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吸血鬼骑士起源TXT下载吸血鬼骑士起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吸血鬼骑士起源全文阅读

作者:沿海高冷咖啡     吸血鬼骑士起源txt下载     吸血鬼骑士起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 幻境 恶魔食谱

    微风吹拂着脸庞,希林再次醒来的时候,又看到熟悉的灰蒙蒙天空。头顶上还是巨大的雷暴云。时而有闪电爆发,接着是雷声隆隆。有巨龙飞行着穿梭其中。

    他醒来的地方依旧是那块平台。左右看看,弯折的宝剑还在平台上放着。回想起今天睡了个好觉,才终于又来到这里。捡起宝剑又欣赏了一阵。也不知为什么,再看这宝剑,好像没有刚拔出来的时候那么弯,平放了一段时间,弯折的角度张开了一点。

    “莫非等得久了,这宝剑还能恢复?”希林眼珠一转,喜出望外,“果然是宝剑啊!”

    再看四下,风景一如既往。只是原来那片山尖的地方,多了许多四方的石砖。毛猴都聚集在石砖的前后忙碌着。

    “茉莉……茉莉在哪里呢?”

    希林看剑柄末端的圆环,拽着无限延长的锁链,延伸到山崖之下,看不到尽头。

    “宝剑的尽头一定连着她,我沿着锁链去找吧!”

    希林又打响唿哨,唤来羽龙飞火流星。他飞身骑上羽龙,甩起连接宝剑的锁链。

    “走,我们向着锁链的源头飞过去!”

    羽龙会意后,俯身冲下山崖,飞速接近草地。随着他们一点点接近那里,锁链会逐渐变短,似乎在不断被吸收。

    这铁链的形态与寻常链条无疑,却没有重量。它也没有固定的长度,分外神奇。

    “诶,那个不就是嘛!”

    火流星稳稳落下,希林跳下羽龙,朝着一个人影奔过去。在倒下来的山尖一隅,茉莉的倩影正坐在草地上。

    “嘿,茉莉——我来啦!”希林满心欢喜。他将宝剑交还到茉莉身边,锁链完全归位,只剩下一段基本的长度。

    “给,还给你!谢谢你的搭救!”

    希林又高兴又紧张,在她身后不停讲话,茉莉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她转过头来,眼里有惊慌的神色。

    希林这才发现,茉莉脚边有许多毛茸茸的碎片。

    “天呐,全都是毛猴的壳!你这得偷吃了多少毛猴啊!”

    茉莉有点胆怯,难怪她那么心虚,原来是担心希林责备。希林自然是生气,可又不忍心责怪茉莉。如果高等恶魔吃低等恶魔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怎么能责怪她填饱肚子呢!

    希林尽量用温柔的眼神看她。不显得自己那么凶。

    再仔细观察地上,希林很快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地上并没有毛猴的头,反倒是有些奇怪的种子发的芽。有的芽只有豆芽菜那么高,长了两片叶子。而有的芽已经很高了,看得出是一棵藤蔓,沿着山石向上攀爬。

    “这不是毛猴的龙骨房子周围会长得那种藤蔓么……我还砍过的,原来芽是这样的……”

    希林仔细看一棵芽刚刚萌发,肥厚的叶子上面顶着种子壳,而那种子壳,正是毛猴头上像嘴一样的面具!

    “难道说这种植物是毛猴的头发出的芽?”

    又观察了几棵草芽,希林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结论。哪怕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这个地方真是太奇怪了!”希林一番感叹。

    “这么说毛猴并不是纯粹的动物,它们还有一种果子的形态?它的身体是果实,头是种子,头扔在土里还能长出一只新的毛猴?”

    茉莉仍旧非常无辜地看着希林,手里的毛猴也不敢吃了。

    “这么说,吃掉一只毛猴并不能真正杀死它,只要它的头还在,就能生根发芽重获新生?”

    茉莉微微点头。

    “好吧,既然这样,我心里的愧疚感也减轻了不少。以后不责怪你了。”

    希林站起身离开,看到不远处就有毛猴聚居的龙骨帐篷。他朝那边走过去。茉莉见他走了,扔下手里的食物跟着。

    环形湖已然恢复了清澈,许多龙正在里面游动。毛猴大多居住在环形山的边缘。那里看得到许多绿葱葱的凸起,都是覆盖着藤蔓叶子的兽骨。

    希林大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居所。居所上覆盖了满满的藤蔓。他伸手摸索其中一根藤蔓,这植物是一根一根长出来的,绕着兽骨生长,它们的枝叶就像墙壁一样遮住兽骨里面。

    希林又走进这座居所。里面的布置还跟他记忆力的类似。有几只老幼的毛猴坐在里面,正唧唧地聊天。天棚顶上,无数的藤蔓垂下来,末端挂着一个个毛茸茸的袋子——那是毛猴休息的地方,一只毛猴睡一个袋子。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

    少年沿着兽骨的边缘爬上去,抓住离自己比较近的袋子。仔细看,那袋子分明是藤蔓的一部分,一根藤一个口袋,类似于花苞。手里是一个非常小的、没有开口的袋子。

    他又爬上那根藤蔓,扒开口袋观察。果然,那个小小的袋子里面,正睡着一只毛猴!没有开口的袋子,露出一个尖尖的角,那是毛猴的脑袋。而袋子紧紧地包裹着毛猴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身体,像是胎儿的子宫。

    “还真的是这样……”希林啧啧称奇。

    这时,下面起了一阵骚动。两只小的毛猴看到茉莉进来,立即愤怒地大叫。它们对老的毛猴说了些什么,那老的毛猴也一样愤怒起来,拿着骨质长矛驱赶她。

    希林连忙从藤蔓上下来解围。毛猴们见到他倒是没有什么敌意,而是围着他不停地唧唧喳喳,好像在告状。

    “哎呀,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偷吃了太多它们的同伴了!”

    茉莉不讲话,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她抹抹嘴,又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摆出一副特别可怜的样子。

    希林一方面心疼这些的毛猴。一方面又怜惜茉莉。

    他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也怪可怜的,住在这里吃点什么好呢?”

    听到这话,脚边的毛猴更加愤怒地唧唧唧起来,也不用翻译了,肯定是在说:“就算是饿也不能吃我们的同伴啊!”

    希林有些左右为难,他也不知道该帮谁、该怎么帮。

    这时老的毛猴怒气冲冲地转身,从身后的口袋里拿出一些东西,又走了过来。原来那是毛猴的食物——一些长了脸的红色果子!

    希林吐着舌头,无尽地狱的果子怎么都带脸的。还好自己不需要在这里糊口。

    茉莉却是一点也不怕,拿起一个红色果子,贪婪的大眼睛盯着果子看了一番。那果子也好像有意识一样,竟然还尖叫着拒绝。女孩坏笑着,不顾果子的拒绝,一口吞下了果子。

    这场面多少有些惨不忍睹。茉莉把果子嚼在嘴里,尖叫的声音还不绝于耳。尖叫声伴随着咀嚼声最后都滑下喉咙。那红果子似乎也是清脆香甜的口感,茉莉吃得津津有味。她嘴角上还残留着红色的汁水,又去老年毛猴手上拿了另外两只果子,一口一只全都下了肚。

    看茉莉根本就没有吃饱的意思,希林又问:“这种果子是哪里采的啊?”

    毛猴带着二人走出居所。老毛猴指着居所旁边的灌木丛。原来这种有脸的果子也是树上结出来的。那些灌木上面长满了红红的果子,每一颗都有脸。

    茉莉就像老鼠掉进米缸一样,冲到灌木丛里,两只小手不停地揪果子下来吃。那些小果子呼噜噜地尖叫着。希林在一边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该不会捡了一只妖怪回来吧……”他心想,“也不知道这些灌木够不够她填饱肚子。”

    惬意的时候,远处似乎传来了隆隆的声响。循声望去,一片黑云压过来。云的形态不那么自然,更像是成群的生物。一种不太好的感觉突然萦绕在希林心头。

    他呼唤自己的坐骑羽龙,说:“走,我们看看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181. 幻境 黑云巨龙

    羽龙扇动双翼腾空而起,缓缓地飞出环形山。那一阵阵轰鸣的巨响来自于远处。希林极目眺望,看到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

    “糟了,这是冲着我们来的!”

    希林惊恐地发现,那团乌云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缓慢靠近这里。再近一点他能够看清,那是许多煽动翅膀的飞龙组成的队伍。

    那些飞龙的形态与环形山内部的羽龙完全不同。它们身上不是羽毛而是鳞片。翅膀类似昆虫,薄如蝉翼。姑且称之为“蝉翼飞龙”吧。

    “那些飞龙气势汹汹,怎么看都不是游山玩水的。”

    “莫非救走茉莉之后,她原本的主人意图报复?”

    希林这样设想,越想越不安。如此庞大的飞龙队伍,自己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可是……如果逃走,环形山的毛猴就要遭殃了。

    “要是宝剑在手,也许能拼杀一阵。”

    希林只是随口一说,可不想话一出口,就见着一道流星印记从天而降,与自己和羽龙擦肩而过,落在不远处的地面。那条无限延长的锁链还牵引着宝剑,就看见剑刃深深插进尘埃中。

    “远在平台上的宝剑竟然自行飞来!”希林不禁大吃一惊。

    “上次也是这样,只是心中一想,竟然能凭空召唤这柄宝剑!”希林说不清这是什么道理,但是既然这么听话,就先用着。

    策动羽龙贴着地面俯冲,一把握住剑柄,提着剑羽龙昂首向高处飞行。

    “走,我们去会一会那些敌人!”希林高举着宝剑对羽龙下令。

    他们一人一骑直冲蝉翼飞龙的云团。数不清的蝉翼飞龙震动翅膀,微弱的震动汇聚在一起简直山摇地动。羽龙火流星紧闭双眼,收拢羽翼,像箭一样穿过云团。

    希林则高举着宝剑略过那些飞龙。宝剑何其锋利,剑刃所到之处,只听见蝉翼被斩碎的声音悉悉索索。他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斩杀了多少或是伤及了多少。只知道自己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火流星最终穿过飞龙云团,到达敌人的后背。希林低头看到地上有少量飞龙的碎片,应该是被他斩杀的敌人。这一团飞龙数量惊人,不容小觑。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果然还是不行。

    羽龙火流星盘旋在敌人周围,它伸长脖子,张开羽翼,乘风滑行。对着家乡环形山上的雷暴云长啸。这次的叫声完全不同于往日里嘤嘤的声音,是某种凄厉的长鸣。

    声音持续了一刻钟,响彻雷暴云以下。随着长啸声平息,雷暴云内部有了一阵阵同样凄厉的回响。那不是回声,是无数羽龙此起彼伏的应答!

    原来这样独特的声音是羽龙之间在传递信号。再看头顶,成千上万的羽龙扑腾着翅膀探出头。那样的场面就好像飞鸟倾巢而出一样壮观。

    这一片环形山范围的飞龙,尽管在体型、颜色等等方面差距甚广,但大都类似于鸟类,体表覆盖羽毛,头尾有长翎装饰,翼尖有爪子。一看就是一个种类。

    对面铺天盖地飞来的龙,凑近了看更加类似昆虫。翅膀薄如蝉翼,苍白的阳光下闪着五彩炫光。它们的手脚也是昆虫的样式。

    雷暴云中响彻着雷声。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希林谨慎地观察着敌人。他有种战斗的本能,即便面对强敌,也可以从容地应对。即便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他也相信一定能找到对方的行为规律。

    羽龙又纵身一跃,乘着山间的气流张开翅膀冲向环形山外。他们一人一骑首当其冲,率领身后的羽龙冲击蝉翼飞龙的云团。

    敌人的形态各异,体型上区别不大,都和火流星一般大小。它们巨大的队伍没有高等指挥,也没有领头的,完全是朝既定的方向恣意飞行。

    希林不晓得如何统计飞龙的数量,根本说不清楚究竟哪一方占了优势。目光所到之处,只能说双方全都铺天盖地,不计其数。

    背后杀气腾腾的援军令他大为振奋,高举着宝剑直冲敌营。他专属的坐骑火流星也非常的勇敢,一路高歌猛进头也不回。

    希林挥舞着宝剑疯狂砍杀,这剑能轻而易举斩断飞龙的肢体。难怪被它们压在巨石下面。没准宝剑是蝉翼飞龙的克星,若是宝剑没有弯折,一定还有百倍的威力所向披靡。

    大规模的羽龙援军陆续与敌人交接,它们互相啃咬,打成一团一团的。希林不断穿梭于飞龙的团体之间,看到合适下手的机会就帮一把。

    个把钟头过去,少年丝毫没有懈怠。这遮天蔽日的龙群,根本说不上战斗进行到了何种程度。

    “我们飞到远处看看,这里的局面究竟怎么样。”

    少年命令火流星逐渐向上飞,脱离混乱的战斗。希林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这时他感觉身后还有什么响动。回首一望,天空上的雷暴云开始猛烈地闪着电光,隆隆声响彻环形山谷。

    雷暴云里传出一阵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好似闷钟,却又长鸣不止。声波从远处一路传来,似乎穿透了身体一样,全身都跟着震颤,继而又排山倒海地推向远方。

    “这回又是什么?”

    飞龙群听到这个声响,突然掉头向上飞,纷纷离开战斗群。它们随着希林一同飞上高空,俯视成群的敌人。

    希林回首再看云层之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探出头来,那竟是一条巨大的黑龙的头!从远处猜测它的体量,有可能一颗牙齿就有一条羽龙那么大!

    黑龙藏身云中,与雷电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身型。那闷钟一样得长啸,就是从黑龙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黑龙也是身负长羽,姿态类似巨鸟。它张口,口中衔一枚电珠,乌云之下发出熠熠光辉。它大张着嘴巴指向敌人,电珠随即吐向敌人。

    顷刻间一声霹雳巨响,电光照亮环形山谷。电珠飞出云层,触碰敌人的瞬间爆炸,范围所及的敌人都化为焦土。视线中的敌人种群组成的黑云当即留下一处圆形的空白。

    紧接着,巨龙又连吐两珠,敌群的黑云只剩下惨淡的薄雾。

    “这是什么神兽,吞云吐雾一般!”

    局面有了压倒性优势后,巨龙才缓缓缩回脑袋,消失在黑云中。希林带领着羽龙驱散了残余的入侵者。

    混战在短时间内收尾。大群羽龙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纷纷落下,围绕在蝉翼飞龙尸体的周围啃食。看来这些也是它们的食物。

    “你也要吃吗?”希林问火流星。羽龙嘤嘤地应答。希林心想,它们都是同类,应该食物也类似吧!就落下来。看着它加入同类,津津有味地进食。

    幻境又渐渐恢复了平静。敌群留下的尸山颇为壮观,很快引来云层中更多种类的飞龙前来进食。

    一直到火流星吃饱,希林才跨上它返回环形山。少年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将宝剑收归到茉莉身边。

    “给~我用好了,多谢!”

    茉莉的表情有点复杂,她最后还是允许希林归还宝剑。就放在她脚边。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拿着。

    希林笑嘻嘻四下看看,隐约看到高出的山顶平台好像有人影。

    “撒耶坦?”

    “火流星,走,我们去看看!”

    他果然没有看错,恶魔撒耶坦正在山顶平台上闲庭信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我回来啦!哈哈,我还活着!”

    希林嚷嚷着跑过去。见到恶魔就像遇到了救命恩人。

    “我还杀了个主教、杀过几个杂鱼,喝了他们的血。”

    撒耶坦付之一笑。

    “这种小事,不值一提。八百万人牲呢,你慢慢努力。”

    这样庞大的数目,希林一直假装没有听见。但恶魔没有开玩笑。恶魔在等待着一份足够的献祭。少年才刚刚开始的杀戮,仅仅是蚊子肉。

    “我给你带了件东西。”

    恶魔手里拿了件东西。恶魔的物品都像他本人的穿着打扮一样华丽。满是钻石闪得人眼瞎。

    “项圈?”

    当然不是给人戴的,是给羽龙戴的。尺寸刚刚好,本身是一件精美的首饰,顺便还方便主人抓手。

    “真漂亮!它很喜欢。谢谢你!”

    希林抚摸着欢腾的羽龙。

    “你知道那些飞龙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它们会来这里?为了茉莉吗?”希林又不停地追问。

    “你挺聪明的。”

    恶魔优雅地解答。

    “你可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呢……”

    后面的话语竟然不再是希林熟识的语言,而是一连串奇怪的、犹如咒语一般的描述。希林听得发懵。

    “撒耶坦,你在说什么?恶魔的语言吗?”

    撒耶坦笑着点头,做出嘘声的动作。

    “恶魔也有语言,就像北方人的北方话一样?”希林突然一时兴起,“那我能学一点吗?”

    “哈哈哈哈——”撒耶坦听了仰头大笑,“竟然有人类想学恶魔的语言!”

    “怎么,不可以吗?”听着他的笑声,希林有点心里发毛,心想,“我不会又犯了什么忌讳吧……”

    “教你一句吧。”撒耶坦优雅地撩起自己的长发,低头凑到希林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

    这一句,要怎么形容呢……完全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发音方式,也没什么类似的发音可以形容。希林听完,又迫不及待地想问这是什么含义的话。

    “这是我的名字。”撒耶坦也没等他问出口,就直接回答道,“你只要能喊出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召唤我出来。”

    希林就想试着把第一个音发出来。可是自己只能发出一些类似高声咳嗽一样得声音,完全学不出撒耶坦的那个样子。看他吃力的样子,撒耶坦就在一边得意地笑着。

    “这一句你要牢牢记住,好好练习哦。发音不标准我可是不会来的哦。”

    虽然学不出来,但是希林牢牢记住发音。这一场梦一样的会面,就在撒耶坦的嘲笑声里淡出。

163. 男扮女装

    一早听到外面马车辘辘,街道上欢声笑语,黛芙妮才猛然跳起来:“哎呀呀!睡过头了!”

