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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盛唐剑圣txt下载     盛唐剑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大非川 两百人的奇迹之战

    王忠嗣这一仗完全演绎了什么叫做灯下黑,裴旻看到详细经过也不得不为自己这弟弟的勇悍大胆而叫绝。

    原来王忠嗣收到裴旻的礼物后,心中涌现出一种渴望。

    裴旻的布局,王忠嗣很是清楚,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离开布达拉宫,亲临青海湖阅兵。就是因为让裴旻的大战略逼得吐蕃头尾不得兼顾,军心涣散,特来稳定军心。

    王忠嗣不愿尺带珠丹的目的达成,大胆的选择奇袭大非川!

    大非川是吐蕃上下最为自豪的地方,当年他们的军神就是在这里近乎全歼了唐朝大将薛仁贵的五万兵马。

    那一仗噶尔·钦陵先击溃了郭待封的辎重部队,又歼灭了薛仁贵的五万兵马,一战击溃唐军近乎十万大军。

    几乎算得上是吐蕃、唐王朝之间最辉煌的一次决战,而且含金量十足。

    即便过去数十年,一样值得称道回味。

    吐蕃选择在大非川阅兵,显然是打算追忆过往,让吐蕃兵士知道曾几何时唐军一样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以加强巩固军心的效果。

    这一次参加阅兵的人数共计十万之众,遍布大非川各处。

    而王忠嗣手上的兵马不过四千,许是因为敌众我寡,吐蕃反而放松了警惕。

    这一仗王忠嗣亲自挑选了两百军中劲足。

    不错,只有两百。

    王忠嗣找来了两百套吐蕃军服,轻车熟路的从小道潜入青海湖。

    他来莫离驿有一年多了,又本性好战,求战若渴。

    唐军的游骑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青海湖,寻找吐蕃的漏洞。

    故而对于吐蕃军的防守黑点王忠嗣是了如指掌,绕开了布防逼近了大非川。

    因为阅兵大典将近,大非川四周围兵马护卫的严严实实。

    王忠嗣也只能与王难得两人找了一个高处远观,根本无法靠近。

    这个时候,王忠嗣也展现自身超凡的军事水平。

    大非川是一个很适合布阵的战场,噶尔·钦陵当年将薛仁贵逼到此处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但正是因为大非川特殊的地理位置,王忠嗣早在前几次袭扰吐蕃的时候,亲自实地探查了这里的地形。

    凭着自己非凡的才能,以及火把的分布、脑海中的地形,判断出了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王帐所在。

    王忠嗣、王难得两人各率一百兵士直接对着尺带珠丹的王帐发起攻击。

    王忠嗣他们一行人都穿着吐蕃的衣甲军服,吐蕃守军还以为是自己人,直到近处才发现不对劲,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王忠嗣扯下了一直套在方天画戟上的黑布。

    这把伴随着王忠嗣终身的神兵,第一次沾染了血迹。

    破营而入。

    杀进营地的第一瞬间,王忠嗣喊出了抵定此次胜局的一句话。

    是此次他进攻倚仗的核心,最高明的一招。

    这是吐蕃语,翻译过来就是“达扎路恭谋反,意图弑君。”

    吐蕃语深奥难懂,但莫离驿的原兵卒在两国没有撕破颜面的时候,常与吐蕃商人打交道,简单的吐蕃语难不倒他们。

    王忠嗣在出击前,也刻意临阵磨枪,苦练了许久,呼喊出来似模似样。

    两百人的齐声呐喊,在这十万大军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是他们呼喊的内容过于可怕。

    达扎路恭是吐蕃最出色的大将无疑。

    尽管他战绩并不是很漂亮,那只是因为他对上的是裴旻,是王忠嗣,唐王朝数一数二的将帅。在他们手上吃亏,并不意味达扎路恭自身的能力不足。

    达扎路恭唯一的缺点就是资历太低,而且因为对手太强,不像历史上那样,有着辉煌的战绩。

    故而达扎路恭在吐蕃朝堂中并不是那么得人心,令庙堂文武信服。

    只是因为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青眼,特别看中才稳稳的掌控着青海湖的兵权。

    故军中听到达扎路恭谋反,大非川诸多吐蕃将领对于达扎路恭生出了敌视之心。

    他们并不信任这个兴起将领的忠心。

    双方没有大规模厮杀起来,但是都防着达扎路恭的兵马支援王帐,也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达扎路恭会对他们发动攻击。

    尺带珠丹也心生惧意,他之前确实信任达扎路恭,可近在咫尺的动乱,让他的信任大打折扣。

    这阅兵是他们商议的结果不假,可地点是在达扎路恭控制的青海湖,而且大非川也是达扎路恭选择的地方,连他王帐驻扎的地方都是达扎路恭定下的。

    十万大军,达扎路恭控制的兵士占据了一半多。

    这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达扎路恭手上,继续呆在原地,岂不等于是作茧自缚?

    尺带珠丹身为吐蕃赞普皇帝,不敢以自身生命为赌注,领着亲卫逃离大非川营地。

    而这正是王忠嗣所需要的。

    王忠嗣根本不理会大非川的军队,就如盯着猎物的饿狼,认准着尺带珠丹逃离的方向猛冲狠杀。

    王忠嗣彪悍神勇,王难得人如其名,亦是难得的猛将。

    他们相互配合默契,一次又一次的穿透尺带珠丹的殿后军,最终追上了“尺带珠丹”,将之生擒。

    王忠嗣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效果。

    此刻吐蕃的援兵已经赶了近处,王忠嗣欣喜若狂的压着“尺带珠丹”跑了。

    直到回到了莫离驿,王忠嗣才知道自己抓错了人,抓的是尺带珠丹的弟弟野祖雄,在危难的时候,野祖雄吸引了王忠嗣的注意力。

    真正的尺带珠丹只与他们擦肩而过。

    不过尺带珠丹算逃了,也不好受,他在乱军中让流矢射中背心,昏迷不醒。

    两百人,仅仅只是两百了人,在十万大军中制造了动荡,给他们带来了近乎两千人的伤亡,还险些生擒了他们的赞普……

    多年前薛仁贵与大非川惨败,现如今使用薛家戟法的少年,在这同样的地方,重重的一计耳光打在了吐蕃的脸上。

    当然这不算是复仇,只是一个开始。

    看着王忠嗣的战报,裴旻乐不可支的咧着嘴,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仗,实在打的漂亮。

    这时裴旻发现除了战报,传来的信里还夹着王忠嗣的一份个人书信。

    好奇的拿在手上细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八章 大赏不服

    王忠嗣的信中可没有刚刚完成壮举的喜悦,反之寥寥数百字,那是满腹牢骚,悔恨交加,简直都要将自己的肠子都毁青了。

    裴旻设身处地一想,还真有那个道理。

    就差一点,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就是王忠嗣的阶下囚。

    然而他却抓了一个野祖雄……

    试想一下,两百人,要是真在十万兵中将吐蕃赞普擒住,那是多大的奇迹?

    这简直就可比面为之子汉光武帝刘秀的大魔法陨石召唤术了。

    然而王忠嗣恰恰错过了这个机会。

    换做是自己,裴旻也觉得此刻自己也跟王忠嗣一样,只恨不得一头撞死了。

    不过裴旻随即又大笑起来,既是因为自己这个弟弟的出彩表现,也是因为自己的大战略进一步得到的巩固。

    西域有封常清、颜杲卿可以信任托付,而吐蕃这一次让王忠嗣打脸的阅兵,非但没有取得稳定军心的效果,反而成为了笑柄,军心定然更加不稳。

    王忠嗣、南诏南北夹击的局面已经稳固,吐蕃定会头疼好一阵子,哪有精力配合阿拉伯?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只要高昌仓功成,就轮到我翻云覆雨了!”

    裴旻忍不住握起了拳头,这看见王忠嗣有这种出彩的表现,他这个做哥哥的也给激发起了好战之心。

    有些期待大决战的到来。

    一战成名,二战封神。

    用这句话来形容王忠嗣最合适不过了。

    就在长安百姓听裴旻辉煌战绩听出审美疲劳的时候,王忠嗣这异军突起,也抢过了风头。

    长安上下莫不对之赞誉有佳。

    长安百姓似乎回到了贞观时期,那个时候名将辈出,贤臣如雨,真有大唐万胜的雄风。

    李隆基最是好大喜功,王忠嗣以两百兵卒大闹吐蕃阅兵大典,险些生擒吐蕃赞普。

    这辉煌事迹,让李隆基大笑不止,不住赞叹:“虎父无犬子。”

    高力士也配合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奴看来王将军比他父亲更要出色。”

    李隆基一脸认同,大笑道:“确实如此,真要好好赏赐这位少年将军。才二十岁,就有如此战绩,实在了不起。赏,必需重重嘉奖。赏什么好呢?”

    他左右犹疑了好一阵子,双手一合道:“就任命他为鄯州都督好了,爵位再进一步,清源县侯,加封轻车都尉如何?”

    高力士笑道:“陛下圣明!”

    此刻正是早朝之际,李隆基却大笑道:“今日朕实在高兴,这样,就不去早朝了,让张说主事。另外去梨园,将李龟年兄弟,还有张野狐他们请来宫中。”

    高力士怔了怔,想要开口说话。

    李隆基催促道:“快些,别愣着……”说着,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高力士作揖道:“老奴遵命!”

    **********

    益州蜀郡。

    知益州长史事、知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带着几分羡慕的看着手中的情报。

    “左威卫将军、轻车都尉、鄯州都督,封清源县侯,这番殊荣,我开元一朝,也只有裴国公有这个荣耀了吧。”

    审视自身,章仇兼琼发现自己年过四旬,不过是知益州长史事,知剑南节度使,毫无爵位虚衔在身,感触颇深。

    他并没有显赫的家世,有今日这成就是一步步换取来的。

    即便是今时今日,他也未能完全成为真正的边帅。

    在他的两个主要职位前都有一个知字,这个字意味着还不合格。

    权势是比王忠嗣大一些,可身份地位却与之几乎是平起平坐的。

    想到自己的奋斗二十年,地位居然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平起平坐,实在有些不舒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章仇兼琼的下首是一个眉目清秀,俊雅潇洒的中年文士,他一脸的惋惜,说道:“谁不知当今陛下的脾性?他最爱那些身怀战功的大将,但凡有军功之人,他莫不青眼有加。好比裴国公?他不过三十出头,那身份,念一来一大串,一口气读不下来。”

    章仇兼琼拍手道:“这个是裴国公应得的,国公天纵奇才,平内乱,收失地,先后生擒突厥、突骑施可汗,这番伟绩,配得上他如今地位,并不过分,仲通不可乱说。”

    中年文士正是蜀地大豪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原本期望与杨钊,搭上裴旻这条线,他趁机来一个顺风车。

    结果杨钊“时运不佳”,傍上了裴旻这个庞然大物,却因为小解摔下了蜀道山崖,尸骨无存。

    闻讯的鲜于仲通也是一脸尴尬意外,放弃了与裴旻接洽的这条线。

    不过这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鲜于仲通意外的结识了章仇兼琼,成为了这位蜀中新贵的幕僚,也开始了腾达之路。

    鲜于仲通出手阔绰,更兼足智多谋,深得章仇兼琼器重。

    听章仇兼琼不以为然,鲜于仲通继续道:“那张守珪呢,还有王忠嗣?”

    章仇兼琼默然不言。

    鲜于仲通长叹道:“张守珪又什么功绩?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对付一个渤海国,打了六七年,捷报就跟雪花一样,今天杀一千,明天杀一百,就是这样的战功,张守珪一如既往的官运亨通。王忠嗣亦不如此?他除了子亭守捉的防御阵拿得出手,又有那一仗值得称道的?不就是趁机奇袭,谁做不来?就拿这一次来说,吹得神乎其神,其实就是杀了千余人而已。结果直接成州府都督、县侯了……”

    “够了!”章仇兼琼心底也是有火。

    鲜于仲通道:“属下这是为节度使鸣不平啊,您帮着南诏收复了三座城池,这功劳没有半点的水分,可陛下就是来了一封嘉奖信,并没有大书特书。唉!”

    章仇兼琼心底也是不服,喘了几口粗气,说道:“点滴雨露,皆是君恩,我等做臣子的,哪能计较那么许多。”

    正说间屋外有人来报,说是南诏王皮逻阁使者求见。

    “请他进来!”章仇兼琼不敢怠慢,让人将使者请进来。

    使者是替皮逻阁传讯的,皮逻阁为了感谢唐军的相助,特地请章仇兼琼赴宴。

    章仇兼琼心底气恼,直接拒绝了皮逻阁的好意。

第九章 奸诈狠毒的鲜于仲通

    章仇兼琼面子功夫还是做到十足的,心下不满,却也没有将话说死,只是找了一个借口回绝了。

    使者张建成是一脸的遗憾。

    皮逻阁是真心想抱唐王朝的大腿,派遣使者的时候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用最大的诚意邀请章仇兼琼。

    但章仇兼琼以母亲身体不适为由,张建成却也没有办法继续邀约。

    张建成熟知汉文化,深知这里孝义当先。

    章仇兼琼母亲身体不适,身为人子,确实不适合前往。

    鲜于仲通心念却是一动,说道:“节度使,不若让属下代替您前往?云南王盛情难却,总不能辜负云南王的一片诚意。”

    云南王说的正是皮逻阁,皮逻阁之前击溃通好吐蕃的施浪诏,李隆基特封给皮逻阁的爵位。

    章仇兼琼也无异议,欣然同意。

    张建成大喜过望,这样一来,他也好跟皮逻阁交待了。

    鲜于仲通眼底却寒光闪动,别有用意。

    皮逻阁设宴的地方在剑浪城,位于金沙江附近的一座城池。

    这里本是六诏之一剑浪诏的世居之地。

    南方六诏,以皮逻阁的蒙舍诏最为强大,一直有着吞并诸诏的野心,故而与唐王朝走的很近。

    而施浪诏、剑浪诏位于金沙江畔,离吐蕃的铁桥城极近,时常受到威胁,故而为了自保,多向吐蕃臣服。

    在唐王朝的支持下,皮逻阁一举荡平了施浪诏、剑浪诏,达成了吞并诸诏的的目的,还攻取了吐蕃周边小城,直逼铁桥城。

    皮逻阁宴请的对象除了鲜于仲通还有一个人,张虔陀。

    张虔陀是嶲州兵马使,地位不高,但此次奉命出兵五千,协助皮逻阁攻占施浪诏、剑浪诏,出力不少。

    因嶲州紧挨着南诏、吐蕃边境,皮逻阁对于张虔陀也尤为巴结,私底下送了不少好处。

    张虔陀好女色,而南诏百夷女受丽江山水滋润,多出美女。

    皮逻阁为了让张虔陀出力,甚至派了两位百夷佳人随行侍奉。

    鲜于仲通代替章仇兼琼赴宴,地位崇高,位于主位。

    张虔陀则身在次席。

    皮逻阁在上首又是劝酒又是活跃气氛,热情非常。

    鲜于仲通转着豆大的眼睛,时不时的回应皮逻阁,或者与张虔陀细谈,心底谋算着。

    宴会在最热烈之际,一女子飘然而至。

    她一袭白衣,穿着袒胸露臂的短衣短裙,肤色奇白,性感非常。

    唐朝民风开放,女性以穿小袖襦衣、宽袖衫为时尚,也就是所谓的半臂装和袒胸装。

    而入宴的这个姑娘却比唐朝的贵妇更要开放,不但直接露出了整个手臂,袒胸的浅露,变成了半露,雪白的山峰一览无遗。

    鲜于仲通并不好女色都看的有些口干舌燥,何况是色鬼投胎的张虔陀?

