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黑警の膝撞
“……真美。”
看着眼前樱花雨之中的石阶，小鸟游真弓绷紧的心神一松，下意识地将下巴搭在了荒木宗介肩膀上。
“噗呲噗呲……”
温热香甜、令人耳朵发痒的吐息，瞬间让荒木宗介的脸从脖子红到了天灵盖，鼻孔如牛般喷涌出灼热气息。
“啊！”
然后，少女似乎才发现两人此刻过于亲密的姿势，惊呼着从荒木宗介的背上跃下。
突然失去了身后那令人留恋的触感，荒木宗介呆滞的脸上露出了怅然若失的表情。
“荒木老师！再发呆下去，灵魂尘埃可要没了……”
看着某人发呆的模样，素来温和的少女红着脸、有些羞恼地跺在对方脚上。
仔细看去，下方的阶梯上，就连那些树上飘落的“樱花瓣”，竟然也是一点一点在飘散的灵魂尘埃。
“我、我绘卷呢？”
“……一直在你腰上呢。”
“喔，对……我这就去。”
手足无措地将腰间的水桶运动包拿在手上，荒木宗介又朝着阶梯下方冲去。
就在荒木宗介手持腰间粗长的存在、手忙脚乱地搜集着稍纵即逝的灵魂尘埃时，小鸟游真弓的目光则顺着阶梯而下，落在底部那几名男子身上。
后知后觉的鲜血，直到此刻才从他们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将石板和身下的泥土晕染成一片暗红。
而他们的胸膛，早已停止了起伏。
从中了“即死”的“丑时叁”诅咒的一刻开始，这些杀手们注定逃不过死亡的结局，只能成为被钉在树上的地缚灵中的一员。
“荒木老师……他们……全都死了。”
待荒木宗介搜集完阶梯四周堪称海量的灵魂尘埃，迎接他的却是小鸟游真弓铁青的脸。
平日里见惯了恐怖怨灵和血腥场景的赤城神社当家巫女，虽然明知对方是想要杀害荒木老师的暴徒，但看着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怨灵咒杀，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
“我知道……在刚才成佛的灵体里，已经看到他们了。”
叹了口气，神情沉重地背着水桶包走下，荒木宗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他们是冲我来的，又不是你的错……”
“对，这不是她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
他话未说完，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不远处的草丛中爬起，对着两人抬起了黑洞洞的枪口。
“……下地狱去赎罪吧！！”
正是被荒木宗介一拳击飞的“黑色皇帝五代目”，土屋圭太。
他倒也不简单，中了荒木宗介暴怒之下的一拳，竟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意识，伺机反击。
“砰！”
清脆的枪声，在林间响起。
开枪的，却不是荒木宗介眼前的男子。
“呃啊……”
土屋圭太举枪的手腕上，爆发出一蓬血花。
原本抬起的枪口，也朝着地面坠去。
“宗介！！！没事吧！！！”
不远处的山道上，传来二之前龙马关切的呼喊。
他正有些滑稽地蹲坐在一辆老式跨斗机车的车斗内，手中举着的枪还没来得及放下。
将山下抓捕的数十名“嫌疑犯”移交之后，担心荒木宗介的状况，他便和两名探员一起，征用了一辆古董机车沿着山道一路找上来，恰好在此时赶到。
“你这混蛋，再迟到一秒，我说不定就有事了……”
看着远处二之前龙马那张欠揍的脸，荒木宗介忍不住笑骂了起来：“说好的‘钓鱼执法’，结果你自己却没影了，害得我这个鱼饵还要亲自捕鱼！”
随即，他的目光落向了还在地上扑腾的那条“大鱼”身上。
“说吧，究竟是谁、出了多少钱，想要我这个无名小卒的命？”
将地上的手枪踢开，一脚踩在捂着手腕、想要起身的土屋圭太胸口上，荒木宗介面色冷冽地问道。
“哈……哈哈……无法得知委托人的信息，这可是深网最基本的规矩，否则谁还敢在上面下单？而且，你这不是委托，而是先到先得的公开悬赏……”
嘴角泛起狞笑，土屋圭太看荒木宗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阁下现在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在深网的杀手圈里，你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紧俏货了！”
“要知道，与你人头价值相当的，并不是金钱那种俗物……而是能够让普通人，有机会获得超凡能力的‘神物’！”
“让普通人有机会获得超凡能力的神物……”
重复了一下对方的话，荒木宗介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这些干杀手的，居然信那种迷信的玩意儿？”
“哼，有深网的‘中间人’做担保，没有人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不必隐瞒了，你刚刚对我手下使用的，一定也是类似的能力！”
土屋圭太眼神灼热，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表情。
“都给你说了，刚刚那是你的人自己……”
不再理会脚下这个执迷不悟的家伙，荒木宗介求助地看向了小鸟游真弓：“真的，有他说的这种东西吗？”
“之前听安倍君说，在名古屋港的船上，那些邪教有提过类似的东西，但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旁的巫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了解。
除灵一脉，极重天赋，没有灵感之人哪怕是日夜苦修不缀，后天觉醒的概率也近乎于无。
而对于纯粹依靠血脉传承的半妖来说，“无血脉后天觉醒”这种事情，纯属无稽之谈。
“行了行了，什么‘深网’、‘神物’的，等回了警署我们再慢慢聊……”
小跑到近前，二之前龙马摸出手铐，准备将此间唯一幸存的杀手头目土屋圭太“打包带走”。
“嘿，想一想，如果有超凡脱俗、从此踏上完全不同层次人生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你真的能拒绝那样的诱惑吗？”
丝毫不在意鲜血淋漓的手腕以及冰冷的手铐，土屋圭太神情癫狂地看着他眼中的“超凡者”荒木宗介：“如果让我拥有这样的能力，我一定能复兴黑色皇帝……放心好了，我这最多是杀人未遂，很快就会在律师的帮助下出……”
“砰。”
“呕啊啊啊啊……”
话未说完，一只强健的膝盖已经狠狠地轰在土屋圭太腹部，让他痛苦地干呕不断。
“和‘黑色皇帝‘有关的卷宗，警视厅可是堆积了不少，还等着阁下回去解答呢！”
『喔喔，你怎么吐了，是吃坏肚子了吗？』
出手的，正是在“不经意间”使出“黑警の膝撞”的二之前龙马。
“既然这么喜欢聊天，就把你和那对‘乳首兄弟’安排在一个隔间，好好‘聊’个通宵吧。”
“不，我会尽量配合调查，请务必保留我单独收押的权利……”
听见二之前龙马的话，土屋圭太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一改狠厉的面色，乖乖在两名警员的押送下离去。
513 叁号的狙击
“啧啧，原本好好的公园，被弄得真够乱的，这石阶上的颜色恐怕是洗不干净了……”
『又找我要烟抽？之前从那些杀手身上倒是缴获了几包高级货……』
向荒木宗介递过一支烟、替他点燃，二之前龙马看着被男子们血肉模糊的尸体覆盖的石阶砸了咂嘴：“这要我怎么向媒体和公园管理处解释？”
“难道说有几位夜游的女性民众在这里跌倒、恰好又有亲戚来探望？”
『要不把台阶翻到另一面敷衍一下……等等，这下面怎么还有骨架？！』
此刻，后面赶来的探员已经开始在现场拍照、取证，而小鸟游真弓也熟练地向他们简略叙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根据除灵者协会和第九课之间约定的联合行动准则，目前这种情况，除灵者只需客观概述发生的事实即可。
而涉及具体除灵过程、秘传术式、除灵理论、宗教信仰和分析怨灵可能的成因等问题，双方早已达成默契……
除灵者不说的，第九课也不会问。
自然，更不存在因为超自然案件去警署录口供之类的状况。
毕竟“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在这一行可不是说着玩的，知道某个特定词汇就会遭到诅咒的极端案例也不是没有。
这也是数百年来传承着修炼秘法和除灵辛秘的各大神社、寺庙和家族愿意派人加入协会，变相配合联合行动的底线之一。
“……决定了，就伪造成有不良少年非法聚集、多人运动、完事后开展涂鸦活动的现场吧！”
『不但能和今晚在公园内的逮捕行为逻辑自洽、大量采购喷漆的回扣也不算低了……』
不知道低头盘算了些什么，二之前龙马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荒木宗介和正在朝两人走来的小鸟游真弓：“你们这边怎么说，要一起吃个‘公费’宵夜、然后用‘公车‘送你们回家吗？”
为超自然案件以及除灵者的各种行为抹去痕迹、将其“事后合理化”，也是第九课的工作职责之一。
单是这一项职能，所涉及的“公费开支”权限就相当大。
而当这些权限落到巡警时期就敢“锵”警署没收品保管库、充人头贪墨线人费，搜查一课时期就敢把风俗店发票拿回去报账的二之前龙马手上，让人不敢想象能发挥出怎样可怕的化学反应。
“我都可以……看荒木老师怎么说……”
“……小心！！！”
小鸟游真弓话未说完，原本站在一旁伸懒腰的荒木宗介，突然额头青筋炸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两人一把推开！
然后，他左眼金芒涌动、一分为九，面色狰狞地瞪向了某个方向。
夜幕之下，一枚细长的子弹，正悄无声息地划破黑暗，以肉眼无法窥见的速度，朝着他奔袭而来……
在二之前龙马和小鸟游真弓眼中，荒木宗介突兀地将两人推开之后，整个人如同倒拱桥般往后一翻！
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席卷着暴虐的气流，从荒木宗介胸前擦身而过。
然后，三人后方的一块石阶，猛地炸裂开来！
“砰。”
就在小鸟游真弓脸色微红地抱着胸口、诧异地看着这杂耍般的一幕时，隐隐约约的沉闷枪声，才后知后觉地在寂静的户山公园内响起。
“消音器……”
二之前龙马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那石阶上的弹孔，用沙哑到变形的声音，唤醒了不远处惊呆的几名警员：“隐蔽，是、是狙击枪！！！”
刚才若不是荒木宗介一把将两人推开，那枚狙击枪子弹不可能无功而返。
“根据着弹点……射击者在九点钟方向，赶快找掩体！！！”
经他提醒，众人连忙朝着身旁不远处的几块巨岩奔去。
“等等……宗介，人呢？！”
和小鸟游真弓一起来到岩石之后，二之前龙马眼神警惕地在场间扫视，却发现避开子弹、鲤鱼打挺起身的荒木宗介，已经不见踪影……
……
“怎么……可能！！！！”
户山公园外，某栋写字楼天台上，一名手持轻型狙击枪、身披黑袍的中年男子，如同见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惊声尖叫了出来。
斜斜挂在他额头侧面的木制面具上，古怪的花纹隐隐组成一个“叁”字。
“叮当。”
粗长的弹壳，从滚烫的枪膛中跌落在地，发出清脆渗人的声音，惊醒了面容呆滞的男子。
“高速上那次就算了……躲开两公里外、毫无征兆的专业狙击，这家伙还是人类吗？！”
自从上次在东名高速上，原本应该因为大货车事故而死的目标逃过一劫后，“叁号”便心有不甘地继续寻找机会。
今夜，自目标进入户山公园开始，他在深网公布目标行踪后，便一直在这处高楼默默监视着。
按他的预计，虽然目标身手相当强悍，但是在带着一名柔弱女性、有心算无心、袭击者数量占优的情况下，哪怕他能够从深网著名的两大暗杀组织手下逃出，恐怕也会付出相当惨烈的代价。
而那个时候，便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虽然被公园内密密麻麻的植被遮挡了视线，但是当枪声响起、警方出现在箱根附近时，他就知道来自深网的袭杀失败了。
当毫发无损的荒木宗介出现在夜视瞄准镜内的那一刻，他如同露出獠牙的毒蛇一般，果断出手了。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如何从那群职业杀手的围杀下，带着个女人全身而退的……
