

    渐渐地,混乱的声音开始融为一体,化作整体的“嗬——嗬——嗬——”。声音伴随着场地上有人用力敲打盾牌的节拍,震得闸门里地人心里发慌。

    闸门吱呦呦地拉起,身后的教官们,举着刀枪驱赶他们。加兰德跟着众人走出闸门,来到场地上。两侧是兵器架,摆放着许多徒有其表的垃圾。

    而场地中央,远远看到一个五彩斑斓的人影,手持圆盾和数只长矛,正在虎视眈眈。

    那人一身的漆黑,却穿了异常鲜艳满是毛绒装饰的服装,头上一顶带羽毛的头冠,一根翎毛两尺有余,高高地耸立。那人面部手部的皮肤,也涂画了各种颜色的纹样。远远望去,漆黑的人影翻着雪白的眼眸,煞是威风。

    “祖恩。”身边的队友颤抖着说。

    这些人太过胆怯,无心战斗。他们被身后的教官威逼着往前走。他们一点策略也不讲的,拿了兵器就奔着战场中央冲。

    加兰德实在挑不出趁手的刀剑,他看中一柄小锤子,做工尚可,只可惜太短。边上教官催的紧,他都来不及再挑,就被逼着跟上。

    “这么多人对付祖恩一个,好歹也能打个平手吧?”心存这样的疑惑,再看场地上,简直就不忍直视。那群人畏畏缩缩地走上去,谁也不敢靠近。

    祖恩的长矛像长了眼睛一样,转眼间就飞出去刺穿了一个人。那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惨叫着倒下。

    而那人倒下的一刹那,看台上掌声雷动。

    “祖恩——祖恩——”观众们有节奏地呼唤着祖恩的名字,祖恩则用力敲击着盾牌回应这场欢呼。

    “完了,我们全都要变成他的猎物了……”又一个人彻底奔溃了。

    “你们冷静一点,我们这么多人,肯定有办法对付他一个的!”加兰德对着他大喊。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祖恩又杀死了第二个人。

    同样地,粗浅的兵器与长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那人一侧胸膛被刺穿,很快就断气。

    第三个人试图趁机接近,可是万万没想到,祖恩那长矛瞬间就飞过来。又是同样地招数,第三个人也迅速倒地。比起前面的人,他也仅仅更靠近祖恩一小步而已。

    在观众的欢呼声、和祖恩自己傲慢的咆哮声下面,剩余的角斗士变得惊慌失措。

    “一起上!一起上他就顾不过来了!”一人高喊一声。余下的人发疯一样地向前冲。

    可是他们哪里想到,这正和祖恩的意思。长矛的速度好似闪电,影子穿梭在敌人中,只看到电光血水混在一起,眼花缭乱目所不及。

    伴随着祖恩飞速地击杀敌人,观众的热情也达到高潮。一阵一阵的欢呼声响彻角斗场。

    “冠军——!”祖恩站在尸体堆积出得山坡上,朝着观众们大喊。

    “这就是充满着荣耀的冠军么?像祖恩这样杀满一年的人,就会成为万众敬仰的冠军么?”少年无语了,怨恨充斥着他的脑海。

    再看角斗场上,就只剩下蒂米迪和自己而已。祖恩手里的长矛,数量刚刚好。他是个例无虚发的投掷手,这也是表演的一个环节。

    “哎,该来的总归会来的。”蒂米迪无奈地说,“只求我死得不要太痛苦。”

    他看到加兰德呆滞地站在原地,反而安慰道:“怕什么嘛,等会你就知道了,没什么的。”

    “你不要这样去送死啊,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少年说着,眼泪都淌下来。后面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喉咙被卡住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蒂米迪站得有点远,跑去拉住他也没有可能。就只能看着而已。

    “这个地方有谁会最后活着出去啊。很高兴能认识你。我感觉跟你还挺合得来。有缘再做朋友吧!”

    说完他举起手上的棒子也往前冲。可是他哪还有冲的机会。祖恩瞄准了他,将长矛飞掷而出。一瞬间,长矛刺穿了蒂米迪,将他钉在场地上。

    眼见面前只剩下一个弱小的敌人,祖恩得意起来。他似乎信心满满,打算慢慢地虐杀最后剩下的少年。他把手上的盾牌扔了,向观众卖弄自己的身姿。

    “杀——杀——”观众的呼喊,可是一点情面也没有。那些人群的眼里,加兰德不过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哐叽——”一个不明的重物飞来,打中了祖恩的额头。他没有防备,整个人从尸堆上折下来,狼狈地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少年投掷了手上唯一的武器——那柄小锤子。愤怒在他的心里燃烧着。不仅仅是对朋友的死亡,更是对观众的愤怒。

    “我倒想要让这些人看看,他们如此喜爱的冠军,会怎样卑微地死去。”少年的脸上泛着狡黠的笑容。

    加兰德的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的长矛上面。“我也需要武器……”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蒂米迪旁边,去拔朋友身上的长矛。蒂米迪都没有完全死亡,倒在地上惨叫。

    “抱歉啊,朋友。”

    少年用上全身的力气,脚踩着蒂米迪的脑袋和胸膛,才拔出长矛。他双手握着长矛,再看祖恩,早就爬起来了。对手抹干净脸上的血迹,愤怒地嚎叫。

139. 一战成名

    加兰德掂量手里的长矛。他擅长用弓箭,还会摆两个剑术的架势,长矛却是一窍不通。方才观察对手的用法,大概的道理也能明白,无非是保持身体的平衡,尽量将武器向远处投掷。

    “话是这么说,用力一扔能飞到哪去我心里可没谱……”

    提着长矛绕圈,再窥探对手,祖恩可是有十拿九稳的底气,随便自己在什么位置,他那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

    “这种猎人的神态,我再熟悉不过了……”少年心里默默感叹。可是又一想,自己对长矛的用法一窍不通,冒然用这玩意反击,打不中祖恩也就算了,到时候让他又拿了趁手的兵器岂不更加如鱼得水?

    “不行,不给。”少年想着,更是握紧了手里的长矛。

    祖恩冷笑一声。

    谁都知道这是一决胜负的对战,一人手里一支长矛,就有一次击杀对手的机会。要是少年先出手呢,没准还有三分可能性击打到祖恩。而如果他不出手,哼哼,祖恩绝对能在一击之内将其毙命!黑皮肤的汉子热烈地舞动,请求观众席的喝彩。人群应声而动,呼唤血腥盛宴落幕。

    加兰德呢,紧盯着对手,做出起跑的动作。

    祖恩则是高举起长矛,估量了位置,心想着无论怎么个跑法,都有把握打中。

    少年看准时机,突然冲刺——而祖恩得意洋洋:拼命起跑的方式正中他下怀!看准了少年的速度和方向,长矛瞬间脱手——径直飞向加兰德的胸膛。

    “哎哟我的妈呀!”

    少年高声惊呼,吓得一身冷汗。而观众席上,亦是全场哗然。

    只见三尺长矛深深刺入沙场地面,刺穿了少年单薄的粗布裤子,落在两腿当中,大概是贴着皮肉飞过去的。他却是毫发无伤,完好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虚惊一场,哈哈哈。祖恩你的武艺不过如此嘛……”

    观众更是爆发出一阵阵不可思议的感叹和议论。要知道这些年来,祖恩投长矛杀人可从未出过差池。祖恩自己也是又羞又恼,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大叫。这一发的失误,比砍他一刀都更令人恼火。

    “哎哟哟,差一点就断子绝孙了呢!”加兰德没少羞辱他。

    之所以会打偏,还不是少年使了花招。明明做出一副向前冲刺的样子,哪知道他脚下一滑,根本没有冲出去,反而往后面退了一截,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运气也真是好,长矛差那么一点没伤着他。

    加兰德指着祖恩哈哈大笑。祖恩用自己的族语大骂不止,他现在不得不去寻找新的武器。

    地上躺着个死人,胸口插着长矛。祖恩去拔,不巧的是长矛又卡在那人胸膛里,费了好些力气。这时少年的动作就显得夸张又好笑了。他举着手里的长矛咿咿呀呀地喊叫着冲过来。

    祖恩一时间找不到格挡的东西,连着长矛一起,举着沉重的尸体挡在自己面前。

    一见他防守得严实了,加兰德就不进攻了,空喊着架势。

    对手放松了动作查看他的举动,他又装模作样乱刺一通——当然没有一下是真的。

    加兰德没有跟他硬拼。这些时日里,少年的身体素质没啥长进,耍阴使诈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毕竟长身体这事,不是想长就长得出来;歪脑筋倒是多想想就能出来不少。

    祖恩气急败坏地抛开尸体,举着血淋淋的长矛要刺,少年也在同一时间进攻,长矛尖反复试探,就是不给他发力的机会。投掷长矛成了长杆兵器对战。而且每次都只擦边不动真格。祖恩被加兰德毫无章法的进攻惹得怒不可遏。

    “呵——!”

    无视对手的佯攻,以肉身为盾,黑壮的汉子强行突击,一举冲到少年近前。

    这一次,又被狡猾的少年避开了。加兰德一定是天生的逃命高手,他一直是侧着身进攻,充分预料到了对手可能击打的情况。

    倒是祖恩,螺旋形的纹样布满全身。有些像石头一样的玩意镶嵌在皮肤上。少年趁机揪了一个下来。那玩意果然是镶在皮肉上的,带着血被抓下来。祖恩一疼,又乱了阵脚。

    少年手里的长矛,趁乱击打敌人的脑袋。祖恩连吃两瘪,火气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加兰德估摸着自己快要吃亏了,又急忙往后退。

    “你上哪里去啊——?”

    抽身走不掉,加兰德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长矛,另一端已经被对手紧紧握住了。他可不敢去抓长矛的头,那上面的尖带着两面刃呢!

    祖恩将少年的长矛夹在腋下,高举着自己的长矛,这一回稳稳地瞄着少年的心脏,他发誓一击就刺穿少年,将他钉死在沙场。

    少年急了,这次身边的空间有限,着实无处可逃。他双手紧握着自己的长矛。长矛的杆子并不均匀,手握的这一头比较粗。他急中生智用力旋转,果然祖恩那边就脱手了。非但没有击中加兰德,反而被少年狠狠地划了一下。

    祖恩被打得倒地,又发疯一样爬起来,挥舞着长矛乱刺。少年无法靠近。

    “明明已经知道没有优势,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呢!”加兰德心想,“你都不会冷静一点吗?”

    少年低头寻思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用着很顺手的那件利器——小锤子。

    “你给我闭嘴,冷静一点——!”他随手捡起锤子,看准了祖恩的脑袋扔出去。一声沉闷的敲击,对手突然不动了。加兰德甚至有些疑惑:就这样?他后退几步,不太肯定的样子。

    等了许久,祖恩没有任何动作。

    观众席上,并没有欢呼或是掌声。许多人站起身探着头观望。他们当中大概还有很多人都在发懵,完全没有看懂这个结果。有的人指着加兰德,和旁边的人诉说刚才看到的一幕,那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的人,就在一边议论纷纷。

    再过一会,有教官跑到沙场中间查看,祖恩的血和脑浆溅得满地,死定了。

    “小子,这场你赢了。”教官大喊。

    “什么……”加兰德送了一口气,仍有些余悸。他不太敢看祖恩的样子,远远地瞥一眼,怕看了就忘不掉。这时有人上来清理场地,抬着祖恩的尸体离去,少年才放心下来。又后退几步,离那教官也远远地。

    “你赢了,你把冠军选手杀了!”

    加兰德怀着复杂的心情望向观众席。没人给他欢呼,几乎都没人认得他,更没有谁是他的粉丝。倒是有不少祖恩的拥护者愤恨地砸了旗帜,咒骂着离开。

    “去跑一圈啊!”教官喊道,“去啊!”