    外面都过午了。

    “快点、快点!不然都来不及的!”她喊醒少年,匆忙收拾了梳妆台。

    “来不及什么?”少年睡眼惺忪,还在糊涂。

    “来不及化妆啊,大笨蛋!”黛芙妮一边烧热水,一边急急忙忙地说,“一看你就啥也不会,全都得我来帮忙!”

    “帮忙……干嘛?”

    也不管少年问什么,黛芙妮都懒得回答了。拉着他走到壁炉边上。

    “你这个头发,我赶紧帮你烫个卷!”

    “什么?”

    “坐下!”黛芙妮命令道。

    她二话不说,熟练地拿起梳子、水盆和烧红的铁夹子。三两下梳起一柳头发,用夹子卷出弯弯曲曲的一撮。

    加兰德余光看到一条卷发垂下来,真是哭笑不得。

    黛芙妮忙活了好一阵,累得满头大汗。她擦擦额头的汗水,直起腰喘口气:“还不错!”

    只见加兰德所有的头发都打卷了。因为还湿漉漉的,看起来特别丑,像落汤鸡。

    她又拉着加兰德往楼上跑:“走,我们化妆去!”

    走上咯吱作响的楼梯,进了她的闺房。

    房间里散发着浓烈的香氛。一张小床铺着粉色团花的床罩。边上有全身大镜子和铺满珠宝首饰的梳妆台。

    一看镜子,加兰德先愣了半天。

    生平第一次见到清晰完整的自己。原来自己长这个样子啊!难怪在荒原上的时候,人家都说自己不像野蛮人。

    可是……自己也没有那么像北方人啊……就是某种怪怪得样子,谁也不像。苍白憔悴的脸,倒是越来越像恶魔了。

    他实在是好奇,禁不住走近镜子,反复地打量自己全身。

    “这么喜欢看自己?真是自恋狂。”黛芙妮随口说,“长得漂亮的男孩子都这副德行!”

    说实话卷发真的很可笑。加兰德揪着头发又看看自己,真像小姑娘。

    黛芙妮一刻也没有闲着,从衣架上找了一件洋红色的连衣裙,对着加兰德比量一下,还自言自语地感叹:“天呐,你的皮肤真好,怎么保养的!”

    少年一阵苦笑。

    黛芙妮把裙子往床上一扔,又找来束腰,二话不说给他勒上。

    “所以……”加兰德差点被她勒断气,“我这是要男扮女装吗……?”

    “切,他们什么没有告诉你嘛?”黛芙妮猛地用力,一边勒一边抱怨,“这群老家伙,变态!”

    “姐姐……我喘不上气了……”加兰德求饶道。

    “哼,我们女人穿的,还要紧呢!”黛芙妮毫不在意。

    穿了束腰,就显得他腰肢窈窕,和小姑娘没啥区别了。少年成了一个衣架。红裙子往身上一套,丝毫看不出破绽。

    “我的绣花鞋你肯定是穿不上。”黛芙妮挠着头转了一圈,找出一双拖鞋来,“穿这个吧,这双没有后跟。”

    加兰德照做,整个人都成了女装扮相。

    “嗯……”黛芙妮也看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杰作,“你的手太粗,一看就是男孩子。”

    她又盘算着,找来一副蕾丝的手套给他戴上,“这下远远看着也没什么问题了。”

    “好了吗?”

    加兰德以为这样就好了,刚要走动,黛芙妮一把拉他做在梳妆台前面道:“什么好了,才刚开始!”

    好吧,原来全都穿戴好了之后,还要化妆。也真是有些为难少年了。

    黛芙妮先给他刷了个大白脸,然后照着镜子把眉毛眼睛全都描上一遍。明明看着镜子里还是自己,可是画着画着,就觉得哪里不太像了……最后又涂了个红艳艳的樱桃小口,这样子……画得跟鬼一样。

    接下来又梳了少年的卷发,配上缎带蝴蝶结,搭配他的裙子。

    “嗯,好像还缺点什么……”大功告成后,黛芙妮拉着加兰德站起身,左右看看,“哦,对了,你没有那个!”

    她双手托住胸口比划。

    那是自然,男人哪来的那个——

    不过黛芙妮也有办法,又找出两个圆鼓鼓的垫子,塞在加兰德衣服下面,又整理一下形状,再看看:“嗯,顺眼多了。”

    “哎呀你这张脸真是凶巴巴的,像是去杀人一样的!这可不行,你笑一笑。”

    加兰德勉强冷笑一下。“今天不是去杀人么……”他心里说。

    黛芙妮最后找出一把金丝缎面的折扇,让少年端着。

    “遮住脸,露个眼睛就好。另一只手再拿个小手包。就这样端着架儿,一眼看着总算有点意思了。”

    “行了,终于大功告成!”黛芙妮满心欢喜,拉着加兰德不停在闺房打转。

    “现在就是新蒂妹妹啦。”她甜甜地笑着,“等会去了剧院我们可要姐妹相称哦!”

    剩下的时间她开始打扮自己。

    她穿得熟练不需要许多功夫。让新蒂妹妹帮自己穿了束腰。又选了一条墨绿色天鹅绒长裙,款式与妹妹的相衬。不过看得出她有意陪衬,把风头让给妹妹。

    她也是如出一辙地梳妆,擦脂抹粉,顿时变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新蒂偷偷地看着,黛芙妮转头笑着问:“好看吗?”

    “嗯、嗯。”假妹妹连连称赞,脸上浮现着男孩子特有的傻笑。

    黛芙妮一番折腾,转眼变成了花枝招展的贵妇。二人忙活了一下午,她连饭也顾不上吃。上了妆又怕弄脏,只喝了一口茶,吃了块糖。

    “来,我再教你些基本的礼仪。到了剧院不要出丑!”黛芙妮拉着好妹妹在闺房里走了几圈。

    “走路的时候你要这样,扭起来。”她做着示范,新蒂和她手挽着手并肩而行。二人的裙子摇曳着如同微风中的芍药。

    “见到老爷你要这样行礼。”黛芙妮颔首低眉,一时间风情万种。新蒂也学她的样子互相见礼,就是生硬了点。

    二人几番行走见礼,黛芙妮一时兴起,哼着小曲,拉着好妹妹跳起舞来。她摆动着腰肢,裙边飞舞,绕着好妹妹转着圈。

    “你也来啊!”

    新蒂从前最怕跳舞,连连推辞。直到楼下一辆马车停下,车夫摇着铃铛。

    “哟,来接我们了!”她笑着说,“我们走吧,别迟到!”

    说罢姐妹二人飞奔下楼梯,蹦蹦跳跳走出门,来到马车边。

    新蒂扶着黛芙妮上了马车,自己也大咧咧地跨上去。他还不太习惯这双鞋,鞋尖挤脚,后跟又踩空,很是难受。

    “看你这样子,太不文雅了!”黛芙妮轻声埋怨,“你现在可是新蒂!”

    坐定了,黛芙妮催促道:“走吧!”

    马车徐徐开动,车夫带着他们沿街而行。二人还挑开帘子看看外面。

    富人区也有华丽的店铺。许多装扮优雅的人出入其中。

    “那家点心铺是我的最爱!”黛芙妮指给妹妹看,“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其实路不远,平日里靠走路一会就到了。可是富人区里怎么能不乘坐马车呢!哪怕大家都堵在路上那么等着,也不能丢了架子。

    剧场座落在贵族浴场边上。这里有一个露天的小广场,一半圆锥形,台阶都是华美的大理石,越是靠近舞台的位子就越尊贵。

    那些富贵人家的马车停在大门外,小广场上已经水泄不通。姐妹俩的马车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停在侧门。这里有专人等候。

    黛芙妮拉着新蒂走出来。仆人认得她,礼貌地问好。

    “烦请带路,我们到了。”

    二人从容地随仆人走进剧场。看台里面都是观众,熙熙攘攘的。看台后面有一排休息室,剧目没有开始,那些高贵的客人们都还在里面坐着。

    新蒂看到休息室里华丽的装修,眼珠闪着光不停地打转。

    “啪——”黛芙妮手上的蕾丝折扇轻轻一拍妹妹的额头,“发什么呆呢!小傻瓜。”

    新蒂傻笑着点头。

    等了一会,那位安排事情的老爷只身一人前来,也没戴面罩。他年纪不算老,四十出头的样子。涂着头油的棕色短发,鼻子下面一字胡子,脸上都是皱纹。

    “原来就是这位老爷,终于看到庐山真面目了……他做事也真是马虎,到头来还不是暴露了身份。”新蒂心想。

    老爷看到新蒂,倒是愣了半天。

    “这位就是啊!”黛芙妮急得跺脚。

    他恍然大悟:“哦——!”

    又凑近了仔细瞅瞅新蒂的妆容,还伸着鼻子闻闻,“太厉害了!”

    他对着黛芙妮竖起大拇指:“你真有本事!”

    “那是。”黛芙妮扭动腰枝,“老爷你还不赏一个嘛?”

    老爷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奉上。黛芙妮笑着亲亲他的老脸,收下金币藏在胸口。

    “走吧,随我来。”老爷打开门,请二位姐妹随着他走。穿过走廊通向剧场的台阶。

    “表演很快就会开始。那几位大人都到场了。”临进门之前,老爷又向新蒂嘱咐道,“计划开始之前,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一切交给我来。”

    新蒂点头,又收紧了自己大咧咧的动作。他们走到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只见金碧辉煌一座高台,大幕紧闭。后面眼花缭乱坐着无数老爷夫人,还有他们的侍女、仆从。

    观众席分为左右两个部分。一侧坐的是全城大小贵族,大多已经悉数入座,领主老爷和夫人的位子空着,听说他们还没来。

    另一侧预留给教堂的修士们,有许许多多空位虚席以待。

    “教堂的人都来了吗?”老爷小声问仆人。

    “已经都在休息室了。”

    “那太好了!难得他们赏脸一次,太不容易了!”

    老爷喜出望外,又对新蒂说,“待会我带你先去见他们。”

    但在这之前,老爷先带着二位姐妹来到自己的座位。那里预留了两席。而他自己的夫人——那位胖胖的梅丽莎,以及她胖胖的、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儿就坐在边上。

    胖夫人一见了黛芙妮,她两眼一翻,鄙夷地抱怨道:“真是冤家路窄,这小狐狸精怎么来了?”

    她女儿也立刻摆出同样的神情,鄙视地看着二位姐妹。

    “哎呦,夫人啊。不是这样的,她们就是借个地方坐坐。帮帮忙嘛,别耽误我大事。”老爷左右为难,对着夫人一通劝慰。

    “哼,你们臭男人,就知道搞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别让我看见也就算了,竟然还骑到老娘脸上来了!”

    “哎呀,你听我解释,其实不是这样的……”

    “哟,夫人,您让让,我都过不去了。”黛芙妮毫不示弱,一脸嫌弃地说:“你这身板也太占地方了。”

    “哼!”梅丽莎就是不让。

    “哎呀呀,不要烦了,我们先走。”老爷干脆不管了,拉着新蒂离开。一见自己老公着另一个“女人”跑了,梅丽莎这叫一个生气。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黛芙妮见她生气,得意地扇着折扇,说着风凉话。

    “不要理睬他们,女人都这个样子,目光短浅!”

    老爷拉着新蒂又回到楼上的休息室。他低声说,“他们教堂的修士全都到了,那位大人也在。我带你去见见他,你一边站着就好,千万别说话露馅了。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休息室许多人进进出出,都是穿着袍子的修士。他们刚刚过来还在整理衣装。有的人先下去剧场里了。

    贵宾的休息室门外,有几位修士站着守门。老爷恭敬地上前,说明来意,才被允许进入。

    新蒂暗自觉得好笑,都要杀死对方了,竟然还先礼貌地见上一面。可是一推开门他立即又觉得紧张,里面那个人,分明有点眼熟啊!

166. 酒窖行刺 下

    新蒂高举匕首,看准了主教跳动的心脏。他毫不迟疑,紧握着匕首狠狠一刺——

    利刃刺穿主教虚伪的外套,又刺穿层层华服,穿过肋骨,直达心脏。回过神来,匕首已经牢牢钉进对方的胸膛。

    说来也真是奇怪,那主教张牙舞爪地瞪着眼睛,好像很疼的样子,但是丝毫没有要断气的样子。

    新蒂大吃一惊,心想:“莫非我刺偏了?”

    再想拔出匕首,那主教就已经扭动身体,推开新蒂试图逃走了。

    新蒂怕他跑了,连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主教的大腿,靠自己全身的重量拖住他。

    二人一并摔倒,新蒂的裙子、主教的袍子,哪个也不短。互相踩踏着,谁也没办法一下子站起来。

    新蒂手上也没有更多武器,他看那主教身上披的两条带子正好顺手,就抓来缠了对方脖子上,然后用着全身力气去拉。

    这主教好生的命硬,无论怎么勒他,竟然一点也不见死状,还是活蹦乱跳的。而且主教人高马大,力气也不小,猛然起身,挣脱开辛蒂,又往门边跑。

    他在门口捣鼓了半天,也没把门打开。主教于是用力拍着门板大喊。

    “救命啊——!来人啊——!”

    这时外面有个低沉的声音回话道:“小鬼你快一点!别让他再嚷嚷了!”

    原来老大在外面!想必是他尾随着主教进来,已经偷偷反锁了门。听到他的声音,新蒂多少有些底了。

    “嘿嘿,外面也是我们的人,看你往哪跑!”

    再看眼前,地上还有个果盘。新蒂不由分说,举起果盘朝着主教的脑袋砸过去。这么一下,估摸着也是用了全力砸下去的。可是看那主教瞪着眼睛转身过来,还清醒着!

    主教盯着新蒂,看起来怒不可遏。新蒂见他这样确实有点怕了,连连后退躲避。主教大概想着无法活着离开了,索性解决掉眼前的少年一解心头之恨。

    房间狭小,并无多少退路。新蒂丢出手上的果盘,砸中主教的额角,鲜血奔流直下。那主教也丝毫没有退缩,冲上来一把抓住他。

    这时,新蒂看到主教的胸前还插着匕首呢,不禁一阵好笑:“你竟然还给我送刀来了!”于是趁着主教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抓住主教胸前的刀柄用力拔。

    匕首大概是卡在主教的两根肋骨之间了,怎么用力也拔不动。二人扭打在一起,都是拼了命在搏斗。

    新蒂力气不及主教,略有些吃力。他突然又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拖鞋呢!于是又提起一只带花的小小尖头鞋,朝着主教的眼睛刺过去。主教躲闪不及,脸上就留下一个黑眼圈来。

    趁对方捂着眼睛叫喊的时候,新蒂一脚蹬着主教的胸口,双手左右转动着刀柄,这才把匕首拔出来。这匕首确实是宝器,滴血未沾,还闪着寒光。

    他握着匕首正要刺,只见主教改变的策略,不再与他搏斗,而是捂着伤口,一门心思去撞门。这厮何等的力气,没让他当角斗士真是耽误他了!

    破旧的木门没有几下就被撞得松懈。从裂隙里可以看到门外的老大已经放弃防守准备迎击。

    原来老大用的武器是一尺长的袖剑,平日里藏在皮装下面。用的时候一甩手放出来。

    木门失去背后抵着的人,被主教轻易地撞开。两扇门板倒地。主教低着头往外面冲。万事通朝他肩膀下面刺一剑。

    果然他衣服厚,又有镶嵌金属装饰的绶带挂着,一剑竟然没有刺透,只是出了点血。

    主教连滚带爬冲上楼梯。

    “别让他跑了!”老大低吼道。好在酒窖门口还有个门也锁了,他一时没有打开。

    新蒂三两步冲上去,扯着主教的袍子把他硬给拉下来。

    老大又举起袖剑,朝主教后心位置再刺一剑,剑刃刺穿主教的胸膛,从前胸穿出来。老大抽回袖剑,再看那主教,呕着血还能爬起来……

    “救命……”

    他一边吐着血沫子一边试图喊出来。血水涌出口腔,声音变得模糊。

    新蒂握着匕首走到主教面前,朝着他脖子上的血管刺下去。匕首拔出,鲜血汩汩流下。主教不停地失血,精神逐渐地涣散下去。

    二人围着主教将死的尸身,长吁一口。

    “小鬼,”老大连连摇头,抱怨说,“这个可不算,不能算你的。至少还有一大半功劳是我的。行业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根本不可能分钱给你的。”

    “好吧。”新蒂有点无奈,他撅着嘴巴说,“没关系,我不会向你要钱的。”

    “切。”老大见他这么淡然,倒是有点不爽,“不贪财?你来做圣人的么!”

    新蒂看着流淌的鲜血,突然有了饥渴的感觉。他低下头,凑近了伤口。

    “喂,你在干嘛?”老大一低头,竟然看见他咬着尸体的脖子。

    辛蒂抬起头,脸上上全是鲜血,裙子也沾满了血。

    “嗯,我想试试,喝敌人的血能不能……有效果。”

    “效果?”老大的嘲笑中带着好奇。

    “嗯……增加勇气的效果。”说完新蒂低头继续喝。

    “哈哈哈——这是哪门子说法!”老大不以为然地大笑。然后又嘱咐道,“如果能增加勇气,那么你多喝一点,小鬼!”

