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猫(上)
正当说话之际,大名府城内又喧哗起来,还能听到金属锁链的声音,。也古感到心隐隐的惊讶,难道大名府兵决定孤注一掷,与蒙军进行夜间决战吗?
汉儿军们反应的慢一些,蒙古人已经集体上了战马。长久的战争生活使得蒙古人吃饭的时候左手还挎着马刀,一旦军情有变,即刻就能上马作战。
而依旧睡眼松惺的汉儿军此刻才从帐篷里面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身上穿的都是单衣,这个丢了帽子,那个找不到腰刀,一片喧哗混乱不止,也古忍不住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
白天杀死了妇人和两个孩子的小校愤怒的叫骂着,用脚踢士兵的屁股,让他们快些整军备战。
但是城门那边传来的喧哗声却没有战鼓与木柝相伴,夜间看不大清楚,但是有战争经验的老兵告诉也古:“这些人不是朝咱们过来的,而且步伐散乱,倒像是在逃跑。”
也古坐在战马上,在他认为诺颜贵族应该具有的风度允许的最大范围内微微前倾,往前眺望一下,努力的想分辨出黑夜里面那些混杂的流动的轮廓,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也古无法想象大名府内现在的慌乱状况,得知承裔逃走之后,城内的士气顿时崩溃了。很多士兵的家就在城外,今天白天的战斗中,他们的家人肯定不能逃过一劫,有些人因此义愤填膺,决心和蒙古人死战到底;而还有一些人万念俱灰,准备离开城墙向蒙古人投降,也许那样还能换来一条生路,或者见到侥幸幸存的家人。
更多的人并没有如此多的想法,他们只是意识到:如果连主帅都逃走了的话,那么仗一定是马上就要输了。
于是乎士兵们打开铁门,蜂拥而出,大名府内的居民们也一并跑了出来,这些人抱着家产,赶着马车,想要求一条生路。
“敢逃跑者立斩不赦!”左金玉大马金刀的站在城门口拦住了想要离开的士兵,他的脸神无比凶狠,胡须都在抖动:“大名府城已经危在旦夕,此刻只能与家乡父老共存亡!城内还有我们的亲戚朋友,还有躲避进来的周围村民。此刻大丈夫但有守土之责,绝无苟活之念!”
不少士兵被左金玉的义气所震慑,暂时停下了脚步,毕竟城内还有不少士兵的家人,如果现在逃跑了,以后家人的处境又该如何呢?
人可不是只看眼前利益的猪狗之辈,虽然留在城内很危险,但是不少士兵听从了左金玉的感召,决心回到城头布防,与蒙古人死战到底。
正当形势向有利的方向转化之际,突然城内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十几辆车从大道边上冲了过来。“让开让开,藩台老爷的车驾!”
所有的人都赶紧躲开,这些马车即刻飞驰而过,此外还有骑马的、步行的大名府内大小官员富户,他们推着小车、载着家产、手里拿着给蒙古人的买命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两边围着的士兵,顺着大开的城门逃了出去。
“赶紧关城门,蒙古人要来了!”眼看着情形发生了变化,士兵们再次动摇起来,左金玉当机立断,招呼亲信士兵赶紧把城门放下。不少留存的官员还在哀叹要求左金玉赶紧开门,但是左金玉可不理会这些人,士兵们纷纷将铁锁断开,铁门轰然落下。
“糊涂,大家以为现在出门就活得了吗?外面都是蒙古人,游骑布满乡野,纵然你能逃出城池,还能逃出他们的马刀吗?你以为给了点钱,蒙古人就能给你活命吗?别看那些人从城里逃出去了,走不了几里地都要成蒙古人的口中食!”
左金玉抽出长刀:“为今之计,只有死守城池待援,咱们大名府天下名镇,数万民居,又有高大坚固的城池可以依托,难道还打不赢蒙古人吗!”
这个时候,戴庆也带着高家军的人马赶到,高家军的战斗意志更加充沛,根本没有想到逃跑的事。他们来到之后就迅速把大名府准备逃跑的人全都逼到街角,命令他们不准妄动,把聚集在城门附近的士兵重新押回他们的营地去,在高家军的协助下,左金玉终于稳定住了大名府内的情况。
左金玉的料想并不错,发觉城内有异动之后,也古立刻带着三百多名蒙古骑兵靠近城墙侦察,如果左金玉稍微慢一步,这三百多人就要直冲进城内,以当时大名府守军士气低落、组织混乱的情况来看,这三百人即刻就能大杀特杀,控制城门,那么城内居民的命运就彻底终结了。
尽管晚了一步,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城内跑出来的逃兵和官吏极多,蒙古人欲擒故纵,先放任他们跑了两三里地,随后从容的将之杀戮殆尽,有些人可怜巴巴的献出银子,但结果还是免不了挨上一刀,银子要拿走人头和妻小也要拿走,以至于漳河河水尽赤,因而缴获的财货无算。
者勒蔑坚持在帐篷外,直到看到也古将这一切都做完,才满意的点点头,郭宝玉等人也都赞赏,也古虽然年轻,但已经表现出了虎虎生气,就像是一头刚出生的小狼崽子一样,日后肯定是一头凶猛的灰狼。
“也古王爷已经有了蒙古男儿的气质,他到了独立指挥军队的年龄了,让他立下战功吧!”者勒蔑露出了最近几年都很少有的笑容。
“确实是个深受长生天偏爱的人,现在虽然年轻,但是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者勒蔑呼了口冷气:“长生偏爱谁,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就比如速不台的大儿子兀良合台,虽然才十岁,但未来一定是一员蒙古大将!”
此时也古已经策马返回营寨,听到了诸位将领对自己的议论,脸上露出年轻人特有的那种努力保持谦虚却忍不住得意的神色。
“所以说,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情吧,你们会成为大蒙古国的新一代,未来的大蒙古国还要靠你们。”者勒蔑缓缓的转过身:“天气很凉,这让我身上的旧伤有些疼。”
“者勒蔑,您快回去。”也古急匆匆的跳下马,要亲自为者勒蔑带路,像他的那可儿一样牵着他的马,服侍他回去睡觉。
“不,你不用这么带我回去,也古王爷,今天白天要注意警戒。”者勒蔑制止了也古。
也古挺起胸膛,重重地说了一声:“是。”
城外如此的变故并没有影响到左绫,此时她正跟三四个女伴躲在屋子里。
“钟队正喜欢猫,特别是这种小狸猫,上次他来教球的时候,就夸过我家养的猫可爱。”一个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小猫,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分不清恭维和夸奖:“左绫,现在就你们家还有余粮,你可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小虎娘,钟队正下次来还要看它呢。”
第六章 猫(下)
左绫仔细的接过了那只小花猫,仿佛是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她轻轻抚摸着这只小猫的毛,小虎娘快活的伸了一个懒腰,立刻蜷缩在左绫怀里滚成一团。
“真不知道仗打成什么样了,你说左叔叔会不会受伤啊?”
“不会的,阿父可厉害了。”左绫虽然如此说着,心里面也担心起来,父母尽可能的在她面前不谈战争,但是她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也有死的可能。
但是他迅速的把这个想法从脑中驱除出去,为什么父亲可能会死呢?他不是我的父亲吗。
左金玉此时却十分凝重,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了死的可能。
这次溃军之后,大名府内留下的能战之军只剩下不足四百人,再加上一百名高家军,五百人分守四面墙壁,兵力可以说是捉襟见肘,虽然签了上万城内的民夫,但这些人能否上战场还是个问题。
此时他终于想起高俊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悲哀呀,大名府的城墙依旧是那么坚固,可是人心却是一盘散沙。
安排完值夜的人员,检查了各项设施,左金玉一声不发的离开城墙,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作战期间,他决心不再回家,留在城墙下的兵棚内,平时这里是城墙上站岗士兵休息的地方,现如今也身兼了城防司令部的职责。
然而,在这里他却等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一个年纪轻轻的使女前来拜见左金玉,并且声称自己的主母有东西要给他。
“又给了我什么呀?”
“左千户赶紧吃吧,这是我们家主母亲手做的。”这名使女把食盒端了上来,里面是两色精美的饭菜。
左金玉的胡须不经意的抖动一下,似乎是要笑起来,但他随即就板起了脸:“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我撤走,守城期间我要与全体将士同甘苦,共患难。”
但是那名侍女不依不饶,最后干脆眨眨眼睛说:“左千户如果一定要收回的话,那我回去可少不了要罚跪了,左千户一定要上门解释一下,求求你了。”
左金玉点点头,使女将食盒收拾好就匆匆离开了。前脚刚走,后脚大名府的另外几名军官前来参见。进门与出门的人对视的那一刻,军官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老左,你艳福不浅。”
左金玉只是笑了笑,随即就围着桌子指点起来,他解开腰带当做大名城墙,和其他军官探讨起蒙古人进攻的可能性。
“现在来看,咱们手上的军马不足,是害怕蒙古人的强攻了,如果他们不长期围困而是直接攻城的话,这帮子民夫什么也干不了。要注意的是,蒙古人也是会修到更好的攻城器械的,他们手下有汉儿军,这群人说不定懂得造炮。”
此时所谓的炮指的还是投石机,并且是拉扯式的,直到金朝灭亡,蒙古人对于投石机的制作一直不甚了然,直到金朝末年,他们还被两个河东金军俘虏忽悠,做了一批能够气死阿基米德的破烂东西。
但这种威胁毕竟客观存在,谁知道汉儿军中有没有几个甘愿为蒙军效力的炮手呢?
“你们说如果你们是蒙古人,应该怎么打?”
“我觉得应该长期围困等到咱们城内粮食用尽。”
“挖地道吧,反正有这么多汉儿军可以驱使。”
“还是到周围村庄里抓人添沟壑。”
针对蒙古人可能采用的办法,大家又进行了一轮修改,惩防体系逐渐变得完善起来,但最大的漏洞还是缺少人,缺少技术娴熟的士兵。
正当他们围着左金玉的腰带指指点点的时候,有一个特别希望左金玉在他面前解下腰带的女人还在帐内独自感叹自己不幸的生活。
“小红,此事无需怪你,这个臭男人就这样。”说着一滴眼泪已经从眼角滑落,赶紧用手轻轻擦掉,装作蛮不在乎的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了,老娘我真的要招个入赘的男人,门前排队能从大名府一直排到东平府,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赵林氏,大名府一半以上支持寡妇再嫁的男人的根本动力,全城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带着满腹怨恨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梦。
一样睡不着的是左绫,她偷偷爬起来看自己新收养的小虎娘怎么样了,新来的宠物总是特别得到主人的关爱。
“阿绫,你还没睡吗?”隔壁房间传出了母亲的询问声。
“我就睡。”左绫低声说着,此时小虎娘已经开始了他一天的巡查工作,到处寻找老鼠,但是在这个人都吃不饱饭的时代,老鼠们也生计艰难,看样子今天晚上他还没开张。
“不知道钟队正在来大名府的时候,看到这只小狸奴会不会欢喜。”左绫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恼人的战争何时才能结束。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干鱼:“吃吧,明天开始括粟,再就没有多余的饭菜吃了。”
一墙之隔的那一边,左夫人奚氏也没有睡,就着昏暗的灯光还在缝补丈夫的争议。她穿着白色的粗布睡衣,显得寒酸得很,但是依旧举止端庄,从她的动作细节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大家之子,即使是岁月洗磨,也没有让她身上那股雍容的气质消失。
左金玉今晚同样难以入眠,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就爬了起来,检查城头上的战备状况,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普通的农民兵们没有受过训练,在战场上显得不知所措。他们有的时候过于老实,甚至连守城的器械都不敢碰一下,而更多的时候则散漫拖大,居然成群结队的开始赌博睡觉。
在这种时刻,大名府残余的士兵和高家军必须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戴庆亲自布置巡逻的体系,让军兵们每个人都分别兼管一段城墙,督促被征发的平民做好准备,防御黑鞑的袭击。
一整天连待上一整夜,蒙古人发动了六、七次袭击,都是让人猝不及防的时机,但是蒙古人只是呐喊一阵,乱箭干掉几个倒霉蛋,就立刻拨马撤了回去,城内守军除了惊慌失措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能干。
连续三天的袭扰之后,大名府士气可见的削弱了。
左绫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城市的危险,左金玉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还年幼的女儿的,此刻他又和两三个女伴在一起,手里不断的爱抚那只小猫。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孩子指着外面:“阿玲你快看那个狐狸精来了。”
任林氏迈着细碎的步伐,带着使女到了左金玉家墙边,她手里托着一个食盒。
“这不是阿绫吗?那是你养的小狸奴吗?”
