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6. 精致阁楼
希林好奇地参观了拉吉玛的小阁楼。由于太过狭窄，他得一个人上去。少年攀上卷花的楼梯，绕着圈跑上顶层的阳台。
“嘿，我上来了哟！”
一转眼站在阳台上，他嘻嘻哈哈地朝艾利安打招呼。
这房间太小太小了，人是不可能住在里面的，没有饭桌没有厕所——大概恶魔也不需要。只有一半露天的阳台，一张舒适的躺椅，一只茶几上面摆放几样精致的器皿。
阳台上栽种了稀有的宝石花，水晶杯里盈满流淌的金水。茶几下还有个精致的箱子。里面大概是恶魔的私人物品，希林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翻动。
“难怪拉吉玛躲在观星台上几十年都不觉得寂寞。说实话那里比他的家还大一点呢。”
希林坐下来，背靠着躺椅上的靠垫。住在这里要么躺在椅子上睡觉，要么就坐起身看阳台外面。此处气候温和，也用不着门窗。
“真是做梦一样的美景啊……”希林躺了一小会，觉得这靠垫好舒服……也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仅仅迷糊了一小会，少年又猛然惊醒，急吼吼跑下楼。“伙伴们还在下面等着呢！”
“哈，我来了，我们继续走吧。”希林问，“接下来怎么走？”
“我带你们去找永生之酒的宫殿。别人我不晓得，那家伙我还不知道么！”
“嘿嘿，你说的宫殿，不会也是小小的像你这个阁楼一样的吧？”
“看了就知道了。”
在第二层众多恶魔之中，拉吉玛唯独看琉璃光最不顺眼。这也难怪，原来他们算是邻居。恶魔之间彼此排斥，住的进了，就更是排斥到不行。
翻过这座百花山，一路沿着流光溢彩的山涧往下走，许久又来到一片谷地。脚下是忙忙一片金石玉花。希林见到大片的草地，二话不说跳上马背跑了一圈。
地上五光十色的宝花被马儿踩踏腾起一阵阵金光闪闪的花粉。玩了一会再看两匹黑马，都成了黑中带金的流金马。
“哈哈，拉吉玛，要是个财迷来到你这层地狱，还不得被迷死！”
“你说财迷啊？呐，你身后就有一个。”
希林有些奇怪，回身一看小溪边上，竟然有具完整石化的骸骨。分明是个人型，怀抱着好些金玉宝石，早已经死亡千余年，形态化为雕塑一般。
“这是人？”
“是人，元魔的工匠奴隶。他偷偷逃了出来捡拾地上的宝石，因为吸入太多金粉死掉了。”恶魔走过来鄙夷地看着骸骨，“每当元魔抓来新的奴隶，都会好好教育他们一番，切记不要逃离自己的结界，否则下场就是这样。”
“地狱还有活着人类？”艾利安听了大为惊诧。
“当然有。不然谁来造我们穿的用的那些漂亮玩意？就连你身上的铠甲，明显也不是人间的物件，大抵是某个工匠奴隶用地狱的金属打造的。”
“嗯，我也听撒耶坦说过，他用的物件都来自巧手的人类工匠。他会花言巧语欺骗工匠们，以永生为代价换取他们的劳动成果。”
这些事情艾利安全都是头一次听说，信息量有点大他一时还难以接受。
“走到溪水边上，离永生美酒的宫殿就不远了。”
拉吉玛又带着大家沿水流继续走，不多时看到远处有个积水潭。
“就是前面了。”拉吉玛说完，却又远远瞧见了什么东西，顿时惊慌起来。
“希林，你看得清楚吗……那积水潭边上跪着的，是个天使？”
希林看得一清二楚，默默点头。
“看他跪在水潭边，也是个指路天使吗？”
“嘘——我总觉得，那天使有可能是活着的……”
此言一出，三个人都面色铁青。找了块大个的石头悄悄躲在后面。
“我们不会是遇到天使军团的成员了吧？”
还用问么。那天使完好地穿戴着闪亮的全身铠甲，绒面的丝质罩袍，跪坐在水潭边。一手擎着带尖刺的旗杆，长长的方旗随风飘荡。一手搭着鸢形长盾。
那盾牌上，还绘制了天使军团的符号。
天使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铠甲完好无损，罩袍一洁如新。
一对闪耀的光翼轻轻垂在背后，像是躺在斗篷上睡觉。光翼偶尔会轻轻翻动，柔美的姿态像是在诉说絮语。
“他是睡着了？”希林再三确认，那天使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有可能。”拉吉玛不太确信。
希林闭上眼睛，静静地搜寻四周的灵体，试图寻找天使的意识。
“喂，你干什么！太危险了！”拉吉玛吓得发抖，急忙拉醒希林。
他动手慢了一步，希林已经感应到了天使的部分记忆。这些信息对大家而言足够了。
“我看到一个愤怒的天使，一路追杀某个恶魔。他脱离自己的队伍，随着追恶魔的倩影来到了积水潭边。恶魔化作潭中金鱼，被他一眼识破。”
“天使将长剑刺进水潭，一剑刺穿恶魔的胸膛，将妖孽钉在潭底。然后他跪在地上休息，由于光翼的力量衰弱而昏昏欲睡。”
这段话轻易得到了验证。积水潭中央有一截长剑。应该属于这名天使。
“之后的画面就非常模糊了，天使说‘待我再次醒来，继续为至高天堂而战’。就沉睡于此了。”希林说完又问恶魔，“这是什么情况？”
“天使大军出动的规律，似乎是按照天堂的昼夜来进行。他们到了某个特定的时间会猛然发起进攻，疯狂地涌入地狱。之后渐渐休息下来，等待下一次的援军。”
“他们都不回去吗？”
“地狱对天使而言是单向通道，一旦来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阵亡。”
这话听得希林真心难过，他都恨不得冲上去与天使理论，“这算什么？怎么比人类还愚蠢！”
“天使么，就是这么蠢的。”拉吉玛嘲笑道。
既然天使已经沉睡，大家可以小心靠近。
“千万别惊醒他。天使有什么力量你也看到了，他捏碎我们就跟捏蚂蚁一样。”
在拉吉玛的警告下，三人蹑手蹑脚靠近水潭边。之所以非要来这个地方，是因为永生之酒的“宫殿”就在此处。
781. 地狱 永生美酒
希林对天使充满了好奇，尽管被再三警告，还是蹑手蹑脚地接近，小心地观察。他甚至忍不住轻轻撩开头盔的面罩。
是一张过于苍白的脸，神情肃穆，没有一丝表情。双眼轻轻闭合，分明就在沉睡。
“你想要找死吗！”恶魔气得讲不出话。
希林小心地合上面罩。
艾利安则将注意力集中在水潭中。
“这里，就是那个家伙的宫殿。”拉吉玛不屑地说。
“这哪里是‘宫殿’？这连房子都不是，顶多算个浴池啊……”希林忍不住笑出声。
水潭的大小，还真就和查尼王子的浴池差不多（每次陪着他泡澡都无聊到爆）。水潭的面积，一个人泡着是非常舒服了，两个人的话还有些拥挤。哦，拉吉玛说过，恶魔有多大个头就占多大地方。哈哈。
周围的岸上，是精美摆放的宝石。按照颜色和大小细致地整理成几何形状，非常有趣。水源处有精巧的水渠水车。
“天呐，他就住在这里，一辈子都在泡温泉吗？”希林先是大吃一惊。而后又觉得好笑，与恶魔窃窃私语道，“那‘永生之酒’岂不暗是指他的洗澡水？”
“答对。”恶魔赞许道，“你开玩笑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当然如果泡在水里也很不错，抬头可以望见远处团团的群山，此地风景如画，怎么看都不厌。背后是一棵开满金箔花的大树。清风徐来，金色的花瓣落在水潭中，此情此景好不惬意。
“他在水下。”艾利安跪在水潭前面，轻易找到了自己的恶魔。
只见恶魔平静地躺在水潭中央，胸口上插着天使的长剑。骑士轻轻拨动水面，伸手去触碰水下的恶魔。
那是恶魔的实体，触碰的感觉与人类相似。他也有人类的面孔和轻柔的秀发。
“原来你是真实存在的，和梦中的样子一致。”艾利安自己也惊诧于眼前所见。
“哦，这就讲得通了。天使原本追击他而来。一剑杀了他以后才陷入沉睡。”希林说。
“但他没有死。”艾利安强调道，“他还活着。”
恶魔不需要呼吸，沉在水中许多年都没关系。积水潭中流光溢彩的水，与他自身的血液类似。他躺在里面仍旧保持着生命力。
“天使一定没想到，这个恶魔在人间还有代理人。代理人杀死的祭品源源不断，维持他的生命到了现在。”
艾利安踏入积水潭，这里的水齐腰深。他双手紧握天使的长剑，试了试力道。
这名天使的体型与普通人类相似，仅是略微高大一些。长剑的尺寸对人而言相当于双手巨剑，尚且能够操控。
艾利安一心要拯救自己的恶魔，沉下心来去拔天使长剑。
天使的力道不轻，长剑刺穿恶魔的胸口，又击碎水潭下面的巨石，深深卡在石头缝里。
好在艾利安也不是吃素的。他使出全部力量的时候，会陷入一种“吸血鬼的状态”，眼眸变成血红色，丧失了大部分意识，全神贯注地发挥力量。
长剑微微地松动，眼看被他拔出了石缝。
又随着他继续用力，剑身缓缓离开水面，最后离开恶魔的身体。
此时艾利安一手持剑，俯身跪在水池里，另一手轻轻去扶恶魔，揽着他坐起身。
希林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声，“不愧是琉璃光，这恶魔美得就像琉璃一样！”
他真的非常美，面容清新脱俗，宛若仙子。身形娇小玲珑，少女一般。半透明的弯曲发丝还滴着水。
希林看得有些脸红了。
再看那恶魔逐渐苏醒，睁开眼睛含情脉脉地抬头。他认得艾利安的铠甲，见到故人以后格外欣喜，笑着扑进他怀里。“真的是你？”
“嗯。”
“想不到此生，我竟能见到你本人，这是何等机缘。”
二人言语之间越发亲密，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希林不知不觉好像成了一颗电灯泡（然而中世纪并没有电灯泡），额，就是老话说的那种，人家在卿卿我我的时候，你站在一旁尴尬地微笑。
“我还是先看看此地美景，欣赏一番地狱山河吧……”希林眼珠乱转假装没看到他们。
“哼！所以就说，我讨厌这个水性杨花的家伙。”拉吉玛恨不得翻一串白眼过去。
琉璃光笑起来温婉可人，讲话的时候低眉侧目，俨然是个娇羞少女。再称为“他”就很奇怪了，还是改称为“她”吧。
单凭第一印象，肯定觉得这是温柔可爱的闺秀，性情随和令人多生怜爱，是许多男生渴望的梦中情人。
艾利安也如此坦言：“以往在恍惚中听到你的声音，感应到你的触碰。我一直以为人与恶魔的关系，就只有这样而已。想不到今日竟然能见相见。”
希林也知道自己下地结论偏颇。恶魔不是人，不能用人类的观念去理解他们。眼睛看到的极有可能是骗人的障眼法。
但是希林又想起来，恶魔也是极为坦诚的生物。互相之间可以使用读心术探听内心，真性情无须遮掩全都暴露无遗。
“她与艾利安算是什么关系？”
只见琉璃光轻声对着艾利安细语：“想不到你竟敢闯入无尽地狱。凡人来此是自寻死路。”
“凡人哪还有不死的。不死之身也会死啊。”艾利安温柔地回应，言外之意不枉此行。
她伏在艾利安胸口，侧耳倾听一路上的记忆。
他们之间究竟如何建立的契约，希林还无从知晓。但艾利安是被骑士团胁迫才成为吸血鬼的，其中各种缘由，他们二人一定都与骑士团有复杂的关系。
三十年来经历太多变故，天使沉睡，全部的骑士团成员由帝王护卫沦落成死囚。
而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可谓跌宕起伏。骑士长承诺协助处理地狱第三层的情况，却只派了艾利安一人前往，也有部分目的是寻找失踪多时的琉璃光。
