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 最后的花魁道中
“这数量……哪怕是历次吉原大火之中,亦不可能累积下这么多的怨灵……”
好不容易逆转局势、压制住了眼前的鬼神,但看着这突然出现、无法估量的地缚灵,加藤纯子却背脊发麻,整个人仿佛如坠冰窖。
“这些怨灵,究竟从何而来?!”
根据史记,巅峰时期的吉原,常住人口亦未过万。
但此刻,出现在她感应中的怨灵,恐怕有近十万数……
要知道,这每一个在欲火中苦痛煎熬至今的灵魂背后,都代表着一位曾经鲜活的生命!
“不但镇压着如此可怕的鬼神,还有着近十万的地缚灵,这座神隐背后的渊源,恐怕并非我们所想的‘吉原大火’那么简单……”
深深吸了一口气,加藤纯子眼中佛光大盛,白腻的曲线随着热浪跌宕起伏……
“阿弥陀佛,空海老师曾教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与那“极乐化身”一同摊开双手,在周身游龙戏水、搅云弄雨,来者不拒地任由那些地缚灵融入自己法身之中!
“今日,正好是我宗纯达成宏愿、证道彼岸之日!”
那“极乐化身”妩媚动人的面容之中,隐隐有狰狞白骨之相一闪而逝。
……
火光四溢的吉原长街上,身穿紫色大振袖和服的朝雾,独自在樱花飘舞之间庄重地迈着“八文字步”……
“轰!!!”
纵然,一头近十层楼高的三角火焰牛头人正从身后不远处狂奔而来,她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朝雾,交出阵枢,我给你个痛快!!!”
随着距离拉近,那牛鬼抬起巨蹄,迫不及待地对着娇小的朝雾当头踩下……
“阵枢?原来如此……”
一抹流光掠过,那带着狂暴之力、如泰山压顶的巨蹄,竟然就此与身体分离,朝着一旁无力抛飞。
“嘿,螳臂当车……”
牛失前蹄,那牛鬼一个踉跄,索性低下头,用那狭长的犄角,继续朝着朝雾刺出……
“在吉原的土地上,我和这些欲火同根同源,不死不灭!!!”
伤口火光舞动之中,那刚刚失去的巨蹄便再度长了出来。
“休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全身包裹在明亮金属之中的身影,挡在了朝雾身前……
手铠上一长一短两把利刃舞出的剑光,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正面袭来的三枚犄角,与那密集的剑光相交,被那冰火利刃反复斩断、又在火光中瞬间恢复……
“二天一流……是你……”
似乎从那刀光中回忆起了什么,那牛鬼眼中闪过无尽的怨毒。
“若不是因为你,这丫头怎么会傻到放弃鱼跃龙门的机会,还毁了整个江户?!”
祂脚步一停、不再朝着朝雾撞去,任凭肢体在刀芒中反复经历斩断和愈合,将粗壮的双拳朝着安倍寺挥舞而出……
“咔……”
“抓到你了,柳生家的小白脸。”
转瞬之间,祂便用飞速愈合的粗壮手臂,将安倍寺双刀死死卡在血肉之中,然后狂暴地一脚踩下……
“柳生?”
千钧一发之际,安倍寺闷哼一声,将手中双刀抽回、顶上头顶的烈焰牛蹄……
“轰!!!”
下一秒,他半个身子如同钉子一样被轰然锤入四分五裂的长街之中,却依旧顽强地在那蹄面下方撑起了一片空间……
“在下……姓安倍……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在他身后,无人搀扶的花魁朝雾,亦因为这一脚引发的剧烈震荡,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你快走……已经来不及了……”
无视了随时可能将自己化作飞灰的火焰巨蹄,她痴痴地回过头,看着身前男子苦苦支撑的背影……
“若是那日道中之时,你能如这般出现,该有多好……”
安倍寺手铠衍生出的那一长一短两把刀刃,和她记忆中熟悉的某件事物,逐渐重合起来。
……
1657年,江户,吉原。
“花魁道中,闲者辟易!”
昏黄的夕阳下,细碎的石子路两旁,不少木制的小楼早早地点亮了屋檐下的鲜红灯笼。
“我爱的人究竟身在何方?”
悠扬的乐声中,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两侧安静围观的人群羡艳的目光之中,自吉原游西侧朝东行来……
“来了……来了……”
“按照剧本演下去简直轻而易举,但是不是大声呼喊,便能见到他呢?”
打头的乐队与打手陆续行过之后,提着惨白灯笼的男役后方,一道高挑端庄、万人瞩目的倩影,背负着似火的落日余晖,缓缓现身……
“这就是‘品川楼’今年新晋的花魁朝雾吗?果真清丽脱俗、艳绝吉原……”
“难道要像被驯服的猫,喵一声看看,做一次看看吗?”
袅袅婷婷、一丝不苟的“八文字步”在细碎的石子路上婆娑前行,仿佛要将这纷繁长街上的时光凝固。
“啧啧,看看这身花嫁振袖,一看便不是普通料子……”
高挑纤细却又不失玲珑的身材,把那艳丽的紫色大振袖和服撑得饱满如玉、贵气逼人……
“听说,这朝雾原本尚未到出阁之时,是有大人物请庄司大人做媒,要为她驯染赎身,就连初会的规矩都直接省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这么说来,今日的初会,岂不是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花魁道中?”
最动人的,便是那珠翠罗绮、横金拖玉之间,庄严中糅合着纯真与娇媚的、连厚厚的白粉都遮不住的倾世容颜。
“何方贵人,竟出手如此大方?尚未出阁便已脱身,吉原游廓创办至今也没哪个花魁有如此福分吧?”
“如果输了这场战役,也没有资格再活下去”
无视了议论纷纷的众人,腰肢摇曳、莲步轻移之间,朝雾似火的朱唇之上,一对冷漠的媚眼,透过眼前的人山人海,怔怔地望向吉原大门的方向……
明明知道,托人带出的那封信,恐怕此刻还未到京都。
她却依旧自欺欺人地期盼着,那个腰佩双刀、长袖似火的身影,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那里……
哪怕是见上这最后一面,此生亦无憾。
681 殉死的笼中鸟
“将军大人,这品川楼的朝雾,可是在下为您精心挑选,吉原今年最为纯净、美丽的一朵花了……”
位于仲之町通正中的茶屋二楼、视野最好的露台之上,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讨好地向一旁垂帘品茗、看不清面容的青年躬身一礼。
这老者鬓发花白、眼神锐利,配合上高耸的鹰钩鼻,给人一种杀伐果断之感。
“哼,说得再怎么好听,也不过是只稍显灵动的笼中鸟……”
那青年放下手中茶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缓缓出现在视线中,那喧嚣队伍簇拥之中,动人心魄的那道倩影。
“见其尚有几分品相、带回去为幕府装裱门楣、延续血脉罢了。”
“将军说得是。”
不过及冠之龄的声线中,透露出的却是让一旁老者额头微汗、久居高位之人才有的威严。
“……等等,你且看,那是何物?”
目光落在那花魁身上,便难以收回的青年,忽然有些诧异地起身,伸手指向下方某处……
“那、那是……”
老者快步来到凭栏处,目光如电地向下方的道中队伍看去。
“……血?!”
衣袖及地、缓缓拖行而过的石子路上,隐隐可见一抹似火的殷红,以及被后续之人践踏出的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色脚印……
老者目光随着那血迹一路逡巡,落到了队伍中央、那道行进越发缓慢的倩影之上。
“不再相信,再也走不下去,全都灰飞湮灭,是否算皆大欢喜?”
在人群簇拥、道中队伍招摇过市之间,置身其中之人难以发觉……
但那花魁朝雾身上的华丽浅紫和服,自腰间到后摆,不知何时已悄然透出一抹血色。
和服上绣着的大片火纹,在鲜血浸透之下仿佛真的燃烧起来一般……
连同交织其间的白色樱花瓣,也晕染上了暗红的火光。
“真的很爱你,虽然这太草率”
与此同时,下方踩着厚重木屐、隔着纱巾扶着男役肩膀的朝雾,行至茶屋楼下,突然脚下一个踉跄……
“归处何在,摆荡太过,筋疲力尽”
“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竟然浑身无力地朝着地面坠去!
花魁在道中时摔倒,虽然不是没有先例,却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滚开!”
那白发老者身形矫健地自二楼凭栏翻过,就这么直直落到长街之上,分开人流、脚步灵敏地来到了朝雾身前……
“你……你可知这样做……”
看着软倒在地、越来越多的鲜血在身下泊泊流淌的朝雾,他眉头紧皱、气得连声音都在不断颤抖:“对品川楼、甚至整个吉原……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庄司大人……”
躺在血泊之中,朝雾嘴唇微动,神色迷离地看向眼前之人,双手无力地在腰间合拢,替代了行礼。
“朝雾……之所以想要成为花魁……只是为了一人……”
若是此刻除掉她脸上那一层层的厚重粉末,显露出的必然是血色全无的煞白俏脸。
“这花魁道中,也仅一生一次,为他一人而行……”
朝雾双眼无神、气若游丝,但言语之中的倔强与痴情,却像重重的石块一样,压得素来视人命如草芥的庄司甚右卫门喘不过气来。
“朝雾无处可逃、亦不愿辜负楼里栽培养育之恩……但未到樱花漫山之日,却为了别的男人花魁道中,实乃失约之举……”
双手如同祭拜神明般在胸前颤抖着虔诚合拢,朝雾那对失去焦距的大眼中,倒映出红日隐去后,红艳似火、仿佛能燃尽一切的晚霞……
“两难之下,唯有剖腹谢罪,以示忠贞。”
最后一缕神采在眼中褪去,她双手无力地朝两侧一松……
“……真可惜,只差一个月,便能与他携手,去看那漫山的樱花。”
振袖飞舞,仿佛若绚烂的翩翩彩蝶,跌入艳红似火的花海,绽放出了惊心动魄、稍纵即逝的绝美风情。
“哈、哈哈哈哈哈……愚不可及!”
看着气息全无的朝雾,庄司甚右卫门仿佛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天狂笑起来。
在花魁道中队伍出行前,朝雾便已悄然剖腹……
能忍着刻骨铭心的痛苦、荷着沉重的衣饰、迈着“八文字步”,行过数百米的长街,已经堪称奇迹。
“明明是人尽可夫的‘笼中鸟’,却偏偏要学那些武士讲什么忠贞仁义,为情殉死……”
他低下头,看向朝雾尸体的双眼中,满是怨毒!
“来人,将她的尸体吊在大门外,等她那情郎过来相会……”
“哼……”
庄司甚右卫门话未说完,身后响起一道冷哼,让他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
“枉你这吉原明明不止一个‘太夫’,偏生给我‘精挑细选’了个最扫兴的……若不是你故意包藏祸心,那就是老了,连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都看不清了。”
“将军息怒,此事是小人疏忽,请务必再……”
听见这番话,庄司甚右卫门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连忙卑微地跪倒在地。
“不必了,庄司大人的好意,小将心领了……将军家,世世代代,从未有过逼娼为良的习俗!”
双手负在身后、梳着月半头的青年,在门内轻声训斥之后,转身朝着后门的方向离去。
“此事,亦因你我而起。念在这朝雾,也算是个痴情女子,送去本妙寺,好生厚葬……不过这殉死一举,实乃陋习,我今后必废之!”