“这不是小狸奴,而是斑斓虎!”左绫不开心的看着眼前这位阿姨:“专门吃狐狸!”
第七章 牛(上)
那女子脸色即刻僵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似乎对刚才的事根本不以为意。
奚氏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走了出来,看到墙外的女子,只是很平静的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现在城里都括粟了,我想大家一定吃的都不大好,所以给你们送些果品来。”
“多谢任夫人费心,不过外子好歹也是大名府的守城千户,还不至于让我们娘俩忍饥挨冻。”奚氏很客气的把食盒推了回去:“等到外资回来,我一定让他亲自前去致谢,不过这些果品还是任夫人自己留着为好。”
城头之上的左金玉并不知道家里的变故,他正在为粮食发愁。
之前,大名府官吏逃跑的时候,顺带捎走了粮仓的不少粮食,他在去检查的时候,又发现官仓粮食大多发霉,要么就是虚有的空额,粮食根本不足以供全城两月之用。
“能顶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吧,把括粟的额度再加一些。”
“大名府那些老爷们多多少少还有些粮食,可是我们也不敢去括啊。”大名府录事司的官吏们很是愁眉苦脸。
“我亲自去谈,只要能谈下一家做个表率,其他的人多少会捐出些,我去殷家。”
几名大名府的军官摆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一个人假装重重咳嗽了一声,低声对左金玉说:“左千户,已经到了这种情形,就别再扭扭捏捏的了,您还是直接去找任夫人谈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她肯定会倾囊而出的,这样的话,也许别家就能痛快些。”
踌躇了一下,左金玉点点头:“大礼不辞小让,此时我也只能舍出这张脸了。”
正当城头上交谈之际,蒙古人的营地却突然响动起来,战鼓声声,号角连连,蒙古骑兵逐队出营。
城头上也登时紧张起来,士兵们抓紧了武器,最后检查一次各项城防设备,看样子,在包围大名府长达七天之后,蒙古人终于要动手了。
“草原上的牛各种各样,有黄牛,有牦牛,还有红牛、青牛。”者勒蔑指着不远处大大小小不一的牛皮筒子,对也古说:“王子,等你有了自己的部署,可要善待他们,让他们好生放养牛羊,生活好过一些才好。看到牛,要想到牛角能不能做弓,能不能用来耕地犁田,也不要总想着肉好不好吃。”
“中原人耕地犁田,咱们还用得着吗?”
“当年咱们蒙古人为了吃饱饭什么不干。”者勒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的曾叔祖父就曾经被敌人打败,不得不躲入山中,耕田为食。不过你说的对,放牧牛羊才是蒙古人的根本,这项技艺一定不能丢掉。”
也古点点头,开始观察眼前这些牛皮。
很明显,这些牛生前一定都是些庞然大物,就像草原上的摔跤手一样受人尊敬,本来过的是十分安逸的生活,红牛是草原人心生羡慕的浪荡汉和甩手掌柜,他们的一天悠闲自在,庞大的身躯使狼群不敢接近,悬殊的配比使得他们永远不缺夫人和侍妾,除去彼此之间的斗争碰撞之外,从来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为了可汗的统一大业,红牛们也要献出自己的皮来,除去军中常用的那些用途,就是眼下蒙古人的攻城绝技牛皮筒子。
“制作这样的牛皮筒子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所以,你要打一座城池的话,能否打得下来就要看你三个月前在做什么,聪明人能够预想到事情的变化而提早做出准备,而蠢人只会在事情来临之际慌手慌脚。你看看咱们的汉儿军,他们到现在还在找制作投石机的木材呢。”
也古笑了起来,郭宝玉的汉儿军来之后才发觉缺少制作大砲的木材,眼下汉儿军们还在漫山遍野的寻找高大树木。
在城头上,左金玉看到了十分奇怪的现象,蒙古人的骑兵没有像以往一样突击到城下放箭,而是远远的围绕着城墙停了下来。不少穿着盔甲的蒙古人下了马,开始摆弄一些巨大的皮制品。
“那些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好像很轻,应该是中空的。”
“是牛皮,是牛皮桶子,就是把一整块的牛皮想办法剥下来制作的。真奇怪,他们拿这些东西干什么?”一名大名府兵马司的军辖仔细观察,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牛皮坚韧不能透,而且表面光滑……”
仿佛是要印证大家的猜测一样,在第一个牛皮筒子摆好之后,第二个牛皮筒子随即铺上,然后是第三个和第四个,居然连成了一道长长的轨道,向城墙推进。蒙古人居然在硕大的牛皮桶里面向前行进。
“好大的牛皮,居然可以容纳人在其中通行,快,放箭!”左金玉一声令下,十几名弓箭手同时放箭,但是箭射到牛皮上却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我们没能击穿他们的牛皮!”有士兵惊叫起来。
“快上弩箭,用神臂弓!”
大名府这样的城市当然有神臂弓装配,但是神臂弓发射起来准头却一般,终于有一箭稳稳地插在了牛皮上。
“好像击穿了。”
然而仅仅是箭头进去了,整个箭杆还留在牛皮外面,对于在里面不断蠕动前进的蒙古人根本毫无作用。
“上礌石!”眼看着牛皮越铺越近,民夫们搬来巨大的石头扔了下去。
然而石头在牛皮上轻轻打了个滑,就落到一边而去,仅仅在上面留下一道细细的白色痕迹而已,牛皮质地坚硬光滑,箭不能穿时,石不能破。
左金玉是真的震惊了,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手段。
“看看能不能放火,准备油、酒、干草!”
确实在城下点燃了几滩火,但是处理过的牛皮很不容易点着,里面虽然热了些,但是依旧可以通行,蒙古人已经将牛皮铺到了城下,城墙上传来奇怪的响声,蒙古人在凿墙!
左金玉眼看情形不对,决心破釜沉舟:“准备随我杀出去,将牛皮桶的里面的毛毛虫们一举擒杀。城头上强弓劲弩预备着,如果远处的蒙古骑兵靠近的话,就立刻乱箭射退之!”
这确实是可行的办法,但是眼下却遇到了人力上的困难,城里只有五百军兵,而操作弓弩是民夫们所力不能及的,所以说守城、出城作战人手都不够,如果强行分兵的话,必然是逐两兔而不得一兔。
“准备随我出城作战,大不了咱们当一回敢死队,把这些牛皮全都处理掉之后,就算被那群蒙古骑兵杀了也死而无憾了。”左金玉开始交代他出城之后的防守事宜,很明显是要和蒙古人决一死战,同归于尽。
第八章 牛(下)
三百多名敢死队员已经集结完毕,都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左金玉在他们面前走了一圈,士兵们在主将面前昂首挺胸,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士气可用。
戴庆听得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赶到,但是眼下高家军也分在几面城墙上各自负责一段,抽不出多少兵力来,只是增加了十几个人,拉动硬弓,为敢死队射住阵脚。
准备完毕,左金玉率领敢死队在城门做好准备,打了个手势。
几十名民夫发声呐喊,一起把铁门缓缓的吊了起来。
城外的蒙古骑兵立刻就有了反应,他们横向跑动加速,随即直直的向城门冲了过来。但是左金玉的动作一点也不慢,第一个呐喊着跑了出去,牛皮筒子里的蒙古军还在用力的用工具凿着墙根,身子挤在牛皮桶子里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一连被砍倒了好几个。
敢死队员中也有不少民夫,他们不负责战斗,只是立刻把牛皮筒子收起来,往火堆里点着,很快就冒出了滚滚浓烟。
但是蒙古人的骑兵转瞬间就奔到了眼前,城上的射击根本不足以停滞他们。左金玉窘迫之下率队节节抗击,终于退回了铁门以内。民夫们开始用力拉上铁门,蒙古人害怕被困在城里,纷纷从还没有关上的铁门中逃了出去。
左金玉损失了40多人,仅仅砍杀了十几名敌人,毁了十几个牛皮筒子而已,虽然蒙古人的攻势暂时停滞了一阵,但是当天下午他们把剩余的牛皮筒子集中起来,又开始用相同的方式攻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戴庆却没有在城墙之上,而是跟左金玉一起在一户朱门大院之中。
“我也不甚清楚此物究竟放在哪里?这账本都是年深月久的了,还要让小的们再去检查搜索一番。”任林氏坐在主位,左金玉和戴庆二人座在其下。
“请任夫人千万查找此物,石脂水乃是制作燃烧瓶的必要之物,但凡有此物,我等就可以御敌于城壁之外。”戴庆的话说的很诚恳。
任林式的表情也很焦急:“既然是守城急需要用的东西,莫说是几桶石脂水,就是让我的五脏六腑也不敢推辞,只是这东西确实稀少古怪,请几位再稍等片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左金玉缓缓说话了:“我记得你卧室后面有一间小阁,几年前,我来的时候在那里见到过几个木桶,边上都用铁皮贴了,里面也许装的正是此物。
戴庆吃惊的转过头,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你怎么知道她卧室后面会有阁楼,还知道里面有木桶?
任林氏一拍额头,赶紧让使女去找,果不其然,无移时,几个仆人将四个木桶抬了出来,里面装的东西略微呈黑色,有着奇怪的气味,底下还沉淀着沥青。
“石脂水,酒之精,白糖,这可太好了!”戴庆大喜过望,另外几个仆人将守城军兵指定要的小瓷瓶搬了过来,少说也有五七十个,但是任林氏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让军兵们把这些全都搬走。
戴庆带着人欢天喜地的走了,左金玉落到最后面,在他即将跨出门的一刻,任林氏有些迟疑的问:
“左,左千户,您今晚吃什么?我差使女给你送一些?”
左金玉缓缓转过头:“着实不必。”
蒙古人的攻势非常猛烈,墙壁被凿得铛铛响,站在城墙上的士兵恐惧的抖着双腿,民夫甚至有惊恐狂乱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当即就摔得七窍流血。
正当士气已经近乎不可挽回的时候,戴庆拿着已经组装好的燃烧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
“你们都给我小心点,这东西要是碰破了,咱们都必死无疑!”说着戴庆就往城下用力的砸了下一瓶。
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扔下来的一瞬间,也古就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紧紧攥住缰绳:“不好,是修罗火!”
但是来不及了,二三十个小瓶子一瞬间都被扔了下来,猛烈的火焰猛烈的喷发,顿时浓烟滚滚,纵然是牛皮筒子也经受不住燃烧瓶的猛烈炙烤,开始发出烧烤蛋白质的那种臭味,整个牛皮筒子就像一个烟道,把浓烟从头部又喷了出来,熏得城外的蒙古军阵东歪西倒。
还躲在牛皮桶子里的士兵恶心得七荤八素,纷纷从里面逃了出来,这个时候高家军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当即乱箭如雨。
猛烈的火焰一直烧到晚上,没有蒙古人试图扑灭它,整座大名府笼罩在奇怪的臭味当中。
“者勒蔑千户,您责罚我吧,我以前就被修罗火困扰过,但是我却忘记了高俊的这一可怕武器,没有及时的向您报告,以至于我们的攻城器械全都损失了。”
得知牛皮筒子都被烧毁之后,者勒蔑长时间的沉默不语,然后用力的闭上眼睛,大家发觉者勒蔑真的老了,这个春秋鼎盛的汉子如今看上去却像是风烛残年。
也古顿时心如刀绞,向者勒蔑跪了下来,痛陈自己的错误。
“必须要杀死这个高俊,如果他是山中恶魔派出来的话,那就把他送回去好了。”者勒蔑缓缓睁开眼睛,这个时候他的眼神重新有了定力:“大家都看到了,高俊使用了多么邪恶残忍的法术,他向魔鬼出卖了自己,与山中的恶魔相勾结,用恐怖的法术来迫害蒙古勇士,并且以此向阿勒坦汗献媚,使金国变成了鬼魅横行的国家。”
所有的蒙古军将都感到了恐惧,修罗火实在是无法解释的现象。
“长生天始终辟佑着我们的大汗,使我们的大汗连战连胜。他赐予我们力量,那我们就必然有消除这种恶魔以取悦长生天的责任。我们不光是为了向女真人报仇,也为了消除像高俊这样邪恶恐怖的势力,他是恶魔的化身,来自于可怕的丛林,是蒙古人永远的死敌,我们必将进行一场神圣的战争,双方是高贵的蒙古勇士和邪恶的高俊,那么,胜利者应该是谁呢?