    加兰德便心不在焉地起跑,绕着场地一周,把每个观众丑恶的嘴脸看了一遍。世上没有比这些人更可怕的家伙了,每个人都好像等着吃腐肉的秃鹫。

    “快看啊,那个小孩子,真有两下。”

    倒也有几个观众心思变得很快。前排几位贵妇笑嘻嘻地窃窃私语。她们不排斥加兰德这副瘦弱的模样,甚至还有几分喜爱。有个胖胖得妇人笑盈盈朝他挥手。加兰德僵硬地笑了笑。

140. 赛场规则

    少年茫然走回休息区,沿着场地的栅栏回到队友身边。他每经过一处,都有人在向旁边的人解释刚刚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战斗的细节很快被观众们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添油加醋的描述。那些人说得有声有色,对少年指指点点。

    加兰德不断地与惊讶的目光对视。一直回到队长的身边。

    “你过来,小冠军。”

    教官带着他去休息室的另一处地方,有人帮他处理伤口,给他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等待了片刻,角斗场上的尸体清理完毕,教官拉着他又回到场地上,在观众的掌声中再次亮相。

    少年只觉得自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有什么珍贵的感情跟着那些同伴一起留在刚才的沙场上了。后面的事情他自己也不关心。反正教官带着他干嘛他就跟着干嘛。

    最后,一天结束了。加兰德独自吃好晚饭,回到了角斗士的寝室。又回到了麦昂格的小队。

    “加兰德——!”夜色里,其他人都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不断祝贺他的胜利。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祖恩那个家伙就是咎由自取!”大家夸赞着加兰德的战绩,“欢迎你回来!你属于这里!”

    一直到看守的教官来督促,他们才闭上嘴。加兰德的战绩,所有的同伴都在场外看到了。现在,有的人欣喜,也有的人不服。但是无论怎样,加兰德的名字都已经顷刻间在角斗士当中传开,所有的人都认得他了。

    而队伍里的人也告诉他,要不了多久,城堡里的居民也都会认识他。这一战之后,人们定然会奔走相告。相信下一场比赛,加兰德就会变成主角。

    “只要你能一路胜下去,你就会成为冠军!”原本那个看不上他的家伙,竟然如此激动地说。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说出这话的时候,麦昂格的嘴角并没有笑意。

    加兰德什么也不愿意去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第二天开始,他享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早上的体能训练有两名专门的教官陪着他,器械训练也是这两个人专门针对他的情况来设计。

    “打赢了就有这样得待遇了吗?”加兰德不明白,他在训练的间隙问其中一个教官。

    “那倒不是。”对方答道,“赢一场比赛没什么奇怪的。你的小队长麦昂格已经不知道赢了多少次了。”

    “那为什么要专门看着我训练?”

    “因为你笨呀!”教官感叹道,“刚来没几天,啥也不会,身体素质一塌糊涂。还居然把祖恩给杀了。”

    “你不知道,本来后面安排了十几场针对祖恩的比赛,连领主都要来看,结果因为你,现在全都打乱了。”另一个抱怨道,“你说说,该怎么办!”

    原来祖恩本来是这一年冠军的种子选手。每一场都有数不清的人专门来看他。原定一周之后,领主会亲自来观摩祖恩的对战。

    可是祖恩竟然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新来的小孩给杀了。

    “祖恩真的已经死了么?”加兰德打岔问。

    “废话么!你自己没有看见吗?”

    “我不敢看……”

    “切!”

    “他死了之后,会被送去什么地方啊?”

    “去哪?管你什么事啊!管好你自己吧!”

    “下周的比赛,既然是你杀了祖恩,你就要代替他的位置出现在比赛。”教官解释说,“这是我们角斗场一直以来的规则。可是你凭着一次的运气杀了他,下次怎么办呢?那么多强悍的对手,你怎么可能全都凭运气去杀!”

    “我必须要全部杀掉那些人吗?我并没有打算成为冠军……”

    “那乱葬岗你想去吗?”

    加兰德闭上嘴摇头。

    “二选一。你不杀敌人,就只有一个下场。当不当冠军,轮不到你来想。”

    下午的对战,也是两名教官单独地辅导。因为被他们二人看着,没有任何偷懒的机会。他们教授少年许多比赛的规则,例如说打败的对手,如果领主老爷倒竖大拇指,那么就是要置对手于死地。杀得越血腥,观众就越热烈。

    “你看这些护具,都十分脆弱。对战时一刀劈碎了对手的护具,观众当然觉得热血沸腾!”教官解释道,“有的武器非常陈旧,甚至可以徒手弯折。表演这些即兴节目,也能迎来观众的喝彩。”

    “我要观众的喝彩做什么呢……”想起自己独自面对劲敌的时候,观众们那嗜血的呼喊声,加兰德就觉得恶心。

    “讨好观众很有必要。”教官又说,“哪一天你死到临头了,说不定观众会大发慈悲饶你不死的。”

    “角斗场是全民狂热的赛场,也是居民请愿的政治场所,许多奇迹都发生在这里。能够调动众人的意愿,就像呼风唤雨一样畅快。”

    说这么多少年也不懂。他更加觉得那些观众都是愚昧、嗜血的怪物,比起残暴的君主更甚。

    这一天就在疲劳中最后结束。一直到晚饭结束,教官们才离开他。他们这么做一定程度上也是在保护他。祖恩被杀之后,对加兰德不服气的人不断涌现。他们气不过这么样一个瘦弱的孩子也能替代祖恩出线,都想杀了他取而代之。

    角斗场有严格的规矩,角斗士之间不可以打架,甚至有时大声讲几句话也不可以。若不是这样,他们早就陷入私斗的混乱之中了。

    短暂的虚荣也带给少年不少舒适感,角斗场的日子不再那么绝望。他甚至有点喜欢上这里纯粹的感觉。小队的成员们视他为队伍的骄傲,对他爱护有嘉。

    对于一周后的战斗,他没有去想很多。反正无论对手是谁,全力杀死不就好了。他甚至会幻想,自己是否也能成为冠军,以明星的身份在城里立足……

141. 香燕奇遇

    其余的比赛按照计划进行多日,加兰德慢慢看惯了血腥的场面,也习惯了每天吃完饭的人逐渐变少的状况。在场上比赛的时候,观战的角斗士倒是落得轻松,有些惬意的感觉。

    这一日,他跟着小队吃过晚饭,本以为什么都照旧的,却不想有个教官喊他过来。

    “有事吗?”加兰德离开小队,跑过去报到。

    “跟我来。”那人什么都没说,就带着他离开食堂。二人穿过重重回廊,一直走到内场与外场分界的铁门处。到了门口,外面的士兵打开铁门,把他带了出来。

    加兰德大吃一惊,搞不懂这个情况了。那卫兵带着他,又穿过狭长的走廊和数道类似的铁门,最后竟然就一路从角斗场里面出来了。

    二人来到他当初报到的办公室,又见到了角斗场的管理员。

    “报告!人带来了。”卫兵说。

    “嗯……”管理员打量一番少年的样子,说:“这样放他出去我不太放心的,还是锁起来吧。”

    于是卫兵找来铁链,上面连着脖子,下面连着双手双脚,把他锁起来。管理员亲自上锁,还一番检查,生怕有所疏忽。

    再看加兰德,手脚跟脖子串在一处,动还是能动的,就是非常吃力了。而且这么长的铁链都挂在脖子上,还挺重的。

    “你走一个我看看。”管理员说。

    少年疑惑地看着他,然后迈开脚走了几步。他本来以为就是行动不便了而已,没想到因为手脚锁在一起,走动之后,身体变得非常不协调,迈了几步就差点摔倒。

    “嗯。”管理员满意地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几个,把他脑袋套上,带去吧!”

    两名士兵领命,取出一个黑袋子套在他脑袋上,系紧了就带着他走。加兰德既不知道这是要去哪,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而且他眼前一摸黑,都不知道该怎么个走法。身后的士兵毫不客气地踹他一脚,没办法,他只好往前面走。

    这一路走得踉踉跄跄,四处磕绊,估计是走出了角斗场,来到外面。他听到马匹呼噜噜的声音。两个士兵把他一脚踢上马车,又跟车夫打了招呼。

    不多时,马车咯噔咯噔地动起来。加兰德在里面四处蹭蹭,旁边有人毫不客气地踢他,道:“不许乱动!”

    原来车上还有人。听声音像是年长的妇人。他不明白状况,暂且蹲坐着不动。

    马车里面的空间本不宽裕,加兰德蹲得累了就原地坐下。马车一路行进,似乎绕了很多弯。过了一会,听到两名妇人的对话,他才知道车里是两个人在押送他。

    两名妇人很是严厉,他稍微动一下,就是一通大骂。一直到马车最后停下来,两名妇人驱赶着他下车,又继续走。一直走进一座建筑当中,渐渐有扑面而来的湿气和芳香味。也听得到水流哗啦啦的声响跟女子嬉戏的笑声。

    加兰德被带着到了一间无人的房间里,关上门,两名妇人取下他的头套。

    这两个妇人都是中年以上,看穿着打扮并不鲜艳,像是仆妇。她们一高一矮,都是浑身圆滚滚的,满脸横肉的悍妇。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知道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耍花招!”矮个的那个一边说,一边就拿起一根鞭子,照着加兰德屁股上狠狠来了两下。

    “知道了么?”悍妇问道。

    少年疼得讲不出话,连连点头。

    “你站着不要动,我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二人说着,就开始脱他的衣服。他手上锁着,衣服又是套头的,根本脱不下来。个高的在那里发愁,矮的就说:“这些破玩意留着做什么,剪了吧!”然后二话不说,剪开少年的衣服,把他脱个赤条条。

    两个仆妇先是给他洗了头发,然后又拿鞭子指着房间里的浴盆道:“进去!”

    加兰德惧惮她的鞭子,立刻乖乖地跳进去。这水还挺热的,一下子跳进去身上火辣辣地疼。

    两名仆妇先给他泡一泡,然后又拎出来里里外外洗刷了一遍。少年身上还有些伤痛的地方,那两个人也不管,照样刷。他是疼,也不敢叫出声来,毕竟这两个妇人看上去也挺凶恶的。

    “嗯,差不多了。”个矮的那个检查了一遍,点点头。然后二人又给他涂了润肤油,还精心梳理了头发,弄得香喷喷的。又找来一匹长的白布裹在他身上。

    因为他手脚都锁着,也没法穿衣服,干脆就裹成蚕宝宝一样的带出去。

    这里是浴场没错,却不是他从前出入的那个平民浴场,而是贵族专用的浴场。平民浴场里只有男人洗澡的,偶尔进出的妇女都是做皮肉生意的。贵族浴场不一样,领主老爷专用的,只有他的家人在这里,偶尔有外人也是专门宴请来的。

    两名仆妇往浴场里面走,加兰德跟着,一直走到一片开阔的水池前面。

    少年很快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这是贵族的浴场?这简直就是天堂啊!

    繁复华丽的大理石柱,漆成大红色(作者最近考据过了,去你妈的纯白大理石,古代人最特么喜欢最炫民族风了,大红大绿涂满花的)。高企的石台上尊奉着神仙美女的雕塑。一个个雍容富贵极尽奢华。

    把城里那个浴场里所有好东西都汇集在一块也没有这里富丽堂皇。然而这里仅仅是领主老爷自己家用的。

    这个地方修建得美,水中的人儿更是美不胜收。浴场里几十名来回走动的姐姐,仔细看每个人,无不是花容月貌。她们穿着轻罗小衫在浴场里嬉戏玩闹,看到仆妇把男孩子领进来了,就纷纷偷看他,指着他窃笑。

    这些个女孩子都是老爷家的侍女,平日陪着夫人嬉戏玩乐而已。她们大多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女儿。

    加兰德看到发呆,口水都淌下来。

    仆妇一直带加兰德走进水池尽头。那里有一座装修华美的大床,一名尊贵的夫人正坐在休息说笑。这位夫人加兰德其实见过许多次了,就是领主老爷的夫人。只见她年算四十不到,高抬着下巴神情傲慢,脸微微有些消瘦,墨绿色的眼眸,深棕色的长卷发。

    在浴场夫人只穿了珍珠吊带的长裙,少年哪里搞得清楚!前几次看到的夫人都是远远一个人影,还穿得严严实实的。穿这么少谁认得出来。

    “夫人,人我们带来了。”仆妇说。

    “哎呀,让我等了这么久!快过来,让我看看!”夫人坐起来身,乐呵呵地向加兰德招手。仆妇从身后推了他一把,少年糊里糊涂地走过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尴尬地朝她笑一笑。

    “哎哟!”夫人凑近了,捏着加兰德的小脸,笑着说:“你们看看,真的是可爱的小男孩诶!”