但是身为前自卫队狙击手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正是对方最松懈的一刻！
若是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对方后面多半会寻求警方的保护、藏匿在某个安全屋龟缩不出，想要完成“那位大人”的任务将会更加困难。
可是，在他手指扣下扳机的前一秒，瞄准镜中那名正在伸懒腰、吊儿郎当的金发男子，突兀看向了自己的方向，同时将身旁两人先一步推开……
然后，对方以一个“铁板桥”的姿势，躲开了自己认为必中的一枪！
对于身为前职业狙击手的“叁号”来说，这不但是奇耻大辱，更是比见到怨灵还要恐怖的画面。
“混蛋……我就不信……”
就在“叁号”从这一枪的震撼之中恢复、伺机瞄准时，瞄准镜内的目标竟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用无比狰狞的眼神、直勾勾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仿佛跨越了两公里的黑夜，隔着瞄准镜，碰撞在了一起。
“呃啊……”
对方眼中的金芒、还有疯狂旋转的数颗瞳孔，不知为何有一股强大的吸引之力，竟让“叁号”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枪。
514 黑坊主之殇
“啧，反应挺快，躲在掩体后面了吗？”
写字楼天台上，待“叁号”回过神来时，那名为荒木宗介的目标，已经从瞄准镜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不知为何，一种被人盯上的危机感，笼罩在“叁号”心头，让他背脊一阵发麻。
“不，他没理由看得到我，刚才一定是错觉。”
素来谨慎的他，放弃了透过掩体试探性射击的打算，毫不犹豫地将枪械收入黑色细长手提箱，转身朝着天台侧门走去。
大步行进间，“叁号”的面部、以及暴露在外的手腕、脖子、脸庞等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由白转黑。
待到进入楼梯间时，“叁号”整个人除了牙齿和眼白之外，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看起来就像是侦探小学生里面永不露脸的反派黑衣人一样。
“哼，今天这一枪，只是打个招呼罢了。”
提着黑色皮箱、将面具戴回脸上，他闲庭信步地进入了顶层电梯，按下了负一层车库的按钮。
电梯内，几名加班完毕、脸色苍白、发量稀少的社畜陆续走了进来。
“这电梯里什么味这么臭？”
“可能是之前搭乘的人放了屁吧，哈哈……”
同在狭小的电梯内，他们对站在角落，面具长袍、肤色漆黑的男子如若未闻。
哪怕衣角不小心摩擦到，他们的反应，也就像那里只有空气一般。
这正是“叁号”所掌握的“黑坊主之力”的效果。
黑坊主，是传说中经常出现在秋田、岩手、宫城地区，全身漆黑一片、拥有奇特体臭的妖怪。
这种妖怪时常在深夜出没，趁人睡着时上前舔舐嘴唇、吸纳精气。
与隐身不同，凭借着“眼睛无法注意的存在感”的特性，黑坊主无论在人面前做出这样那样奇怪的举动或是制造出任何声音，只要不做出让对方感受到疼痛的举动，就会被自动忽略掉。
“过于谨慎了，看来我是老了啊。”
电梯来到负一楼，“叁号”警惕地环视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车库，自嘲一笑。
自己在两公里外的密集建筑群里，用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射击……
那个小混混模样、毫无军事素养的荒木宗介，根本不可能凭着弹点精准判断出自己的位置，理论上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跨两公里的距离赶过来。
而且，以他的“神力”，哪怕是在眼皮底下，只要不主动出手，再高强的除灵者也难以察觉。
此刻的提前撤退，只是从自卫队退役后，十年间杀手生涯养成的习惯罢了。
“真不爽！今晚得尾行个标致点的妞，好好寝取一番，泄泄火……”
服用“神物”越多，性格也会对应的发生扭曲，原本清心寡欲的“叁号”，也沾染上了一些奇怪的癖好。
坐进停车场内偷来的汽车中，“叁号”调整了一下呼吸，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
“叁号……希望你接下来的话，对得起我被打扰的休息时间……”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不怒自威的男声。
“抱歉，会长大人，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是……属下刚刚已经按计划出手了……可那小子很邪门、不是普通手段可以杀死的对象……”
“叁号”立刻语气谦卑地汇报起来。
“喔？就连你亲自出手、势在必得的一枪，也被躲过了吗？”
听到手下的汇报，电话那头的人，也沉默了一瞬。
“那小子邪门得很……不过，属下发现，哪怕是面对那些业务杀手，他也没有出手夺命的意思，反而还叫了警察过来收尾。这一点，或许可以利用……”
“叁号”咬住牙关，事无巨细地汇报起来。
身为一名掌握“神力”的职业杀手，面对这名看似“外行”、小混混一样的目标，他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可是接连几次出手，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除掉目标。
不用说也知道，这势必会招致会长大人的不满，影响自己在会里的地位，必须设法补救。
“喔，按你这么说，他是那种英雄主义、不愿意脏手的白痴吗……看资料，我还以为会是更加凶狠残暴的类型呢……”
“会长大人”沉吟了一下，随即冷笑了起来：“这种伪善的家伙，可以利用的弱点太多了。身为行家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办吧……”
“会长大人说的没错，只要找到弱点，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杀不死的人！”
“他似乎很在乎身边的同伴，我接下来打算……”
“哗啦！”
“叁号”话尚未说完，一只筋肉盘结、布满纹身的手臂，已经从外侧轰碎了车窗玻璃，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喉咙！
完全来不及反应，叁号”整个人被大力拉住，在碎玻璃的摩擦之中，被拖出了车外。
“嘭。”
长年游走于生死之间、身手狠辣的“叁号”，丝毫没有出手反击的空隙，就被那人形暴龙一般的手臂狠狠地砸入了凹陷变形的车顶棚中。
“咔嚓……咔嚓……”
在骨骼寸寸碎裂声中，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一同碎裂了。
剧烈的疼痛，开始从腹部朝着“叁号”全身蔓延。
肋骨、肱骨、股骨……
只此一击，他身上就骨折了好几处，肢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
“你……是你……”
尽力将涣散的视线聚拢，“叁号”这才看清，掐住自己脖子那手臂的主人，正是五分钟前还在户山公园、躲过了自己必杀一狙的，荒木宗介！
此刻，对方正面无表情地总一对恶魔般凶煞的双目凝视着自己。
“不……不可能！！！”
短短五分钟之内，从箱根山顶一路下来，无比精确地找到了自己……
而且，还是在自己发动了“黑坊主之力”的情况下！
顾不得喉头的窒息感和血腥味，“叁号”瞪大双眼、惊悚无比地看着自己面前凶神恶煞、青筋炸裂的男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没有装无辜“扮可怜这种幼稚的想法。
因为，在对方那一黑一金、充满杀意的双瞳之下，似乎任何的辩解和伪装，都是徒劳。
“我就说最近老是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还有些微微喘气的荒木宗介，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原来，最近这些倒霉事，都是拜你们这些邪教所赐。”
515 针锋相对
“喔，看来，真正的委托人，应该另有其人吧？”
荒木宗介的目光，落在了“叁号”手中，尚未挂断的电话上。
之前在户山公园内，他凭借着近乎变态的直觉和反射神经，将己方三人从那刁钻狠辣的一狙中救下。
在自己和朋友陷入死亡威胁的刺激之中，他左眼越过无尽的黑暗，直接锁定了开枪之人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富士山追逐羽生舞那一晚，进入了那类似“剑心通明”的玄妙境界。
保持着这种状态一路狂奔，在野兽一般的直觉引导下，他毫不费力找到了躲在车内的男子。
“莫西莫西，在下荒木宗介……”
一把夺过男子手中的电话，荒木宗介低声自我介绍起来。
“……想要我命的，应该是阁下吧？”
“啊！！！！！”
与此同时，陷入车顶棚无法动弹的“叁号”，突然凄凉地惨叫了起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此刻才发现，自己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皮肤，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白皙的色泽。
“恶魔……你一定是恶魔……”
而他在自己体内，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引以为傲的“神力”了。
“把我的神力……还给我！！！”
“叁号”发疯一样在凹陷的车顶部挣扎着，似乎想要和荒木宗介殊死一搏。
“嘭。”
“吵死了，没看到别人在讲电话吗？”
沙包大的拳头，狠狠地轰碎了“叁号”的面具，露出了他双眼翻白、口吐鲜血的面容……
“这还是，第一次通话吧，川崎大师寺的……荒木高僧……”
等到“叁号”人事不省地倒回车顶部，电话那一头，才传来了一名男子沉稳的声音。
“失礼，叁号、肆号、伍号这些不成器的手下，让阁下见笑了。”
这语气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似乎刚刚凄惨哀嚎的“叁号”，对他来说只是一名陌生人。
“哼，你们‘银河联盟教’，难道是天上的星星数完了，所以现在直接改用号码了？”
听见对方没头没脑的话，荒木宗介有些恼怒。
“哼，阁下大可不必拿‘银河联盟教’那种不入流的垃圾来羞辱我们‘奥姆真理会’！”
电话那头的男子情绪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诚挚地表达着“感激之情”：“明人不说暗话，从五号开始……抱歉，说天藤一雄阁下应该比较能听懂，直到盂兰盆节那晚的事情，承蒙阁下多次关照……”
“鄙人身为奥姆真理会的会长，自然要讲究礼尚往来。”
“咔嚓。”
“天藤一雄……”
听见“天藤一雄”这个名字，荒木宗介手中的手机屏幕出现了数道裂痕。
龙马说得没错，天藤一雄的背后，果然是这些邪教在撑腰。
“所以，幸平和丽子的事情，你们也有份咯？”
死死咬住下唇、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荒木宗介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
“幸平、丽子？没什么印象的名字呢……”
“如果你是指因为挡了路或者献祭而死在我那帮手下手里的人……抱歉，数量太多了……”
电话那头的男子，似乎试着回忆了一下，便果断地放弃了：“鄙人可没时间去记，那些注定被淘汰的垃圾的名字。”
“注定被淘汰的垃……圾？！”
“这就是，你对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们的称呼？！”
听见这个词，荒木宗介只觉自己胸膛一片灼痛，无尽的怒火在瞬间被引燃。
“无辜受害？不不不，我更愿意将这看作，自然界的优胜劣汰……”