    张虔陀直接看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哈塔子险些没有流出嘴外,一个劲的往里吞咽。

    白衣女火辣热情的跳了一段艳舞。

    鲜于仲通大方的赞美着白衣女的妩媚。

    张虔陀更是如丢了魂一样,带着几分口吃的道:“云南王,却、却不知你们南诏,竟竟有,如此绝色。”

    皮逻阁颇为得意的一招手。

    白衣女快步来到皮逻阁的身旁,皮逻阁一把将白衣女搂在了怀中,笑道:“这位是我的妃子,白洁夫人,夫人,给两位来至大唐的贵客敬酒!”

    白洁夫人浅浅一笑。

    她出生于浪穹诏,历史上也是一个颇为有名的人物。

    她嫁给了邓赕诏的诏主皮逻登,皮逻阁为了一统五诏,在松明楼一把火烧死了皮逻登。

    皮逻阁见白洁夫人美貌、机智,就企图纳她为妃。但是白洁夫人将自己的丈夫安葬之后,跳入洱海,保持了名节。

    火烧松明楼这一天,就成为富有纪念意义的“火把节”。

    这也是传说中火把节的由来。

    但是裴旻穿越来此,蝴蝶效应过于厉害,让皮逻阁早早的入唐拜见李隆基,得到了唐王朝的支持。

    而白洁夫人也因此成为了皮逻阁的妃子,并没有如历史上的那样嫁给邓赕诏的诏主皮逻登。

    即便历史以改,白洁夫人一样的美貌、机智,知道皮逻阁的用心,梨花浅笑的分别给鲜于仲通、张虔陀斟酒,说道:“久闻天朝豪杰英雄辈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鲜于先生谈吐不凡,一看就是饱学之士,妾身最敬仰先生这样的文人。我南诏古来就有诸葛丞相的传闻,想必鲜于先生就是唐朝的诸葛丞相了。”

    诸葛亮是何等人物,白洁夫人将鲜于仲通与之相比,鲜于仲通焉能不高兴?

    白洁夫人随后敬向张虔陀道:“妾身听说张将军领军有方,更是勇猛无措,在战场上以一当百。妾身也是仰慕的很呐!”

    她就如小迷妹一样,眼中闪着崇拜的光芒,让张虔陀心痒难耐,心底又如吃了迷魂汤一样,徒生自豪之感。

    白洁夫人旋即退下。

    张虔陀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惆然若失。

    宴会继续进行。

    直至深夜时分,皮逻阁才拍了拍手,两个貌美女子入内,她们分别来到鲜于仲通、张虔陀身侧。

    带着几分暧昧的表情,皮逻阁说道:“时候不早,就让此二女侍奉两位贵人休息吧。”

    鲜于仲通给皮逻阁是了一个眼色。

    皮逻阁先是一怔,随即会意。

    张虔陀喝的醉醺醺的,由怀中佳人搀扶着到客房休息。

    若是以往,张虔陀早已上下其手,与怀中佳人调情逗乐。

    但他此刻脑海中唯有白洁夫人那娇媚的面容,诱人的身段,怀中佳人便如庸脂俗粉一般,无半点兴趣。

    张虔陀对月愁眠,脑中回味着之前白洁夫人的一眸一笑,只恨不得此时此刻越墙而入,直接冲到白洁夫人的房间,与之胡天胡地。

    “张兄!”

    鲜于仲通嬉笑的拿着一个酒壶来到了近处。

    “是鲜于先生!”

    鲜于仲通此刻是章仇兼琼的亲信,张虔陀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作揖问好。

    “长夜漫漫,张兄何故对月长叹?不如你我共醉一场!”

    鲜于仲通摇了摇手中的酒壶,不等张虔陀回应就丢了过去。

    张虔陀本无心再饮,可酒壶已经丢过来,却也不能不接。

    伸手接过酒壶,想着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马使,而白洁夫人却是云南王妃,地位悬殊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心中郁闷,索性猛地将手中酒壶往嘴中猛灌了下去。

    酒的味道芳香,进入喉中却带着一丝苦味。

    “这是杜康,味道有些古怪?”

    如此念头在张虔陀脑海闪过,却也不好问出口,将酒还给了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伸手接过却不喝,直接笑道:“张兄这是有心事?”

    张虔陀欲语还休,不知如何开口。

    鲜于仲通笑道:“张兄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张虔陀尴尬一笑道:“让鲜于先生见笑了!”

    鲜于仲通道:“这英雄爱美人,是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见笑的。张兄年少英雄,那白洁夫人又美若天仙,彼此中意,在所难免。只可惜有张兄这样的英雄在侧,白洁夫人看不上在下,不然……嘿嘿嘿……”他说着露出一阵怪笑。

    张虔陀脑子有些恍惚,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看着鲜于仲通,大着舌头道:“鲜于先生,这是何意,你是说白,白洁夫人对我有意思?”

    鲜于仲通轻声道:“张兄这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不是明白的事情?之前她向张兄敬酒,那媚眼含情的样子,我这里是看的一清二楚。”

    张虔陀眨巴着眼睛,回忆酒席之上,似乎却有这种感觉,不免口干舌燥。

    鲜于仲通微笑着将酒壶递了过去。

    张虔陀猛灌了两口,带着不安分的看着鲜于仲通,以仅有的理智说道:“可是,可是,他是云南王妃,在云南,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呸!”鲜于仲通猛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什么云南王,什么云南王妃,就是一蛮夷,猪狗都不如的贱物……”

    他这话是由衷而发。

    鲜于仲通自诩名门,鲜于起源于商纣王叔叔箕子。箕子与微子、比干,在殷商末年齐名,并称“殷末三仁”。

    在鲜于仲通的眼里,蛮夷连人都不算。

    尤其是李隆基好大喜功,对于能在边疆立功的将官百般恩待,更对鲜于仲通的胃口。

    他不屑的说道:“张兄可是我华夏英杰,区区一个蛮夷王,哪里比得上我天朝上国的俊杰?白洁夫人显是有眼光,知道张兄远比那蛮夷王更要出色。张兄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我是张兄,今夜必能一亲芳泽,与白洁夫人共度巫山。”

    鲜于仲通的话猥琐入骨,可张虔陀却毫无察觉,而是一脸的潮红异动,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可,可是,白洁夫人有皮逻阁那畜生看着啊……”

    张虔陀真信了鲜于仲通的话。

    鲜于仲通轻笑道:“那我就帮张兄一个忙,我将鲜于仲通引离剑浪城。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看张兄的本事与胆气了……”

    他说着给了张虔陀一拳。

    张虔陀眼睛很亮很亮,一片赤红。

    鲜于仲通拿着酒壶离开了,出了院子,在一个角落将壶中酒全部倒了。

    直接走出府衙,南诏王皮逻阁已经整装待命了。

    “鲜于先生!”

    见鲜于仲通走出府衙,皮逻阁亲自牵了一匹马给鲜于仲通,为他牵马持缰。

    鲜于仲通接过缰绳上了马背,与皮逻阁一众亲卫,一并往铁桥城方向走去。

    途中皮逻阁对于鲜于仲通是百般巴结,一点儿也没有云南王的架势。

    皮逻阁如此热情,皆因宴席散去,鲜于仲通对他说的一番话,大致意思就是:“唐军意图协助南诏攻取铁桥城。”

    铁桥城跨金沙江上,是南诏、吐蕃间的交通枢纽,江上有一座铁桥,故而得名。

    铁桥城的地理位置有点儿类似裴旻攻取的莫离驿。

    是吐蕃入侵南诏的门户。

    皮逻阁为求发展,将都城迁到了苍山洱海的大和城,重点发展苍山洱海,打算效仿唐朝,以一座巨城带动整个南诏的经济。

    但是铁桥城却威胁着苍山洱海的存在,皮逻阁做梦都想拔掉铁桥城这颗钉子。

    一但南诏掌控铁桥城,意味着他们掌握了南边战局的主动权。

    进可攻打吐蕃府邸聿贲城,退可守护苍山洱海。

    于南诏而言,铁桥城就是我们的必争之地。

    这一点皮逻阁知道,吐蕃自然也明白。

    他们在铁桥城布下了重兵。

    唐朝愿意帮助他们攻取铁桥城,皮逻阁自然是感恩戴德,一口一个天朝上国,那热情的模样好似唐王朝不只是他的宗主国,而是亲爹国。

    此次深夜出动,正是为了探查地形,迷惑吐蕃,不让吐蕃了解他们的真实意图。

    皮逻阁对于铁桥城的周边地形了如指掌,抹黑领着鲜于仲通给他介绍金沙江周边的地形地貌。

    “金沙江又叫通天河,三国时期,这里叫泸水,昔年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就是从这里走的。这金沙江的河水湍急,两岸又是高山峻岭,唯一的通道就是铁桥城。吐蕃他们依桥而建城,将城防与桥防连在了一起,真的是易守难攻。”

    鲜于仲通还是很敬业的,绞尽脑汁的为南诏出谋划策,拟算进攻方法。

    皮逻阁也是知兵之人,听着鲜于仲通用各种战术奇袭铁桥城,都摇头否决,叹道:“这里的地势奇特,强攻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啊!”鲜于仲通沉吟了好半响,说道:“既然强攻是唯一的办法,那我们就强攻吧。回头我与章仇节度使商议一下,让他派遣我朝工匠兵卒。这强攻未必就一定要用性命来推,我朝的攻城器械天下无双,就不信用炮石砸不下这小小的一座城?”

    皮逻阁听了神色大动,对着鲜于仲通深深的作揖一拜,说道:“鲜于先生的大恩大德,我皮逻阁永生不忘。”

    鲜于仲通又让皮逻阁领着他左右闲逛,说是要查探建造攻城器械的地方。

    皮逻阁自然相陪。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轻骑来到了近处,对着鲜于仲通一阵耳语。

    鲜于仲通神色骤变,紧张道:“云南王见谅,蜀中传来极讯,某要立刻赶回,就此告辞,今日承诺之事,绝不敢忘。”

第十章 恶意挑事

    离开了皮逻阁的鲜于仲通,一路策马北归。

    他神情激荡,几乎想要高歌一曲,以发泄心中的喜悦。

    之前轻骑传来的消息,并非是蜀中急讯,而是剑浪城,消息正是关于张虔陀的。

    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白洁夫人,而张虔陀本人与他麾下的兵卒都让暴怒之下慈彰砍下了脑袋。

    慈彰正是白洁夫人的哥哥。

    当然这一切几乎都在鲜于仲通的算计中。

    鲜于仲通跟张虔陀无冤无仇,与皮逻阁也是无冤无仇,但是鲜于仲通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下作人物。

    鲜于仲通自视极高,这也是为什么他高中进士,却不愿意入朝为官的原因。

    鲜于仲通不是不愿意入朝为官,他做梦都想青云直上,成为人中龙凤,当一个大官。他是不屑去当小官,不屑跟常人一样,一步一步的奋斗而上。

    他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理当如韩信、诸葛亮一样,受到不一样的待遇。

    韩信入汉登台拜将,诸葛亮一入刘备麾下,便得器重,连关羽、张飞这样最早的老人都吃味。

    鲜于仲通也一直想着抄近道,最终他成功了。

    凭借财大气粗,凭借自己的圆滑世故,成为了剑南第一把手章仇兼琼的幕僚,而且深得器重。

    鲜于仲通并不满足于此,依旧想要一步登天。

    他不断研究成功的捷径,也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给鲜于仲通灵感的不是别人,正是裴旻、王忠嗣,还有张守珪等边将。

    裴旻自不用说,自立从龙之功开始,几乎主导了西北方的所有战事。两镇节度使,手握近乎十五万大军,还兼顾河西大唐王朝第三经济中心的行政大权。

    王忠嗣也差不多,子亭一战,他惊人的表现直接得到李隆基的召见。此后多次袭扰青海湖,短短年余间,官升五级,直接成为鄯州都督,县侯。

    至于张守珪,与裴旻齐名的东北边帅。

    渤海国并不算强大,作为一个囊括了了靺鞨、高句丽、汉、契丹、奚、突厥、室韦等民族综合的大杂烩国家,有户十余万,胜兵数万,不论底蕴实力都没有办法跟裴旻的对手吐蕃、突厥、突骑施这样的老牌异族相比。

    但张守珪就是跟裴旻齐名,入京述职的那些日子,还得到了李隆基的特别款待。

    靠的是什么?

    军功!

    张守珪打的胜战可以甩裴旻十条街。

    裴旻指挥的战役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吐蕃入侵战、洮州防御战、广恩诱敌战、收复河西九曲战、北地突厥歼灭战,再就是西域围歼突骑施,也就是六大战役。

    而张守珪与渤海国打了八九年,每个月必有几次捷报入京。

    细数起来,裴旻打的胜战还比不上张守珪的零头呢。

    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论及含金量,张守珪所有的战功加起来都比不上裴旻指挥的任何一仗。

    除了吐蕃入侵战的被动以及身份权力的原因,裴旻控制不了局势,余下几战都有着极深的战略意义,每场胜仗都能给唐王朝带来极大的利益。

    裴旻是有目的根据战略而战,张守珪却单纯为了胜利而战。

    双方几乎不再一个档次上的。

    但就是这样,张守珪一样如裴旻齐名。

    足以表明了李隆基对于能够立功能够打胜仗的将军是何等的优待器重。

    而且开元朝迄今为止庙堂上的宰相换了一轮又一轮,但身怀功勋的大将却如常青树一样,地位巩固。

    鲜于仲通很清楚的意识到面对李隆基这个皇帝,军功是最快晋升的捷径。

    鲜于仲通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挑起唐王朝与南诏的战争,为自己累积军功……

    **********

    另一边皮逻阁不疑有他,直接鲜于仲通视为自己的贵人,乐不可支的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抱着唐王朝这大腿,果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悠哉悠哉的打算回剑浪城,与自己的爱妃共同商议一下局势,顺便共赴巫山。

    白洁夫人在历史上南诏人尊称为白洁圣妃,智慧与美貌并存。

    皮逻阁有今日成就不能说靠白洁夫人,但白洁夫人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只是现在这个想法注定只能想想了,途中皮逻阁中就得知了张虔陀奸杀了自己的爱妃白洁夫人的消息,一瞬间怒火冲天而起。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给奸杀了。

    脾气再好,再懦弱的人也受不了。

    何况是一方之主。

    不等传令之人说明详情,皮逻阁已经猛地一挥马鞭,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剑浪城。

    直接冲进了府衙卧房,卧房里杂乱不堪,各种家具陈设东倒西歪,甚至可见撕裂的衣服碎片,还有零星的血迹。

    白洁夫人平静的躺在了床上,白色的绸缎将她身体覆盖着胸口的部位印出了殷红的血迹。

    坐在床沿,皮逻阁颤抖的拉开了绸缎,看着已经香消玉殒的佳人,摸着那冰冷的脸庞,看着那樱桃小嘴还留有给啃咬过的痕迹,眼角的泪水闪现之余,更升起了熊熊怒焰。

    轻轻的将绸缎盖上,皮逻阁一步一步重重的走出了房间。

    屋外闻讯的南诏将官已经无声无息的聚集了。

    他们一个个用同样愤怒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王。

    白洁夫人给奸杀,不是皮逻阁一人受辱。

    白洁夫人是南诏王妃,是南诏的国母。

    国王的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让人奸杀了如何忍受的了?