    “是嘛,是嘛!”女孩们笑呵呵地凑上来。

    “你多大啦?”夫人问。

    加兰德正要回答,身边的女仆插嘴说:“夫人,他是外族的奴隶,听不懂我们讲话的。”

    加兰德一听,也有道理。索性先装糊涂,笑着拿自己家乡话说:“没错,听不懂、听不懂!”

    伯爵夫人看他样子笑呵呵的,皱着眉头跟侍女说:“你觉得他说的什么呢?”

    那侍女也摇头:“不晓得。”

    但是侍女马上又说:“他肯定是夸赞夫人您端庄威仪呢!”

    夫人点头,拉着加兰德到自己身边。加兰德一坐下,顿时身边前后左右全都被女性包围了。他更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天堂里一样。当然这些女人年纪都不小了,全都比他大。

    不知道为什么,他猛然觉得年纪大的妇人也别有一番风味,好像自己一点都不排斥。一群妇人坐在身边,真好比酒池肉林一样。少年一阵阵窃喜,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旁边还有侍女捧着水果盘。里面红的绿的还有一串串的葡萄,个个都新鲜得像是能捏出水来。加兰德长大的荒原上面,哪有这么多可口的水果啊,这些全都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见过。看着这些水果,他馋得口水直淌。

    可是他手脚全都锁在一起了,行动不便。他就左右看看,那些妇人都在聊天呢,就趁她们不注意,脖子伸过去,直接张嘴吃。

    “哎哟!”捧水果的侍女见他凑过来,轻轻拍了他额头。少年朝她笑一笑,做出一副特别可怜巴巴的样子。侍女看看他那个样子,低头摘了一颗葡萄塞进他嘴巴里。

    这葡萄真是甜啊……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啊!加兰德吃完了又跟侍女去讨。侍女摇摇头,又塞给他一颗。正在吃着,突然就听见有人高声讲话。

    “哎呀,奥罗拉姐姐,我来迟了!”妇人们聊得火热的时候,浴场外面又有一人赶来,是夫人宴请的闺蜜。

    分明也是个富态的女子,穿得绫罗绸缎,满身的珠宝。而且她显然更加喜爱戴着这些闪亮的玩意。哪怕在浴场也舍不得摘。她解下披肩和头巾坐下,拒绝下水。来这里是显摆富贵的,谁真的要洗澡啊。

    这胖妇人加兰德倒是有印象,在自己绕着角斗场打转的时候,就是她朝自己使劲地招手。

    “呀!他来了!”胖夫人见了加兰德,顾不得和好姐妹寒暄直接热情地迎上去。捏着少年的小脸,欢喜得不得了。

    “好妹妹,抱歉我才过来。家里事情太多,全都缠着我。”胖妇人有几分矫情地抱怨。

    “你女儿不来嘛?”

    “她?她一百个不肯,躲在家里绣花呢!”

    “哎哟,我还跟芙蕾莎说她会来呢。等会小姑娘又要说我骗她了。”

142. 纯情少女

    两位贵妇围着加兰德嬉笑玩闹,一会捏捏少年的连,一会又摸摸头发。全然没有贵妇的端庄。还拿好吃的点心喂他,估计他们逗猫也是这个样子吧。

    少年最近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根本顾不得尊严了,给他吃什么喝什么来者不拒。他要是能长一尾巴出来,当场就能摇尾巴给阿姨们看。

    “还真是个美少年呢!细皮嫩肉的……他多大了啊?”胖妇人梅丽莎尤其喜欢他。

    “也就十三四岁吧!他是个外族人,也听不懂我们讲话。”领主夫人奥罗拉答道。

    “咦,他穿的这个是什么玩意?”梅丽莎顺手撩起加兰德身上的毛巾,一根铁链锁着脖子还有手脚,咣当咣当的。

    少年脸一阵红,特别尴尬地朝着妇人们微笑。他身边正好有一只特别肥的波斯猫。他顺手抓来肥猫抱着,把身子遮挡一下。

    “哎哟……这怎么还锁着呢!能打开吗?”梅丽莎心疼了,急忙问主人家。领主夫人先前没注意这个,又问两名仆妇。回话说,“从角斗场带出来的时候就锁着的,钥匙不在她们身上。”

    “姐姐你看!他这身上怎么全是伤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怎么还有鞭子抽的啊……哎哟哟……好可怜的……快让阿姨抱抱。”梅丽莎一个劲地心疼,说着说着,就噘着嘴难过起来。

    “我好心疼啊,真想把你留在这不要送回去了。”

    “妹妹不要担心,等我跟老爷说说,把他买下来,净了身,就好留在身边了。到时候天天陪我们玩。”领主夫人安慰道。

    “净身”这个词,加兰德头一次听到,不明白什么意思,也没多想。他继续装糊涂呆在一边。

    说了一阵,侍女们嚷嚷说“大小姐”终于来了。

    “天呐,她换个衣服竟然这么慢!”领主夫人不耐烦地叹气。

    只见一群女孩簇拥着一个清纯的少女走进来。

    那女孩十来岁的年纪,酒红色的卷发,棕色的眼睛,粉嘟嘟的脸上有些雀斑。身上穿着粉色的衣裙。

    她过来时左顾右盼,怯生生地问道:“姨妈,馨贝儿呢?她怎么没来?”

    “她啊……躲在家里不肯出来。真是抱歉呢,芙蕾莎大小姐。”

    小姐非常失落,顿时没有兴致玩乐,就想打退堂鼓。

    “你别走呀,这有个同龄人么!你看我给你找了个伴。”领主夫人指着加兰德说。

    芙蕾莎一见是男孩子,登时嗔怒责怪:“姨妈,我都没嫁人呢,你真的把男人带进浴室了?”

    “切,不说出去不就好了。”领主夫人丝毫没觉得不妥,拉着女孩的手,“这里都是我的人,谁敢说闲话,我就剁了她的舌头!”

    芙蕾莎转脸过去不理不睬,对加兰德嫌弃得一塌糊涂。

    “哎呀,我们一起玩水嘛——可爱的小伙子,也一起来啊!”胖夫人梅丽莎招呼着加兰德一起来水池里。

    少年也不好意思,毕竟他啥都没穿。那只肥猫不肯跟他一起下水,一个劲地逃走。少年死死抱着猫,哪里都不去。

    “来嘛,别不好意思了!”一群女人硬把他拉下水,绕着他嬉戏。少年脖子上挂着锁链,行动实在不方便,搞不好要淹死在水池里。他只好假装矜持,尽量地躲开水花。

    可是想不到,这些妇人们一点也不避讳,不光朝着他撩水,还跑来捏捏脸,弹弹下巴,拿他当宠物一样挑逗。连那个领主夫人也不例外,她架子大,让侍女们把加兰德拉到面前,一个劲逗他。少年被捉弄了好一会,也觉得烦了,面孔板起来。

    领主妇人倒是识趣的女人,打发侍女们自己去玩了。

    “我累了,你过来帮我捏捏肩膀。”领主夫人高傲地吩咐。

    加兰德乖乖地凑过去,跑到她身后轻轻地捏她的肩膀。这个女人年纪不小了,架子也不小。但是少年对她还颇有点好感的,至少没有讨厌。

    “想不到你还挺会服侍人的。”领主夫人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叨念着,“让老爷买了你给我们当侍从应该也不错……”

    “诶,对了!”领主夫人突然睁开眼睛,转头惊讶地看着加兰德:“你不是听不懂我们的话么!”

    加兰德也大吃一惊,心想,“糟了,穿帮了!”不过他隐约觉得领主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挑起这个事端的。于是他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领主夫人会心一笑,说道:“真是淘气!”然后又安然地坐下,享受服侍。

    妇人们玩累了,各自懒洋洋地泡着水。她们总是喜欢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加兰德偷听了一会,胖夫人先是抱怨自己老公脚臭,然后又说他在外面偷偷搞女人,她已经弄清楚这次又搞上哪个女人了,后面也都是如此一类吐槽自己老公的牢骚。果然假装听不懂是个明智的选择。

    “喂——!”芙蕾莎大小姐又再次动怒,大家差点都把她给忘了。“你们说的这些事情,都好下流!我真的不想再听了!”

    “啊哈哈哈——抱歉啊,我忘记了你还没有结婚。”领主夫人优雅地大笑不止,丝毫没有歉意的样子。

    “哎哟,是我们不好。”胖夫人连忙赔不是,“这些婚后的牢骚你少听点,免得对美好的人生失去了期待。”

    “干嘛那么拘谨啦,你和我们家少爷,不是迟早也要结婚的嘛……谁还不知道小两口以后那点事嘛……”

    “够啦!全都够啦!都给我闭嘴!”芙蕾莎尖叫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好吧。芙蕾莎,让他陪着你吧,你们小孩子在一起比较有意思。”领主夫人朝加兰德一指,打发他们去一边玩。

    “姨妈!”芙蕾莎脸一红,气呼呼地质问:“你怎么能让一个一丝不挂的男孩子来陪我!”

    “芙蕾莎啊……你怎么比教堂里地老头还古板呢?”领主夫人一脸无奈地摇头,“真应该送你去当修女,你一点也不适应世俗的生活。”

    “我宁可去当修女,也绝不和你们一起做这种勾搭,哼!”

    芙蕾莎跑去角落里生闷气。领主夫人满不在乎,继续和好姐妹继续谈论着八卦。

    加兰德也知道芙蕾莎看不惯自己的样子。他可不想找挨骂。只是……裹身子那条毛巾很不巧被芙蕾莎坐在屁股下面了。真尴尬。为了缓解更大的尴尬,他不得不先忍耐当前的小尴尬。

    于是少年抱着猫,灰溜溜跑过去。

    “别过来,臭流氓!”芙蕾莎呵斥道:“敢靠近我就打死你!”

    少年则是一个劲摇头,做出恳求的样子,指着芙蕾莎压着的毛巾。

    “什么?你还想非礼本小姐,不要命了?信不信我当场杀了你!本小姐可是会武功的!”

    加兰德急了,比划也没用,他一毛腰揪起毛巾的一角往自己这边拽。

    “什么?你、你、你,干什么?”

    “他想要那条毛巾。”领主夫人都看不下去了,吐槽一句,惹得身边的侍女们大笑不止。

    “哼!”芙蕾莎又气又恼,简直无以复加。搞了半天竟然还是自己的错。加兰德再做什么卑躬屈膝的媚态都于是无补,大小姐的自尊心遭受了难以启齿的重创。

    “你们这群混蛋!”

    大小姐猛然站起身。少年拽毛巾太用力摔了一跤,猫也跑了。芙蕾莎的余光肯定是看见什么了。她更加气恼。

    “混蛋!流氓!下作胚!”

    说罢甩手离去,对在场每个人都哼了一遍。

    “糟了,我们把大小姐惹生气了。该如何是好?”胖妇人有些着急。

    “不要睬她。我早就习惯了。小姑娘嘛。”领主夫人一副处事不惊的态度。

    加兰德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抓了抓猫咪的肚皮。眼睛往下面一看,这猫竟然也是只公猫呢,下面还挂着两只毛茸茸的铃铛。他又偷吃一些水果,然后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倦。

    这个浴场里的香艳奇遇如同梦幻一样。他在心里暗自感叹好眼福。

    而那两位贵妇随意地闲聊,内容仍旧离不开自己老公。

    “姐姐,你老公最近消停嘛?”

    “那个死鬼?哼,别提了,说起来一肚子气!”领主夫人不失优雅地气道,“什么事都不管,就知道出去吃喝玩乐,最后总归都是在搞女人。”

    “哎呀,可不是,我家老公也那个德行,要么去赌场耍钱,要么就是去搞女人。听说前两天地牢的格斗场闹了乱子,一个亡命之徒跑出来,场面一度失控,差点连命都丢了!”

    领主夫人听了大吃一惊,看个比赛还这么危险?加兰德在一旁偷笑,大闹擂台,他正是罪魁祸首。那群老爷没事干花钱看别人玩命,丢了钱财才是活该呢!