将高俊和他的恶魔子孙全部都送回到幽深的森林里,永远不能再出来!”
野古第一个站起来,拔出他的腰刀:“伟大的长生天在上,克鲁伦河的河水作证,我,孛儿只斤·也古,将永生永世与高俊为敌,直到将这个恶魔彻底消灭!”
军将们纷纷拔出自己的马刀,连续高呼了三次消灭恶魔。
蒙古军的态度变得积极了起来,他们继续疯狂的扫荡大名府周围,频繁的袭扰大名府城,加紧制作其他攻城用具,由于牛皮筒子都被烧毁了,也古亲自带队洗劫了附近的村庄,牵走他们的耕牛。
“王爷,王爷,快快看,前面有一个村庄,咱们干点什么?”
“偷一些牛,强征给养!”野古率军向村庄行进。
第九章 燕(上)
这是位于范县的一个村庄,看到蒙古人到来之后,他们立刻献出了牛马猪羊,并且主动要替蒙古大爷们刷锅洗碗,烧灶备饭,殷勤的姿态让蒙军们非常受用。也古倒是很客气的接见了村里面的几位老者,告诉他们等蒙古人掌控这一带之后,只要他们服从于大蒙古国的统治,并且每年交出一笔钱来,就可以继续安心种地,无需担心妻子和子女从怀中被抢走。
但是,也古在这里也听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消息:扯儿必千户率领数千蒙古军向东,扫荡寿张县附近时兵分多路,不少人遭到了当地村民的袭击,这些人在蒙古军队进村之后,假意为他们烧灶做饭,并且杀猪宰羊,在里面下毒或者是趁蒙古人喝醉之后直接上来砍杀,把一队蒙古士兵消灭之后,就会立刻全村一起搬到附近的山上。
就在一天前,扯儿必千户行进到了汶阳县一带,在靠近峄山的时候遭遇到了当地民壮的袭击,这些人不是高家军,武器也五花八门,但是凭借地形优势,在山岗上疯狂的向蒙古人的阵地上抛洒箭雨,让扯儿必足足停滞了一个下午,才从容的撤走到山上。
等到扯儿必千户追上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这些人的踪影,在他们阻击的地方后面尽是牛羊的粪便,看得出来这是一批很大的牧群,那些人死命阻击,就是为了将这些动物赶上山。
越是听到这种消息,也古就越有一种预感,高俊真的不在大名府内,他就在寿张县附近,正在幽幽的盯着自己。
高俊此刻其实并没有关心也古,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蒙古人视为恶魔,他现在全神贯注的盯着扯儿必的动向。这个蒙古千户就像一头莽撞的驴一样闯进了根据地,并且东奔西跑,不断的骚扰各个村庄,向他们征收各种贡品,寻找自己的踪迹。
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汉奸,所以扯儿必虽然知道很多人逃到了山上,但是并不清楚高俊也在其中,甚至对撤到山上的人有没有高家军都半信半疑。
他也试图进攻梁山,但是堂堂水泊梁山岂是这帮蒙古人能搞得明白的,两艘小船在芦苇荡里被掀了底,十七八个蒙古人当了水鬼之后,扯儿必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暂时离开了梁山。
数以十万计的人躲在各个山寨是很大的考验,粮食消耗的飞快,各类生活用品短缺,不得不经常派遣队下山取东西,出现了几次有惊无险的状况,还好没有被蒙古人发现。
但是这么多人在山上,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高俊已经不能再这么死等下去了,他要主动诱使蒙古人前往预定战场,利用地形优势和兵力优势,最好一次性消灭三千以上的蒙古军队。
自然而然还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高俊,而高俊对此浑然不知,从上山的第一刻起,文月儿就坚信了自己的判断:高峻必然不在大名府内,他肯定躲藏在某座山里。
不过这也是一个令她苦恼的问题,鲁南群山绵延,他是躲在靠近后方的沂蒙山当中呢?还是和自己一样,躲在水坡环绕的梁山上呢。
文玉儿实在是猜不出来,每当这种时刻,他都会想方设法求助于路哲。
高家军虽然是本时代最讲究保密的军队,基层组织也相对严密,进出都有规矩,但究竟不可能达到后世的程度。经过一番打听之后,文月儿还是惊喜的知道,路哲也驻扎在梁山之上,位于北路旱寨三关那里。
找了个机会告了假,文月儿偷偷跑到北路旱寨,这里是进入梁山唯一的陆上通道,但是山势险峻,巡查军兵往来络绎不绝,一看到文月儿,立刻有人大声喝止。
“你是哪里来的女子?快快回到你营中去,休要在此观望,不然的话,将你当奸细捉了去吃它一剐!”
文月儿当时选择顺从的离开,开始想办法越过巡逻线,这个小姑娘在此时爆发出惊人的能力,居然真的越过了层层封锁线,靠近了路哲的营寨。
在这里,她看到了熟悉的那面认旗,虽然并未高高飘扬,而是被恭敬的放在营寨中的祭坛上。
文月儿在树林里躲了一天,所幸此时已经是初春,既不算寒冷也没有蚊虫。第二天,迈着僵硬的步子,文月儿偷偷靠近了营寨,终于看到了路哲出来巡查。
用老手段,路哲远远的瞥见了文玉儿,想方设法支开了自己的什将,进树林里询问:
“文月儿,你这是又怎么了?快回到你的营寨去,这里是军机重地,一旦被发现,你肯定要去接受盘问,你的底不就全漏了吗?”陆哲想了想:“其实这样也好,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去见高郎君吧,高郎君宽宏大量,再说你又没有参加你父亲的谋划,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文玉儿此时扮得楚楚可怜、弱小又无助,睁大无辜的双眼,紧张的摇摇头,一双小手抓住了路哲:“不,我不能去,他一定会杀了我的,我的身份让跟我一块住的人发现了,他们肯定要差人来找我。”
“发现就发现吧,你真的应该向高郎君坦白。”路哲还想劝。
“我在树林里呆了一天了,腿都冻僵了,走不出多远的。”
“我叫我的什将抬着你,反正离得也不远,我带你去找高郎君……”路哲猛的闭上了嘴,高郎君现在就在梁山,这还是一个军事机密。
“……的傔从,我跟他们的关系很好,让他们暂时管着你。”路哲硬硬的改了口,但是文月儿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我还是先回去吧,我会求他不要往外说的,路军使,你能想办法把我带出旱寨吗?”又闲扯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以便迷惑路哲,文月才提出最后的要求。
当天晚上,文月儿想方设法跑到了梁山水泊的南旺湖边上,抱着两个足球,游过了还有寒气的湖水,寻找蒙古人去了。
也古对这个充满干劲的小姑娘所做的事一概不知,在得到足够的牛皮之后,他返回了大名府,在这四、五天之内,蒙古人对大名府又是一阵反复袭扰,城内开始出现恐慌,但是蒙古人还是没有找到迅速攻破城池的办法。
这天傍晚,郭宝玉和也古一起在城门外巡逻,看着面前高大的城墙,也古一筹莫展,郭宝玉也神色凝重,两个人面对城墙久久不能言语。
夕阳西下,几只轻快的鸟儿飞进了城里。
“这几只鸟很漂亮,郭宝玉将军,您认识这是什么鸟吗?”
“这叫燕子,它们会在春天出现,据说在谁家门口筑巢,谁家就会有好运气。”郭宝玉将军漫不经心的回答。
但是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是啊,好运气。”
第十章 燕(下)
也古被郭宝玉奇怪的面容搞得莫名其妙,但是郭宝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喜悦,终于一把抓住了也古:“走吧,王爷,咱们去见者勒蔑千户,这燕子是来向我们报喜的。”
左绫现在也在关心燕子,大概是因为没有老鼠吃,小狸奴的本性发作,盯上了在家门口筑巢的燕子,还没等左左绫反应过来,可怜的燕子已经一命呜呼,小狸奴真的像只老虎一样把整个燕巢打落在地,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两只大燕子。
左绫惊讶的喊了出来,连忙捡起树枝要赶走小虎娘,但是小虎娘不满意的喷着鼻子,努力捍卫自己的狩猎果实。
对面的一只大燕子飞了过来,想要与小虎娘搏斗,但是被拔下两根羽毛之后也匆匆飞走了。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左绫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虎娘你坏死了,怎么能吃燕子呢?这可是要带来厄运的呀。”
但是小猫可听不懂,这个两只大燕子已经一命呜呼,但是燕子窝里面的一颗小小的卵却依旧完整。这让左绫喜出望外,赶紧将这颗卵举起来跑进屋里,小心翼翼的放进盒子里,然后仔细锁了才出来。
“你呀,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做了。”左绫盘算着等明天或者后天,想办法把这只卵放在另一个燕子的巢里好了。
奚氏此时才匆匆回家,她和大名府不少的妇女一样,也被动员起来,为将士们做饭洗衣,处理杂活。
她还是那一身白色的衣服,走在妇女当中显得卓尔不群,有几个人有些龌龊的指指点点,但奚氏也视而不见,昂首挺胸的匆匆回到家里。
晚饭吃的很简单,只有糙米饭加几根盐渍的萝卜,吃完饭后,左绫有些怯生生的问奚氏:“阿娘,为什么那些女子都对你指指点点的?”
“这不关你们的事,好好吃饭,今天早些休息。”奚氏利落的收拾碗筷。
左绫还想问些什么,但他很清楚娘亲是不会回答的,只好怏怏的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屋里。
者勒蔑将军看到郭宝玉兴奋的样子,也感到有些奇怪:“郭将军,难道你找到了破城妙策了吗?”
“我尊敬的者勒蔑千户,您说,我们在城里放一把大火如何?”
“那确实是很好的事情,只可惜,难道长生天的使者会从天上伸出手来,帮我们把火种扔进城里面去吗?”
“长生天的使者已经来了。”郭宝玉命令士兵把他要呈现的物件抬上来,那是一只已经死去的燕子,被郭宝玉一箭穿胸。
“这黑色的鸟儿是燕子吧。”
“者勒蔑千户真是见多识广,不错,这就是中原常见的燕子,眼下春季即将来到,所以这些鸟儿又出现了,他们喜欢在门户上筑巢。”
“然而这些鸟有什么用呢?”者勒蔑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只燕子,它实在是太轻太小了。
“您有所不知,燕子白天会出去觅食,傍晚就会回到家中,无论大名府多少门户,它也绝对不会记错自己的巢穴,而且早出晚归,一向如此。”
者勒蔑点点头,示意郭宝玉继续说。
“您看一下这个小小的弹丸。”
者勒蔑一看到之后就微微露出笑容:“郭宝玉将军,造孽啊,犯这样重的罪,我大概马上就要被长生天召唤过去了。”
其他几名军将很快也理解了这是什么,大家都呵呵笑了起来。
第二天,左绫冒着被燕子啄的风险跑到对门家门口,想方设法把燕子卵塞了进去,随即再匆匆跑了回来。小虎娘昨天虽然受到了责备,但是一点没有影响它的心情,依旧在警觉的四处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
“坏小虎娘,吃了我们家的燕子,今天晚上不会有燕子过来了,你说你这么做,要是害得父亲受伤怎么办?”左绫训斥的疾声厉色,可是小虎娘却满不在乎的晃了晃脑袋,扬长而去。
这一天,左绫都在家里面默默祈祷,把平时听来的看来的各路神仙都念了一遍,希望他们保佑左金玉在战场上能够克敌制胜,安然无恙。
然而,此时左金玉正在一片香气的笼罩当中,任林氏的卧房他已经非常熟悉了,此时他就坐在这里,听着琵琶曲。
一阵清亮的拨弦,林夫人结束了演奏,轻轻的把琵琶放好,坐在左金玉的对面,只觉一阵香风,左金玉稍微低下了点头。
“你说你找我,是来商量借粮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还要进我的卧房呢?”