    “张、虔、陀、何在?”

    皮逻阁此刻还不知张虔陀已经死了。

    一将走了出来,跪倒在了地上切齿道:“让末将杀了,尸体喂了狗。”

    他正是白洁夫人的哥哥慈彰。

    他双手抬着一把唐刀,厉声道:“就是这把从王妃身体里抽出来的刀,砍下了那狗贼的脑袋。我的王,请允许我用这把刀,杀光那狗贼的所有人家。用他们的血,洗去王妃受到的侮辱!”

    皮逻阁听到张虔陀已死,心底怒火消散了许多,但见殿前凝重的气氛,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做。

    他不想与唐王朝为敌,但是自己的夫人给奸杀了,若是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有什么颜面领导南诏人民?

    “准!”

    皮逻阁厉声下令道:“我亲自出战,去嶲州给王妃雪耻!”

第十一章 小粮官大谋略

    鲜于仲通一路马不停蹄直接赶到了益州蜀郡。

    当时还是三更天,鲜于仲通已经迫不及待的敲响了章仇兼琼的大门。

    章仇兼琼正在睡梦中,任是让鲜于仲通强行叫醒。

    带着一肚子的起床气,章仇兼琼不满的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鲜于仲通。

    现在已经是酷热的夏季,鲜于仲通一路马不停蹄的从剑浪城赶到益州蜀郡,整个人就跟水里浸泡了一样,身上的冲天汗臭味远远都闻得到。

    章仇兼琼微微皱了皱眉头,手指在鼻子下搓了搓,正想开口询问。

    鲜于仲通先一步的慌张说道:“节度使不好了,那云南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嶲州兵马使张虔陀杀了。”

    “什么?”章仇兼琼霍然而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张虔陀的地位并不高,但好歹的唐王朝的官员,皮逻阁一个番邦属国的小王,居然敢杀他们天朝命官?而且还是他手下的兵。

    “到底什么情况,好好的宴会,怎么闹出了人命?”

    章仇兼琼强压着心头怒火,有些想不明白。

    他对于皮逻阁这个云南王还是很有好感的。

    皮逻阁礼数周到,一点也没有云南王的架势,对于他这个剑南节度使很是友善,甚至带着几分巴结讨好的意思。

    实在难以相信皮逻阁说翻脸,就翻脸。

    鲜于仲通心底嘿嘿一笑,念道:“自然是我设计的!”口中却茫然道:“属下也不清楚,只是突然得知张兵马使给杀,心底惶恐,怀疑这宴会是鸿门宴,直接回来禀报。”

    鸿门宴三个字让章仇兼琼脸色一变。

    他自然没有忘记,皮逻阁最早请的是他,不是鲜于仲通。

    正当章仇兼琼思考怎么办的时候,又有急报传来。

    “南诏突然兴兵攻入嶲州,夺取了嶲州城。”

    鲜于仲通一脸意外,眼中旋即闪过一丝狂喜,口中厉喝道:“可恨的中山狼,我们出兵助他平定施浪诏、剑浪诏,他居然反咬我们一口,实在可恶。节度使,对于他们这类无信之辈无须客气,直接出兵,不管如何,先夺回嶲州。”

    章仇兼琼亦觉得有理,不再迟疑,高声下达的调兵的命令,自己也急急匆匆的与鲜于仲通赶到了军营。

    但是在他们兵马还未聚集的时候,嶲州很快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南诏已经退却了!

    南诏王皮逻阁并未有占据嶲州城,也没有动嶲州的库房一钱一米,而是将张虔陀一家老幼全部杀了,并且还张贴告示,表明此次出兵的缘由,是因为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特来报仇。

    章仇兼琼怒视着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演技极佳一脸茫然道:“这点属下真的不知。”

    章仇兼琼望向传令兵说道:“除了张虔陀一家人,有无别的损伤?”

    传令兵道:“嶲州刺史徐琥父子阵亡,他们一时不查南诏倒戈,失了城防。为了不让城池失陷,徐家父子紧急之下召集百余护卫家丁与南诏兵死战,英勇阵亡……”

    鲜于仲通大叫一声:“疼煞我也!”

    他泪流满面,泣声道:“徐琥是我好友,他忠义肝胆,居然折损于宵小之手,节度使,南诏蛮夷欺人太甚,属下请战,为徐刺史父子报仇!”

    “不可,万万不可!”

    章仇兼琼还未下令,一人冲到了近前,一手拉着章仇兼琼坐骑的缰绳,大叫起来。

    来人突然冲出,有些几乎意料。

    章仇兼琼坐骑受惊,连退了几步。

    章仇兼琼是文官入武,骑术一般,险些摔下马背。

    亏得鲜于仲通拉了他一把,稳住了身形。

    鲜于仲通气恼大叫:“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

    来人是一个白面书生,二十出头,他无视鲜于仲通一脸认真的看着章仇兼琼高声道:“节度使,万万不可出兵。只要南诏此刻不愿与我朝为敌,我朝就不能对他动手。”

    章仇兼琼险些在众人面前出丑,脸上闪过一丝温怒,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这么说!”

    白面书生高声道:“在下杭州新城人,姓许,单名一个远字,字令威,是军中粮官。”

    一听军中粮官,鲜于仲通立刻露出鄙夷之色。

    现在的节度使的权力还未有涉及军粮,许远这个粮官并非是章仇兼琼的部下,而是剑南支度使的人。同时给外放军中的粮官,都是一些远离核心不入流的小官。

    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居然敢冲撞节度使?

    鲜于仲通正待大喝。

    许远似乎明白当前局面,先一步大叫道:“节度使难道看不穿裴国公的大局谋略?”

    这一说裴国公,章仇兼琼心中一紧:裴旻的威信地位在唐王朝比庙堂上的宰相更高,章仇兼琼也不敢得罪。

    而且章仇兼琼对于裴旻还是很敬重的。

    鲜于仲通心中大恨,却也知自己不能喧宾夺主,带着几分凶悍的横了许远一眼。

    章仇兼琼沉声道:“你说说看?”

    许远昂首道:“我朝上有圣君,下有良臣,更有裴国公这样的不世英杰,故而有今日威震四夷之势。我朝而今唯有两大劲敌,大食国乃首当其冲,次之即为吐蕃。大食谋西域,吐蕃谋河西,互为同盟,天下皆知。他们强强联手,与西北战局威胁甚大。裴国公无愧人杰,以王忠嗣驻莫离驿,骚扰吐蕃自青海,又上表陛下,支持南诏袭击吐蕃之后,一前一后,让吐蕃不得安逸。以破大食、吐蕃连击之局。”

    鲜于仲通讥讽道:“胡扯,明明是陛下亲自下的决定,扯什么裴国公。”

    许远毫不犹豫的道:“裴国公是陇右、河西节度使,自然无法向章仇节度下令,某若所料不差。必然是国公上书陛下,再由陛下下达命令。南北袭扰,定是裴国公的决策无疑。”

    许远一个小小的粮官,长得也极为平庸,而且年纪轻轻,高谈论阔居然别有风度,而且将裴旻的战略表露无疑。

    他居然完全看穿了这点!

    许远长长作揖道:“章仇节度,恳请你从大局考虑,此刻绝不是向南诏用兵的时候。南诏实力弱小,一但我们用兵,他们必定投向吐蕃。届时吐蕃将无后顾之忧……出兵南诏,无异于资敌。”

第十二章 一丘之貉 篡改告示

    章仇兼琼此人并无大恶,更非奸佞,反而治理蜀地,德政颇多,政绩斐然。

    但是他最大的缺点是眼瞎,认人不清。

    历史上他担任剑南节度使时,提拔了两个人,一个是鲜于仲通,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国忠。

    以章仇兼琼的政绩是完全有资格写入史书传记的,就是因为提拔鲜于仲通、杨国忠这两个祸害,他的功劳全部抵消了。

    许远冒死觐见,章仇兼琼也听进去了,沉吟片刻,下令道:“暂时按兵不动,仲通,你去传我命令给杨侃将军,让他派兵接管嶲州防务。南诏之事,我会禀报陛下,具体如何处理,听凭圣意。”

    “遵命!”鲜于仲通抱拳应诺,带着几分寒意的看了许远一眼,转身下去了。

    许远也松了口气。

    正如鲜于仲通鄙夷的一样,许远过的并不如意。

    这也跟许远的先人有原因。

    许远的的曾祖父正是大名鼎鼎的许敬宗。

    许敬宗此人极有才华,太宗皇帝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就听闻他的才华,招募他为弘文馆学士,贞观八年,更是任著作郎、监修国史,迁中书舍人,之后历任给事中、检校黄门侍郎、检校右庶子、检校礼部尚书等职,其间参与了《武德实录》、《太宗实录》的撰写工作,可谓官运亨通。

    但是许敬宗为人曲从迎合、曲直不正、好色无度,品行极度恶劣,只因站在武则天一方,得以位极人臣。

    而今李氏重新取得政权,因武则天是李旦的母亲,李隆基的祖母,以孝义而言,李家人并未有过多的为难,但是那些亲武的大臣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许远自然也受到了影响,仕途不顺,空有满腹经纶却屈居一小吏。

    不过许远并未有舍近求远,一边踏踏实实的工作,一边用心学习充实自己,打算在恰当的时候辞官进京赶考,同时也关注着家国大事,与好高骛远的鲜于仲通完全相反。

    许远精于谋略,早已察觉了裴旻用南诏牵制吐蕃的布局,突然得知章仇兼琼要出兵南诏。

    这家国大义在前,许远也顾不得个人安危,直接冲撞了章仇兼琼。

    章仇兼琼并未计较许远冲撞,却也不喜许远为人,并未多加理会,直接返回了蜀郡。

    许远也未计较,继续当他的小吏。

    “可恶!”

    鲜于仲通见自己的好事让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破坏了,心中更是悲愤,一挥手,低声道:“去,查一查这个许远的一切,敢坏你鲜于大爷的好事,就让他明白,马王爷有几只眼!”

    身为家财万贯的蜀地大豪,鲜于仲通最不缺的就是属下,立刻有人调查去了。

    鲜于仲通心底满是不甘,自己费尽心思,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不,绝对不行!”

    鲜于仲通回想着传令兵的一切,脑海里似乎一道流星闪过。

    嶲州!

    嶲州兵曹参军王克昭心急如焚的家中来回渡步,脸色一片惨白,心中有些惶恐。

    兵曹参军负责嶲州城中兵卒,坚固城防大事。

    嶲州天高皇帝远,边境又仅同南诏相连。

    南诏是唐王朝的属国,故而王克昭根本不在乎边防之事。

    结果南诏大军压境,嶲州毫无防备,没有任何的抵抗,皮逻阁已经攻入城中。

    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身为武将的王克昭并没有积极抵御,吓的龟缩府中,瑟瑟发抖。反倒是嶲州刺史徐琥这个文臣,领着自己的儿子与府中的家丁拼死抵抗,顽强不屈,英勇就义。

    直到南诏退兵,王克昭这才从府邸出来,接手了嶲州的城防。

    嶲州刺史徐琥待人接物温良谦让,处事议政合乎法度,顺应人心,深得地方豪绅信任和百姓爱戴。

    而今他为抵御外敌战死,城中官吏百姓莫不哀悼。

    王克昭也备受同僚白眼,百姓鄙夷,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的仕途即将走到了尽头。

    正在这惶惶不安之时,王克昭得到了鲜于仲通求见的消息。

    瞬间王克昭的心里凉了半截。

    鲜于仲通是章仇兼琼最信任的幕僚,他在这个时候亲自来嶲州,定没好事。

    王克昭忐忑不安的将鲜于仲通请到了府上,热情的招待着,多嘴的问了一句:“鲜于先生驾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

    鲜于仲通笑道:“某是替节度使吊念徐刺史而来,知道某得来意,王兵曹还欢迎嘛?”

    王克昭一脸尴尬,惭愧道:“自然欢迎,鲜于先生万不可听无知刁民瞎说。南诏我是朝属国,他们突然背信来袭,谁也无法预料。嶲州失陷,实非在下过错。至于徐刺史父子惨死,下官也深感痛心,却于下官无半点关系。下官并非不抵抗,而是来不及抵挡。下官将兵马召集之后,南诏兵已经退去了。”

    王克昭心底实在是为自己叫屈,他觉得南诏此来只为复仇,只要徐琥不反抗,便可无事,徐琥非要以卵击石,导致父子丧命,这是他们找死,咎由自取,于他又有何干系?

    嶲州官吏与百姓以此责问与他,简直就是不辨是非。

    他们没有如徐琥父子一样拼死反抗,凭什么来责问自己?

    鲜于仲通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嶲州官吏、百姓众口一致,你想要脱罪,却不容易。”

    王克昭眼睛一亮,听出了话外之音,忙作揖道:“鲜于先生救我!只要鲜于先生愿意相助,助下官渡过此难。下官日后定以先生马首是瞻……”

    鲜于仲通也不应话,说道:“听说南诏撤兵之后,在城中留了一张告示?那告示可是在你手上?”

    王克昭道:“是在下官手中,下官率兵赶到之时,南诏兵已经退去,兵士在府衙前的告示牌上看到了告示。下官担心告示内容有损我朝颜面,就将告示揭了下来。下官这就去给鲜于先生取来……”

    王克昭匆匆忙忙的走去书房,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份告示。

    鲜于仲通接过告示细看,告示上的内容很是诚恳,即表明了皮逻阁不愿意与唐王朝为敌的心思,也将他出兵的缘由细细说明。

    鲜于仲通若有所指的说道:“这告示可有很多人看过?”

    王克昭不明所以,还是如实以告,说道:“没有,南诏虽未在城中屠戮,却也来势汹汹,城中百姓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是下官的护卫发现的,真正看过告示的不过二十余个。”

    鲜于仲通笑道:“二十余人,有一大半都识不全字吧。”

    王克昭更是茫然,说道:“鲜于先生明见,嶲州地广人稀,道路不畅,古来就是蛮夷之地。整个城都找不到几个能将字全部识全的先生儒士,何况是兵卒。不怕鲜于先生笑话,那告示里有一些字,我都不太认得。只是看懂了意思……”

    鲜于仲通更是满意,双手拉着告示,左右猛力一撕,将告示撕裂成了两半。

    “先生……”王克昭惶恐惊呼。

    鲜于仲通却不闻不问的的将告示撕成一份又一份,直至变成无数碎片。

    左右看了看,右边有意装饰用的大瓷器,将所有碎纸都丢在了瓷器里,然后从取出一根火折子,点了一把火。

    王克昭有些傻眼了。

    鲜于仲通做了一个嘘的表情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有人询问,就说告示已经上缴给章仇节度使了。别管流言蜚语,我保你无恙。张虔陀以为南诏所杀,嶲州兵马使的位子空了出来。到了适当时候,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

    王克昭欣喜若狂,虽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高声道:“下官绝不敢多言,一切都听鲜于先生的,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很好,很好!”鲜于仲通轻轻的拍着手,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腾飞的未来。

    **********

    长安,皇宫。

    李隆基自大病过后,对于政务不如以前那么勤快了。

    原来的李隆基九分政务,用剩余的一分来玩乐。

    现在的他,却是六分政务四分玩乐。

    朝中事务,只抓大局,细节皆由几位宰相负责处理。

    但因张说、李元纮、王晙、宇文融等人皆有大才,倒也没有耽搁政务,唐王朝一如既往的欣欣向荣。

    李隆基也对当前的局面很是满意,自己又能玩的痛快有益身心健康,又不耽搁国事,两全其美。

    直到南诏的情况传到了兴庆宫。

    当时李隆基正在欣赏梨园新编的舞蹈,突然得到张说的求见,还有些不耐烦。

    呆了一会儿,才让人将张说请进来。

    张说走进来的时候,又得李元纮、王晙求见的消息。

    李隆基这才正视起来,知道大事发生了。

    不然张说、李元纮、王晙三位宰相是不可能一起找上来的。

    “下去,都下去!”