    其实加兰德很排斥。真的要拿鲜血当做食物来享用?血腥味分明跟从前自己闻到的一样,还是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喝这个玩意活下去,简直是笑话!如果不是快要饿死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想要喝上一口的。

    他被呛得受不了只好抬起头。

    “哦?敌人的血味道好吗?”老大一脸嫌弃地问。

    “恶心死了,我又想吐了。”新蒂答道。

    老大唾了一口。二人再看主教,似乎还有口气的样子,眼睛依旧睁着,嘴巴还在抽动。

    “你给他吃过特制点心吗?”

    “吃过了!”新蒂辩解道,“给他吃了三块呢!那是什么点心啊?到底有什么作用?”

    “掺了夜光蘑菇的特制点心。毒剂是我亲自调配的,三块的剂量足够毒死一匹马。”

    “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嗯……也真是奇怪。”

    “要再来一刀么?”新蒂指着没有完全毙命的主教问。

    老大皱着眉头瞅瞅,然后说:“这个嘛,倒也不急。反正我们终归是要处理掉他的。”

    主教太重,老大亲自拎着他。

    “你过来,这个也带上。”老大走下楼梯,踢了一脚地上的黑影。

    新蒂这才看到还有个侍从也被老大干掉了,尸体藏在门口。

    “往里面走,这酒窖还有玄机。”

    万事通拖着主教的尸体往酒窖深处走。新蒂拖着侍从跟着。这酒窖尽头,竟然还有个地下入口!

    “新蒂啊,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有缘的话,就能跟着我一起到达。”

    什么地方还要有“缘”才能到的。这说法真可笑。新蒂嗯了一声。

    拉开那盖子,只见黑漆漆狭小的窄路,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一股恶臭的冷风吹了上来。

    “嗯,”万事通满意地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妥。“先等一等。你穿的这些玩意都脱下来吧,不然怎么下去啊。”

    “嗯,好。”

    这裙子太碍事,新蒂早就想脱掉。少年全都脱下来,连着发带、胸垫、高跟鞋一同卷起来打个包裹。

    终于不用当“新蒂”了。

    “做我们这行的,要养成好习惯。这些玩意不能乱扔,你全都包好。我带你下去处理。”

    加兰德点头。他穿上侍从的衣服,恢复了男孩子的打扮。只是脸上擦脂抹粉的,头发还卷蓬蓬,有点滑稽。

    “接下来怎么办?”

    “先处理尸体。”老大非常从容地回答。“先把这两个人的衣服和饰品打包带走,这些都可以卖掉。”

    二人一同忙活,不多时完成。失去了服饰的威严,两名死者只是令人作呕的躯壳罢了。

    老大又打量了一番主教,盘算着:“嗯,你把他那玩意也割下来吧!”

    “诶?!”加兰德听了哭笑不得:“‘那玩意’?是说他的那玩意么?”

    就算以前没听过这个说法,他也大概猜到老大在讲什么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让自己做这么一件事。

    “我认识个店老板专门喜欢收集这种玩意。能开不错的价钱。”

    “真的假的?还会有人出钱买别人的‘那玩意’?不嫌恶心么……那玩意有啥用?”

    “没用的你别管。老板肯收就卖给他,我只认钱不管闲事。”

    “好吧。”加兰德只好照做。他割下来的器官想找块布料包上。

    “诶,别弄脏他们的衣服。”老大又在一旁指点。

    “他们身衣服都是高档的材料做的,卖个裁缝铺能换不少钱,足够你里里外外都换一身了。”

    加兰德听了,又觉得背后一阵寒意。那家小小的裁缝铺也是做着这种生意?那自己身上定做的衣服,莫非也是这样的来路……!

    “别走神。来,把他们扔下去!”老大吩咐道。

    他先把侍从踢了下去。只见尸体咕噜噜滑下去,啪——地一声沉闷地落下。

    又扔主教。可他胖了点,卡在门口滑不下去。老大命令加兰德跳进去,用自己的重量压着他下去。

    “我也要下去?”

    “那当然!尸体怎么能丢弃在别人家门口呢!”老大催促。

    加兰德跳进黑井,又蹦又跳,踩着主教下去。一落到地面,只觉得地下漆黑一片,阴冷潮湿,而且滑溜溜的。

    这下面伸手不见五指。四面摸摸有的地方似乎是路,有的地方又是冰冷的石壁。

    加兰德顿时慌了,站起身朝上面喊着:“老大——!别丢下我——!”

    上面没有应答。他不禁觉得一阵阵恐怖感袭来。摸索着四周,都是软乎乎毛绒绒的玩意,好不恶心。这里若是被困,岂不是死路一条!

    过了许久,才见到一点点光亮照下来。原来老大找了一盏煤油灯提下来。

    再次看到凶巴巴的面孔,加兰德却觉得无比亲切,急着拥上去抱住:“老大!”

    “看把你吓的。”万事通冷笑一声。

    “他们挖掘座酒窖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暗河。城里人的许多污秽都会倾倒进下水道,最终汇在暗河里面,一同流向远处。”

    “暗河……”

    “我们顺着这里往前走,把他们的尸体抛进河里。”

    加兰德拖着尸身跟在老大身后,脚下冰冰凉的,有浅浅的水流。慢慢水流变深,地势变低,隐约听得到远处有潺潺水声。

    老大一摆手:“停下。就是这里了。”

    只见幽光下面前一条横着的通道,从北向南挡在面前。一股黑色的河水湍急流淌。

    二人将尸体扔进漆黑的水里,只听得“咕咚”一声。去向便无从得知了。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做任务的?”

    老大直起腰喘口气:“做任务的时候会遇到复杂多变的情况,需要随机应变。切忌生搬硬套。你跟着我做事,要少问多看,慢慢就明白了。”

    “嗯。”加兰德点点头。

    真想不到,光鲜亮丽的城下,竟是这样恶臭的暗流。加兰德不禁打个冷颤。

    “走吧,现在我们去那里。”

    这时,一阵阴风吹来,煤油灯竟然熄灭了。加兰德一慌神差点从水边跌落,幸亏万事通拉了他一把。

    “没关系,我记得路。往这边走。”万事通从容不迫,摸索着墙壁行进。加兰德怕得要命,紧紧抓住老大的衣角,生怕和他走散。

    老大一边走一边数,走到第六个岔路口的时候喜出望外:“这个!”

    他们进入岔路,摸索着找到可以攀爬的扶手梯。二人一前一后,顺着上去。

    这上面是个下水井的盖子。老大熟练地推开盖子,带着少年上来。再见天日,少年不禁跪在地上庆幸。

    “总算完成任务啦!”加兰德傻笑着坐在地上。

    老大嘀嘀咕咕骂了一句。抖一抖身上的虫网。

    他们两个全身散发着下水道的恶臭,原地坐着吹了吹风,衣服才干燥一些。

    “你果然是个有缘的孩子,如此顺利抵达了这里。”万事通老大站起身,看看街景,又摸摸希林的头。

    此时薄暮氤氲,看不出是早上还是晚上。

    街市上时分热闹,不停地有人走过。谁也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地做买卖。他们都不觉得下水道里爬出人很奇怪。

    但加兰德率先觉得奇怪了——“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见过!”

    “这个地方,就是世界边缘的集市。”

    “世界边缘的集市!”

    这个词太新鲜了,加兰德第一次听说,他瞪大了眼睛凝望。

167. 世界边缘的集市

    万事通老大是非常娴熟了,走在前面带路。加兰德捧着大包小裹地跟着,一边走一边好奇地观望路边。

    这个地方啊,街巷狭窄,全都是商店。抬头看几乎见不到天顶。脚下踩着的是坑坑洼洼石板路,偶尔有个水坑。

    往来的人呢,什么打扮的都有。有些太过异域风情,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地方来的。可笑的是,有人穿着大皮袄,有人就裹了条抹胸,根本不是一处来的。

    再看他们的相貌,更是千奇百怪。

    加兰德看得懵圈,心里也慌张。小声地问:“老大,这是什么地方?埃塞斯的城池里,不曾见到这样的街市啊!”

    “那就对了,我们早已不在埃塞斯城。”

    加兰德更是不懂。

    “我们仅仅穿过了一条下水道,竟然就去了别的城池?”

    “哈哈哈——岂止!我们现在已经站在世界的边缘了。”

    此言一出加兰德大惊失色。路上的行人们倒是没啥反应,该干嘛干嘛。

    “我带你来的这个地方,是位于世界边缘的集市。”万事通信手指了几个摊位。

    “此处贩卖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都是世间不太会见到的新鲜玩意。此处亦有令人啼笑皆非的骗子出没。总之鱼龙混杂,不是经验丰富的买家切不可轻易出手”

    万事通是老江湖了。信心满满地告诫加兰德:“你跟着我游览,不要信别人的鬼话。我对此地了如指掌。”

    老大一边走一边欣赏商店里的商品。商贩售卖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的东西看起来金光万丈价值不可估量,可也有的东西看上去特别平常。

    “这个不就是雪山上的苔藓么……竟然装在镶金的花盆里……”

    加兰德好奇地观望一家盆景店铺,一不留神老大已经走出老远。

    “一处地域随处可见的玩意,拿去另一处地方竟然能卖出天价。有人尝到了甜头,就会来往于世界边缘的集市从中牟利。”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加兰德一思量又觉得不对劲。

    “什么,从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出发,都能来到这里吗?”

    “是啊,所以才叫做‘世界的边缘’。这里是个被遗忘的角落,堆积了许多世间废弃的造物。”

    加兰德听得糊里糊涂,他想不明白。

    “世界的形状像是一颗橄榄,它得边缘是个尖儿,只有一座城那么大,就是这里。从世界的任何一处地域出发,都可以到达这里。”

    万事通老大的解释玄乎其玄,听得加兰德更加困惑。再要多说,万事通也没耐心了。

    “人群之中,只有少数有缘份的才能来到。”万事通背着手说。“比如你、比如我。”

    “那……小白他们呢,还有花二爷,他们能来这里吗?”

    这个问题老大没有直接回答。

    “这个你慢慢就知道了。”老大还有一句要嘱咐,“但你要记住。这里是个秘密的地方。秘密就不能多说,说多了,以后不灵验了,就来不了这里了。”

    “噢。”加兰德默默记下。

    “经由人类世界来这里的方法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要擅自乱闯。就像我说的,这里很危险。”万事通似乎很有兴致说这些,“就是通过正确的门。”

    “门?”

    “它善于隐藏在繁华的集市里,谁都没有留意的角落处。通常是一扇虚掩的门、或者微微开启的箱子,偶尔伪装成一个下水井的盖子。”

    希林听得偷笑。

    “我少年的时候误闯过一次,在这里走走停停,最终返回人类的世界。感觉像是走错了路,看到陌生的风景,而后又怎么都找不回了。”

    说到自己少年的时候,万事通老大的话就变得特别多。

    “人群中更少数的人,拥有在世界边缘谋生的本事。他们通常都是精明的商人。我有幸也找到了点糊口的门道。只是在世界边缘呆得太久,反而不再适应人世间的生活了。”

    万事通一边走一边说,穿过了许多建筑物内部。经过脏兮兮的廉价旅社、不堪入目的营业场所,还有些奇怪的、不知道在卖什么的小店,最后在一栋大房子的底下,看到一家琳琅满目的老药铺。

    五花八门的玩意塞满橱窗,是各种草药、干瘪的动物以及说不清门类的东西。

    加兰德看得出神的时候,身后突然嗷地一嗓子把他吓得跳起来。

    “哟,老伙计!”

    声音沙哑、尖刻,来自于柜台上——

    原来柜台上巨大玻璃罐子旁边,盘腿坐着一个黑黢黢的侏儒!

    要不是他凶恶的眼珠子转起来,加兰德就当他是这点里的商品了。他那模样跟店里摆的各种标本也没啥区别。

    毛茸茸的、又黑又丑,勉强有个人模样。小手里攥着个烟袋。点的不知什么玩意非常刺鼻。

    万事通扬手打招呼。笑呵呵问好。

    “你带来啦?带什么稀罕玩意了?”老板非常高兴。

    “那是自然。”老大得意地坐下,卖着关子,“这回我可带来了特别稀罕玩意!”

    “是吗!什么什么,拿来我看看。”

    老大手一伸,吩咐加兰德:“给我。”

    少年一愣:“给你哪个?”

    老大不耐烦地解释:“那玩意。”

    哦,原来是“那玩意”。难怪,那玩意跟这家店挺配的。于是从包裹里取出软鼓囊囊的小包裹递给老大。

    万事通吩咐加兰德把小包裹打开,呈给老板过目。侏儒戴上玻璃眼镜,凑近了仔细查看一番,还闻闻味道。

    加兰德要看吐了,躲他们远远的。

    “真亏他还敢闻。”

    “这真是人身上的?”侏儒立即看出了门道,还挺高兴。

    “那是。苍天在上,这个孩子可以作证,是他亲手割下来的,上面还有血呢。”

    老大说完,加兰德在一边止不住地点头。

    “嗯,果然名不虚传……”侏儒捋着满脸黑胡子,点头赞叹。

    接下来,他开始不出声地跟老大挤眉弄眼。少年看了先是一愣,还以为他抽风了。再看老大,也挤眉弄眼地回应他,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郎情妾意暗送秋波。

    云里雾里地看了半天,哦,明白了,这是讲价!

    最后一通鬼脸,侏儒老板拉长了脸琢磨一阵,最后跟老大使了个眼色,二人愉快地成交。

    从头到尾没见着钱,侏儒老板往万事通老大手上一拍,成交!二人又顺带着握握手,各自都笑呵呵。

    老大把货交给侏儒,老板捧着仔细瞅了一遍很是满意。

    “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啊?”少年随口问道。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的出价,但是这么个玩意,倒找钱加兰德都不乐意要,更别说出钱买了,哪怕出一个铜板都不可能。

    “嘿嘿……”侏儒老板对老大邪恶窃笑,“这孩子太小,还不懂。”

    “小鬼啊,你是叫小鬼对吧?”老板放下那玩意,拍拍身边的巨型玻璃罐子。

    他身边这个罐子,比他整个人都大!就摆在店铺中央最显眼的地方。老板睡觉也是靠着罐子寸步不离。

    玻璃罐上面是盖子,下面还有个小小的水龙头。里面泛黄得液体貌似是酒。酒里浸泡着许多玩意,也看不清楚全部。似乎有蛇、蜘蛛、五颜六色的虫子之类。还有些沉底的烂肉,不知是什么玩意。

    侏儒老板爬上凳子,掀开玻璃盖,把新鲜的残躯扔下去,又盖好盖子。他拍着大罐子嘻嘻嘻地笑。

    “这里面可是陈年佳酿。喝一口滋阴补阳,还兼具特别的功效。小朋友,今天我请客,你们都来喝一杯吧!”

    说完他又从柜台后面拿出三个小酒盅。

    加兰德在一旁看得清楚,差点下巴都掉下来了。他竟然用那玩意泡酒!还自己喝?看到小老板把酒盅递过来,少年碰也不碰,摇晃着脑袋连连拒绝。

    “切,他小孩子懂屁,咱老哥来。”

    万事通二话不说接过酒盅,老哥俩一人一口,干!

    加兰德眼看着侏儒老板和老大,碰个杯,真的把那罐子里的酒喝进肚。喝完还嘲笑他胆子太小。

    “我这罐子里收藏的宝贝越来越多了。哪天我要是快死了,就钻进去泡在这里面。”侏儒老板一口酒就喝高了。

    “到时候这铺子转让了,可要连带着我亲自陈酿的药酒罐子。哈哈!”

    加兰德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自己一阵阵地反胃。捂着嘴跑出去。刚才喝下去的鲜血根本就没有消化,血腥味反到喉咙口。他低头跑去角落里呕吐。

    “这孩子怎么回事?”老板一边关切地问,一边拿出一块干巴巴不知什么东西晒成的干儿,“保胎药用不用?”

    “滚。”老大一摆手,告辞了老板,拎着那卷衣服走出去。

    地上都是黑色凝固的血,混合着恶臭的不明液体。自然都是刚才喝下去的主教的血。

    “哼,你还嫌弃我们喝的饮料,你看看自己都喝了些什么玩意。”

    老大带着些讥讽,“敌人的血,也没增进你的胆量啊?”

    加兰德懒得跟他理论。

    “难道我做的不对吗……?”少年心里很疑惑。撒耶坦没有再次出现过。“……他分明是这么交代的,喝人的鲜血维持生命。为什么喝下去了还是会吐出来?”

    “你这是活该,自讨苦吃。”老大用命令的口吻说,“走吧,我们现在去裁缝铺。”

    这一次,老大继续带路。不知怎么穿过街巷,越走越熟悉,竟然就回到了晨曦中的埃塞斯。看到了熟悉的街市,小巷子里是希林订做衣服的裁缝铺。再回头,世界边缘的集市早已不见。

168. 焕然一新

    离开那栋建筑,老大带着少年,又回到那个巷子里,找到二楼的裁缝铺。

    “老板,在吗!”老大猛力拍打裁缝铺的门板。这么早,老夫妇根本没有起床,许久都没有应答。

    “干什么啊,一大早的!”拍了许久门板,铺子里面传出回应的声音。门吱呦地开了一个缝,裁缝铺的老板露出半张脸,很不开心地说,“干什么啊?”