“明知故问,明明是我不进来,你就不会跟我谈这些问题。”左金玉把头又抬了起来。
“还是这么坦率呀,你说当初我和阿怜怎么就都看上你这个人了呢?”
“我怎么说得清,搞得你们好友之间反目,你们差不多有十五年没有在一起了吧?”
“差不多吧。”林夫人的脸红红的,左金玉现在才发现不是抹了胭脂,她之前似乎喝了点酒。
“我说你晚上到我这里来,不怕阿怜发现吗?”
“发现又能怎样,阿怜知道我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林夫人懊恼的趴在桌子上:“这么说你今天晚上也不会留下?”
“军务紧急。”
“这话我都听了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在漳水边,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用这句话来搪塞我,当时你还只是个小小的镇防军吧?”林夫人黯然神伤的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和阿怜还是好姐妹。”
左金玉也不无伤感:“咱们都老了。”
“你说说当年我怎么属意你的,你那个时候还好赌钱。”
左金玉又垂下了头,这是他心里一处隐隐的痛。“多谢你当时替我还钱。”
“我哪来的钱替你还钱的?难道不是我的亡夫吗?”借着酒劲,林夫人有些生气了:“一个贫贱女子嫁到员外府上,未过多久丈夫还病故了,偌大家产全都落在我的手中,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说我嫁得好,只有你左金玉不行!”
“是我害了你呀。”左金玉长叹一声。
“当初你选择了阿怜没选我,我一直赌气觉得你是嫌贫爱富,看上了她家门第高大,因而才愿意嫁到这里来。
你说可不可笑,你们俩自此贫寒的活了十五年,而我却一飞冲天,成了这深宅大院的主人,而我无论有多少钱,也换不回来你的片刻相顾。”
“所以我和阿怜彼此信任,互相绝不怀疑,不要说我今天晚上在这里,就怕咱们俩都躺在一张床上,只要我告诉阿怜我没有,她一定也会相信我。”
林夫人黯然神伤:“当初我究竟是哪里不如她,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明白。”
左金玉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准确的说他也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还飘来一股焦味儿,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尚不知是什么情况。
突然街上响起了一声吆喝,然后是一阵喧闹混杂的声音,成千上万的人大喊起来:
“着火啦,快救火啊!”
第十一章 人(上)
左金玉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两个人匆匆推开门进入院子里,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名府内每一栋房屋都在冒着浓烟,到处都是烧焦的气味,人们哭喊嚎啕着,想用宝贵的水来灭火,但是用处不大,火势汹汹,四处弥漫。
此时林夫人的府里也呼喊起来,左金玉抬头一看,屋后冒出了一股黑烟。
仆人们拎着木桶,飞快的在井里面打水,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整座府第很快就燃烧起来了,先是后面的阁楼,然后是仓库、仆人们的住房,接着烧到正堂。
眼看着前面后面都烧将起来,左金玉一把攥住林夫人的手:“赶紧跟我走,咱们先出去,让仆人们一块跟着撤。”
林夫人的手腕被攥得生疼,被左金玉扯了出来,刚刚走到前堂,一块燃烧着的梁木从上面落了下来。
“小心!”左金玉赶紧护住林夫人,梁木擦到了左金玉的边,被他护在身下的林夫人安然无恙。
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街上,此时街道两边已经不再是围墙,而是火墙,人们徒劳的奔走呼喊,试图灭火。
左金玉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拔脚就要往自己的家里走。
突然,城外又响起了喊杀之声。
左金玉迟疑的停下脚步,回首望了望家的方向,又抬头看眼前城墙上懵懵懂懂的人影。考虑片刻之后,咬咬牙对林夫人说:“你快去我家将我夫人和孩子带到城北的空地上,我去城墙那边,蒙古人又杀过来了。”
林夫人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等左金玉赶到指挥所的时候,汹汹火势已经席卷了整座城市,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大名府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里,他看见了满脸焦黑的戴庆。
“戴军使,赶紧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广场上,别再扑火了,扑不灭的,水要保存起来——官仓怎么样?”
“已经烧得一干二净。”戴庆呲牙咧嘴的回答,看样子刚才在救火的时候烟熏火燎,受了不少的伤。
蒙古人又发动了袭击,这次攻来的是汉儿军,他们的投石机还没有造好,此次只是搭上了云梯。
“冲啊,先登者重重有赏!”那名小校嘶牙咧嘴的叫着挥舞着战刀,指使汉儿军们快快登城,十几架云梯一起搭上,士兵们口咬云梯刀,奋力向上爬。
“真是不知道我们大名府军的厉害,以为放把火就行了吗?”左金玉咬牙切齿的下令,重重的挥下手臂,士兵们即刻放箭,沉重的利箭穿过了汉儿军们薄薄的铠甲,顿时城下响起了一片哀叫。
铁胎弓,神臂弓,连环弩,轮流发言,礌石、横木、灰瓶也时而插嘴,民夫们哼哧哼哧的搬来烧滚的热水,以及收集来的粪便,像是农妇浇菜那样当这些东西倾洒到汉儿军头上。
城里的火焰越来越大了,明白的人都知道,此时救火已经绝无可能。
此时,没有烧到的地方尽快拆掉房子,建立隔离带才最要紧,高家军在戴庆的指挥下就是如此做的。
人们从自己的家中被拖走,他们哭嚎着请求军兵在努力扑一把火,但是没有人理会,活着的人都被集中在空地上避,免被烈火吞噬。而他们的家很快就被高家军拆成了一片瓦砾,所有的可燃物品都被专门清理出来,总算是保住了城北的一片空地。
林夫人在街上跌跌撞撞的跑着,她很害怕,街上不光是救火的人,也有趁乱扰事的流氓,在他前面的一名妇女还在慌慌张张走的时候,突然被几个大名府内有名的流氓拽走,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就被拖到了一栋还没有燃烧的房屋内。
转过街角,地上躺着几具死尸,都是被利刃所伤,这几个人也是大名府内的捣子,军兵们已经出动来维护秩序,发现有趁乱打劫者杀无赦。
左金玉家里这一片是火势最凶猛的地区,房屋都已经被烧成废墟,街上浓烟滚滚,几乎没有人能够逃生。
林夫人呼了一口气,空气中都是灰飞的呛味儿,让她忍不住咳嗽,眼泪也被熏了出来,在已经被熏得灰蒙蒙的脸上留下两道黑黑的痕迹。
她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很快寻得了方位,终于赶到左金玉家门口。
这里也已经是彻底烧毁,甚至连一栋完整的房间都找不见。
“阿怜……”林夫人痛苦的蹲了下去,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左金玉,也是为自己年轻时候的友情。
就在这个时候,奚氏牵着左绫的手,有些惊讶的出现在林夫人身后。
“云娘?”
林夫人惊讶的转过头:“阿怜,你们没事?”
“还好阿绫发现的快,我们逃了出来。”
“真正立功的是小虎娘,昨天它把燕子吃了,是燕子把火带来的。”
“燕子?”两个女人都有些奇怪,但是眼下不是探讨这件事的时候,林夫人急匆匆的说:“是左……左千户让我过来的,把你们带到北边安全的地方去。”
远处的火焰还在燃烧着,不时发出木头爆裂的声音。
奚氏艰难的摇摇头:“我要和外子在一起,麻烦你将我的女儿送到北城去。”
林氏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但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拉过了左绫的手。
“左绫,你要听阿姨的话,阿姨是阿娘的好姐妹,你可听清楚了?”
左绫很想说她想要把小虎娘找过来——火一烧起来小虎娘就吓跑了——但最后他还是点点头。
两个女人就此匆匆分别。
此时火势已经不可控制,尽管军兵们用拳头、牙齿和老命拆开了不少房屋,保住了北边的部分地区,但是其他地方就完全管不了了,房屋、商铺、仓库,全都化作飞灰。
“这是怎么回事?火是怎么起来的?”
“是燕子,每只燕子下面都拴着一根火丸,一到傍晚归家之际,就把火点起来了。”士兵们沉痛的回答,这个办法昂贵精巧,而且也不大实用,每年只有那么几天可以,但是大名府偏偏就在此时受到了攻击。
“现在多说无益,立刻清点剩余军资。”左金玉刚刚下达命令,城下又出现了一片喊杀之声。尽管第一轮攻势被遏制了,但蒙军很快调整了姿态,第二波冲上来的是契丹军和汉军,除去云梯之外还使用了冲车。
在城头上进行防御作战牵制了大部分兵力和民夫,没有人下去救火,只能眼看着大火越烧越大,内城的墙壁是用石头做的,仅仅是被熏黑而已,但内层里面的府库也燃烧殆尽,数万担粮食化为乌有。
即便如此,大名府军还是艰难的抵抗住了敌人的第二波攻势,郭宝玉在马上微微欠身,似乎觉得有失体面,但是者勒蔑仔细观察了一下。
“郭将军,大火的效果非常好,咱们发动一次强攻,这座城池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十二章 人(下)
奚氏以一种在本时空的人看来极为不雅的姿势坐在地上,两腿叉开。没办法,她实在是太累了,尽管进行了艰难的搏斗,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吞噬了所有的衣服。
整个大名府城内几乎都是焦炭,只有城北略好,这里的灾民要被转移到内城。即便左金玉也对守城不抱太大的期望了,就眼下的情况,饿都能把人饿死。
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奚氏决心要和丈夫共进退,带上十几个妇女和半大孩子,他们一起向城门走去。
此时,大名府东门成了进攻的重点,左金玉和戴庆都位于此地,敌人的云梯一架架的搭上,又一架架的在火焰中倒下,城下的尸体已经有上百具,但敌人还是源源不断的冲上来。
有时候敌人会突然停顿一下,然后射出密集的箭雨,这种蒙古弓箭往往杀伤性非常之强。
民夫们没有经验,往往被敌军所杀伤,城头积尸近千具,以至于城壁尽赤。但是大名府军依然用血肉之躯顽强的堵住了敌人的进攻,双方的战斗从黄昏一直持续到黑夜,蒙古人点起了火把,采取了轮番攻击的形式,发誓一定要一举将大名府拿下。
内城里面上万难民形容枯槁的坐在那里,林夫人紧紧的搂着左绫,而左绫沉默不语低着头,既担心爸爸妈妈,也担心小虎娘。
“这场战斗什么时候结束啊,等到结束之后,等到钟队正来了之后,大名府已经变成焦炭了。”她不无难过的想。
城外的诸位蒙古将军们也深深敬佩大名府军的顽强,也古不无感慨的说:“我都有些怀疑了,也许高俊就在大名府内,以至于城内的守军居然如此坚定。如果这不是高俊的手笔的话,那我真希望能够俘虏他们的主将,看看这个死硬的军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与我们为敌是他的不幸,也是我们的遗憾,这样的好男子如果能够蒙长生天的恩赐再次来到世间的话,一定要为我们大蒙古国所有。”另外几名蒙古军将也敬佩不已的说,大名府军的顽强抵抗已经赢得了蒙古人的敬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蒙古传令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他没有穿铠甲,甚至连马鞍都没有,直到诸位将领面前才扯住缰绳,掀起一股小小的尘烟。
“奴才,扯儿必千户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尊敬的者勒蔑千户,扯儿必千户让小的转告给您,他已经发现了高俊的踪迹,此时正隐蔽在梁山之上,千户正在向那里发动进攻,他需要支援,别让高俊跑了。”
也古激动的差点从马上跳了下来,立刻急急的对着了面恳求。:“者勒蔑爸爸,我……”
者勒蔑微微努了努嘴,点点头:“大名府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野古,你且带着2两千人去支援扯儿必。”
“我?”也古虽然在向者勒蔑情愿,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让自己独立领军,一领还是两千人。
“你看这里像是还走得开别人的样子吗?我的也古王爷,相信自己吧,带上这两千人走。”
高俊正在惊讶扯儿必为什么不上钩,没有前往预定战场,反而突然折回向西,直奔梁山而来。
为了引诱扯儿必转向预定战场,高家军们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制造出高峻的粮秣军资都在峄山西南方向的假象,那里是沂蒙山的余脉,如果扯儿必真的赶往那里,在千沟万壑的地形中必然伸展不得,纵然蒙古人狡诈谨慎,在熟悉地形的高家军看来,也变成了砧板上的肉。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虽然蒙古人好像就要中计了,已经赶到了山口,但突然折返向西南,直直的向梁山而来。
“人的心思果然最难琢磨,咱们没能诱使扯儿必,他可能已经知道我在梁山了。”在梁山上,军事会议正在紧急召开,高俊不无懊恼的说:“咱们原定将敌人诱入沂蒙山内歼灭的计划看来是失败了,下一步我将公开现身保卫梁山,先将扯儿必吸附在这里,伺机寻找破敌之计。”
“会不会是咱们内部走漏了什么风声?按理来说高郎君在梁山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啊。”冯达的声音不大,但当时就像是有一万面鼓,一万口钟,一万面锣在路哲耳边炸响一样,他突然意识到文月儿三番几次的找自己,也许动机并不那么简单。
“路军使!路哲!”高俊不满的催促声让陆哲从惊恐中惊醒,此时高进正不满的看着他:“这个时候还在走神吗?”