    李隆基挥手禀退了梨园一众,张说、李元纮、王晙三人也一并入内。

    李元纮、王晙有些气喘,满头大汉,但眼中有着些许迷茫。

    张说却一脸的愤怒。

    张说高声道:“这是知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急报,请陛下过目。”

    一听是军情,高力士三步并作两步的将急报接过,以最快的速度递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打开急报,将急报中写明南诏王杀张虔陀,攻打嶲州,登时火冒三丈,自己刚刚帮着南诏一统六诏,这屁股还没热,对方就开始吃里扒外了?

    带着满腔怒火继续向下看去,当看到南诏反唐的原因是因为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瞬间有些尴尬。

    也有些理解南诏王皮逻阁,即便他是唐王朝的皇帝,心底向着唐王朝。

    可是奸杀南诏王妃,这事情实在干得太丑太臭,李隆基想偏帮都站不住道理。

    接着看下去,李隆基原本理解皮逻阁的心情,瞬间为皮逻阁的狂妄自大给消磨的干净。

    皮逻阁在攻取嶲州之后,留下了一份告示,告示中痛斥唐王朝无道贪婪,痛斥张虔陀各种混帐。

    丑事是张虔陀干得,这只是张虔陀的个人行为。

    可皮逻阁的告示里却将张虔陀的个人行为提升到了国家,好像是整个唐王朝奸杀了南诏王妃,整个唐王朝的人都跟张虔陀是一路货色,贪婪、卑鄙、下作。

    李隆基承认此事确实是张虔陀的错,但作为唐王朝的皇帝,受不了一个自己的属国如此诬蔑他的国家。

    忍着无边怒意继续看下去,皮逻阁的告示里不但将整个唐王朝视为张虔陀的一丘之貉,更是嚣张狂妄的告诫唐王朝,莫要以为他们南诏好欺负,张虔陀的满门就是警示。

    “岂有此理!”

    李隆基看到最后,忍无可忍,直接将手中的急报丢在了地上。

    这急报是传到张说手上的,张说已经看过了。

    李元纮、王晙却没有,他们同为宰相,分功却不同。

    张说看完急报后,直接让人通知李元纮、王晙,自己先一步入宫。

    李元纮将地上的急报捡起来,与王晙一并观看。

    两人同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李元纮怒道:“番邦小国如此侮辱我天朝,实在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臣恳请陛下出兵,讨伐南诏,扬我国威。”

    李元纮是温和派的首领,与张说的激进派向来不和。

    但唐朝的文人,即便是温和派一样有着一腔热血。

    李元纮与张说的矛盾在于对于边帅的权力,而非对外。

    未等张说开口表态,李元纮这温和派的首领已经先一步请战。

    李隆基看向张说。

    张说沉声道:“虽说裴国公定计是南北夹击吐蕃,可从皮逻阁的态度可以看出,此人是一小人,十足的小人,完全不可信。我们与他们有大恩,他们却以此态度相对,实在可恨。他们根本无心与我朝共进退,反而对我们敌视甚深。他们六诏方刚一统,立足未稳,臣也认可出兵讨伐,一劳永逸。只是臣觉得有些奇怪,南诏有何底气胆敢如此?”

    王晙眼中也闪过怒焰,哼声道:“南蛮愚昧不知天高地厚,许是若昔年夜郎一般。不论如何,南诏作为我朝属国,这般蔑视我天朝上国。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李隆基表面上是问众人意见,其实他心底早已下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让该死的南诏知道唐王朝的厉害!

第十三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华夏动兵,向来讲究名正言顺。

    千古名篇《出师表》就是蜀汉丞相诸葛亮在决定北上伐魏,前给后主刘禅上书的表文,以兴复汉室,北定中原为核心主题的文章。

    还有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为了给袁绍正名,也做了一篇《为袁绍檄豫州文》的檄文名作。

    万不可小觑这种缴文。

    在很多时候,笔头上的文章,不亚于千军万马。

    《出师表》一出,蜀中兵将士气高昂。

    《为袁绍檄豫州文》一出,直接吓得曹操除了一生冷汗。只是当时曹操苦于头风,病发在床,这冷汗一出,病反而好了。

    李隆基下定决心南征之后,立刻就命与裴旻同为庙堂文宗的张说,写了一封《讨贼缴文》,向天下表明王师南征,名正言顺。

    张说辞藻华丽,严峻峭拔,雄奇豪放,确实是文采风流。

    一篇《讨贼缴文》洋洋洒洒的千余字,写的是字字珠玑,句句振奋,立表南诏王七大过错,让人闻之是热血沸腾,怒发冲冠,恨不得直接投身军旅,一并南征。

    文章一出,立刻引起了士林追捧。

    京师周边百姓歌颂支持,期待王师出征!

    作为寻常百姓,他们哪里知道裴旻的战略,只是单纯的觉得南诏王背信弃义,理当受到天朝制裁。

    至于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这种丑事,张说自然是不会写入《讨贼缴文》里的。

    家丑不可外扬嘛!

    故而庙堂上除了少数一批人,绝大多数的大臣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绝大多数人皆以为一切都是南诏的过错。

    作为唐王朝的中心长安,消息最为灵通发达,王师南征的讯息很快就传遍了大唐各地

    等身处凉州的裴旻得知南诏战事起的时候,李隆基命章仇兼琼南征的命令已经下达了,《讨贼缴文》更是传遍天下。

    得到消息的张九龄、李林甫、高适、哥舒翰、高仙芝纷纷讶异,一窝蜂的聚向了节度使。

    他们都是裴旻最信任的心腹,都知道裴旻的战略大计。

    南北牵制吐蕃,是全盘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唐王朝突然向南诏宣战,诸人都大感惊讶。

    明明已经结成了战略关系,这么说翻脸就翻脸?

    岂止是他们,裴旻自己都有些始料不及的。

    裴旻自身精于算计,属于谋战派的。经过李靖、裴行俭兵法的熏陶,早已胸藏甲兵。他最擅长的就是掌控战事的节奏。只要节奏在手,让他打的越舒心越舒服,对手就会输得越惨。

    只要一切跟着节奏走,裴旻有信心在高昌仓建成之后,掌控局势的主动,将这个时代唯一能够威胁唐王朝的阿拉伯重创,问鼎巅峰。

    至于吐蕃,裴旻暂时没有放在心上,也相信王忠嗣能够对付。

    南诏之变,却让裴旻变得很是被动,节奏完全给打乱了,甚至隐隐脱离了掌控。

    面对麾下文武的聚集,裴旻也将南边发生的情况与众人细说。

    对于自己的心腹,裴旻自不隐瞒,将张虔陀奸杀了南诏王妃白洁夫人的事情说了。

    张九龄、李林甫、高适、哥舒翰、高仙芝闻言面面相觑,场面尴尬许久。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此事确实是张虔陀的过错。

    脾气较为暴躁的哥舒翰直接骂了起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混帐东西,就算管不好自己下半身,可以去找青楼里的姑娘野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找南诏王妃,这不是找死嘛……还拖累我们,简直该千刀万剐。”

    裴旻的想法也是一样,也未制止哥舒翰,继续将南诏王皮逻阁的告示内容说着。

    这一下骂的人可就不只是一个人。

    几乎是群情激奋。

    但相对哥舒翰的粗鲁,其他人就显得文雅的多。

    张九龄吹胡子瞪眼道:“岂有此理,番外蛮夷果然以虺蜴为心,豺狼为性,不可教也。”

    作为以风雅气度著称的张九龄,骂人都那么文艺。

    高适也相差无几,哼道:“好一同样中山狼,这般背义无道,定为神人之共嫉,为天地之不容。”

    至于哥舒翰、高仙芝相比起来那就粗鲁的多了,各种的唐朝国骂。

    高仙芝好一丢丢。

    哥舒翰直接施展了草莽脾性,气冲冲的喝道:“贼孙子,这般狂妄无知,气煞哥舒老爷了。要不是老爷在凉州,非要让这孙子知道他爹是怎样出来的。”

    唯有李林甫一声不吭的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格格不入的李林甫很快吸引了裴旻的注意,他问道:“林甫是有发现?”

    李林甫躬身道:“属下觉得有些奇怪,认真分析思考,觉得这其中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猫腻也不一定。”

    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冷静下来的,只有李林甫一个人。

    即便是裴旻自己,都带着几分感情用事。

    这种感情叫做“家国荣誉感”!

    现在的唐王朝很强大,对外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四方臣服,对内是政治清明,繁荣富强。

    盛世已经来临……

    面对这样的国家,裴旻身为一个汉人,身为一个华夏人是由衷的自豪热爱。

    连裴旻都如此,张九龄、高适这样的文人更加了,他们近年来的诗句都充满了对国家的热爱与自豪。

    哥舒翰是突骑施人,高仙芝是高句丽人,但是他们生长在唐王朝的土地上,深受华夏文化熏陶,也早将自己视为唐王朝的一员,真心愿意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故而听到南诏王皮逻阁这般嚣张,狂妄无度的诋毁唐王朝,将唐王朝都视为张虔陀一路货色。

    哪里受得了!

    张九龄、高适、哥舒翰、高仙芝都觉得小小南诏,居然如此蔑视天朝上国,不受控制的就生出了怒意。

    而裴旻本来就讨厌地图炮,在后世他就经常见到一些因为个例就开始乱地图胡说的人,受到的影响更大。

    李林甫却不不同。

    细说起来,李林甫还是李唐皇室的后裔,是唐高祖李渊堂弟长平肃王李叔良曾孙。

    但他自身就是一个人唯我主义,根本就没有什么家国理念,只要自己过得好,便是唐朝覆灭也与之无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是唯一一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件事情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什么发现?快快说来!”裴旻深知李林甫的才能,催促他细说。

    李林甫道:“属下是觉得南诏现在还不到与我朝翻脸的时候,我朝扶持他们牵制吐蕃,对于南诏自身,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是一个共赢的局面,我们能够达成所愿,而他们也能在南边站稳脚跟,成为一个可以与吐蕃对抗的国家,而不是备受欺凌的可怜小国。这有一句话叫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可现在磨并没有磨完,桥只走了一半。南诏王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卸磨拆桥?”

    “就为了一个女人?属下以为身为国王,即便那个白洁夫人万中无一,也不应该为了他而死磕我朝。”

    将心比心,李林甫觉得换做是自己,利益在前,别说是女人,连儿子女儿都能卖。

    经李林甫这一提醒,裴旻也冷静下来细想,同样觉得有些反常。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例子,但冤有头,债有主。

    干蠢事的是张虔陀,这个无可辩驳。

    南诏也残忍的杀了他满门,上老小幼,一个都没有放过。

    难道这还不够?

    还要特地挑衅唐王朝?

    打算让更多的人为白洁夫人陪葬?

    还是是寿星公上吊找死?

    裴旻不怀疑南诏以后会反,反而坚信,他们一定会反。

    就跟回纥、葛逻禄一样。

    裴旻在选择扶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将来打虎的准备。

    在裴旻看来,只要在老虎成长起来的过程中,唐王朝能够获得足够的利益,这险是值得冒的。

    毕竟身为打虎人,不能怕虎。

    现在的南诏别说是虎,小虎崽都算不上。

    充其量就是一条狗,这一条狗就来挑衅唐王朝,这也实在太夸张了。

    南诏王皮逻阁在历史上能够一同六诏,将南疆荒芜之地发展起来,打下未来大理国的雏形。应该不至于与夜郎国一样,有着莫名的自信。

    “也许真的有问题?”

    裴旻眼前一亮,肃然道:“你们想,南诏为何要在夺取了嶲州之后,又选择退去?”

    张九龄立刻回道:“是知道守不住吧。”

    “没错!”裴旻打了一个响指,说道:“这也说明了南诏王皮逻阁有这个自知之明,知道他们能够一时出其不意的攻下我朝一座城池,但只要我朝回过神来,反击之势,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抵御的。故而直接放弃,同时,他们并未劫掠嶲州,也可见他们并不打算真正的与我们为敌。真有这个打算,城中财富哪有不取的道理。细究起来,也许真有问题也不一定。”

    他来回渡步,说道:“此次皮逻阁兵袭,我军最大的伤亡是徐琥父子以及一众敢于抵抗的家丁兵士。他们的仇,不能不报,但可以记在账上,秋后清算。现在时不是跟南诏开战的时候,这边一动兵,用屁股都能想到。为了自保,南诏会投向吐蕃的怀抱。他们一但结盟,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当即裴旻修书,将自己的看法意见写下,命人加急传给李隆基,希望李隆基能够暂缓攻势,调查清楚一切。

    但是裴旻的上疏直接让李隆基拒绝了。

    而且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还有了些许不满。

    “静远这是太不知轻重了!”

    李隆基好大喜功,而今《讨贼缴文》以出,唐王朝上下群情激奋,都渴望浩荡王师能够再一次取得辉煌的胜利。

    李隆基自认为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而且裴旻的怀疑固然有道理,但细细一想,真要是有问题,那就不是皮逻阁的过错,而是自己人在捣鬼。

    唐将奸杀南诏王妃在李隆基眼中已经是一种耻辱,真要还有细节,那唐王朝的颜面何存?

    面子,是李隆基最注重的东西。

    即便是裴旻,也无法动摇李隆基出战的决心。

    高力士也看了裴旻的来信。

    原本从不过问朝政的高力士,因为李隆基的放权,现在已经渐渐成为了历史上的那个高力士。

    一个能够代表李隆基独断处理事情的人物。

    高力士笑道:“国公应该是从大局考虑吧,毕竟阿拉伯、吐蕃给了他不小的压力。连南诏牵制吐蕃是一手妙棋。这妙棋让该死的张虔陀破坏了,裴国公想要挽回局面,稍微过界,也是情有可原。”

    李隆基也点了点头,说道:“高将军说的对,阿拉伯、吐蕃接不上易于之辈。阿拉伯攻伐天竺,轻而易举的动用了十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就将天竺荡平了。根据西方商人传来的消息,吐蕃能够动员的兵力,远不只有这十万,真要聚兵而战,便是翻两三翻都不成问题。只是对付天竺,无需那么多而已。”

    “而吐蕃,老对手了。他们的实力,我们焉能不知,咬咬牙,还是能够筹齐十万之数的。静远只有陇右、河西两镇之兵,却要对抗两国,确实不容易。”

    “朕之前问他有何需求,他绝口不提,显然是不想朕为难,是朕有些矫枉过正了。”

    他想了想,说道:“至于静远的战略,其实这很容易。朕这就亲自修书让他放心,他的战略,朕绝对会让他达成。”

    在决定出兵攻打南诏的时候,李隆基已经考虑到裴旻的战略了。

    两者其实可以不冲突的。

    扶持南诏对付吐蕃是因为南诏与吐蕃疆域相邻,相比蜀中与吐蕃隔着的崇山峻岭。

    南诏离吐蕃的国都逻些明显更近,可以更方便的威胁到他们的大后方。

    当只要他们能够一举攻占苍山洱海,将南诏吞为唐王朝的疆域,或者另外立一个听话的南诏王,将一举两得。

    到时由剑南军负责牵制吐蕃的任务。

    上有陇右王忠嗣,下有剑南章仇兼琼,何必求区区南诏?