    “可不是么!”胖夫人叹口气,“他啊,角斗场上的比赛看腻了,非要看那种私营的、犯法的玩意,还乐在其中。每次押错了损失几十块金币都不心疼。上一次更是一口气丢了一百多块,他还乐呵呵地回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加兰德一听,损失那么多钱,不就非那位老爷莫属了么!每每都带着面具坐在最前的位置,出手阔绰地压挑战者。那个面具也太自欺欺人了,连自己都能把那位老爷给认出来。

    听着这些话,加兰德得意地偷笑。两位贵妇肯定猜不到,那个大闹擂台的亡命之徒正悠闲地坐在这装乖呢!

    说完赌场,话题又回到女人。

    “姐姐,你是不知道,最近那个红伶馆又冒出来一个花魁。我家那个老东西,就是奔着那只狐狸精去的。”

    “什么?你老公也在搞那个花魁?”领主夫人大吃一惊,“合着两个老东西在搞同一个女人?”

    两位贵妇气得目瞪口呆,恶心了好一阵。

    “对,就是他们家的,叫什么来着……”领主夫人也想起来点什么,她开始努力地想某个女人的名字。

    “罗茜·露儿——!”两姐妹突然异口同声地说出那个名字,然后又各自仰头大笑。

    她们谈论的地方,那家红伶馆,应该就是中老年男人钟爱的娱乐场所了。这个罗茜露儿的名字,听上去也不是普通女孩的名字,而是花名。

    加兰德这个年纪还憧憬着美好的爱情,并不能理解中老年人的寂寞。花钱寻开心?简直不可理喻。

    “怎么会有女人叫那种白痴一样的名字啊……”胖夫人笑骂道。

    “他们怎么三天两头就有花魁冒出来?”领主夫人抱怨,“以前的都去哪了?”

    “谁知道!”胖夫人一脸鄙夷地说,“那种地方的女人,哪有好下场的!”

    领主夫人又换了个姿势:“那群老东西,争先恐后地跑去扔钱,就是为了跟傻女人上床么?”

    “我看啊,钱是没少扔,床还不知道有没有爬上去呢!他们红伶馆啊,把自己说得可高贵了,卖艺!还说她见识广博,可以和领主老爷谈天说地不失优雅。”

    “和领主老爷谈天说地?老东西嘴巴里能说点什么我还不知道么!”领主夫人怒斥,“老头子是被卖了。跟骚狐狸扯上关系,成了人家的招摇撞骗的靠山,自己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就是为了跟骚狐狸喝喝酒、摸摸小手,钱就已经砸到天上去了!”

    “花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喝喝酒,摸摸手?家里这么多女人都不够他摸的,还要跑去那种地方摸?”

    “就是!那种地方的女人有什么好的,真亏他们下得去老手老脚的。”

    “要我说啊,男人就是贱,好吃这口!家里这么多干净漂亮的女人不要,非要去找野的,又脏又臭吃着香!”

    说完两名贵妇还齐齐瞪了加兰德一眼。少年好生无辜。

    两个女人用尽了尖酸刻薄的话,也不知道那位罗茜·露儿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贵妇们恨得牙根痒痒。加兰德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偶尔听到好笑的内容也只好憋着。

    “哎,我说妹妹,你也不要为了别的女人烦心,害得你面容都憔悴了。”领主夫人叹口气,又摆出了从容端庄的姿态,安慰道,“你看我,虽然也知道老东西在外面瞎搞,可是我没有放在心上。我们女人啊,及时行乐最重要。”

    “嗯。”胖夫人叹着气点头。

    领主夫人又唤来加兰德给自己捶背捏脚,她真是懂得享受。

    “你说说我们,什么都不缺!”她的神情又未免有点逞强,“老东西我还懒得伺候呢!要我说,你也找个年轻英俊的相好,自己开开心心的就是。”

    胖夫人羞答答地笑着,看看年少青涩的加兰德,一边点头称善:“还是姐姐看得开。家里的钱不能让老家伙都败光,自己也要好好待自己。”

    少年也不会什么按摩,就是一通瞎捏。二位夫人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纯粹在享受少年的碰触。女人的韶华易逝,二位贵妇华美的衣裙也难掩容颜的衰老。身边有个少年陪着,也不知是得意还是嫉羡。

    后来用了点心,她们全身擦了香膏脂粉,再次穿上华美的衣裙,有说有笑地道别。

    加兰德呢,等得无聊了,就抱着波斯猫在温暖的床边睡着。妇人们的笑声远去,浴场里只剩下流淌的水声。

    最后,猫也被仆妇抱走,他一个人安然熟睡,连日的伤痛、悲愤烟消云散,耳边只有欢声笑语,余音绕梁。

143. 幻境 茉莉幽香

    闻到芳香的气味,从美梦中醒来。加兰德不在浴场,而是在温暖的绿洲。他于草地上坐起,看到羽龙在身边蜷着养神,宝剑握在手里。锁链通向不远处,茉莉就在那里。

    这份感觉真是亲切,那一阵熟悉的氤氲,像是儿时的一个梦。

    “早上好,茉莉!”他高兴地大喊,虽说不能确定现在是早上。

    茉莉微笑,依旧不语。

    地上是那一把弯折的宝剑。末端连接着锁链,蜿蜒曲折一直到茉莉那里。加兰德拾起宝剑又叹息一声:“好剑,真是好剑。怎么如此可惜!”

    加兰德笑呵呵坐在她身边。茉莉一点也不排斥,笑盈盈地看着他。

    “真奇怪,你为什么从来不讲话呢?”

    茉莉也不回答。

    “你是天生就不会讲话……还是受伤了、亦或是被人禁止言语呢?”

    希林轻轻抚摸茉莉的手臂,茉莉很大方地凑过来。她身上的珠玉清脆作响,也不介意少年触碰。

    可是又看到她脖颈上的项圈,牢固地紧锁。喉咙处微微发光的机关,可以将宝剑的锁链不断收回。

    随着加兰德靠近她,宝剑的锁链也逐渐回收到机关内部。最后卡在一截形状略有不同的锁环位置上。

    看容易看出这里是锁链最基本的长度。大约两丈的长度。使用者哪怕正在激战,茉莉也可以安静地站在一旁。

    茉莉不喜欢被触碰自己的项圈。她撇头过去。

    “但我可以握着这柄剑,是吗?”

    茉莉点头。

    “这算是承认了我们之间的某种关系,对吗?我救你出来,所以你允许我用这柄剑?”

    茉莉欣然承认了希林的疑问,承认的方式就是扑进少年的怀里,像只小猫咪那样蹭来蹭去。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羞得一阵面红耳赤。

    茉莉对他充满了好奇,像是观察动物一样观察少年。大概恶魔没有人类的羞耻感吧。

    “哎呀你们怎么都这样!”加兰德捂着身子推开她。这里没什么物件遮挡,他恨不得钻到草丛里去。

    “你等等,别过来!我一会就好!”一番忙碌之后,少年搞了些柔软的草做了件草裙,穿得像原始人一样才松了口气。

    虽说茉莉对少年非常亲昵,但她也不是全身都允许少年随意触碰的。尤其是脸,面罩之下,是她的禁区。绝不可以碰。偷看也令她嫌恶。

    “哈哈——对不起。”希林有些尴尬,立即终止了自己的好奇心。“你是恶魔,对吗?你们恶魔真奇怪……”

    “我是说……像我们人类的女孩,身子都不可以随便看的,手也不能随便摸,但是脸可以随便看啊……哪怕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脸都露在外面的呀……”

    茉莉沉吟不语。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混账话。”

    加兰德又为自己的冒失道歉。他很快又嘀咕着说,

    “茉莉,我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哪怕这些全都是梦我也不后悔。这是我一辈子最美的梦。”

    “你不是梦,对吗……?”

    茉莉摇头否认。

    加兰德又想到了撒耶坦,这个幻化的梦境定然和那撒耶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不知道,茉莉与撒耶坦又是怎样的关系?该不会是撒耶坦把她锁起来的吧?

    “撒耶坦你认得吗?他是个恶魔,带着金色的面具,白色头发,有这么高……”

    加兰德比划半天,觉得自己也说不明白,只好作罢。而茉莉,对撒耶坦的名字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根本就不晓得的样子。

    “没关系,以后有机会我们会见到他,他是个阴险又狡猾的家伙。”

    希林又望了一阵景致,突然他站起身,拉住茉莉的手问:

    “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我那里更加热闹。有毛茸茸的小猴子,还有许多这种羽龙。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吧!”

    茉莉的眼神和笑容已经在表明她的心意了。她站起身再次扑进少年怀里。

    加兰德这才猛然注意到,茉莉比自己还高一头半!自己目光平视,只看得到她脖子上特殊的项圈。

    “你真美。”

    他拉着茉莉,一同骑上羽龙。

    飞龙缓缓地起身,渐渐飞入高空。绿洲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茉莉紧紧搂着少年的腰,全身都贴着他,脸颊也依偎在他肩膀上。

    她的身体散发着幽香,就像茉莉花那样的气味。加兰德心里想着:“每次梦里来这个奇特的地方,都能看到她该多好!哪怕人生再苦,有了这样的梦境,真实与否都不那么重要……”

    羽龙在广袤的高空急速飞行,气温骤降,二人都冷得发抖。也不知它究竟如何辨别的方向,一片混沌之中竟然找到了回家的路。

    远远看到那片电闪雷鸣的积雨云,羽龙盘旋下降。灰色尘埃之中,环形山宛如一层水波。而那平顶的山峰又好似一滴水激起的水柱。

    羽龙最终落在平台上。加兰德搀扶着茉莉下来。

    二人来到平台的悬崖边,少年指着下面的山水说:“以后你定居在这里,这里什么都有。”

    “这里是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加兰德把每一处他发掘的景致都介绍给茉莉。

    茉莉似乎对加兰德更加有兴趣,心不在焉地听着,一直粘着少年不肯放手。大概女孩子都这样吧?她饶有兴致地观赏,但会一直微笑并偷偷看着他。

    等少年说完了,茉莉甚至搂着他想要亲吻。少年很是心动,却也担忧。

    “你已经不是奴隶了。”他推开茉莉,尽力解释,“你不再是任何人或恶魔的奴隶,更不是我的奴隶,你自由了,明白吗?”

    茉莉有点失望,甚至是沮丧。加兰德温柔地解释:“我们是朋友。你不需要讨好我,就可以永远生活在这里。即便你哪一天想离开也可以。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

    茉莉茫然地点头。

    加兰德又骑着羽龙带茉莉下去。下面绿草如茵,又有清水和野果,茉莉生活下去肯定不成问题。

    “我一直想在这里搭一座房子。可是一动手,那条羽龙就给我捣蛋。”

    二人坐在潭水边闲聊,加兰德望着天。

    “这里气候宜人,但没有一间房子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有些累,闭上眼睛休息,最后侧身躺在草地上睡去。精神又离开了这番美梦。

144. 急转直下

    这一觉睡得很沉,大概过了非常久的时间,直到加兰德被两名凶悍的仆妇唤醒。

    再看浴场,已经空荡荡没有一人,波斯猫不见了踪影。那些果盘、羽扇、精美的靠垫一类随身物品统统不见了。

    看来贵妇们已经打道回府。仆妇带着他离开浴场,又给他套上黑布袋,扔回马车上。这次,二人也没有随行,就扔他自己回去了。

    加兰德在路上偷偷摘下头套,往马车外面瞄了一眼。

    原来这马车从城堡东边侧门出来,途径富裕的城区,绕过一些小路,最后回到角斗场门前。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一些商贩在街上走动。到了门前,门卫带着他又原路回到了办公室。负责人看到他油头粉面的样子,挖苦了一通,才给他解开铁链,又找了一身角斗士的衣服。

    角斗场里偶尔会补充一些新人,都是些囚犯和外族奴隶之类的。城中居民十分热衷这项赛事,管理员忙得不可开交。

    加兰德心想,如果昨夜领主夫人说的都是真的,领主老爷正在沉迷于女色,就难怪他为什么没有发动对荒原部族的战争了。

    尽管城堡的装备精良、兵强马壮,但是总觉得这里的人都在玩乐,没有人真的关心城墙外的情况。他们更多的精力都在处理声色犬马的琐事。

    这天下来,加兰德也终于跟上其他人的步伐,体能训练的时候不那么吃力。

    “明天就是你的专场比赛了,你会代替被杀的祖恩。”早上训练的时候,麦昂格神情凝重地对加兰德说。

    “是吗?”少年有些小小的激动。

    “领主也会来观看。臭小子,你真有运气。我们这些人若不是到了决赛,领主根本连看也不会看的。”

    “呵呵……是吗……?”加兰德苦笑着。

    他心想,被领主看有什么特别稀奇的么,领主不就是个老头么!不过领主会过来的原因,他自己已经很清楚了,还不是因为那两位贵妇人嘛!回想起那位胖妇人跟自己眉来眼去的光景,加兰德不禁傻笑起来。

    “我可要好好表现,让她们快些把我买走。到时候就能脱离这片苦海了。”

    “好好珍惜吧!”麦昂格看到他一脸幸福的样子,脸色不太好看。

    “嗯。那我的对手是谁,你知道吗?”加兰德顺口又问。

    麦昂格脸上的神情越发沉闷,却没有讲任何话出来。

    “你也不知道咯?”少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自己说,“那等到比赛的那一天也就知道了吧!”