“遵、遵命。”
言谈之间,夕阳火红的余光已彻底消散,夜幕缓缓笼罩在沉默的吉原长街之上……
没有人注意到,朝雾身上那紫色大振袖和服,正悄然地将地面上的鲜血吸入体内,变得越发妖冶饱满。
……
“轰……”
热浪翻涌、火山汤海般的吉原长街上,浑身包裹在刃甲中的安倍寺,已经有大半截身子,在那十多米高的牛鬼庄司甚右卫门左右开弓、巨蹄狂踩之下,陷入了土崩瓦解的长街中。
“轰……”
纵然如此,他依旧倔强地双手舞动,用肉眼难辨的刀芒化作了一圈浑圆的护罩……
682 一步不退
“啊啊啊啊啊!!!”
奈何,那牛鬼浴火构成的身躯,在刀芒之下如风中火焰般不断变换着形状,却始终不曾被安倍寺完全斩断。
这火焰之躯的愈合速度,此消彼长之间,彻底超过了他的破坏速度。
明明知道,就在下一秒、或是下下一秒,自己便会无法维持这“日月”双刀化作的刃甲……
明明早就拥有了,弃剑而去的勇气……
明明还来得及,舒展双翼、化身流光撤离……
但安倍寺依旧一步不退,任凭对方那巨大的双蹄,如打桩一般踩在自己身上。
因为,身着紫色和服、弱不胜衣的朝雾,正无力地跌坐在他身后。
这一次,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唯有这一步,死也不想退。
“桀桀桀桀……柳生家的小子……不是跑得很快嘛,为何现在不跑了?”
那牛鬼解恨地狂笑着一脚脚踏下,火光飞溅的牛蹄仿若烧红的铁锤,将安倍寺如钉子般朝着土中一寸寸深入……
“你这两把刀不是什么都能斩吗,却唯有这绕指柔的情丝斩不断?”
“混蛋,若我还有灵力使出“泰山府君剑”,岂能让你如此嚣张……”
踩踏之下,安倍寺口吐鲜血,却依旧挥舞手中双刀,为身后的朝雾苦苦撑出一片空间、没有丝毫退意。
“而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那铠甲周身的利刃,在重击之下翻卷开来、在火焰与热浪之中被烧得通红……
“我叫……安倍寺!”
却依旧顽强地在下一秒涌回他的身体、如同鸡蛋壳般将他包裹其中。
“我没猜错的话,朝雾身上的和服,就是“理派四阵”构筑这处神隐、用来封印你的阵枢,对吧?”
这对化身式神不到一个小时的“日月”双刀,显然是存了和安倍寺同生死的意思。
“哼,知道又如何,你那一剑固然有些道理,但只要在这神隐内,再让你斩上十次,我也只不过多出几句化身罢了……”
那牛鬼再次抬起巨蹄,毁天灭地般压下。
“这一次,你又打算,如何阻止我呢?!”
“叮当……”
再遭重击,安倍寺周身铠甲终于到了极限,如水银般四散开来……
化作一长一短两柄扭曲的残刃,凄凉地跌落地面。
“庄司大人……请您放过他,奴家将这件东西给你!”
似乎才回过神来一般,朝雾吃力地从后方拥住“半截入土”、意识迷糊的安倍寺,冲头顶的牛鬼大吼道。
“嘿嘿嘿嘿,是不是时间太久了,所以你们都忘了……”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那自称庄司甚右卫门的鬼神,怒极反笑。
“我庄司甚右卫门,吉原的无冕之王,想要得到的东西,何时需要过他人许可?!”
“今日,不但是你和这小贱人要死……还有那个不自量力的和尚……”
“嗯哼……啊啊啊啊啊……”
仿佛呼应祂的话语一般,后方远处那体型已然暴涨到牛鬼两倍、看似占据上风的粉色赤身菩萨,在四周密密麻麻的地缚灵不断涌入、碎成粉光之中,发出了似癫若狂的惨叫……
“不、不要停……已故已故已故!”
“哼,妄图以一人之力,承载整个吉原世世代代积累、超出任何人想象的欲望与恶业……”
那“极乐化身”体表半透明的粉色佛光,隐隐开始出现扭曲、崩裂的迹象。
“桀桀桀桀……你们在这无尽欲火之中化为灰烬,只是时间问题!”
“加藤……大师……”
安倍寺眉头紧皱,却已经无力挣扎起身,只能用绝望的眼神看向加藤纯子所在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下方的加藤纯子,但只观那“极乐化身”凄惨的状态,想必她的法身也在无数地缚灵的“进入”中到达了极限。
“你们一定很好奇吧,为何这欲火,能够自神隐的封锁,蔓延到现世……”
似乎感觉胜券在握,庄司甚右卫门心情大好,竟然有闲暇向安倍寺讲述起了此地的辛秘。
“因为,这座神隐,与现世吉原的联系,从建立至今,便未曾中断过!”
“无论是火灾、地震、龙卷、海啸还是战争……”
“无论幕府和皇室如何设下神隐、封印阵枢……”
“无论人们如何拆掉城墙、填平弁天池、摧毁建筑、修起新楼……”
“几百年至今,真正的吉原便从不曾消失!”
“无限的爱欲与罪孽,一直在这片本就属于吉原的土地上滋生、不曾中断,为这座神隐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欲望、让围困其中的灵魂遭受永生永世的欲火煎熬!”
“因为,将此地围作吉原游廓的,并非冰冷的砖瓦,而是人心中永不满足的欲望高墙!”
“原来如此……”
听着祂的话,安倍寺逐渐闭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难怪,当年土御门掌权的阴阳寮,会选择镇压而不是彻底拔除。之后的皇室也极力颁布法令、取缔吉原游郭……”
只要属于吉原的土地,尚在为这座神隐提供着欲望,那这与神隐共生、以欲火为躯的鬼神,就仿佛被赋予了无穷无尽的生命,根本无法消灭。
因为,“欲望”本就是自人类这种生物诞生一刻起,就滋生在心底、连神明都无法抹除的“原罪”!
“既然明白了,就心甘情愿地,在这欲火之中,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吧……”
言尽于此,那牛鬼一边邪笑着,一边将燃烧着欲火的大手,伸向安倍寺身后一脸绝望的朝雾……
“放心吧,你们不会孤独的!有了这‘阵枢’,我会让这欲火,再次点燃整个江户!”
就好像,祂终于觉醒了自己身为牛头人一族的天赋技能一般。
“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一阵刺耳的排气音浪,由远及近地传来。
“什么时候……”
三名牛首鬼神循声看去,手头动作同时一滞……
“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感应到……”
远处的地平线上,原本火光冲天的街道和建筑群,不知何时被一股黑气汇聚、连接天地的龙卷风所遮蔽。
683 牛头人套娃
那高速移动、毁天灭地的黑色龙卷风,沿着长街所过之处,燃烧着的一栋栋建筑,如同多米诺骨牌般由远及近地火势熄灭、逐一崩塌……
无论是头顶飘落化火的樱花瓣,还是长街上游荡的火球与地缚灵……
只要被那黑色龙卷风蹭到,便毫无悬念地直接被卷入、在黑气高速旋转间搅碎为点点白光!
那些建筑与火光分崩离析而成的黑色气体,复又朝着那团龙卷之中汇聚、涌动,让人完全看不清其中情况。
只有一团圆形的白色光芒,自那黑气中隐隐透出,仿佛这黑色龙卷深处暗藏着一头看不清身影的独眼绝世凶兽……
“不……这些建筑、这欲火……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毁掉?!”
看着这一幕,三头牛鬼同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目光。
随着那股龙卷接近,出现在祂眼中的,是后方光秃一片、连建筑残渣都没留下一点的空荡长街!
“这神隐里,应该只有我成就了鬼神之身才对……”
那牛鬼大步从安倍寺二人头顶跨过,立在长街中央,蓄势以待地看着那股遮天蔽日、高速接近的龙卷风。
“管你是何方神圣,就让我这吉原的主人,来会会你!”
要知道,这些硬度堪比怨物的建筑物,和其上燃烧着的欲火,是这神隐内镇压的万千怨灵的执念、回忆和欲望燃烧所具现,同时亦代表着维持神隐运转的根基……
而这神隐与现世吉原的联系,亦在随着建筑倒塌、欲火熄灭而逐渐缩小、减弱……
若是让这龙卷风继续这么横冲直撞下去,将游廓内的建筑全数摧毁、欲火熄灭,恐怕祂得了阵枢,也会因为这神隐的根基破灭而一同分崩离析!
可谓是,龙卷风不解风情,吹动了牛头人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与之相比,眼前这对已经没了反抗之力、任人宰割的“野鸳鸯”,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岂可修……是看不起我吗?”
可是,那团原本朝着祂高速前进的龙卷,在距离接近到某个点时,并没有继续朝着距离最近的那只牛鬼前进……
而是完全忽略了这体型巨大、火光闪耀的牛鬼,划出一道意义不明的弧线,径直朝着那蜂腰蜜臀、丰腴饱满、一丝不挂的“极乐化身”方向而去!
“哼,是这两个家伙的帮手吗?”
在那不断崩坏的“极乐化身”下方,与庄司甚右卫门一心同体的两名牛鬼,虽然尚未完全脱离粉色佛光的束缚,亦做出了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姿态。
“手臂?那到底是什么……”
随着角度改变,在那黑色龙卷风中,依稀可见一对黯火汹涌的狰狞黑臂,在疯狂涌动的浓烟之中一闪而逝。
“等一下,你在往哪里开,快停车!!!”
忽然,那疾驰的黑色龙卷风中,传出一道外国腔的清脆女声。
“没看到那边有一对可怜的情侣,即将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被这几层楼高、喜欢牛头人的牛头人给牛头人了吗?!”
『你也不看看那玩意儿的尺寸,真要发生点什么的话,岂不是人间惨剧?!』
“呲……”
那黑色龙卷忽然往外侧一绕,划过一道圆弧的轨迹,在安倍寺与加藤纯子所在位置刚好构成三角形的位置,停了下来……
随着那狂暴的龙卷风逐渐在原地消散,一辆肌肉感十足、外壳下方火光流动的重型机车,缓缓现出身形。
之前在黑气中隐隐透出的,便是这机车透亮的车头大灯。
“啊,抱歉抱歉……”
驾驶机车的,是一名梳着金色油头、腰系水桶包、敞开的运动外套下露着八块腹肌和诡异纹身的男子。
“那一头的情(表)况(演)太过危(激)急(情),所以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即便是紧急停车,他依旧面带红晕、鼻孔放大地看着远处那加藤纯子未着片缕、正DIY得开心的粉色“极乐化身”。
“沿路这些同室操戈的地缚灵倒不足为惧……但是,一次对上三名牛头人鬼神,就有些强人锁男了……”
一名穿着超短裙修女服的红发少女,正从机车后座上跃下,警惕地环顾着眼前的状况。
“好、好大,好凶……荒木君,别、别突然急刹啊,鄙人的颈椎和腰……啊啊啊啊!”
摩托车后座上系着的一根安全绳,正握在一名西装革履、脚踩轮滑、身披驱魔布的中年地中海手中。
原本毫不费力搭着“便车”、入神地盯着那“极乐化身”的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被直直地朝着前方甩出,又被手中的绳子无情弹回……
“荒木前辈,那边地里埋着的,好像就是我们要‘救援’的安倍君!”