    如此岂不比裴旻的南北夹击更加高明有效?

    裴旻看着李隆基的回信,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诸葛亮的一句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十四章 才高遭嫉 神童鬼才

    李隆基安慰的话,裴旻没有任何的感触,他知道身旁聚集了太多的光辉,远在长安的那个君王已经有些膨胀了。

    或许在帝王学上,裴旻不及李隆基,但军略上的眼光胜之不是一点半点。

    李隆基的话看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却将一切想的太过简单。

    以唐王朝的实力,打赢一个南诏,确实不成问题。

    但是打下了之后,将会出现各种问题。

    真当昔年平南的诸葛亮是傻子?

    这能够一战平定南蛮,非要来个七擒七纵,给自己增加难度?

    要是没彻底打服南疆,哪来的无当飞军?

    这唐将奸杀南诏王妃,结果反遭兵灾,导致国灭。

    南诏百姓心中哪能不生怨愤,哪可能心甘情愿的臣服?

    南诏天高皇帝远,今天阳奉阴违,明天造个反,靠什么去袭扰吐蕃大后方?

    但裴旻也不打算再去劝说了,李隆基向来不是一个能够听言纳谏的人。

    尤其是军事上,事关战功上的一切。

    但裴旻还是写了一封信去长安,信中没有在劝说不南征,而是让李隆基提醒章仇兼琼小心吐蕃。

    南诏不可能是唐王朝的对手,实力悬殊太大。唯一的变局就是吐蕃,只要防着吐蕃,南征是不可能失败的。

    无独有偶,就在章仇兼琼调兵聚将准备南征的时候,再一次让一个书生冲撞了。

    还是一样的人,几乎是历史重演。

    章仇兼琼这一次动了真火,怒喝道:“许远,真当本帅不敢杀你?你三番两次冲撞本帅,本帅有专杀之权,便是杀了你,也无人为你叫屈!”

    许远长揖到底,诚恳的道:“章仇节度恕罪,下官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希望章仇节度此次南征万不可忽略了背后的吐蕃。吐蕃才是值得注意的对手……”

    章仇兼琼但听此言,也想到了李隆基不久前的来信,信中也是让他提防吐蕃,神情愣了愣,一拉缰绳,道:“此事我记下了,事不过三。再有下次,别怪本帅无情。”

    说着他打马走了。

    离开军营,章仇兼琼对身旁鲜于仲通道:“你觉得这个许远如何?”

    鲜于仲通略一沉吟,说道:“有些才智,但过于无礼,居然两次冲撞节度使,简直未将节度使放在眼底。”

    章仇兼琼颔首道:“某也觉得他能力不俗,就是行事过于莽撞。若能改过,未尝不能大用。”

    鲜于仲通见许远又来找存在感,本就眼中忌惮,此刻听章仇兼琼居然有用许远之意,心底更是不安:这份许远能够两次猜透上意,心机才智,显然不俗,要是真让他发迹,成为章仇兼琼的幕僚,那还有自己什么事情?

    此患不可留!

    就在十日后,军中粮库莫名失火。

    火势不大,却犯了忌讳。

    古人大多迷信,干大事前都要测一个吉凶。

    即便是玄武门之变这种箭在弦上的危局,李世民都要神经质质的弄个王八龟壳算一算。

    大军出征在即,至关重要的粮草莫名失火,完全算得上是大凶之兆。

    章仇兼琼怒火中烧的调查缘由,原因不明,但是负责粮草的正是许远。

    鲜于仲通在一番挑唆。

    章仇兼琼将此次南征,视为自己能够成为裴旻、张守珪这类著名边帅的关键,极为重视,恼怒之下直接将许远关押了起来。

    **********

    蜀中李府。

    一个妇人梨花带雨的哭泣着,跪伏在地。

    “李老,您就救救许郎吧,除了您,妾身实在想不到还有别人能救许郎了……”

    李仲将妇人扶了起来,也是一脸的为难。

    左右渡步,好半响,才道:“许夫人,老夫素来欣赏许贤侄,要是能帮忙,老夫责无旁贷。只是老夫不过是一小小县尉,负责的是民事诉讼。而许贤侄却落在了章仇节度使手上,节度使有专杀之权,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李仲也是一脸无奈焦急。

    李仲早年与许远的爷爷许彦伯交好。

    许敬宗曲从迎合、曲直不正,但他的孙子许彦伯却是一个人物,与许敬宗完全不同。

    李仲早年因过于刚直,得罪了大人物,惹了麻烦,是许彦伯奔波相助,才得以逃过一难。

    今日许远受罪,李仲那是心急如焚,但是他真没有那个能力相救,急得是满头大汗。

    许夫人闻言更是伤心。

    李仲实在无奈,长叹道:“这样吧,老夫这就去求章仇节度使,舍了这张老脸也要将许贤侄救出来。”

    他说着,正欲动身,却听一清脆的声音叫道:“太公,还是不要去了,你去的话,也许会火上浇油也不一定。”

    说话的正是李仲的孙子李泌,他不过六七岁,瞪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瞧着自己的祖父。

    李仲问道:“这是为何?”

    虽然李泌今年不过七岁,可李仲从来不将自己的这个孙儿当做小孩来看。

    裴旻的《三字经》中曾赞美王勃少年神童,六岁即能写文章,文笔流畅。

    而他的这个孙子李泌,不满七岁已经粗通黄老列庄学说,说话做事就跟大人一样。甚至一般的大人,都不及他。而且他这个孙子还有一个超凡的能力,察言观色。一个小鬼,却能从大人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特别东西。

    李仲早已断定自己这个孙儿未来前途无量,特地留在身旁培养。

    李泌人小鬼大的作揖仰首道:“回太公,节度使有专杀之权,他要杀许叔早已动手。此刻不杀,显是未动杀意。太公贸然去求,反而有激怒他的可能。孙儿觉得,这险不必去冒。”

    李仲也觉得有理,迟疑道:“可放着不管,也不是个事!”

    李泌胸有成竹的说道:“此刻能救许叔的,唯有一人,只要他出面,许叔定然无恙。”

    “谁?”李仲也顾不得智商让一个七岁的孙子压制,赶忙求问。

    “河西裴国公!”李泌说出了一个唐王朝没有几人不认识的名字。

    李仲皱眉道:“裴国公出面却可保许贤侄,可我们并不认识他,他凭什么相助?”

    他觉得自己的孙儿出了一个馊主意。

    照李泌这么说能救许远的人多了去了。

    当今圣上、宰相张说、副相李元纮,都不认识,又有什么用?

    李泌肯定的道:“不凭别的,就凭许叔的才智能力,裴国公要是知道,定会相救。”

第十五章 摩诘,研磨

    南北夹击的战略告吹,裴旻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重新拟定新的战略。

    也亏得裴旻深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并未有死板的将胜负手定在一点上。

    还有第二套、第三套乃至于第四套方案。

    但无可厚非的是,他的第一套方案是最对他胃口也是最完美的。

    只是……

    事已至此,裴旻也不计较得失了,往前走才是正途。

    不过第二套方案毕竟是退而求其次之法,会有诸多潜在的问题,需要一点一点的解决。

    在军略上,裴旻从来不马虎大意。

    这是他的强项,也是他的任务。

    多想一些细节,日后应对起来就能更加的顺利,同时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这点至关重要。

    裴旻身为三军主帅,他珍惜自己麾下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主帅的职责在裴旻眼中并不是打胜仗自己笑到最后那么简单,而是要带领所有兵士笑到最后。

    伤亡不可避免,但裴旻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去减少、控制。

    “裴帅!这里有一封来至蜀中的信!”王维手中拿着一大叠东西找上了裴旻。

    蜀中?

    “是太白?”

    裴旻笑着问了一句,李白那没良心的徒弟也不怎么写信,要不是介绍了一个孟浩然来凉州,裴旻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动向。

    王维摇头应道:“不是,是一个叫李仲的!”

    “李仲?蜀中县尉?”裴旻记性很好,记得李仲这个名字,就是他审问杨玄琰的,自己还给他写了一封信。

    “是的!”王维说道:“李仲是希望国公能够出面救一个人。”

    “这倒奇了!”裴旻大感有趣,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就敢求自己救人?

    不过裴旻知道李仲必有倚仗。

    王维是裴旻的秘书,所有过往的书信都是王维整理的。

    除了一些私信,王维直接上缴,其他的信件是有权力自行拆阅的。

    然后他根据自己的分析,来判断信是否应该转交裴旻,急或不急。

    不然就凭裴旻现在的身份,每日的信件都能让他看半天,别的事情都不用干了。

    如李仲这样的信,要是没有特别的东西,王维必然会回绝掉。

    “是一个叫许远的人!”

    王维说着,将信给了裴旻。

    许远?

    一瞬间,裴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这是很大众化的名字,也没有多想,看着李仲的信,信中写明了许远因莫名火灾而给章仇兼琼下狱的原因,同时还在信中将许远大肆夸赞了一番,说他宽厚多谋,筹画略妙,乃世之奇士。

    裴旻大决意动,作为二十一世纪人,深知人才的重要。

    这也是裴旻喜欢收集历史名将的原因,绝对不是什么收集癖好,而是用着真心顺手,指哪打哪不说,还会有超常的发挥。

    就如王忠嗣这个近乎开挂的男人。

    裴旻让他袭扰吐蕃,结果他险些就将吐蕃赞普给生擒了。

    换别人?

    谁做得到?

    王维接着说道:“这也是李仲寄来的,是许远平时写的一些手札,让属下惊讶的是,最近的手札有一篇关于裴帅南北夹击吐蕃的战略分析,写的有理有据,让属下大为叹服。”

    这也是王维决定立刻将书信给裴旻的原因。

    跟随裴旻那么多年,对于裴旻的脾性,王维已经非常了解了。

    知道他爱才惜才,真有才略之士,裴旻是绝对会出手相助的。

    此生能遇上裴旻,在裴旻麾下一展所长,王维心满意足,觉得此生无憾。

    他同样希望有更多的人如自己一样,有相同的运气,能够一展所长。

    裴旻大感意外,南北夹击是他定的谋略,但知道这些的唯有他麾下的心腹以及庙堂里的李隆基、张说、高力士那些人,即便是章仇兼琼也不知道战略是他定的。

    许远居然能够看破这点,仅凭这个,足以证明他的不凡。

    裴旻迫不及待地从王维手中抢过手札,认真的看了起来。

    许远的手札写的很杂,是随意而作。

    他根据自己探听到的一些消息,加以分析,然后得出结论。

    一字一句,裴旻都能看出写这手札之人,那缜密的逻辑思维,以及丰富的知识。

    裴旻越看越是惊讶,越看越是动容。

    尤其是手札中对于自己南北夹击的战略猜想,分析到了极致,很多地方居然与他不谋而合,大有所见略同之感。

    “此人当真是大才!”

    裴旻忍不住惊叹一声,而今他麾下的首席谋臣是高适。

    但是平心而论,高适不太够资格称“首席”二字。

    以往的高适没有怎么向这方面发展,是裴旻知道高适在历史上的成就,从而培养他军略方面的能力。

    高适不负他望,进步极大,但“首席”二字,却有些当之有愧。

    而这个许远,就凭手札里体现的思维谋略,已经给了裴旻一种超过高适的感觉。

    “许远,许远!”

    裴旻有些不信,如此出色的人物在历史上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默念着想着自己所知道的这个时代的历史名人……

    蓦然间,一到流星闪过!

    裴旻霍然起身,想到了这个大众化的名字的本身代表着何等意义。

    国士无双双国士,忠臣不二二忠臣!

    守一城,捍天下的睢阳太守许远!

    安史之乱,唐王朝风云飘零。

    涌现无数英烈之士,但最惨烈的莫过于睢阳保卫战。

    唐军七千余数,对抗安禄山十三万兵马,战至最后,睢阳城中鸟鼠吃尽,甚至以人为食。

    许远当时的身份更在张巡之上,睢阳就是许远的地盘。但因知道张巡的干略,甘愿退居其二,将主帅的位子让贤,自己在一旁出谋划策,担任第二把手。

    张巡主武,许远主文,两人相互配合无间,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事迹。

    许远作为当时的老二,远不及张巡那么耀眼,但是他的功劳是决不能忽视的。

    裴旻看着手上的手札,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位为唐王朝守下半壁江山英勇就义的烈士,胸中的韬略是何等的出众。

    此刻裴旻甚至能够感受到历史上的那份壮烈,以能力而言不论是张巡还是许远,就算没有死守睢阳,他们一样有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但是他们为了大局,选择了打响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最终他们输了,但是大唐赢了……

    “摩诘,研磨!”

第十六章 许远的震撼

    这身份不同,处理事情的结果也大不相同。

    李仲想要救许远,那是千难万难,裴旻这里却只是一封信,一句话的事情。

    以裴旻当前的身份地位,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的许远得罪他。

    信传到章仇兼琼的时候,章仇兼琼已经做好了一切南征准备。

    见裴旻信中给许远求情,章仇兼琼几乎没有半点的迟疑,立刻让人将许远放了。

    鲜于仲通在一旁听了是又嫉又恨,自己想尽办法都没能结识上裴旻。

    许远一个小小的粮官,居然能够搭上裴旻这条线,实在让人羡慕。

    只是裴旻都出面了,鲜于仲通更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远无恙返回。

    裴旻并非只写了一封信,除了给章仇兼琼之外,还有一封信是给许远的,寄到蜀中李府,让李仲转交给许远。

    许远的才华毋庸置疑,裴旻正缺这样的谋臣,也不愿见明珠蒙尘,特别写信邀请他来凉州发展。

    以许远的才华,担任一小小的粮官,实在是太屈才了。

    在裴旻的记忆里,许远一直名声不显,直到睢阳保卫战才一鸣惊人,想来未来的十数年,也未有崛起的机会。

    裴旻在高位越久,越能体会到明珠蒙尘的可惜。

    其实裴旻这是错了,许远并非真正的明珠蒙尘,而是恶意受到了打压。

    打压他的人,正是章仇兼琼。

    许远这颗金子,在蜀中的时候有,已经发光了。

    历史上章仇兼琼最终感受到了许远的大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许远。

    只是许远已经有了妻子,不愿为了权势休妻,拒绝了章仇兼琼,导致受到了章仇兼琼的打压,这才一直未能发迹。

    这些细节,裴旻自然是记不得的。

    能够从张巡的光辉下,记住许远这个谋臣,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许远自身的事迹履历,自然不晓详情。

    裴旻在凉州一直期待着许远的到来,大有盼星星,盼月亮的感觉。

    但许远来到凉州姑臧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

    毕竟蜀地路远,而且许远即来来了凉州,自然不会再回去。

    家中有诸多事情需要安排,拖延了许多时日。

    就在许远到姑臧的前几日,裴旻甚至得到了公孙幽怀孕的喜讯。

    经过他的努力耕耘,公孙幽也成功怀上了孩子。

    有一句话说怀孕中的女人,智商会大幅度下降。

    裴旻也再一次体会。

    公孙幽往日是何等的精明干练,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大部分时间就摸着肚子傻笑,连看家的本领,剑都不练了。

    关键还不让碰,给了裴旻一种有了孩子,不要老公的感觉。

    特别忧伤!