    他倒也不担心。最近一段时间一直过得轻松,他的戒备心有些不足了,脑袋里面没什么危机感。

    时间转眼就到。一直到加兰德再次踏上沙场的时候,他才明白当时为什么麦昂格的脸上那么严肃。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他差点就以为要接受另一番教诲。还是那副和蔼的面容,还是那个伟岸的身躯,这一战的对手,竟然就是麦昂格!

    “队长,是你?”

    加兰德大吃一惊。他好像头上被人泼了冷水一样,顿时全部的热情都熄火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与麦昂格同是角斗士选手,走向冠军的路上,总有一天要相遇!

    麦昂格是一个身材健美、目光犀利、头脑清醒,而且颇有见地的战士。无论他身上的哪一点,都足够加兰德崇敬。

    如今这样冰冷地站在自己得面前,少年犹豫了:“我该像以往那样,绞尽脑汁地想一条诡计出来,活活耗死面前的队长吗……?要亲眼看着他丧失尊严、癫狂地走向死亡吗?”

    他颤抖着走向兵器架,随手拿了一把大刀。

    走到沙场中央,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少年清楚地听到欢呼声中夹杂着麦昂格的名字。他也知道在自己来之前,麦昂格与祖恩是人气最高的两名种子选手。

    人群的欢呼声结束后,加兰德又听到主席台上,胖胖的那位贵妇梅丽莎夫人正热情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非常特别。

    “麦昂格……”加兰德疑惑地望着眼前高大的对手。

    “还记得你学到的那些教诲吗?”队长低沉地问,“怎么向观众展示你的力量之美?”

    言罢队长率先示范,在沙场的中央高举剑盾大喊,他健硕的肌肉震颤着,散发出力量的美。

    少年看了,也在心底默默叫好。比起麦昂格,自己真是愧叹不如。这份斗志与勇气,他根本就拿不出。在战场上,他不是躲就是逃,从来都靠花招取胜,不曾搏命过。

    “来啊——!攻击我!”麦昂格敲着盾牌喊,“发挥你的潜力,给他们看看什么是爆发!”

    观众们已经屏住呼吸、睁大眼睛,都恨不得自己也帮着出一份力。

    加兰德举起武器发起冲击,麦昂格在斗志上更胜一筹,盾牌即是格挡也是武器,迅猛的攻击让少年无暇接应。

    “哐、哐、哐——”加兰德的盾牌很快在重击之下出现了裂隙。

    这也不奇怪,角斗士用的武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器,更类似表演的道具。

    破损的盾牌加剧了观众的热情。麦昂格更加凶猛地进攻,不多时加兰德的盾牌被击打得粉碎。观众席顷刻之间沸腾起来。人们高呼着麦昂格的名字,有节奏地喊着:“冠军、冠军!”

    队长没有讲任何话。弃了盾牌举着手上的剑冲上来。麦昂格的冲击,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令人惊叹。

    二人又是一阵刀剑对抗,少年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最后差点栽倒。

    人群跟随着麦昂格的进攻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站稳,冲上来!”队长教诲道,“观众需要的是观赏的比赛,看到双方全力以赴、奋勇相搏!”

    听到长辈的殷切话语,加兰德又有了信心,他鼓足干劲继续,双方的对决引得场上掌声雷动。

    突然“当”——地一声,加兰德手上的锈刀断了,残片飞出老远。观众席上屏息凝视,四下寂静。

    “我尽了最大努力了,队长。”少年的脸上还写着轻率的仰慕,“这样的对决是不是很成功?”

    麦昂格脸上的阴云散去,也面露喜色。

    “很好。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为你感到骄傲。”队长赞赏道。

    “是吗?太好啦!那接下来呢?”

    少年完全放松了警惕。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凉风。

    “接下来——你可以去死了。”

    低头一看,麦昂格的剑已经贯穿加兰德的腹部,剑格已经几乎碰到肚皮了。

    少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就在刚才他以为遵从了队长的教诲,一定可以圆满完成比赛……现在他开始不停地问自己:“这样的一剑,我会死在这里吗……?”

    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腹部被刺穿后还能活着的。

    麦昂格凝视着加兰德。面露冰冷凶狠的颜色。少年心中一惊:素来对自己和蔼可亲的麦昂格,竟是这样得狠角色吗!

    少年跪在血泊中一动不动,麦昂格一把抽出沾满血的剑,兴奋地望着观众席,高呼道:“冠军!”

    随后,他又高傲地绕场地一圈,向每一名观众展现自己的战果。

    “你的最终目的,就是当冠军吗?”回想曾经与队长亲切交谈时的情景,还都历历在目。冠军只有一个,其余的人必须面对死亡。

    恐惧和疑惑萦绕在心头。加兰德颤抖着再次低头,眼前的伤口绝不是幻觉。血不停冒出来,怎么捂着也没用。再看麦昂格,坚定的神情没有丝毫迟疑。

    加兰德不敢再动,他怕撕扯自己的伤口会迅速带来死亡。他双手捂着冒血的腹部。忍受着伤口一丝丝的疼痛。

    麦昂格抓着加兰德的头发,拎着他走到了领主面前。

    “领主大人——!”他高喊着,手上沾满血的剑架到少年的脖子上。

    这一幕,是向领主询问是否要当场杀死对手。比赛已然结束,观众的高喊逐渐平息,只剩下看领主的脸色。

    主席台上几位贵妇人已经抹着眼泪、向领主哭诉了。她们都是为了看可爱的少年才专程跑来的。现在看到加兰德这样子,都不忍再看下去了。

    梅丽莎夫人的哭声真的很夸张,又尖又细,听着刺耳。

    “好姐姐!前天我还说要买了这个美少年的。就是钱凑得慢了一点,竟然就……呜呜呜,这样子还有的救吗?”

    胖夫人哭着拉领主夫人奥罗拉的手,那位高贵的夫人黑着脸安慰:“上哪还找不到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别哭了,不用吊死在一棵树上。”

    一旁优雅矜持的大小姐芙蕾莎举着绣花折扇挡着脸,抱怨道:“姨妈!你们带我来看的这是什么玩意啊!怎么还开膛破肚的!不行了,我看不下去了!让我回去!”

    领主叹口气,这群女人叽叽喳喳的,他也烦不胜烦。不爱看拉到,领主一挥手,比赛不看了!带着女人们即刻离场。

    这样的场面麦昂格始料未及。领主的肯定才是角斗士最高的荣誉。如此背弃,可谓莫大的耻辱了。

    麦昂格扔下重伤的加兰德,失望地看着领主的背影。他还试图引起贵族们的注意,高喊着:“大人——请留步!大人!”

    观众们也非常无情,看到胜利者遭到背弃,纷纷送来嘘声和挖苦。无情的嘲笑刺激着队长的自尊。观众的情绪,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力量、爆发这样的元素固然能激起他们的喜爱,但雪上加霜的恶意更能带来不小的快乐。

    加兰德捂着伤口躺在沙场上。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每动一下,伤口就会撕裂地疼。所以他一动也不敢动,喘气都轻轻地。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他反复地问着自己。因为过度地紧张,他觉得自己得意识一阵清醒、一阵模糊。他想尽办法保持自己得清醒。

    不多时,两个人拿单架将他抬了下去。麦昂格就再没有出现在视线里。场上热烈的气氛渐渐离他远去。所有的是非荣辱都变得不重要了,少年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再多活一会。”

    那二人先抬他去医务员那里。

    “一剑贯穿了腹部,肠子都断在里面了。”医务员冷冷地说,“抬下去吧,不用治了。饭也不用吃了。”

    这样的幽默感一点也不友好。两个人又抬着他去了离寝室很远的一处地方。就是那个黑洞洞的、所有伤员都会被抬去的地方。原来那里也有一些囚牢,里面许多人躺着。

    一到了那个地方,加兰德就闻到扑鼻而来的恶臭。囚笼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伤员,他们身上的伤口溃烂发出了腐臭。

    两个人找一块空着的地方把他扔下,便锁门离开了。

    旁边一个呻吟的人,仔细一看,分外眼熟。

    “蒂米迪?”没记错的话他被祖恩贯穿一枪,还以为他已经不在了呢。这么多天了,他的伤口更加不乐观。

    蒂米迪一点讲话的力气也没有,无奈地看看加兰德。

    “那天急着进攻对手,还踩了你一脚,真是抱歉啊。”少年客套了一句。

    “无妨。”他从牙缝里说出几个字,“你这是什么情况?”

    加兰德给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

    “嗯……”蒂米迪摇着头,说道,“没救了。你肚子里肠子肯定都断了。粪水流出来。即便现在还有一口气,过几天也就玩完了。”

    加兰德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他不想死,就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蒂米迪叹口气,继续说:“但这也未必不是好事。你看我这种没断气的,很快就被扔进去喂狮子。到时要被畜生活活咬死。你嘛,等到伤口感染,全身高烧,也就没有意识了,不会太痛苦的。”

    说完蒂米迪继续躺着。这个囚笼里充满了这样死气沉沉的气氛。那些受伤的人都无精打采的。喂狮子的事情,加兰德之前也有所耳闻。如果是真的,难怪这些人看上去如此痛苦和迷茫。

    躺在这个地方,只觉得身体非常累,但心情却很轻松。从前心中的很多包袱一下子远离了自己。

    “如果生命就这样终结,那岂不是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再重要了?那些亲人、朋友、荣辱胜负……?”他看看天花板,又闭上眼睛。

    许多人的音容浮现在脑海,少年也开始思考一些奇怪的深奥问题,比如说:人有灵魂吗?死去的人都去哪了?

    部族里的人都相信人有灵魂,他们坚信祖先的灵魂回到祖先身边,担当保佑部族的重任。

    “可是,部族的祖先会接纳我吗?连巫祝都不肯接纳我的贡品呢!再说,我又会诚心保佑他们的子孙吗?我手里还握着他们子嗣的人命呢!”

    少年又想起父母,经历许多努力都不曾见到他们,恐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父亲的族人,死后又会去哪?”

    转而又想起阿赞。绝望的时候,加兰德终于愿意坦然承认对她的感情。与她一见钟情,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孩直爽可爱。只可惜,没能抓住她,也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那些好友也似乎轮番在脑子里问候。

    最后,又想起了心中的那片净土,想到了美貌惊诧凡尘的茉莉。那里,是一个人最后的归宿吗?若能永远与茉莉相伴,这样的死亡也值得了。

    “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睡一个好觉。不需要为该死的体能训练烦恼,也没有任何战役会打扰到自己……”

    不知不觉地,他就失去了意识。

145. 幻境 梦魇重重

    加兰德一直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真的要死亡了,会不会就能永远留在那个美好的世界里了?永远和茉莉、羽龙、还有无数可爱的毛猴子一起生活……

    这样得想法始终回荡在他的脑子里,他怀着这个想法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不禁咧嘴笑了。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又收紧了。他感到了伤口撕扯的疼痛。伸手摸一摸肚子,他看到血还粘在上面。

    长叹一口气,这才明白:“竟然我的伤口也会带来这里!我不能在这个世界里也这么躺着。这个神奇的地方,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我!”