“这也许是有人出卖,也许只是蒙古人在缜密观察之后的推论,还不能确定是否有内鬼。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反间工作必须时时刻刻的抓紧,人可是最琢磨不定的东西,咱们费尽无数力气,好不容易将扯儿必诱进沂蒙山,结果他又回来了。”
路哲还在汗流浃背。
“所幸八百里水泊梁山河网密布,水情复杂,蒙古人断然无法攻入其内,这里粮食充足,还有鱼可吃,咱们在这里驻守上三五月也没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怎么调动其他各山人马,将扯儿必聚歼于梁山外呢?”
大家又沉默下来,这确实是最关键的问题,之前之所以把伏击战场设在沂蒙山,正是因为那里山路复杂,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高家军各部队之间可以联动自如,一聚一散之间将蒙古人。
可是梁山外尽是平原,一旦各部队到达预定战场,必然无从隐身,蒙古人只需倚仗马力,各个击破即可。
讨论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没有任何结果,但是高俊已经决心现身。
全梁山上下的人们很快就得知一个消息,高郎君就在梁山上,正要来看望大家,顿时欢呼声动数十里。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高俊不在大名府内,而是跟大家在一起。
到各个营地里巡视的时候,高俊发觉大家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搬到梁山而变差,反而一看到高郎君都激动的不得了,很多青壮还纷纷要求参与民兵。
“民气可用,咱们可以在梁山打一仗。”高俊对属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家还有些吃惊。
“是把蒙古人放到梁山上,在梁山上打吗。”
“没错,其他各山的人马各自防御前来梁山增援的人,而我们留在梁山上层层设伏,争取歼灭扯儿必的人马。”
第十三章 鱼(上)
梁山山下,寿张县东阁管的一个小村庄里,三四个中年男子正在相聚,这些人都穿着朱子深衣,戴着学士巾,都是文人打扮,和四周的乡村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这高俊当初不听我的劝告,不肯重用贤士,以贤德立命,反而去搞什么均田免粮赋,现如今被人逼到山里面去了,怕是不日之内就要满盘皆输。”一个中年人滔滔不绝的说着:“我等也应该显一显手段,蒙古人若来访问贤才,也许我等还用得上,给人家带带路。”
“袁兄高见,听说蒙古乃是一大自由世界,兵强马壮,我等既然在中原不如意,当然可以投奔之。这高俊也是个无能之人,根本不通圣贤的教化,行为举止与孔孟无一相和,最重要的是居然看不起咱们这些读书辈,败亡是早晚的事情,幸亏当初我没上他的贼船。”
“当初高俊刚刚来到的时候,我就见此人是个穷酸相,后来他弄了偌大的产业,我本来也动了心思想要投靠他,被他手下那个叫赵汝凡的人拦住,问我有何治国之策,我当然倾尽平生所学,没想到他却百般刁难。”那个被称之为袁兄的人愤愤不平:“还说我的想法不切实际是空中楼阁,真不知这高峻有无受过圣人之训,居然不懂得尊重文士。”
“就是就是,我等才是中国之良心。”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黄兄,若是蒙古人真的重用你,我你要做些什么?”
“哼,我首先把高俊的那套什么义务教育给砸了,居然让每个孩子都上两年学,那还要我等人何用啊?他挤垮了我家的私塾,我要和他斗到底。”
此人名叫黄承旧,一直没能进学,以教书为生,有一家私塾叫知呼馆,他学费收得贵,又对学生不好,等到高俊新办的管学雨后春笋般建立,他家的私塾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
“对了对了,我这次还新写了一篇文章叫《断片赋》,诸位可帮我扬扬名。”
“老兄这文章写的用心,只是蒙古人估计看不懂。”
“看懂干什么?看懂了,咱们的真才实学不就让人全都去见了,就是要堆砌一些看上去玄乎又玄的词,让人如堕云里雾里,让他们看不懂,然后咱们互相捧,把对方夸的才比天高,唬住他们。
你想想就算蒙古人粗鄙无文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无学识啊,一看我们这些读书人都夸赞,必然也以为这是好东西。他们自然以我等是世间少见的大师,你我可不就可以享受高官厚禄了?”
“有道理有道理,我现在就去找私塾的学生,让他们每个人都得夸这篇赋,哪个敢说半句坏话,就罚他在仓库里蹲半个月!”
“好,咱们现在就去找蒙古人,给蒙古人带路!”
高俊并不知道此事,就算知道也只会一笑了之,大难来临之际,这些心怀二志的人主动跳出来倒也为他省了许多争议。
此时高俊正在和一众高级军官在南旺湖钓鱼,军中原本钓鱼最好的是潘正——他以前穷困的时候,经常到河边捉鱼吃——只不过潘正现在正在寿张县城内,被蒙古人围困着。在场的一众人对钓鱼都比较生疏,但是却没有人扫高俊的雅兴,毕竟眼下正是要以此形象展示安定。
高俊如此淡定,连带着其他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有些惊疑的百姓们也都吃下一颗定心丸。
差不多半个时辰,微风徐徐,却始终没有人的钓竿有反应,高俊无奈的扔下鱼竿:“鱼!鱼!叫你来你不来,让你走你不走,真是不识好歹!”
军官们全都嗤嗤的乐了起来,赵昉也放下鱼竿,走到高俊身边。
“高郎君还在为蒙古人不上钩的事而感到懊恼吗?”
“这条鱼一点都不傻,我下了钩,摇摇晃晃,装作是一条鲜活的蚯蚓,但是他却不闻不问,视若无睹,却顺着我最想不到的方向冲我而来。”
“高郎君说的是啊,这人的心思比鱼的心思还要复杂,梁山四面虽有水泊环绕,也有旱路可通,蒙古人究竟怎么来怎么打,咱们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说这一仗并不好打,虽然说士气可用,但是上山的民众又没有被练过,不能用于作战,咱们还不能抛下他们。
蒙古人往山上一冲,我们不知他究竟往哪里去,就得处处设防,处处埋伏,兵力根本就不够用。”
“所以,我们只有一根鱼叉,抓不着四处游动的鱼,想要抓鱼,还是得给一个诱饵,让他被咱们牵着鼻子走。咱们得给蒙古人想一条上山的路,而且让他们跟着咱们来。”高俊重新捡起鱼竿:“要不然的话,就算咱们能够看到鱼,又怎么能钓得上来呢?对于这个诱饵,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大家,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就在这个时候还是路哲首先说出来:“高郎君,蒙古人狡猾,如果诱饵明显的话,他们绝对不会往上进攻,但是这群蒙古人凶狠成性,而且善于打快战,如果我们露出的不是诱饵,而是马脚的话,他们一定会抓住机会的。”
其他人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高俊已经两眼放光:“好,说下去。”
路哲站了起来,虽然此时他还有些紧张,但是把自己的想法还是完整的说了出来:“所谓的诱饵,是将厚利放在敌人面前,虽然贪财的人必然想利用这种机会,但是蒙古人乃是久战之辈,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就算有万钟金银,十万粮草,只要不能判定安全,这群人也不会多加一箭。
而露出所谓的破绽则与此不同,蒙古人喜好快战,尤其喜好速战速决,如果我军摆出与其硬碰硬的架势,甚至小赢他一两场之后,露出一个的破绽与他们知道,他们趁机来攻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这番话说的一众人纷纷点头,破绽是诱饵的高级形式,这句话后来被写进了教科书里面。
“等到蒙古人来临之际,我们就且在水寨与他战上两战,争取干掉他百八十人,让蒙古人也痛一痛,他们必然会急于寻找报仇之机,我们在北路旱寨上预留破绽,如此便可。”高俊已经草拟了计划,这下大家也不用钓鱼了,纷纷扔掉鱼竿,准备回去将这份计划准备完整。
突然间,高俊的鱼竿动了动,在大家兴奋的目光中,高俊狠狠扯起了鱼线。
钓出来一只硕大的王八。
第十四章 鱼(下)
有了上一次作战的经验,蒙古人并没有选择到了岸边再去找船,而是提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选择了南旺湖最狭窄的地方,一支蒙古小分队全副武装的上了船,由十几名抓来的船夫送到对岸去。上万名蒙古士兵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尖兵离开了河岸,进入树林中。
大约有一百多名蒙军士兵已经渡过了河,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树林里面飞出了成群的鸟儿。
“不好,树林里面有人!”
高俊原本打算是蒙军上岸两百人以上时再出动,但此刻伏兵已经隐藏不住了,他直直的抽出金直刀:“冲啊!”
上千名伏兵一下子都冲了出来,他们高高的举起都旗和认旗,不隐藏自己高家军的身份,已经渡过河的蒙军根本没有办法返回对岸,只能被高家军轻轻松松的挤到河边,转瞬间就全军覆灭。
整场战斗历时仅有一刻钟,即便是考虑到敌我的兵力对比,高家军这一战也是创记录的,很明显在经历过一次次的战斗之后,高家军获得了对蒙古人作战的信心,他们的战斗技巧也越发的娴熟,已经可以和蒙古人正面对抗。
高俊此时就站在河边,定定的望着对岸蒙军的千军万马,这是一种挑衅的姿态,蒙古人很快就乱箭射来,但是此处纵然已经是南旺湖最狭窄的一处,也绝非箭力所能及。士兵们把蒙古人的衣甲扒了下来,将这些人的尸体拖到一处,随即就返回树林。
第二天和第三天,蒙古人又尝试在南北两路旱路发动进攻,但是面对梁山险峻的地势,蒙军根本不得要领,始终无法攻上,白白又折损了数十人。懊恼不已的扯儿必与手下诸将商议,不再继续强攻,选择围困梁山,并且扫荡周边的村落。
然而,梁山附近的村庄早就已经搬迁一空,一粒米都没有给蒙古人剩下,而当蒙古人沿着河面巡视的时候,可以望到对面兴高采烈捕鱼的村民,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与村庄。
蒙军的士气有些低落,但依旧保持着对敌人的信心,毕竟眼下敌人才是被包围的一方。
蒙军开始扩大搜索范围,寻找补给,这天,十二名蒙古士兵正在一个村庄里面搜查,可惜除了房屋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连个女人都没有。”领头的愤愤不平的骂道:“这帮中原人跑的比兔子还快,以前打中原的时候可美了,他们的军队根本不经打,女人们又白又嫩,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各种没有见过的新奇宝贝,可是这帮中年人不一样,他们的军队能打跑的还这么快,而且跟我们一样穷,什么东西都没剩下……”
就在他们骂骂咧咧的翻身上马,准备离开这个村庄的时候,突然村口出现了三四个身穿士子衣服的人。
“唉?”蒙古人有些奇怪,这些人看上去不像是高俊的军队。
“王师来了,王师来了,我要给王师带路!”这几个人一看到蒙古军队,立刻兴奋的不知所以,说着这些蒙古骑兵根本听不懂的话,纷纷扑了过来。
蒙古人们都吃了一惊,纷纷把手按在刀柄上,但是这群人似乎没有恶意,虽然不敢靠近战马,但一个个笑得极为谄媚。
“这些人好奇怪啊。”
“是不是中原人都这样?”