『你这么一说,真的是立花飘雪这个小白脸诶,他怎么穿着这种xp奇怪的cosplay铠甲,埋在土里完全辨认不出来嘛……』
另一名四肢伏地、身穿道袍、身负木剑、将驱魔布如同古代窃贼般裹在头上的男子,拖着残影自后方止步在机车旁,伸手指向远处瘫软在深坑中的安倍寺……
这一行人,正是自“衣纹坂”一路沿着“仲之町通”,依靠着荒木宗介体内那对黑色巨臂开路,如同“推土机”一般平推到这里的“除灵者协会拆迁大队”!
“在下庄司甚右卫门,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鬼神……”
与此同时,无论是安倍寺还是加藤纯子身旁的牛鬼,全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安静肃穆地看向机车停下的方向。
“……来我这“吉原炎上”,又有何贵干?!”
无视了一旁几名新出现的“附赠品”,祂们那三对火光汹涌的黝黑眼窟,由始至终都落在驾车那名金发男子身上。
因为,直至此刻,一对如同黑翼般的巨大黑臂,才意犹未尽地自两侧化作黑气的建筑残渣中抽出,急速朝着男子的背部缩回。
而那原本被那龙卷风刮起、尚未来得及消散的磅礴黑气,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的体内涌去。
看这情况,一路上掀起那可怕的龙卷风,将两侧的建筑物“强制拆迁”的,想必就是这男子身后,不知真身为何物的可怕黑臂了。
684 除灵界的BroScience
“哼哼哼哼,庄司甚右卫门,老夫听过这个名字!”
就在众人与这三名牛头鬼神相距数百米,一左一右呈掎角之势僵持之际……
“风魔忍者一族后人、吉原游廓的创办者!这三名鬼神,想必是由此人亡魂所化……”
灰头土脸的常田广志,从废墟中爬了起来
“根据鬼神之力的气焰和老夫多年从业经验判断,这三名疑似一心同体的鬼神加起来,至少是等级“叁”的存在……”
他不动神色地扫了一眼左右两侧体型巨大、筋肉可怖、鬼神之气和火光交缠的三名牛鬼,扶了扶鼻梁上那倒映火光的变形眼镜……
“而且,看他这火焰成就的鬼神之躯,应该与此处神隐有着深厚的联系……”
纵然鬼神之气冲天而起,热浪扑面而来,满头细汗的他依旧一脸严肃、丝毫不惧、高深莫测地阅读着眼前的局势。
“不过,眼前情况紧急,我们对这处神隐的构造所知甚少,来不及采用破解阵势的方式削弱祂了。所以……”
『哇喔,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成佛上班族’、‘正后方的广志’,只不过摔倒爬起的瞬间,就已经将眼前的局势了若指掌……』
势如猛虎地分析了一通,就在三人以为常田广志已经胸有成竹的时候……
他沧桑的脸庞如鲜花般盛开,毫无防备地绽放出谄媚的微笑、朝着一旁的荒木宗介一鞠躬:“那个,正式除灵者荒木君……”
“哈依?那个……常田副会长……你这姿势是?”
“您看,我们是逐个击破、兵分两路还是直接救人撤退呢?”
『鉴于目前情况危急,若是您腾不出手使用某件秘传道具的话,鄙人随时愿意为您分忧效劳……』
这标准而谦卑的九十度俯身献菊,和那些在办公室向上司请示工作、随时可能解开皮带提供追加服务的社畜一般无二。
在得知荒木宗介是除灵者协会的“最高机密”后,又亲眼见证了荒木宗介“召唤式神”、自衣纹坂一路“所过之处、尽皆佛土”地一路平推自此……
常田广志心中对荒木宗介的标签,早已从“抽喝烫暴力狂斯拉夫蹲非法除灵者”变成了“力佛无双身处黑暗心向光明无间行者”。
更重要的是,他无比确定,荒木宗介是掌握了川崎大师寺真传的和那“液体成佛道具”配套使用的秘法,才能如此简单粗暴地将沿路的地缚灵,像那天晚上的高速婆婆一样“一发成佛”!
甚至,关于荒木宗介体内那对黑臂,他还有着某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喔呵呵呵,常田副会长,‘正式除灵者’听起来很不错啊,再叫几声试试?”
“没问题,在这种没有外人的时候,您称呼我小广志就可以了……”
“只要您之后愿意与鄙人探讨关于‘成佛’的技巧,今晚想要鄙人怎么叫都可以,正式除灵者荒木宗介阁下!』
“那个,荒木前辈,有这么开心吗?在这里的各位,好像都是‘正式除灵者’……”
看着完全无视了尼雅和山田健吾鄙夷的目光、依旧保持着明媚笑容和卑微姿态的常田广志,荒木宗介脸上的迷惑逐渐汇聚成了歪嘴一笑……
『原来如此,除灵者的世界和健身房一样,也是信奉BroSce的吗?』
BroSce,即在健身房中自古流传的“大,即是真理”。
哪怕是类似“一边训练一边尖叫效果增加50%”、“被人从后面爆着做深蹲更安全”、“通过叉腰肌就能判断是不是处男”等一系列让人迷惑的歪理邪说……
只要是由诸如罗尼这样的魔鬼筋肉人亲口说出,哪怕刻意遗漏了关于天生缺乏肌肉生长抑制素和用药等等事实,也会被普罗大众奉为真理。
原因无他,因为……
他比你大。
不过,荒木宗介的理解倒也不算错。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是自然界颠补不破的丛林法则。
在充满未知、混乱、无序,没有太多逻辑可言的超凡世界,除灵者们更也是唯结果论和唯强者论的推崇者。
因此,一路碾压而来,以气势唬住这三只牛鬼的荒木宗介,自然而然地获得了现场的临时指挥权。
“他们似乎,看不见这个红色的能量……”
仔细看了一眼还楞在原地、等待自己“报上名来”的三头牛鬼,荒木宗介眉头微皱……
“所以,又是上次那个破风搞的鬼吗?”
对方体表流动的火光和筋肉之中,时不时有极为眼熟的细碎腥红能量丝,正在如蠕虫般翻涌……
“咳咳……鉴于时间紧急、经过我深思熟虑……”
荒木宗介面带红晕、故作正经地伸手掩嘴轻咳,说出了另三人大眼瞪小眼的计划:“就由我吸引住左侧远点那两只的注意力,你们趁机偷袭右侧近点落单那只、救走安倍那小白脸……”
“什么……区区处男,居然打算双飞?!”
“荒木前辈以一敌二,会不会过于操劳,不如由我这擅长在后方推波助澜的后辈和你一起……”
“咳咳,荒木君,你听鄙人一句劝,那边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别看鄙人这样,平日里还是很注意补充营养的,还是让我来……”
“混蛋,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关键时刻,常田广志和山田健吾目光灼热地撇了一眼不远处粉光四溅、哀婉低吟的“极乐化身”,同时大义凛然地提出了异议,不愿荒木宗介独自“以身犯险”。
『我绝对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想法,仅仅是因为加藤大师那边也很危(精)险(彩),而且那个牛头人模样的鬼神似乎对我更感兴趣……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下正式除灵者荒木宗介,代号“涩经大寂寞猛男”……”
不顾另外三人议论纷纷,荒木宗介已经轰动油门,朝着左侧那两名十余米高、火光萦绕、热浪翻涌的牛鬼疾驰而去。
“那边的两个牛头人,给我听好了……”
685 一键爆衣
“我现在怀疑,你们犯了每一个牛头人都会犯的原罪……”
驾驶着机车,荒木宗介义正言辞地对两公里外那正在围攻“极乐化身”的两名牛头人,发出了暗中准备多日、背得滚瓜烂熟却从未有过机会使用的“官方宣言”。
“我谨代表除灵者协会宣布……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放下身边那个男……女人!”
随着机车加速、黑臂舒展,那股肆虐天地的龙卷在汇聚而来的怨气之中再次降临,遮蔽了他的身影。
“你们无权保持沉默、也无权会见律师……总之无论你们如何苦苦哀求,我都会代表协会向你免费提供‘上门成佛升天’服务套餐!”
“啊,荒木前辈好湿滑,竟然偷跑了!”
“可恶,鄙人也想知道,法身下方的那一位,水究竟有多深……”
“别啰嗦了,赶紧行动吧!”
被“抛弃”在龙卷风后方的另外三人对视了一眼,各施所长地借着建筑掩护,飞速朝着安倍寺所在的方向袭去……
“除灵者?!听起来,应该是阴阳师、和尚、神官差不多的存在吧……”
听见荒木宗介的“回答”,庄司甚右卫门所化的三名牛鬼,嘴角同步喷涌出不屑的火光……
“桀桀桀桀,一派胡言!”
在祂看来,对面那名金发男子明明展现出了鬼神的特质,定然是和自己相似的存在。
“阁下能轻易将欲火消弭、引怨气入体为己用,这分明是鬼神才有的手段,又何必冒充凡人?!”
“轰……”
借着十米多的身高优势,将四人“兵分两路”的行动尽收眼底,那名落单的牛头人返身朝着人事不省的安倍寺和依偎在他身后的朝雾一拳轰下!
“哼,阁下不愿坦诚相告,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化身为体型巨大的牛鬼,但其中的灵魂依旧是统治吉原多年、心狠手辣、品味独特的无冕之王。
“就让我先收回本属于我的那件东西、将游廓内的‘垃圾’清理完毕,再与阁下深入浅出地交流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感受到威胁,庄司甚右卫门已经收起了发泄仇恨的心思,决定第一时间将眼前的“阵枢”收回。
只要将整个神隐彻底掌控,就能借地利将远处那底细不明的男子吞噬,化作自己突破封印、重临江户的力量!
“汪呜……住手!!!”
眼看无法动弹的安倍寺和朝雾即将飞灰湮灭,一抹残影带着炸裂的雷光出现在那火焰巨拳之下……
正是凭借着超越疾风的速度,第一时间赶到的山田健吾。
“呃啊……好强的力量……”
手中桃木剑与那火光涌动的巨拳相交,磅礴的巨力让他险些直接脱手……
还不待他变招,那巨拳之上的火光,已顺着易燃的桃木剑蔓延上他全身。
“呃啊啊啊啊!”
土黄色的太极道袍、运动内衣裤以及其间暗藏的密密麻麻符纸,随之熊熊燃起、化为飞灰……
露出了山田健吾那金光护体、体毛浓密的精壮身躯,以及穿在两腿之间捍卫着他最后一丝尊严的……
【太极八卦锁阳陨铁裤衩】。
“嗯哼……可恶,居然将人家一键爆衣,实在是太粗鲁了……”
无数绮丽的画面随着那欲火狂暴地涌入山田健吾脑海,让他的身体瞬间燥热且硬朗了起来。
“咣!滋滋滋……”
那在高温之中变得通红的陨铁裤衩内部,传出了空旷的金属碰撞声以及类似火腿肠烤焦的声音……
“不,这里和那里同时的话,我会……哦吼吼,烫烫烫烫!”
如同穿着纸尿布的“兄贵巨婴”般的山田健吾,发出了痛并快乐的惨叫。
“咔嚓……”
分神之下,他手中雷罡环绕的桃木剑如同柴火一般,在火焰之中寸寸炸裂开来……
“啪!”
危机关头,山田健吾弃果断掉剑柄、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呼,差点着了道……平常心平常心平常心!”