    “老板,我来取衣服。”

    “你这人是催命鬼么!前天订的,今天一大早就要取,让我上哪里做出来。”

    “老板你先开门,这些个玩意你不要?不要我拿去给给别人咯。”

    老大一晃手上那卷衣服,老板顿时眼前一亮。

    “等等!”老板把脖子上的玻璃眼睛戴上,伸手抓住那卷衣服,凑近了看看,又说:“进来说话吧。”

    二人才进到裁缝铺里。

    铺子里的窗板都还没打开,只有从缝隙渗透进来的微光。里面各种碎布杂乱地铺着,老夫妇还有一张临时的床,就在早上放置衣物的案板上。老妇人也从被窝里爬起来。她还穿着宽松的睡衣,一脸倦容。

    二人舍不得掌灯,老妇人把窗板取下来,房间才顿时明亮起来。

    老头子挺看重那卷衣服,抱过来一层层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用料,连连点头。这时老妇人端来四个陶土杯子装的热饮,递给客人和自己的丈夫。顺便才凑过来看了看那卷衣服。

    “怎么样?”老大问。

    “嗯,质地是非常好的,只是沾了血污,还有很多破损的地方。你们怎么不小心一点!”

    “估个价吧。”

    老头子拿出账本来,查了一下老大欠的账目,然后说:“算我吃亏,这身衣服给我,你欠的几笔帐就购销了。”

    “啥玩意?”老大很吃惊地说,“就那么几件衣服,就抵这个价格了?”

    “那些可都是一针一线手工缝的。手艺这么好,全城都找不到第二家。你欠的这些帐,要是不肯拿这个抵,就结现钱给我吧!”

    老大听完,舌头在嘴巴里舔了一圈,他口袋里好像一个子也没的,便点头道:“那好吧,我们成交。今天这个孩子的一身衣服也抵了,而且你要现在帮我做出来,他不能一直穿这么破。”

    “行吧。”老爷子也盘算了一下,“大身已经裁剪好了,我们现在帮他缝上吧。”

    说完夫妇二人从柜子里取出半成品的衣服,又让加兰德里里外外都脱了,直接在他身上缝制起来。老妇人飞针走线,三五下就把内衬都缝好。老头子又拿出四片简单连接的布片挂在少年身上,一边划线一边补针。

    少年非常好奇地盯着他们的工作。

    老头子缝衣服的手稍微有点颤抖的,看着总让人担心会不会一针扎到自己身上。幸好,一直到最后一针也没有伤到他。眼看着一片片裁剪好的布料就这么变成衬衣,他还问老头子:“这衣服你直接在我身上缝了,等下我还脱得下来嘛?”

    “怎么脱不下来!”老头一吹胡子,“我缝了六十年衣服,从来没有缝上去就脱不下来这说法!”

    “额,我开玩笑的……”少年见老头生气了,就连忙放低姿态。

    可是老头可没有在开玩笑,翘着胡子把他骂了一通。当然,他一边骂,手也没有停,依旧在那里舞动。

    外面太阳慢慢升起来,越走越高,等到正午的时候,一身新衣服就全部完工了。少年从工作台上走下来,对着大镜子照了照,还真是利落又合身的一套衣服。只不过……

    他脸上这个样子太搞笑了,画的妆都没卸呢,男不男女不女的。

    他竟然是这个样子忙活了一整个晚上,回想起来都觉得丢脸。

    “满意吗?”老头干脆地问。

    “嗯嗯,太棒了!我这辈子头一次穿这么合身的衣服,完全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嘿嘿。”少年赞叹道,“不过……”

    “不过什么!”老头一瞪眼,“哪里不满意!”

    “不是啦。我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少年不好意思地说。

    “奇怪?哪里奇怪了?”老头子又戴上厚实的玻璃眼睛,凑近加兰德看看。他眼神很严厉的样子,就像要吃人似的。少年看了都觉得怕。当然了,老头子老眼昏花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一点也不奇怪!外面小青年不都这个打扮!”老头喝道。

    再看看这身衣服,可以说是飒爽英姿了。少年左看右看,不知不觉的脸上笑得像花开一样。

    “穿件新衣服乐成这样。少见多怪。”老大在他身后冷眼瞅瞅,说道,“这身衣服根本不足为奇。你小子好好干,以后赚了大钱什么衣服不能买!”

    “走吧!”老大又命令道。

    少年有点舍不得,又看了镜子里面的自己几眼,才小跑着追上老大。

    “我们还去哪?”

    “铁匠铺。”老大说。

    出了陋巷,万事通大步走去铁匠聚集的街区。那里有好几家五金物件的铺子。日用的锅碗瓢盆、农具工具,还有打造装备、刀剑的铁匠都在那个地方。

    其中一家加兰德还有点印象,当初带着古温克一起路过的时候,还曾经和他们问过路。真是恍如隔世。

    只是,老大闭着眼睛穿过这条街,并没有走进其中任何一家店。

    他们一直往街的尽头走。走到底,再往右边一转,分明是什么都没有的一条窄胡同。又朝胡同里面走,里面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

    加兰德简直都怀疑老大是不是走错路了。走到一半,老大突然一转头,原来身后竟然有一家铺子!

    说是铺子,感觉都有点夸赞的意思了。那根本就是一个开着门的房间罢了。一个黑脸的大汉坐在里面。

    大汉光着膀子,穿了一条厚重得围裙。他似乎不仅是肤色黝黑,脸上身上还有烟熏的痕迹,才会显得那么黑。而且他脸上炸毛头发跟络腮胡子混在一道,就能看到两只放光的眼睛,剩下就是乌漆墨黑一团。

    “哟,稀客啊。你来还钱吗?”大胡子冷淡地问。

    老大尴尬地微笑。加兰德心里感叹道:“这个老大究竟欠了多少钱啊!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佣兵可以赚大钱么!”

    “不还钱不要来了。我没空招待你。”铁匠把脸一瞥,都不乐意看着老大。

    老大点手唤来加兰德,摸着他的头低声说:“孩子,把那些闪闪发光的玩意都拿出啦。”

    少年把装各种饰品的小口袋拿出来,递给老大。老大没有接,而是示意递给大胡子铁匠。

    加兰德照做。大胡子一脸狐疑地接过小袋子,打开一看,简直是眼前一亮。

    他拿起那个镶嵌了最大宝石的戒指,对着阳光看了又看,感叹道:“能戴这玩意的人,身份恐怕不在领主之下。你们这次做了什么买卖?”

    “哼!”老大嘴巴一瞥,得意地说,“雇主的事情,不能告诉你!”

    大胡子又看了其他得几枚戒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些都给你,够还钱了吧!”

    铁匠没搭理他,又掏出另外几枚戒指,擦亮了看了看。

    “这是什么破玩意?这个不要!”铁匠挑出其中一枚戒指,扔在地上。加兰德捡起来,原来是个铁一样灰色的戒托,上面一枚开裂的祖母绿宝石。

    “这是什么?侍从身上扒下来的?”老大问。

    少年摇头,他不记得了。宝石怎么会开裂?是自己不小心弄坏了么?

    “哼!宝石是至硬的物件,怎么会摔坏。”老大说,“这个不值钱,应该是打磨的时候就已经开裂了。”

    “那这个不要了吗?”

    “嗯……”老大眼珠一转,“这个送你吧,孩子。你戴着玩吧。”

    于是请铁匠找了个小一点的黄铜指环,把那有裂痕的宝石镶嵌上去。这指环刚好戴在少年左手食指上。

    少年觉得挺新鲜的,还摆弄了半天。

    二人辞别铁匠,又问接下来去哪。

    “随你。”老大说,“你饿么?”

    加兰德摇头。按理说,这几天他什么都没有吃过。但这时候他就像饿过劲儿了似的,竟然就没什么感觉了。

    “不饿的话,我们再去一下皮匠铺,你还差一条腰带,那柄匕首总不能一直手拿着吧。”

    “哦,好。”

    这次,二人进了一家最普通的皮匠铺,老大手上似乎一分钱也没有呢,赊账买了一条牛皮带。

    “匕首这样挂着,方便取用。”老大一边教他,一边帮他系好。

    加兰德心里美滋滋的。全都制备妥当,最后老大又带他去了一家价格亲民的饭店。

    席间,少年拿起面包刚要张嘴,又回想起来不久之前关于进食的种种不快经历,稍微犹豫了一下。

    他试探性地先咬了一口。伴随着咀嚼的过程,嘴里的食物慢慢失去了味道,变成了苦涩的煤渣、灰尘一样的颗粒。少年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

    加兰德摇摇头。

    他又嚼了几口,勉强地咽下去。手上的食物开始变得沉重,他也不知道这样得味觉,该怎么像从前那样大吃大喝……老大注意到少年胃口不太好,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今晚我们回家,那群家伙等着呢。”

    但他又说,“不过现在早了点,还要再晚一点才会开门。我们吃完再去城里随便走走吧。”

    “嗯,好啊。”加兰德点头。

    说起回家,他终于感到一丝欣慰。其实心里还在窃笑:怎么回自己的家,还有几点开门这个说法呢!

169. 红伶馆

    眼看着太阳往下走。老大下午的时候在人群聚集的闹市边上睡了一觉,加兰德闲来无事,四处看别人打牌溜狗,最后逛累了,坐在路边发呆。

    傍晚的时候老大醒了,看着太阳揉揉眼睛说:“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好啊。”

    “回家”的方向,居然指向角斗场跟地下赌场,少年跟在后面逐渐觉得心虚起来。穿过几幢熟悉的建筑,来到一栋暗红色独楼下面。门前已经有贵气的马车聚集,三三两两结群的人都在往这栋建筑里面走。老大也闲庭信步走进去,加兰德就屁颠屁颠地跟着。

    楼前一块精致的招牌,上面印着凸凹有致的妇人剪影。还花体写了一排字,非常妖娆艳丽。少年本来也不识字,就知道好看。

    可是一走近这家小楼,也不需要什么提示,便能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屋里灯红酒绿,各种男女穿梭其中。就是所谓酒肆,休闲娱乐场所。只不过来光顾的都是些男的,大老爷们。也不是说多贵气,可能确实有点闲钱的那种人吧,穿得土里土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阔气。

    而这里招待客人们的女侍,莫不是夸张的妆容,猴屁股一样的大红脸,虚情假意地满脸堆笑,缠着客人一杯接着一杯地满饮。

    加兰德绕过几桌醉醺醺的客人,跟上前面疾走的老大。

    陆续有侍女呈上来美酒佳肴,四处的酒桌上杯碟罗列,酒盏交错。这里又吵,掺杂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划拳吹牛的声音。

    “老大……”加兰德跟在老大身后追问,“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吗?”

    “嗯。”老大停下脚步,搭着少年的肩膀点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没活干的时候,我们就借住在这里。”

    “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少年尴尬地额角冒汗,“一直住这种地方真的没关系吗?”

    “哈哈,无妨。我们五人佣兵团同时也是红伶馆的保人。”老大背着手踱步,很自信的样子,“我们平日里帮老板娘维持这里的安保,自然也住在这,顺带地喝口小酒。”

    “红伶馆?这里就是红伶馆!”加兰德大吃一惊。

    “怎么,你知道?”

    “嗯……好像听谁讲过来着。”少年突然有点不记得是谁了,他只记得,好像此地还有个什么特别有名的女人来着……

    随着天色渐晚,入夜后,红伶馆的生意便红火起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尤其是门口这里,不断有人进来,又有姑娘冲出来欢迎。他们兴冲冲地往来,谁也没有留心还有个少年傻站在那。

    人群走动推搡,加兰德夹在他们中间两脚够不到地,一会被胖绅士挤进来,一会又跟丰满的阿姨撞个满怀,不多时就晕头转向,完全找不着北了。

    再看大堂里,熙熙攘攘的,全都是陌生面孔,他也不由得觉得慌。

    “老大——!老大——!”加兰德一边喊一边往大堂里面挤。他好像看见老大在人群里穿梭,一会又走上楼梯了。

    也挤上楼梯,再看上面,一条走廊里,是无数小门,怎么也找不到老大了。少年犯难了:“老大应该是跑进某个房间了,莫非是……已经在寻欢作乐了?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把每一扇门都敲开了问一遍吧!”

    可是也总不能一整个晚上都这么傻站着吧!少年左顾右盼,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不知道谁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哎哟!”他捂着头,这一下还挺疼的。

    “谁啊……”加兰德回头,看到二楼的栏杆上躺着个人。这人年纪不大,也是偏瘦的身材,正在懒洋洋地躺着。可是一股腾腾杀气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微微睁开眼睛,刀锋一样得目光刮过加兰德的皮肤。

    “双刀……小白……?”少年喊他的名字时,皮肤上刚刚愈合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你回来了?”小白傲慢地问道。他打个滚从栏杆上跳下来,动作干净利落,快到来不及去看。而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静如止水。

    “回、回来?”加兰德品味着这个措辞,“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吗?”

    “嗯,是啊。我们平时就住在这里。喜欢不?”

    “可是……在这里……都要做什么事呢?”加兰德还是不明白。

    “爱干嘛干嘛。”

    “那有规定要……呆在哪个位置吗?”

    “没有。爱去哪去哪。”

    小白毕竟不像老大那样有领导风范。他讲话很随性,态度也孤傲,毕竟是个武艺高强的人,这也不奇怪。

    “那……我能呆在你这里吗?”

    “自己找姑娘去,别烦我。”小白又跳回栏杆上,头倚靠着栏杆,身体微妙地保持平衡,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加兰德心想:小白这个睡觉的地方,哪怕真是想陪他呆着,也很吃力啊!他真的不会掉下去么!

    又看看他那孤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小白可不是那种看着舒服的类型,虽然不丑,但是骨节很硬,一看就不太好惹。这人也不是真的睡着了,只是不想搭理自己而已。

    “哎,这也难怪,我要是也有那份高强的武艺,他早就跟我称兄道弟了吧。”少年自言自语着从楼梯上走下来。

    这时候的红伶馆,变得更加热闹。乐师们就位,开始吹吹打打,几名妖娆女郎翩翩起舞。她们穿着异域风情的长裙,丰腴的身姿轻盈扭动。身上穿戴着各种细碎的金属饰品,在舞动的时候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客人们疯狂地聚集到舞台下面,伸着手试图够着舞女。而那些女郎们,又是笑又是勾搭,舞台的尺寸却刚刚好不让他们满意。顶多是个手指尖摸到曼妙的衣裙。

    那些女子有的是披散的卷发,发丝伴随着舞蹈掀起的微风舞动;也有的是乌黑修长的发辫,跟着舞姿一起跳动。

    女郎窈窕的身影也撩着少年的心。加兰德一眼看到她们,眼神就舍得不离开了。台下的那些大叔们,又何尝不是如此。难怪这里是有人甘愿挥洒金钱只求一醉的地方。少年看得出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就在他站在楼梯当中发呆的时候,突然一个女子冲下来跟他撞了个满怀。他几乎要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起身一看那女子,他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唔,对……对不起。”少年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捂住,可又想趁机多看两眼。

    “哎呀,哪来的小鬼,别挡路!”那女子倒是没有摔倒。她看上去还有急事的样子,都没有跟少年讲更多的话,站稳了后又跑下楼。

    加兰德扶着楼梯扶手站起身,再看那女子的背影,已经拥向一位先生的怀抱了

    家乡的部族里没有这种消费场所。但少年听人讲过。人类得乐趣大抵类似,这片荒原上没有,但别处有。只是加兰德头一次只身踏入,觉得来到了天上人间一般。

    许多优美的女郎来往穿梭,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即便这些人自己并未觉得不妥,少年还是红着脸替他们害羞。

    “虽然说这里是佣兵团的家……可是老大也说我们是这里的保人,应该就是类似于保安一类的人吧?”少年四下看看,这里的男人看上去都是客人,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在守卫这里。

    “嗯?这里怎么有个嫩嫩的小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双女子的手从脑后伸过来。

    加兰德被摸得起鸡皮疙瘩,回头看到的则是一名陌生女子。她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一些,黑色的长发,披着紫色的纱巾。一双乌黑的大眼珠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刚进来?”女子微笑着问。她的眼珠飞速转动,心里大概是在掂量着少年的口袋。

    “嗯嗯。”和这样美艳成熟的女子交谈,加兰德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姐姐陪你玩啊?”

    少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本能地不停摇头。

    “你怕什么啊,进都进来了。”女子又上前挑逗。

    “我……我是跟老大进来的。”加兰德拿开女子的手,朝她尴尬地笑一笑,“你有看到他吗?他说他住在这里。”

    “什么老大,哼,不认识!”女子甩脸道,“来这的臭男人都说自己是老大。”

    看到面前的女人如此冰火两重天的变化,少年倒吸一口冷气。“城里面的女人是这样的么?好可怕!”

    “过来陪姐姐们玩啊!”那女子拉着少年的领子,拽着他来到一处热闹的席位。许多男女围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酒杯和点心。

    这些人彼此之间都是自来熟,看到加兰德过来就热情地招呼他喝酒划拳。

    “来啊!来啊!人多才热闹!”