    这日裴旻正在府中与高适推演战局,突然得知许远到来,兴奋的直接走出了大殿,靴子都是一边跳一边穿的。

    在这一刻裴旻也体会到了周公吐哺敬贤士,曹操赤足迎许攸的感觉了。

    这需要人才的时候,有人才来投,那份喜悦,无以言表。

    大步来到府外,裴旻见一男一女在府外站着。

    男的是一个很寻常的文人,女的也不出众。

    但男子的气度不凡,并未让姑臧大都督府的恢宏而震撼,女的则显得有些拘谨,有点不自在。

    “想必这位就是许远,许先生吧!”

    裴旻笑着走了上去。

    许远深深的作揖道:“先生愧不敢当,杭州新城许令威,见过裴节度使,谢节度使的相救之恩。”

    “叫我裴帅吧,节度使太生分了!”裴旻这里老生常谈,见王维小跑的来到了近处,说道:“先生的住所某早已准备妥当,就让摩诘领尊夫人先去休息。先生远来疲累,本因让你好好休息。只是事务繁重,以公事为上,辛苦先生了,先生随我入府……”

    裴旻这是自来熟,行事也略显霸道。

    许远根本无暇反应,已经让裴旻拉着往府中走去了,也只好回过头,给自己的夫人打了一个眼色,让她听从王维的安排。

    裴旻如此热情周到,许远也放心,相信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家人。

    裴旻边走边道:“前几日,某夫人有喜,让在下难耐喜意,与人说话都会笑出来。今日先生到来,那就是双喜临门,怕是今晚是睡不好觉了。”

    许远一路被动,但听裴旻将自己的到来与喜得贵子连在一起,心底也莫名有些感动。

    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小小的无名之辈,在书中没少受人白眼。

    许远从来不是莽夫,若是可能,他绝对不会选择冲撞章仇兼琼而与之对上话。

    实在是联系不上,许远不管是托关系,还是送拜帖,都若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章仇兼琼身为高高在上的节度使,许远这个无名小卒又哪里有机会拜会?

    实因逼于无奈,许远这才选择拦马这种要命的事情。

    两次冲撞,许远能够感受章仇兼琼那种排斥。

    却不想地位远在章仇兼琼之上的裴旻,唐王朝最强大的边帅,居然这般亲和好说话。

    对于自己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依旧如此重视。

    此间差距,不足以道理计。

    直至进了大都督府的议政大厅,许远才回过神来。

    议政大厅空间很大,四方陈设并不奢华,有着一种厚重的感觉。

    许远可以想象,就是这个议政大厅,多少决策由这里传达出去。

    尤其是之前兵援西域一战,据说只是一个晚上,裴旻就在这里下了六十一道帅令,在三军未动,圣谕未达的情况下,决胜千里,早早抵定了胜果。

    许远想着自己的未来可能在这个议政大厅里一展胸中所学,身上的血液莫名沸腾。

    大厅中还有一人,也是一个年青的文士,见自己入内,报以了友善的问候。

    许远赶忙回礼。

    裴旻手指着一旁高挂着的地图说道:“许先生,你先看看这图,看看某这第二套战略可不可行?”

    许远看着地图,地图是一张硕大无比的地形图,是用两块大牛皮缝制起来的:上面详细的绘画着陇右、河西、巴蜀、南诏、吐蕃、西域,描绘的尤为细腻。

    地图上还用不同的色泽画着各种代表进攻防守的符号。

    尤其是裴旻那第二套战略的说法让他很感兴趣,忍不住问道:“那第一套就是南北牵制吐蕃?”

    “不只是如此!”裴旻说道:“南北牵制吐蕃只是第一步,拖延时间建造高昌仓是第一步。在高昌仓即将建成之前,我会刻意的制造西域内乱,诱阿拉伯来攻,也就是大食,我们这里习惯说阿拉伯了。”

    “这是为何?高昌仓未建成,就引发战事,这岂不是等于高昌仓白建了?”许远有些茫然,高昌仓的战略关键,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将高昌仓视为最终的胜负手。

    裴旻摇了摇头笑道:“高昌仓的重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是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诱敌,阿拉伯的那头狮子肯定不会上当。我可不想跟他硬碰硬的打这一场东西方的大对决,杀敌一千,自损百八的事情,能不干就不干。只有在高昌仓未竣工之前,西域乱起来,才会让那头狮子上当中计。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实话跟先生说,高昌仓是仓中有仓,大仓围小仓,先造一个小的,用来储存粮食,外边围一个大的。小仓存不了多少粮,但只是在计划之内,破敌是足够!只是……不说了,现在说这一切都是枉然。”

    “牵制不了吐蕃,阿拉伯、吐蕃连小仓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们建,更别说是大仓……只能用这第二方案了。”

    许远听裴旻细说自己原定计划,眼中惊叹之余,又有些惭愧,他自诩看破了裴旻的大战略,还颇为自得,如今才发现自己看破的不过的太仓一粟,表明文章,真正的决胜核心根本就没有触及,叹服道:“草民满以为看破国公算计,却不想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望天。”

    裴旻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不是我轻视先生的身份。是先生的身份地位能够接触的信息量就是那么多,从这一点点的消息中分析出我的大致方针,很多地方甚至与我不谋而合,这份能力不容忽视,不必妄自菲薄。还是来看看这份计划吧,先生推算一下,是否可行,还有没有可以修正改进的地方。”

    见裴旻不愿多说,许远也只能在心底叹息,要是真一切如裴旻的预算一样,也许唐王朝能够重新恢复高宗时期的疆域亦未可知。

    定了定神,许远也不在多想,看向面前的巨大地图。

    地图上有多处涂抹过的痕迹,箭头部署的时分细致。

    以许远之才,不难看出这地图深藏的涵义,半晌试言道:“国公这是打算从大……阿拉伯下手?”

    裴旻点了点头说道:“南北夹击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只能靠牵制阿拉伯,来拖延时间。给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确保高昌仓能够使用。唯有确保后勤的完备,我们才能打这一仗。打胜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获利,为我朝谋取福利。消耗举国之力,打赢这一仗,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许远问道:“但如何拖延了,拂菻国?他们不太靠得住吧?”

    裴旻摆手道:“不指望他们,我指望的是法兰克王国与波斯。”

    许远有些傻眼,波斯他是听过,可是法兰克王国,他真的一无所知。

    这才高之人,往往有心高之处。

    许远亦不例外,许远祖上是许敬宗,固然是一个佞臣,却也有权倾一朝的时候,并非没有政治人脉,是许远不屑去用这些政治人脉,觉得自己的能力足以出人头地。

    而今来到这姑臧,许远几乎真的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其实不止是许远,高适以及这个时代的唐王朝都是。

    没有人比裴旻更加了解地球这个时代的布局,法兰西王国是位于最西方,兵临大西洋的一个古国,是由日耳曼法兰克人在西欧建立的封建王国。

    西罗马帝国开始瓦解时,法兰克人乘机扩展地盘,建造了一个以巴黎为都的墨洛温王朝。

    阿拉伯的西征大军六年前跨越直布罗陀海峡远征西班牙,已经征服了西哥特王国,打到法兰克王国的疆界了。

    裴旻听过拜占庭的商人,已经与法兰克王国取得了联系。

    远交近攻的手段,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阿拉伯会外交,裴旻比他们更加厉害。

    至于波斯,裴旻说道:“与我们的攻地收心不同,他们玩的就是征服,然后奴役劳役。有很深的后患,只要有机会很容易造反。我们这边可以煽动,拜占庭那许诺支援他们兵器粮草,关键时候,他们造一造反,能拖延一段时间。”

    许远听极至此,瞬间动容了。

    他哪里听不出来,这才是裴旻真正的杀招、杀牌。

    试想一下,如果裴旻的第一战略得意顺利进行,裴旻将阿拉伯的大军牵制于西域,然后法兰克王国攻阿拉伯的大西方,波斯又起了叛乱,还有拜占庭在捣鬼。

    阿拉伯的主帅莫斯雷马萨有多少精力与裴旻对决西域?

    裴旻本就是当世少有的兵法大家。

    在这种占便宜的情况下,焉有不取胜的道理?

    只可惜因为南边之局,裴旻过早的祭出杀招,实在可惜。

    裴旻将自己的第二部打算细说。

    许远认真的听着,心底惊叹之余,也根据自己的想法分析了起来。

    不同的人,他的思考方式,思维思路是与众不同的。

    这考虑的方向不同,自然就会有分歧。

    往往这些分歧就是胜负的关键。

    便如裴旻想的一样,在战时谋略上,许远确实要比自己特地培养的高适强上一些。

    裴旻与之针对第二套方案,进行反复商谈,从中午一直谈论到入夜。

    裴旻这才意犹未尽的放过许远、高适。

    裴旻说道:“许先生,你的才华,某以知晓,只是你初来乍道,又寸功未立,也不好过多提拔。不若你就入我幕府,担任衙推官如何?”

    经过今日讨论,许远是心服口服,恭恭敬敬的作揖道:“不才得裴帅如此信任,得以商讨这般机密,万分感激,愿为裴帅效力。”

第十七章 蚩尤旗现

    高适、许远踏着夜色离开了凉州大都督府。

    高适对于今日许远的表现,很是信服,友善的说道:“先生回去总结今日一切,研究细节。有什么不了解的情况消息,可来找在下询问。或是去府中偏殿去寻孙周,他负责情报工作。只要是在先生权力范围之内,他会配合的。”

    许远作揖拜谢,忙道:“高参军客气了,在参军面前,在下真当不得先生二字。谁不知裴帅麾下文风鼎盛,天下名作七出河陇。高参军的《凉国公幕府》、《凉州行》,在下也曾拜读,深感敬服。”

    高适历史上跟了朔方节度副大使信安王李禕、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在他们麾下作了《信安王幕府》、《塞上》、《蓟门五首》等边塞诗。

    而今跟了裴旻,高适一样作了《凉国公幕府》、《凉州行》等写凉州水土的诗句。

    也证明了,真正有文笔才华之人,即便换个环境,一样能够作的一手好诗。

    文人嘛,相互一吹捧,来一套商业互吹,立刻就是朋友了,不再以参军、先生相称,而是称呼彼此的表字。

    许远从高适话中透露的点滴消息,得出了一个情况,问道:“国公这第二方案还没有实施?”

    高适笑道:“早已经安排下去了,裴帅行事向来都是先手准备。用他的话说就是宁弃一子,莫失一先,先跑的人,永远比慢跑的占便宜。”

    许远惊讶道:“这早已决定用这方案,为何还要这般细腻的讨论?在下还以为是方刚决定,只是适逢其会,又或者是裴帅特地为了考验在下……”

    高适淡然笑道:“令威初来乍道,自是不了解裴帅的性格脾性。怎么说呢,河西、陇右军的强大,令威应该早有所闻吧。”

    许远肃然点头,说道:“这河陇之地,本就盛产精兵强卒,尤其是裴帅入主河西、陇右之后,陇右军、河西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听闻河陇之兵,不但山上能擒虎,下海能屠蛟,上阵杀敌,更是勇往无前,莫不能以一当众。裴帅治军之强,委实让人叹服。”

    高适说道:“那令威以为河西、陇右军为何如此强大?单靠治军?”他摇晃着头,说道:“非也……裴帅很多时候不是为了胜利而战,即便是摆在眼前不要脑子的胜战,他也会如今日一样,细细思量,看看能不能打的更好,减少战损。”

    “你是没见过裴帅在河西、陇右军将校兵士中的威信,以后有机会亲眼见裴帅指挥军演,统帅三军的时候,应该就会了解了。他们如此信服裴帅,不是因为裴帅能打胜仗,而是裴帅重视每一个兵卒的生命。所以十数万军队,都愿意将生命交到他手上。”

    “闻鼓而进,鸣金必退,三军奋勇,舍生忘死!”

    许远闻言,更是一脸震撼。

    突然!

    一道电光闪过,雷霆之声,冲天而降。

    高适、许远都让这莫名的闪电惊雷吓了一跳,忍不住的抬头望天。

    天边一道闪亮的昏暗色的赤红色光芒拖着十余丈的白色巨尾,就仿佛一条巨蛇蜿蜒扭动着划过天际,瞬间就消失不见。

    “这……”

    高适、许远相互对望,脸上皆是凝重之色。

    大都督府!

    裴旻回到后院与公孙幽、娇陈、小七、小八聚在了一起,打算去跟裴母问安。

    天空电闪雷鸣,小七、小八吓得惊呼出来,纷纷靠着最有安全感的父亲。

    裴旻笑道:“不怕不怕,不过就是闪电打雷而已,天塌下来还有爹扛着呢。”

    正说间,小七突然欣喜大叫道:“看,是流星!听说流星飞过时,只要对着流星许愿,就会心想事成的。”

    她说着赶忙双手合十的说道:“我希望爹爹能够早些打败狮子,不用早出晚归的那么劳累。”

    她转过兴奋得发红的小脸,左右一看,见公孙幽、娇陈都在许愿,好奇的问道:“娘,姨娘,你们许了什么愿望?”

    公孙幽情不自禁的摸着小腹,脸上露出一丝娇羞。

    娇陈微笑的摇着头道:“傻孩子,许愿是要在心底的,说出来便不灵了。你这大声的许愿,又有什么用?”

    “啊!”小七沮丧的堵着嘴巴。

    裴旻带着几分强笑道:“没事,丫头,爹爹听到就好了。爹爹答应你,一定尽快的打赢那头狮子。”

    小七这才重新展露笑颜,见小八一脸的不开心,搂着自己的弟弟道:“你许了什么愿,就告诉姐姐一人,不碍事!”

    小八摇了摇头轻声的道:“姐姐,那,那不是流星!”

    小七意外道:“不是流星是什么?”

    小八摸了摸脑袋,低声道:“好像,好像是蚩尤旗!”

    见小七似乎不信,小八慌张的说道:“是,是书上说的,蚩尤旗红色的,紫色的才是流星,红色的是大凶……”他话没说下去,只觉得一个大手,摸在了他的小脑袋上。

    裴旻笑道:“傻小子,那就是流星!”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天。

    小八没有说错!

    那确实是蚩尤旗。

    《晋书·天文志中》:蚩尤旗,类彗而后曲,象旗。或曰,赤云独见。或曰,其色黄上白下。或曰,若植雚而长,名曰蚩尤之旗。或曰,如箕,可长二丈,末有星。主伐枉逆,主惑乱,所见之方下有兵,兵大起;不然,有丧。

    古人重视天文星象之术,尤其是汉唐更是重视此道。

    尤其是汉朝,图谶预言之术更是大行其道,上至皇家下至百姓无不大力钻研此术。

    唐朝相对好些,但是袁天罡、李淳风之流亦深得帝王器重,他们留下来的《推背图》是号称中国第一预言奇书。

    这种东西,玄之又玄,裴旻不敢深信,却也不敢不信。

    毕竟他灵魂穿越至此,已经违背了科学之道。

    即便裴旻前世是无神论者,亦不敢完全无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裴旻不擅此道,但却博览群书,看过这方面的知识。

    蚩尤旗在历史上出现过多次,第一次就是《吕氏春秋》里的记载,然后秦王扫六合,定八方,完成了天下一统。

    其后就是汉武帝时期,紧接着卫青、霍去病,兵加匈奴,大汉诛讨四夷,连数十年。

    再次现世,是汉末!诸侯联军兵近京畿,董卓退守长安,火烧洛阳,此后群雄逐鹿,兵灾绵延数十年,死于兵灾、蝗灾、饥荒的百姓以千万计。

    在之后蚩尤旗现世的时间是晋朝,五胡乱华,天下一片黑暗。

    ……

    故而自古观星者,无不以蚩尤旗为大凶的兵家征兆,蚩尤旗现,乃是王者征伐四方,血光万里的乱象。

    如今蚩尤旗再现,这是天象的意外,还是?