如同野兽般原始的渴望,与眼白中的血丝一起,自他眼中褪去。
“安倍君,之前就是在和这种可怕的玩意儿战斗吗……”
他那金光覆盖的双手,再次抵住另一侧袭来的火焰巨拳。
“那么我,也不能认输!”
若不是他在来的路上,提前在体内藏入一甲“金刚萨埵法身咒”,恐怕此刻已经化作一捧骨灰。
“喔?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的……难道是山里面出来的和尚吗?!”
拳下这个欲火焚身的“小虫子”竟然没有如预料中一样沉迷欲海、被自己碾死,反而死死撑住了自己的连环拳,庄司甚右卫门那牛鼻中喷涌出愤怒的热浪……
构筑这“吉原炎上”的欲火之所以越燃越烈、难以扑灭,正是因其能挑动人心底欲望作为食粮。
面对这种能老僧入定般的除灵者,效果自然会大打折扣。
但祂想不通的是,今夜进入“吉原炎上”的,除了最后某个地中海之外,明明都是30岁以内的青年男女,正是血气方刚、提枪上马、无法自拔的年纪……
为什么,自己这滔天欲火,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普通火焰一般毫无作用?!
“嘿,你以为……本大爷这半年……”
山田健吾手中金光炸裂,让那火焰巨拳不得寸进……
“在那瀑布下面……都经历了些什么……”
奈何面前这牛鬼太过凶猛,光是一只巨拳便已堪比货车,鬼神之力在四周火球入体之下还在节节攀升……
“老子吃过的耳光,连起来都可以绕地球两圈了……”
纵然他咬紧牙关、颤抖着身体、拼劲全力抵挡,体表金色咒光亦开始在火焰灼烧中寸寸碎裂,原本浓密的体毛也在高温中卷曲焦黑、永远地离他而去。
“说好的计划呢……你们……快一点……我要撑不住了……”
藏甲之术的效果,正在这可怕的烈焰中飞速消耗。
“健吾少年哟,放心好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一道侵掠如火、流光闪动的身影,自一旁的废墟中冲出,出现在他正后方。
686 「灵异相谈社」的企业文化
“年轻人都这么卖力,我这个老头子不加把劲,恐怕都没资格被人叫‘会长(副)’了!”
这现身之人,正是脚踩轮滑,眼镜和地中海在火光中仿佛在释放“太阳拳”一样、闪耀着足以让普通人致盲光芒的常田广志……
“安倍君,老夫来救你了……呃啊……”
他光芒四射地飞驰到坑底的安倍寺身旁,警惕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朝雾,然后如同拔萝卜一般抱住半个身子陷入土里的安倍寺,用力往外一拔……
“好……好紧……好重……根本拔不出来……”
常田广志发现,自己根本拔不动半截入土、人事不省的安倍寺。
“完、完蛋了,救援计划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眼含希望的山田健吾,瞬间化作灰白。
“常田副会长,居然手无缚鸡之力!!!”
一路接连剿灭众多地缚灵,让众人都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单纯从肉体的角度来讲,常田广志只是一名身形瘦弱、小肚子鼓鼓的四十多岁中年“泡芙男”。
哪怕没有下面的巨坑,想要扛走浑身发软的安倍寺,对他也是极为吃力的事情。
“嘿……嘿嘿嘿……事到如今,只能祭出鄙人这根……”
用冷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常田广志如同下班回家的社畜一般,熟稔地单手解下了脖子上的领带……
“珍藏十年、日夜祈祷、从不离身的‘绝版咒术领带’……”
他另一只手,则探入身后的登山包中,抽出一把尾带弯钩、刀面符文灵光涌动的一米八长刀……
“和这十二道工序、十八遍火候、在一千度高温下经受万次亲手锻打,直到刀如明镜方能铸就的去势屠魔刀……”
『常田副会长……在你说这又长又臭的电视购物广告用语的时候,我可正在遭受‘免费全身脱毛’服务啊!』
常田广志并没有如山田健吾预想的拔刀便斩,反而是躲到他身后,用手中取下的领带,不紧不慢地一圈圈地缠绕在那一米八大刀之上……
“……向你以身相授“灵异相谈社”创业十年总结出的,颠补不破的企业文化……”
『企业文化?!』
山田健伍定睛看去,发现那条领带背面,竟然写满了细如牛毛的上万枚神道教咒文!
“轰!”
这耽搁的几秒之间,那牛鬼又是一拳锤下。
山田健吾连忙调整体位、吃力地再接下一拳……
“呃啊啊啊啊,你还在磨蹭啥啊,这几层楼高的大家伙,马上就要把我们压碎了!”
遭此重击,他浑身上下护体金光上的裂痕,已经密集到如哈密瓜表面纹路一样密集,眼看就要分崩离析。
““灵异相谈社”的企业文化是……除灵界,从不以体型和天赋论英雄……”
在他身后,常田广志轻扶眼镜,如同在跳什么祈福舞蹈一样,庄严肃穆地举起手中被那咒文领带裹得密不透风的长刀……
“任祂吊大冲天……”
然后,不疾不徐地,对着上方的牛鬼,疲软无力地遥遥一斩。
“……我自一刀去势!!!”
那长刀上缠绕的领带,在挥出的瞬间,如同风化一般化作点点砂砾,带着他的思绪一同回到了曾经最美好的时光……
……
十年前,东京都,埼玉县,和光市。
“我回来了。”
租金便宜、却能在一小时内到达东京都的廉价出租屋内,面容清瘦、头发茂密的眼镜男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这么说了一句,然后轻轻关上屋门,坐上了玄关的台阶。
松开领带、解掉衬衣的第一颗扣子,深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之后,再换上舒适的拖鞋……
这如同每日下班后“自我治愈仪式”般的一系列动作,他熟练到只需要十秒钟便能完成。
“爸爸,你回来了!”
一名五岁左右、肉嘟嘟的小女孩,踏着“咚咚咚”的活泼脚步,来到了他身前。
“小葵,今天怎么还没睡……快让爸爸抱抱!”
“嘛,等一下……嘻嘻,爸爸的胡子好扎人……”
一把将女儿抱起,男子用满是胡渣的下巴,如同嗑药一样在那肉肉的小脸上摩挲着。
只有这一刻,公司里压抑的氛围、永远加不完的班、接不完的电话和足以将人淹没的资料,全都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喏!”
好不容易从男子怀中挣脱,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向他递出一个用礼物纸包装的小盒。
“这是什么……礼物吗?”
男子有些好奇地接过纸盒,轻轻拆开表面的包装、打开盖子……
“今天是……爸爸节……这是妈妈接我回家的路上,一起帮爸爸选的……妈妈说,爸爸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领带了,会被同事看不起的!”
“喔,父亲节吗?真是不错的领带呢……不过,在公司大家都戴的差不多的领带,也没必要特地买新的……”
纸盒里面,赫然是一条款式极为普通的领带。
“毕竟,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存够足够的首付款,让小葵住进属于自己的、有院子的大房子!”
嘴上这么说着,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中,男子眼含热泪地将新领带系到了脖子上。
“很合适呢,小葵真会选!”
“太好了!”
“呜……小葵……呜呜呜呜……爸爸一定会带着这条领带,认认真真地工作的!”
“喏……爸爸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真丢人!”
……
“小葵……虽然直到现在还是很没用的大人,但爸爸从没放弃过,一直有认真地工作呢……”
待到常田广志回过神来,这蓄势已久的一刀已经完全斩出。
“爸爸为了同伴,将这件礼物用在这里,你一定也会开心的对吧?”
但是,他手中的刀刃,明明连那牛鬼周身的焰光都没碰到。
“常田副会长,你、你这随便比比划划,到底去的什么势?!”
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牛鬼,身穿铁裤衩和项圈、赤身抵住那火焰巨拳的山田健吾睚眦欲裂,对常田广志“出工不出力”的行为表达了极大的不满。
没错,以常田广志的身高,哪怕手中那一米八的大刀再翻个两倍,也没法够到眼前的这大厦般的牛鬼的“第三条腿”。
687 让刀芒再飞一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一点都没按说好的计划发展嘛……”
原本,负责救援安倍寺的三人组,在路上商量好的“计划”是……
由山田健吾牵制这牛鬼,常田广志趁机救走安倍寺,擅长治疗的尼雅则在后方酝酿术式、试着将安倍寺这个强悍的战斗力恢复,再四人合力解决眼前的鬼神。
“修女那边的术式,也还没有一点动静……完、完蛋了!”
可是现在,负责牵制的山田健吾,只不过挺了不到一分钟,就要被自己的陨铁内裤煎成烤糊的汉堡肉……
常田副会长也因为体力限制而“救援失败”……
而那位说要去准备什么“电击复活术式”的修女,此刻也完全不见了人影。
“哼,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急。”
贴在山田健吾身后,常田广志带着蒜味的灼热吐息,将那被灼烧成灰的体毛吹飞……
“……这一刀,鄙人寸积铢累了十年,让刀芒再飞一会,又怎么了?”
“可……可是,再飞一会,恐怕我们两……诶?”
就在山田健吾双臂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火焰巨拳一点点压下时,手中压力忽然一轻……
“你……这……怎么……”
头顶上方,原本狞笑着的牛鬼,眼窟中的火焰忽然开始疯狂摇曳!
“咔嚓……”
一道几不可察的漆黑细线,在那牛鬼轰向两人的小臂上,无声浮现。
随即,那火车般粗大、眼看要将两人化作肉酱的手臂,就这么自那黑线分割之处起,斜斜地向一侧滑落……
仿佛,有什么锋利的无形之物,曾沿着那里斩过。
“近距离观摩,比远看大多了……”
那卡车般粗壮的小臂滑落之后,出现在两人羞愤不甘视线中的,是那牛鬼腿间一对硕大火球之上,形似圆形立柱、火焰偾张的不明物体……
“哦呵呵,世间难得有如此伟岸雄壮之物,可惜马上就要……”
在那事物之上,赫然也有一条与小臂切口对得整整齐齐的黑线!
“噗呲。”
后知后觉地,那对火球与炎柱,沿着黑线所过之处分崩离析、冲天而起,然后凄凉地和那条手臂一起跌落一旁。
两人身前这牛鬼,尚未从断臂之中回过神来,便又遭遇了“断腿”之痛……
“哞呜呜呜呜呜!!!!”
磅礴如山的身躯,直接以“内八字”的姿势跪倒在地,发出了源自物种本能的痛苦哭嚎!
“常、常田副会长,贵公司量产的去势屠魔刀……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浑身脱力、目光呆滞的山田健吾,在感同身受的肉疼之中,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看着这一幕,就连【太极八卦锁阳陨铁裤衩】也无法给他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嘿,虽然这“对雄性专用去势屠魔刀”广告语宣称‘一刀下去鸡飞蛋打、干净利落‘,确实极为克制这种雄性牲畜类鬼物,但也不至于斩得动鬼神……”
明明获得了“一刀去势鬼神”的可怖战绩,常田广志却看都没看眼前这放声哭泣的牛鬼一眼。
“真正产生效果的,是老夫那咒术领带上的“因果封绝咒”!”
他神情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捻起刀上最后一片领带的残布,放入贴身的衣兜里。
“因果封绝咒?!”