他和希林两个人一路上遇到各种艰难险阻……回忆到这里，琉璃光悄悄地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希林。
“你就是希林洛斯·迦兰德？”她的话语浮现在希林的脑海里。
“诶……”希林被问得发慌。
恶魔对思绪的操控程度远高于人类。透过艾利安的记忆，她察觉到二人曾有短暂的人格融合。而在短时间的互相窥探中，他又看到了撒耶坦的脸。
“你竟然是元魔的代理人？”
希林没有否认。
这一段简短的对话，根本没有被艾利安察觉到。他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琉璃光游动身体，慢慢坐起身，撩开艾利安的面罩。轻抚着骑士的脸，对他低声絮语。
782. 地狱 邪恶的恋人
那二人跪坐在水潭里卿卿我我了好一阵，也不知说的什么悄悄话。好不容易说够了，才记得要出来。
恶魔的胸口上有三寸宽的伤口，闪烁珠光的血浆时不时渗出来。也许他们的身体结构与人类不同吧，这样的伤口竟然没有致命，也不影响她讲话。看她神色喜悦，是真心高兴见到艾利安，都顾不得自己伤势。
艾利安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抱着她大腿，一个公主抱把琉璃光抱出水潭，轻轻放置在草地上。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互相之间也看不腻，对视着傻笑。
希林悄悄地皱着眉头，“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你们该不会……真的……？”
艾利安听到他的疑惑了。师祖他竟然没有否认。没有否认！
“什么？人类与恶魔，这怎么可以！”
但艾利安他也没承认。他们二人只顾着自己说话，没在意旁人的目光。
希林有点慌，一阵阵的问号在脑子里飘荡。
琉璃光穿着轻飘飘白纱一样的长裙，银白色的卷发，全身都闪着五彩珠光。一阵风吹过，她的衣衫渐渐变得轻盈，好似一朵迎风绽放的玉兰。
艾利安坐在她身边嘘寒问暖，琉璃光只是挽着艾利安的手臂，含情脉脉地浅笑。
“她……需要治疗吗？对恶魔来说这情况严重吗？”
“哈，这个啊，只要多献祭一些美味的灵魂，这些都是小伤。”
希林与拉吉玛二人没话找话。
而那一对恋人，卿卿我我地腻在一起。“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很久没有看到了。”
艾利安把头盔摘下来，理了理发型。二人对视着无言。琉璃光轻抚他的面容，嘴唇靠在他耳边继续絮絮叨叨。
艾利安应该是个谨慎耿直的人才对啊！竟然会被恶魔的美貌迷惑，陷入爱河？现在的他，仿佛全世界就只有琉璃光最重要了，谁在他的心里也没这种分量。
“切，看得我都恶心！”拉吉玛故意地大声说话，“你们可能不知道。从前在元魔的宫殿里，琉璃光就是个斟酒的侍者。奴颜媚主这一套她玩了几千年。换在你们人类身上，简直是玩弄蚂蚁。”
琉璃光依偎着艾利安，靠得更紧了一些：“别理他，我是真心的。”这话仅仅是对艾利安本人说的。
艾利安对此保持沉默，只是搂着她搂得更紧了些。
“堂堂恶魔沦为人类的使魔，真是几千年都没有听说过的奇闻。”
琉璃光针锋相对，嘲笑拉吉玛的痛处。她神情清高，不屑得睁眼看另一只恶魔，只是又瞅瞅慌张的希林。但不可否认她生得美貌，哪怕轻蔑的样子也是那么惹人怜爱。
她使了个眼色问，“你跟他……”
“没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希林急忙回答。
“哦——？”她娇滴滴地咯咯笑，“在哪都得不到宠爱的家伙才可怜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拉吉玛有他喜爱的人，我也有，我们各自都……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你们开心就好，我不该多嘴的。”
希林更担心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大家坐在这里开茶话会，身边的天使可怎么办？
“黄金号角没有吹响以前，他不会醒来的。”琉璃光说完，凑到艾利安耳边说道：“杀了他，用他自己的剑——”
艾利安那样子，就跟喝多了似的。迷迷糊糊，什么都没想。微笑着端起天使的长剑，星光下闪亮的剑锋映着流光溢彩的潭水。
师祖他站起身，缓缓走到沉睡天使的背后。
“希林，把他的头盔摘下来。”
希林再三犹豫，奈何一并人等的催促，他不得已爬到天使身边，轻轻打开头盔下面的栓子。虽说天使的铠甲样式稀有，但略微看一看也能明白它的结构。头盔像个果壳一样打开，连着下面一圈护喉都摘下来。
这位天使有淡绿色的柔软长发，还戴着做工精美的头套——那是垫在头盔里面的结构。圣灵栖身的形体是人类，穿戴上与人类也是一致的。
他看上去眉目安详，虔诚、正直。
“你真的要杀了这天使？”
艾利安沉着脸不再说话，剑已经高高地举起，希林急忙闪身。唰——一阵血光险些伤及他自己。
天使的头颅被齐刷刷砍下，骨碌碌滚到潭水边。那张脸依旧安详。
跪坐在草地上的身躯纹丝不动，伤口喷涌着红色的血液。只是不知为何，天使的光翼没有熄灭，仍旧随风摆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栖身的形体丧失生命，很快这个天使也会沦为形骸。”拉吉玛在一旁看笑话。
而琉璃光，虽然被溅得满脸血，却在艾利安身边妩媚地痴笑。
“天使的血，是我这辈子能喝到最美味的食物了。”艾利安蹲下身凑到流血不止的断口，对希林说，“我们分享这份美餐吧。”
“不要……好恶心，我不要……”希林惊恐地往后退。
艾利安也不勉强他，自顾自地喝。这是希林见过师祖最不体面的样子了。
希林挪得太靠近水潭，又碰触到天使的头颅。他不小心一抖手，把那头颅掷到水潭里。真奇怪，分明非常沉重的脑袋，竟然就飘在水面。
“这群家伙，都疯了吧！”希林嘀咕着。
突然水潭下涌出什么东西扑进希林的怀里。少年吓了一跳。是琉璃光！再看艾利安身边，她已经不在了。不知她怎么突然移动过来的。
琉璃光在希林怀里，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娇颜媚骨，浅笑着问：“你在怕什么呢？”
“我……我……”
“你觉得天使那么高贵，不应该被杀？”
可能是吧，希林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告诉你，任何一种高高在上的事物，都可以被杀死，甚至是被卑微的生命杀死。天使终将堕入地狱，即便是最神圣的灵体，也会迎来自身的死亡。”
“你究竟要说什么！”
“深渊的泥潭，撒——耶——坦——”
“！”
“你是一时糊涂被他胁迫，才成为代理人的，不是吗？”琉璃光的浅笑越发邪魅，“契约更不是什么牢不可破的玩意。只要咔嚓——”
“轻轻一下，纵然是元魔也能轻易斩杀。一旦他死了，任何契约都灰飞烟灭。”
希林被惊得浑身颤抖。他断断续续的思绪，在与艾利安人格融合的时候进入了对方的潜意识，被这个细心的恶魔察觉到了。
杀死撒耶坦，解除契约，他一度非常渴望。但经历了许多杀戮，又觉得这事遥不可及，充满了自身的畏惧和客观的阻碍。
“怎么可能……”
“元魔当然可以杀。你也看到第一层的元魔什么下场了。天使军团迟早会攻陷地狱。没有哪个恶魔能永生。”
希林倒吸一口凉气。再看水潭，已然恢复平静。琉璃光躲在艾利安背后，抚摸着他的铠甲，悄悄朝希林微笑。艾利安自己沉浸在血色的飨宴中，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事情。
拉吉玛呢，看破不说破。
“我早说过，她是这种水性杨花的恶魔。”
659. 法阵的要素
“野餐结束了吗？”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希林诧异地回头，“撒耶坦！”
两只使魔见到了更加强大的元魔，都吓得缩起来。艾利安因为看不见恶魔的影子，反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希林脱口而出，立即又觉得不妥，他本来就是在等待撒耶坦呢，该说“你怎么才来”。也不知是方才的思绪连接到了对方，还是他其实一直在偷窥，偏偏赶这个时机出现。
“你来做什么？”希林又问。
“带你们去第三层。”撒耶坦反问，“这也需要问吗？”
“现在就能去？不是要先去第二层的元魔宫殿吗？”
“哼。”撒耶坦冷笑了一声，“放任你们自己从第二层的宫殿前往第三层，直捣我的老巢吗？你们放心，谁也找不到路。无论天使还是你们几个，也没有人伤得到我的本体。”
说到这里，再讲一遍。撒耶坦是元魔，第三层最大的恶魔。他一定有体量恐怖的本体，和一座与自己相称的宫殿。只是他做事狡猾得很，谁也找不到他的本体。希林看到的无非是他的影子。
而影子嘛，可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撒耶坦的影子自由地穿梭于乐园地界和前三层地狱之中，还能变幻自己的外观。
影子只有一个缺点——几乎没有人类能看见恶魔的影子。这样一来，恶魔对人类的干涉非常有限。任凭他们怎么游荡，也难以扰乱乐园地界的秩序。
只有极少数人类天生能看见恶魔的影子，比如希林。
“艾利安，我们可以准备出发了。”希林说，“我的恶魔来接大家，直接去第三层发生腐化的位置。”然后他又问撒耶坦，“是这个意思吗？”
恶魔眨了眨眼睛。
艾利安缓缓站起身。天使的血令他亢奋，双眼持续呈现血红色。这种吸血鬼的状态会令他在情感方面的反应非常迟钝，即便是面对希林这样亲近的人，讲话也变得冰冷。
撒耶坦看中了琉璃光的积水潭。食指轻轻一点，潭水立即涌动起来。
“这积水富含恶魔的血，是天然的祭品。用来开启结界再合适不过。”
说罢潭水喷涌出来，围绕着在场所有人划出巨大的范围。元魔做事一向霸气，划出的结界涵盖了水潭、死亡的天使以及周围每一个人。大家多一步都不用走。
琉璃光委屈地躲着，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元魔开启的结界轻易毁坏了她的“宫殿”。千年来苦心收集的各种珍宝毁于一旦。
艾利安手里紧握着天使的长剑。
“这可是一把名符其实的宝剑，所用材料何其名贵绝非人间所有，又能切金断玉甚至斩杀天使。”
似乎琉璃光更喜爱那宝剑。贪婪地轻抚长剑的剑刃，恨不得舔上一口。
“我眼看着他斩杀了许多恶魔。刃血的宝兵，同时也是强大的法器。”
“法器？”希林听了好生奇怪。“听起来是荷敏托那种神经兮兮的人用的东西……”
“法器是开启法阵必须的物品。有这么强的法器，我才能开启穿行结界去人间与他相会。”
琉璃光说得一片痴心，反倒显得可怜。
“没想到是你先下来寻我。”她又自顾自地傻笑。
琉璃光将天使的腰带和剑鞘都窃取下来，献给艾利安。这剑对天使而言这是长剑，对艾利安而言近乎巨剑。
“真是可笑。纵然你侥幸得了宝剑又如何，凭你那点能耐，开启得了哪个法阵？”