    他攒足了力气,捂着伤口坐起身。光是这个动作,已经让他气喘吁吁。伤口外翻没有包扎,断裂的肠子清晰可见。加兰德有些害怕。他曾经见过敌人那样捂着肚子悲惨地死去。回想起来还觉得后背发麻。

    “不行……我要想想办法……”他把上衣裹在腰上,紧紧固定伤口。这样不仅减少了一些对伤口的恐惧,也稍微有一丁点止痛的效果。

    再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水草丰美的环形山。又是一片灰茫茫的天空和地面。路都没有的。

    “奇怪,这次醒来的地方怎么不是那里了?还是又在环形山的附近?”加兰德试着打口哨。每次腹部用力,他都要忍受伤口的折磨。可是口哨吹响了许久,也不见羽龙的踪影。

    这时候,他感到孤单、无助,而且非常非常的焦虑。他捂着伤口,担心会不会孤独地死在这里?不知不觉的,有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抹掉脸上的泪水,没有闲情哭,仍旧要想办法救自己。

    他又强忍着疼痛试着迈开脚步。走了几步,看来自己还能动。只要迈步的时候屏住呼吸,就能忍一会疼痛。他就这样努力地往前面走……

    前面,也说不清是不是前面,没有阳光、没有任何参照物。眼前一片灰色,睁着眼睛也好像瞎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特别的累,累到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再迈出一步的时候,就体力不支躺了下来。灰尘飞进喉咙,引起咳嗽。每咳一声伤口都跟着疼,可是又没法阻止自己吸入灰尘。

    这么折腾了一阵,他耗尽了力气,又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又是囚牢的天花板。他左右看看,那几个伤病的角斗士依旧在呻吟。而自己,手上的血有些凝固了。衣着的状态分明发生了改变,上衣脱下来裹在腰上,紧紧捂着伤口,还微微地涌出血来。

    蒂米迪的样子近乎气绝,呼唤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倒霉蛋最后一口气终于给他自己争气了。”一个腿断掉的人说,“他自己死了,不用去喂狮子活受罪了!”

    “你的伤口持续地感染,等到今天晚上的时候,你差不多就要发高烧了。”那家伙又说,“这不是坏事,你不要怕。等高烧以后,你的脑子也就糊涂了,就会忘记这些痛苦。”

    这话,算是某种安慰吗?

    “你最好再睡一会,睡着了也可以忘记痛苦。”

    加兰德苦笑了一下。一边苦笑一边哭泣。刚刚昏过去的时候,他一刻也没有停止痛苦。

    他又看了一会天花板。躺着不动,又要微弱地呼吸来减少疼痛……很快地,他又觉得自己意识模糊了。

    再次睁开眼,又看见了灰蒙蒙的天空。

    他完全没有搞懂“这里”究竟是怎么样一种世界,“这里”与“那里”又有着怎样的联系。有时候睡过去就会来“这里”。有时候又不能。

    他稍微有了点力气,站起身来继续走。

    慢慢地,他看到前面天空有一处奇怪的涡旋。那个形状跟自己环形山的积雨云不一样,看上去更加凶恶,云层中电光闪动,气流在激烈地运动。那个样子看着,肯定是下面有什么东西。

    于是他就朝那里走。走了有多久呢,如果在现实世界里,肯定已经有一天时间了。走到近前,他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坑。

    说“巨大”可能都不足以来形容坑的大小。那个坑简直比自己那片水草丰美的环形山还要广阔,至少是环形山的一倍吧!

    天坑的里面是斜坡,均匀的尘埃倾斜下去,最终都流淌进中心一个漆黑的终点。

    少年站在天坑边缘,脚下的尘埃微微地坍塌,就迅速地流淌下去,坠入无底深渊。

    他心中一悸,甚是害怕。这样得无底天坑若是掉下去,还不晓得要跌入什么样的深渊里面呢!他本能地后退,再后退,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走。

    走了不远,他又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许多人。都是一些从四面八方缓缓走来的人。他们的脸上满是迷茫。看到这些人,并没有让加兰德感到一丝一毫的安心,反而让他更加恐惧和无助。

    那些人全都是士兵的模样,但是各有各的苦难。有的人浑身瘦得皮包骨头;有的人眼窝好似两个空洞;也有的人身上沾着血迹,走路跌跌撞撞。

    再走几步,又是一群人走过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致命的伤口。

    “喂——!”加兰德试着喊了一声,与那些人交谈。但是并没有人理睬他。加兰德也不太喜欢看到那些人,他们的模样让他感到分外不安。

    那些人不仅无视了加兰德的存在,似乎对于面前深不见底的天坑也没有恐惧的感觉。他们都陆续走到了天坑边缘,没有活力的眼睛死死盯着坑洞中心。

    这时,一阵响彻天际的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那种奇怪的声音很难形容是什么动物或是某种自然现象的声音,它就是一种持续的、低沉的闷响。声波穿透心脏,全身的脏器都跟着一起震动。

    天坑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

    “不好……”加兰德隐约觉得这声音也是某种巨型生物发出来的。如此巨大低沉的声音,传播的方式与寻常的声音定然不同。虽然四周都能感受到振聋发聩的巨响,但声音真正的源头,很可能就在黑洞之中!

    他一边想拼尽全力逃离这里,却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过头来看身后的天坑。

    这个时候,天上的涡旋开始飞速旋转,天际的灰尘汇集在一处,盘旋着下降,形成一条龙卷风一直深入黑洞。天坑四周的灰尘也被卷起来,漫天的尘埃纷纷被吸入黑洞。

    脚下的大地大幅度地震颤起来。震动由小到大,逐渐剧烈。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伴随着震动达到最剧烈地程度,那低沉的声音也越发强烈,一直到震得耳畔都跟着嗡嗡作响。一股巨大的气流冲出天坑,如同火山爆发那样壮观。

    弥散着尘埃的空气中,隐约露出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当然,“巨大”本身也不足以形容那黑影的大小。那黑影就跟天坑一样广阔。它向上喷涌着,直入天际。

    这股气流,也夹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四周顿时笼罩在墨绿色的浓雾中。远处的人影变的模糊,只有隆隆的鸣响不绝于耳。

    不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这并不是玩笑。”加兰德意识到那巨大身影的威胁,开始加速逃离这个区域。他忍着伤痛,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走。这个时候,越是心急,就越觉得双脚被缠住一样用不上力气。

    那沉闷的声音又从云层上方传下来,四面八方无处不在。震得人心里发慌。

    果然脚上没有力气了,不知怎么的就摔倒了。再想迈开腿,又觉得伤口以下都不听自己使唤了。他就双手用力往前面爬,然后试着扭动身体往前面滚。在这个当口,无论那黑洞里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只要能离得足够远,就对了。

    而汇聚在这里的那些人,全都没有任何逃离的意思。他们听到那阵声音之后,都变得安详,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

    加兰德穿过那些人群。人群的数量远超他的预想。有的几十人聚在一起,根本推不开只能绕过去。最后少年不得不从他们脚下的缝隙爬出去。

    这时声音的角度有变化,什么东西朝云层下面来了!加兰德抬起头,眼前的一幕惊得他动也不敢动了。

    那巨大的、擎天柱一样的巨兽,有一头从云层的另一端申了下来。看来这巨兽的身躯之长,无以计量。它的身躯犹如彩虹一般穿越云层,头弯下来。不,它不止一头,而是三个!加兰德看到视线的尽头,身后的远方,也有两个黑黑的影子垂下来。

    而面前这头,弯下来的跨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少年逃离的距离。这时候逃得更远,反而距离怪物的嘴巴更近。

    再仔细看怪物的头,那漆黑的脖子上,并没有任何生物头颅的样子。那脖子的尽头,就是一个圆形的嘴巴。无数的倒刺放射状地排列。那嘴巴也不像普通动物的嘴那样可以张合。那个嘴根本就是一个翻版的黑洞。

    怪兽的身躯与天坑一般粗壮,身下来的嘴巴却是仅有两丈的直径。这怪物大概是三根锥子的形状……漆黑的外皮看上去富有弹性,犹如通天的巨型水蛭,非常恶心。

    那圆形的嘴巴一伸一缩,四处嗅探。每当遇到一个迷茫的人,嘴巴就张开来,将那人整个吸进去。有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反抗。有的人稍稍有些反抗的举动,但也逃不过巨兽的嘴巴,照样被吸进去。巨兽就这样不慌不忙,一个一个地吃人。

    这么多的人,莫非只有加兰德在清醒地感受自己得恐惧?他四下望,看不到其他人有任何试图离开的迹象。而他,已经怕得浑身颤抖,连爬得力气也没有了。

    “蒂米迪?”慌乱之际,加兰德竟然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不是角斗场的伙伴吗!莫非这里不是自己专属的幻境,其他人也会来?

    蒂米迪穿着角斗士的衣服,胸膛上是腐烂的伤口。他面无表情,平静地等待终结。

    “蒂米迪——!小心啊!”无论如何呼喊,他还是无动于衷。加兰德冲上去拉住这位朋友,双手捧着他的脸大喊。蒂米迪茫然地看了少年一眼,他分明是有意识的!

    可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情。蒂米迪推开加兰德,径直走向巨兽呼唤的方向。加兰德亲眼看着他被巨兽吸食,身躯被无数利齿碾碎,化为一滩血肉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在做一场噩梦吗!”加兰德闭上眼睛,“我现在能睡吗?如果我睡下去,是不是可以逃离这里,回到囚笼了?”

    渐渐地,巨兽吸食的范围在缩小。外围的人都被吃光,巨大得嘴开始贴近身躯寻找食物。加兰德跑不动,而且他知道,现在跑起来也只是往巨兽嘴里送肉。他在情急之下,突然想出一个点子,挖坑!

    “把自己埋起来,就能隐藏住自己得味道。那怪兽没有眼睛,吃人应该是靠气味的。只要自己藏住气味,说不定就能躲过这一次。等怪兽缩回去了再逃走也不迟!”

    有了这个想法,他就开始原地在尘埃里刨坑。尘埃还算松散,挖一个浅坑不是问题。眼看着自己周围的人都陆续被吃掉。他翻滚进坑里,又开始掩埋自己。他用一只手把自己的脸也盖住,只留两个孔出气,然后那只手也迅速钻进尘埃。

    巨嘴呼哧呼哧的声音已经临近自己了。加兰德连气都不敢用力喘。他试图睡过去。闭上眼睛,尽量忘记恐惧的感觉,然后对自己说:“放松、放松……我现在想要睡觉……”

    巨嘴几乎已经嗅到到加兰德鼻孔下面了。那张嘴巴散发着恶臭,好像身体里积蓄着无数腐烂的玩意。

    少年完全屏住呼吸。“我睡觉了、我睡觉了……”他飞速地暗示自己,恨不得立即就昏过去。

    “成功了!”加兰德猛然吸气、伴随着伤口剧烈的疼痛睁开眼睛。再看周围,又是囚牢的天花板了。他长吁一口气,还有些惊魂未定。

    此时的囚笼,已经是深夜。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点月光从天花板的缝隙照进来。囚笼里寂静又压抑,还能听到有人在睡梦中呓语。

    这样得环境令他感到痛苦难耐。可是如果再睡下去,他又担心会回到那片可怕地梦境里。他只好忍着疼痛、坚持着清醒。

    果然被那个讨厌的家伙言中,加兰德慢慢感觉到自己在发烧。身上变得滚烫,脑子也不是那么清楚了。有种似醒非醒的感觉。

    有一会,他感觉自己是躺在白色的小帐篷里,躺在娆娆的膝边。在微弱得油灯光亮下面,娆娆正在缝补衣服。娇娇也在自己身旁坐着,她还是小女孩的样子,正在玩几颗羊嘎拉哈。

    这样得光景,怕是年少的时候才有的吧……恍惚之中,加兰德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好像后面的遭遇都不存在,他还和两个女孩安逸地生活在那片荒原上。

    他一会又清醒过来,伤口的疼痛又浮现出来,也回想起后来经历了许多磨难,已经再也找不回她们二人了。

    有一会儿,少年又迷糊了。他看见阿赞坐在自己身边,轻声呼唤自己得名字。梦里的阿赞还没有嫁人,是少女的打扮。她轻声地说,我的心上人就是你,我们在一起吧……

    不多时的美梦又很快结束,加兰德回想起来阿赞已经嫁给萨吉了……

    然后他一会又好像看见了萨吉,看见了扎卡力,他们都在喊着自己得名字。这些熟悉的人,即便是幻影,也带给他一丝温暖的感觉。

    大概又睡了一会,只是浅浅地睡,并没有再回到幻境。

    “小主人啊,我来看你了。这么久没有见了。”这熟悉的贱兮兮的声音,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听到他的声音,加兰德也感到有那么一些怀念。毕竟他不是一个坏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算下来也好多了呢。

    “哎呀,小主人,你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呢……”古温克哭着鼻子,“我去找点水来给你擦擦吧!”