    少年稀里糊涂地加入他们,捧着酒杯坐在他们当中。这个位子视线很不错,能够观赏舞台上的歌舞。就是边上自来熟的家伙们有点烦,老是动手动脚的。

    少年坐下了,也没打算走,这帮人玩什么游戏他就跟着凑数。

    “我就学着小白那样,找个舒服的地方呆着……”少年盘算着,“红伶馆的客人总有回家的时候吧,等人都走了,再找老大就容易了。”

    红伶馆灯红酒绿如此漂亮,看得少年都舍不得眨眼。舞台上下,歌舞声、欢笑声和鼓掌声不绝于耳。看得他流连忘返。

    少年坐在美艳的女郎当中,美滋滋地呆了还没有一刻钟,身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天杀的!我就来晚了一步,位子怎么就给别人占了!”一个粗糙的汉子喊着。伴随着脚步声,加兰德警觉地听到了刀剑出鞘那轻微的“吧嗒”一声。

    “不好!”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顿时充斥全身,他顿时觉得浑身的汗毛倒竖,有麻烦惹上身了!

    少年飞速站起身,而是先往前爬了一步才回头。这时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竟然是一把大砍刀冲着自己飞砍过来。幸好凭着直觉躲开,并没有受伤。

    刀刃落在沙发上,柔软的皮质面料被砍破,露出里面填充的棉花。一个火冒三丈的歪脖大叔正恶狠狠盯着加兰德。

    “那里来的小鬼?竟敢碰大爷我的位子,真是活腻了!”

    “你的位子?”加兰德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惹到了脾气不得了的家伙。

    “谁让你坐的?”歪脖子咆哮着质问,歌舞声全都被打断。

    “我……我也是被姐姐们拉过来才坐下的……”加兰德努力摆好自己得态度向对方解释,“这是误会,我并不知道这是你的位子。”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本大爷每天晚上红伶馆一开门就进来,从来都是坐这位子,连老板娘都认得我。你怎么能说不知道!”

    加兰德觉得这人看上去也不像会讲理的样子,就打算退一步,跟他认个错吧!

    于是他尽量用和蔼的语气说:“这位大哥,我今天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知道这些。既然这是你的位子,那我就不坐了,请你坐吧!”

    说完他摊着手请歪脖子入座。可他哪知道,歪脖子就是个无赖,根本就不答应。

    “现在让我坐?这沙发都给砍坏了,你还让我坐!”

    “欸!”加兰德也是无语了,“你这人真不讲理。你自己砍坏了沙发,还要赖上我不成?”

    “好啊,你小子还想赖上我是吧!”歪脖子竟然还恶人先告状,点指着少年吼道,“明明就是你先霸占了我的位子!扫了大爷我的兴致!你还有理了你?”

    那人竟然就越说越气,吹胡子瞪眼的,手上的大刀也握紧了挥舞起来。

    “来来来,你小子脖子伸出来,让大爷我砍两刀解解气!”

    加兰德心想这下麻烦了:这个无赖存心找麻烦,万一打起来了,老大会不会责怪我?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被老大收留了,可别惹什么麻烦被他嫌弃……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本来大堂的人就多,他们一见有热闹可凑,都顾不得谈情说爱,一层一层围过来,将两个要动手的人包住。加兰德连逃跑的路也没有。

    而且这群家伙,一个个都没有安好心,都在起哄,唯恐二人不动手。

    “哟,堂堂的歪脖子大哥,被一个小朋友耍得团团转咯!”

    “歪脖子,回家去吧!你的妞喜欢细皮嫩肉的小家伙,嫌弃你啦!”

    有了这群人煽风点火,那个歪脖子更是怒不可遏,又跳又叫。他的吼声震得红伶馆的地板发颤:“现在就送你这小鬼下地狱!”

    “干什么呀?又哪个鬼急着投胎了!”一个尖刻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加兰德循声望去,不由得大喜:“老大!”

    当然,那尖刻的声音并非来自老大,而是老大身边的老板娘。只见他们二人并肩站在楼梯口,俯视整个大堂。所有的女子看到老板娘来了,都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170. 男老板娘

    当然,说“老板娘”也不是特别贴切,因为这个老板娘明显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只见这位老板娘跟老大差不多个头,肌肉还颇有些健壮。他是光头,高颧骨大眼睛,宽阔的肩膀,平坦的胸肌,矫健的步伐。这样貌,作为男人来讲绝对属于健美的类型。

    但他穿着女人的轻纱罗裙,还有叮叮当当闪着光的围巾。脸上也是浓妆艳抹,孔雀绿的眼影,绛紫色的唇膏,火焰一样腮红。女人的玩意,他一样不少。

    老板娘神情高傲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充满女人的自信。他自带着威仪架势,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大堂里面的女子见到他,无不低头施礼。客人们大概也认识他,都表现出几分恭敬。

    老板娘缓步走到事故现场,人群为他让开一条路。他走进去,绕着二人打量一圈,还专门盯着加兰德瞅了几眼。

    加兰德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间奇葩,一句话也不敢讲。他现在就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这就是你带来的小鬼?”老板娘用挑剔的口吻反问老大。

    “正是。”老大点头。

    “嗯。”老板娘又挑剔地上下打量,皱着眉头评价道,“五官俊俏,白白嫩嫩的。”

    这话说得加兰德身上汗毛都竖起来,心想:“老大该不是在密谋把我卖了吧!”

    少年再看老大,完全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好像没有看到自己身陷险境一样。

    老板娘又环顾了事故现场,突然发现自己的沙发被砍了个口子。他顿时花容失色,惊恐地跑去沙发边上,蹲下身心疼地抚摸。就像父母见到孩子受伤那样难过。

    “哎哟哟,我的沙发哟……”他抹着眼泪,“这可是东方的骆驼皮沙发啊……多么精贵的玩意啊,摆在这里才半个月!”

    看到他这么伤心,少年更加过意不去了。

    “谁干的?谁——!”老板娘发疯一样站起身,冲着周围的人大吼。

    当他吼到加兰德的时候,少年愧疚地低下头:“实在万分抱歉……”

    老板娘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抓着少年的衣领继续咆哮:“你知道这玩意多少钱吗!”

    “不是就破了个口子么……补上不就好了……”少年不知所措地说。

    “补上?”老板娘更加生气了,“当我红伶馆什么地方?!”他转身对着人群高声叫嚷,“你们在我红伶馆里,什么时候见过残破的东西!”

    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拿着刀的歪脖子。一切不言自明。老板娘死死盯着歪脖子。

    歪脖子好像也怕老板娘,一时间慌了,指着加兰德说:“是他!”

    老板娘全然不理睬,但也没有碰位脖子。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又不生气了,端起架子,重新变回端庄的样子。

    “你们打架不要在我这店里打。”老板娘昂着头,轻描淡写地对加兰德说,“这些损坏的公物就用你的工资来赔。我这馆子里的东西都是高档货,你当心一辈子也赔不起!”

    少年寻思着:“还要去外面打,不然就一辈子赔不起了……?老板娘的话,莫非就是可以还手了?”

    再看歪脖子大汉,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老板娘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了。围观的人可都没走,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呢,就要看看你们俩怎么打!

    “哼哼,也真是奇了怪了。我以为这家馆子里不会再有人、胆敢挑战我们五个人了。想不到隔三差五的,就有一个找死的送上门来。”

    人群里又冒出一个男人,凑到二人面前来搭话。那人说话时,怀里还搂着两名女子。

    只见他,一身邋遢打扮,敞怀大袍,露着胸毛。阔腿束脚裤子,还光脚穿一双拖鞋。再看脸上,披散着打卷的长头发,一脸络腮胡子毛茸茸。满手戴着金戒指,手臂刺青的图案露出来,俨然一个野蛮人。可是这扮相,并不是某个荒原上的部族,完全是他自创。

    这人好生面熟,不就是跟老大一起的那位花二爷么!原创荒原民族风的穿搭,全城就他一个了。

    见到花二爷,少年就当是靠山来了,开开心心凑上去。

    “你们五个?”歪脖子一见这人,立即就不嚣张了。尤其是他听到说“五个”的时候,就显得有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这时候,加兰德能够感受到从刀锋传来的恐惧——歪脖子对“我们五个”这词儿深深的恐惧。

    “你们……你们不是少了一个么……”歪脖子怀疑自己听错了,“盗贼被捉进去了,我亲眼看见的。现在只有四个了才对!”

    “盗贼是进去了,我也知道。”邋遢的花二爷笑呵呵地说,“这不是来了个新的嘛!”他指了指加兰德,“不多不少,还是五个。呵呵。”

    再看那歪脖子,几乎怕得气都要断了。“怎么可能……”冷汗就从他额角嘀嗒嘀嗒淌下来,“又变成五个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是你们五个的成员……?”

    “有什么不可能的。”花二爷遣散两名女子,自己走到歪脖子身边,一手搭在对方肩膀上,一手轻轻拍对方胸脯。歪脖子这会还有点想跑,可是被抓住根本逃不掉。

    “有我作证,还会是假的吗!老哥你别怕,试试看身手不就知道了!走,我们出去,不然打碎东西还要赔呢!”

    那个歪脖子几乎是被推着出去的,看他手脚都软下来了,嘴唇不停发抖。

    加兰德还以为花二爷能帮自己解围,停止这场争端。哪知道这货也是来煽风点火的。他跟着出来,自己也很疑惑:不就是说了“五个人”么,有必要这么怕么!

    红伶馆除了往来迎客的大门之外,楼梯下面走廊的尽头还有个偏门。出了这个门,是个死胡同。漆黑一片,又阴暗又狭窄,根本不会有人主动过来。

    “你们就在这打吧!”花二爷介绍说,“小朋友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个下深井,通往暗河。等会啊,就把歪脖子扔下去。”

    他言辞之间带着戏谑,全然没把人命当回事。

    “这城里,敢惹我们的人,哼哼——”花二爷一笑,转身就要走。

    “花二爷——!”加兰德一见他要走,连忙拉住他,“你别走!”

    “怎么?”二爷笑着回头,拍拍少年的脑袋,“你还怕黑不成?要我陪着?”

    少年腼腆地点头。

    “哎呀怕什么——”花二爷把他一推,“我又不是你妈。”

    他开门走了,木门碰地一声紧闭,还被他反锁。

    “喂,不要啊!”

    “小鬼你动作快一点,大堂里还等着你喝酒呢!哈哈哈——”

    狭小的后院里,黑灯瞎火的。这时又一阵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二人被笼罩在黑暗中,只能看清楚对方的轮廓。

    歪脖子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你一个毛孩子,能有多大能耐!看我这就结果了你!”说完举着大刀砍向加兰德。

    少年看见砍刀的寒光,他立定不动没有逃。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逃,要一直等着对方冲过来,直到最后一刻,对方没有办法转向的时候再躲开。

    那歪脖子还以为少年胆怯,竟然就莽撞地一路冲上来。眼看着刀刃快要落到肩上。加兰德就在那一瞬间,冷笑着看了歪脖子一眼,然后从容转身,躲了过去。

    比起那些久经沙场的敌人,这位市井流氓就显得非常愚笨。大刀只是吓唬人的玩意。他一刀落空,还在吃惊的时候,就只觉得腰上一阵寒意。

    少年早已抽出匕首,就在敌人与自己最为靠近的一瞬间,毫不迟疑地刺下去。

    歪脖子不肯认输,抡起刀来又扫。少年拔出匕首,抽身遁走。这里场地不大,歪脖子在后面追,他们就绕着墙壁跑。

    四下漆黑,加兰德不小心踩到一根金属,猛然跌倒。伸手一摸,竟然是个撬棍。歪脖子见他摔倒大喜过望,又是朝着脸劈来一刀。

    少年手握着撬棍一档。歪脖子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身型这么大,胜券在握。他张牙舞爪地追着少年舞弄。加兰德不慌不忙地应付,一路小跑躲避砍刀。乘其不备手握着匕首顺势又刺。

    黑夜掩盖了歪脖子的恐惧。他还没有留意到两次被刺的伤口不断地流血。

    在少年看来,这样一场战斗很无聊。他估摸着歪脖子快不行了。那家伙喘着粗气,大限已到。这时候月亮才露出脸,后院稍微明亮了一点。少年走近濒死的歪脖子,一刀割断对方的喉咙。

    月光下,匕首闪着寒光。少年端详一阵,果然是件宝刃。然后收起滴血未沾的匕首。

    这个寂静的时刻,饥饿感笼罩着加兰德。细细算来,他已经许多天都没有真正地进食,如果是常人,这会应该饿死了才对。但是他不觉得体力上有什么巨大的亏空,力气都还有,自己得生命力还很旺盛,只是有填不满的饥饿感萦绕心头。

    再看歪脖子伤口上冒出的汩汩鲜血,那个想法又回来了。少年低下头,添了一口。味道依旧是不怎么样,就是血的那股味儿,粘稠、腥臭。

    成为所谓的吸血鬼以后,他也没有对鲜血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但是饥饿感又不断袭来。他试着忍住自己的排斥感,喝下一口鲜血。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喝下去的血似乎没有流淌进胃里,而是去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又喝几口,还是这样空旷的感觉,好像一滴水滴入深井那样,连回响也听不到。

    而随着摄取更多的鲜血,少年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变得盈满,困倦和疲乏都逐渐消失。像一棵树,正在吸收水分。他眼前变得明亮,远处大堂里的人声也在耳畔变得清晰。

    只是,尽管几处伤口的血陆续被他喝下去,饥饿感也不曾消退。

    少年咬着伤口尽量多地喝鲜血,一直到歪脖子的身体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迹象。这时候的血,味道变了。好像掺杂了煤灰一样,苦涩而且有沙粒感。加兰德又把味道不对劲的那口吐了出来。

    放开歪脖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吸血鬼”?恶魔却根本没有现身,他无从询问种种疑惑。

    如果以后必须要这样续命,他还有很严重的排斥感需要克服才行。这一次,又休息了好久,喝下去的鲜血平静地与自身融为一体,停止恶心反胃之类的反应。

    少年站起身,面前有一个棘手的尸体需要处理了。加兰德便拖着尸体走到院子的尽头。花二爷说这里有污水井,可他根本没有看到……

    “莫非是暗井?”

    他又四处摸索,有一块地砖的四周缝隙比较大,按下去略微有些晃动。

    “难怪地上有个撬棍!暗井应该就在这一块地砖下面。”

    少年找回工具,地砖颇为沉重,撬开之后,恶臭的味道顷刻四处飘散。

    凑近了看看,漆黑一片,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而且有阵阵阴风携带着臭味吹上来。

    比量一下,歪脖子扔下去刚刚好。加兰德抱起尸体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歪脖子的口袋里滑出来,落在地上声音清脆,还滚了一段。

    “咦,什么呢?”少年下意识地弯腰,伸手去捡。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竟然像烧红的铁块一样,一接触到加兰德的手指,就“嘶啦——”一声,灼痛感瞬间爆发。

    “啊——!”少年大叫着放手,那块小东西又跌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宝贝,竟然有如此威力!”加兰德不明白。看上去愚钝的歪脖子,怎么会带着如此特别的玩意……

    被烙烫过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摸摸手指表面的皮肤,都焦了,除非是空手去捡燃烧的木炭,否则怎么会轻轻一碰就落下这样得伤口。

    “可是那小东西并不热啊,何况歪脖子还带在身上呢!”少年的好奇心再次被激起。他匆匆处理掉歪脖子的尸体,盖好地砖,又回身来捡地上的宝物。

    这一次他不敢直接用手摸,而是拿匕首在地上划。不一会,匕首碰到那个清脆的玩意。加兰德用匕首尖碰碰那玩意,也没什么异样。好像那个小玩意,就是一片金属而已。

    少年掏出手帕,将那个小玩意包裹起来。看上去布匹接触也没有发生什么异样。黑夜里看不真切,他便收好那东西,又回到红伶馆的大堂。

171. 三分之一金币

    后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花二爷不知所踪。加兰德战战兢兢地返回,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没有看见。

    刚才折腾了半天,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红伶馆里面的人群也折腾得没力气了。歌舞已经收场,到处杯盘狼藉,满地散落的酒杯。许多衣衫不整的男女在大堂里懒散地坐着,毫不避讳。

    “哎呀!你怎么这个样子的!”一个女孩指着加兰德的衣服尖叫。

    少年看看自己身上,白衬衫早就变成了红衬衫,满身都是血污。

    “哎呀呀,这样可不行,吓死人了。你还有别的衣服吗,立刻换掉!”

    “我没有别的衣服了。”加兰德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那你跟我过来。”女孩拉着他离开人多得地方,走进阴暗走廊的另一处尽头。那里是水房,扫把拖布都放在那。还有个水缸里面都是清水。

    “你把衣服脱了,我这就给你洗洗。”她说,“趁着血迹未干,现在容易洗干净。”

    加兰德看那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细看面容,颇有姿色。她披散着桔红色的卷发,妆容有些花了,浓重的眼影晕染开来。她讲话也有气概,有点像个大姐姐,蛮亲切的。

    加兰德乖乖脱下脏衣服交给这位姐姐。

    衣服上的血污浸在水里,很快整个水盆都被染红。少年光着膀子站在一边,看着大姐姐洗衣服的样子,就想起了以前在家,娆娆帮自己补衣服的情景。

    “谢谢你呢。”少年微笑着说。

    “哎,没事!”女孩拢一拢头发,肥皂泡沾在了她的脸上。

    加兰德帮她抹掉泡沫。

    “我们刚才见过?你好像是……”互相对望着,女孩好像想起了什么。

    “哦!刚才撞到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着急,好几天都没开张了。”

    原来就是在楼梯口和自己撞了满怀的那个女孩。

    “没关系,我也不该站在那挡路的。”少年极力表达出友好的态度:“那么你今天的生意好吗?”