撒耶坦一阵狂笑。
琉璃光低头不语。
“不是你能驾驭的力量，切莫贪恋。”
琉璃光不肯，希林向艾利安解释了恶魔的话。他有些不舍，但还是很快同意。
长剑插会水潭中央大石头的裂隙上，那是它原本放置的位置。
“愚蠢地讨好恋人而险些丧命。剑上的血也是恋人的泪。这样的剑就叫做‘恋人泪’吧。”恶魔动用法力赋予名字，兵器便成了他的法器。
“这颗天使的头颅刚好成为骸器。”撒耶坦非常满意，挥手将剧烈的风暴引向水潭内，砂石迅速侵蚀天使的头颅，不多时只剩一颗白骨。
“若要开启强大的传送门，鲜血、法器和骸器都是必要物品。当然，即便东西集齐，也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
言罢，结界四周逐渐卷起巨大的风沙，遮挡住周围的景物。希林很好奇，眼睛眯着缝一直在偷看。他似乎看到风沙外面的景物有所变化。一些有节奏的嗡嗡声始终伴随在耳畔。
这一次结界持续了很久，看得出撒耶坦也非常疲倦。终于尘沙落尽，元魔长叹一口气。
脚下的繁花没有变化。撒耶坦的结界有个特点，连带着脚边的一块土地都会带走。他们就像站在地毯上一样。
眼前再现了希林非常熟悉的景象——无尽的灰白色沙漠。
“果然这就是你的第三层！好怀念这样的风光。”希林看到了只觉得亲切。这地方像他另一个家乡。
站在沙地上感觉略微有些不一样。希林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全身都被重物压着。炎热的风，吹在脸上很痛。
“怀念个什么，你分明就是第一次来。”
“嘿嘿，是嘛……”希林一阵傻笑，“感觉区别也不大呢！”
抬头望天空，有几只羽龙朝他们飞来。
其中一只是希林的坐骑，脖子上有一根漂亮的皮带。
“是幻羽！”
（羽龙的名字。刚想出来的——作者备注。）
那条来去如闪电一般迅速的羽龙。希林兴奋地打着呼哨，用力朝其它挥手。
还有另一只白色的长颈羽龙飞来。徐徐落在地上收起翅膀，化作撒耶坦专属的坐骑麒麟兽，原来它背上漂亮的卷毛是翅膀变幻出来的。
“哈哈，可以骑飞龙巡游啦！”希林光顾着高兴奔向幻羽，忘了身后还有他的战马黑美人。黑美人气死了，啾啾地大叫，冲上去叼住希林的衣衫。
“哎呀，可是你又不会飞的。”
奈何黑美人这匹马嫉妒心比较强，死活都不肯放开希林。
“撒耶坦，我可以骑马过去吗？你看艾利安也是骑马来的，我们的马又不会飞的。”
“就你麻烦多。自己跟着乌鸦飞吧。”元魔跨上他的坐骑重返夜空。“我在腐化的裂隙等你。你的乌鸦认识路。”
羽龙飞起来速度犹如闪电，顷刻之间就消失在天际。
希林跨上马对艾利安说，“我们再走一小段路吧，就快要到了。”
660. 第三层的裂隙
马儿在灰白色的沙海上行走非常吃力。这里的沙子非常细腻，更类似于烟尘。沿路没有任何路标，地上连只蝼蚁都没有，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直看白色的东西，我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希林走得很乏味。“那些家伙真没良心，一转眼全都不见了。”
撒耶坦早就不见踪影。黑色的乌鸦说好了给大家带路，可它也飞得不见踪影。希林想想就觉得生气。而且最可气的是，自己的羽龙也飞得不见踪影了。
因为没有更多载具，两只势不两立的恶魔被安排一通坐在幻羽的背上。幻羽它飞起来像闪电一样快，眨眼间不知飞到哪去。
“你说拉吉玛和琉璃光，两只恶魔会不会出意外啊？他们坐在一只龙背上，半路上打起来可怎么办？会不会一个把另一个给推下去？”
“谁知道！”艾利安只觉得好笑。
这条路令人感到平静和安详，难得二人独处。艾利安对希林而言是特别的人。不仅仅因为他是老师的老师，更是因为他是希林唯一了解的另一个吸血鬼。在此以前，他以为世上没有第二个吸血鬼的。
“希林。”
“怎么了？”
艾利安平日里沉默寡言，是个冷淡的人。他很少主动讲话。
“成为吸血鬼，你会后悔吗？”
“哎呀，突然问这个……怎么说呢……”希林抓抓头发，“出卖自己的灵魂给撒耶坦，不得不为他杀很多人，的确是令我感到后悔的事情。”
“那么你还有不后悔的事情吗？”
“嗯，有啊。”说起这个少年甚至有些兴奋。“我游历了好多地方，认识许多朋友。还认识了你。”说得脸红了，“而且竟然能和你一起在地狱探险。见识到这个世界奇妙的另一面，这样的旅行三生有幸。”
“我也这么觉得。原本觉得吸血鬼骑士就是一群可悲的奴隶罢了。认识你之后才知道世上有这么大能耐的吸血鬼。从前我也不晓得世上还有地狱，还有往生界，还有真实的天使和恶魔。能见识到这些一辈子都值。”
“哎呀，哈哈。说得像是在表白一样。”
“只不过当初，确实经历了漫长的绝望，才向恶魔妥协的。那时候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对世间的一切都不抱希望。”艾利安说着，一时兴起想到一个比喻，“就好像要跳进一口枯井，头朝下折断了脖子却没有死，还要活活忍受着疼痛祈祷快一点结束的那种绝望……”
“那……琉璃光又是怎么回事呢……？”
“希林，你有爱人吗？”
“有啊。”希林脱口而出。“年少的时候遇到了一位部族的公主，她就是我的爱人。”
艾利安摇着头苦笑，分明觉得这个不算，又不忍心揭穿。
“怎么不算？我对她是真心的，她对我也是！”
“你的人生才经历了多少，这些只是一瞬间的花火罢了。”
希林皱着眉头，“艾利安，你在怀疑我的品格吗？我们荒原上的部族，一旦认定了爱人就至死不渝，比任何一种情谊都珍贵。我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心，哪怕当初只看了她一眼。”
艾利安的微笑变成了狂笑，仰着头大笑不止。“希林，你的人生已经是漫漫长夜。初恋的花火太微弱，不足以照亮你后面的路。”
希林撅着嘴生气。“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艾利安，我们赛马吧。谁赢了谁就说得对。”希林等不及对方回应就策马扬鞭，“顺便看看这两头争强好胜的畜生，究竟谁跑得更快。”
两匹往生的战马不晓得疲倦，在一望无际的第三层狂奔。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景物，谁也不晓得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战马迎着风，风从哪里吹，他们就往哪里奔。
以至于过了太久，希林忘记一开始要去的方向了。
“艾利安……你觉得我们走到哪了呢？”希林猛然停下脚步。跑累了，他就不生气了。
“不就是一直朝前跑么？异界的幅员辽阔，动不动就要跑上十天半月的，一点也不奇怪。”
“但我觉得这里好奇怪。”希林跳下来，牵着马走到前面一处奇怪的裂隙。“和我亲近的人物，比如撒耶坦或者哪怕是那只乌鸦，只要他们在我周围，我就能感应到。现在我觉得异常平静，谁都不在身边。我们莫非迷路了？”
“又迷路了？”艾利安也跳下来查看。“这是什么？”
面前一条狭长的裂隙阻挡了去路。起先希林完全没有发现。他就是凭借过人的视力发觉前面的白沙对接得不够紧密，似乎有条缝。
走近了发现的确是条天然的沟壑，才不得不停下。
而当他靠得越近，就越发觉得这沟壑的情况出乎意料——狭长的沟壑完全将地面划分成两部分，两侧都看不到尽头。站在沟壑边缘向下看，简直是万丈深渊。笔直的峭壁，根本看不见下面的尽头。
一阵腐臭的寒气幽然飘上来。深渊之中，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凝视外面。
“这下面一定很深。”希林踢了一脚白沙下去。只见一捧烟尘在黑暗中飘散，无法探知其中的奥妙。
“而且这坑……也不见得能跳过去吧……？”
再看这裂隙的宽度，说宽么没有特别宽，二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可是它也不窄，全凭马儿的跳跃力恐怕跳不过去啊。
“这下麻烦了。”希林抓耳挠腮。“这么一条缝撒耶坦肯定没有放在眼里。可我们的马又不会飞，该怎么过去啊？”
“不晓得这缝隙有多长。我们沿着它走，看看有没有尽头或者窄一些的位置吧。”
“嗯。”希林仔细比对了左右两侧，好像右手边的裂隙更窄一些，没准那边有可以通过的位置。
二人沿路走了一段，只看到一个缺角，似乎是离着对面稍近一点。
希林的坐骑黑美人一见显摆的机会来了，欢呼跳跃着绕着艾利安奔跑。不多时它助跑了一程，蹬着那个缺角纵身跃起，刚刚好跳到裂隙对面。它变幻出的利爪牢牢抓住峭壁，扑腾着爬上去。
顺利过关，它高兴地乱叫。
这可把希林急坏了：自己过来了，艾利安怎么办！他的战马就是一匹普通的石头变化的啊！
“哎呀，这可怎么办！”艾利安苦笑着，“只好硬着头皮上啊……”
661. 意外发现
希林策马在对岸焦急踱步。他一再责怪自己的马太不听话。“怎么办！这样就与艾利安分开了，我得怎么才能回到他边上！”
希林自己又不会飞，他能想到的只有幻羽飞龙。朝着云层反复地打唿哨，也不见飞龙的踪影，希林心急如焚。
艾利安镇定地观测一下距离，又拉着火流星向后退，准备助跑。
“喂，你冷静一点，不要乱来啊！”这次换做希林担心过度。
“不是说好了不死之身么。”艾利安冷笑一声开始策马加速。他得承认如此行径有赌的成分。火流星越跑越快，沿着黑美人留下的蹄印冲过来。
越过裂隙一侧的时候，眼看着他的速度略略慢了那么一点。
希林眉头一皱，心提到了嗓子眼。
咚！火流星撞在这一侧的崖壁上，果然差了半步，前蹄又无法抓住岩石。它奋力地蹬了两下，希林几乎是眼看着它坠下去的。
“艾利安——！”
再奔过去已经晚了。希林伸着手根本够不到艾利安。他着急的时候时间仿佛变慢了许多，就这么眼睁睁看到艾利安由意志坚决变成了绝望。叹口气冷冷地说：“什么跌落枯井的比喻，真是丧气。自己怎么突然想出这种话来……”
再看，一人一马顺着峭壁打着滚摔下去，底下漆黑一片连个影子也没有了。
希林慌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得到处乱抓。反复朝天空打唿哨，却连个影也都见不到。希林盘腿坐在原地，反复思量着。
“真像一场噩梦……我那些朋友没人知道我是吸血鬼，也没人认识艾利安。会不会等我醒来时还在皇宫？到时候谁也不知道这场梦里都发生了什么……感觉我的生命好混乱，人间与地狱，究竟哪里是真的？”
他叹口气，转而又一想，“别傻了，万一皇宫也是大梦一场呢？荣华富贵黄粱一梦，睡醒了自己还在战俘的囚牢里呢！哎，真是的！”
希林在身上找了个遍，只有口袋里一块宝石树叶的颜色比较鲜艳。他将石头放在自己脚下作为标记。
“哎呀我这个人，平时不爱穿鲜艳的衣服。以后记住教训，去哪都穿一条红短裤才是。”
准备好了，少年问黑美人：“你那个变成尖牙利爪麒麟兽的本事，到底是怎么变的？”
黑美人气呼呼地咧嘴。他似乎一生气就会变样子。
“呐，祸是你闯的，现在你带我下去找艾利安吧。别说你做不到！”