听见这个陌生的词汇,只着一条铁内裤的山田健吾,疑惑地挠了挠臀部,却只抓到了滚烫的陨铁。
“因果封绝咒,据说是日本三大阴阳师之一的贺茂保宪所创,能通过积累人心愿力,驱动因果的术式。”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常田广志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鄙人自获得这秘术残本之后,这十年来每日都会一边祈愿,一边在那领带上亲手誊写“因果封绝咒”,从不曾有一日间断过……”
“在我这一刀中的“因”斩出后,那名为‘去势’的“果”便已然注定会发生。”
“你们,竟然胆敢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从痛失良机之中回过神来,两人身前那跪倒的牛鬼,如被人撞翻文件的娇弱OL一样,慌乱地捡起掉落一地的金棒、金玉和小臂,想要将其化为欲火、融入体内、重振雄风……
“……决定了,我不会轻易杀掉你们,我要你们两在这欲火中互相……等等?!”
但是,那被常田广志斩落的一地残肢碎蛋,竟然如同熄灭的木炭般火光消散、化作死寂的焦黑,再也无法回归它体内。
“阁下以人心欲望为本源之力,应当明白,唯有欲本身,方能斩断欲……”
朝着这牛鬼异常凄惨的模样,常田广志朝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而愿力,便是这人世间最强的欲!”
“在下每日在这领带上誊写咒文时,都真心许下宏愿,愿能穷尽我一生,拔除一切如阁下这般,世间不应存在之物。”
佛经有云,所谓愿者,凡夫之愿,乃众生因因缘所致,由理或贪求而之目标希寄所成体相。
愿力,意为心愿造业之力,即意愿之力,在佛家又被称为“善法欲”、“善业”。
那些佛修高僧,之所以在踏上修行之路时会发下“大宏愿”,便是为了为本心指明目标,以积累这驱动因果的愿力,在冥冥之中助推自己朝着修行之路前行。
“嘿嘿嘿,你这愿力,倒是有点意思……”
低头狂笑着,那牛鬼浑身火光朝着断臂和双腿之间内蕴而去。
“可惜,我损失的这点,和整个吉原游廓内积累的相比,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随着祂体型缩水一圈,那被常田广志“十年磨一剑”好不容易斩断的部分,竟全都“断肢再生”了出来!
“这一次,我看你还拿什么再斩……”
然后,祂怒不可竭地低下了头顶那三根滚烫耀眼的犄角,对准了二人所在的方向……
“这家伙,竟然还能拆东补西……风紧,扯呼!”
看着这好似斗牛场上被激怒、即将埋头冲撞的牛鬼,常田广志一把拉住山田健吾的项圈,脚下轮滑连踩,朝着侧面闪去。
可是,那牛鬼并没有随着二人的移动调转犄角。
“嘿,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祂粗壮的后蹄发力、往前一撞,竟直直地朝着安倍寺所在的深坑冲出……
688 樱花盛开之日
“糟糕,中计了,这家伙在佯攻……”
浑身脱力的山田健吾,目光狰狞地看向了依旧如同萝卜一般陷入深坑、生死不知的安倍寺,以及他身旁无力跌坐、我见犹怜的朝雾。
“……由始至终,祂的目标,只有安倍君他们!”
此刻,回忆之前的一幕幕细节,山田健吾才幡然醒悟。
从他挡下这牛鬼的巨拳、到常田广志发动“因果封绝咒”为其去势……
对方饥渴的目光,都不曾从安倍君身后,那身穿华丽和服、衣饰繁多的灵体身上挪开过!
虽然不知道安倍君为何拼死也要保护那具灵体,但山田健吾隐隐感觉,这一定和重新封印这鬼神有着莫大关系。
“桀桀桀桀……现在才注意到,你们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安倍君!!!”
在山田健吾和常田广志懊恼的目光中,那重塑了第三条腿和手臂的牛鬼,已带着大蓬的火光,在烟雾与尘埃中,邪笑着冲入了巨坑!
“不!”
原本跪倒在人事不省的安倍寺身后的朝雾,弱小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纵身一跃挡在了他身前……
“徒劳的反抗……”
“啊!”
锐利的牛角,毫无疑问地刺破了她的胸膛,点燃了那身妖艳的紫色和服。
“只要拿到这阵枢、恢复自由身,整个江户都会成为我的欲望之源!”
被犄角刺破、在火光中静静燃烧,那件和服内外的数道紧紧扣住的绳结,开始不情不愿地缓缓解开……
众所周知,日本女式和服的穿戴流程十分繁琐,往往在旁人帮忙下也需要耗费超过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和服内外也有着诸如“太鼓结”、“伊达”等数个用于固定的绳结,让穿上之人被固定到最为优雅的体态,别说跑了,连大步走都做不到。
而朝雾身上这件,则是按最为隆重、正式、复杂的“十二单”的方式所穿戴。
“十二单”,是起源于平安京时代的一种极为正式的穿戴方法,是在外衣上再穿“褂”,褂上再穿正装的“唐衣”、“裳”和“长褂”,穿戴者衣物如同洋葱般层层叠叠极其繁杂。
“哞啊啊啊啊……”
所以,纵然庄司甚右卫门所化的牛鬼心急如焚、疯狂催动欲火灼烧……
“无论你怎么抵抗,今日也必须诚服于我!”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犄角上那紫色和服,在火光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地一颗、一颗崩开绳结,自朝雾身上缓缓脱离……
眼神贪婪饥渴、迫不及待的牛鬼,轻解霓裳、痛苦呻吟的朝雾,再加上后方昏睡不醒的安倍寺,在逐渐遮蔽视线的朦胧烟火之中组成了一副《火中取寝图》。
“觉悟吧,牛头人,哪怕这是你发自本能的行为,也是必须斩断的原罪……以主之名,消灭你!”
『抱歉,一天内发动两次太过吃力,所以再找圣母再要了一点乳……』
『乳?!』
与此同时,脚踩“赫尔墨斯的长靴”的尼雅,自一旁的废墟之中高速跃出。
“沉睡于生命长河的意志……潜伏在血脉之中的回忆……静默在无数次繁殖中的快乐……”
点点金色圣光闪耀,从她比着“手枪”手势的食指射出,如同夺命的子弹般透入了安倍寺的胸膛。
“觉醒吧……将汝的真名,告知与吾!”
『SSR、SSR、SSR、SSR……』
《黑暗圣经》·旧约祷言·真名复苏!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怦动如初恋的心跳声,紧锣密鼓地响起……
“铮。”
一抹巨大的刀光,似缓实疾地在烟火缭绕、难以视物的巨坑中划过……
看似只有一刀,却又似暗藏了无数刀。
刺入朝雾与那件和服之中的狰狞犄角、一颗火光四溅的大好牛头、残缺不齐的四肢与身躯……
那原本眼看就要牛头人成功的牛头人,不知何时化作了一大堆火光萦绕的巨型残肢肉块,飞扬在了巨坑上空。
巨坑底部,一道挺拔的身姿,在尚未散开的浓烟中若隐若现,如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
“这么能干……这次绝对中、中奖了……”
茫然地看着这突然逆转的场面,尼雅第一个惊呼着打破了场间的寂静。
“随手一刀……就斩了这鬼神?!老夫那‘十年磨一剑’,到底又算什么……”
“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把蓝色小药丸、西班牙苍蝇、肾功能饮料、生榨青蛙汁和神の油混在一起吃也不至于这么生猛吧……』
一旁的山田健吾和常田广志,目光从那空中四散坠落的残肢,缓缓移动到了尼雅身上。
“你们之前不是说,这小子是日本第一阴阳师家族安倍氏的直系传人吗……”
此刻,这名教廷修女虽然因为消耗了巨量的灵力而小脸煞白……
“圣光术只能恢复肉体伤势,并不能恢复灵力。所以我就想着,同样是消耗灵力,让这种宝贵的‘限时卡池’变成贤者状态的小弱鸡实在太浪费了……”
但她看向那巨坑底部的双眼中却绽放着名为“赌徒”的光芒。
“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现在看来,果然是SSR预定了……‘单抽出奇迹,十连毁一生’,古人诚不欺我!』
烟雾逐渐消散,深坑中央之人的样貌,也开始在众人目光中愈发清晰。
“真期待啊,唤醒的到底是安倍晴明本人、安倍有世又或者安倍泰亲呢?土御门泰福也不错,真纠结呢……”
『那个,你说的这几位,似乎都不会带着武士刀吧……』
挺拔的身姿、精壮的体魄、如披风般懒懒地披在肩上的素黑长袍、随意挽在脑后的长发……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随风飘舞的宽长左袖上,满绣的红色炎纹和白色花瓣,与朝雾和服上的一般无二!
“抱歉……”
那名男子左右手分持着安倍寺那一长一短“日月”双刀,有力的小臂正极为绅士地托在往后仰倒的朝雾那纤细腰肢上。
“让你,等了太久……”
他那对清澈如镜、仿佛能够洞彻人心的双眼中,倒映出了朝雾那张泪如泉涌、梨花带雨、抽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俏脸。
“不过……”
男子有些感慨地环顾如同火灾废墟般的长街和头顶飘落的花瓣,嘴角露出爽朗的笑意。
“今日的樱花,盛开得刚刚好。”
689 久违
“嗡……嗡……嗡……”
如同见到许久不见的故人一样,男子手中的“日月”双刀,亦发出了激动的鸣叫。
“对,还有你们……虽然和当年有些不同了,但是……”
感受到震动,他感慨地低头看向手中的一对武器:“……久违了。”
“奴家……终于……等到你了……”
被托在怀中的朝雾依旧痴痴地看着面前这张埋在心底数百年、熟悉而陌生的面容,轻启的朱唇中传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这一次……总不会还是……奴家每天晚上……都要做的梦了吧?”
愣了一秒后,她轻轻摇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背沿着男子的侧脸婆娑而上,似乎想要确认这一切并不是梦……
曾经,她在每晚入眠后,都会梦见这一幕。
却总是在抚上这张心心恋恋的脸庞之前,一切都碎成梦幻泡影,化作清晨醒来时脸畔的泪滴。
“我走后……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他那柔和秀美、温润如玉的脸,和记忆中有些不太一样。
白腻的侧颊上,多出了一道十字刀疤。
细长笔直的剑眉左上方,一片焦黑的疤痕,覆盖了大半个额头。
记忆中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成了身经百战、历经沧桑、锋芒内敛的剑客。
“你一直在我心底,从未离去……只要能如今日般如约相见,生死轮回、沧海桑田、刀山火海,又有何妨?”
伸出尾指弹掉挂在朝雾眼角的泪水,男子霸气地凑过脸、狠狠地印上了她的檀唇……
“喂喂……这位擅长撩妹的公子哥,真的是那个冷漠面瘫、钢铁剑痴直男安倍君的祖先?”
『再说,盛产阴阳师的安倍一族里,从未听闻有这样能剑斩鬼神的高手啊!』
看着眼前这位安倍寺化身的陌生武士,在一剑斩碎鬼神之后,就开始和这位花魁肆无忌惮地“撒狗粮”,一旁的常田广志和山田健吾感觉自己已经吃不下了。
“这个……从理论上来说,“真名复苏”会优先唤醒藏于血脉长河中的强大存在……”
同样对于自己术式的效果感到疑惑的尼雅,婆娑着下巴。
“当然,也会因为某些干扰项,有着发生这样那样的小概率事件的可能。”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轻轻一拍掌:“对了,等这家伙报上姓名,不就知道了!”