    加兰德一阵好笑,古温克这家伙在自己得梦里面怎么还那么猥琐。

    他又醒了一会,囚牢外面有个人影走进来。那人手上提着一只水桶,另一只手拿着毛巾。

    “小主人,你烧得厉害,快让我擦擦。”那个人就凑到囚牢边上,伸长手臂,把沾了水的毛巾放在他额头上。

    过了一阵,那人又洗了一次毛巾。他还把加兰德的手臂、脖子都擦了一遍。清凉的水刺激着他的皮肤,他感到比刚才清醒得多了。

    “古温克……?”加兰德不敢相信,古温克该不会是从梦里出来的吧!

    “小主人啊,你醒啦!”古温克抹着眼泪,“我终于能再见你一面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加兰德轻声地发问。

    “我来找你啊,小主人!”古温克知道他肯定会奇怪,就自己说起来:

    “你被卖掉之后,我听到两个看守的谈话,知道你被卖来角斗场。然后我就怂恿他们,把我也卖给角斗场,这样还能捞回一些损失。我上周就已经来到这里了。一直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囚牢干活。”

    说着说着,古温克的眼泪又下来了:“小主人,我今早才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下落,可是再一见面,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这是要诀别了么!”

    “哼!傻瓜。”加兰德轻微地摇头,翻了个白眼,“你竟然还让他们卖了你赚钱,太便宜他们了。”

    “哎,他们赚了钱是没错,可我这不是也找到你了嘛!”古温克倒是没觉得自己傻。

    加兰德叹口气:“我真是没有你大度!我都恨不得那两个家伙没钱吃饭,活活饿死。”

    古温克又洗了毛巾,帮少年擦了一遍身上。

    “我这个样子,可能真的不行了。”加兰德看看肚子上的血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我们这次要诀别了。我刚刚在恍惚之中,已经看到身后的世界了。”

    他的样子更像是在说胡话,古温克哪里会认真听。

    “我还看到已经死亡的同伴了。原来人的生命是这样终结的……”

    古温克沉默了许久。“我帮你把伤口也擦擦吧。”他说着又洗了洗毛巾。这家伙没有了往常那样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是垂头丧气的,像条老狗一样的。

    加兰德本来有好多话要讲,可是现在又讲不出来。古温克轻轻擦干净伤口表面的血迹,然后又有一些血从伤口里面透出来。少年摆摆手,不让他擦了。

    “你陪我呆一会吧。这个漆黑的地方我觉得好恐怖。”

    “嗯,好。小主人,我就呆在这里。”

    有古温克在囚牢外面坐着,加兰德的恐惧感消减了许多。

    “我们说点什么吧!我不能睡。那个巨大的水蛭会吃了我。”说出这几个字,古温克多半没有听清。

    “小主人,你这么累,不睡一会吗?”

    “不行!”加兰德时而又清醒一阵,坐起身看看,言辞清晰,“和我说话!你还有什么唬弄人的段子都讲给我!这是最后一次了,再不讲以后没机会了。”

    “哎呀,小主人啊……”丑八怪叹口气,又抹抹眼泪,“你还记得我以前说,城里的女人,会用香喷喷的肥皂洗澡。洗完了还擦脂抹粉的,把脸蛋涂得白白嫩的,头上戴个花……”

    “切!又是这些陈词滥调。城里的女人,我亲自领教过了。你这些都是瞎掰,你自己根本没见过。”

    “那个……我自然是没亲眼见过咯。我这么丑,女人一见到我,撒腿就跑……”古温克有点惭愧,他从前吹嘘的那些玩意,小主人现在都不稀奇了。“小主人,你还是再歇歇,我去找个大夫吧……”

    加兰德的确有些累了,又闭上眼睛。

146. 幻境 无尽绝境

    少年猛然一睁眼,面前竟又是那个巨大的嘴巴!这个嘴巴轻轻一动,就能把自己给吞下去!

    “糟了,前面不小心睡着之后,又回到了原地!”少年焦急万分。

    再睡?恐怕就来不及了……那个满是倒刺的大嘴巴正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寻找食物的味道。嘴巴不停地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黑洞一样的口腔里,滴落着恶臭的残骸。

    “还能动么?还能动么!”加兰德集中精力,移动自己得手脚。经过刚才在现实中的休息,他的手脚又恢复了一些。脚现在勉强能动,手也有些知觉。他翻个身,从地上又爬起来。然后手脚并用,朝着远离大嘴巴的方向用力。

    大嘴巴就呼噜噜地跟在加兰德身后,不紧不慢。刚刚好在他身后,好像在嘲笑他似的。

    少年一个劲往前爬。这时,天空中又传来巨响。原来远处的另外一只嘴巴也甩过来。巨嘴落在更远处的地上。紧接着,第三个嘴巴也凑过来。三张巨嘴把加兰德围在中心。

    三个臭烘烘的锥形怪物全都面向他,它们不停发出奇怪的声音,如果要形容一下,就是轰隆隆的巨响通过管道传播以后,近似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些怪物像都在用喉咙深处的黑洞注视着他。

    一见逃离的路都被怪物堵住了,加兰德感慨道:“要是那柄宝剑在手就好了……那可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找到的唯一武器……”

    话音刚落,突然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下来,打在加兰德面前的灰尘里。再看闪电留下痕迹的位置,那柄弯折的剑深深插入灰烬。

    “茉莉?你来了吗?”少年又惊又喜,爬到宝剑近前。而剑柄末端,依然连接着锁链,延伸到无限远的位置。

    “天呐,这是什么剑,能飞这么远?自己飞来的?还是被茉莉扔过来的?”

    诸多疑问无从解答。加兰德只觉得,大概宝剑的另一端仍旧连在茉莉的喉咙上。只是有幸自己握着剑柄,可以与巨兽一战。

    “宝剑啊宝剑,究竟是你通晓人性,还是那美艳的恶魔茉莉小姐有广大的神通?”

    加兰德握着剑柄。对折的剑刃像是一把钩子。他还苦笑一下,心想:“这里又没人,谁会来嘲笑兵器形状呢!”

    又有了斗志,少年自言自语道:“既然宝剑前来陪伴,今天哪怕拼了半死的性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要杀一只怪物的头来垫背!”

    说罢,他强忍着伤痛站起身,挥起宝剑,戳中怪物的嘴巴。

    那怪物的嘴巴那么大,宝剑的剑锋却只有一点点。锋利得剑刃刺破粗糙的皮肤,留下一个细小的伤口。对于那么大得怪物来说,这么一点小小的伤口,都不如蚊子叮的大!

    巨嘴微微颤抖了一下,可能是有那么一丁点疼?

    加兰德挥剑再刺,那嘴巴竟然还倒退着逃跑。少年忍着伤实在没有力气去追,只好原地举着剑等怪物主动回来进攻。

    果然,身后那两个嘴巴也陆续凑过来。两个嘴都咧开来,露出里面无数的倒刺尖牙。他就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巨嘴连刺两剑。最后一剑插得有些深,勾住怪物的皮肉。他双手握着剑柄不肯松手。那怪物扭着脖子,把加兰德连人带剑一块甩出老远。

    少年重重摔在地上,伤口连带着脊背一起疼。他嘴唇都在颤抖。但是看到巨嘴毫发无伤的样子,心里还是气不过。

    巨嘴又试探着碰触他,加兰德躺在地上,举着剑再刺。那嘴巴被刺得疼了就退回去一点,但是过一会又跟着气味凑过来,不胜其烦。

    僵持的时候,又看到有混混僵僵的人走了过来。那人循着巨嘴的声音走过来,面朝着恐怖的嘴巴站着,脸上却是安详的笑容。巨嘴四周的肌肉蠕动着,恶臭的口水不停淌出来,那人也不知道恐惧。

    加兰德咬着牙爬起来,趁着巨嘴专心吞咽的时候,往远处逃。身后那只嘴巴吞下人后,又缓缓地追来。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你在嘲笑我么?”少年疑惑地转头过来,朝巨嘴叫嚷。那巨嘴也不急着吞他,就是慢慢地跟着。

    “来,这次我们拼了!你认真点!”加兰德又举起剑,这次没有刺嘴边的肌肉,而是刺进嘴巴后面一点的地方,姑且算那里是脖子吧。果然,脖子这里的肌肉没那么坚硬,宝剑轻易地刺入,倒钩卡在里面了。

    少年紧握着剑,跳起身骑上怪物的脖子。

    怪物的反应略略有点慢,它意识到脖子上有异物之后,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开始剧烈地抖动脖子,左右摇摆猛力地甩。

    加兰德双脚卡着怪物的鳞片,双手握紧宝剑,就是不下来。

    怪物发疯一样地甩了一阵都没能成功。它持续地低吼着,想着办法。猛然间,怪物迅速地抬头。巨嘴带着加兰德直入云霄。上升的速度,远远超过想象,简直就是一瞬间,看到无数远处的景物从眼前闪过。

    伴随着急速的上升,四周的温度骤降,空气变得极其稀薄。加兰德逐渐从骑着巨嘴的姿势,变成了手握剑柄挂在巨嘴的脖子上。他只觉得头晕,眼前一片昏花,嘴里的气息都在向外扩散,呼吸变得极其吃力。

    只是心里还有一点念头不能松手……

    当然,也可能是双手都冻僵了确实松不开。

    过了好久眼前才有些亮光。加兰德挣开眼睛,自己已经随着巨嘴来到云层之上。那片灰尘笼罩的天空,现在成了脚下的灰色大地。而且怪物如此之长,云层都已经距离脚下百丈有余,自己在更高的地方悬挂着。

    云层上面,是无尽的蓝灰色天空,一枚巨大昏暗的白色太阳照耀着。

    云层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生物或是景物了。无尽的纯色只剩静谧的绝美。

    “这真是此生难得一见的美景。”加兰德不禁感叹道。

    巨嘴发出响彻天际的长啸。不多时,更多的嘴巴竖起来,跃过云层探出头。然后,整个怪物又抖动着身体急速地下降。这次怪物抖动得更加剧烈。加兰德几乎是被反向拉着冲向大地。

    大概冲到云层一下之后,伴随着巨兽的抖动,少年被甩了出去,落在距离天坑很远的地方。地上厚重的尘埃缓缓接住他。

    他下落的速度太快,在尘埃上砸出一个深坑。上面的灰尘又塌下来埋住他,无数细小得颗粒冲进肺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咳嗽牵扯着伤口,加兰德猛然坐起身——再看四周,又是囚牢里面了。

    因为猛然坐起,伤口开始疼痛,血又淌出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闻到伤口里面正在发臭。

    天已经亮了。一个教官进来,嘀咕着:“这次拿谁喂狮子呢……诶,就是你吧!”他命人把话很多的那位带了出去。囚牢又寂静下来,他们都被带走,只剩加兰德一个。

    “哟,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147. 飞针走线

    “撒耶坦……”

    加兰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怀着惊喜和期待小心地转头,身后坐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苍白的面容,绝美又略带忧郁的神色。金丝白缎的华服,还有一直垂到地上的长发。

    这样的故人重逢,让他觉得有些高兴。他积攒了许许多多话题,也热切地盼望着一位知己的朋友来缓解焦虑。

    “你来看我了。”加兰德喜出望外,强忍着伤痛讲话。

    “嗯。”撒耶坦低沉地应了一声。

    “能再次见到你,我好高兴。”加兰德略带着一些苦笑。

    “你可以救我吗?”少年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恶魔身上。“既然我在命运注定的时刻遇到你,一定有重要的原因还不能死。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救我。”

    撒耶坦没有急着讲话。他撩开少年的上衣,若有所思地检查了伤口。

    “你这样子也太不像话了,我帮你缝一下吧。”

    “缝?”加兰德不明白这是什么说法。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撒耶坦命令他坐起身,而后从袖口里拿出来针线盒,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在就加兰德背后飞针走线起来。细针刺入皮肤,还有尖刺的疼痛。

    “啊哦!”有时候刺得深了,加兰德忍不住喊出来。

    只是皮肉上细小的缝合,也疼得少年大呼小叫了好一阵。虽说生死攸关的伤痛都挺过去了……可这不是一种疼法啊!