“我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中原人啊,也许这是一群想向咱们投降的中原士兵。”
“细手细脚的,根本不像是士兵,我觉得像是女人。”
“那他们可长得太丑了。”
“我也觉得这帮人看上去就像是女的,他们没有男人的感觉。”
黄承旧等人根本听不懂蒙古话,仅仅看到这几名蒙古士兵眉头紧锁的交谈,一个个舔的更起劲了,还要互相介绍:
“这位袁才子,长年研读史书,主张史书应该发而明之,可谓是历史发明家……”
但是一名蒙古士兵翻身下马,按住了他的手腕,撕拉一声就把他的衣服撕开了。
“不愧是王师,撕衣服的动作如此干脆利落,就凭这一个动作的比较,我就敢断定中国一辈子也追不上蒙古……”旁边几个人正在七嘴八舌的捧场,这名蒙古士兵却用力的把黄承旧的内衣也撕开了。
“该死,这个人居然是个男人。”这名蒙古士兵骂骂咧咧的把黄承旧推开了,有良心的历史发明家一下子都懵了,不知道蒙古人是要干什么。
“就算是男人也行,我都已经十好几天了,谁说男人不能用的?”另一名蒙古士兵在马上扭动了一下。
“该死,你这是被长生天谴责的恶习。”另一名蒙古士兵义正言辞的说,但是大部分人支支吾吾的表示赞同。
“王师,你听我说,你这是干什么?王师你弄疼我了?王师不要啊!啊!啊——啊——啊——!!!”
这几个人不明所以,嚎啕大哭,但是被这十二个蒙古士兵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全部都捉了来扔进房屋里,很快就响起了幻想乡一般的叫声。
过了一会儿,心满意足的蒙军士兵们把他们绑了起来,押送回营地,作为干苦役的人使用。
“鱼儿已经焦躁起来了,此时他肚子饿得慌,我们抛下去一个隐藏的深的诱饵,很有可能就会上的。”
在梁山上的军事会议上,高俊评估蒙古人最近的活动,发觉他们确实非常急于打上梁山,活捉高俊,如果安排得当的话,就能够让他们按照预定路线上山,集中兵力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高俊的计划也很简单,梁山南三关上,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三关之后,如果蒙军能够奋力进攻,在南旺湖的里岸内占据一个立足点,就有可能率领一支军队沿着这条小路奇袭三关,进而攻上梁山。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诱饵太小了,但高俊并不这样看,对于善于把握机会的人来说,这个小路足以置对手于死地,而且并不像是一个故意放出来的诱饵,所以可以使用。
也有一些人问:蒙古人会知道这条小路吗?对此高俊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他相信以蒙古人擅长运用向导的习惯,必然会逐步探听到这条小路的,此时就是要烧冷灶,就像是钓起那只王八一样,比的就是耐心。
为了将蒙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高俊还在夜间布置了一次偷袭,40名勇士手持钢刀和喷火枪突袭蒙军营地,杀伤敌军四十余人,喷火烧死战马十二匹。
高俊在南关屡屡攻击,果然吸引了蒙古人的注意,他们认为南关下面俱是沙地,不太利于防守,所以高俊是打算通过不断的进攻来保障南关的安全,既然如此的话,蒙古人就要逆水而行,争取从这攻上梁山。
第十五章 猪(上)
被关在这里整整四天了,左绫看着天空飞过的乌鸦,是三只还是四只呢?他们嘴里叼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她真的很想出去看看,但是正如别人所说,外面非常危险,内城的四面城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活下去的屏障,而对于左绫来说却是一道监狱。
林夫人婚后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已经两度晕厥。
在大火之后,大名府军依旧整整坚守了四天,但这差不多也是极限了,就在这天早上,大名府军全面断粮。嗯
左金玉颓然的看着城下正在集结的蒙军队伍,汉儿军们排起了进攻的队形,他知道这一仗之后,无论如何大名府军也阻止不了下一次进攻了。
“哪怕有一点东西吃,我们就能多顶半天啊。”一名士兵无奈的说,此时大家都手脚虚软,坐倒在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戴庆他们堵在城门那里,同样累得脱了力,此时他还指望着高俊能够神兵天降,里应外合干掉蒙古人。
可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此时此刻高郎君应该还在对付扫荡根据地的蒙军骑兵,根本来不及赶到这里,谁又能想到,城壁坚固的大名府城居然在短短二十天之内就几近破灭?思来想去还是防范疏忽,让蒙古人有机可乘,死的不冤。
冷不丁的,有人塞了一小块什么东西到戴庆嘴里。
“魏小乙,这是什么玩意儿?”
“猪肉。”
戴庆有些怀疑的嚼了嚼,似乎真的是肉,而且又香又甜,一瞬间就滑进了肚子里。
“哪来的猪肉?”
“看见那儿没有?有军兵发现了一头被砸死的猪,死的好惨,还是用咱的五脏庙祭祀一下吧。第一条猪腿我先带到这里来,另一条猪腿差人送上去。”
戴庆有些迟疑的看了一下台阶,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完整的从台阶下面走上去,而且还要带着一条猪腿。但是军兵的毅力们是无穷的,很快,城上的人也开始嚼着生猪肉。
左金玉趴在地上,右手在猪皮身上摸索,用指甲划开,撕下一小块肉来塞进嘴里,真香、真甜、真好吃。
猪的四条腿儿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但这还只是九牛一毛,更多的人什么都没分到,但是此时城下的战鼓已经重新敲响了。
“给我听着,先登者重重有赏!”汉儿军里的那名小校活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变得更加嗜血而兴奋,他已经想好了,一旦进入大名府内,就要大砍大杀,发泄这些天顿兵于城下的郁闷之情。
奚氏两条腿有些浮肿,几乎站不起来,但是她强忍着脚底下针扎一样的感觉,认真听得了城上的命令,率领全体民夫撤入内城。这并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任务,人都是恋家的,很多人相信进入内城也难免一死,与其如此倒不如死在家中,另一些人觉得如果家被焚毁,纵然守住内城也没什么意义,这些人争着要回家。
“此时必须听从我丈夫的军令,保住城池才能保住大多数人的性命!”奚氏一身素白衣裳,显得弱不禁风,然而她却傲立于人群之中,右手微微颤抖,持着一把直刀。
部分听从命令的民夫被组织起来,强行带大部分人进入内城,他们叫喊着、辱骂着、喉咙嘶哑、双手颤抖,一只手拿着维护纪律的铁刀,另一只手牵着孩子们的手。
最终,大约有一万五千多人进入内城,超过六万人选择留在外面。
整项工作进行得很慢,人群向内城艰难的蠕动,而城外的蒙军大鼓再次有力的敲响起来。
左绫呆呆的坐在地上,突然间,墙头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虎娘瘦了,似乎也受了伤,一身的毛都被熏得焦黑,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小虎娘?”左绫惊喜的站了起来。
小虎娘并没有理会左绫,而是跃到墙外,左绫定定的想了一会儿,还是拔脚追了上去。后院有一个狗洞,她早就发现了,从那里勉强能爬出去。
出来之后的左绫大吃一惊,从内城到外城之间,本来房屋鳞次栉比,酒肆、茶楼、商铺、车马行比比皆是,酒幡摇动,风铃作响,是河北第一大城的繁华景象。
可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废墟中还偶尔有一股黑烟,那是残余的火还在燃烧。
街上有不少熏得焦黑的尸体,已然发硬发臭,左绫呆呆的看着这些东西,居然没有立刻呕吐出来。猛然之间,她被脚底下的东西绊了一跤,仔细看,她才发觉原来那是一具已经烧成焦炭的人,后背的皮被左绫的鞋破开之后,嗯露出粉红色的颜色,死人身上居然有如此鲜嫩的粉红色,这让左绫终于恢复了人的意识,猛的跪倒在地,浑身发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缓缓站起来,此时城墙那边的呐喊声又暂时结束了,高家军、大名府军凭借着一点冷猪肉,又坚守了两个时辰。
左绫猛的想起自己的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样?难道真的会死吗?
她微微提起自己的裙子,沿着街慢慢的走,不停的左右张望,不知道小虎娘在哪里。大名府内的老鼠都已经被熏了个一干二净,天地之间似乎已经没有活物。走着走着,左绫不知道为何突然难过的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奚氏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可是又来了新的命令,让她准备好内层的防御措施,一旦外城被破,金军将会迅速缩入内城,继续防守里面。
这项工作更为艰难,奚氏略微安排了一下,还是坚持用刀拄着身体,想要看一下女儿怎么样。
可她却惊讶的发现,林夫人面色苍白的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而女儿根本就不知去向。
林夫人被晃醒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奚氏焦急的面庞,她一瞬间就清醒过来,赶紧左右张望,可是根本看不到左绫的身影。
“这……这是?”林夫人张圆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民夫匆匆来问奚氏:“夫人,那些灰瓶我们不会装。”
奚氏举头看了一下城墙之上,民夫们正在眼巴巴的望着她,正在她犹豫的片刻时间,林夫人坚持着站了起来:“阿怜,你快去修好内城,我去找你的女儿。”
奚氏微微偏过头:“早去早回。”
门开着,一个红衣女子匆匆从内城跑了出来。
就在此时,蒙军打开了大名府东门。
第十六章 猪(下)
在城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凄凉的唢呐声尖锐的鸣叫起来,无论是大名府君还是高家军,都竭尽最后一把力气牢牢的堵住了城门与对手近战私斗。
“如果不是一口猪,是十口猪就好了。”戴庆不无遗憾的这么想,但是他已经真的没有力气了。
汉儿军们在城门洞里被大名府军顶住了,始终进展不得,最后不得不灰溜溜的退出来,在城门处又丢下了数10具尸体。
但这毫无疑问只是垂死挣扎,蒙古骑兵已经准备起来,他们的铁蹄即将踏破城门。
左金玉沉默的把一小块猪骨头放在嘴里含着,士兵们分别在他的左右,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大家转头望去,城内还有数万人没有进入内城。他们或坐或卧在瓦砾之中,等待着命运降临的时刻。
蒙古人的战鼓再次轰然作响,骑兵们奔驰过来,戴庆微微闭上眼睛,捏紧了手中的长枪。
左绫在瓦砾间行走着,终于远远的看见了小虎娘,她有些高兴的跑了过去,但是猫咪并不领情,直接爬到了树上,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左绫。
“你快下来。”小姑娘万方无计,始终不能让猫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林,林阿姨?”
林夫人的脸上没有露出特别疲惫或者欣喜的神色,只是以命令的语气对左绫说:“赶紧跟我走。”
左绫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出来,她就像一个闯祸的孩子一样,被林夫人拉走了。
此时此刻左金玉也被人拉着往城内退,他的两只眼睛只剩下眼窝,还在流血。
“左千户再坚持一下,咱们去内城。”几名士兵焦急的喊着,左金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由得在心里面暗暗自嘲:“当初我说蒙古人打进内城除非我双眼瞎了,现在果然瞎了。”
但是随即响起了兵器的碰撞声和惨叫声,拖着左金玉的几名士兵被杀死在当场,但是敌人并没有管左金玉,也许是觉得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吧。
奚氏感觉到人生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敌人冲进了城里,而丈夫和女儿都还在内城外。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捏紧手中的刀,准备出去寻找丈夫和女儿,哪怕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夫人,夫人,蒙古人来了!”民夫们却争先恐后的向他报告,这让奚氏犹豫了,内城的民夫们大多不习军事,也不懂得如何守城,只有自己每日在丈夫身边,多多少少知道些皮毛,如果自己也出去了,守城方没有指挥,恐怕会崩溃的很快。
远远的望向城外,奚氏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取。舍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她的骄傲,她的一切之一切都在城外。
纵然是保住了城市,自己以后的生活又将如何面对呢?