“战争、暴雨、龙卷风、地震、火山爆发……人类这种脆弱到咽唾沫都有可能呛死的生物，在天灾人祸面前，总是如蝼蚁般成千上万地死去，连仇恨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生命体，注定和恐龙一样，在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末日之中被淘汰！”
“而在新一轮的末日降临之前，能为我们‘奥姆真理会’的崛起贡献自己无意义的生命，是他们的荣幸。”
电话那头的男子，似乎心情不错，反过来对他长篇大论了起来。
“毕竟，在这黑暗将至的世界，只有我们奥姆真理会的‘神眷者’，才有资格代表新人类见到新的太阳。如果阁下能够参悟这一点，现在祈求加入我们也还不迟……”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咔嚓……咔嚓……”
细碎的裂痕，随着荒木宗介发抖的手臂，不断在手机屏幕上蔓延。
“奥姆真理会的会长大人对吧，有种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牙齿狠狠咬在满是鲜血的嘴角上，荒木宗介因为杀意而赤红的双眼，突然失去了焦点，名为“人性”的光芒，开始在其中一点一点抽离。
“给我听好了，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在哪里……”
“哪怕化身恶魔，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然后，杀了你！”
哪怕是面对杀人无数的怨灵，他也从未像此刻一般迫切地想要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
“真正需要被淘汰、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你和你手下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喔？不错的开战宣言……战争才刚刚开始，请阁下稍安勿躁。”
电话那头的男子，似乎被荒木宗介话语中的杀意震慑了一秒，随即因为这件事而恼怒了起来，语调也变得冰冷：“至于名字这种东西，就留到下次见面鄙人再亲口告知吧……毕竟，让将死之人识得我的真名与容貌，是基本的礼貌。
“嘟嘟嘟嘟……”
随着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荒木宗介颤抖着将已经被拧成麻花的手机放入衣袋。
然后，他提起车顶上的人事不省的“叁号”，丢入了副驾驶座。
坐进驾驶座，他面无表情地发动引擎，驶出了地下车库。
愤怒到极致之后，他的大脑反而进入了一种极度冷静、毫无情绪波动的状态。
身边这个家伙，以及手里这部手机，说不定就是找到那个自称“奥姆真理会会长”的男人的关键线索。
自己一定要找出那个疯子，为无数像幸平和丽子一样的受害者，讨个公道。
516 造神
江户川区。
豪华日式宅邸的私密后院中，热腾腾的温泉正冒着气泡。
浸泡在汤池中的男子，无声地挂掉了电话。
“呼……”
四周的蒸汽，以他的掌为中心不断旋转，汇集成一束细长的龙卷。
随着那龙卷风自掌心冲天而起，席卷在其中的一部老旧手机，化作了沙粒般的粉末，朝着院外洒落。
“哗啦啦啦……”
龙卷风突兀地散去，白烟笼罩的温泉小院中，下起了迷蒙的细雨。
“言峰大人……”
一名前凸后翘、未着片缕的女子，从男子腿间的水面缓缓浮起，露出了出水芙蓉般的俏颜。
仔细看去，她全身白腻的肌肤上，竟然闪动着鱼鳞般的光泽。
“是谁，让您这么大动肝火？”
女子痴痴地舔掉嘴角的一抹白，前倾到男子耳旁，吐气如兰地问道。
“没什么，一个……死人而已。”
男子平静的声音中，仿佛压抑着炙热的怒火。
微微起伏的左胸上，可见一处可怖的碗状凹陷伤疤。
这名男子，正是盂兰盆节当夜，中了小鸟游真弓一记“秘箭·鹰无”后，不知所踪的奥姆真理会会长，言峰次郎。
“既然是死人……便不值得动怒……”
女子轻吐粉舌，在那巨大的伤疤上舔过。
“您大伤初愈，切忌怒急攻心。”
伤口处的疤痕，竟然随之蠕动、缓慢愈合起来。
“毕竟，人家费了好大力气，才重塑了您这颗真心呢。”
“哼，我让你起来了吗？”
“是，会长大人。让人家好好地为您，亲热去火。”
在言峰次郎平静的目光中，趴在他胸口的女子，乖巧地将头缓缓埋入了水下……
“对，是我……重启这个月的祭祀……取消轮值的规矩，让他们尽全力准备祭品……”
闭目躺在温泉之中，言峰次郎表情一松，伸手掀起狂风，将不远处的另一部手机送了过来。
“还有，我会特别指名一个活祭对象，能够提供的人……重赏。”
……
新宿区，西户山公园大门处。
“荒木老师！”
“宗介，你这家伙，一声不吭就跑了……嘶，这辆车是刚接过跳楼的人吗？”
待荒木宗介将那台车顶还残留着“太”字凹陷的轿车在路边停好，满脸担忧的二之前龙马和小鸟游真弓立刻围了上来。
“这家伙，交给你了……”
荒木宗介指了指副驾驶座上遍体鳞伤的“叁号”，凑到二之前龙马耳边低语了几句。
“喔？和天藤一雄，是一个主子吗……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二之前龙马眯起的双眼闪耀着危险的光芒，呼叫远处的几名同事连人带车打包回警视厅。
“怎么样，宵夜继续还是……宗介？”
“我还要去山顶一趟……”
待他转过身来，荒木宗介已经朝着公园内部走去。
“那里，有点让人在意的东西。”
之前在那狙击子弹的威胁下，他敏锐的直觉瞬间攀至巅峰。
在那玄妙的境界之中，让他有种“在意感”的，除了两公里远的大楼天台的狙击手外，还有身后箱根山顶部的某种存在……
“那我也一起。”
小鸟游真弓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他的身旁。
“小鸟游氏你……”
荒木宗介本想让对方先回去，可是即将出口的话，却被少女那微皱的眉头和宁静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是知道自己被杀手盯上了，所以放心不下吗？
“罢了罢了，你这个爱惹麻烦的家伙，就让我这个公职人员再护送你们一程。”
同样不放心的二之前龙马，发动了那老式跨斗摩托车来到一旁，示意两人上车。
“这什么年代了，警视厅还有这种退役的老爷车？经费到底被你这种人亏空到有多紧张……”
看着小鸟游真弓手足无措、规规矩矩地蹲在侧面的车斗里，坐在二之前龙马身后的荒木宗介忍不住呲笑出声。
“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刚才山脚附近突然来了多少可疑份子吗，连收押的车都不够了！”
“这辆老古董，还是凭我当初在新宿警署的人脉临时征用的！”
“你小子，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一个人就消失了，要讲团队配合……团队知道吗，提姆沃克？”
在二之前龙马接连不断的抱怨中，三人很快又重新来到了那通往山顶的阶梯前。
“龙马你就在这里等吧，我们两上去看看就下来。”
“喔，不要去太久。”
此刻，那几名男子的尸体已经被“打包带走”，苍白的石阶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多了一大片令人在意的血污。
跟在荒木宗介身后沿着石阶而上，小鸟游真弓还觉得不太有真实感。
难以想象，这段阶梯在不到半小时前，两侧还被数十名丑时之女和挂满尸体的树干所环绕，须臾之间便在自己眼前吞噬了数条人名。
若是自己单独来到这里，没有荒木老师庇护，根本无法躲过那防不胜防的“丑时叁”……
“荒木老师，是想找到她们参拜的对象吗？”
一前一后走在阶梯上，后方的小鸟游真弓低声问道。
血色灯笼照映下，那些丑时之女在石阶两侧并排而立、寂静无声地朝着山顶“丑时参拜”的诡谲一幕，还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
自幼修习神道教、信奉万物皆有灵的她，自然能推断出这些丑时之女的举动，定然有着参拜的对象。
如此血腥而原始的参拜仪式，究竟供奉的是什么样的存在？
“之前搜集灵魂尘埃的时候，她们说……”
听见少女的问题，荒木宗介放缓了脚步，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她们是被尾张德川家秘密绑到这里，被迫对其他人施展“丑时叁”的。”
“什么？！”
听见荒木宗介的话，小鸟游真弓不禁瞳孔震荡。
“……而被咒杀的人，就埋在大树和石阶下方。”
“尾张德川家……好、好恶毒的做法！”
人为制造“丑时之女”……
强迫她们施展“丑时叁”咒杀无辜之人……
用人血培育“神道树”，再以活人血肉和灵魂作为祭品供奉……
施咒者与被咒杀者，灵魂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每日在此朝拜……
之前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块块碎片，在小鸟游真弓脑海之中逐渐拼凑出了全貌。
“这根本不是什么祭祀，尾张德川家这是想要造神啊！”
517 除恶务尽
日本的造神崇拜和权力斗争，由来已久。
从国旗就可以看出，日本人对太阳的崇拜毋庸置疑。
那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连学校的老师都会认真地教育学生，日本是神国、天皇是天照大神万世一系的神裔、是日本人的祖先……
即便是在武士阶层实际掌权数百年的幕府统治时期，武士也只能以“天皇失德”为借口剥夺天皇的权力、以联姻的方式将自己的血脉融入皇室，却始终无法取代天皇在民众心中的超然地位。
而失势的天皇只要安心为“神”、放弃权力，就能过上优渥的一生。
得益于神明的庇护，菊花王朝堪称世界上历史最长的王朝，从建立至今，拥有着125位天皇，虽经过不少坎坷，名义上却从没被其他王朝取代过，直到现代依然存在。
因此，数百年间无数幕府统治者，从未放弃过尝试“造神”，妄图取代天皇一族“神”的地位。
江户幕府时期，三代将军德川家光，颁布赦令为“国贼”平将门“平反”，将其塑造为勇于牺牲自我、对抗朝廷暴政的英雄。
同年，幕府将神田明神社自江户城的鬼门迁移、供奉平将门为三柱神之一，以将门冢加上六座神社构筑“北斗七星阵法”。
最终，他们成功地将平将门供奉为神田明神三柱之一的平将门命。
德川幕府大费周章做了这一系列事情，自然是想要制造出属于德川家自己的、能够匹敌天照大神的“神明”。
若不是明治维新、皇室重新掌权，构筑“太极阴阳阵”、“五灵封印阵”，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鬼神平将门镇压，恐怕再有数百年时间，德川氏真的能成功取代皇室的地位。
根据箱根山内的布置来看，供奉平将门，想必只是他们“造神”工程的冰山一角。
德川氏及其旁系，定然还暗中尝试过制造别的“神明”。
而“造神”这样的行为，在明治维新开始、德川幕府逐渐没落之时，想必被视为救命的稻草，变得越发疯狂而灭绝人性。
问题在于，尾张德川家布置下如此恶毒血腥的祭祀，供奉的是什么“神”，又供奉在哪里？
带着重重疑问，思绪各异的两人，脚步终于踏上了山顶。
之前情急之下没来得及细看，此时两人才有闲暇打量眼前小小的山顶观景平台。
用护栏圈起、不超过五十平方米的山顶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类似矮桌的石板，上面印着大部分山顶景点都会有的铜制指南针浮雕。
“这上面，没看出任何神龛之类象征信仰的事物。”
围绕着平台环步一圈，小鸟游真弓摸出符纸，轻轻拍在中央那块石板上。
一圈蓝色的灵力波动以那燃烧的符纸为中心扩散开来。
神道术·灵显。
“灵力没有反应……”
做完这一切之后，一无所获的她失望地摇了摇头。
“荒木老师？！”
回过头来，荒木宗介正如同窥探裙底的惯犯一般，用极为熟练而隐蔽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虽然穿的是长绯袴，但小巫女依旧下意识地伸手护在膝前。
“下面这块石头……”
荒木宗介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是楞楞地看着石板下方作为基底的那块大石。
“……很干净。”
在他左眼之中，虽然山顶地面有着许许多多灵体留下的诡异足迹和树枝拖行的乌黑细痕。
但眼前这块石板下方的基石，却干净得可怕。
就连刚才小鸟游真弓的灵力，都没有在上面留下丝毫的痕迹。
“灵力和怨气都无法留下痕迹的话……”