    “今天?哼!别提了!”女孩拎起衣服,用力洗了几次,血色已经基本褪去。她就像拿衣服当仇人一样搓着。

    “红伶馆虽说是灯红酒绿的地方,想在这里谋生也是非常艰辛的事情。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场子里的前辈又不肯带着我……”

    看到有新人来了,她才会这么努力地巴结。否则,洗衣服这样的事情本来应该是下人做的。

    加兰德手放在裤兜里站着,又摸到那块手帕,里面还包着那个奇怪的玩意。他掏出手帕,借着水房的烛光打开一看,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只是一枚金币而已。

    特别、特别小的一枚金币,都没有一棵豌豆大。却闪着纯正的黄金的光芒。

    “这是什么?好小!”

    “哟,这是金币!”女孩偷看到了,脸一红,眼里闪着贪婪的目光。

    “我见过金币。”加兰德摆出“我是老江湖,你别忽悠我”的态度,“金币都挺大的,怎么说也有这么大吧。”

    他比划了一下。

    “哈哈,您说的那个是完整金币,这个小的是‘三分之一金币’。”姑娘一笑,就显得加兰德特别没文化。

    “三分之一?还要把完整金币分开。”

    “这个小不点的价值,是完整金币的三分之一。但也是真正的纯金啊,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哪怕这么小一枚金币,也同样正面是帝国皇帝的头像,背面是庄严的十字架,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加兰德对北方了解的不多,还不知道通用的金币有几种。三分之一小金币是帝国为了方便流通发行的小额金币。价值顾名思义。

    “嗯。”加兰德仔细端详一番,对此赞叹不已。

    “金币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加兰德不信,又轻轻触碰了金币。果然,他的指尖一碰到金币就感受到炽热,剧烈地疼痛,接触得太久,还会留下灼烧的伤痕。

    “诶,你在干嘛!当心手指!”女孩以为少年被蜡烛烧伤了手指。

    少年连忙收回手指。恶魔曾经说过,签订契约以后,不能够再与人类进行其他的交易。想不到这一条约竟然有如此威力!这么一来,纯金的金币岂不是自己的克星了!

    “恐怕这将是一个性命攸关的秘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枚金币也不能带在身上,还是送人吧!”

    “你喜欢?那你拿走吧!”加兰德把金币递到女孩面前。

    “真的?这可是一枚金币啊!”女孩简直不敢相信,犹豫着不敢伸手。

    “没关系,你拿走吧。你不是几天都没有开张了嘛。”加兰德耍了个小心眼,他没有把金币送给女孩,而是让她自己拿。这样就不算是“与人类的交易”了吧!

    金币对于女孩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打赏。她急忙取走,又将金币捧在手里,擦了又擦,欢喜得不得了。金币在她的手上,分明没有任何异样。

    “哎呀,真不愧是佣兵老爷,出手这么大方!”女孩有些腼腆地笑着,走到少年面前,凑近他怀里,小声地问,“我就洗了件衣服,你赏我这么多钱,还真有点过意不去。要不,我再附赠点别的服务?”

    “额……这个……那你再帮我把衬衫再熨一熨吧……”少年脱口而出。

    “讨厌!”女孩娇羞地推开他。

    二人不说闲话,女孩又找了熨斗,烧热了熨平衬衫。再抖一抖,已经干了,跟新的一样。少年又穿好,笑嘻嘻地称谢。

    二人就此别过,加兰德回到大堂。这会儿,已经接近清晨。一夜笙歌告于段落,客人们陆续离场,剩下凌乱的大堂。

    他很累,倒在沙发上休息,不多时就睡着了。红伶馆的女孩们有各自的房间休息,她们陆续回去。清晨的时候,下人们开始打扫。

    “起来——”一个老妇粗暴地喊醒少年,“走开,别影响我们干活。”

    少年睡得迷糊,被这样赶走,也不知道该去哪。他又跑去楼梯口,躺在楼梯上又睡过去。

    刚一睡着,不知是谁又来踢他。

    “诶诶,别睡这里。挡着我道儿了。”

    睁眼一看,竟然是男老板娘,还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随从,手上拿着藤条,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少年看得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我该睡在哪里……?”少年委屈地问。

    “睡哪?我们这儿这么多房间,还没你睡觉的地方么!爱睡哪睡哪!快滚!”老板娘这口气,就好像加兰德刚刚得罪他了一样。

    少年爬起身,灰溜溜逃走。楼上的确有很多房间,可是里面都睡着姑娘的吧!眼看着老板娘气势汹汹地上来,他硬着头皮,随手开了一扇门进去。

    再看这间房间里,有个惊慌失措的姑娘站在里面,正是帮他洗衣服的那一位。

    姑娘本来以为是老板娘来了,吓的眼泪都淌了出来。看到是少年,还有些惊魂未定。

    “我……我能睡你这里吗?”少年尴尬地问。

    “嗯……睡呗……”姑娘茫然地点头。

    很快,听到老板娘一行人的脚步声。这个房间距离楼梯很近,老板娘第一个推开的就是这里。

    本来他都举着鞭子要打人了,一看见少年一脸无辜地站在房间里,那个姑娘怯生生躲在少年身后。老板娘的态度竟然顿时好了。

    “哟,你在这儿啊,那我不打扰了。”说罢老板娘竟然就关门走了。

    碰——地一声门关上,少年完全没搞懂情况。

    “救命恩人啊……”女孩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拉着加兰德的手臂,眼泪止不住地淌。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少年完全摸不到头脑。

    不过很快少年就明白这话的含义了。门外传来了其他房间里鞭子抽打的声音,夹杂着抽泣和哭嚎,还有老板娘的谩骂。原来没有赚到钱的、还有白天犯了错得姑娘全都被老板娘收拾了一遍。

    少年擦擦头上的冷汗。这里营业的时候那么光鲜,女孩们笑脸盈盈。怎么到了清晨又变成这样一般景象!地狱一样的地方,真是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

    而面前这个姑娘则紧紧抱着他说:“不要走,以后也不要走,每天都来我这里好不好?”

    “哦,好啊……”反正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姑娘一个劲儿点头。今日与她真有缘份,多次巧遇,可是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珀茜。”她兴奋地说,“我叫做珀茜。”

    “啊,你好。我……”加兰德犹豫了片刻,“老大不让我说真的名字,我有个绰号叫‘小鬼’。”

    珀茜一伸舌头:“这可不行。他们管你叫小鬼,我可不能这么叫。你是我最重要的靠山,我以后可要叫你‘大哥’!”

    少年脸一红:“我分明年岁比你小,你还叫我大哥……叫我希林吧。我在城里的另一个名字。”

    二人相视对笑,加兰德有点腼腆。

    “切!瞧你那个扭捏的劲儿!真缺乏男子气概!”珀茜大咧咧地一拍加兰德的肩膀,用的力气还真不小,“我们以后就是好哥们啦!大家互相帮助!”

    “哦、哦,好呀……”她说得也对。可是跟女孩子称兄道弟好奇怪,感觉像是在占对方的便宜一样的。少年还是不太适应。

    “但是这样很奇怪的。”

    “诶,很奇怪吗……?”珀茜凑近了加兰德闻一闻,他脖子上还残留着一点脂粉味。

    “那么,我们是好闺蜜总可以了吧!”珀茜再次提议,“你是我的男闺蜜,这样没问题了咯?”

    “男闺蜜?”

    “就是明明是个男孩子,却是女孩子最要好的好朋友嘛!”

    这个说法真是好玩,加兰德打心底里佩服城里人的创造力。男孩子居然能和女孩子做亲密的朋友。

    珀茜这个大咧咧的姑娘倒是非常坦然:“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么!”

    少年欣然接受男闺蜜的提议,不过他心底里都没有那么信任自己。珀茜可是非常有安全感的人,沾上枕头就能睡着。不多时鼾声就传过来。

    加兰德直挺挺地躺着,居然就睡不着了。可能是两次被叫醒之后,睡意被打断。外面都是大白天了,车水马龙的。他时不时偷看一眼珀茜,试着喊她一声。这女孩竟然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

    说不起心绝对是假的。珀茜她长得不算国色天香那种大美女,但是她很娇小可爱,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

    少年看着她发了一阵呆。这时候珀茜一翻身,肩带落下来。加兰德忍不住帮她拉好。

    他鬼鬼祟祟地行动,真有点做贼心虚。不想手指刚一碰到她,珀茜竟突然大幅度转身,整个人都凑到希林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少年吓的捂着脸道歉。可是许久女孩也没有反应。希林再看看,原来她是梦呓,坐起身哼哼一阵,又继续睡。她口水都淌出来了。真是虚惊一场。

    “算了,我还是不要起什么歹心,免得遭报应吧……”少年想着转身过去打消一系列念头。

    “诶!”珀茜突然发出声音。

    加兰德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却发现女孩仍是在说梦话。他刚要转身继续睡,突然珀茜伸出脚朝他身上狠狠一踢——他整个人从床上滚下去,捂着屁股不住喊疼。

    只见珀茜还在睡梦中,大喊着:“哈哈哈——臭妖婆,叫你成天欺负我!”

    加兰德暗自感叹,这个女孩也不容易,不要和她计较了吧!于是干脆睡在地上。珀茜睡得还挺香的,四棱八叉地躺着,时不时说梦话。

    “来来来,喝——!”

    她梦话的内容大抵和白天的工作类似。

    有时她还会突然坐起来,像梦游一样。拍拍还能继续睡。而她的男闺蜜在一旁彻底失眠了,听着窗外的鸟鸣,又听听街上嘈杂的人声,独自坐着思考人生。

    人生转变得太突然,加兰德一下子有些不适应。老大他们几乎没有交代任何事情,就这么扔着他,不免有些不踏实。

    白天的红伶馆异常平静。所有的人都在休息,这里就是一栋普通的建筑。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看见珀茜醒了。她糊里糊涂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哟,醒了?”男闺蜜亲切地问候。

    “嗯……”女孩抓抓乱蓬蓬的头发。她傻笑了一阵,又问加兰德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你说梦话的声音有点大。”面对男闺蜜的取笑,珀茜据理力争,坚称自己根本不记得什么梦话。一定是加兰德睡糊涂了!

    “我要开始化妆了。”她懒洋洋地爬下来,“晚上还要上班呢。”说完打个哈欠。

    希林在一边看着没有说话。可这姑娘自己化妆也就算了,居然还顺手给男闺蜜也画了个大白脸。

    加兰德恶心得够呛,一定要擦掉。

    “擦什么,你是没见过市面吧!达官贵人的,即便是老大爷,哪个不化妆的!”

    这话说的没错。去剧场的时候见识到了,那些老爷们也擦的油头粉面的。可是,这玩意他仍旧觉得特别不适应。

    傍晚,珀茜便和自己新进的男闺蜜手挽着手去上班。平日里总是挨欺负的她,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172. 私生子

    入夜后,红伶馆又热闹起来。果然五人佣兵团平日里就各自找个舒服的地方呆着而已。小白喜欢躺在楼上的栏杆上。也不知道他有多喜欢睡觉,反正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在那里睡觉。

    老大和老三,是从早到晚影子也看不到的,不知道藏在哪里。

    花二爷么,则是像个老主顾一样,从未浪费过一丁点酒色相伴的时间。只要是看得到他的时候,可能除了拉屎的时候以外吧,就一定是在女人堆里。也不知道他有多少牛皮吹也吹不完。美酒一杯接一杯下肚,每天都过这样得日子,真的没关系么?

    希林洛斯是加兰德在城里的名字,他和新认识的朋友都说自己叫这个。这名字也简单,喊着方便。后面都改口叫他希林。

    希林这次找了一个真正没有人的地方——一处角落里的小椅子。坐在这里,什么歌舞都看不到,也没有侍女会经过,完全就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虽然是闷了点,不要又招惹什么人命就好。”反正少年是这么想的。

    大堂里歌舞升平,希林则一个人在角落里昏昏欲睡。他几乎都已经在做梦了,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边上,还摆出一副大爷的样子来。

    “糟了,我不会又碰了哪个人祖传的位子了吧……”希林猛然惊醒暗叫不好。

    “哟,兄弟,新面孔嘛。”那人很拽地问。

    看他的年纪,二十岁出头吧,可能是二十二三。俊俏的长脸,一脸胡子茬。齐肩的棕色卷发。随意的面容打扮,倒是比花二爷精神那么一点,还算邋遢得可以接受吧。

    可是他的衣着要比二爷像样多了。一身绣花的罩袍,分明是军官的打扮,而且是级别颇高的那种。他腰上带的武器,是个尖头锤子。拿锤子当武器也是挺新鲜的,希林还盯着看了一阵。

    杀人的锤子当然不是敲钉子那种款式的。两尺长的精钢手柄,弯曲的角度正好适合手握。锤子一头是尖的,也不是很锋利的尖,是钝的、圆润的尖头。这样的武器看着挺平常,对付敌人的脑袋可是非常高效。那么一下,能把敌人整个头颅都敲碎。

    这人也喜欢敞着衣服,胸前一排扣子都没有系,露着毛茸茸的胸膛。

    他见希林醒了,还抓抓自己的胸毛,不怀好意地微笑一下。

    “嘿嘿。”

    “嗯……”

    “你都没有点酒呢,姑娘也不叫。一个人不寂寞嘛?”

    “哦……我是在这里上班的。”希林有点难为情。

    “你在这里上班?!那么你是躲在这里偷懒咯!哈哈哈——”那个人很夸张地大吃一惊,然后拍着腿大笑起来。

    希林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他心想:我这么回答也没什么问题的吧,不然又要怎么回答呢?

    “那今晚有人指名你吗?”那人笑着问。

    “指名?”这又是什么说法,希林一脸的困惑。

    “那我今晚就要你啦!”那人一拍桌子,喊道,“上酒!”

    远处的侍女端来美酒和果盘。那人自己拿了一杯,又递给希林一杯,豪迈地说:“来,我们喝——!”

    “那个……”希林见他这样,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就小心地提醒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那人嗓门也大,讲话特别豪放,“没有、没有,”他拍着胸脯说,“什么玩意爷没见过,来,先喝一杯再说!”

    侍女退下,这里就没有别人了。希林想找人帮忙也找不到。他特别无奈地叹口气:哎!只要不是来玩命的,喝酒就喝酒吧!

    于是二人干杯。那位哥们一饮而尽。

    希林举杯喝,一口酒下去,他一咧嘴皱起眉头。

    “哈哈哈——小兄弟酒量不行嘛!”那人得意地说。“酒量不行怎么在这里上班!”

    希林皱眉:跟酒量没关系。随着诅咒逐渐生效,喝下去的美酒,也是一股苦涩的味道,还掺杂着一些灰烬的颗粒感。实在不好喝。

    “哼哼,没事。我干了,你随意。”那人自说自话地喝着,酒过三巡,那人得意地笑起来,问道:“小兄弟,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希林特别无语,其实他心里想着:“你什么人管我鸟事?”但是看那人高兴得很,又实在不好意思扫人家的兴致,就附和着问:“你是什么人呢?”

    “我啊,”那人又来劲了,眼珠一转,“你猜?”

    希林一见这又是个来找麻烦的,干脆站起来走吧。那人见他要走,又一把拉住他,连连说:“哎呀,我说还不行嘛!”

    “我啊,可是领主的儿子。”那人得意地龇牙笑。

    “你少来,真当我小孩子么!”希林当初混进城堡的演武大会时,可没见这么一号邋遢大将。而且城堡只有一个年幼的少主,好像还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样子。远远地从看台上看到过他。

    “真的,我没骗你。”那人指着座位道,“你坐下,我们慢慢聊。”

    “你在演武大会上看到的那个,根本不是他儿子。那是他侄儿。他那个老东西,一辈子花天酒地,却连个正经儿子都没生出来。我呢,才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刚要继续说,又一个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稀客啊!你今天怎么来啦!”

    抬头一看竟然是花二爷。而且不出所料,他出现的时候,身边定然是有几个女孩子陪同着的。

    花二爷看到这人,别提有多高兴,干脆从楼梯上跳下来。二人一见面就是勾肩搭背的,话说起来就没完了。一转眼,那几个女孩子也绕路过来,这个本来寂静无人的角落一下子热闹起来。

    早就说这两个人衣着打扮颇有类似之处,二人站在一起,更是让人觉得他们俩挺像。看他们这么要好,也不奇怪了。

    “诶,你看,这人是我哥哥,怎么样,像不像?”那人问希林。

    “嗯,难怪。”希林点头,“原来花二爷你也是领主的儿子?”

    “呸!”花二爷一脸鄙视地嘲笑那个人,“你一个野崽子就不要到处招摇撞骗了。”

    少年就被他们两个人搞糊涂了。

    “小兄弟,我跟你讲。”那人解释道,“别人都说我们俩长得像兄弟,我觉得也挺像的。我们俩当年一见如故,比亲兄弟还亲。但是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我是领主的儿子,这事可是真的。天可明鉴!”

    “所以你是领主的私生子咯?”希林好像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切!”那人还有点不乐意听,“儿子就是儿子嘛,别说那么难听。”

    “诶,大胡子,你们红伶馆都有男孩子在上班了,你看我是第一个指名他的客人。”这位领主的儿子还挺高兴的。

    “有男人在这里上班很奇怪吗?”花二爷反问,“我上班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指名过我啊!”

    “你……”那人很嫌弃地指着二爷的鼻子,“你不是那个嘛!”随即他才恍然大悟,“噢……所以他也是……?”