黑美人呼哧呼哧地吐着绿色幽光，四肢变成尖爪的形态，步态也发生了改变。它盘着身子扭来扭曲，低下头请希林坐上。
希林爬上马鞍。还没等他下令，黑美人箭一样地冲出去，一跃跳上对面悬崖的峭壁。利爪抓牢岩石的缝隙，头朝下稳稳当当地伏着。
希林也低下身子，全身紧靠黑美人。
只见黑色的麒麟兽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反复地往下跳跃。
希林也知道，跳下去毕竟容易，等会怎么上去就难说了。先不想那么多，找到艾利安才是。“师祖，你好歹也是个不死之身，别死在下面！”
跳到接近裂隙低端的时候，麒麟兽的速度越发加快，希林眼睛也睁不开。大概过了一刻钟，他才感到麒麟兽的速度放缓。四周有一股极其恶臭的气息弥漫。深渊的底部，压抑得喘不上气。
微微睁开眼，这里一片漆黑，与上面刺眼的白茫茫一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希林花了很久才适应这里的黑暗。他的眼眸，还有黑美人的眼睛和嘴巴，都能发出淡淡的光照亮一部分视线。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突然不走了？”
黑美人哼哧哼哧，变回战马的样子。它鸣叫了一声。希林这才发现战马的四蹄踏在齐腰深的泥潭中。幸好他坐在马背上，否则这会得弄得全身都是泥浆。
这里的泥又不比往生界的沼泽。简直无法行动了。黏稠漆黑的烂泥，像沥青那么黏，走一步都吃力极了。
“什么鬼地方，竟然是深远的泥潭。”
希林摇着头咒骂，突然又觉得一句话很耳熟。
“我是深渊的泥潭——撒耶坦。哼，这不就是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家伙的台词嘛！”因为那时说的还是家乡母语，遣词用句大有不同。只是含义没有错。
“恶魔的名字，似乎都与它栖息的环境有些关联。撒耶坦自诩为深渊的泥潭，莫非他住在这种地方？”希林不禁满怀着疑问。
向四周看看，无非都是些岩石。裂隙到这里变得很窄，只容得下一匹马行走。抬头看竟然看不到一线天空。
“大概裂隙不是直的，头顶的天空被遮住了。”
希林对着前后大喊：“艾利安，你在吗！”
他下马摸索，在齐腰深的粘稠泥浆里再次找了的始祖。他就像自己说的那样，头朝下摔下去，被自己的战马压着。
“在深深的绝望里祈祷救赎吗？”希林把他拉出来以后，撩开头盔的面罩，笑着问他。
“哼，一语成谶。我真是给自己找麻烦。”艾利安摇头苦笑。
“我有时候觉得，你这人挺莽撞的。”
火流星和他的主人一样垂头丧气的。它从泥浆里站起身，狠狠地摇动脑袋，也未能将黏稠的泥浆甩掉。
“是吗。”
扶着艾利安回到马背上。
“你不也是，贸然跳下来，现在我们都被困了。接下来可怎么办？”
“嗯……我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希林说，“比如说，你有没有发觉，背上的天使长剑在嗡嗡作响？”
“哦？”
要说这个，撒耶坦虽然将长剑据为己有，却懒得亲自动手拿。剑还背在艾利安背上。这一点起先谁也没有发觉。抽出长剑，剑刃上微微发出光亮。
“你看，指向这一侧，嗡嗡的声音会更强烈。”
希林在暗处时，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如果是上面他绝对觉察不到。
“有一股力量在召唤这把剑。”
“对。我们过去看看。”
662. 垂死巨兽
沿着裂隙朝一侧继续走，逐渐发现了恶臭泥浆的源头——一颗巨大的嘴巴。形状像是水蛭，个头可比一万条水蛭还大。单是这张嘴挡在面前，就大得像座山。
“哇，你看，好恶心。黑色黏稠的泥浆还在源源不断冒出来，难怪这里如此恶臭。”希林嫌弃地捂着嘴巴，免得自己也跟着呕吐。
“这玩意可不是力量的源头。应该还有什么在巨兽的背后召唤着长剑。”艾利安举着剑变换角度，可以确定怪兽与之无关。
希林歪着脑袋端详许久，突然说：“这东西长得眼熟，我见过它。”
“哎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那时候我还不相信恶魔的一套说辞呢！”希林低着眼睛思索良久，“因为记忆里的内容和噩梦混在一起，我没法说清楚自己当初看到的玩意跟这个是不是完全一致的。我只能说是类似这个模样的……”
“那你说来听听啊。”
“就是……”希林比比划划地，“三个头的巨兽，但是都没有脑袋，只有个嘴巴的。很长很长，能伸到云彩上面去，还能钻到地底下。”
希林描述得太过滑稽，艾利安忍俊不禁。
“是真的，很可怕的玩意。”
“我相信你的话。”
艾利安拿天使长剑对着巨大嘴巴狠狠刺下去，怪物的皮肤上不满坚硬的角质，费了好大力气才刺穿。
但怪物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是一滩烂肉。
“这玩意八成是死的，你看它动也不动的。”
长剑拔出来，只有一些恶臭的黑色血液涌出来。掀开皮肉看怪物的伤口，它的肉嘛反正也都是乌漆墨黑一坨。
“那我们爬上去看看吧。”
估摸着两丈高，因为巨大嘴巴上布满倒刺，都可以作为攀爬的抓手，上去不难。不多时二人踏在巨兽身上，总算摆脱了粘腻的污泥，还觉得一身轻松。
“要是能多有几截怪物，我们顺着路就能爬上去了。”
这怪物的身躯滑溜溜的，还有些软。二人的马匹几次险些滑倒。
“哎呀！”希林不得不下来牵着马，“这怪物的身子怎么不像脑袋那么坚硬的。”
又走一会，希林指着前方狂笑：“嘿，你别说！还真有另一截脑袋垫在怪物身子上面！”
艾利安也凑上来观看。就是一模一样的那种怪物大嘴巴，一样吐着恶臭的黑水瘫倒在地。
“也是死的？”艾利安又用长剑去戳。
这次巨嘴有了反应，呼噜噜又吐一阵臭气。伤口也喷涌出少量乌黑的血迹，看来它还存续了部分生命体征。
“救命！救救我！”突然一只手从满是倒刺的嘴巴中心伸出来，二人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个人？”艾利安反复查看那只手，就是个枯槁的人手。
希林点点头，“好像是的。”
二人脸上都浮起一阵阴云。这个地方看到真正的人，反而令他们极度不安。
“要救出来嘛？”希林小心地问。
“嗯，小心点。”艾利安就站在那只手边上，提着剑对准那人，显然是打算做两手准备的。
希林小心翼翼握住巨嘴口中的手，对方也握紧了他。而后少年用力将那人向外啦。渐渐地，一整只手臂都拉出来，眼看着那人的脑袋也顺着恶臭的泥水往外钻。
希林不敢继续用力，后退了半步紧握剑柄，准备看看什么“人”会从这里面爬出来。
“救命……我还没死……”半个脑袋从巨嘴中伸出来。只不过不是露出来半个，是有一半被削掉的那种半个。
希林看得一阵恶心，剑也拔出来了，咧着嘴说：“这定然不是活物。还是小心为妙。”
再看看那“人”，吃力地自己爬出来，缺胳膊少腿的，吃力地往前移动。
“喂，你是什么人！”希林大声质问，对方就像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希林有些怕了，一剑挥砍上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铁质长剑从那“人”当中毫无阻力地穿过去，什么都没有碰到。
那人也没有在意他们，继续喊着只言片语往前走。
“这怎么回事？我明明都拉到他了啊！”希林禁不住好奇又去拍那人的肩膀。果然他是能够触碰那个人的。对方茫然地回头，看到了希林也没有任何表情，不多时又继续往前走。
“大概是剑的缘故。你用的是人间的剑。”艾利安走上来，挥起天使之剑，对着那人后背猛然一击。那“人”被利剑劈成两截，逐渐化成两撮青烟，消失在黑暗中。
希林越发不解。艾利安说：“那应该不是人，是被巨兽吃了一半的亡灵。”
“在我记忆中，通体巨兽的确以人类的亡灵为食。大概它刚被杀死不久，嘴里还残留着食物。”
长剑依然在与某种力量共鸣。二人决定爬上第二级巨兽尸首，继续一探究竟。
新鲜的巨兽还会时不时地蠕动，路走得更加艰难。二人发现这裂隙正在逐渐变宽。越往前走，空间越宽敞，两人并肩牵马也不成问题。
巨兽的身躯呢，也呈现头小、肚子极大的三角形。它的皮肤上布满陈年的伤痕，有些位置的褶皱形成一尺深的沟壑，越往前走它的体型就越夸张。
“这一定是个非常古早的玩意。”希林感叹道：“没准几万年前就存在了。”
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巨兽身躯的颜色质地多有不同，呈现出一层层的分层，像树木的年轮。
这时候，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轰——轰——”的沉闷巨响。经过峭壁的多次反射，声音的混响听上去混乱不堪。
这声音过于低沉，震得人全身发抖。
“艾利安，你可当心点，这叫声激起了我许多回忆的……”
“这是、叫声？”艾利安摸不着头脑，他根本无法想象什么玩意是这样“叫”的。“这听起来像是……巨风吹过山谷，海浪冲毁堤坝……”
希林指着脚下的巨兽。
“好吧，如果是这么大的怪物用全身力气在吼，恐怕的确是这种声音。”
有天使长剑握在手里，艾利安有恃无恐，带着希林继续小心前进。
663. 跳动的心脏
看到第三颗巨兽头颅之前，二人先看到了一对闪耀的光翼。无数纤长的羽丝向上摆动，直指天际。
从背影看，那是一名大约八尺身长的天使。穿着亮银色全身铠甲，外面猩红色金丝绣花的罩袍。头上带着尖嘴铁盔，完全看不到脸。缠了一圈头箍，又绑了一条猩红色头巾。
天使手里握着金色长枪，借着光翼的力量悬浮在半空中。
他的姿态勇武、神圣，光芒万丈。
“那是活着的、真正的天使！”希林大吃一惊，不由得心生敬畏。
艾利安手中的长剑正是与那天使的长枪发生共鸣。两件兵器似乎有意识一般，惺惺相惜。遇到一块就发出齐鸣。
天使感受到了他们。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有任何改变。他无需开口，就向二人的脑海传达了质问：“你们来做什么？”
希林俏皮地想：“说我们是路过，你也不会信吧？”
他都没来得及解释，意念早已被天使接收。“堕落的人类。恶魔的代理人。”
“哈……都被他知道了……”希林朝艾利安使了个眼色，“他不会杀了我们吧……”
天使似乎没有兴趣理会二人。“退下，卑微的人类。别在战场上添乱。”
“既然他不想伤害我们，我们先躲一躲。”希林朝艾利安暗示，“你也知道，天使都很难对付的，我们根本打不过。”
艾利安识趣地后退。二人依旧非常好奇，天使正在与什么战斗？答案随着又一阵低沉的巨吼揭晓——最后一只巨兽的大嘴。
巨嘴蠕动着冲过来，天使则迎面撞上去。他的力量惊人，长枪刺进巨嘴的皮肉，简直是搅拌泥沙一般轻松。接着怪物冲击的力道，他又在巨大的嘴巴边上开了一道血口。
漆黑恶臭的血浆喷溅得到处都是。
希林与艾利安连忙躲避，还是被溅了一身。奇怪的是天使的罩袍竟然一尘不染。他悬浮着，喷溅在身上的粘稠血污缓缓滴落，很快全身恢复光洁明亮，一丝污迹都没有沾染。