但他最终还是捏紧了手中的刀,大声喊叫着命令民夫们准备防御工事,和蒙古人决一死战。
外城的金军已经全方面的缩小内存,但是蒙古人的马蹄速度更快,大批的人被杀死在街道上,随即停留在外城的人开始利用街道的复杂地形节节抵抗,但是用处不大,整座城市已经被烧成瓦砾,人无论藏在哪里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手无寸铁的平民被成批成批的砍倒。
戴庆率军已经退到了内城附近,这片地区在救火中被保了下来,还有几栋楼台。他忍不住一拍脑门,这会为敌人的进攻带来方便,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拆楼了。
但他以此为集结点,搜罗了上百败兵,在街道上猛的打了一次反突击,对象依旧是汉儿军,伪军们的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几乎是一触即溃,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后就狼狈逃窜。
就在这个时候,戴庆发觉地上的一具尸体很熟悉,此人的双眼已经血肉模糊,脸也变了形,但是身高和虬髯让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左金玉。
急忙靠近观察,才发觉人还有些气息,左金玉微微摆过头:“是自己人?”
“老左,坚持住,我这就把你带进去!”
但是左金玉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摇了摇:“我算是不行了,进城也没什么用。”
“离内城城门只有一步之遥了。”戴庆费力就要将左金玉拽起来。
但是左金玉却突然紧紧抓住了戴庆的袖子:“这里附近是不是还有几座楼阁?”
“对呀。”
“哈哈,戴军使,我可是大名府人,对于大名府我最熟悉,你想办法把我带到阁楼的二楼里去。我记得那里有一个房间,门楹后面有些空隙可以安放下一人,把我藏在那里没人会注意到的。”
“你这是要干什么?”
“兄弟,不瞒你说,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左金玉被戴庆扶着站了起来:“但是我死前也要咬下蒙古人一口肉,你说蒙古大将要是想攻打内城,在哪里观察最方便?”
戴庆愀然动容。
“这我早就注意到了,嘿嘿嘿,对大名府的防务我可是始终放在心上,你把我藏在那里,我总有机会能够干掉那个蒙古将军!”左金玉推开戴庆的手:“好兄弟,你就再帮我一次!”
蒙古人已经注意到了这次反攻,蒙古骑兵已经开始策马向这里攻打过来,再不撤回去就来不及了。
戴庆终于狠下一条心:“左兄保重!”
左金玉浓厚的喘息着,但是脚下的地方他很熟悉,他躲藏起来,尽可能的将自己伪装成一具无害的尸体。
蒙古人的攻势越发的凌厉,戴庆终于抢在最后一刻率领军队进入了内城。
这差不多也就相当于判了还在外城的数万人死刑,汉儿军和蒙古骑兵都要发泄这些天顿兵城下的气愤之情,他们像是割韭菜一样,屠杀着还在外城的人。
林夫人拉着左绫慌慌张张的走着,此时蒙古人离她们只剩一条街了,马蹄敲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但是两个人已经看到眼前内城的城墙,城上的人也发现了这两个急于求生的女子。
“快,用绳子把她们俩拽上来!”林夫人嚷嚷开了,随即城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看到城下的人之后吃了一惊。
“阿怜,我把你的女儿带回来了!”
可是十几名汉儿军随即出现在街道的那一面,看到了这两个生得好的女子,急忙忙向这里跑过来。
民夫们拉不开弓,射不了箭,只好扔石头来表达不满,可是这几个汉儿军浑然不惧,已经快要捉到林夫人她们。
在关键时刻,林夫人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将左绫高高的举了起来,一名民夫拉住了左绫的手,随即用力一拽,左灵的身躯划过一道优美的线,被拉进了城中。
完全脱力了的林夫人一下子瘫倒,被那些汉儿军们团团围住,这些人猖狂的哈哈大笑,辱骂城上的民夫,将已经失去知觉的林夫人拉走了。
者勒蔑策马进城,宣布暂停杀戮,集中力量攻打内城,把还幸存的人看管起来。
第十七章 鼠(上)
左金玉隐藏在二层楼的隐蔽处,缓缓的调节自己的呼吸,让自己进入到几乎入定的状态,此时他心里只剩下一个目标:刺杀蒙古人的大将。
可是突然间楼梯咚咚咚的响了起来,还带着女子的哭骂声,那声音好熟悉,是林夫人吗?
汉儿军的小校哈哈大笑,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林夫人带到二楼,往地上一推:“贱人!让老子们爽爽,我们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你们休想!”林夫人的衣服已经被扯得散乱,但是依旧不依不饶的骂着。恼羞成怒的小校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左金玉现在已经完全确定被抓上来的就是林夫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此时他胸中热血沸腾,捏紧了手中的刀,就要跳出暴起斩杀这几人。
但是这不行,上来的汉儿军起码有七八人,任凭左金玉如何骁勇,也不可能一下子将他们全部斩杀当场,只要有一个人跑出去,偷袭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耳边传来了衣服被撕开的声音,林夫人尖声叫骂,但随即就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的表示抗议,接着是汉儿军们猖狂的笑声。
桌椅碰撞的砰砰声,人的四肢被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来之后是肉体碰撞的声音,汉儿军比赛着谁的矛头锐利,开始了第一轮残酷的施虐。
左金玉清清楚楚的听到这些内容,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能被他听到,他听到了敌人是如何撕开林沐娘的衣服,又是如何将她按倒在地,扼住她脖子的时候喉咙里的响声,以及松开之后林沐娘大口的喘气,如何粗暴的侵犯她,将恶之花种在她的体内……他全都能听到。
左金玉的右手捏紧钢刀,似乎要将刀柄捏断,但是他不能动甚至不敢出声,连咬牙切齿都做不到,只是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全神贯注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整场施虐进行了足足两个时辰,此时外面传来了蒙古语的叫喊声,汉儿军们急忙应答着,留下一个人来看守,剩下的人都走了出去。
林夫人一直在啜泣,而外面传来了喊杀的声音,敌人正在进攻内城,这声音一直持续到夜晚,尽管这对左金玉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次进攻当中,汉儿军似乎吃了很大的亏,那名小校登上了楼,扬手又给了林夫人一个耳光,随后又是长达一个时辰的蹂躏,大概有十几个人轮流奸污了林夫人。
在濒临崩溃的时候,林夫人终于喊出了左金玉的名字,这让左金玉气血上涌,但他却不得不用自己的全部精神与气力去抑制自己的感情,死死咬住牙关,手指抓到眼前的木板都变了形。
林夫人疯狂的哭喊着抵抗着甩动头发,摇动身躯,但这除了增加汉儿军们施虐的性质之外别无作用,惨无人道的折磨持续了一整个晚上。
但是林夫人始终没有求饶,并且用很毒的眼睛盯着那名汉儿军的小校。
她的眼神让汉儿军们感到毛骨悚然,因而不由得暴怒起来,那名小校左右开弓,连给了林夫人十几个巴掌。
每个巴掌都是声音清脆,打得林夫人两颊嫣红,嘴角流出一缕鲜血。但是林夫人却用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诸人,似乎是要把他们每个人都印到自己的眼睛里去。
“这人的眼睛好吓人,我被她盯的毛的很。”有个士兵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点点头,三个人上去把住林夫人,那名小校拔出一把尖刀。
左金玉听到了两声扑哧的声音,是刀锋割进了柔软的肌肉,林夫人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抵抗也没有呼救,两颗眼球就掉在了地上。
“这娘们儿又臭又硬,大名府的人都是这个德行,怎么办?”有些士兵还不解恨,但是他们也没有更好的手段对付这个女人了。
此时战鼓又敲响了起来,蒙军夤夜攻打内城,他们点燃了还没有燃烧尽的房屋充当火炬,但是这座阁楼却没有被点燃——者勒蔑远远看到的时候,觉得这栋楼可以充当很好的观察位置,他本来想进去观察一下敌情,但是其他要紧的军务暂时分了他的神,只能第二天早上再去。
“你们看,用这个东西对付那个娘们怎么样?”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汉儿军们陆陆续续又撤回阁楼之内,林夫人被他们紧紧的绑住,此时动弹不得,虽然眼睛已经没有了,但她的表情十分坚定,绝不向蒙军求饶。
左金玉和林夫人都只能听见一点哒哒的响动,似乎是什么小动物。
突然间,林夫人感觉自己的下体似乎被塞进了一小点儿东西,凉凉的。
“臭娘们儿,我往你臭*里塞的是坚果,老鼠就喜欢吃这个东西,我现在手里有个竹筒,里面有只老鼠,你说我要是把它扣到你那里,这只老鼠会干什么?”
林夫人终于彻底恐惧了,此时它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浸在冰水里。
“你还求不求饶?”
“饶……”林夫人的牙齿直打颤,左金玉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他第一次去林夫人家里,就是为他和阿莲捉老鼠,林沐娘最怕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
林沐娘当年虽然穷困,但是却遮挡不住天生丽质,娇若蔷薇,尽管只能替人浣衣为生,但是林沐娘也知道自己的美丽,想方设法弄来些便宜的胭脂,也要每天出门前稍微打扮一下。
相比之下,阿怜家里要富足得多,甚至于阿怜也和几位堂姐妹一起跟一位家师读过两天书,颇识几个字。兴致上来了还能写诗作画,她长得也很漂亮,但是对于打扮这种事却并不上心。
无论如何,这两个女人似乎都不应该接触到一起,然而她们总是出双入对,直到她们遇到自己这个穷小子,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直到现在为止,左金玉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为何选择了奚氏,也不敢想象如果当初自己选择的是林夫人会有怎样的未来。但是他知道这两个女人都对他终身托付,即便林夫人嫁给别人,心中却总是他,对此他也感到无能为力。
然而也许这两个女人都所托非人,当大名府遭到最大劫难的时候,自己却只能孤身藏在这里,等待着唯一复仇的时机,即便是爱他的女子在他面前被糟蹋,他也动弹不得。
但是林夫人却突然暂停了一下:“我猜如果左千户在这里,一定是会说小女子骨子软弱的。”
一开始汉儿军们不知所以,但很快就明白这是拒绝,是高傲的蔑视,于是他们凶狠的实施的原计划:老鼠疯狂的叫着、拱着,林夫人发出悠长剧烈的惨叫,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第十八章。鼠(下)
“如此狭窄逼仄的道路,一只老鼠努力的向前拱,抓啊挠啊,勉强能够通过。此时在他对面出现了另一只老鼠,两只老鼠要撕斗起来,哪一只可以获胜?”