    他大吃一惊,又转过头来打量一番希林,瞪着眼睛问二爷:“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啊!你们佣兵团都招童子军了?”

    提到年龄这事,看来二爷也不太乐意。他脸拉下来:“我也嫌他年纪太小,不会办事。但老大说了,‘有的事情,只有这样人才办得到’,我有什么办法!”

    “噢……”那人耸耸肩,“这么说,你们现在是六人佣兵团了?”

    “没有,还是五个人啊!”二爷有点不耐烦,掰着手指头又跟那人数了一遍,“那个盗贼玩完了,被抓进去,等着问斩。所以我们又找了一个进来,现在还是五个。会数吗?”

    说完二人又一齐大笑,看来他们关系相当不错,互相鄙视应该是相处模式而已。这个角落被一群人围住,希林想逃走也没法走,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喝酒,听这两个人互相吹牛了。

173. 酒后八卦

    花二爷真是一位非常敬业的夜场从业人员,他不仅是保安,而且还是销售。一直拉着那位兄弟不停喝酒。他们这样大吃大喝,等会的账可都是算在这兄台头上的。

    这位呢,也是心大,一杯接一杯地喝,兴致上来了就不停吹牛,丝毫不介意消费。

    花二爷身边左右一直都搂着几位女孩。他是个女性之友,女孩子们都特别喜欢他,是拿他当知心男姐姐一样看待。看样子,他混迹于此多年,对每一位姑娘都尽心尽力帮助,才赢得了她们的喜爱。

    而那位哥们,并没有女孩凑上来。他说话的时候就顺手往希林肩膀上一搭。

    希林转过脸狠狠地白了一眼这个家伙。他竟然浑然不觉,还嬉皮笑脸地说:“小爷我是领主老爷真正的儿子。跟着我你不会吃亏的!”

    “就你这这样还领主的儿子?我特么还是野蛮人的王子呢!”希林鄙夷地呛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真是诶!”

    “我也是真的。哼!”

    “我叫安塞尔,幸会幸会!”领主真正的儿子伸出右手要和野蛮人真正的王子握手。希林又瞪了自己肩膀上、安塞尔的另一只手。安塞尔识趣地拿开,少年才勉强和这家伙握了手。

    “希林洛斯。”他说,“绰号是小鬼。”

    三位算是彼此都认识了,大家又干一杯。安塞尔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说:“诶,我又听说了一件惊天大秘闻,别说出去哦。”

    “什么事?”希林很奇怪。

    “小子,城堡外面那个教堂你知道不?圣迹教堂,传说有个圣人踩过脚印的地方。”

    “嗯,怎么了?”

    “一个主教死了。”

    “切。”竟然是这件事。希林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早于两天前就知道了——就是他亲手杀的。但是他不方便说出来,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听着。安塞尔的咸猪手,又扒上少年的肩头。

    “主教?”花二爷心不在焉地听着,“大主教死了?可我没听说这事啊……”

    “不是最大得那个,也不是二把手,是三把手。”安塞尔一脸嫌弃,好像在抱怨:你们平时怎么都不看新闻啊!

    “哦……死就死呗,管我屁事。”花二爷表示听了也是白听。

    “哎,可不是这么回事啊!”安塞尔见老哥没兴趣,就拉着希林问道,“你都见过我们城堡的演武大会了,应该很了解我们的情况吧!”

    “可我没见过你啊。”少年泼了一盆冷水。“就算你是领主的儿子,你也不是城堡的少主啊!”

    “切!”一提起这事,安塞尔很不服气,“你注意看的,都是些大老爷。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一上战场跟娘们似的。打仗的时候,还不是我们先冲上去挨打么!”

    “这话什么意思?”

    原来安塞尔隶属的部队,是等级低于士兵的杂兵。这与他出身低微有关系吧。暂且不说私生子的事情是否可信,他是杂兵队长这事可是千真万确。

    “你可别小看我,我指挥着上百人的队伍呢!”

    他的队伍全部由出身低贱的杂兵组成,很多是从异族融入城堡的外乡人,也有些来路不明的闲汉,不排除躲债、逃役、被通缉的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

    要这么一说,希林对他就肃然起敬了。少年的眼里,没有北方城堡里那些等级观念。私生子也好,大老爷也罢,都是人。能率领百人的队伍,在荒原上算得一名大将军了。

    所以说,安塞尔这家伙还有那么一点可圈可点之处。他要是能再威严一点,摆出个百夫长的样子来,希林肯定要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了。可是眼前这家伙,偏偏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本来要杀大主教的,但是失手了,错杀了个不值钱的家伙。”安塞尔的咸猪手又搂紧了希林。

    “什么?杀错了?”希林听得大吃一惊。怎么回事,自己才刚刚接手的一票大买卖,竟然杀错了?那岂不是——!他震惊之余一言不发,静静地听安塞尔道来。

    “这个嘛,渊源可就长了。”安塞尔得意地满饮一杯酒。“怎么,想听嘛?那这杯可要你来请客。”

    “嗯,好吧,我、我请客。”希林点头。

    “哈,别这么紧张,你们喝酒是内部员工价,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先给我说说,死得那个主教怎么回事?”花二爷问,“谁杀的,死在哪了?”

    听花二爷的口气,好像对这事一无所知!希林一听也奇怪了:“老大做事这么小心,连自己的同僚都不曾告知吗?”

    “不知道呀!”安塞尔一拍大腿,“三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给弄哪去了!”

    花二爷失去了兴趣,不想理会了。“你小子听风就是雨。没见着人,说不定人家也在红伶馆里快活呢!”

    “切,你爱信不信。”安塞尔不搭理他了,专门跟希林说,“那个主教肯定死了。我知道他的。好色成性。他来城里转,肯定会背地里找点艳遇。这一次啊,根本没来,不是他的作风。八成是已经死了。”

    “呵呵,这话说的……”

    “他虽然说作风不太好,但人不坏,真的,小费都给挺多的。而且啊,据我所知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没有那么大的仇人。你们知道什么人出钱要干掉主教嘛——”

    花二爷摇摇头,好奇地看过来。

    安塞尔说着,话锋一转。“嗯,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说个屁!”

    “但是对方开了大价钱,一千块金币。”

    此言一出,在座各位登时哑口无言。

    “真的,我听说的。”

    “别骗人了。一千块金币?领主老爷的城池才值多少钱!再说,谁有那么多钱!”

    “哼哼,你懂行情,知道领主老爷的城不值那么多钱。”安塞尔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传说,领主老爷家的祖先,花一千块金币买下埃塞斯的古碉堡,一代一代修建了这个城。但这是题外话。金主真的出了这么多钱,千真万确。”

    “不可能!”

    “反倒是你,花二爷,金主出了这么多钱,找的是埃塞斯城里最厉害的杀手,你却毫不知情,这未免太奇怪了……”

    “你什么意思!他们找的我们佣兵团?可我根本不知道!”花二爷非常确信,“别说我不知道了,连小白都不知道!还有那个胖子老三,这些天都在红伶馆里喝个烂醉,毫不知情。他可是老大的心腹,连他都不知道……”

    安塞尔仍旧信心满满,花二爷惊恐地将视线移到希林头上。

    “如果真的找了老大……他竟然瞒着我们所有的兄弟单干?他想独吞这笔钱!”

    希林有极其不好的预感,立即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傻傻地问:“主教,究竟是什么……?”

    “哼,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花二爷愤愤地抱怨,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我可告诉你,出钱的那位金主来自帝国首都,人家自然是有钱。”

    帝国首都……这是希林第一次听说的词儿。听起来非常神圣庄严。应该是北方人极为敬重的地方。

    “而且呢,人家肯出那么多钱来杀一个人,自然也是不得了的目的。要我说啊,花二爷,你不妨亲自问问你们老大,这事什么情况。哈哈!”

164. 巧遇故人

    终于搞明白,原来这票大买卖的目标是一位主教。难怪值那么多金币。

    可是一开门,见到里面一位慈眉善目的大人端坐着正在喝茶,他不正是弗拉维大人么!

    新蒂连忙举高了扇子遮住脸。当日与弗拉维主教交流的言语并不多,但愿他不会记得自己的脸才好!

    “主教大人!”贵族老爷谦卑地行礼,“我向您,以及艾维勒斯大人致以诚挚的问候。”

    “免礼。”

    “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侄女新蒂。她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一直希望能够瞻仰主教大人的尊容。”

    新蒂连忙跟着向弗拉维鞠躬,他把头压得很低,生怕被认出来。

    “新蒂她潜心悟道,一直在家里钻研经书。但是她有许多深深的困扰。一个人死读书本终究是做无用功,我一再告诉她,应该询问一位有见识的大人来解答自己的困惑。”

    说得这么委婉,不就是想勾搭主教大人么!边上的修士听了都在偷笑。

    弗拉维对于这番虚伪的介绍感到厌烦。即便是一位和蔼的长者,也不免流露嫌弃。

    “孩子你有什么困惑都可以问我。我很高兴能见到你这个充满好奇的小家伙。”

    弗拉维站起身,倒了一杯酒放在桌上。

    “过来自己说吧。”

    又对窃笑的同伴们说:“你们去外面看戏。”

    这话说的,真是一语双关。

    “对、对,我们去看外面那出戏。”他们互相推搡着走出去,到了门口连那位老爷也一并推出去。

    那位老爷哪里放心,一个劲不肯。修士们硬把他拖出去。休息室就只剩下新蒂与弗拉维主教二人。新蒂紧张得要命,不停扇着折扇。

    “过来喝一杯,孩子。”

    弗拉维站在窗边,看看外面热闹的观众席。

    “我们修道之人,真是不应该沉溺这些声色犬马的东西。我不喝世俗的酒。不过你可以喝一点,没关系的。”

    新蒂执扇的手不停发抖,他脸色苍白,咬紧牙关,额角冒着冷汗。

    “你真是有很多问题啊,小野蛮人。”

    “你……你认出我了!”

    弗拉维很坦然。

    “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

    他轻抬起新蒂的下颚。

    “这双翠绿色的眼眸,熠熠发光如同钻石一般。我见过千万张面孔,谁也没有如此清澈的双眸。哪怕只看一眼我也能把你认出来。”

    新蒂放下折扇,尴尬地认同。

    “倒是我自己很庆幸。我悄悄地祈祷过想要再见你一面,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与你重逢了。”

    “是啊……真巧……”

    新蒂端着酒杯,偷偷看弗拉维的神色。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怎么,除了你那一连串好奇的困惑之外,还有别的事情找我吗?”

    弗拉维打量一番“新蒂”的装束,噗嗤一声笑出来。谁来找主教祈祷还要穿成这样啊。

    “我……其实是他们……把我穿成这个样子的……也是他们让我来的。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会见到你……”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弗拉维讲话的口气心平气和,他简直是个圣人。“一定是我的职业,令那位拉各斯老爷误会了点什么。”

    他自嘲道。

    “不过我记得清楚,在托身给神圣的事业以前,我是个取向正常的男孩子,没有这种爱好。”

    “我也没有。”新蒂迫不及待地附和。

    他喝了一口酒,缓解一下窘迫的气氛。

    “傻孩子。以后有事都可以去教堂找我。你遇到什么麻烦了都可以找我。是你的话我愿意随时帮你解决。”

    弗拉维愉快地说。

    “你眼下的情况,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脱身的情况吗?欠了他们的钱还是怎么着?告诉我,我可以摆平他们。”

    新蒂皱起眉头,一边感叹弗拉维的善意,一边纠结自己的任务。

    “大人,唉,现在不是我遇到了麻烦,而是你、你遇到麻烦了啊!你要大祸临头啦!”

    “哦?”弗拉维一点都不惊讶。“和我说说,是多大的麻烦?”

    新蒂踌躇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说出口:“大人,有人想买凶杀你!对方出了很多钱,一千块金币呢!这事千真万确,是绝对可靠的人告诉我的,因为——”

    新蒂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就是他们雇佣来刺杀你的人!”

    弗拉维的脸上和颜悦色,一丝一毫的惧怕都没有。甚至一点都没有一点意外。

    “这就难怪了。我差点以为他们为我打造了口味轻奇的艳遇呢!原来是派了个小杀手男扮女装来刺杀我。”

    “……抱歉啊。如果是你的话,我绝不会下手的。”新蒂有些惭愧。

    “没关系。”弗拉维一本正经地说,“他们是要你立即杀死我吗?”

    “没……安排去了另一个地方,在一座酒窖里。他们如果喊你去,你可千万别去!”新蒂低着头说,“这场见面也是意外,本来那位老爷不让我讲话的。”

    ……

    新蒂还觉得不放心,又说:“也不是他要杀你。其实我不知道具体是谁。那位老爷只是被我们老大利用而已的。”

    “行,我都知道了。”弗拉维伸手过来揽住新蒂的腰。“就假装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你也什么都没有说过,怎么样?”

    “嗯嗯,好啊!”新蒂点头称是。

    “我们出去看戏吧。告诉我,你了解戏剧吗?”

    “我不懂。”

    “戏剧是一种古老的倾诉,即便是最蛮荒的野蛮人也懂得欣赏。今天我们热衷的表演,是从远古的礼神舞蹈演变而来的。”

    这样的说法如此新奇,新蒂突发奇想:“就是巫祝表演的那种?”

    “对。”

    弗拉维推开门,二人从舞台下方的过道入座。教堂这一方,大主教的位子也留空。弗拉维坐在一旁,新蒂则蹲坐在台阶上。

    “人们喜爱戏剧,有一个原因。”主教随口说道,“因为戏剧之中,可以释放人的本性。”

    “?”

    “平凡的人假装成英雄。好人假装成坏人,在有限的生命中无从探索的未知,可以在无限的戏剧中寻找。”

    新蒂好像听懂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个有悟性的孩子。”

    舞台上上演着少年的爱情故事。王子、公主、复仇、是一场老掉牙的套路。新蒂第一次看戏,才会饶有兴致地望着舞台,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

    这个主人公很有趣,有些地方和他很像。都是背负着家仇的王子,爱着一位公主,而且……还有个恶魔紧随在身后,不停嘲弄着少年。

    那个恶魔长得就跟撒耶坦一副模样。

    新蒂甚至怀疑城里人是不是都见过撒耶坦?

    每当王子困惑地独白的时候,恶魔就在一旁附和着讽刺的台词。而许多配角登场的时候,恶魔还会跟在他们身后捣乱,引得那些人意外出丑,观众一阵阵捧腹大笑。

    当剧中的王子独自站在舞台中央,倾诉国仇家恨的时候,只见台上的恶魔绕着他打转,低语着恶毒的话语,怂恿他快点复仇,将一切阻碍自己的人送下地狱。

    新蒂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不要相信恶魔!”

    “哼,你会纠结这个?即便到了我这把年纪,也时常会困惑:存在于世间的诱惑,究竟是来自天使一方,还是恶魔一方?”

    弗拉维在一旁自言自语。

    其他观众都没什么反应。新蒂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个恶魔,是不是只有自己才看得到?那根本就是撒耶坦啊!

    当他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舞台上的撒耶坦转过身来,朝新蒂一个人谢幕。

    “恶魔……”新蒂颤抖着嘀咕。

    “嗯,是啊,这是个严峻的问题。”主教大人若有所思。但他是在思虑自己的事情。他看不见恶魔,不知道舞台上撒耶坦正在大声地嘲笑他。

    新蒂还想问问弗拉维大人,恶魔究竟是什么。

    “主教不是应该很懂吗?撒耶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才能对付他!”这些想法徘徊在他脑子里。

    刚要开口,那位贵族老爷却冒失地闯过来。

    “哎呀,主教大人啊——!”他大叫的声音显然影响到别人看戏了。

    “哎呀,我的大人,我这位侄女不懂事,你们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公然相处的。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拉各斯冲上来一把拉起新蒂,又赔礼、又一个劲地眼神暗示:“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您还是去那里、那里吧!”

    临走又一通挤眉弄眼:“她在那里等您!”

    新蒂则只是低着头遮脸,皱着眉向弗拉维轻轻摇头。

    “就是那个地方,千万不要去。”

174. 酒肆花魁

    离开那两位哥们,希林回到珀茜身边,继续充当她的好闺蜜。因为生意冷清,她在大堂里特别尴尬,做什么都遭到排挤。想在沙发上坐一会,跟着别的姑娘一起接客人,可是人家都赶她走,不让她加入。希林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在那唉声叹气的。

    “哎!相好的几个家伙都不来了,我以后怎么办啊!”她跺着脚。

    希林也帮不上忙。昨天碰巧杀了个歪脖子才得了一块金币。如果没有“生意”,他也是穷得叮当响。大家都没生意做,两个人找了个吧台的角落坐着,随便闲聊。好歹有个人陪着,珀茜也不像从前那么失落了。

    这时候,就看见楼顶上,有个身着华丽的天鹅绒裙子的女人站在楼梯口。那个女人穿得太过与众不同,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见华丽的红裙宛如油画。而且她打扮得端庄高贵,丝毫没有酒场女子那样风尘的气息,简直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她面庞白皙,香肩袒露,肌肤完美无瑕。黑色的卷发严谨地梳成发髻。而脸上,戴了夸张的蕾丝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除了娇艳的红唇,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希林抬头的时候,总觉得那女人的眼睛,正在打量自己。

    “那是谁?”

    “她啊!”珀茜呛到了,不停咳嗽,“这天底下还有人不知道她?瞧她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吧!”