“天呐，你看！太神奇了。”
“这么说来你可曾记得，我们遇到的天使形骸是蒙尘的，而沉睡的天使是光洁的。”艾利安也觉得奇妙。
那天使又接二连三重击巨兽，长枪刺出许多窟窿，巨嘴终于怕了，嘤嘤嘤地往回缩。
“哪里逃——！”勇武的天使乘胜追击，飞向裂隙深处。
“我们也去看看吗？”希林又拉着艾利安要走。
“真拿你没办法，明知道我们打不过天使，还要冲上去送死。”
希林笑嘻嘻牵马。“哎哟！”他脚下突然一滑，连人带马摔倒。
“我们脚下的怪物怎么还在动弹？不是已经死了吗！”
“应该是没死干净。你听过一句话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么长的怪物哪怕脑袋死了，身子也还能蠕动很久。”
二人发现脚下这一截通天巨嘴的身躯非常柔软，在有规律地蠕动。
“你看这里，有个节点。”艾利安细心地发现，两段皮肤褶皱中央，有个类似于眼睛的形状。那玩意扑通扑通地跳动，非常有活力。“你看这玩意像什么？”
“心脏？”
希林爬过去轻轻抚摸那颗“心脏”。它的个头相当于一个成年人。有微弱的光芒从内部散发出来。它强劲有力地跳动，力量轻易穿过厚重的皮肤。
“你要是这么说，好像它身上还有更多。”希林俯身向两侧看，远处还有更多这种节点。“我记得路上每个十余丈，就有一棵‘心’。起初我还以为它们是巨嘴身上的花纹。”
艾利安皱着眉头：“希林，如果刺穿每一颗心脏，是不是能彻底杀死这个巨嘴？”
“我觉得有可能。”但希林也觉得十分奇怪，心脏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正在游走，反复撞击着厚重的皮肤。“要不你试试？”
艾利安举起天使长剑，剑尖对准那颗心脏。希林帮着他一起用力，噗——长剑刺穿怪物的皮肉，直达尽头。
“哈，想不到这玩意的肉很紧实嘛！”希林用尽全力，只恨自己个头太小，分量太轻。
随着长剑的刺入，跳动的心脏逐渐停歇。原本不停蠕动，发出微弱莎莎声的身躯也缓缓停滞下来。心脏深处微弱的光亮逐渐熄灭，最终这截身躯彻底停止了摆动。
有趣的是，停下来的仅仅是这一截身躯。往远处看，两侧的心脏还在跳动，那边的身躯仍旧不断蠕动。
“看来就是你说的那样，刺穿每一颗心脏，才能彻底杀死它。”希林倒不是憎恨这怪物，他只是觉得造化神奇，远古生物的构造与他从前知晓的大为不同。
“要是纳特在就好了，他一定会记在博物志里面。”
艾利安缓缓拔出长剑，又小心地切开这颗“心眼”。
“我们瞧瞧这玩意的心脏究竟什么样的……”
“等下，你看！”希林猛然又发现异样，一个小小的东西在心房中游走，不断撞击巨嘴的皮肤。“这里面还有别的生物？”
艾利安也感到有些担忧，放开天使长剑，抽出自己的剑对准巨兽的伤口。
就见着有个拳头大小一身粘腻的玩意顺着伤口钻出来，摇头晃脑四处张望。接着，滋溜溜顺着长剑爬出伤口。是个三尺长泥鳅一样光滑的小怪兽。
“嘿嘿，这肯定是大怪物的小崽子。你看这张嘴巴长得一模一样！”希林伸手去抓，他哪里抓得到。那怪物溜起来比什么都快，手抓不住，剑也砍不到。
希林追着它一路乱砍，有几次碰到怪物了，可自己的铁剑又伤不了它，被小怪物柔韧的肌肉给弹回去了。再要追，小怪物钻进巨嘴与峭壁之间的缝隙里，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哼，叫它跑了！”希林一跺脚，“等我也得弄一柄天使的剑，看你们还往哪跑！”
悻悻地回来。艾利安温柔地责怪他：“你怎么像小孩子一样的，大敌当前还有心思玩。”
“我们跟着天使再看看那边有什么吧。”希林掐着腰，说得还挺有理，“我们两个都是恶魔的代理人。天使如果看我们不顺眼，分分钟就把我们给灭了。就是逃也没它跑得快。既然他没有杀我们，我们跟上去再看看吧。”
艾利安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反对。二人都抱着好奇的心态继续追寻天使的脚步。
664. 通天百眼怪
“艾利安，我在想一个问题。”
朝裂隙的深处继续走，两侧峭壁变得豁然开朗。这裂隙应该是纺锤形的，两侧极为狭窄，中心非常开阔。希林与艾利安骑马任意走动，峭壁距离他们二人有十余丈宽。
脚下的巨嘴身躯也十分有趣，它一定富有弹性。在如此宽阔的空间内，身躯依旧填满地上的空间。二人无论走到哪，还是踩踏着它。
“什么？”
“撒耶坦的名字叫做深渊的泥潭，你说这个地方……会不会是他的元魔宫殿？”
“？！”
“我从再次见到这个巨嘴怪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我与撒耶坦签订契约前，会在梦中见到这个玩意。他们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希林难得动一次脑子，他从前没有放在心上的许多事情都逐渐串联起来。
“你想，元魔不就是一层中最大的恶魔么！比如第一层的那个元魔，我们亲眼看到了，就是这样又细又长、巨大无比的一个玩意，明明是动物却又有点像植物，也没有鼻子眼睛什么的……”
“你觉得这个快死掉的玩意是你恶魔的本体？”
“你觉得呢？”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二人都不敢妄下定论。
“我根本就看不见元魔的影子。他长得什么样的？”
“影子是他自己变的，当然是好看的样子咯。就是又高又瘦，穿着白袍子，脸尖尖的，眼睛细长的样子。”
再看脚底下这个垂死挣扎的怪物，一点美都谈不上。或许它根本没有脑子呢。
再往裂隙的中央走，就到了三条巨嘴的根基。三股身躯拧在一起，交叠在地上，成了凹凸不平的山丘。翻过两个死而不僵的躯体，二人看到还有一根巨嘴在剧烈地摆动，不断拍打地面。
“看来那天使一路打到裂隙另一侧了。”艾利安说，“这下面太危险，巨嘴随便一扭，就能把我们俩拍成肉饼。”
希林点点头，的确没法走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远处的战斗十分激烈，那天使展开双翼，整个裂隙都被他照亮。长枪对准巨嘴身上的心脏戳下去，不多时黑血四溅。
巨嘴的小崽从心脏中逃走，有时是一只有时是两只。就见那天使的一侧光翼瞬间伸长，像一条毒蛇窜出去，一把抓牢试图逃走的幼崽。
光洁的羽丝缠绕在幼崽身上，天使一用力，光翼绷紧，将怪兽的幼崽绞成碎片。一小滩黑色血水淌下来，一尘不染的光翼又舒展开来，缓缓收回变回正常的尺寸。
天使洋洋得意，巨嘴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完全杀死它只是时间的问题。
“凡人，过来。”
傲慢的天使又发出号令，声音直接传进二人的脑子，希林被震得脑仁疼。
二人乖乖走过去，小心踩踏着还在蠕动的第三段巨嘴怪兽。
“这是通天百眼。”天使说出了怪物的名字。名字挺形象，只是这怪物其实一只眼睛都没有。那些全是眼睛形状的心脏。
“你说得对，凡人，通天百眼一只眼睛都没有。”就说不要在天使面前开小差，希林脑子里想什么俏皮话都被对方听得一清二楚。“它有三段躯体，各生一张嘴。每一段身躯上都有四万八千颗心脏。”
怪物又剧烈抖动一下，希林和艾利安被震起来抖到半空中。希林这才看清原来怪物身躯的另一侧还有一颗眼状的心脏。两颗心脏对生。
“四万八千个心脏啊……那得多少啊……”希林想想就头疼。
“你们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也可以帮你们脱离此地的困境。”天使高傲地说。
“天使也会谈条件？天使不会骗我们吧……再说天使不是我们的敌人嘛……”
“你这凡人见识短浅，还不晓得谁是真正的敌人。”天使立即又不乐意了，“我没空与你们计较，若是不愿相助，你们在深渊里自生自灭罢。”
“等等！”艾利安喊住天使，“你要怎么帮？”
“拿着你手里的长剑，逐个刺穿脚下的心脏。”
天使刚刚说完，远处的巨嘴还有反复，又闹腾起来。天使震动光翼，又朝那边冲过去。
“你确定要帮助他？”希林不太放心。
“这无非是顺水人情。你看脚下的恶魔根本打不过它，被他一点点斩杀是迟早的事情，我们阻止不了。现在帮着他收工，他还要感谢我们。顺带我们去看看天使的阵营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二人一合计，这个忙帮了也不吃亏，就麻利地逐一斩杀起来。
他们俩的速度和力量都比不过那天使，收尾是慢了点。见着天使在前面，光翼卷起巨大的怪兽身躯，手握着长枪对准趴在地面的那些心脏，一击刺穿，连心脏中的崽兽一并歼灭。
希林和艾利安沿着他走过的路，击碎尚在扭动的上侧心脏。有时候艾利安手滑，叫崽兽逃了。天使也没责怪。
“恶魔杀不尽的，只能不断打碎。”百眼怪兽第三颗头颅被斩断下颚，它胆怯地逃窜。怪物没有脑子，也是蠢得要命。脑袋跑了，身躯还在天使的利刃之下。
天使停下来喘口气，后面都交给二人收尾。
“无尽地狱富含养料，哪怕蝼蚁那么大的恶魔，经年累月也会变成通天巨兽。”
“所以这些逃窜的小怪物，最终全都会变成这么大的怪物？”
“哈哈。一层地狱，只容得下一只通天巨兽，其余的无论活多久都是蝼蚁。”天使竟然被逗笑了。
“恶魔这种远古的生物，没有死亡的能力。它们没有被杀就会一直活着，只要一只进食就会越长越大，有一天刺破天际。”
“哇。”希林只觉得惊奇，“好牛逼。”
“这巨兽还有两百丈的身躯在前头欢腾，我且去斩了它。”
说罢天使丢下他们二人，又朝前面飞去。此时二人已经走过裂隙中央宽敞的梭子形状，再往前又变得狭窄不堪。艾利安紧接着又刺穿一颗百眼兽的心脏。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没有力气了。
“可惜这怪物的血是臭的，也不能喝它补充体力。”
在奋力斩杀的过程中，艾利安身体内的天使血液逐渐耗尽。他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有力气，眼睛里的光亮变得暗淡。手上的天使长剑也失去光泽。
最奇怪的是，长剑逐渐变得沉重，最后他竟然都没力气拔出来。剑刃卡在最后一颗心脏里面。
希林也想帮忙，而他那点力气完全不够。二人气喘吁吁原地休息，许久之后，天使拖着疲惫的身躯飘回来。
“可以了。你们的表现已经超过我的期待，非常好。”
他扛着长枪，翅膀有些下垂，勉强撑着地面。高傲的天使拒绝走路，那样会失了他的尊严。他猎杀怪物的时候都极其小心，绝不让一滴血沾染战袍。
“这怪物重伤不能在兴风作浪。它万丈的身躯通天入地，我每日攒足力气来斩杀他，经年累月自然能彻底消灭。不必急于一时，我先带你们上去罢。”
783. 地狱 盘踞的营地
勇武是天使立于二人面前，他身高八尺有余，悬浮在半空中则有一丈五。居高临下，话语中带着傲慢的口气。
“凡人，我现在带你们上去。”
说完天使伸出一只光翼。那幽光的羽丝徐徐伸长，水蛇一样缠住希林和他的战马。回想他是怎么绞碎巨兽的幼崽，希林还有点慌。