    裴旻心底不知为何,莫名的沉重。

    *********

    长安,兴庆宫。

    李隆基让惊雷震醒,满头大汗,连内衣都湿透了,长长的喘着粗气。

    “高将军……”

    他惊魂未定的叫了一声。

    高力士端着烛火来到了近处,弓着身子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隆基带着几分惧意的看了高力士一眼,说道:“朕梦见四郎了,他说他好寂寞,好孤独,要朕去陪他!”

    高力士脸色微微一变。

    李隆基口中的四郎,自然就是岐王李隆范。

    这梦见李隆范本不奇怪,但这个时候梦见,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就在三个月前,岐王李隆范去世了,更巧的半个月前,李隆范唯一的儿子,李瑾也暴卒。

    李隆基他们兄弟情深,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朝事都有些顾不上。

    高力士宽慰道:“定是岐王向陛下无后,无人守孝,才会如此。只要命一王子过继岐王麾下,岐王有后,得后人守孝,岐王便不会寂寞孤独了。”

    李隆基一脸认同,说道:“言之有理,此事是朕疏忽了。明日,明日就让五郎过继一子给四郎,为四郎守孝。”

    高力士从一旁取过面巾,为李隆基擦拭脸颊上的汗水。

    李隆基问道:“高将军,你说这世上要是真有长生不老药该多好。”

    高力士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问道:“不如老奴去找罗公远、金刚三藏问问。”

    李隆基摇了摇头,叹道:“莫要敷衍朕,这世间就没有长生不老药,朕又岂会不知。要是真有,这个天下只会有一个皇帝,那就是秦始皇,轮不到我李家。秦始皇、汉武帝,还有我朝太宗,哪一个不是宇内罕见的雄主,他们都求之不得。朕又岂能例外?只是一时感慨,有些体会到他们的想法,念头。”

    他伸出自己的五指,翻了翻看了看,说道:“你想,伟大如他们,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这生命是何等的脆弱,不堪一击。”

    高力士笑道:“陛下跟他们不一样,陛下是有福之人,受上天庇佑。”

    李隆基笑道:“能够坐上这帝位,哪一个不是得上天庇佑,可又如何?天道无常,生命有限,说去就去。”

    “陛下!”高力士直接跪伏在了地上道:“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之岁,何必说这种不吉之言?”

    “春秋鼎盛!”

    李隆基念了一句,先将高力士扶起来,然后看着高高的苍穹吊顶,苦笑道:“其实朕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朕春秋鼎盛,正是当打之年。处理军政事务,即便是一天不合眼,一不觉得疲累。可自武婕妤去世,朕大病数月,昏昏沉沉将,才察觉朕这性命也如常人一样,不堪一击。而今四郎也去了,他又何尝不是春秋鼎盛?还有二哥,他去的最早,一样是春秋鼎盛。还有我那侄儿,他才十五岁,说去就去。”

    “这春秋鼎盛不过是骗人的话……”李隆基有些长吁短叹,大感生命无常。

    面对这生老病死,人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高力士道:“陛下不比过于担心,不如明日将刘神威了;老神医请入宫来,让他给你讲讲长寿之道?陛下您想,刘神威的恩师是药王孙思邈,据说他活了一百五十多岁,去世之前,牙齿都未脱落,名副其实的老神仙。刘神医今年也一百多了吧,老奴记得他是武德年间出生的,一百多岁了,一样的精神抖擞。”

    李隆基听了也是眼前一亮,说道:“朕怎么将他给忘了,当初朕在生病的时候,他让朕要好好休息,不要过于操劳,报仇心情愉悦,有助于身体康复。朕依言而行,过来找找的康复了。明日高将军就给朕将请来,朕要听听,他的长生之道。”

    高力士给李隆基整了整被褥,说道:“那陛下先行睡吧,老奴就在屋外,有事叫老奴。”

    “好!”李隆基正想躺下,觉得有些口渴,又让高力士去倒杯水来。

    正在这当头,前线急报传入宫中。

    这军情关乎一切,即便是深夜,李隆基睡去的时候,一样要传达。

    何况李隆基还是醒着的。

    “如何?是捷报?还是……”

    李隆基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与军事一方,李隆基向来以裴旻的意见为上。

    一方面是裴旻那鹰派的风格,深对他心思,另一方面就是裴旻在军事上确实有着非凡的能耐。

    开元朝有今日之盛,文治一道,姚崇、宋璟,功不可没,然武事方面,却由裴旻在主导。尽管薛讷、张守珪、杨思勖这些人同样的表现出众,但远无法跟裴旻想比。

    南征是第一次,李隆基否决裴旻的意见,坚持出击。

    固然双方实力悬殊,李隆基心底依旧有着小小的不安。

    “大捷!”

    传令兵毫不犹豫的高声叫喝。

    高力士也在一旁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朝对外征战,再一次取得了胜利……大唐万胜!”

    他一边欢呼着,一边大步上前,将大捷的战报取来,快步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睡意全无,欣喜若狂的打开了捷报,只见捷报上慷慨激昂的写着南征大军的战绩。

    开元十五年,四月三日。

    大军南下进入南诏地界,先锋军见南诏军营盘守卫不严、士气低落,军中参谋鲜于仲通提议夜袭,于是不等主力不对赶到直接发动奇袭,破南诏军三十余屯,斩首三千。

    四月四日,两军对阵,鲜于仲通命将士将三千首级列于阵前,南诏大将见之胆寒,临阵脱逃。

    唐军大获全胜。

    四月六日……

    四月十日……

    四月十五日,唐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不可挡,一口气打到了苍山洱海……

第十八章 蠢中自有蠢中手

    南诏都城太和城。

    “伟大的巫神,您虔诚的信徒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取两日时间,只要两日,只要给我两日时间。我皮逻阁会换来南诏全新的未来……”

    南诏信奉鬼教,崇拜自然,巫神就是他们最大最高的神。

    皮逻阁就如裴旻、许远预料的一样,早早的联系上了吐蕃,还与吐蕃结为兄弟之邦。

    此次唐军出精兵六万,而南诏举国之兵,亦不过一万出头,而且六诏刚刚统一,诸诏民心不稳,双方实力完全不成正比。

    不与吐蕃联盟,不得吐蕃相助,南诏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针对唐军势大,吐蕃、南诏特地拟定了诱敌深入的计策。

    但是……他们失败了!

    全盘计划,让一个叫鲜于仲通的唐朝参军彻底打乱。

    兵法最让人难以预测的就是他的不确定性。

    就如《孙子兵法》里说的军形如水。

    很多时候,一个无心之举,反而会抵定胜局。

    唐朝的参军鲜于仲通就是无心中破坏了吐蕃、南诏的计策。

    为了争功,鲜于仲通领着唐朝的先锋部队,长驱直入,直接一口气杀到了苍山洱海太和城下。

    这种莽撞愚蠢的打法,很意外取得了奇效。

    鲜于仲通打出了大唐的威慑,打得南诏、吐蕃措手不及。

    依照一般的道理,先锋军的任务主要是开路。

    遇水架桥,无路开路,为后续大军扫清障碍,提供一个安全安逸的进兵路线。

    鲜于仲通却一反常态,直接领着一万五的唐军先锋,将后续大部队抛弃在了后边,自己一支孤军深入苍山洱海。

    这反常的用兵,意外取得了效果。

    依照南诏、吐蕃的原定计划是他们找机会伏击唐军的后勤辎重,然后将唐军一举歼灭。

    却不想鲜于仲通都领着唐军直接杀到了苍山洱海,而唐军的后勤辎重却没有进入埋伏圈。

    这一下南诏、吐蕃彻底傻眼了。

    他们要是进攻鲜于仲通的先锋军,固然能打赢,却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即便完全吃掉一万五的唐军,唐军依旧还有三万五的主力部队。

    吐蕃此次调了一万兵马支援,南诏一路诱敌惨败,只有五千战斗力。

    唐军一样站着兵力的优势。

    南诏国小力薄,可受不起拉锯战。

    因故击败鲜于仲通只能换来一场胜利,却不能取得胜果。

    唯有击溃章仇兼琼的大部队才能抵定胜局。

    但如此一来,等于放过鲜于仲通的先锋军,让南诏的国都太和城暴露在鲜于仲通先锋军的利爪之下。

    太和城此刻只有不足一千的兵马。

    固然太和城是仿唐长安城建造的,可防备与长安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此时此刻,鲜于仲通只要强行攻打太和城,不需要两个时辰,南诏的国都将会沦陷。

    此次南征,唐军将大获功成。

    **********

    太和城以西,二十里外。

    参军鲜于仲通眺望着远处的太和城,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

    此次南征,几乎就没有后续兵马的事情,仅靠他一个先锋军,就将南诏的反抗大军打的落花流水。

    因为太过顺利,鲜于仲通生出了独揽大功的心思,一路加急行军,将后方部队甩在了后边,独自杀到了苍山洱海。

    他要让人知道,此次南征,他鲜于仲通才是真正的谋划着,统领大军的章仇兼琼不过就是一个在后方看戏的。

    他要如王忠嗣一样,一仗打出自己的威势,让世人都知道鲜于仲通的名字。

    面对贪功急进的鲜于仲通,机关算尽的南诏、吐蕃,反而让鲜于仲通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了……

    王克昭快步跑到鲜于仲通的身旁,低声道:“鲜于先生,小的探听过了。现在太和城一片混乱,只要我大军兵临城下,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攻克这南诏的国都。”

    鲜于仲通与王克昭一丘之貉,也并未敷衍于他。

    此次南征,鲜于仲通特地点了王克昭担任先锋军中的一员校尉。

    王克昭此人胆小怕事,但别说军事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打顺风战,冲锋陷阵调兵遣将颇有一手,一路行军,也让王克昭立了不小的战功。

    让推荐他的鲜于仲通也大为长脸。

    王克昭这是吃到了甜头,想要再获取攻打太和城的功绩。

    鲜于仲通若有所指的道:“此战我们已经获得最大功绩了,不给节度使留口汤怎么行?章仇兼琼终究是对我恩重如山,不能忘恩负义。”

    王克昭立刻醒悟,忙道:“鲜于先生果然义薄云天,小的会铭记先生大恩,以先生马首是瞻。”

    鲜于仲通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看着太和城,心想:“南诏王最好识趣一些,不然就别怪你鲜于大爷下手狠辣了。”

    鲜于仲通哪里有那么好的心思,他单纯就是想放过南诏一马。

    这杀鸡取卵,不如养寇自重。

    吐蕃不好打,南诏却是好欺负。

    一口气解决南诏,远不如放南诏一条生路自在。

    只要养着他,日后就不愁没有功绩可得。

    故而鲜于仲通一开始就拒绝了南诏的求和:在唐军决定南征,大兵即将进入南疆的时候,南诏王皮逻阁来了一封带着乞求的口气,写了一封信,信中表明“唐军若不退兵,只有降于吐蕃。”

    也是这一封信,让鲜于仲通看出了南诏上下的悲观之心,完全无视了皮逻阁的乞求,大胆的选择夜袭。

    果然一战功成!

    鲜于仲通哪里知道自己无心中破坏了南诏、吐蕃的计策,更不知道他的愚蠢,错过了什么。

    ……

    最终鲜于仲通自然没有等来章仇兼琼。

    鲜于仲通傻傻的等了两日,浪费了两天时间。

    南诏、吐蕃原本告吹的计划,得以顺利实行。

    在鲜于仲通的帮助下,南诏、吐蕃奇袭了章仇兼琼的后续大军。

    因为鲜于仲通的催促,章仇兼琼根本没有料到先锋军路过的地方,会有南诏、吐蕃的埋伏。

    三万五千唐军,给杀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得到消息的鲜于仲通,趁夜逃跑……

    六万南征唐军,折损四万余,有一万被俘……

    南诏、吐蕃趁机攻入云南,大势劫掠……

    一旁几乎必胜好局,硬生生的给下臭了。

第十九章 第五套应急方案

    南征唐军的惨败引起了,如风一样刮向唐王朝的四面八方。

    前线兵败可以隐瞒,南诏、吐蕃趁机攻入云南,劫掠百姓财富,根本隐瞒不了。

    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是假消息,开玩笑。

    待确定真实之后,忍不住动乱起来。

    唐王朝赢的太久,这突然经受如此惨败,一瞬间都不知怎么办了。

    裴旻是大西北的边帅,无法插手干涉南边的战局,却关心着南方的局势,章仇兼琼的大败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姑臧。

    裴旻当时正将自己麾下的幕府成员聚在一起:张九龄、李林甫、袁履谦、王昌龄、王之涣、牛仙客等人,就连裴旻从裴家带出来的裴晨霖都在。

    这也是裴旻定下的规矩,每半年进行一次的工作总结。

    如此总结有助于提高麾下幕僚工作的积极性,也有助于各个部门彼此的配合。

    有一个融洽向上的工作环境,对于河西、陇右幕府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就在这重要的会议上,裴旻少见的失态了。

    怎么能败!

    这怎么可能打败。

    在战前裴旻估算了局势,南诏刚刚一统六诏,人心不服,能够筹齐一万兵,已经到顶。而吐蕃也不可能支援大军。

    连番的败绩,吐蕃军上下士气底下,又有王忠嗣在莫离驿虎视眈眈,支援个两万就很不错了。

    何况南诏没有那么多经济物资长期供应三万兵马,吐蕃的两万援兵需要自备粮食。

    从青藏高原带粮草过金沙江入南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吐蕃自己的经济就不怎么样,是不可能全力支援南诏的。

    一万,一万援兵是裴旻心中最适合的数字。

    唐王朝的六万装备精良的天朝精兵对付南诏、吐蕃两万联军,怎么看都是吊打了。

    怎么会败?

    而且是惨败,近乎全军覆没。

    张九龄、李林甫、袁履谦、王昌龄这些人也傻眼了,都带着几分不安的看着裴旻。

    裴旻看着手中的战报,以他的军略居然看不懂,看的是一头雾水。

    “这打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鲜于仲通长驱直入,攻入苍山洱海?

    什么叫在太和城下整军待命?

    什么叫章仇兼琼莫名遇袭?

    乱七八糟的?