“真名复苏”这个术式,正是借由“询问姓名”这个原初的本意为引,将这些沉睡于历史中的存在短时间唤醒。
所以按照规则,对方在成功召唤后,必须向身为施术者的自己报上“真名”。
恰在此刻,巨坑中央那名武士,依依不舍地与朝雾唇分,面色肃然地看向了身为“施术者”的尼雅,似乎准备自报家门:“二天一流剑客,柳……”
“轰!”
三人身后,那些刚刚落地的鬼神残肢,竟悄无声息、迅如闪电地重聚在了一起……
“……柳生又寿郎!!!!!”
『什么,不姓安倍……这难道是牛头人血脉造成的干扰?!』
火光冲天之中,那牛鬼强悍的身躯不死不灭般从废墟中爬起,在众人绿油油的视线中埋下牛首、朝着巨坑之中的相拥的二人冲撞而去……
“还真是久违了……这一次,不死不灭的我,绝对不会再输给你!!!”
“庄司甚右卫门……”
祂那因为仇恨而火光脱框而出的眼窟中,倒映出怀抱朝雾、持剑而立的柳生又寿郎平静的面容。
“我当年既能携手阴阳寮将你封印,今日再斩你千万次又何妨!”
……
1657年,3月2日。
江户,本乡丸山,本妙寺。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建于小丘之上的古朴寺庙中,回荡着齐声诵念的往生咒。
“嗡……嗡……”
时不时,还有着悠扬的钟声,沿着寺内一路传递到下方的江户城中。
寺庙用于法事的后院内,高高的柴堆之上,放着一具小巧精致的棺木。
棺木之中,躺着一名身材窈窕、沉鱼落雁的少女。
她身穿一件庄重绚丽的紫色大振袖和服,双手安详地合握在腹部,双目紧闭。
那栩栩如生的面色,仿佛她只是暂时睡去,随时可能醒来。
“大人……”
“怎么样,这都一个多月了,还不能点火吗?”
寺院大门外,一袭黑袍、鬓发花白、鼻尖下钩如苍鹰的庄司甚右卫门,沉声向身后一名小沙弥问道。
自吉原游廓“品川楼”新晋太夫朝雾在花魁道中途中“急病猝死”,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从朝雾去世的那天开始,吉原游廓便怪事不断……
收敛尸骨当日,众人发现朝雾身上那件紫色大振袖和服,怎么脱也脱不下来,似乎被干涸的血液死死黏在身上了一般。
为了避免毁坏尸身,只能为她略上妆容之后,合衣敛入棺木中,暂时停放在“品川楼”。
可就在当晚,便有许多“熬夜加班、奋战到天亮”的品川楼游女们,听见长街上传来幽怨的和歌声。
那歌声,不仅音色与朝雾相仿、就连曲子都是朝雾平日里最爱哼唱的那首。
非但如此,更有数名因月事轮休、提前入睡的游女,仿佛鬼迷心窍一般,痴痴呆呆地在半夜沿着漆黑的仲之町通、迈着八文字步、如同“花魁道中”般一路走到吉原大门,月事的鲜血流了一路……
吓得守门的吉原自卫队以为见了鬼、差点拔刀便斩。
这其中,甚至有其他楼里,几位当夜不用接客的新晋太夫。
被唤醒之后,她们对此全无回忆,只记得自己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朝雾的尸体,就被急匆匆地送到了毗邻江户城边本乡丸山上的本妙寺。
经本妙寺主持查验,问题的根源,正是朝雾身上这件和服。
于是,本妙寺众僧开坛做法,想要驱散这具和服上冲天的怨气之后,再按某位大人的命令,厚葬朝雾。
“那……那个,主持说,那件和服上的怨气太盛,至少还需诵经至阳气最盛的午时三刻,凑足七七四十九天……”
明明只是背对着自己,这小沙弥却被对方身上那肃杀之气吓得说话都在哆嗦。
“……贸然点火,恐酿成大祸。”
用尽了全部力气,他才把主持交代自己带的话,从喉头全部挤出。
690\691 化作春泥更护花
“知道了……都已经折腾了四十八天,也不差这会儿了。”
庄司甚右卫门应了一句之后,便双手背在身后,低头沉默不语。
纵然在朝雾离开后,每到夜里,吉原游廓依旧会有莫名的长歌回荡。
哪怕下了“宵禁令”,时不时也会有游女会如梦游一般,迈着“八文字步”沿着长街而行……
渐渐地,扬屋之间,便有游女悄悄传言,这是朝雾的魂魄未散,依旧在吉原夜夜“花魁道中”,期待着约定的日子,那位心上人来吉原大门前迎接自己。
这也是他今日会亲临这里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
庄司甚右卫紧皱的眉头之下,锐利如鹰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寺门下方、一人宽的陡峭山道。
此时,花期最早的吉野樱已悄然争相盛开。
凄美的浅粉色漫山遍野绽放,如燃烧的火焰般自本乡丸山蔓延到下方的江户城。
而在庄司甚右卫门视线末端,山道上的石板和两侧的樱花树,已经全都被染得殷红。
“噗呲……”
比樱花更加红艳的,自然是人头扬起时,四溅的鲜血。
“不违人世常理,不为享乐而活,万事不依赖他人,轻自我重世人”
身穿黑袍、手持双刀、满脸胡渣、披头散发的高挑男子,正低头沿着山道一步步上行,口中还在呢喃着什么。
“平生不思欲心,自身事皆不悔,绝不嫉妒他人,离别之时亦不伤悲”
两侧的樱花树林中,全身缠满绷带的蒙面男子,时不时从树林中、泥土里鬼魅般窜出,向他挥动五花八门的兵器。
“诸事皆不抱怨,不沉迷恋慕,诸事无偏,自宅不求奢华,老来不贪财”
苦无、手里剑、撒菱、忍刀、吹矢、忍杖、手甲钩、藤津伪器……
面对这些角度刁钻、快如鬼魅的偷袭,男子总是头也不回、随手斩出手中长刀。
“朝雾……”
口中呢喃着某个名字,他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的寺庙。
“……我来接你了。”
“粗茶淡饭不贪美食,不占世代相传之古物,不行害自身之事,兵刃不强求极品,为证道亦不惜命”
每一次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后发先至的挥刀,便代表着一颗冲天而起的头颅。
头颅一路滚落,染红了他身后的石板路、让两侧的樱花显得越发娇艳。
“敬佛神而不求之,身可死,武士之名不可弃,剑道不可离”
双刀挥舞不停、人头起落如潮。
原本漆黑的长袍被染成了暗红,在无数刀痕中变得破破烂烂。
唯有那随风翻飞的左袖之上,炎纹与樱瓣在血光中越发娇艳。
无头的尸体,如同朝圣般跪满了他身后的血色长阶,一眼看不到尽头。
人头岂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来年的樱花,想必会盛开得更加灿烂。
待到日上三竿、尸横遍野,挡在男子前面的,便只有寺门处的黑袍老者了。
“柳生又寿郎……”
庄司甚右卫门手中漆黑无光的忍刀,与男子手中长刀狠狠碰撞在一起。
“……你可知此举,是在代表柳生家向幕府宣战。”
他的眼中,满是怨毒。
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吉原自卫队精锐,今日大部分都已经在那条山道上,在这男子剑下化作了花肥。
“我已获得宗严族长许可,退出柳生家……”
看着眼前这位“吉原的主人”,柳生又寿郎平静的双眼中并无仇恨,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
“在这里的,只有前来取回亡妻遗体的,浪人武士,又寿郎。”
“桀桀桀桀,看来在这件事情上,幕府和柳生家为了自己的体面,将你我都抛弃了……”
庄司甚右卫门手中忍刀突然弹出两枚锯齿般的利刃,在柳生又寿郎那俊朗的脸上带出一道伤痕。
“但是,朝雾生是吉原的人,死是吉原的鬼……”
“没有任何人,能未经我的允许离开吉原,哪怕是一具尸体!”
或许是被飞溅的鲜血激起了血性,庄司甚右卫门手中那形似镰刀、暗藏机关的忍刀越发灵动诡谲,与柳生又寿郎手中双刀碰撞出密集的火星。
“正好到点火之时,我就好心将你这小白脸的尸体,与她一同烧了,以慰藉朝雾太夫在天之灵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庙宇之中,有一缕细烟升腾而起。
“朝雾……”
见到这一幕,柳生又寿郎皱起眉头,手中那已经斩到卷刃的双刀,在庄司甚右卫门眼中消失无踪……
二天一流·五轮·空之卷!
“不好!”
多年来生死相搏的经验,让庄司甚右卫门本能地身体一侧、抬起忍刀格挡……
“铮。”
面对他的动作,柳生又寿郎恍若未闻、似缓实疾地收刀归鞘,与庄司甚右卫门错身而过,脚步不停地消失在庙门内。
“不躲的话,或许能和他们一样,死得轻松一点。”
“你……”
庄司甚右卫门想要随之转身、再度出刀……
但手中的忍刀、却连同他的身躯一起,沿着不知何时贯穿左肩到右腰的血线,悄无声息地开始崩裂……
“我……败了?”
一刀斩首,是武士们在生死相搏之间,给予对手最大的怜悯。
“我庄司甚右卫门,戎马一生、经历无数生死战阵,才当上了吉原的无冕之王……”
庄司甚右卫门软软跪倒在地,无力地低垂下头,眼中满是狰狞与不甘。
“却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败给了一人之勇武……”
铁锈的气息,随即涌上了他的喉头,堵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朝雾……你这个痴儿……”
柳生又寿郎如受伤的狼一般的闷吼,在院内响起。
“都怨我,回来得……太迟了……呃啊啊啊啊啊!”
“这位施主请节哀,朝雾太夫,已经在火中往生。”
“死者为大,还请在此与我等同诵往生咒,祈求她能早登彼岸……”
“师傅,你、你看……和、和服……那件和服,飞起来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忽有无数火星,在寺庙内爆裂开来,触物既燃。
692 但是
“炎、炎上了!炎上了!”
“快、快担水来!”
砍伐山间樱花树而建的本妙寺,须臾之间便已化作一片火海。
“……妖物休走!”
柳生又寿郎的厉声呵斥,响彻院内。
一道火热滚烫、香风铺面的事物,从身后拥上了庄司甚右卫门。
“这是,那件和服?”
他黑白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见一条修满火纹和樱花的长袖,从后方搭到了自己身前……
炙热而侵蚀人心的火光,随即将他的肉体与意识点燃……
“这……这是什么?!”
本妙寺院门处,被浓烟与烈火逼出来的众人惊恐地回过头……
“庄司大人?”
只见那件自燃烧的火堆中飘飞而起、将整个寺庙引燃的紫色大振袖和服,不知何时带着吞噬一切的烈焰,披在跪地而亡的庄司甚右卫门身上。
“不,我庄司甚右卫门,身为吉原的王……”
随着那件和服绳结自动系紧、严丝合缝地穿在庄司甚右卫门尸身之上……
“怎么可以,因为你们这一文不值的爱情和幕府的虚伪,就这么死在这里……”
原本气息全无的他,在升腾的火光之中皮焦肉绽,黑炭般龟裂的身躯火光四溢!