那一丝一缕闪丝线一般柔软的羽丝，竟然有千钧的力道，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涌起，连人带马举起希林。他被这神圣的力量托着越升越高，逐渐离开深渊底部。
“天使的光翼，没有长度限制的吗？”
只见举得越来越高，辗转绕开断崖的峭壁，越发接近裂隙的上缘。希林再低头就看不到深渊下面了。这裂隙挺深的，说是万丈深渊一点不为过。天使的光翼竟能伸长如此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光翼定然不能无限地延长。到了深渊边缘，希林就发现缠绕在自己身体上的光翼开始淡化，力量越发轻盈。纤细的羽丝似乎可以轻易斩断一样。
“大概这泥潭的深度，差不多是他光翼的极限了。”希林默默记下，策马从天使的束缚中跳下来。
“我——上——来——啦——”希林成功脱身后，对着下面大喊。
不多时，天使自己也徐徐升上来。他的光翼好像触手，抓着峭壁一侧的岩石。另一只光翼，则卷着艾利安和他的战马火流星，缓缓提着他们脱离深渊。
“哈哈，我们得救啦！”希林拥抱着艾利安庆祝。
“可惜那把剑……”艾利安略有些惋惜。
这时铿锵一声，闪着光的天使长剑从崖底飞上来。原来是天使光翼将它拔出来。
艾利安拾起长剑背在背上。对他来说有点沉重，勉强能挥舞。
“凡人，随我过来。我带你们去无尽地狱的宫殿。”
“你说元魔宫殿？！”希林一惊。
“对。”
天使表示肯定。他似乎非常疲倦，懒得解释太多。转身朝某个方向飘过去。他飘得很慢，希林与艾利安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跟着他。
“怎么会……莫非第三层的元魔宫殿已经被天使大军攻破了？”
“若是一二层都已经攻破，第三层被攻破也并不奇怪。”
“那撒耶坦还嘚瑟什么劲儿？第三层不保，他岂不是死到临头！”
二人面面相觑，莫衷一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天使不会说谎。他说去元魔宫殿，就一定会去。
“果然我们还是要去一趟。哪怕是为了给撒耶坦那个笨蛋通风报信。”
在这方面二人心里难免有些矛盾。帮助天使，那么自己迟早也会随着恶魔一通消亡；帮助恶魔，又觉得他们根本打不过。
“看来人难免一死，只是追逐神圣的光明，听起来更高尚一点。”艾利安打趣地说。
二人朝着天使行进的方向走。这时候，天空中传来嘤嘤的鸣叫。
“幻羽！你怎么才来！”希林一抬头，看到自己的白羽飞龙迟迟赶来，口中衔着自己做标记用的五彩树叶。
“大笨蛋，飞到哪去了！我喊了你那么久你也不来，早有你在我们也不至于遇到这么多麻烦！”希林责怪道。
幻羽丢下希林的信物，盘旋着飞了两圈，嘤嘤地请求原谅。
二人的恶魔还都稳稳坐在龙背上。琉璃光路上不停埋拉吉玛，两个恶魔吵得不可开交。
“多亏我及时发现，不然大家要走散了！”她急忙跳下来扑到艾利安背后紧紧相拥。“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蠢货。那边有天使。趁他没追讨，我们快些逃命啊！”拉吉玛远远看见天使就怕得要命。
琉璃光也怕。但她更加舍不得艾利安。
“天使又怎样……”
“过来，凡人，带上你们的恶魔，我不会妄加伤害。”天使停住脚步，回头喊了一声。
似乎他并不介意低等恶魔的存在。希林才放心大胆起来。“我要跟随他去元魔宫殿。看看撒耶坦的老家究竟怎么样了。你来吗？”
琉璃光舍伏在爱人背上，若有所思地朝希林笑了笑。
希林知道她的意图。还是那句危险的建议萦绕在耳畔。
“杀了元魔，契约就能解除。”真的吗？
琉璃光只是浅笑。
两个恶魔对撒耶坦知之甚少，他们隶属于第二层，这里可是第三层。更加危险，也富含更多灵体。
“元魔没有特定的形态，每一层最大的恶魔会机缘巧合地产生，历经许多年的生长。如果一个被杀，过一段时间会产生另一个。”
拉吉玛可不相信希林杀的了撒耶坦。
“这是无尽地狱的规律而已，说了也是白说。”琉璃光不那么满意，“也许他把自己藏得很深，需要天使大军拉网式地搜寻。但消灭他也是迟早的事。”
“天使不了解恶魔吗？”
“他们住得高高在上，怎么可能知道。再说他们本来就很笨。”琉璃光说得轻松。前面悬浮的天使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要知道，天使大军攻陷无尽地狱第一层，只用了一万年的时间。而攻陷第二层，从开战到现在已经十万年了，还没血洗屠尽。这段时间里，人类的王朝都不晓得换了多少波了。”
琉璃光抱怨道。
“还好你们代理人有不会死亡的肉身。努力地活着，就也能看到那一天了。”
“诶……居然打了那么久……”希林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哼，很奇怪么！乐园界的混战持续的时间还要久呢，上百万年呢！”
琉璃光懒得和希林说太多，她悄悄对自己的恋人说：“如果那个天使足够友好，也许我们可以投靠。若是那样……”
他们心底怀着更多心事，互相对视了一眼，是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若是那样，你我就都可以获得自由了。”
话语中带着些许悲凉。
784. 地狱 白沙金字塔
茫茫的白沙海中，有一座四面锥形的巨大建筑，下面又有许多形状类似的小四面锥，形成一个金字塔的群落。
在巨大金字塔的一侧，有几朵花一样的东西迎风摆动。走近了看，那是一团光翼。只有光翼，没有肉身。有点像一簇蒲公英花，几百条光翼四面展开，在夜空下绽放。
地狱的一夜长达一千余天，从上次希林亲眼见到入夜到现在，始终都是夜晚。只是这里的星海异常绚烂，夜里并不暗淡。
那一簇光翼之花将金字塔群落照得更加明亮。
“那就是我们找到的元魔宫殿。这一层地狱没有比这里更华丽的人工建筑了。”天使停下脚步，等了等身后的随行者。
希林和艾利安远眺金字塔。
“那是什么？”希林指着光翼之花发问。
“那是圣灵的种子，它随风飘散，落在哪里，哪里就会产生新的天使。”
听起来有些过于神奇。
“现在正值天堂的深夜。每当夜里，圣灵的力量会减弱。我们中的大多数都会进入沉睡。”天使在宫殿前落下来，放下自己高傲的姿态，谦卑地双足行走。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沉睡，像我这种脾气耿直的人，惦记着远处有个恶魔要杀，就一直放心不下，趁夜溜出去。”
来到金字塔群落底下，这里就像人类的营地一样，四周有工事，有人把守入口。天使们因地制宜，使用第三层地狱常见的巨龙骸骨作为围墙。有个头很大的双翼天使把守着。
他们之间都非常了解，看一眼就知道是谁。而且背后的光翼无法造假。守门天使爽快地拉起闸门放行。
天使的营地上挂着他们的旗帜。这一队天使使用的都是猩红色旗帜，金色的绣花。徽记的形状是一朵太阳花，就像金字塔上漂的那种花，有许多不规则的触须。
“哦，我明白了，天使的队伍也像人类的骑士团那样，用颜色和徽记区分自己的队伍。”希林恍然大悟，“难怪一路上见到的天使打扮都不太一样。”
天使也听到了这句话，看似不经意的口气带着某种威胁：“你们斩杀的天使并非我们的盟友，姑且不予追究你们的罪责。”
有个人类模样的童仆走过来，他背上是一对非常短小虚弱的光翼。穿着零碎的饰品，像是某种部族的风格。
持长枪的天使将自己的武器、头盔都交给童仆，童仆又帮着他卸下沉重罩袍和胸甲。
“终于能喘口气了。”天使长吁一口气。他穿着轻便的棉甲内衬，自在地甩甩手臂。童仆拿着武器护具退下。“我叫做海瑞斯。这是我肉身的姓名。”
天使的肉身与人类别无二致。他是个高大壮实的人类，宽阔的额头，白皙的面容上布满雀斑。红色的卷发梳成许多密实的辫子，在头盔里也不会凌乱。他胡子也很多，精心地梳整，甚至还穿着珠子装饰（是个精致的壮汉）。
海瑞斯带他们从一侧走，去了最里面的小金字塔：“这是会客区。你们可以在此休息。”
会客区挑的地方真是不错，抬头看三面对着大金字塔的墙壁，一条狭窄的通道也够不着出入口。外人进来想搞破坏根本不可能。而且也看不到营地内的任何情况。
小金字塔下面是个低矮的门，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天使童仆牵走了他们的坐骑，四个人跟随海瑞斯走进去。
里面是一间精巧的会客厅。光滑的石质墙砖，金碧辉煌的金属装饰。巨大的吊灯从尖顶上垂下来，几乎充满了整个房间。几张舒适的沙发围绕着吊灯。
“看到这种有格调的地方，就觉得一定与撒耶坦那家伙有关系。他是金丝花边的狂热爱好者，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素色镶嵌着繁复的花边。”希林无奈地感叹。
“这里曾是元魔的宫殿。早已经被我们攻陷，如今是我们军团的营地。”海瑞斯请大家坐下。
童仆为大家端上水果和美酒。
“这是来自第二层的美酒。”童仆为每个人斟满。
在座没有一个人动杯子。希林和艾利安都不需要食物或饮水。拉吉玛则咧咧嘴：“哎呀，不就是那家伙的洗澡水么，不要。”
“水果”对恶魔有些吸引力。这些圆溜溜长脸的小玩意，无非是更加低等的恶魔。被咬一口还会疼得大叫。
琉璃光吃的开心，艾利安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哈哈，这个习惯就好。”希林安慰道。
“这里是元魔的宫殿，那么元魔呢？”
“元魔要么是逃窜了，要么是隐藏在周围某个地方。第三层的元魔非常狡猾，我们还在搜寻它的踪迹。”
“那通天百眼呢？它不是元魔吗？”
“这个……我还不能确定。”海瑞斯思虑片刻，“它的体量很大，极有可能是元魔。我已经将它制服，它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很快我们就能揭晓答案，弄清楚它是否就是元魔。”
海瑞斯说得好像信心满满，实际上心底还有点虚。他最终还是承认：
“关于元魔的情况，我们内部也分为好几派。我认为通天百眼就是元魔，而战友们还有别的想法。孰是孰非只有等到最后才能揭晓。”
希林的心绪复杂，听完这一席话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撒耶坦的态度他还没有拿定主意，所以决定继续观察，少讲话。
“我刚刚返回，需要去汇报工作。你们尚不能同行，还是在此等我的消息吧。”短暂的休息后，海瑞斯便离开了。
一行人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休息。周围似乎没有天使的仆从，他们面面相觑商量起对策。
“琉璃光，你能和我解释一下吗……如果我真的把撒耶坦给杀了……”
“那么你就会获得永远的自由。”琉璃光说得胸有成竹，也毫不掩饰。
又问拉吉玛的意思，他的看法竟然出奇一致。“恶魔的法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只要你有办法杀死他，就能毁弃你们之间的一切约定。你不再是他的代理人，不在需要为他杀生献祭。”