    “忍着点。”恶魔不耐烦地说。

    感觉撒耶坦里里外外缝了好几圈,最后才拍拍加兰德肩膀说,“嗯,背后缝好了。”

    “你别躺下,我再给你擦擦。”

    不知什么时候,撒耶坦手上的针线收起来。他身后出现一张华丽的帘子,掀开来有个不大的小金盆放在木架子上。一切从虚无中变幻出来。但见盆里一点点清水,他手上还有块绣花的手帕。

    撒耶坦又沾了水把少年背后的伤口擦了擦。金盆里地水很快变得浑浊。

    撒耶坦一扬手,盆里的脏水倒空,不知为什么,又有清水出现在里面。来去之间,就像变戏法。而那些脏水很快渗入地面,地上只留下了一片血污。

    又擦了擦,伤口基本干净了。

    “嗯,你躺下吧。”撒耶坦说。

    加兰德以为自己得救星来了,笑呵呵地躺下。

    “嗯……”撒耶坦皱着眉头看他肚子上的伤口。他思考了一会,冷傲地说,“里面的肠子都断了,全都掏出来吧。”

    加兰德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话。天呐,肠子还能掏出来么!也没等他异议,撒耶坦的手上又出现了一把金色的小剪刀。这家伙可不客气,挥着剪刀就把刀口上下全都剪开,在少年肚子上开了一条长长地口子。

    完全没有任何麻醉,少年的意识异常清醒。这几剪刀下来,他疼得面色苍白,嘴唇发抖,差点昏死过去。几分钟而已,加兰德就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一点微弱得气息维持着生命。

    撒耶坦看到他的样子竟然还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哟,我忘了,你挺疼的吧?给你个东西咬着吧!”

    然后他又不知怎么变出一个玩意来放在加兰德嘴边。

    那玩意竟然是一只砍断的人手。这样的幽默感,真不愧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加兰德一阵恶心,撇过脸去。他现在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就这样吧。恶魔便将断手扔去远处。

    撒耶坦伸手到伤口里面掏了一通,加兰德躺着也看得不是很清楚。那样的感觉怪怪的,也说不上是疼还是什么。反正就随便他怎么捣鼓吧。撒耶坦做事倒是蛮有条理的,地上铺了一块华美的缎子,一截一截的场子摆着,他又拿小盆里地水把腹腔里面都洗干净。

    然后就像娆娆缝衣服那个样子似的,坐在地上,仔细地缝好一截一截洗干净的肠子。那家伙还颇为得意,举着一截肠子给加兰德看,笑着问:“我这手艺怎么样?”

    肠子之间用金色的丝线连接着,针线紧密,好像绣花一样漂亮。

    “比我自己缝的好。”加兰德轻声说,气息都没有经过喉咙。但是他心里想着,“作为男人来讲缝成这样算不错了吧……比着娆娆还差点。”

    他都忘了撒耶坦能听见一个人的心声。撒耶坦把脸一板,瞪着眼睛说:“小王八蛋,等我缝好你的尸体,就拿你做个标本,放在我宫殿的大门口摆着。”

    加兰德反问:“你不是来救我的么?”

    “救你?!”撒耶坦发出哼哼哈哈的怪笑,“真是天大的笑话!人固有一死,我闲的没事救你做什么?”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不是说了在缝你么。”撒耶坦耷拉着眼皮继续缝肠子。

    加兰德不相信他的话,他觉得这些肯定就是撒耶坦生气了在骗自己。

    “你是来救我的,不然为什么你只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撒耶坦不答话。

    加兰德继续说:“就算你现在没有在救我,你也肯定有什么办法能救我。”

    撒耶坦低着眼睛轻声说:“办法我确实有,只不过料想你也不会接受的,所以懒得和你讲。”

    加兰德心想:“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吗……?”他没有说出口,撒耶坦也没有继续说话,就是专心地缝线。

    过了好久,肠子一截一截地缝好,又塞回腹腔。撒耶坦又专心地一层层缝好皮肉。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完全没有流逝过。

    “嗯,终于完工了。”撒耶坦摊开手臂,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

    “我真是心灵手巧的恶魔。”他自我陶醉地感叹道。

    待他发现加兰德还在那里一脸迷茫地躺着,就解释说:“我这个恶魔呢,有点洁癖。我喜欢保持灵魂的干净整洁。这样你死后的灵魂就不会拖着肠子肚子的,非常好看了。”

    “所以你的手术并不能救我的命吗?”

    “当然不能了。只是死得好看罢了。”

    “哦,对了,你不要再吃任何东西了哦!”撒耶坦收起所有的工具,准备要离开了,还嘱咐说,“我缝合的内脏也有洁癖,不喜欢人类的饭食。反正都要死了,还吃什么嘛!我走了噢。”

    “你等等!”加兰德拼命喊住他。

    “怎么了?”

    “你说的、能救我的办法是什么?”少年绝望地看着恶魔,他还不想就这样死掉。他心里总在想,恶魔都出现了,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的。无论什么代价,自己都愿意承受。

    “代价,是不需要你承受的,小傻瓜。”撒耶坦俯下身,在加兰德耳边说,“八百万人牲,换一条你的命,怎么样?”

    “人牲是什么意思?”

    “杀人祭祀啊。灵魂是恶魔的食物,你把食物献给我,换你一副永生不死的皮囊,好不好?”

148. 言非所衷

    加兰德疑惑不解,撒耶坦早就笑着消失了。恶魔离开后,少年从寂静中清醒过来,又身处恶臭的囚牢,听到远处伤病员哀嚎的声音。

    “八百万……那是多少啊?”

    加兰德本来数学也不是特别好,生活中从未遇到过的数目,根本不晓得如何用语言表述。

    “恶魔曾经说过,万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再加一。八百个万,又是多少?合算成日月,又要多少年?”

    “真是可笑啊,哪怕我每天都为恶魔杀一个人,用多少年,也杀不了那么多人啊!撒耶坦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难怪他说,我不会接受。”加兰德自言自语道,“就为了我自己多活一会,要害死那么多人……为虎作伥,替恶魔杀人,那我岂不成为坏人了么……”

    他抬头看看天花板,只觉得自己又疼又累,闭上眼,又昏睡过去。

    下午的时候,古温克又凑过来看望他。加兰德勉强地坐起来。他现在除了疼之外,也说不出其他的异样。其实想想,反正身上都缝在一起了,又没指望活下去的话,稍微动弹动弹也没关系的吧!这么一想,就觉得全身都轻松了。

    “古温克,我有事情想问你。”加兰德很认真地望着古温克,“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你也认真回答我。”

    古温克那张老脸,虽然亲切了许多,但丑还是丑的。歪斜的五官,黑洞洞的小眼睛,烂掉的鼻子,蛤蟆嘴巴,一口烂牙,耳朵都一高一低。每看一次都要奇怪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一口气把所有丑的部分全都长在自己身上。

    “怎么啦?”

    “等我死掉了,你会怎么办?也留在这里等死吗?”加兰德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古温克有些为难,“小主人,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嘛,想这个干嘛?万一你活着了呢?”

    加兰德摇摇头,“我伤得很重。麦昂格一剑贯穿了我的肚子,这样的伤口没救了。但是有些事情我一定要知道。你快点告诉我。”

    “我没有想过啊,小主人。我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想,然后告诉我。”

    古温克很扭捏地摇头,“我不知道。小主人,我不会想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一辈子都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加兰德叹口气:“走一步算一步,也就是说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还是会想办法活着吧……”

    古温克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吧。虽然主人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但是性命对他而言一样重要。

    “古温克,”加兰德身子靠着囚牢的栏杆,他没有力气一直坐着,“那我问一个关于现在的问题好不好?”

    尽管古温克还是一脸懵圈,加兰德瞪着眼睛问他:“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已经是阶下囚了,在你眼里我为什么还是小主人?”

    “这个问题挺简单的。”古温克笑嘻嘻地回答,“不过我也没有特别想过为什么。”

    “那你现在想!”加兰德命令道。

    “诶呀,这个……”古温克很为难地说,“我就是看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嘛,总是想着我们是一家人。嘿嘿嘿,有家人在这世上,不是件好事嘛。”

    加兰德听了这话,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觉得生气。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么生气。可能发烧、还有伤口的疼痛会影响他的情绪吧。

    “你觉得我们是一家人,是因为我对你很好,不是吗?因为我性格温顺、不喜欢争执,也从来不打骂你。”加兰德瞪大了眼睛,一把抓着古温克的衣服,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怒气冲冲地问,“可是如果我对你也不好呢?如果我也打你、骂你,像其他所有的人一样,把最脏最累的活都扔给你,最后还把你卖了,你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小主人,你冷静一点。”古温克连连安慰,“你伤得那么重,需要休息。”

    “那么你告诉我,就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我要杀了你,才能治好我的伤,那你肯让我杀吗?”加兰德厉声质问,古温克大吃一惊,并没有马上回答。加兰德甩开手,喝道:“走吧,不用你来看我。”

    古温克灰溜溜地逃走。加兰德很累,心情也跌入谷底。他又闭上眼睛躺下,心里想着,“八百万人牲,说得像笑话一样。我去哪里能杀那么多人啊……就是杀牛羊,这辈子也没杀过那么多啊!”

    下午的时候,囚笼里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气氛。加兰德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一直待到傍晚。

    天黑以后,竟然又看到古温克又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你还回来干嘛?”加兰德板着脸问他。

    “诶嘿嘿,小主人啊,你问的问题我终于想出答案了,现在来告诉你。”古温克笑嘻嘻地说,“杀了我要是真的能救你,我觉得也挺划算的呢。你看我就是个奴隶,长这么丑,活着也没啥意思。要是我能把你救了,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还是赚了。你觉得是吧?”

    加兰德翻着白眼看他。

    “不过啊,小主人你可问清楚哦,把我杀了到底能不能真的救你。万一不能的话,那我们就亏了。”

    本来加兰德在生气的,噗嗤一下被这家伙逗笑了。

    “我是认真的!”他倒来劲了,竟然还煞有介事地说,“最后我也死了,你也死了,不就成了一起殉葬啦!”

    加兰德捂着肚子,他用力笑伤口就疼,所以只能憋着笑:“古温克,你这个家伙!你是真的白痴么!”

    “小主人,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在试探我吗?”古温克被弄糊涂了。

    “算了。杀了你一个,也不够救我的。我早上心情不好,纯粹是那你撒气。请原谅我吧。”加兰德不生气了,他手一摊,无奈地说,“但是,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哎哟,你怎么还有问题啊!”古温克苦着脸,“饶了我吧,我笨得很,真的不知道啊!”

    加兰德听了就假装生气,古温克怕了,连忙洗耳恭听。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加兰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来描述此刻的心情,“如果我还有办法活下去,我应该继续活着吗?”

    “小主人啊,你问的这个不是废话嘛。”古温克咧着嘴笑,“这个问题真简单,既然还有办法活下去,那当然要活着啊!不然不是傻嘛!”

    “说的也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可是如果,继续活下去,却需要牺牲别人的性命呢?那还应该吗?”

    “这个嘛……”丑八怪抓抓脑袋,“管他呢!先活着再说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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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中世纪的吸血鬼,永远保持着十四岁少年的隽美容颜,八百年的生死离别都没有留在心上。吸血鬼骑士起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吸血鬼骑士起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吸血鬼骑士起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