听见荒木宗介的话，小鸟游真弓也蹲在他身旁，一脸呆萌地看向了那块平平无奇、覆盖着青苔的大石。
“如果她们参拜的，是这块石头……”
灵光一闪，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块石头，难不成……是磐座？”
神道教本就是自然崇拜，所以也有神社将天然之物或自然现象作为“神体”来供奉，有着“神奈备”、“磐座”、“神篱”等称谓。
“神奈备”指将格外秀丽的山岳视为神灵附体的象征，称之为神山或灵山，最具代表性的有富士山（浅间神社）、白山（白山神社）、立山（雄山神社）。
“神篱”是将整片森林当作“镇守之森”来崇拜，视其中最为高大的巨树为“神木”，作为神灵的附体之物来供奉，典型的有大楠木（蒲生八幡神社、杉桙別命神社）、龙神木（秩父今宫神社）等。
“磐座”则是将外形雄伟的岩石视为神灵依附的“神体”来信仰，以Gotobuki岩（神仓神社）、三石（三石神社）、磐座（花窟神社）等为代表。
“什么磐座……如果说只是为了祭拜一块破石头，做出了这么多恶毒的事情……”
看着面前这块冷漠、苍白得过分的石头，荒木宗介满脸愤怒地蹲起身，双手环抱其上。
半个多小时前，阶梯上那恶毒、扭曲到令人窒息的一幕，以及那些灵体们生前的遭遇，如同一层让人无法呼吸的薄膜，死死捂在心上。
“……毁了应该就行了吧？！”
这一刻，他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呃啊啊啊啊啊！”
他撅臀、挺腰、双臂青筋鼓起，爆发出全身力气，将那块估计有500斤的石块连同上面的石板一起抬起、狠狠砸在地上。
看着他这暴躁的举动，一旁的小鸟游真弓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噗呲”一笑。
因为，她回忆起了几个月前，自己硬拉荒木老师去镰仓高校除灵时的场景。
那时候，荒木老师也是轻松地将井口的封印石举起，砸碎了其中的怨灵。
嗯，除恶务尽，果然是荒木老师一贯的风格。
“咔嚓……”
随着石块和上面的石板被砸入一旁的地面，原本的位置露出了一人宽的漆黑洞窟。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洞口下方，有着简陋青石板构成的石阶，不断向下延伸着。
“这下面，居然还有密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所以，她们参拜的对象，其实是在这山腹里面？”
虽然箱根山不是什么热门景点、还有着各种可怕的灵异传闻，但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和大学生，白天都会过来锻炼和登山。
想要在这里作为公园开放后，悄无声息地在山体内挖掘出这样的地道，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个地窟，想必是尾张德川家当年暗中修建的，却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存在了近两百年。
518 我只知道五月天
“难道说，尾张德川家，兴师动众、费时费力地仿造箱根山修这么一座假山，并不是为了什么‘园林景观’……”
回忆着一路以来经历的种种，荒木宗介凭着直觉抓到了其中关键。
“没错，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想以修建箱根山的名义掩人耳目，暗中布置下了这样血腥的祭祀仪式！”
领会到他的意思，小鸟游真弓得出了答案。
毕竟，在江户时代，人造这么一座山峰，可以说是极为宏伟的工程了，中途死几个劳工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头，一缕灰白的气息，从那黑漆漆的洞口升腾而上。
“鬼神之力？！”
荒木宗介下意识伸手，那缕气息若有感应般蹿入了他的指尖。
上一次见到这种灰色的气息，还是在东名高速那位一丝不挂、堪称“超超超熟”的音速婆婆身上。
“所以，这颗石头，并不是磐座，而是为了防止鬼神气息外泄的封印石……”
看着那缕令人心悸的气息在荒木宗介体内消失，小鸟游真弓忍不住瞪大了眼。
“正主，就在下面！”
唯有信仰之力与怨气结合，才能诞生鬼神之力。
荒木宗介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朝着洞窟内扔去。
见那烟头的火光在石阶深处持续地闪烁着，他才放心地对小鸟游真弓点了点头：“下面有氧气，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正主。”
将袖子挽起，他带头踏入了洞窟内的石阶。
体型更加纤细的小鸟游真弓，也跟在他身后，灵活地钻了下去。
两人沿着满是土腥味的阶梯下行大概十米，整个通道豁然开朗。
任谁都想不到，在箱根山腹之中，竟然有着一处近百平方米、高十多米的巨大洞窟。
原本漆黑一片的洞窟内部，因为洞口上方洒落的一束月光，而蒙上了一层圣洁的荧白。
洞窟的内壁，密密麻麻地蔓延着黑红色的树根，让原本松散的泥土无法流失，维持着比防空洞还要牢固的内部结构。
而这些从洞窟之外、不知何处蜿蜒而来的树根，在洞窟的底部汇聚到了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荒木老师，你看那边……”
顺着小鸟游真弓白腻的手指，那月光洒落的尽头、树根如蛛网一般交缠之处，静静地躺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这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身材娇小、面容秀丽的少女。
身上的白衣、胸口的铜镜、头顶的三角形铁架……
她的打扮，和那些丑时之女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中没有木锤和铁钉。
仔细看去，少女的额头处有着稚嫩的犄角，白皙的手臂之下依稀可见细碎的鳞片。
虽然打扮有些渗人，但那美艳的容颜和天然的气息，却让人心生不起厌恶。
她就这么安静地闭着双眼，轻柔地仰卧在那树根编织成的藤床之上，隔着微敞的衣领，还可窥见白腻的波涛和深邃的沟壑。
漆黑的洞窟之中，凄凉的月光之下，容颜秀美、身体纤细的少女在树根盘绕下，酣然甜睡……
两人不禁为眼前这唯美中混合着诡异的一幕所震撼。
若不是那女子周身萦绕着浓郁到的灰色鬼神气息做不得假，再加上她诡异的装扮、未曾起伏过一息的36E以及四周树根上还未凝固的鲜血……
荒木宗介只会以为，对方只是一名偷溜到此小憩乘凉的江户豪门大小姐。
“所以，那些丑时之女参拜的对象，就是她？”
“……而那些死于‘丑时叁’之人的血肉和怨气，也是通过这些树根，供养给了她？”
“她到底，是何方鬼神？”
看着这名包裹在鬼神之力中，静静栖息、一动不动的女子，荒木宗介和小鸟游真弓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朝着她接近。
“啪哒。”
刚踏入洞窟底部，随着脆裂的响声，一道人影自尘土之中起身，朝着荒木宗介扑来。
“呃啊啊啊啊啊……何方妖孽……啊哒！”
惊慌失措地使出“日字冲拳”将眼前的身影打得四分五裂，荒木宗介才尴尬地发现那只是一具被他踩到脚翘起的“普通”骷髅。
此刻，在他的重拳出击之下，已经化为了股骨、胫骨、肋骨和头颅等各种零碎散落一地。
“诶，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木牌，将那骷髅死死握在上面的双手扯掉。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愿以此身静候丑时之神归位-仰慕者德川宗睦敬立”
这块似乎是被那骷髅抱在怀中的腐朽木牌上，依稀可见这样的字迹。
“德川宗睦……这具骷髅，难道是你之前说的尾张德川家最后的直系血脉？”
“她是什么人，竟然让尾张德川家的藩主心甘情愿在此殉葬，还留下这种痴情的俳句？”
“德川宗睦……荒骷髅……丑时之神……”
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名字，随着剧烈的思考，小鸟游真弓脸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流淌。
“丑时之神……我知道了！”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难道……她是五月姬！”
“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什么五月鸡？我只知道五月天。”
荒木宗介做贼般掩嘴低声提醒了一句，蹑手蹑脚地朝着那少女靠近着。
“管她什么鬼神也好、五月鸡也罢，只要被我这强悍的‘共振同频’体质摸一下，让强大的磁场反复高速冲击身体各个穴位，保证她一发入魂、成佛升天……”
一边说着，他罪恶的双手还在空气中不可描述地比划着各种“除灵”手势。
“荒木老师，如果她真是五月姬的话，算起来可是一千年前的古人了。”
“没搞错吧，那她这保养得可太好了……”
“应该不会错，你看她这身丑时之女的打扮……还有身上的鳞片和犄角，那是身为龙蛇半妖血脉的特征。”
羞恼地轻拍了一下荒木宗介那隔空虚握的大手，小鸟游真弓幽怨地向他讲解了起来：“五月姬，全名平五月，是平将门、也就是荒木老师曾经击败的那位‘相马小次郎’的女儿……”
“哈依？！”
519 第一位丑时之女
“除了身为平将门之女外，五月姬也是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位‘丑时之女’。”
平将门事件之前，第九课信息组曾搜集、整理、共享了大量关于这位“新皇”的资料，其中包括不少阴阳寮保管的皇室秘卷，其中就有关于“五月姬”的记载。
根据典籍记载，天庆之乱，平将门战死，族人与残党被朝廷杀灭。
幸存下来的五月姫满怀怨念，于每日的丑时三刻在以诅咒闻名的贵船神社参拜，祈求神明赐予复仇之法。
持续三七二十一天后，她终于见到荒魂化的贵船明神。
以灵魂作为交换代价，五月姬化身为妖，获得了神明传下的诅咒之术，更名泷夜叉姬。
泷夜叉姬遵从神明指示，回到下总国相马城招兵买马，召集夜叉丸、蜘蛛丸等一众手下后，她以战死的之人尸骨为引，召唤出了巨大的荒骷髅，重新揭开了叛乱的序幕。
远在京都的朝廷大惊失措，派遣了当时最强的大阴阳师大宅中将光圀和武将山城光成前去平叛，一番激战之后好不容易退治了泷夜叉姬。
“等等，既然书上说退治了，她怎么还会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听着小鸟游真弓的述说，一想到面前躺着的是一千年前的古人，荒木宗介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某种墓穴，开始考虑是不是先找到东南角点个蜡烛、然后再开始摸精……
“虽然朝廷对外宣称，泷夜叉姬被阴阳术退治之后，便已放下执念、成佛往生。但她既已将魂魄献祭给了神灵，想必其魂魄所属早已身不由己，眼前的应该只是残留的肉身……”
“难道，是因为源自平将门的龙蛇血脉，所以才肉身不朽吗？”
眉头紧皱，小鸟游真弓只觉有太多细节淹没在历史之中，无法深究。
“尾张德川家将其尸身供奉在这里，让丑时之女的怨灵以“丑时叁”日夜祭拜、供奉以活人血肉，难不成是想将她唤醒、催化为某种鬼神？”
自明治维新、皇室迁都东京、德川家交出户山公园之后，又经历了关东大地震、东京大轰炸等事件，原本在箱根山上的感染病医院、陆军机构遗址都被夷为了平地，之后才改建为公园对外开放。
箱根山腹内的辛秘和每日丑时出现的诡异场景，想必早已掩埋在历史尘埃之中，无人知晓。
“在那之后，尾张德川家直系血脉断绝、幕府大政奉还，导致这一神隐之地被人遗忘……”
反复推敲，小鸟游真弓总觉这其中有着极为不自然和矛盾之处。
“不对，箱根山经历多次改建，若无人维护，这丑时参拜的阵势不可能自行运转至今……”
在“太极阴阳阵”建成之后，此地又成为了汇集了整个东京都怨气的“阴之阳”。
“虽然山腹内的洞窟难以发现，但是皇室当年将此处布置为‘阴之阳’，阴阳寮也不至于探查不出外部的‘丑时参拜’……”
况且，这“丑时参拜”若在此暗中运作近两百年，当不止这点气候，户山公园内的超自然案件按理也该堆积如山了。
要是依托两百年来阴之阳积蓄的怨气，以及怨灵们日日丑时参拜的信仰之力，这五月姬的身躯恐怕早就以鬼神的姿态觉醒了，当不至于沉睡至今。