见希林还有些摇摆不定，琉璃光又狡猾地微笑。“我这样的低等恶魔，不需要很多献祭。艾利安从不需要为了我大肆屠杀。可那个撒耶坦诶，是元魔。他的胃口一定不小吧？”
“八百万。”希林小声地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这是他当初说的。”
“天呐，听听，多大的口气！他这是要把世间的活人都杀尽吗？”
希林叹了口气，与撒耶坦的契约，想想都觉得恐怖。
667. 人类奴工
他们坐在会客厅里许久，不曾见一人来过。希林打着哈欠睡了一觉，醒来时还是没有动静。他不禁觉得烦了，想要溜出去打探一下情况。
带上几位伙伴，他们轻易离开会客厅，外面竟然没有一个把守的卫兵。
谨慎起见，一行人沿着金字塔的边缘悄悄推进。
“真奇怪，这里连个巡逻的卫兵都没有，天使们傲慢得太离谱了。”
希林左右看看，什么人都没见着。
“远处守卫入口的天使似乎也没有动静。莫非睡着了？”
“你真是个急性子。”琉璃光笑嘻嘻地说，“要打几万年的战争，有什么好急，多睡一会也没关系。”
希林摇着头，“确实理解不了他们。”
“人类的寿命太短，不急吼吼地许多事都来不及了。”
“艾利安，你也是人类，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好嘛。”
他们离开小金字塔，很快发现一排排整齐的房子，有点像工厂。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这里很奇怪，我们先去看一看。”希林想都没想就带大家朝厂房区域走。
从一处小门溜进去，里面是连成一片的铁匠作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区域，身边摆着许多半成品。大多是铠甲的零件，有鞋面上的、肩膀上的胸口的。
他们的分工很细致，精确到一颗铆钉都是专门的人在制作。还有那种专门雕花錾刻的师傅，灰蒙蒙的零件经过他们的手，变得比雕塑还闪亮。
敲敲打打的声音混在一道。这么多人同时工作，从小门一眼望过去很是壮观。
“哇，这么多工匠！”希林看得眼睛发花。
“这些都是人？”艾利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厂房里散发着人类特有的汗臭味。
“嗯，我也闻到了。他们都是人。”
人的臭味中，带着一种烟火气，饱含了人类的喜怒哀乐还有各种欲望、欣喜和痛苦，是种特别的味道。要说这些是人，也不完全对。应该说他们是停滞在永生结界中的人，是一种定格在生命中某个特殊时期的人。
“看到结界的界限了吗……”拉吉玛指着门口地面上一条淡淡的痕迹。
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是一排比蛛丝还细的线，轻轻绕着门廊，缠住整个厂房。伸手去拨弄，细线被撩断以后，还能缓缓地恢复。
“时光纱线。”
“就是它形成了结界？”
拉吉玛点点头。“这些纤细的纱线有一定自我修复的能力，短时间的扰动它们会自动修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日子久了它们会风化，必须定期修补；如果猛然闯入，也有可能会撞坏他们。它们坏了，结界就会失效。”
“这是撒耶坦做的结界……”希林非常肯定，“这种质地，和他给我缝合伤口的丝线非常像。”
“如果这里是他的元魔宫殿，那想必这些都曾经是他的人类奴工，他制作了时光结界困住他们，一点也不奇怪。”
“嗯……我觉得有可能……”
希林又张望一番工厂货架上的物件，好些已经蒙尘了。是精致的花瓶、茶具、瓶瓶罐罐。
“那些才是撒耶坦最爱的物件啊！这些工匠本来是为他生产工艺品的才对。”
见艾利安还有些不信，希林又说：“他一直向我灌输，‘见到人类当中有才华的工匠，就要想方设法骗他们来地狱，为你工作’。这样身边漂亮的物件就越来越多啦。”
希林又点指了几名工匠，“你看那几个人，无论是相貌、肤色，还是穿着打扮，完全不是一个种族。一个穿得那么简陋，明显是很古早的款式。另一个穿着打扮和首都城里的差不多，大概是不久以前俘获的。”
希林亲眼见识到恶魔的“工厂”，倒也明白撒耶坦的用意了，“他时不时行走在人间，看到一两个心仪的工匠就骗回来放置在永生的结界里。”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么多人，他靠什么去胁迫他们？每个人都签了契约吗？”
“并不需要契约。”希林想到自己困在小屋里的老夫妇，顿时就明白恶魔的逻辑了。“工匠的诉求非常简单，仅仅是适宜的生存环境。他们活得舒服，没有谁对他们颐指气使，又有大把的材料可以创造，他们就会忘记时间，永远地工作下去。”
“艾利安，你不也是么。如果给你机会一直钻研剑术，你也会一直钻研下去，忘记时间吧？”
“瞧你说的。”
“我还以为会有个监工挥舞着鞭子逼他们干活呢。切，没意思。”
“你们二人身上穿的戴的，应该也是第二层的人类奴工制作的吧？”
“我为谁效命，就接受谁的赏赐，才懒得管它们怎么来的呢！”琉璃光看腻了，催促希林离开，“走啦，别看啦！还是快找找你的元魔在哪吧。”
说到这希林也非常困惑。撒耶坦的宫殿都沦陷了，自己的奴工在为天使军团制作铠甲。他自己跑哪去了？
“每次问他在地狱遇到什么麻烦了，他又只字不提。我也很头疼啊。”
大家悄悄穿过厂房区域，朝最大的金字塔走去。无论里面什么样，一定是最重要的人物呆在那里面吧。
785. 地狱 天使的统帅
走在高大的金字塔下，那一团圣灵之花似乎长了眼睛，徐徐地盯着希林。它甚至会伸出一些光翼触手，轻轻围绕在希林身旁，读取他周遭的记忆碎片。
少年起先有点怕，不断后退。
但与那些光翼反复接触后，逐渐确定它们没有敌意。希林这才放任它们接近自己。
那是流动的光，像火焰，却不热。指尖触碰它也没有被灼烧。而且，几乎没有任何触感。闭上眼睛，又有奇怪的感觉，像是许多声音在细碎地低语。
“这些究竟是什么？毛茸茸的，有天使那种感觉。”
“像光翼。”艾利安脱口而出。“可它们没有连接任何人类的素体。也许是单纯的光翼。”
这光翼团的体量很大，比熔岩海的巨兽都大。无数的光翼聚集在一起，曼妙地飘动。
希林突发奇想，“该不会……它们就像蒲公英种子一样，落在谁的背上就生根发芽，那个人就变成天使了吧！”
身边的光翼触手似乎很喜欢希林，萦绕在身边不断吸取记忆。少年扭头去找，它们还会玩捉迷藏。
“它们这么喜欢我，说不定也会落在我背上，让我也变成小天使呢，嘿嘿。”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离谱，伸伸舌头。
两个恶魔则更加害怕。尤其是琉璃光，见到光翼恨不得在地上爬行躲开它。
巨型金字塔前倒是有天使守卫。他们站立在石门两侧，身体僵硬得像石头，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对于几个人的接近也没有反应。
“他们不会都在睡觉吧……？”希林反而不敢进去了。
“你说的没错，堕落的人类。天使睡一觉相当于人类的一千多个昼夜。现在是至高天堂的午夜，他们睡得正酣呢。”
这时候一名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希林这才发现旅伴多了一人。她的脚步那么轻，似乎也没有敌意，轻易走到大家身边。
她穿着优雅的白色长裙，绣满网状花纹。胸口一团娇艳的猩红色花朵，那花朵似乎是自然生长出来的，舒展着枝叶。
她的发髻一丝不苟梳在两侧，戴着金丝发网。
这种妆容非常古典，甚至有些刻板。但她又那么高贵典雅，即便是刻板的装扮也无从掩盖美貌。
从外型上判断，她是不满二十岁的妙龄女子，容颜可谓国色天香。
再往后看，她也背着光翼。一对收起的金翼轻轻飘动。那羽丝和她的头发一样光彩照人。
希林大吃一惊。面对这样高贵的陌生人，他感到局促不安，低下头像她问好。就像见到人类中的贵族那样礼貌。
“平身，堕落的人类。”她平静地说，“我是女王。金色之光的斯嘉丽。”
“女王……陛下。”
这么说有点奇怪，天使之间原来也分高低贵贱吗？甚至还有女王？
“我在等你们。”她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希林。
“海瑞斯向我汇报了情况，他的陈述中，堕落的人类竟敢带着恶魔在地狱穿行，简直目无天道。”
一直被冠以“堕落”，希林有些惭愧。
“但他还表彰了你们的勇敢。想不到人类敢以肉身对抗元魔。”
“那么海瑞斯呢？他去哪了？”
“他在休息。夜里的天使非常虚弱，必须要沉睡。他已经是个晚归的孩子了。”
“可你不需要沉睡吗？你究竟是谁？”
“我在守护长夜中的光明。”女王抬手指着金字塔上的光翼之团。她手里握着一根权杖，胡桃木的长柄，顶端镶嵌一颗多面体的金属。
“我是三分之一天使军团的统帅。在他们全都沉睡时，我有责任守护他们的安全。”
“那是一团光翼吗？像蒲公英的种子那样的？”
斯佳丽女王温柔地微笑。
“那是光翼之花。它会收集至高天堂的光芒，在无尽地狱中释放力量。它是天使力量的源泉。”
“现在它也非常虚弱。”天使女王轻声说，“当至高天堂迎来白昼以后，它会释放出无穷的光芒，透彻地狱的土地，灼烧一切恶魔。”
“那岂不是能够轻易杀死一层的恶魔！”
天使女王流露出含蓄的微笑，什么都没说。
“光翼之花”同时还是这支天使军团的徽帜，女王的头上、手臂上穿戴的金色饰品，都是这种花朵的样式。
“所以……是你率领天使的军团在屠杀恶魔吗？甚至那些受刑的天使，也全都是你属下的杰作吗？”
希林突然又觉得害怕，天使对恶魔的代理人，也是一样残忍吗？
“我带你们进去坐坐吧。”天使女王迈开脚步。
“对天使而言，双脚沾染尘土是莫大的耻辱。然而我却觉得，这样很朴实。”
“使徒行走于人世间，也是这样双脚踩着尘埃的。跟我来吧。”
天使的女王在前面带路，径直走向金字塔底端的石门。发现希林他们许久不敢动身，女王又回首一笑。
“进来坐下，我会解答你的疑问。我认定你们无害，吩咐军团继续待命，你们才能够在营地畅行无阻。放心来吧，我绝不会加害于你们。”
希林看了艾利安一眼，二人跟随女王走进金字塔。
670. 远古记忆
“撒耶坦。”希林情不自禁说出这个名字。陌生而又熟悉的恶魔。拜他所赐自己成为了喝鲜血的怪物。
“你果然是元魔的仆人？”
希林低下头不说话。
“撒耶坦对于自己，究竟是谋害的成分多一些，还是拯救的成分多一些？”希林依然无法定夺。有时他觉得，这家伙死一万次都不够。
“元魔具有一层地狱中最强大的力量，他们都是地狱的化身。”女王娓娓道来，“他们的法力强大到能以影子的形式来到人间，甚至自由变幻外形。再用狡诈的话语欺骗人类。”
这话希林丝毫不觉得奇怪。
“仅是这样说，你还感受不到。过来，我给你看一段记忆。”
女王的手轻轻抚着希林的额头，也不晓得她有什么神通。
“闭上眼睛。这段记忆你再熟悉不过了，是你曾经去过的地方。”