无尽的不甘与欲望,与这诡谲的火光相融,好似烈火遇上了干柴,化作源源不断的强大力量,涌入庄司甚右卫门体内。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自己已经超越到了,另一个生命的层次。
“嘿嘿嘿嘿嘿嘿……我庄司甚右卫门,从今日起,将与这烈焰一同永生不灭……”
身穿华丽和服、身躯宛如焦黑枯碳、面目模糊的他,在不甘的呐喊之中,缓缓站起。
“南无阿弥陀佛……庄司大人……”
见到这一幕,跑到院门外的本妙寺住持,立刻双手合十默念佛经:“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大人既已被怨物附体,化身恶鬼,在下只能略尽修佛之人本份……”
若隐若现的佛光,自他身上绽放……
“本分?!嘿,你这无用的秃驴……”
“呼。”
下一秒,化作焦黑尸骨的庄司甚右卫门,身姿扭曲而柔媚地轻舞衣袖……
“浪费了这么多天,都没能解决这件和服……“
“呜啊啊啊……”
汹涌的火焰涌出,苍老的住持如同被泼了油一般,瞬间化作火人!
“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阻止我?!”
“快救住持!!!”
几名手中提着水桶、正好自山下冲上来灭火的僧人,立刻上前施救。
他们绝望地发现,这古怪的火焰,不但温度极高、水土不能灭,还有生命般沿着地面四处流窜……
“住、主持?!”
然后,那在火焰中疯狂挣扎、化作焦黑枯骨的住持,竟然鱼跃而起、将两人扑倒,用身上那妖冶的火焰将他们点燃……
“哈哈哈哈哈……烧吧……烧吧……”
火光彻底笼罩的本妙寺下方,身穿华丽和服的庄司甚右卫门,一步步朝着山下走去。
“和我一起,用你们心底的欲望,点燃目光所及的一切!”
在他身后,数名浑身同样火光萦绕、焦黑糜烂的僧人,自地面缓缓爬起,跟随在他身后。
熊熊火光,自本乡丸山峰顶开始,沿着山道往下扩散。
漫山遍野绚烂绽放的樱花,瞬间被火焰吞噬,整个山头仿佛化身八热地狱。
山道左右那一具体具“吉原自卫队”的无头尸体,也在烈火中缓缓起身、汇聚成“焰人”组成的洪流,跟随在庄司甚右卫门身后……
“哈哈哈哈,我庄司甚右卫门今日浴火重生,定要将江户化作焦土、成为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
“轰隆!”
漫山遍野火焰环绕之中,化为火堆的本妙寺轰然坍塌。
“为什么?”
庄司甚右卫门脚步一停、僵硬地转过身,空荡荡的眼窝中,两朵火焰,越过了身后一众目光呆滞的焦黑焰人……
“你没有和他们一样……变成欲火的傀儡……桀桀桀桀……不过,也好……”
垮塌的本妙寺废墟中,一道高挑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自火中行出。
“我刚刚还在为不能亲自送你上路而惋惜呢……柳生又寿郎!!!”
自火焰吞噬的本妙寺中走出的,正是腰佩双刀、双眼无神的柳生又寿郎。
此刻,他浑身衣衫焦黑、体表的肌肤也呈现出多处烫伤。
最为明显的,是他一侧额头处,大片暗红的烫伤。
为原本俊俏的面容,增添了一丝狰狞。
一层肉眼难辨的幽蓝光芒,正如同绝缘物一般,安静地覆盖在他体表,让四周的火焰无法沾染而上。
“朝雾……我们走了……”
没有理会怒火中烧、彻底化身怪物的庄司甚右卫门,也丝毫不在意自己遍体鳞伤的身躯,柳生又寿郎如同呵护婴儿一般,紧紧抱着怀中一件事物。
“带你去看,游廓外面的世界……”
那赫然,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骨瓮。
里面盛放着的,自然是朝雾的骨灰。
他竟然顶着烈火、浓烟与高温,在本妙寺后院内,将朝雾的骨灰仔细地收敛完毕,才走出着火场。
“哪里走?!第二回合,才刚刚开始呢……”
庄司甚右卫门长袖曼舞,满山遍野的火光都朝着他手中汇聚……
“吼……”
嗅到了生者的气息,那群痛苦哀嚎、浑身火光冲天的“焰人”,也发出了贪婪的嘶吼,踏着漫山遍野的火焰朝着柳生又寿郎围拢上来……
“抱歉,你们……”
淡然矗立火海之中,柳生又寿郎一手护住骨瓮,另一只手搭上刀柄,全身上下灵力翻涌……
“……挡路了。”
巨大的刀光,自柳生又寿郎手中挥出,将他脚下的火海一分为二……
“不!!!”
无论是那沿着山道扑面而来的“焰人”,还是他们身后火光冲天的庄司甚右卫门,全都在似缓实快的刀光之中,化作一地碎裂的焦炭。
就连他身上那件紫色大振袖和服,也难以幸免地在刀光下四分五裂、碎成一片片破布……
毫无抵抗之力。
692 如是我闻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获得了这能够焚烧一切的力量……”
坍塌一地,庄司甚右卫门仅剩的半颗焦炭般的头颅上,满是不甘与愤懑。
“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刚才那一剑之中,分明带上了某种超越人力所及的境界。
“这一招……”
为什么,自己明明通过这件和服,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又叫什么……”
却依旧不是这个男人一刀之敌。
“这是新免老师见识了那些非人的存在之后,游历日本、修佛、学画,研读龙国典籍,于临终前完成的最终一式……”
小心翼翼地捧着怀中的骨瓮,柳生又寿郎低着头走过热气升腾、黑炭遍布的山道。
“日与月、阴与阳,相互对立、升华、统一……”
“这唯有镇静己身、化剑心为零,方能斩出的无限之剑,名曰零之天元。”
方才这一件刀中蕴含无限的“零之天元”,是专属于觉醒灵感的剑术至强者的剑道。
就连创出这招的新免老师,以及负责代师授业的银次师兄,都不曾用出过。
“好、好一个零之天……”
破碎的和服如雨般洒落,庄司甚右卫门眼窟中火光逐渐熄灭。
“这……”
从他的尸身旁走过,柳生又寿郎麻木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那堆破布之中。
“……是斩偏了吗?”
那里,一截鲜艳欲滴、一尘不染的宽大振袖,正静静地萦绕在火光之中。
那振袖上交织的火纹与白樱,与他身上那件宽袍和服上的绣纹,几乎一模一样。
这半截振袖,不知为何,竟然没有随着整件和服一起,在那道能斩碎鬼神的剑光之中破碎……
“不……我不可能斩偏……”
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这截看似寻常的振袖内侧,似乎粘着一层纤薄的、有着细碎纹路的暗红皮革。
“这皮革,难道是……”
为了振袖下垂、舒展的美感,袖口部分往往会添加内衬、做得略微重一些。
但以皮革作为内衬,极为罕见。
“错不了,这是怨物!”
一股仿佛无穷无尽、吞噬一切的灼热之意,自那皮革之中传来。
“呼……”
“桀桀桀桀……”
在突如其来的狞笑声中,山间大火引发的上升热浪,已经将那截振袖高高托起……
“铮。”
犀利的剑光斩过,那道半空中火光萦绕的振袖,也只是随之摆动了一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说过了,吉原的王,将会和这欲望之火一起,不死不灭……”
孤立在大火燃烧的山头,柳生又寿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截振袖,带着庄司甚右卫门的狂笑,朝着江户城的方向飘飞而去……
“就算要死,也要让整个吉原……不,整个江户……给我陪葬!!!!”
点点火星自长袖上洒落,沿途的一栋栋木制建筑,随之被暴起的烈焰吞噬……
……
“呜呜呜……呀美……”
吉原长街正中央,一丝不挂、波涛汹涌的半透明“极乐化身”,正在忘情地低吟浅唱。
在这数层楼高的“极乐化身”四周百米的范围内,无数灵体横陈、交缠不休,配合地发出激烈的鼓掌声。
“亚达……啊啊啊……”
她双手不安份地绕梁三日,却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心底源源不绝涌出的那份渴望与难耐。
持续从吉原游廓每一寸地面下方破土而出的地缚灵,正如同寻求解脱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那“极乐化身”涌入。
这些焦黑残破、火光四溅的地缚灵,一进入到“极乐化身”周围数米,便会在粉色佛光之中恢复生前的形象,加入这场大型多人在线公平竞技运动之中。
一念不生,欢喜寂灭。
时不时,会有灵体忽然显化出狰狞骷髅之相,却浑然不自知,依旧沉迷于竞技之中……
“啊啊啊啊!!!”
可是,四周那原本沉浸在愉悦巅峰的“玩家”,突然发现与自己同台竞技竞技的对手,从曼妙佳人化作了森森白骨,顿时吓得一泻千里、崩溃为遍地粉光!
欢喜佛法·红粉骨相。
随着那些灵体在寂灭之中崩坏、残留的粉色光点融入,那“极乐化身”的体型就会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增长一丝。
“……已故已故已故!!!”
“极乐化身”下方,同样未着片缕、浑身火焰熊熊燃烧的加藤纯子,正颤抖着与外侧的法身做出同步的举动。
那摇曳火光之中,她肤如凝脂、高低起伏的身躯,逐渐红肿、碳化,随即又恢复白皙……
加藤纯子已经不记得,这是第自己几次,发出这样的嘶吼。
她仿佛回到了,拍摄成名作“大乱X”、独自与十多位业内顶级高手车轮战的那一晚……
虽然那一场巅峰之战,依靠着“无尽曼陀罗”临场榨取生命精华治愈自身的优势,最终熬到导演喊“收工”、说着“谢谢招待”、“辛苦了”踩着那些高手的肉体下去吃鸡腿便当的人是她……
但这一次,不一样。
哪怕今日搭了安倍君的顺风车,顿悟了“大寂灭”的禅意,能够将这些地缚灵在愉悦巅峰之际、现出粉红白骨相“提前超度”,而不用等待其自行崩坏。
但“无欲之界”将这些灵体在大欢喜、大寂灭之中渡化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将他们残留下来的慾念纳入体内。
这些灵体在神隐中被欲火灼烧了不知多少年,灵魂深处累积的欲念是寻常灵体数百倍……
被这磅礴似海的慾念,如同打桩机一般狂暴而高速地透入灵魂深处,加藤纯子此时已然神智不清、沉沦情海、无法自拔……
“阿弥陀佛……”
加藤纯子迷离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明悟。
“无尽曼陀罗”储存的生命精华,能够抵挡欲火高温和灼烧带给肉体的伤势……
但继续下去,自己的灵魂,却会因为承受不住这无尽的欲念,而在大欢喜中先一步崩坏。
此刻,身前不远处、已经脱离了“极乐法身”佛光压制的牛头鬼神,不知为何严阵以待地凝望远方,没有趁机解决自己。
趁现在,强行中断术式,以耗尽“无尽曼陀罗”内多年积累的生命精华为代价,抽身离去还来得及。
但是……
693 以何为师
“小僧宗纯,愿以此身行六菠萝蜜,对治悭吝贪爱烦恼,施与众生利乐,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破于欲界色无色界,以此身渡众生离苦乃至得安乐!”
当年,立于佛国泰土之上,站在手术室门前发下的宏愿,回荡在加藤纯子耳边。
“陷入苦难的众生,就在眼前……”
一旦因为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而在宏愿之前后退这一步,便会成为修行一道上终生无法逾越的天堑!
“我宗纯若是今日在此退缩,宏愿破灭不提,恐今后再也无法证道空海老师佛塔之前!”