“又或者说，这‘丑时参拜’的祭祀早已无法维持运转、荒废多年，是另有人将其重新还原、恢复了对五月姬的供奉？”
思前想后，小鸟游真弓只觉这些谜团充满了人为痕迹和阴谋气息，却始终无法窥见真相。
“荒木老师，这具尸身能够栩栩如生保存至今，恐怕已经有了付丧神化的迹象，随时有可能被其他灵体侵占、甚至觉醒为鬼神，不能留在这里。”
不过，眼前这五月姬已成就鬼神之躯是不争的事实，如同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履行身为除灵者的义务才是当务之急。
“没错，除恶务尽！就让我用浸淫多年的手法……”
“出、出于对历史人物的尊敬，不许摸奇怪的地方喔！”
随着荒木宗介脚步拉近，那五月姬的尸身上，萦绕着的浓郁鬼神之力，顿时朝着他体内缓缓涌去。
被这灰色气息入体，荒木宗介只觉连喝了二十八瓶肾功能饮料一般，瞬间精神百倍、力量倍增、旷日持久、坚持不泄……
“呼……”
忽然，一阵微风，从那洒落月光的洞口涌入。
“嗝……赫……”
似乎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荒木宗介下意识地朝着洞顶上方看去。
“精灵风？”
同样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微风，小鸟游真弓也反应了过来。
“荒木老师，那是精灵风，盂兰盆节以后出现的，根据协会的观测，这风只是会追逐怨气罢了……”
“可是，风里面那团红色蚯蚓一样的能量，有点眼熟呢。”
在荒木宗介眼中，一团猩红如铁锈般的杂乱能量丝，好似不断蠕动的蚯蚓，正包裹在那微风之中。
“红色蚯蚓？”
荒木宗介伸手指向盘旋在头顶的那缕微风，收获的却只有小鸟游真弓迷茫的眼神。
“嗝……赫……洛……嘶……”
杂乱无序的哼唱夹杂在微风中，伴随着猩红的能量丝，从上方朝着洞窟内洒落。
“呃啊……”
听见这如同防空警报一般刺耳的歌声，小鸟游真弓顿时面露痛苦之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股庞大的毁灭意识，紧随着这细碎的歌声，不断试图入侵她的脑海。
“这乱七八糟、吵死人的歌声……我想起来了！”
条件反射地，荒木宗介一把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抬手将那漫天缤纷的猩红能量拍落成一地灰烬。
“和盂兰盆节那天晚上，在藏前公寓门前，那个COS成隙眼邪神（娘）的家伙，唱的一模一样！”
“对了，还有我‘闭关修炼’回来那天，在藏前公寓停车场，也见到过这玩意儿……”
虽然音量小了一些，显得没那么嘈杂刺耳，但是荒木宗介还是第一时间听了出来。
520 神解其意
被荒木宗介拉住手腕，小鸟游真弓脑海中那令人无比痛苦、不断侵蚀的可怕意志突然消散，就连耳边原本嘈杂的低语也安静了下来。
她怔怔地看着身旁正“拍打空气”的荒木宗介，依旧没能从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侵蚀之中缓过神来。
这风里，究竟暗藏着什么可怖的存在……
为什么身为除灵者的自己，除了能感受到洞窟内的气流涌动之外，竟然无法窥见丝毫异样！
“嗝……赫……洛……嘶……”
不断散播着歌声和猩红能量的微风，盘踞在洞窟顶部，似乎想要接近荒木宗介，却又无比的惧怕。
随着那嘈杂的歌声不断在洞窟内回荡，荒木宗介似乎渐渐能从里面听出一丝恳切、焦急而谦卑的情绪……
直觉告诉他，某种存在似乎在不断地尝试，想要通过歌声与他沟通。
“神解其意，褪去永眠，迎觉之刻”
但七零八碎地，也就传递过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
“这什么五音不全的破风，只会在人头顶吵吵…”
荒木宗介试着跳了几下，却够不到洞窟上方的微风，只能无奈地对天竖起中指：“……混蛋，有本事你过来啊！”
他想要沿着石阶而上，将那风中恼人的歌声打散，却又怕身旁的小鸟游真弓遭遇不测而踌躇不前。
“轰隆隆……”
正当荒木宗介聚精会神、准备召唤出体内那根180厘米的粗长存在，将上方那恼人的精灵风击落时，洞窟内部却开始摇晃了起来。
“荒木老师，你看那边！”
缓过来的小鸟游真弓，忽然拉了拉他的手。
“可恶，这让人羡……生气的破风，想干什么？”
待荒木宗介回头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猩红能量，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了那安静躺着的“五月姬”体表，正沿着她敞开的和服领口，朝着那深不可测的沟壑之中爬入。
然后，那原本酣睡树床的女子，诈尸一般翻身而起，睁开了双眼。
与那双朦胧纯净、如初生婴儿般的大眼对视，一幅幅画面，伴随着无边的恨意，传入荒木宗介脑海。
满是红色灯笼的贵船神社长阶尽头，“丑时之女”打扮的白衣少女，一锤、一锤地钉打在道路尽头的御神木上……
下马总国，燃烧着的废墟之中，站在巨大的荒骷髅肩头，少女冷眼看着身下激战的大军……
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在她举手投足之间，聚为令人绝望的荒骷髅，复又站起。
而敌方的大将，早已在战斗开始之前，便已然被“丑时叁”贯穿了心脏。
玉指扬起之处，鲜血绽放如彼岸花开。
足尖点落之地，只存赤红与黑暗交缠。
吾，泷夜叉姬，势必血染山河，证明父亲的正确！
哪怕，森罗枯骨，狱景恢弘！
而这些画面的终结，来自一名阴阳师打扮的男子，仿若能斩破灵魂的刀芒。
什么成佛升天、放下执念，都是统治者的谎言。
这滔天的恨意，早已融入半妖血脉与不朽的身躯，纵使神魂俱灭，亦不敢忘。
“这是，五月姬……身体内残留的……回忆？”
就在荒木宗介沉浸在脑海内纷乱的回忆碎片中时，四周原本牢固地编制在一起、维持着洞窟内坚固结构的树根，竟然如同复活了一般开始缓缓蠕动。
顷刻之间，整个洞窟如同地震一般，开始落下泥土和碎石。
“这五月姬的尸身，好像被那能量控制了……”
直觉告诉荒木宗介，似乎有什么令人烦躁的事物，正在诞生。
“……必须阻止她！”
就在荒木宗介准备抢先出手、阻止这种不祥的变化时，他左眼瞳孔突兀地一分为九，疯狂旋转起来。
同一时间，无数黑色符文开始涌上他的脸庞。
荒木宗介顿时如同宕机一样。呆立在了洞窟之中。
“糟糕，荒木老师用眼过度了！怎么偏偏，是现在……”
惊呼一声，小鸟游真弓连忙从荒木宗介裤兜中拿出眼罩，避免和他视线接触之下，给他戴了回去。
她此刻才想起，自上到山顶以来，荒木宗介为了在“丑时参”中保护自己，一直没把眼罩戴回去过。
结伴行动之前，关于如何应对荒木宗介的“症状”，羽生舞自然有详细交代。
已知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等他自然恢复。
但是，这树枝不断蠕动、山摇地动的山腹之中，似乎不是适合等待的地方。
“咳咳咳……必须先上去，这里快要塌了！”
尘埃之中，小鸟游真弓吃力地从身后拖着荒木宗介，想要将他拉上台阶、往上方的洞口移动。
可是，纵然她平日里勤于修炼咏春拳和弓道，想要拉动面前这个连脑子里估计都堆满了肌肉的男人，却太过勉强。
“宗介！！！小鸟游氏！！！”
就在小鸟游真弓一筹莫展、以为即将被活埋之际，一道透亮的光柱，从洞口上方射下。
在洞口探出头的，赫然是打着手电筒的二号之前龙马。
“这边地震了，赶快上来！”
顾不得探究箱根山顶怎么会有个如此巨大的洞窟，二之前龙马躲着那些不断朝着洞窟内部蠕动的树枝，沿着石阶跑了下来。
“有什么，上去再说……”
毫不犹豫地背起荒木宗介，他带着小鸟游真弓飞快地沿着石阶向上冲刺。
“这家伙真沉，难怪平时那么能吃！”
因为怕某人太能搞事，二之前龙马送两人上来以后，一直坐在阶梯下方的摩托车上抽烟。
还没能等到两人归来，却先等到了脚下箱根山地震般的摇晃。
不过身为与天灾共生的日本人，面对这点连电视新闻下面的滚动横条都上不了的小地震，倒也不至于太过惊慌。
可是，那石阶两侧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樱花树突然“活”过来一样，粗长根须不断破开土壤，如同长了章鱼脚一般拔地而起。
眼睁睁看着那些那些大树抖动着根须“站”了起来，二之前龙马可就淡定不起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山顶，查看两人的情况。
521 被吞噬的阴之阳
随着贯穿箱根山山体内部的树根蠕动越发剧烈，整个洞窟的坍塌也在不断加速。
二之前龙马背着石像一样的荒木宗介、跟在小鸟游真弓身后，几乎是一路被崩塌的石阶追赶着，在整条阶梯被掩埋的前一秒冲了出去。
站在不断扩大的洞口边缘，小鸟游真弓回首望去，那五月姬的身体，正缓缓消失在不断蠕动、汇聚的树根之中……
“原来如此，将整个箱根山的树木根须连通到洞**，并不是为了支撑那洞壁，而是为了将整座箱根山的怨气和血肉供养给那五月姬的身躯……好精妙的设计！”
此刻，五月姬的身躯发生不明异变，这些与之相连的普通老树，也随之生变、为之所用……
“别看了，这里还不安全！按刚刚那个洞窟的体积，如果彻底坍塌的话，整个山顶可能都会……”
感受到脚下的摇晃还在不断加剧，三人沿着通往山顶的阶梯，在剧烈摇晃之中继续向下跑。
与之相反的，则是阶梯两侧“站起来撸”的樱花树，不断蠕动着粗壮的根须，朝着坍塌的山顶移动着。
哪怕与阶梯上的三人擦肩而过，这些大树也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似乎，山腹中有什么事物在召唤着它们。
“小鸟游氏，往这边走，山腰的广场就是‘地震避难所’！！！”
来到公园主道上，二之前龙马吃力地将荒木宗介放在摩托车后座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发动引擎。
刚才忙着跑路还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和那些怪树擦肩而过的经历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要不是荒木宗介两人还在山顶，换作平时的他，看到那怨气冲天、拔地而起的怪树，早驱车跑路了。
“快看！那鬼神气息……”
并没有随二之前龙马上车，小鸟游真弓回首看向尘埃漫天、不断坍塌的箱根山顶，眼神微微凝固。
在两人眼中，在那些树木拔地而起、朝着坍塌的山顶走入的同时，人造的箱根山顶部正在向内不断坍塌、缩小。
而越发强盛的灰白鬼神气息，正如同火山爆发一样，自那山顶的尘埃之中冲天而起，将盘踞在“阴之阳”上方的怨气狠狠轰碎。
“二之前君，有带望远镜吗……谢谢。”
接过二之前龙马递来的灵侦望远镜，小鸟游真弓朝着那尘埃之中看去。
视线不断拉近，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巨大樱花树，正将那仿佛没睡醒、表情呆滞的五月姬拱卫其中。
无数藤蔓、根须如同触手一样不断缠绕上她身体，让她原本苍白的脸庞偶尔涌过一丝红晕。
此刻，那些树木的主体紧紧围绕在一起，枝叶和根系不断互相缠绕，逐渐融合成了一棵更加巨大的树木。
“喂喂，宗介？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
面对这种诡异的场面，二之前龙马忍不住蹲下摇晃起了呆若木鸡的荒木宗介。
就在两人守着如同石像一般倒在摩托车后座的荒木宗介时，相距不远的山顶处，已经尘埃落定。
借着月光远远看去，尘埃之下，箱根山原本饱满的顶峰，如同被人削平了一般，比之前矮了十多米，恰好是那个地下洞穴的高度。
消失的山顶之上，多出了一处宽广平坦、如同火山口般的凹陷。
“那是……”
二之前龙马从小鸟游真弓手中接过望远镜，朝着那里一看，吓得差点把昂贵的灵侦望远镜掉地上。
“……什么鬼？！”
那凹陷宽阔的表面，已经被无数的树藤所覆盖，一道约十米高、如同小山丘一般的巨大身影，正盘踞其间。
一眼看去，就好像箱根山的顶峰依旧在那里。
而那原本被树木拱卫的五月姬，却不见了踪影。
“我也……没见过……我读过的典籍里，没有关于这种生物的记载。”
小鸟游真弓摇了摇头，神情肃穆地取下了背上的巨弓。
哪怕是神社寺院内供奉千年、诞生灵性的神道木，也只是神明附体的化身，外表与一般树木无异。
而凹陷中央那道黑影，外形看似一棵黑色的参天巨树，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事物。
它有着树干的外形和树皮的纹理，却远比寻常树木更加高大、粗壮。