“什么地方呢……”希林怀着疑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感觉像大梦初醒。希林丝毫没有觉得眼熟。他身边没有一个同伴，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某个寒碜、破败的建筑里面。
“这房子修得密不透风，也像个墓室似的。”
希林信步走动，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他大概是进入了某个记忆殿堂中，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对周匝的环境无能为力。
“这大概是远古的人修建的房子。”
建筑的风格他从来都没见过。墙上新鲜的笔画颜色鲜艳，却画工拙劣。像是三岁孩子的涂鸦。画得内容也是莫名其妙。
“她非要说这是我的记忆，可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啊。”希林环顾四周，此处只有那么一丁点眼熟，他却说不上来是哪里。
这时候，许多野人簇拥着一个穿戴最为花哨的野人进来。“墓室”的通道狭窄，他们的队伍拉得很长。
希林一看忍不住笑出来。这群家伙简直是赤身果体，只用些树叶、麻绳遮身。哪怕是首领，连一块像样的布都没有。身上尽是些兽牙、石块的装饰，全身还涂了气味刺鼻的油彩。
“这什么啊！我家乡部族里，最穷苦的人穿得也比他们的首领还好。他们根本就是没开化的野人啊！”
在少年的眼里，没开化的野人都不如猴子。
那些人围绕在建筑物中央，一座四面锥体的祭坛前。首领坐得高高在上，其余的野人则围绕祭坛起舞。不多时，一个身穿白色流苏、头戴面具的巫祝从祭坛里走出来，站在族长的身边。
那巫祝的体态与人类相差甚远，哪怕穿得严丝合缝，希林也能一眼认出来。
“撒耶坦？”
恶魔轻轻解开面具，朝着希林的方位诡异地微笑。就是他，没错。
这里是记忆的殿堂，希林所见无非是从前画面的叠加。也许是撒耶坦对他冥冥之中的感应吧。按理说无论希林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这一段曾经的往事。
撒耶坦对那族长百般谄媚，所说乃是古早的史前语言，希林无法知晓具体含义，只能从他的表情中读到欺骗和嘲讽。
不多时，舞蹈结束。族长宣布祭祀的仪式开始。
“祭祖的仪式吗？我们部族也时常举行这种活动呢。”希林坐在陶土凳子上静静观看。但他很快明白天使女王的意图了，以及，自己纠结在什么时间、地点来过这个地方——
还记得希林曾经误入一座远古的神庙么，隐藏在土地贫瘠的荆棘丛中，以至于上万年都没有人再涉足。那里有一座废弃的祭坛，四面锥体的样式，下面摆满了远古的白骨……
希林此刻，正坐在当年的神庙里，围观他们建成后第一场献祭。
触目惊心的场面，少年看得目瞪口呆。
这与当初误闯时看到的画面，口味可重得多啊……血腥的气味非常真实，简直是扑面而来。这些远古的人，果然就是在这里屠杀同类，将泉涌一般的鲜血引流到祭坛下面。
也就三刻钟的功夫吧，十余具无头的尸体排列在祭坛后面，四面锥体下，则是一池鲜血。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群远古的野人丝毫没有畏惧或是哀伤。哪怕是那些排着队等待屠戮的人都非常喜悦。
他们喝着烈酒和草药，神色狂喜。载歌载舞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恶魔自然也非常高兴，又向族长说了好些谄媚的话语。
终于，族长在恶魔的引导下，贪婪地走近祭坛，顶礼膜拜而后，伏在血池前大声赞颂。他颤抖地张开嘴，舔了一口池中鲜血。
他一定觉得味道很美。怀着喜悦的表情说了很多话。接下来低头牛饮，竟然将满满一池鲜血喝得一干二净。
“这……竟然是远古的吸血鬼……”
尝到甜头以后，族长更加疯狂，下令更大规模的屠杀献祭。无数族人依次来到祭坛前，迫不及待迎接自己的死亡。更多的鲜血，源源不断汇集起来。
记忆殿堂中的撒耶坦，甚至向希林摆手，示意他过来品尝。
希林不相信梦里的血也能喝。他觉得荒唐。走到腥气的血池前，伸手沾了一滴舔舐。
“果然是血的味道……”
记忆殿堂中的希林，依旧能品尝到鲜血的味道，亦甜亦咸，带着人类的臭味。而且，他清晰地感受到，仅仅这么一滴鲜血，也向他的身体注入了许多生命的力量！
尝到血的滋味，希林会暂时失去理智，迫不及待冲向血池，也那个样子牛饮而尽。
“血……”
少年的眼睛放着光芒，身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不要急，后面还有很多。”这声音也来自撒耶坦。他那种特有的戏谑和狡诈。
希林在恍惚中向通道外面看，不晓得几百号野人都在排着队，像是马戏团外面排队的人群，每个人欢声笑语，以为自己刚刚买了去天堂的门票。
再看祭坛，里面都是白骨。
“好恶心啊……你来往于人间，干的都是这种勾当吗？”
恶魔笑而不语。
希林意识到自己穿着皇宫侍卫的布面铠甲，带着艾利安送他的长剑，自己还是自己啊！他攥紧了手中剑柄，咬着牙怒不可遏。
唰——
宝剑的寒光一闪，希林挥着剑扫过去。
恶魔大笑着消失。面前的吸血鬼族长却被少年砍下头颅。他一个肉身的野人，能有多大能耐。在利剑之下，简直就是一摊烂肉。
吸血鬼的头颅坠进血池，众多献祭的野人先是愣住，纷纷盯着希林。而后他们突然又狂喜起来。族长也献祭了自己啊！于是他们更加疯狂地祭祀，继续自愿献出生命……
671. 妥协条件
“好恶心！”
希林猛然惊醒，手里还握着剑乱砍。艾利安正意图拔剑抗衡，而两个恶魔早躲得远远地。
“我回来了？”希林很快明白了自己的状况。
“你每次神智不清的时候都很麻烦。”艾利安心有余悸，站的老远，剑锋一直向着希林，不敢大意。
希林也不介意，微笑着收起武器，转身背对着艾利安。艾利安是他最最信任的人，即便转身相背也不会害怕。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记忆？”
希林说话的时候觉得唇边粘粘的，轻轻一擦竟然全是鲜血。
“怎么回事！”
血越擦越多，甚至希林还觉得喉咙里有甜味，咳一咳会呕出一些尚未消化的血。
“这血里有人类的臭味……这不是我的血……”希林充满了疑惑，“可是，记忆殿堂只是画面，没理由我喝到了记忆中的血啊……”
“我给你看了一段曾经的记忆，而你凭借自己的能力从中获取了力量。这是你特有的体质，我没做任何手脚。”天使的女王说得坦然。
“我自己的能力？”希林有点后怕，“艾利安，我刚才，是不是变得很危险？”
岂止是危险，刚刚的希林也进入了那种“吸血鬼的状态”，眼睛变得空洞，神情恍惚，好像有另一个邪恶的意志在他体内苏醒。
那个时候他会变得很强，强到艾利安都觉得棘手。明明他是个资质平平的学生才对！害得他不得不与希林缠斗好一阵。
艾利安无奈地摇头，“但愿你下次进入这种状态时，我们是盟友。”
“我刚刚攻击你了？”希林很愧疚，“抱歉。我在梦里砍杀的是另一个人。我对你发誓，哪怕做梦的时候我也不会与你拔剑相向。”
艾利安没再说什么，默默收起武器。
“你在梦里，试图攻击你的元魔。我可以从你身边的碎片信息中感受到这一点。”
女王温柔地拉着他的手：“你一直很纠结，你还没有下定决心，但你心里知道哪个是对的。”
她继而对希林耳语：“元魔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找出他，消灭他，才能让每个世界都重获安宁。”
“你要我帮助你们一起杀撒耶坦！”
“也是帮助你自己。”
“可我不知道撒耶坦在哪……”
“我知道你没有说谎。”天使女王也不生气，“他很狡猾，对自己的代理人从未吐露过真言。但他藏得再好，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杀了他，你就从诅咒中解脱出来了。”
希林狡猾地沉默。他时不时偷窥女王的表情，寻找侃侃而谈的自信下面，有没有藏着虚伪的微笑。可能他确实修行不够，什么都没有找出来。
“茉莉……你知道我的茉莉吗？她也是一只低等恶魔。”
“我能从你的心里读到关于她的记忆。她是个纯洁而且可爱的少女，不是吗？”
“嗯。”希林很高兴女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和她说。“她也是你说的那种，能够教化的友善恶魔吗？”
“相信我，孩子。她是的。她是一个人畜无伤的小可爱。一个只会用微笑讨好主人的小呆瓜。”
“对，她就是那个样子的。”希林有点难为情，“你能看透我的心扉，反正你都看到了。”
“她……”希林又踌躇地开口，“她被一团树林困住了。我本来只是想来救她，本来也不晓得什么天使与恶魔之间的战争……嗯，只是想帮着撒耶坦毁掉龙血树林，把她救出来而已。你们……也知道那片树林是怎么回事吗？”
天使的女王举头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去感受整个地狱传来的无数细碎低语。
“那一片腐化的树林，也是恶魔的力量。”
“也是？是撒耶坦在自导自演吗？”
女王不敢肯定，她轻轻摆手：“这有可能是一场恶魔之间的斗争。”
“不是说元魔是最大的恶魔的么，谁还斗得过他撒耶坦……”
“孩子。”天使女王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又请大家坐下。“地狱的地界非常广大，而我们对它知之甚少。应该还有许多新的情报需要掌握。”
希林皱着眉头听。
“从我们攻陷的第一层、第二层来看，每层都有一个最为邪恶的核心，就是所谓的元魔。而第三层我们还在持续地探索，仅仅依照既有的经验判断，认为元魔是唯一的、认为他住在唯一的宫殿里，这未免有些武断。”
女王自己也陷入沉思。
“也许，第三层中强大的恶魔不止一个呢？亦或是，他比我们预想的要强大得多呢？我们不应该轻率地得出结论。”
但她还是对希林提供的信息给予了肯定，拍着少年的肩膀说，“你仍旧给了我们重要的提示。看来我们先前攻击的通天百眼并非元魔，它的本体还在别处。”
也说不上为什么，听到这个希林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从你的记忆中看到，在腐化的树林中，元魔正与另一种恶魔的力量展开搏斗。那里才应该是我们攻击的重点。”
希林小心地赞同。“你们会帮助我释放茉莉吗？”
“请放心，我们会的。”斯嘉丽女王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希林的请求。“我会派遣得力的干将前往，将那个友善的恶魔释放出来。这样的盟友越多，我们的军团就越强大。”
“是吗！那太好了！”希林喜出望外。
“嗯，接下来我们攻击的重点也会转移到那里。”女王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之后就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