看着远处正在上山的蒙古军队,高俊如此问道。
“勇敢的那只可以获胜!”李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是高俊以前讲过的内容,在阙与之战的时候,赵奢正是用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激励赵王。
“说的很好,所以面对这支敌人的时候,必须拿出士气来,诸位都已经挤进行伍,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如何激励军队,自然不用我多说。”高俊站起来给大家展示地图,现在地图上新标了一条蓝蓝的线,这是敌军正在行进的位置。
扯儿必果然没有让高俊失望,在南边旱路上,扯儿必通过连续不断的战斗,真的在三关下站稳脚跟,安营扎寨,与此同时,一支约六百人的蒙军先遣队已经沿小路向南关后面进发。
倘若高俊没有意识到这条小路的重要性的话,那么等这六百人到南关后面,凿一凿敲一敲再放一把火,基本上南路旱寨的防御也就崩溃了,但是这是高俊意料之内的事,高家军已经行动起来,在路上布置好埋伏,准备一举全歼这支先遣队。
等到山上烽火一举,全军立刻放弃南关第一关,装作是败退的样子,引诱扯儿必率军上山,等他进了第一关之后,那就真的是瓮中捉鳖,大功可成。
负责歼灭先遣队的是李铭,而第一关守将为路哲,在第一关左右埋伏,准备击溃扯儿必的还有张大春等人。
蒙古人看不见丛林里密密麻麻埋伏的人,他们走的很快很仔细,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这些强悍的蒙古战士放弃了军马,以步行方式上山,由于所担负的任务特殊,这六百人全部由纯正的蒙古人组成,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来自乞颜部。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李铭打了个手势,手下的什将立刻掏出唢呐,吹响起来。
尖锐的金属共鸣声吓了蒙古人一跳,随即催促部队进军的木柝声一阵紧似一阵,树林两边的灌木丛仿佛一下子站了起来,近千名身穿黑衣的高家军士兵像是两股旋风一样,从左右两个方向狠狠的挤向蒙古人的行军队列,将之瞬间截为三、四段。
蒙古人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变,纷纷掏出兵刃与高家军厮杀,但是高家军早已经做好准备,岂容蒙古人在此负隅顽抗,在丛林里长枪施展不开,因而高家军采取了直刀、盾牌与长枪相结合的方式。
最前排的高家军军兵使用盾牌保护自己,并且努力的挤开蒙古人的军阵,后面的士兵则是刀盾兵,与敌军近距离搏斗,而长枪兵们抛弃了鸦项枪,转而使用特制的超长木枪,敌人的甲很重,高俊之前的说法是,如果长枪不能刺透的话,砸也要将对手砸垮!
但是蒙古人顽强的抵抗着高家军激烈的进攻,三五一组团团而战,蒙古人毕竟是铠甲精良,训练有素的久战之师,并不会在包围战中如此快的崩溃,有些蒙军士兵已经接到命令,开始向山下跑去,准备将遇袭的事情告知于扯儿必。
“铛!”一支羽箭射中头盔,直接穿透了铁壳,将一名准备下山报信的蒙军钉在地上。龚成放下了弓箭,不好意思的对高俊笑笑。
“你怎么搞的?怎么鲁南战役之后经常走神,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高郎君,我会忠于职守。”
在战局陷入僵持阶段的时候,高俊手下的新王牌终于出现了。
在之前的战斗中,蒙古人的重甲给高家军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因而高家军撤退回根据地之后,就一直考虑针对蒙军重甲重新配发装备,而所使用的自然是大名鼎鼎的铁骨朵。
所谓铁骨朵,是在木棍或者铁棍上面镶缀一个实心铁头,一般只有一个乒乓球大,上面凹凸不平有钝刺。这种武器的原型出现很早,但是真正流行起来却是在宋朝,随着汉帝内战的加剧,各军普遍装备的重甲,因而针对性的反装甲武器就必须广为配发,铁骨朵虽然相对沉重,使用不便,而且攻击范围极短,但是却对重甲有极强的破坏性。
正因为如此在靖康之变后,宋军的精锐们放弃了长刀和剑,转而使用铁锏和骨朵,这些粗长的钝器都是用来反装甲的。
当蒙古人看到一群高家军气势汹汹的手里举着一根根粗若儿臂的东西时,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但是没有机会了,骨朵的威力不言而喻,前面的蒙军被砸得筋断骨裂,被分割包围的蒙军一团团的被消灭。
就在山上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三关后面的高家军已经接到了命令,开始在山上点燃篝火,铺设浓烟伪造出三关遇袭,遭遇焚毁的假象。
山下的高家军随即在军官的带领下撤出第一道关,准备将这里丢给蒙古人,由于高家军里面较高的军官配比,这场撤退进行的还算井然有序。由于高家军跑得实在太快,扯儿必居然没能追上。
相对而言,高俊反而更关心山上山后的百姓,果不其然,看到前面的浓烟,不少人以为高家军遇袭,争先就要逃命,险些引发踩踏事故,所幸还是被民政的大小官吏们及时阻拦。
看到山上的浓烟,山下的蒙古军队立刻披上盔甲前来攻城,但是第一道关居然不战而走,这让扯儿必心中略微有些疑惑,但兵贵神速,他即刻率领手下人有的四千多军马继续上山。
眼看着这四千多人都过了第一道关,来到第二道关脚下,高俊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即下令左右两边一起杀出,从敌人身后夺回第一道关,把扯儿必包围在两道关卡之间,彻底歼灭之。
在拿下第一道关之后,扯儿必继续上山,却发现第二道关依旧防守严密,箭雨没命的射来,这让他心里越来越疑惑,突然一拍脑门,意识到大事不好,全军立刻转而后退,准备撤回第一道关之后。
但是这个决定仅仅晚了一刻钟而已,两边的高家军已经冲杀出来,对扯儿必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但是第一道关留守的蒙古军队此时爆发出惊人的气概,用血肉之躯守护着刚刚夺下的关卡,这些蒙古人虽然不大懂得如何守城,但是却敢于厮杀,居然让高家军没能在第一时间内收复这座关寨。
利用这短短的生死一刻钟,扯儿必率领数百军马已经冲了出去。
高峻远远的观察到这一点,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此战不能成全功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只服色杂乱的队伍出现在水泊远处,牢牢的堵住了旱路,而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扯儿必居然没有立刻率军突破,而是兜马回转寻找余地。
这让高俊大吃一惊,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何人的队伍,但是机不可失,高家军风卷残云的吃掉了先遣队,对夹在两关之间的蒙军主力人马持续施以重击,与此同时,部分队伍开始下山,准备对扯儿必率领的人马进行最后打击。
第十九章 狼(上)
骄傲的草原子孙们绝对不会轻易的气馁,无论是被困在两关之间的蒙古军大部队,还是已经跑下山,被浩瀚碧水所阻拦的数百骑兵,所有人都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意识,他们似乎没有被包围一样,主动的向高家军发起了一轮轮冲击,双方的战斗极为激烈。
超过两千名高家军以及上万名民兵参加了对扯儿必的行动,高俊将敌军包围数重,全力绞杀。
扯儿必身中两箭,气力几乎不支,但是拼尽最后一口气,还是带着将近一百名蒙古骑兵绕过了层层防线,从北路逃了出去。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另外几百名骑兵却在茂密丛林当中崴了脚,被在这里设防的民兵围追堵截,全部诛杀。
相比而言,困在两关之间的蒙军大部队却极为难缠,即便是有了破甲武器相助,高家军依旧打得十分艰难,这些人围在狭小的道路上,分成一个个小集团,灵活的应对高家军的一轮又一轮的突击,一个下午的功夫,高家军折损了将近两百人,民兵也死了一百多人,而敌军的伤亡数也不过是相当而已,以包围战来看,蒙古人已经做到了最好。
但是时间的天平是倾向于高家军的,随着天色渐晚,战局的情况开始有利于高俊。高家军可以不断的轮换部队上下把守住关隘,左右的树林里隐藏着密密麻麻的杀机,而蒙古人只能在路上挤在一起,惊疑不定的看着周围树林里高家军影影绰绰,听不懂的奔走口号充斥耳间。
在树林中间的山路上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第二天上午,蒙军明显吃不消了,近千人在第二天的战斗中阵亡,而高家军和民兵的损失不超过二百人。
如果继续采用围困战术的话,固然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将剩余的蒙军直接困死,但是高俊已经得到情报,也古率领的两千蒙军人马接到了蒙古残兵败将的报告,正在飞速向梁山这边奔来,此时必须与时间赛跑,在敌人的援军到达之前,彻底歼灭这支蒙古军队。
在这之前,高家军从来没有正面消灭过一千以上的蒙古人,即便是运河转战千里,每一次作战的杀伤也不过是数十数百,今天一天消灭上千蒙军,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但是当天晚上,高俊发动所有老幼妇孺烧水做饭,厉兵秣马,士兵们休整之后要趁夜发动突袭,以决然的姿态彻底击溃蒙古人。
这次作战由高俊亲自带队。
当蒙古人以为一天的战斗已经结束,纷纷坐倒在地准备稍微休整的时候,急切的唢呐声让他们陷入了绝望之中,高家军发动了坚定的夜袭。路哲头一个带队率领他的部下刺入敌军之中,在今夜的夜袭当中,路哲创造性的使用盾兵大横队来破除敌人的军阵,转瞬间就让蒙古人的战线被拆了个七零八落。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就在蒙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李铭骑着战马,独自一人杀入敌军垓心,左砍右劈,彻底瓦解了最后一股还能聚集起来的蒙古人。
在两天无休止的战斗重压之下,蒙古人彻底崩溃了,他们扔掉武器,跪地投降,还有些人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奔跑,想要逃出敌人的包围,军队秩序已经不复存在,战斗意志也荡然无存,而这些人的下场就是被外围的民兵们捉住杀死——这些被蒙古人害的背井离乡、委居山上的人是不会对侵略者有任何的慈悲的。
数千人崩溃本来是一个很壮观的景象,不过浓重的黑夜限制了高俊观察这件事的乐趣。但是各军的旗号和火把已经毫无疑问的证明,蒙古人的有效抵抗已经不复存在。
对蒙军剩余人马的围剿一直持续到天亮,这个时候主力部队才转入休整,民兵们依旧紧紧把守着山林各处,并不时的捉到藏身于其中的蒙军士兵。
蒙军被杀两千七百余人,被俘一千五百余人,黄承旧在内的数百名被蒙古人抓来的苦力被解救。
还有数百名蒙古士兵不在其中,除了少部分是成功突围之外,大部分都是溃散后的散兵游勇,被愤怒的寿张县居民杀死,但是没有报功。
对于堵住水泊的人,高俊特别感兴趣,那上百名各色衣服,各色武器的人面对蒙军的时候毫不畏惧,他们把押送的车队排成横队,牢牢的堵住了扯儿必逃出生天的道路。
不过当这群人靠近的时候,高俊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你是那个贺,贺老万兄弟!”
来人确实就是贺老万,他是来押送之前答应好的私盐的。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盐贩子敢于和蒙古人厮杀。
“高郎君,你可真了不起,居然干掉了这么多蒙古人。”贺老万的眼睛都圆了,看着山上密密麻麻的蒙军尸体。
“既然他们都打上门来了,那咱们当然不能客气,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刀枪嘛。来,来,贺兄弟,咱们得喝点儿好酒,这次多亏贺兄弟堵住了贼酋。
不过在此之前我也得向你打听打听,现在寿张县之外都有些什么消息,这些日子我都被困在山中,根本不通外面的情报。”
“还不都是老一套,不过最近燕宁被杨妙真打败了,那个婆娘着实不一般,据说要率军西进,夺了沂州做地盘儿呢。”贺老万搓搓手:“高郎君,我可是听说道家又给你加官赏爵了,现在沂州变成了你的地盘儿,那你可要跟这婆娘战几场了。我事先说好,你们两军的盐都是我们提供的,你们打归打,不要动我们的车队。”
战士们从梁山的水里捞出了鲜鱼,就在水边架起篝火烤了来,高俊举杯为诸将庆贺此番的大胜仗,大大鼓舞了全梁山上下十数万人的信心,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高家军终于可以为野狐岭复仇了。
高俊固然可以大快朵颐,但是此时此刻戴庆的胃已经麻木了,连续五六天粒米未进之后,他已经出现了幻觉。
内城坚定的阻挡了敌人的进攻,蒙古人连攻数天都不能攻克,最要紧的是,即使蒙古人不去动它,内城的守卫者们依然会不时的用冷箭杀伤在外面的蒙军士兵。
问题在于,内城实在是一丁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但这丝毫也不能减弱蒙古人的攻势,者勒蔑相信,只要保持持续的压力,敌人就会迅速的崩溃,比让他们缓缓的挨饿更快。
但是此时此刻,内城的守卫者们依旧高高屹立。者勒蔑有些不太放心,亲自视察一线。在城下不好观察,他突然看到了街口一座完整的二层阁楼,于是用马鞭指着那里说:“咱们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