树干般的身躯下方，是五只木质的、羊蹄模样的粗短大脚，形成多足鼎立之势。
大量带着浓厚粘液、触手般的树藤，从树干向上冲天而起，不断蠕动着，远远看去像是茂盛的树冠、又像是舞动的海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体表那狂暴的灰白气焰来看，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鬼神。
那“树干”表面，几处变形膨胀的巨大木瘤，突兀地裂开，化作布满狰狞细齿、不断滴落腐蚀粘液的巨嘴。
“沙……咘……”
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从那数张巨口中传出，夹带着任何生物都能感受到的毁灭与憎恨之意。
隔得老远，两人都能闻到，风里带上了一股腐烂的恶臭。
那像是树木、又像动物的巨型鬼神，就这么“蹲”在那凹陷之中，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从祂身体延伸而出的藤蔓触手，不断将四周的树木拔起，送入那张开的巨口之中。
“啧，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原本想呼叫增援的二之前龙马，悻悻地将没信号的手机放回兜里。
“不然，趁这家伙正在‘吃早餐’，我们先出去呼叫支援？”
看着远处小山一样、完全无法想象如何能力敌的巨型鬼神，他又跨上了那台老爷摩托车，摆出了标准的“起跑动作”。
“已经……走不了了。”
小鸟游真弓手持巨弓俏立在风中，任凭夜风将那红白的巫女服吹得猎猎作响，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看看四周吧，这位鬼神已经将“太极阴阳阵”阵眼之一的‘阴之阳’吞噬、占为己有了。”
经过她的提醒，二之前龙马才发现，以箱根山顶为圆心，周围一公里仿佛笼罩在一层灰白的雾气之中。
“原本只属于‘丑时参拜阶梯‘的神隐，已经覆盖了整个山顶……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盘踞在阴之阳上方、乌云一般的怨气被轰碎之后，原本在公园内部就可以看到的、附近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全都消失不见。
522 唯二的办法
“现在唯二的胜算，就是拖到阴阳寮发现端倪、夺回‘阳之阴’的控制权，派遣强大的除灵者进来退治这只鬼神……”
小鸟游真弓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局面。
光以体型和鬼神之力的“当量”评估，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只巨大鬼神的对手。
但是，她早已不是当初面对大旅渊蛇神时惊慌失措的菜鸟巫女了，而是一名合格的等级【贰】除灵者。
“唯二？那另外一个办法是？”
品味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二之前龙马好奇地求教道。
联合行动的相关准则，也适用于这种突发超自然状况。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以除灵者的意见为主，不得擅自行动。
因为哪怕只是逃跑，也有可能触犯未知的“规则”，招致杀身之祸甚至引发更坏的状况。
小鸟游真弓抬头望天，眼神随即移动到了身后……
“阴之阳”上方积聚的怨气被那鬼神之力轰碎后，正如云化雨一般纷飞落下。
大概有十分之一，正朝着那凹陷中心的树状鬼神巨口中飘去。
而剩下的十分之九，则化作了一条细长的锁链，源源不绝地涌入了两人身后某位僵硬不动的男子体内。
“又或者，等到曾经战胜过大旅渊蛇神、平将门、隙眼邪神、音速婆婆等多名鬼神的，最强除灵者荒木老师醒来。”
“没错，差点忘了宗介这家伙，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想起铃森刑场时，荒木宗介点燃“科学的气体”嘣杀了那座血肉巨塔的场面，二之前龙马又恢复了信心。
他毫不客气地来到荒木宗介身前，向对方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啪啪啪啪啪……”
“喂喂，宗介，听见没，赶快起来，上班了……”
他左右开弓，毫不客气地疯狂拍打荒木宗介的脸庞。
“哥哥我会不会被那个大家伙当点心吃掉，可全指望你啥时候醒了！”
『只要你现在硬气地站起来，帅气地干趴那个大家伙，上次用我会员卡租学习DVD过期不还、欠了一大笔滞纳金的事情就不和你计较了……』
“吼……恨！！！”
似乎对于“即将到口”的怨气被夺走十分不满，那尊参天巨树般的鬼神，发出了愤怒的嘶吼，其中还混合着女子哀怨的重音。
“噗呲。”
在祂不停地进食四周怨气和树木期间，一团黑色的巨大木瘤，从祂下体粗壮大脚之间的巨洞中，像分娩一般缓缓蠕动而出。
那裹着粘液的木瘤落地之后，在地上不断翻滚着……
如同新生的小马，伸展出粗壮的蹄子和无数藤蔓，不需要美女在一旁叫“站起来”，便极为励志地自行翻身而起。
那赫然，是一棵与头顶那“巨树”鬼神一个模子印出来，甚至身上同样萦绕着一缕鬼神气息的“树苗”！
没错，三米多的高度，在头顶那十多米的“巨树”鬼神面前，只配被称为“树苗”。
“无性繁殖？！这速度也太不科学了吧，比我上厕所还轻松……”
看见这如同恐怖电影里异形产卵的一幕，二之前龙马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在趁机繁殖。”
小鸟游真弓缓缓拉动弓弦，瞄准了那依旧一动不动的“巨树”。
“不能再等了，如果继续放任祂这么繁殖下去的话……五月姬的身躯，究竟被藏在哪里……”
她眯起大眼，目光汇聚在树干上，似乎在寻找什么。
“嘶……”
似乎感应到了灵力的汇聚、又或者是因为眼前的“怨气被夺之恨”，那才出生的“树苗”张着数张大嘴，嘶吼着转向了三人所在的方向。
“那那那那……那棵树，过来了！”
在二之前龙马的惊呼声中，那棵“树苗”五只小短蹄发力，舞动着上身无数的藤蔓，以与体型完全不符的高速，如同矫健的野兽般朝着二人逼近。
“砰！砰！砰！”
感受到那鬼物身上可怖的气息，二之前龙马如同西部牛仔一样，双手从腰间同时各拔出一把枪，率先出手了。
“嘛嘛，事已至此，只能为这个喜欢发呆的家伙，多争取点时间了。”
灵力子弹的光芒，在那奔跑着的“树苗”隐隐流动着灰白气息的黝黑外皮上绽放。
却只留下了三道皮都没破的凹痕。
“所以，第九课这帮人，一直是拿着这种不破防的玩具，在和这样的怪物对抗吗？”
嘴角微抽，二之前龙马，不甘心地接连扣动扳机、切换弹夹。
枪口中呼啸而出的子弹，如同排队般串成一条直线，持续轰击在那棵奔袭的“树苗”体表。
仔细看去，那数枚子弹，竟然精准地连续撞击在了那跑动中的“树苗”身上同一个点上。
“嘶……吼……”
拇指粗的小洞，出现在那“树苗”坚固的表皮上，流出带着腐烂气息的粘液。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战术游走一下吧。”
看着自己竭尽全力造成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擦伤”，二之前龙马心灰意冷地转身又跨上了机车。
“让我，试探一箭……”
与此同时，一旁一直凝视屏息、将弓弦拉满的小鸟游真弓，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
“咣。”
清脆的弦音响起，无形的气流在场间涌动。
“呜呜呜呜……”
哭泣的尾音中，那离二人不到五十米、高达三米的“树苗”，躯干正中央突然出现一个直径半米的贯穿空洞，原本位于那里的一张巨口，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
透过那躯干上的空洞，甚至能看到后方那棵一动不动的“巨树”。
一箭之威，恐怖若斯。
遭此重创，那“树苗”奔跑的势头一滞、呆萌地扑倒在地，却并未化作怨气消散。
“今天没把另外两件神器请出，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盂兰盆节至今，小鸟游真弓镇守在台东区，箭下拔除的怨灵早已破百。
虽然没有携带另外两件赤城三神器过来，但凭借着与妖弓呦哭极高的契合度，她早已成长为任何人都无法轻视的除灵者。
523+524 树苗军团
明明在那“树苗”身上造成了可怖的巨大贯穿伤，小鸟游真弓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苍白：“二之前君，我在车斗上试着反击，驾驶就拜托你了，尽量拉开距离！”
且不说，那中了自己一箭的“树苗”正在坚强地缓缓爬起，伤口也在蠕动着复原……
这点时间内，已经又有三块肉瘤从那“巨树”下体分娩落地，在粘液中翻滚着伸展出藤蔓和蹄腿，站了起来。
这“树苗”虽然只带上了一丝鬼神之力，但和普通怨灵对于灵力的抵抗效果却强出了数倍。
目前这个情况，别人产三只崽的功夫，还不够她退治其中一只的。
若在原地继续拉弓，恐怕等不到荒木老师醒来，三人就会陷入这诡异“树苗”的包围圈。
“轰轰轰……”
就在那老爷侧斗机车载着三人，冲刺而出时，一道带着恶臭和粘液的树藤破土而出，猛地缠住了后轮。
这藤蔓的源头，竟是之前被小鸟游真弓射伤的那颗“树苗”。
这种鬼物竟然异常阴险，借“呆萌倒地”为掩护，暗中将藤蔓藏在土壤中，如同伺机狩猎的毒蛇般悄然逼近。
这触手一样灵活的藤蔓力量极大，载着三个人的机车被缠绕住，竟然翘头而起、无法移动分毫，只剩下孤独的前轮在空中不甘地空转着。
“以赤城姬命之名……”
毫不犹豫地，车斗中的小鸟游真弓，指缝夹着数张符纸，接连数拳狠狠轰在那藤蔓之上。
“……拭去眼前的黑暗！！！”
灵力随着拳影爆发，将那道藤蔓打得四分五裂。
但是，这一耽搁的时间，又有几根烦人的藤蔓从下方蜿蜒而来，死死拖住车轮。
纵然小巫女不断挥动符纸、接连出拳，驱除着四周的藤蔓……
却依旧不能改变，围绕过来的藤蔓越来越多的事实。
“繁殖出的树苗都有【壹】级的话，这个鬼神，至少是【肆】级的……”
看着呈包围状奔袭过来的“树苗”数量已经上升到了六只，小鸟游真弓眉头紧锁。
这些“树苗”虽然不似寻常怨灵般行踪莫测，却有着鬼神之力护体，外加堪比大象的气力、树木的坚韧和难缠的藤蔓……
更别提那“巨树”鬼神恐怖的繁衍速度，以及“树苗”是否有能够成长为“巨树”的潜力……
若是让其集结出数量可观、带着鬼神气息的“树苗军团”，恐怕能够轻易将一座城市化为鬼蜮。
“牙买……”
机车上，疯狂拧动油门的二之前龙马，只能惊恐地看着自己在藤蔓的托举下，车头离地面越来越远……
他已经脑补出了，这怪物将机车狠狠举起再往下一摔、三人车毁人亡的模样。
而趴在他身后的荒木宗介，也在这个陡峭的体位之下，缓缓向着后方滑落。
半空之中，一只布满纹身的手臂，猛地握住了缠绕而上的一根藤蔓……
“嗯？”
正是从机车后座滑落地面，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的荒木宗介。
“我……怎么了？”
就在他迷茫四顾的时候，在滑落中被他无意识抓住、以不可描述手法在掌心摩挲的几根藤蔓，绽放出了晶莹的白光。
那白光如同染色的滤镜一般，沿着藤蔓朝那“树苗”蔓延而去。
“嘶……”
白光所过之处，无论是藤蔓还是树枝，全都发芽一般长出片片嫩叶、从漆黑化作翠绿。
“轰隆。”
巨大的声响之中，最近的那棵“树苗”已经恢复了树木原本苍翠欲滴的模样，轰然倒地，碎成一地白光。
四周的藤蔓散去，这三轮侧斗老爷机车才颠簸着落回了地上。
可是，另外几只树苗，已经呈包围之势，将三人围在了中间。
后方，那尊可怖的鬼神，依旧蹲在原地，卖力地“分娩”出一团团木瘤……
“这些树是……”
看着四面八方飞速移动的“树林”，意识到哪里不对，荒木宗介伸手想要拉下眼罩。
“不可以……荒木老师你刚刚才用眼过度，暂时尽量不要揭下眼罩了！”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伸出小手拉住他袖口，将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就说记得自己还在洞里来着……看来不能太得意啊……”
意识暂停之前的回忆慢慢浮现，那自藤床上苏醒的五月姬，浮现在他脑海。
“对、对了，那五月姬呢？”
“虽然没亲眼确认到，但是按这鬼神气息判断，应该在那尊鬼神体内……”