    那女人的确高傲,看着下面辛苦卖弄风骚赚钱的女孩,就像看着蝼蚁一样。她身后还跟着侍女,因为长裙不方便行走,侍女会一直帮她拖着。

    珀茜见希林没什么反应,便没好气地说:“那个,就是大名鼎鼎的花魁,罗茜·露儿。”女孩眼睛一翻,“你居然不知道?”

    “哦……”希林恍然大悟。先前在哪里多次听到她的大名,都记不清了。现在得见本人,他忍不住盯着那女人,仔细打量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女人也对着他眉来眼去的。

    “哼!就说臭男人没一个不知道她的。”

    “诶,到底什么是花魁啊?”

    “花魁你都不知道!就是我们红伶馆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子!”提到花魁,旁边一位女孩突然插嘴,她一脸的憧憬地望着楼上,“花魁可不是我们这样庸脂俗粉。她是美貌、气质并重的女子。不仅谈吐得体,见多识广,不输于贵族家的女孩,而且连领主那样的大人物都对她赏识有嘉。”

    “呸!”珀茜听了几乎勃然大怒,“都是骗人的!她以前也就是个睡在门边上的小丫头!”

    “你呀,不要妒忌了。”

    “我告诉你们啊!那个什么花魁,不过就是从前和我一起卖酒的臭丫头。”珀茜扯着嗓子嚷嚷道,“被老板娘抬举着才有了今天。哼!可是她这个人——”

    珀茜点指着楼上,怒吼道:“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现在风光了,就把从前的姐妹踩在脚下。”

    两个女孩争执不下,互相瞪着眼赌气。

    “花魁虽然是老板娘选出来的,但是老板娘的眼光不俗。他挑出来的女孩子可是万里挑一,才敢开那么高的价钱!”

    “到底有多高啊?”希林忍不住问。

    “听说啊,见个面就是三十块金币。”那女孩神神秘秘地说,“想睡她,没门!”

    珀茜就在一边翻白眼,鄙视这一切。

    “她平时都不下来吗?”希林表现得略略有些感兴趣,珀茜马上就掐他胳膊。

    “她自从成为花魁之后,几乎就不从二楼下来了。”那女孩说。

    “不过啊,她性格真的挺奇怪的。”又一个女孩子加入了话题。

    “嗯嗯,是啊。”不远处的女孩子也凑过来议论道,“她是个特别自命清高的人,就好像我们全是风尘女子,就她一个是白莲花一样的。从来也不屑于和我们讲话。”

    “诶,不是有人说她本来是富家小姐吗?”有好事的女孩问。

    “谁知道。反正她也是从小被卖来的。有什么富家不富家的。富家的也不会被卖了!”

    “是啊是啊,她就是特别孤傲的一个人。也没有特别好看。”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也搞不清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希林又遥望二楼。只见花魁的侍女竟然走下来,一路来到希林面前。少年也很意外。

    “这位佣兵老爷,我们姑娘有请。”

    珀茜听了就拦着他:“还姑娘呢,呸!”

    “哟,你别拦着了,自己今天的业绩做完了没?”侍女高傲地喝退珀茜,带着希林来到二楼。

    花魁已经带着另一名侍女回到房间。她的房间在二楼尽头,最华美的一扇门里面。引路的侍女轻轻叩门,请希林上前。

    这里可是三十块金币只能坐一坐的地方。希林小心地迈进去,慌张地四下看看。房间里有点昏暗,蜡烛和熏香在燃烧,弥漫着醉人的芳香。

    房间的装饰类似于东方的梦幻宫殿,她端坐在大沙发上,四周是无数丝绸的靠垫。对面是东方地毯和红木茶几,还有另一张客人入座的沙发。

    “请坐。”

    在侍女的引导下,希林坐下来。侍女又奉上红茶。这房间里的空气充满熏香的烟雾,坐久了就有些头晕。

    “他还好吗?最近在干嘛?”花魁高傲的发问,让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

    “花二爷。”侍女提点道。

    少年更加莫名其妙了。“哦……他挺好的呀……”希林随口这样回答。

    花魁哽咽着,好像有话又不肯说。

    “你找花二爷有事吗?”希林提议说,“那么我下去喊他好了。他就在下面,刚刚还抓着我喝酒吹牛来着。”

    花魁却摆手拒绝。她分明是心里很关切对方的样子,嘴上却十分冷漠。这是什么情况?

    少年挠挠头,朝着面前的大姐姐憨笑。

    “你们最近都在忙什么?”

    “我们?佣兵团吗?”少年恍然大悟,花魁小姐是因为这个才找自己问话的不成!佣兵团么,忙着杀人赚钱呗。少年偷看花魁一眼,心想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了罢。

    “我们啊……啊哈哈哈!”少年装作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就是四处跑跑,赚点小钱嘛!”

    “哼。你小小年纪,已经学得跟那帮家伙一样了。”花魁打开一个小匣子,说道,“他一直不肯来见我。我也不强求。你帮我带样东西给他吧。”

    说着她取出小小的一枚珐琅圆盒,握在女孩手里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小。盒子上翠绿的花叶,非常精致。

    “这是东方的蛇油膏,能治疗跌打损伤,你们江湖人肯定常用。帮我带给他,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哦。”

    少年也没多想,接过来收在怀里。反正她让带就带呗,举手之劳。这才辞别了花魁,下了楼去。

175. 少年游 其一

    再回到大堂,希林找到还在吹牛的那二位,把花魁交代的蛇油膏交给花二爷。本来简简单单一桩事情,没想到一提“花魁”二字,花二爷脸一翻:“什么玩意,拿走!”

    希林一愣:“干嘛不要?不是挺好的一个物件么。”他又看看手上的小盒,没毛病啊。如此精美的一个盒子,光看这包装也知道是高档货啊。

    硬塞给他,他竟然就给扔出去了。希林连忙去捡。

    “你干嘛还扔?”

    “你喜欢,自己留着啊。反正我不要。”花二爷这种女性之友,对场子里所有的女孩都关爱有佳,怎么偏偏对待花魁的礼物这么刻薄!

    希林觉得这东西是不是很值钱,既然花二爷不要,那自己就还回去吧。再上楼,那花魁的房门竟然就紧闭,怎么解释也不开门了。

    少年一脸扫兴地走回来,只见那花二爷还挺生气的样子,跑去一边吃闷酒了。

    “哎呀我说啊——”一只咸猪手就搭上希林的肩膀,安塞尔一点也不见外,搂着少年醉醺醺地说,“你怎么看不出来呢。那两个人斗气呢。”

    “斗气?原来他们也像埃塞斯跟临近城堡那样在明争暗斗。”少年领教了。

    “什么玩意啊,笨蛋!”安塞尔一拍少年的脑袋,“他们两个啊,是那个。”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少年也猜到了大概,他们是……恋人?

    “这样啊……”少年莫名地卷入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小小战争,当了一回双方撒气的靶子。“那这个怎么办啊?”蛇油膏还攥在他手上呢。

    “自己留着呗,笨蛋。”安塞尔笑嘻嘻地说,“这个挺贵的,拿去换酒钱。嘿嘿,城里的当铺我是熟客,我带你去换。”

    “不行!”希林连忙收好,“我又不喝酒,才不要!”

    “诶,话说回来,白天你们不上班的时候,你都在干嘛啊?”安塞尔问。

    “你要干嘛?”

    “我们出去玩啊!”这个自来熟的哥们一口气说了好几处城里的去处,希林自然是一个也没听过。

    “嘿嘿,你来这里时间不长,这些都不知道吧!跟着我混,我带你去哈!”

    说话之间,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要带他去哪啊?”

    抬头一看,竟然是老板娘!

    安塞尔嘿嘿一笑:“哟,老板娘,你好!”

    男老板娘一扭身,伸出手摊开手掌:“嗯?”

    他向安塞尔要钱。可是安塞尔笑嘻嘻地摸摸口袋:“哎呀,老板娘,你知道我的呀,什么时候赖过账!”

    老板娘眉毛一竖:“你小子赖账的时候多了!去年的还欠着呢!”

    “哎呀我嘛,你知道的呀。等秋后收税的时候就有钱啦,到时候欠的帐全部还上。”

    “哼!听说你们今年秋后还要打仗去?到时候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还全部还上?死鬼!”

    “别这么说嘛,打了仗才有钱嘛。过几天我就带钱来。”安塞尔灰溜溜地又想脱身,不想被老板娘一把捉住。

    “这个怎么说?”老板娘指着希林,少年好像又卷入了一场纷争。

    “这个怎么了?”

    “出台费。”

    “啥玩意?我找好哥们出去玩还要给你出台费?!”

    “给钱。”老板娘废话不多说。

    安塞尔这家伙,竟然还认怂了,口袋里掏出一块金币,交到老板娘手上还有点心疼。

    “你可别赖账,我明天来找你的。”他对希林说。

    希林一听,毛都气炸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合伙把我卖了?”

    老板娘咬咬金币,耷拉着眼皮说:“卖你怎么了。人在我眼里,就分两种,能卖钱的跟不能卖钱的。行了,今天放过你,你们玩去吧。”说完他扭着屁股离开。

    希林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安塞尔。

    “哎呀,晚上就算了,我们兵营都是臭男人,不适合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他伸个懒腰,“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哦,我们明天出去玩。”

    “滚吧你!”希林朝安塞尔屁股上踢一脚。希林从来都是个温顺的人,但是认识安塞尔这种没皮没脸的家伙之后,就免不了变成这样。

    赚了一枚金币的出台费这种事情,很快被珀茜听说,他还被嘲笑了一整个晚上。说来也奇怪,希林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万事通老大。向珀茜打听,女孩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佣兵团”这样的说法,对于那个经常和老板娘一同出没的怪人,她一无所知。

    日子这么消停地过着,无忧无虑的,很容易就沉溺其中。希林握着手上的蛇油膏,舍不得放开。这么漂亮的物件,他此刻都没有心上人可以送。

    想到幻境的茉莉,他便打算睡觉的时候一直握着那小盒子,是不是梦到幻境的时候就能交给茉莉了!这个主意不错,少年打定主意睡下。

    一夜无话,他却没有去到幻境。醒来时小盒子还攥在手里。

    “这次不成功,那么下次再试试!”少年起身穿好衣服。

    红伶馆也有食堂,供给女孩们伙食。希林借口去吃饭离开房间。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行踪,谁都没发现他根本不需要吃饭,连水也不喝的,每天就是独自呆着。

    “希林——”大早上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少年差点以为是谁在喊救命。仔细一听,糟了!安塞尔那个家伙还真来找他了。顿时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安塞尔有点热情过度了。要是他能稍微矜持一点,希林也不至于这么排斥。想放着不管吧,那家伙竟然嚎起来没完了。

    算了,出去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招!

    希林带上匕首,黑着脸出了红伶馆大门。安塞尔正站在门口,骑着马,还牵了一匹空的。因为他神经病一样的行为,路上行人纷纷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嘿!别嚷嚷了,还怕没人认识你么!”

    “上马!”安塞尔的话更像是命令。

    “去哪?”

    “出去玩啊!”安塞尔还觉得希林欠着自己一样,“我这礼拜就剩那一块金币了,还当了你的出台费,现在我们谁都没钱,只能出去玩咯!”

    “你……你这家伙,还找我出去喝西北风吗!”

    “反正我付钱了,你不跟我走我就在这嚷嚷一整天。”

    真是无语了。希林上了马,但还是很鄙视地说:“你就是一神经病。走吧!”

177. 冰冷的双刃

    第二天清晨二人才回去。希林辞别安塞尔,步行回到红伶馆。

    “你回来啦!”大老远的,珀茜就在门口招呼道。

    “嗯。”

    珀茜挡住他的去路,掐着腰板起面孔问:“你跑去哪里了?”

    “我……出去玩了啊,和新认识的哥们。”希林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

    “哼!”

    “你生什么气?”

    “你跑出去玩,都不告诉我一声!”

    “这个……”希林挠挠头,“需要告诉你吗?只是出去玩而已啊。”

    “你!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珀茜一跺脚,憋着嘴,眼泪就开始打转。

    希林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珀茜这样莫名地发火,让他犯难了。他最近从花二爷那里学来好多一套一套的哄人的词儿。

    于是他搂着珀茜,凑近了轻声对她说:“小仙女,乖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珀茜的脸居然一下子红了。希林还以为在红伶馆上班的女孩子,早都对男人有抵抗力了呢!想不到她还吃这一套。

    不过珀茜还是撅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希林回想了一下前几天喝过酒,呕出一滩臭水的情形,只好咬咬牙,又问:“我今天陪着你给客人灌酒好不好?帮你把业绩做了?”

    “哼,”珀茜撇撇嘴巴:“态度不错,不过今天算了。今天没有别的客人了,被包场了。”

    “包场?”

    “对啊。有个远处来的款爷,把整个红伶馆都包下了。”珀茜抱怨道,“我们所有的人,今晚都要仰仗罗茜·露儿了。”

    原来一位不知道从哪来的大爷为了见罗茜·露儿一面,竟然出钱包下了红伶馆。今天所有的姑娘都不需要揽客。大家正在忙着布置室内。

    老板娘不出意外地选了所有漂亮的姑娘去楼上侍奉,把丑一点的扔在下面干活。珀茜从前做花魁的侍女,得罪过罗茜·露儿。因此也被赶下来。

    希林走进大堂,看到二爷趴在酒桌上喝得烂醉。有几个相好的女孩子陪在他边上。小白这次没有睡在楼梯上,而是睡在角落的沙发上。

    那些被打发下来的女孩们,就自己随便说说笑笑的,闲得很。老板娘不见踪影,大概是在楼上。上面断断续续传来歌声笑声。

    白天红伶馆几乎不接待客人。上午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休息。大堂里很是冷清。

    希林也挺无聊的。他心想,不如去练练剑吧!虽然只有一把匕首,假装是剑就好了。于是离开大堂来到后门。后面的窄巷空无一人。他一个人活动两下,又顺势拔出匕首。

    至于怎么练,他只依稀记得罗尔练习的那几招,劈砍、刺、回身平砍这一类简单的动作。

    “管他呢,随便练练呗。反正就自己一个人,随便怎么练也没关系的吧。”希林这么想着,就任意地凭空比划。

    玩了一会,额头上汗水也开始淌了,正是精神有些涣散想要休息的时候,猛然见背后一袭凉风,有杀气!希林倒吸一口冷气,不禁有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

    余光所及,一道冰冷的刀光从他身体一侧闪现。

    “小白——!”

    他颤抖着回身面向“敌人”。平日里并不会看到小白习武,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在睡觉。说不定他半夜里练?而他这会正在房顶上打瞌睡。看到希林在下面比划,先是嘲笑了一阵,又起了兴致,才过来。

    小白傲慢又冷淡地低声说:“跟爷过两招。”

    他从来都不多讲话,这也是性格的原因。可能他的内心不像外表那么冷傲,只是他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绪。从来说出来的话,要么是吃饭睡觉,要么就是杀——

    希林脑子里瞬间回想起小白怎么用一把刀给自己留下一身伤口的。看到小白在面前,他就情不自禁地害怕。

    小白将刀转向,刀背对着希林,轻轻拍他的肩膀说:“我用刀背。”

    刀背,也仍旧是冰冷异常,希林还是忍不住怕他,是从心底的怕。

    “哼。”小白冷笑一声,刀锋一转,猛然间又划到希林胸口。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一招一式的间隔时间都很长。而且连态度也变得怠慢,好似打瞌睡一样的眼神,等着对方反击。

    希林却仍旧慌慌张张,等看到了寒光才想起来要格挡。小白回身,又是一道寒光乍现。

    尽管已经明显看到小白放慢了速度迁就着,希林还是打得吃力。对峙许久,也没有掌握窍门。

    “来打我啊,笨蛋。到底会不会?”小白干脆不动了,站着让希林出手。

    “打你?”希林手上这么一把小匕首,怎么打?武器的长度是重要的影响因素。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越是长的武器就越有利。像希林现在这样反握着匕首,出招的时候,手臂先碰到小白的刀刃,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而希林对小白的身手,打心底里害怕。哪怕小白现在只拿着一把刀,还是刀背向着自己,他都怕。小白究竟有多深的功底,完全是个谜。

    这一场训练,变得漫长又辛苦。小白根本不懂得循序渐进的引导,上来就是碾压式的教学。希林用尽了全部的心思,都没能碰到小白分毫。反复的尝试和失败消磨掉了他的耐心,他变得烦躁。他甚至放弃技巧,冲上来直接用力气跟小白硬拼。小白竟然还是微笑着接招。也不知道他使了几成力气。

    这时候,红伶馆午饭的铃声响了。

    小白猛然用力推开希林,希林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气得头脑发胀,坐起身又要打,可是小白箭步走到他面前,刀剑指着希林的喉咙。

    “没劲。”小白收回直刀。“爷吃饭去了。”打开后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希林喘着粗气,把匕首往地上一扔,说不出话来。

    小白作为杀手,绝对是一流的。可他不是一名好老师。跟着他过招,希林只有一身的挫败感。当佣兵这么难,以后的路可怎么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842/ 第一时间欣赏吸血鬼骑士起源最新章节! 作者:沿海高冷咖啡所写的《吸血鬼骑士起源》为转载作品,吸血鬼骑士起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吸血鬼骑士起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吸血鬼骑士起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吸血鬼骑士起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吸血鬼骑士起源介绍:
生于中世纪的吸血鬼,永远保持着十四岁少年的隽美容颜,八百年的生死离别都没有留在心上。吸血鬼骑士起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吸血鬼骑士起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吸血鬼骑士起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