……
十年前,神奈川县,川崎市,平间寺。
“空海老师,宗纯近日有惑难明。”
偏殿“不动堂”之中,一名粉面朱唇、稚嫩中带着秀美的小沙弥,毕恭毕敬地看向了身旁紧闭双目、低声诵经的老和尚。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老师,这个故事背后暗含的时空轮转、因果循环、宛若巨蛇吞尾、永无止境之理,您已经教诲过多次了。”
听见这句一开始就要重复数个小时的“全自动复读禅机”,名为“宗纯”的小沙弥,连忙轻声打断了老师的话头。
“咳咳……既如此,你还有何惑不解?”
“为何,师兄们都可以修行‘天眼通’,但自我开始,却不得再修习神通法门……可是宗纯资质过于愚钝?”
深深吸了口气,宗纯还是将心中困惑直言不讳。
“这天眼通一道,虽然为我平间寺历代相传的无上神通,却暗藏着远超生死的大恐怖!其余师兄弟虽入此途,但能触及到那个境界的可能性甚微……但你不同!”
空海闭目伸手,熟练地在宗纯那颗手感极佳的“嫩头”上婆娑了数下,微微叹了口气。
“宗纯,你天生觉醒灵感,资质乃川崎大师寺百年罕见,日后成就必然在我之上……佛门神通,非只天眼通一途可修,你大可放手去寻属于自己的道。”
“阿弥陀佛,寻找自己的道吗?宗纯知道了……”
宗纯欲言又止地看着闭目诵经的老师,一双大眼之中,依旧满是不解。
“除此之外,弟子还有一事不解。”
“且讲。”
“明明《肉食妻带解禁令》,准许僧人蓄发、娶妻、生子、食酒肉。但为何,如宗藤师兄这样的平间寺僧人,一旦破戒,便唯有还俗一途?”
今日中午,宗藤师兄被发现在寺外向一名女性香客提供“肉身净化”服务……
下午便打包盘缠、被无情地逐出了寺门。
宗藤师兄与他自幼一同在寺内修行、感情深厚,虽然灵力淡薄、佛法资质平平,但千锤百炼的体术十分了得,特别是一手鹰指功和毗卢鞭法冠绝全寺。
只是因为一次破戒,便被师傅狠心赶下山门,实在是令人扼腕。
“宗纯,我且问你,何为戒律?”
“回老师,尸罗曰戒,防非止恶之意,婆罗叉曰律,律法之意。戒指不可为之事,律乃应做之事。”
“五戒为何?”
“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沙弥尼十戒为何?”
“沙弥尼十戒,乃不杀戒、不盗戒、不淫戒、不妄语戒、不饮酒戒、离高广大床戒、离花戒、离歌舞等戒、不蓄金银财宝戒、离非时食戒……”
面对老师的问询,宗纯对答如流地诵出了自幼修习、早已根植入心底的清规戒律。
佛门清规戒律,繁剧纷扰,条目甚多。
五戒,是佛门弟子的基本戒,不论出家在家皆应遵守。
沙弥尼十戒,乃川崎大师寺加封沙弥的弟子守持的戒律。
加封比丘的僧人更加严苛,需受“具足戒”、遵循波罗夷、僧伽婆师沙、不定、舍堕、单堕、波罗提提舍尼、众学、灭诤等八大类共二百五十条戒律。
“戒为无上菩提之本,乃七众修行之轨持和法门,吾等凡俗若无戒律相持,无异于苦海无舟……”
“皇室当初颁布《肉食妻带解禁令》涉及神道教与我佛门之争,妄图以法乱戒、侵蚀我佛门修行根基。”
空海婆娑着手中佛珠,微微一叹。
“在家五戒、沙弥尼十戒尚不能守,具足戒又何如?与其让宗藤囚在这青灯古佛前蹉跎一生,倒不若在俗世红尘、人欲恶业之中历练一番,或能另有一番天地。”
“出世与入世皆为修行,得者皆道,无分高下。正如我不传你天眼通,你终究也会寻到属于自己的‘道’。”
“得者皆道,无分高下……所以,无论身在何方,最重要的是坚持属于自己的道吗?”
重复了一遍老师的教诲之后,宗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老师一片苦心,宗纯受教了。”
“心马驰恶道,放逸难禁制,佛说一切戒,亦如利辔勒。戒如舟船,无始生死为此岸,身口意恶为中流,三业解脱为彼岸……宗纯,我且问你……”
空海缓缓起身,伸手在宗纯那皮薄肉嫩的青皮上肆意地婆娑了几下,朝着自己的厢房而去……
“我住世之时,你尚可依我为师,我涅槃以后,你又应依谁为师呢?”
只留下苦苦冥思的宗纯,独自跪坐在堂内。
“依谁为师……比师傅佛法修为更高深、能为我指明道之所在的,又有何人呢?”
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佛像,他圆圆的大眼中,逐渐有了明悟。
……
“我依我佛为师,行这渡化众生之道……”
在无尽欲念之中天旋地转,长发飞舞的加藤纯子,神色迷离地喃喃自语。
“难道,终究是错了吗?”
她头顶那“极乐化身”也如同沙雕一般,碎成点点粉色颗粒,随风而散……
『那边的两个牛头人,给我听好了……在下除灵者荒木宗介,代号‘涩经大寂寞猛男’……』
隐隐约约间,有男子嘈杂的吼叫,被呼啸的狂风送入耳中……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是荒木君吗……来不及了,可惜终究还是没能与你好好论道一场……”
加藤纯子灵魂中的佛性,终于承受不住不断涌入的欲念,开始土崩瓦解……
694 知识的海洋
“桀桀桀桀,愚不可及……从你妄自菲薄、想要容纳众生之欲那一刻开始,自我毁灭就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凝视远处、翘首以待的两只牛鬼,也彻底挣脱了“无欲之界”的压制。
“不过,在你灵魂自行崩溃之前,可别浪费了这些萃取到极致的慾望……哞!!!”
牠们一左一右抱住那体积堪比自身两倍的“极乐化身”疯狂撕扯、大快朵颐,将那些粉色颗粒掠入自己体内,发出了欢畅的啼叫。
“好……更多……再来……”
吉原游廓内,得到慾望的滋润,分处两地的三头牛鬼,体表火焰直接化为火柱,冲破了天穹上的乌云。
“……只要有了这些慾望,我就是永远不灭的,吉原的王!”
祂们的身躯,如同充气的气球一样,在炸裂的火光中快速膨胀,节节攀升……
而被钳制在中间的“极乐化身”,则在四分五裂、急剧缩水的同时,好似加速腐烂的尸骨一般,在“白骨相”和“粉红相”之间来回切换、越发不稳。
“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带着越来越近的尖锐轰鸣声,一道细碎的黑色龙卷风摧枯拉朽地自建筑群之中掠过,来到了两头牛鬼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内……
“哼,终于过来了吗……可惜,已经迟了……”
“阵枢触手可得……再加上这位高僧为我萃取的极致慾望作为‘燃料’……”
那三头化身火柱的牛鬼,身形已经恢复到了最初的近三十米高,空洞眼窟中狂虐的火焰,贪婪地看着脚下的吉原游廓。
“至少,在这“吉原炎上”里,我是无人可敌的存在!!!”
话音未落,其中一头牛鬼,已经带着浑厚若实的火柱,主动与那狂暴的黑色龙卷撞到了一起……
“来吧,就如之前所说的,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与阁下深入浅出地交流一番!”
风火交融,裹挟在那龙卷风之中的怨气,全都被欲火所吞噬。
“轰轰轰轰……”
怨气焚尽,露出了在建筑群之间高速冲刺、浑身熔岩光芒涌动的……
全自动无人驾驶机车。
“啧,藏头露尾的小虫子……”
那机车空荡荡的背部,并没有庄司甚右卫门预料之中那名能召唤黑色手臂的金发男子。
想必,对方是在相撞之前,借着这黑色龙卷的掩护,提前跃下了车。
“……我看你能躲去哪里?!”
祂若有感应般回过头,看向了那具整个上半身已经消失无踪、只剩半个身子的“极乐化身”下方……
欲火肆虐、化作炼狱焦土的长街上,无数灵体尚在互相纠缠。
“哇喔,这场面,可比MK9527里混乱多了……大型学习资料拍摄现场,也不过如此了吧。”
『啧啧,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种和那种姿势……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就在战国武士吸引了那牛鬼注意力的当头,一名面带红晕、鼻孔放大、呼吸粗重的男子,已经蹑手蹑脚地踏入了这片“大型多人在线公平竞技运动”会场……
在知识的海洋之中遨游,他闪烁的目光中透出对学习的饥渴,时不时揉一揉发痒的鼻孔。
“这位小哥……来和我们一起……乐呵乐呵……”
“你那边有什么好玩的,看看奴家这边,还能再容得下……”
“你们说什么呢,这位仁兄可不是那种人!我看阁下深不可测,不如与吾等同流合污,哼……哼哼……”
见有“新玩家”登录,那些在知识的海洋中激战不休、难舍难分的灵体,全都向他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咳咳……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我很抱歉……”
『喂喂!这种奇怪的地方就别伸过来了,已经完全突破人类XP极限了啊……』
任凭那些层层叠叠、难舍难分的灵体触碰自己的身体、随即又如闭合的含羞草般缓缓退开……
金发男子一步一个脚印地,在这“知识的海洋”中前行着。
“在这里煎熬、痛苦了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容易吧……”
他双脚所过之处,烈焰消弭、怨气消散,露出了雅致的细碎石子路。
“已经没事了……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
在他身后,是一具具恭候两侧,双手合十、淡然微笑的纯白灵体。
“我,除灵者荒木宗介,来了!”
悄然来到这里、使这场“大型多人在线公平竞技运动”中断的,正是以抢(前)先(排)救(围)人(观)为第一战略目标,借着怨气和战国武士的掩护,“抢先偷跑”、“提前下车”、“绕后偷袭”的荒木宗介。
从那两头牛鬼的视线从上往下看去,只见这粉色肢体蠕动的海洋,正随着那名金发男子的移动,开始化作白色的丛林。
就连那代表着纯粹慾望的粉色颗粒,也倦鸟归林般涌入对方体内,消失无踪。
“这家伙……明明没有身负欲火,是怎么做到的……”
见到这诡谲的一幕,还在大口啃食“极乐化身”、疯狂榨取慾望的牛鬼,露出了震撼的目光。
“慾望,可是镌刻在人类本能之中、外力无法抹除的事物……”
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些白色灵体置身欲火之中,却丝毫不再受其灼烧……
这只能说明,他们心中一切的“欲”,都已因为主动“放下”而彻底消弭。
在欲火中折磨了数百年、灵魂深处除了慾望什么都已不复存在的灵魂,怎么可能还会如得道高僧般懂得“放下”?!
“未经允许,敢在吉原动我的人……”
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庄司甚右卫门心底浮起,让祂烦躁地一拳将身旁的“极乐化身”轰成粉末!
“无论你是什么……”
这个自称“除灵者”的非人存在,摧枯拉朽地破坏着这座神隐的根基,抢夺作为自己力量之源的纯粹慾望就算了……
现在竟然胆敢净化这些作为慾望源泉、维持此间欲火不灭的地缚灵!
“在吃了我吉原的,都必须给我吐出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是吉原游廓自建立以来,颠补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