小鸟游真弓伸手指向占据了原本山顶位置的巨树。
“发生异变苏醒的五月姬身躯，想必是凭着这些年积累的鬼神之力和仇恨的记忆，化身为了这可怖的巨树。”
三人交谈之际，那些避无可避的藤蔓，从四面八方围绕了上来。
面对头顶树藤交织的巨网，和踏动木蹄、舞动藤蔓、步步逼近的“树苗”，小鸟游真弓的脸色却是极度平静，连持弓的手都没抬一下。
因为……
一道强壮的身影已经跃在空中，任由那巨网牢牢缠住。
随即，一片莹白的光芒，以那缠在树藤中的身影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环绕在三人四周的“树苗”，就这么在蔓延的白光之中，化作了一片静止不动的幽绿树林。
一片飘散的晶莹之中，荒木宗介自空中跃下。
原本，他右眼视线中，就只有一棵棵舞动藤蔓和枝叶、滑稽移动的樱花树罢了。
现在唯一的区别，只是这些树木安静了下来。
“看到那猩红色的能量了吗？这些树的变化，应该跟那古怪的风有关。”
和身旁两人不同的是，即便不取下眼罩，荒木宗介也能清晰地看到，数缕猩红细碎、电芒般的能量，时不时在那些“树苗”周身涌现。
这和之前，自那洞窟内消失无踪的精灵风身上，洒落下的能量如出一辙。
“算了，忘记你们看不见那玩意……”
轻轻掀起眼罩，他从缝隙中看向了远处那棵十多米高、还在奋力“分娩”的鬼神。
“……先解决眼前这一位再说吧。”
随着视线不断拉近，那巨大鬼神全身能量的运转，在他眼中一目了然。
被无数流动的猩红能量包裹在树干中央偏下位置的，是一团庞大的灰色鬼神之力。
“找到了……作为‘电池’的五月姬……”
在那团庞大的鬼神之力中心处，下体被包裹在那黑色巨树中，探出未着片缕丰盈上身的五月姬，正冲着三人的方向圆瞪双目。
524 正义滑铲与GOLD FINGER
下半身嵌在那参天巨树“腹部”，五月姬的表情极为狰狞，双手正随着身下的巨树动作，无意识地舞动着。
那对原本纯净美丽的眼眸，早已经失去了焦距，只剩下对视线中一切事物的憎恨与毁灭。
无数灰白的鬼神气息，正是从她体内蔓延而出，奔涌向那参天巨树周身各处。
“是之前的和服太宽大了吗，竟然意外的有……不对，所以她的身躯，是被体内的仇恨彻底支配，记忆还停留在战场上吗？”
不过，此刻的形势，却不容许荒木宗介摸着下巴继续观摩了。
因为，在那巨树脚下，又有十余只呱呱坠地的“树苗”，正气势磅礴地朝着三人的方向涌来。
“啧啧啧，虽然因为少子化，政府也在推行‘育人革命’，可也不是这种生法吧……”
不小心瞥见了这些“树苗”狰狞古怪的模样，荒木宗介撇了撇嘴，将眼罩戴了回去。
“总而言之，把那个大家伙‘共振’掉就行了吧？这么多现成的‘灵魂尘埃’，可不能浪费了……”
将身旁的机车扶起，荒木宗介将身上的水桶运动包背带拉紧，跃上了机车后座：“小鸟游氏留在这里支援，龙马你载我过去！”
“喔！”
听见他的话，二之前龙马也没多问，直接调转了车头。
“轰轰轰轰……”
几十年前曾经作为交通课标配的三轮老爷侧斗机车一骑绝尘，载着如同蚂蚁般的两人，朝着那些奔袭的“树苗”发起了迎面冲锋。
只剩下白衣红袍、持弓而立的小鸟游真弓，留在了原地。
“宗介，怎么说，直接冲过去会被踩扁吧？”
轰鸣的机车上，看着随距离拉近、变得越发高大可怖的黑色“树林”，二之前龙马咽了咽口水，只觉鸡皮疙瘩正在自背脊曼延全身。
“随便你怎么开，反正把我送到后面最高那玩意儿脚下就行……”
坐在他身后的荒木宗介，搭着他的肩膀，如同特技表演一般，踩在后座上站了起来。
“至于路上敢来碍事的家伙，就交给我了！”
他话音刚落，数道藤蔓已经朝着渺小的机车席卷而来。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别的我可就不管了！！！”
不再看头顶的“天罗地网”，二之前龙马轰下油门，不闪不避地朝着其中一棵“树苗”发起了“自杀式冲锋”。
一根树藤率先朝着二之前龙马面门扑来。
“……宗介？！”
眼看那藤蔓都已经遮蔽了自己的视线、即将缠上自己的脸，身后的荒木宗介却还没有任何动作，二之前龙马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他脑海中涌现出了自己被这藤蔓堵住嘴，遭遇这样那样不可描述之事的场景。
“呜呜呜呜……”
无形的箭矢划破黑暗，将几乎贴在他脸上的藤蔓击碎。
那幽怨哭泣般的尾音，此时在二之前龙马听来，无异于天籁。
“呜呜呜呜……”
一道道无形箭矢，精准地在机车两侧划过，为他们破开那些缠绕而来的藤蔓，清空前进的道路。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后方比某人靠谱得多的小巫女出手了。
“宗介，说好了交给你的呢？！”
“别催别催，人家刚刚睡醒，要酝酿一下感觉嘛……”
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二之前龙马还来不及谴责身后的某人，数根粗壮的巨蹄已经从上方踩来……
“混蛋，别小看人……”
眼看就要被踩成碎片，他怒极反笑，拧动油门的瞬间急转方向……
“看我在新宿警署任（摸）职（鱼）期间……用这台车苦练出的……正义滑铲！！！”
『喂喂，为什么巡警会用老爷机车练习这种暴走族都不会练的无用车技？！』
在他的操纵下，那老爷机车竟然以一个侧飘的姿势，精准地从面前几根粗壮巨蹄的空隙中“穿裆而过”，躲入了面前的“树苗”身下。
他这巧妙地一避，那些从四周围上来的“树苗”，顿时和两人头顶那棵“树苗”撞在了一起，身上的藤蔓也死死交缠，一时间难分彼此。
与此同时，头顶那“树苗”如同踢踏舞一般，灵活地跃动粗壮的木蹄，想要将脚下的“老鼠”碾碎。
“我要是不小心挂了，记得把我葬在幸平和丽子隔壁……”
看着当头压下、避无可避的木蹄，二之前龙马已经开始交代后事：“我会告诉他们，这全都要怪你！！！”
就在载着两人的机车即将在那“巨型树苗”脚下粉碎时……
“喔……感觉来了！！”
一左一右，两根长达180厘米、燃烧着熔岩经文的黑色手指，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莫名的鄙视气息，如一对翅膀般从荒木宗介背部两侧探出。
『喂喂，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比普通人多了两根？而且尺寸还这么夸张、出来的位置也不便于操作啊？！』
『瞎说什么呢，这怎么看都只是手指好吧！』
在两人的吵闹声之中，那两根手指化身无情巨棒、后发先至地击碎了数根藤蔓，然后狠狠戳在头顶的巨蹄之上。
“沙……咘……”
那抬脚欲踩的“树苗”动作顿时一僵，随即全身如同痉挛般疯狂抖动，在白光之中化身青翠的樱花树。
而那些藤蔓与这棵“树苗”缠绕在一起的其他“树苗”，也在沿着藤蔓传递而去的白光之中，不再动弹。
“我【哔……】，这可比盂兰盆节那天晚上还要刺激多了！”
在二之前龙马日常粗口之中，老爷机车自那“树苗”下方穿越而过。
远去的机车后方，多出了一大片莹白安详、枝叶交合、花瓣纷飞的樱花林。
此时，两人离那棵近十米高的巨树状鬼神，还有不到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二之前龙马已经可以将那狰狞的巨口、粗壮的大脚和疯狂舞动的藤蔓看得一清二楚。
树干下方，几棵刚刚诞生的“树苗”，还在朝着两人前仆后继地涌来，朝着机车挥舞出灵活的藤蔓。
“呜呜呜呜……”
在连绵不断、带着幽怨尾音的无形箭矢掩护下，机车不闪不避地保持着直线冲刺。
后座上，站立的荒木宗介如同双持“金棒”的恶鬼，凶神恶煞地挥舞着那两根黑色手指，将空中、地面不断延伸而来的藤蔓击碎，顺便让与之相连的“树苗”一并成佛。
被腰斩的箱根山顶，一时变得极为安静。
只剩下机车的轰鸣、妖弓呦哭的尾音，和一棵棵“树苗”用巨蹄撼动地面的声音。
无论是驾车的二之前龙马、挥动手指的荒木宗介和后方不停拉弓的小鸟游真弓，都进入了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让一根藤蔓越过防守、击中高速疾驰的机车，面临的恐怕就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撇开某个肌肉白痴不提，至少二之前龙马应该无法在这种速度的车祸中活下来。
数秒之间，将一棵棵枝叶合十、安详跪地的“树苗”甩在身后，载着两人的机车已经来到了那参天大树般的鬼神脚下。
“呕，好臭，再近一点不用祂动手我自己就被熏死了……”
距离太近，就连仰头都无法窥见身前巨树的全貌，只能看到五根三人合抱的粗壮巨蹄和树干下体处正在缓缓分娩黑色木瘤的巨洞、闻到树身上浓郁到让人窒息的腐烂恶臭……
“你要在哪里下车？！”
死亡的恐惧，在不断催促二之前龙马赶快刹车。
“……谁说我要下车了……全力冲刺过去……再用一次你那招‘正义滑铲’！！！”
二之前龙马青筋炸裂，扭转车头、想要避开前方巍然不动的粗壮树蹄……
“这可是三轮机车，之前能滑出一次就已经是运气好了，而且这家伙体型这么大，哪里能滑得了那么远……啊啊啊啊啊！”
车轮在那布满了分娩粘液的地面上打滑，带着两人以侧滑的姿势冲入了那巨树身下。
“再近一点……”
丝毫没有理会眼前危急的情况，趴在站在二之前龙马身后的荒木宗介，只是眼神专注地看着四周不断接近的藤蔓。
萦绕在那黑色巨树体表的灰白鬼神之力，如同遇到了抽风机一般，不断从四周涌入他背部。
“来得好！”
他举起右手，猛然朝着头顶上方挥出……
与他如臂使指、一心同体的黑色中指，也随之探出，将四周来自头顶巨树的藤蔓，连同身前不远处的一条树腿一同击碎。
点点白光，沿着藤蔓和那条断腿延伸，朝着巨树的躯干奔去。
“嘶嘶嘶……”
如同被踩到尾巴的大象，两人头顶的巨树如同筛子一般抖动起来，就连腹部的五月姬脸上也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沾染上白光的藤蔓、连同那条残缺的树腿，全都自发地与树干分离开来。
由于这巨树体型实在太过巨大，那些速度极快的白色光点还没来得及接近，便随着断裂的肢体无力地跌落在了地面。
突然断了一条腿，那原本扎根地面、“专心生产”的巨树，差点站立不稳，斜斜往侧面一歪，好不容易才稳住。
无法再保持淡定，祂开始狂躁地在地面跳起了“踢踏舞”，似乎想要将身下的威胁驱除。
一时间，整座箱根山如同地震一般晃动起来。
“喔？看来要直接碰到五月姬的位置才行吗？”
一击未果，随着机车一路“滑”到那巨树正下方、被数道巨蹄围绕在中间的荒木宗介，抬眼看向了头顶上方……
被数只树蹄撑起的树干末端，一颗原本即将分娩而出的木瘤，正因为巨树的受惊，而被吓得缩回了那不可名状的黑色巨洞之中。
“喂喂，想要够到那里，你背上这玩意儿还不够长啊！”
似乎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二之前龙马忍不住吐槽。
这巨树的“大长腿”少说也有五六米，与荒木宗介双臂重合的黑色中指才不到两米，就算加上站在机车上的高度，想要碰到头顶上方的树干，还差了一大截。
“不够长？！”
听见这个让人不爽的描述，荒木宗介嘴角露出了狞笑。
“我体内这个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喔！”
直觉告诉他，和之前不情不愿地被自己逼出体表、只愿意出一根中指“被迫营业”不同。
面对头顶的巨大鬼神，自己体内的某种存在，似乎已经饥渴难耐、跃跃欲试了起来。
这和那晚在东名高速上，对音速婆婆主动出击时的性奋感，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家伙，对鬼神有着什么特别的爱好？
鼓起右臂，他狠狠地朝着正上方的黑色巨洞，再次挥拳。
他右背后方那根黑色的中指，也随之舞动……
不过，正如二之前龙马所预料的，哪怕那根中指绷得笔直，离碰到树干下端那处黑色巨洞，也还有着一段距离。
就在二之前龙马认为荒木宗介这一下绝对够不到的时候……
“让这个过度生产的大家伙见识一下……”
那根中指，突然猛地继续前伸。
先是握拳的巨大手掌，然后是腕关节，随即是筋肉发达的小臂……
一只与荒木宗介手部动作完全同步，体积却扩大了数倍、燃烧着熔岩经文的黑色手臂，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如同发射升空的火箭一般，从他背部猛然冲出……
“我待业期间在加藤老师开发的手机APP上苦练的……”
那巨大的手臂，保持着“比中指”的姿势，狠狠地轰入了那处分娩了无数“树苗”、深不可测的树洞。
“GOLDFINGER！！！”
在那黑色手臂接近洞口的一瞬间，荒木宗介像猜拳作弊一样，手势一变！
从“比中指”变成了“剪刀手”……