    裴旻有一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似乎智商都给拉低了。

    将战报传给众人。

    裴旻气急败坏的道:“蠢猪似地打法,蠢猪似地指挥,不是已经告诫章仇兼琼要小心吐蕃,怎么还给了吐蕃机会。”

    孙周道:“是给彻底蒙蔽了,在唐军初入南诏境内的时候,南诏王以哀求的语气向章仇节度使求和,说唐军若不退兵,他只能求助吐蕃。章仇节度使也一直让探马盯着吐蕃,吐蕃没有派兵的消息,南诏、吐蕃边境一片安静。故而章仇节度使认为吐蕃不敢出兵,不愿意为了南诏而动兵。其实吐蕃早就出兵了,在我朝南征命令下达的时候,南诏、吐蕃已经达成了秘密同盟。”

    “吐蕃军化整为零,分批进入南诏。南诏多山,万余吐蕃军就藏身群山之中,等着唐军。在章仇节度使派探马的三个月前,吐蕃已经在南诏了。”

    “所谓的求和信,就是障眼法,让章仇节度使以为南诏还没有向吐蕃求援。许是因为鲜于仲通的胜利,让章仇节度使大意了。毕竟前军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他名为主帅,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裴旻无言以对,心底也泛起了一股无力的感觉。

    这一瞬间,裴旻突然有些体会到了朱允炆的感觉。

    朱允炆的文韬武略自然无法与朱棣相比,但是朱元璋给朱允炆留下的是一个天下。

    作为一个反贼,朱棣能够赢朱允炆,第一功臣不是神机妙算的姚广孝,也不是大将张玉、朱能,而是李景隆。

    猪都能打赢的仗,偏偏人打输了。

    裴旻实在找不出多余的话来形容,表达自己的心情,就跟日了狗一样。

    见裴旻一时间没有反应,张九龄作为裴旻麾下的第一大重臣,面色肃然的道:“裴帅,我们必需做好此次南征军战败的一切回应,将损耗降至最低。”

    裴旻摇了摇头道:“没用了,不管怎么应对,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南军这一败,绝不是寻常失败那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长安、洛阳已经开始乱起来了。各种流言谣言四起,我朝的威望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这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躲是躲不掉的。我们的第二套方案已经完全失败,甚至第三套、第四套的应急方案都不能再用。全盘布局,完全乱了。”

    南征的唐军这一败,远不是吃了一场败战那么简单。

    失败并不可怕!

    以唐王朝的底蕴,经受得起失败。

    但是失败后的舆论是无法忽视的。

    不管唐王朝吹嘘的任何大义,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是不义之战。

    战事的起因就是因为唐将奸杀了南诏王妃。

    如果唐军胜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管原因是什么,胜利就是对的。

    可是唐军却败了,装逼不成反被操。

    吐蕃、南诏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们会将真实的情况宣告天下,让整个唐王朝,让所有唐王朝的附属国,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一次开战的原因。

    李唐王室的威信信誉将受到严重的打击影响,从而牵扯到裴旻的战略。

    裴旻的第二套战略是利用法兰克王国、波斯人牵制阿拉伯。

    但是法兰克王国、波斯人并不是傻瓜,只有利益在,他们才会甘心给利用。

    裴旻的筹码就是唐王朝的威望信誉,现在唐王朝威望信誉受到打击,他们还会相信裴旻给他们的承诺?

    就算因为利益,勉强行动,也会带着不一样的心思,不足以达成目的。

    一阵寂静沉默。

    突然裴旻一拍案几,长身而起道:“放弃所有原定计划,现在我们采用第五套应对方案!”

    “第五套?”

    众文臣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四套。

    李林甫忍不住问道:“裴帅何时拟订了第五套方案?”

    “现在!”裴旻回答的理所当然又异常决绝,高声道:“丢出去的脸要自己挣回来,南诏必须打,在他们攻入云南的那一刻,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我们已经不可能拖到高昌仓就绪,那就先下手为强,主动挑起战争。”

第二十章 家中有妾身

    裴旻与麾下文武一并商议了他最新拟定的第五套方案之后,单独留下了孙周,特别交代他事情。

    “你立刻安排人去蜀中南诏,两个任务。一、调查南诏王给我朝的那份诏书的内容细节;二、着重调查鲜于仲通,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裴旻并没有上帝视角,并不知道一切详情。

    何况以他的智商也很难拉低到鲜于仲通那个境界来了解他的想法。

    但是裴旻很清楚的看明白一点,鲜于仲通此战或许辉煌,可要是换成他是主帅,他第一个杀的就是鲜于仲通。

    先锋军的任务从来不是克敌致胜,为中军后军扫平障碍才是第一要务。

    修桥搭路探测敌情都归先锋军负责,一个好的先锋军不可能远离大部队。

    鲜于仲通离大部队太远,已经是严重失职,就算他这一路的战绩再辉煌也改变不了。

    而且先锋军未能发现伏兵,导致中军遇袭,鲜于仲通也要付一部分责任。

    裴旻并不打算放弃对章仇兼琼、鲜于仲通责任的追究,这无能之能身居高位,本就是一种无形的罪。

    何况他们的无能还导致唐军损兵五万,云南一地更是受到洗劫,百姓无辜受累。

    “明白了!”

    孙周与裴旻配合默契,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应诺下来。

    裴旻在议政大厅独自一人呆了近乎半个时辰,终于决定动笔,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李隆基,信中没有多言其他,而是希望能入朝觐见。

    外臣入朝需要得朝廷许可,尤其是裴旻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帅,未得传召入京等同谋反。

    将信用飞鸽传向长安,裴旻走向了后院。

    与娇陈、公孙幽、小七、小八给裴母请安之后,裴旻让小七、小八去睡觉。

    娇陈一如既往的要帮裴旻宽衣。

    裴旻却抓着娇陈的手,没让她进一步,反将她轻搂着,粗略说了一些情况,见娇陈脸带忧色,笑道:“别担心,你丈夫大风大雨那么多年了,能让我阴沟里翻船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时间长一点而已。”

    娇陈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无妨,家中有妾身,娘跟小七、小八,妾身都会照顾妥当的。只是幽姊姊哪里?”

    裴旻脸上露着一丝的内疚,叹道:“只能委屈她了,今晚我在她屋里睡,也委屈夫人了……”

    娇陈用手指在裴旻的胸口画着小圈圈,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什么。”

    裴旻在娇陈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俗语有言,有了孩子的女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公孙幽现在就是这个情况,无时无刻都想着腹中的骨肉。

    一举一动,都依着着稳婆讲述的经验保护自身,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将母亲对孩子的期望体现的淋漓尽致。

    裴旻推门而入的时候,公孙幽正在喝着安胎汤。

    裴旻说道:“这点警觉都没有了?要是来了贼人,岂不是遭殃?”

    公孙幽放下了手中的碗,缓缓撑着腰站起,说道:“还不至于连郎君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

    她话未说完,裴旻已经抢步上去扶她坐下,“可别累了咱们的孩子……”他轻轻抚摸着那有四个月已经明显突出的小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

    公孙幽固然得了孕傻病,却也看出了裴旻有事,尤其还是今天裴旻应该睡在娇陈的屋里才是。

    裴旻在这方面从不马虎,故而娇陈、公孙幽都未觉得裴旻冷落自己,也没有别的心思。

    “郎君这是怎么了?”公孙幽心底有着不好的预感。

    裴旻说道:“形势异变,我怕是要领兵去西域了。”

    公孙幽身躯微微一颤,道:“什么时候走。”

    裴旻道:“明后日我会去一趟长安,向陛下请示出兵计划方案,从长安回来,不出差错的话就会去西域。”

    “那,那,什么时候回来?”公孙幽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裴旻也想起了娇陈怀小七、小八的时候,那时他年轻气盛,为了看自己的孩子出世,夸下海口,短期内解决战斗。

    现今回想起来,虽不后悔,但易地而处,他绝不会夸下那个海口。

    比起那个时候的他,现在的裴旻是少了一股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

    不过无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他用兵更为大胆老辣,天马行空。

    “此次的情况、敌人不一样,战术打法也不相同。最快也要两年,多的话三五年都有可能。”

    听到这个答案,公孙幽强忍着泪水,强笑道:“没关系,国事为重。自嫁给郎君的那一日,妾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家里有妾身,娘亲、孩子都不用郎君挂心,妾身会帮衬照顾的。”

    又是一句“家中有妾身”。

    裴旻听到这几个字,心底的愧疚更深了,能够娶到娇陈、公孙幽这样通情达理的夫人,实在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造化。

    “委屈夫人,孩子了,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公孙幽没有让裴旻说下去,更是收回了伤感,轻声道:“郎君永远在妾身的心里,孩子长大之后,妾身也会亲自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多么的了不起,是多么的在乎这个家,在护我们。他是为了这个家而战,没有国,何来的家?”

    裴旻爱怜的搂着这位善解人意的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切都如裴旻、张九龄顾虑的那样。

    近十年来,吐蕃与唐朝多次对决,从来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子亭守捉一战,吐蕃损兵折将,最终拿下王忠嗣为了减少兵卒伤亡,刻意放弃的子亭守捉。

    这种“胜利”都为他们大书特书了一番,更何况是现在。

    他们一边在境内大势吹嘘,一边将南诏一战的原因细节战果以各种手段,传言出去。

    蜀中、长安、洛阳、西域、甚至是拜占庭、回纥、葛逻禄这些与唐王朝关系密切的盟友,都不例外。

    只是短短的月余间,嚣张跋扈的唐将张虔陀奸杀南诏王妃的事情,传言开来。

    唐朝无耻包庇甚至大举出兵的流氓强盗行径,人尽皆知。

    在足够的实力下,惨败南诏,近乎全军覆没,更是因此成为了一个笑柄。

    南诏之败,伤不了唐王朝的筋骨,可是流言,却弄得人心惶惶。

第二十一章 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管哪个时代都少不了卫道士的存在。

    为了体现自己的清高,他们通常带着有色眼光看事情,只要不涉及自身的利益,他们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视一切。

    吐蕃散布流言,这显然就是敌对国家的策略。

    但是卫道士们却不管这点,反而趁势而起,表明自己的立场,体现自己刚直不阿的一面。

    他们叱责朝廷发动不义战争,表示南征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师出无名,若不悔过认错,将会受到天谴。

    这类人不只是存在民间,连朝廷上也有。

    也亏得如此,深居皇宫的李隆基才明白唐王朝此次错误的决定,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了。

    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李隆基,气恼的甚至动了闭塞言路的心思。

    广开言路,提拔谏官参政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一个壮举,仅以纳谏而言,华夏诸多君王几乎没有多少位能比李世民的,他的听谏纳谏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之后的李治性格温顺,诸事效仿乃父,也将纳谏制度承传了下来。

    直到武后朝,独断专行的武则天,自然改了此风,谏官制度开始名存实亡。

    接下来的唐中宗、唐睿宗,一个昏聩一个中材,皆没有重新开启谏官制度。

    直到李隆基即位之后,提拔姚崇为相。

    姚崇向李隆基提出了“十事要说”,其中就有广开言路这一条,李隆基也重新开启谏官制度。

    李隆基与李世民一样,对于谏官是无条件的容忍,哪怕是谏官提的不对,也不予追究。

    但比起李世民,李隆基终究要逊色一二。

    面对谏官的提议,李世民能做到很理性的判断分析,谏官要说的对,则听,说的不对,不责怪,也不听取。

    而李隆基却不一样,他是随着性子来。觉得你的话中肯,他就听,你的不好听,或者他心情不好,就不听了。

    今日朝堂上个别谏官的话,让他极不舒服。

    身为皇帝,李隆基对于军功有着无止境的追求,称之为酷爱都不为过。

    一直未有尝试失败滋味的他,突然如打脸一般,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让他极为恼火,直接将章仇兼琼贬为平民,南征的诸将也逐一受到贬罚。

    在这盛怒当头,在朝堂上又为谏官的指责,得知唐王朝的威信威望严重受损。

    那种挫败感,令李隆基颇有恼羞成怒的感觉,甚至动了不该动的想法。

    “该死的田舍汉,又不是朕干的蠢事,焉能怪到朕的头上?朕也是为了朝廷的颜面才将此事瞒下,跟朕扯来扯去,满口的大道理,真当朕没有读过书嘛?”

    “天地君亲师!君臣若父子,有这么跟父亲说话的!”

    想了一想,李隆基突然“呸”的一下,“朕才没有年纪如此大的儿子。”

    这发泄了一通,李隆基气了消了以少。

    在一旁充耳不闻的高力士也于恰当时间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息怒,别为了个别迂腐的文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太不值得了。”

    李隆基现在很注重养生,颔首道:“说的在理,为了几个愚夫,不值得。”

    顿了一顿,他又低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那章仇兼琼这般无能,当初就应该听静远的,也不至于有此大败。此次南征,唯有鲜于仲通、王克昭二人的战绩颇为出色,其他人简直就是蠢猪。”

    这说道裴旻,李隆基精神突然一震,问道:“静远何时入京?满朝文武各执一词,没有一个说话中肯的。这外事,还得与静远商议。”

    经过此次南征大败,李隆基突然意识到在军事上,还是裴旻的意见中肯管用。

    高力士对于这类琐碎事务可谓了如指掌,毫不犹豫的说道:“就在今日,到底何时来,老奴不清楚。”

    李隆基道:“这样,你安排人去宫外等候,待静远到来,直接将他请入宫。朕这几日气得都没睡好觉,有些乏了,去小歇会儿,待静远来时,再叫醒朕。”

    高力士躬身作揖,道:“就由老奴亲自去迎接吧。”

    “也好!”李隆基也未拒绝,直接去里屋了。

    高力士在宫外等着。

    而今的高力士身价百倍,作为李隆基最信任的亲信,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得罪于他,即便是高高在上皇子一样对之恭恭敬敬的尊称“阿翁”,至于低一级的驸马一众,直接称他为“高爷”。

    如今高力士亲自在宫外等候,过往的官员莫不觉得讶异,上前问好之余,又满心迟疑,心想着究竟是何人,能够得高力士这样的人物在宫外等候?

    难道是宁王李宪?

    似乎除了宁王,没有别的人了。

    但宁王身份特殊,他本人也注重韬光养晦,不召见绝不入宫。

    不至于让高力士在宫外相迎。

    直到大半个时辰以后,裴旻的出现,才解了此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裴国公进京了……

    消息传开,立竿见影,长安的不安几乎平息下来:有裴国公在,区区南诏,何足挂齿?

    “高内侍!”

    裴旻对于京畿的动向也颇为了解,知道高力士的权势愈发之重,但他跟高力士关系不错,依旧如以往一般叫唤。

    “裴国公!”

    高力士微笑着上前相迎。

    裴旻寒暄道:“内侍太过客气了,何须你亲自相迎!”

    高力士道:“多年未见,某焉能不来?请,陛下等候国公多时了。”

    一路进宫。

    高力士一如继往的透露一些关于李隆基的事情,说道:“南诏之败,陛下大感头疼,这些日子都不曾安心睡眠,国公若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某感激不尽。”

    裴旻颔首道:“身为人臣,为君王排忧解难是份内之事,义不容辞。”

    来到兴庆宫南熏殿。

    还未入得殿中,已经听到了殿内传来悦耳的琵琶声。

    高力士一听就知道这是李隆基在弹奏,说道:“陛下已经睡醒,国公稍等片刻。”

    高力士这前脚迈进大殿,还未通报,李隆基已经抢先开口道:“将静远请进来便是,无需那么麻烦。”

    入得殿中,裴旻向李隆基作揖问好。

    李隆基上下打量着裴旻,感慨道:“多年未见,静远风采气度越发不凡,都快要赶上朕了。”

    这是大实话。

    裴旻看了李隆基一眼,心底嘀咕了一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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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剑圣介绍:
盛唐三绝: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裴旻的剑。
一个中文系的学生穿越成了史上唯一一个经由国家承认的剑圣裴旻,青锋三尺,天下无敌,上揽九霄寰宇,重铸盛唐诗篇。盛唐剑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剑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剑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