那如臂使指的黑色手掌，也随之伸出了一根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了一起，丝滑顺畅地探入了那黑色树洞！
『喂喂……GOLDFINGER什么的……还能这么用的吗……』
在二之前龙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那粗壮的黑色手臂狠狠刺入了头上那“巨树”腿间深不可测的某处后，下方高举“V”字胜利手势的荒木宗介，食指和中指竟然以不可描述的手法和频率，来回动作起来……
525 许多再见，终成永别
“荒木老师，没事吧？！”
远处，不断对那巨树拉弓引箭的小鸟游真弓，满眼担忧地看着载着二人的机车消失在那十多米高的黑色巨树身下、密集的黑蹄之间。
“嗯，这个鬼神，只是体型大了一点，荒木老师应该能处理的。”
看着那巨树全身燃烧着的灰白鬼神气息突然变得黯淡，她面色才稍稍一松。
“嘶……”
随即，那巨树躯干上的巨口，开始发出惊恐的嘶吼。
在探入身下、沾染着不明白色光点的藤蔓和一只树蹄断掉之后，那巨树好似站立不稳般向一侧摇晃了一下。
然后，剩下的数只黑色巨蹄，开始如同踩蟑螂一般暴躁地踢踏起来。
“不好！”
见到那巨树竟然能通过“壁虎断尾”来躲避象征着“成佛”的白色光点，小鸟游真弓也淡定不起来了，拉动手中巨弓的节奏也开始加快。
毕竟，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嘶！！！”
可是，那巨树不知又遭遇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吼，全身动作开始变得无比僵硬。
“嘶~嘶~嘶……”
那黑色巨树数张巨口中传出的吼叫，不知为何不再那般低沉可怖，反而是逐渐带上了短促柔绵、欲拒还迎的意味……
“嘶~嘶~嘶~嘶……嘤！！！！！”
随着嘶吼越发激烈，一抹巨大的白光，在那黑色巨树的下腹绽放、无可抵挡地朝着祂全身蔓延。
如同在漆黑的箱根山顶，点亮了一根巨大的白色应援荧光棒。
那身陷树干内部的五月姬，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红潮。
她流涎的小嘴微张，在充盈而上的白光之中，原本狰狞的神色，变得痴迷而惬意。
“嘶……嗝……咿……”
无意识地呢喃着心满意足的嘶吼，那焕发出白光的巨树下方喷涌出洪水般的粘液……
四条粗短的树蹄呈现出诡异的“内八字”、软软跪坐在地，身上无数触手般的藤蔓交叉合十在身前。
“呀啦呀啦……手好酸，加藤老师也不容易呢……”
在荒木宗介帅气地甩动手指之际，与那巨型鬼神相比恰似蝼蚁一般的老爷三轮侧斗机车，已经在被洪水淹没之前，扬着尘埃自那巨树身下“滑铲”而过，从另一头绕了出来。
无数的鬼神气息，也随着机车的移动，倦鸟归林一般追逐入体，让荒木宗介眼底如同燃烧一般涌过熊熊白焰。
“呲！！！”
二之前龙马一个摆头，在地面拉出黑色的胎印，好不容易将快要散架的老爷机车停了下来。
“呕……呕啊啊啊啊……”
或许是之前那一段冲刺太过刺激、又或许是那巨树喷涌的粘液恶臭太过夺命，二之前龙马顾不得查看眼前的“超巨型成佛荧光棒”，下车埋头在一旁呕吐起来。
“不是很能干吗，怎么三分钟就不行了，二之前探员……”
从小鸟游真弓所在位置出发，一路冲刺过来，过程虽然有着诸多波折与变故，但实际时间却只有不到短短的三分钟。
“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呢。”
拍了拍二之前龙马的后背，打了兴奋剂一样精神的荒木宗介，将运动包背带系紧，再次跨上那可怜兮兮的机车，返身朝着面前白光中的巨树冲去。
黑色的夜空中，五月姬那焕发着荧光的身躯急速坠落，恰好被驾车驶来的荒木宗介一把接在怀中。
“啊咧……”
在机车猛烈的撞击和重力加速度双重作用下，她柔软胸涌的身躯撞上荒木宗介钢铁一般的双臂，瞬间如玻璃般破碎、双手无意识地合十。
看着被自己“物理成佛”，化作荧光绽放的女子，荒木宗介表情变得无比尴尬。
和电影里的剧情，不太一样啊。
五月姬没来得及碎裂的脸庞上，那似水般的眼眸中，不再有憎恨，只剩下无尽的忧伤。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无意识的面容中，浮现出一抹激动和幸福。
“父……皇……”
明明没有灵魂的身体，却本能地念叨出这两个字。
因为，眼前的男子身上，有着一股早已遗忘、却又铭刻在记忆中的气息。
父皇的气息。
……
“五月，在此静待父皇凯旋……”
相马城门前，七名身披同款甲冑、跨步上马的英武男子身后，豆蔻年华的少女有些笨拙地躬身行礼。
父亲称皇以后，每逢出征，她都会在相马城门处亲手备好餐食、向神明祈祷、恭候他归来。
“放心好了，俵藤太和藤原秀乡两个手下败将，此次被我得知藏身北山，必死无疑!”
七名男子同步回过头来，用同样豪气的声音齐声说道。
“你且温好酒食，父皇去去就来……此役之后，这东国境内的青年俊杰，任你挑选!”
留下这句话，男子便在女儿的恭送目光中，率着大军风尘仆仆地离去。
“五月，只想侍奉在父皇身侧……”
少女日夜温着瓮中的餐食、跪拜着神龛，却再也没能见到父亲那沙场归来的身影。
不经意间，许多再见，终成永别。
就好像某男子以为的英雄救美，却变成了“怀中抱妹杀”一样……
“父皇，您终于……归来了……五月一直温着，您最爱的小菜和米酒。”
恍惚之间，荒木宗介仿佛看到一名身披黑甲的武士和盛装俏立的五月姬站在一起，对着自己微微鞠躬。
“嗯？”
待他回过神来，怀中除了白光，早已空无一物。
“我怎么了……”
一滴莫名的泪水，不知何时沿着他左眼滑落。
身旁，那巨树从根部开始，缓缓化作莹白光点，正疯狂融入了他身后的运动包之中。
“前尘往事成云烟，走好不送！”
想起对方早就神魂俱灭，只不过留下了一具满是执念、被强行滋养为鬼神的躯体，荒木宗介潸然一笑。
专注地驾驶机车，荒木宗介沿着来时的路线折返，朝着夜风中那道红白的俏影而去。
随着那伤痕累累的机车一路奔袭，沿途那些“树苗”化作的莹白光点，全都如同遇到磁铁的铁粉一般朝着水桶运动包中涌入，仿佛在车身后方拉出了一条莹白的光带。
526 这就喂饱了？！
“小鸟游女士，要搭便车吗？”
“那就有劳了……无证骑士。”
『喂喂，在公园里跑两圈而已，没有上公共道路，可不能算无证驾驶。』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骑士，小鸟游真弓微微一笑，熟练地跃到了后座上，拉住他的衣角。
“喔喔喔，这个量……发财了、发财了！”
待到荒木宗介载着小鸟游真弓收集完沿途那些“树苗”的灵魂尘埃，重新回到那颗莹白的巨树下方时，这巨大的鬼神才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体积消散为了白光……
莹白透亮的参天大树下方，海量的灵魂尘埃、如同奔流入海的水流，源源不绝地自行涌入水桶包内。
像是无数飞舞的萤火虫，又像是夜晚绽放的花火。
三人双手合十，沉浸在眼前这比盂兰盆节花火大会更加凄美的景象中，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无论是怨灵、鬼神，或是平凡的动物、植物和人类，灵魂的体积，都是等价的。
眼前这等当量的灵魂尘埃，代表着两百年来，在这箱根山内逝去的、值得祭奠的无数生命。
……
待到那巨树完全化作白光消散，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阴之阳的封锁，也已经解除了呢……”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小鸟游真弓才注意到，原本围绕在户山公园周围、消失在迷雾中的高楼大厦，此刻又变得清晰可见。
唯一不同的，是如同被削掉山顶、矮了整整十多米的箱根山……
“太极阴阳阵”布置在此处的阵枢，算是彻底被毁了。
因为有着位于皇居的“阳之阴”和中央线、山手线的几处阵枢支撑，“阴之阳”的失效，倒不至于让整个大阵失效。
这也是“太极阴阳阵”设计的巧妙之处。
但若不及时修复，必然导致整个东京都的怨气流动紊乱、无处安放。
估计阴阳寮的人，有得忙了。
无论怎样，眼前的户山公园，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嘿嘿，用不着买喷漆了，直接当成地质灾害处理就好了，反正地震什么的很常见……”
『正好道上朋友开的建筑劳务公司，给的回扣比例也不错……』
看着眼前乱七八糟、光秃秃一片的“新箱根山顶”，二之前龙马摸出了电话，向课里汇报了起来。
“呼，一不留神都快三点了呢。”
将那水桶运动包背起，荒木宗介这才有空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三点之后，便刚好过了丑时了呢。”
从两人自山顶遇见那渗人的“丑时参拜”开始，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还真是，搞出了好大的阵仗呢。”
一想到原本只是打算尽量多超度一些怨灵，最后却搞得户山公园都差点毁掉，小鸟游真弓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宗介，都联系好了，这边就按程序交给我们善后……要不要一起去吃拉……”
这边，汇报完毕的二之前龙马挂掉电话，回过头来，表情有些古怪地指着荒木宗介腰间“你、你这又粗又长的玩意儿，还会发光？”
一缕莹光，正透过运动包被刮破的缝隙，隐隐约约洒落而出。
“嗯？难道这就喂饱了？！”
荒木宗介拉开拉链，将那枚粗大的竹取绘卷抱了出来。
原本古朴的绘卷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道由微弱白光组成的符号。
这古朴晦涩、意义难明的象形符号，看起来像是被人用毛笔写上去的。
“这个符号……啥意思？”
二之前龙马挑了挑眉，好奇地向一旁的小巫女请教。
“我也没见过，或许回去查阅典籍，能够有所收获……”
小鸟游真弓也摇了摇头。
“我说……这个玩意儿，好像……”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抱着绘卷打量的荒木宗介，似乎发现了什么。
“……是个箭头？！”
无论他怎么转动手中的绘卷，上面那符号的一端，始终如同指南针一样转动着、指向同一个方向。
……
神奈川县，川崎大师寺。
少了白日里纷至沓来的香客，平间寺在静谧安详、万籁俱寂的夜幕下，显得更加神圣宏伟。
寺内“不动堂”的门窗，还隐约透着长明灯橘黄色的火光。
站在殿外，还能听见有人虔诚默念佛经的声音。
殿内，川崎大师寺的主持弘法，正在蒲团上盘膝而坐，轻捻佛珠，眼神中透露着中年男子独有的深沉和忧郁。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此刻，在低声诵念佛经的人，并不是他。
“咳咳，常田副会长……”
弘法对面，一名身披袈裟、手持佛珠、脖子上戴着固定器的中年地中海男子，正向佛而跪，虔诚诵经。
正是昨夜还活跃在东名高速上，与高速婆婆激情交流的“成佛”上班族，常田广志。
“怎么，弘法主持，可是不动明王感受到了鄙人的诚意？”
听见弘法呼唤他，常田广志有些僵硬地转过身体，向他递去中年男子之间独有的深情目光。
“我佛慈悲，自然是能感受到阁下的诚意……”
看着面前一副不伦不类和尚打扮的常田广志、和对方那比自己还耀眼的后脑勺，弘法忍不住眼角微抽。
“……可是，本寺概不留宿，此时夜已深，常田副会长还请回吧。”
弘法拿起一旁的茶杯，轻饮一口。
“小僧已经下定决心皈依我佛，不拜入贵寺门下、习得那件秘传除灵道具的炼制方法，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面对弘法主持的“端茶送客”，已经直接以“小僧”自称的常田广志眼镜上白光一闪，露出了如苦行僧般坚毅淡然的神情。
“弘法主持，我也知道此等成佛秘宝的炼制方法，定然是贵寺的不传之秘。”
“但在这纷乱的世道，无人能独善其身，此等成佛秘宝若能量产，必定能推动除灵者这个职业快速标准化发展！”
“你也知道，鄙人此生精研除灵道具，为此不惜皈依了数十个教派，正是为了……”
他如同演讲一般，激情四射、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地向弘法描述起了自己的“除灵者职业标准化发展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