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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全文阅读

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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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是陷入战争泥沼里的西辽天禧三十四年,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是致力于处理李陈革鼎不安动荡的瞿越建嘉元年,也是得意于千年来海洋屏障的日本承元五年……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我们不优秀,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不够纯洁,不够聪明,你们的指责都对,但是,如果因此就想让我们对这些邪恶、苦难、悲伤、冤屈无动于衷的话,对不起,办不到!”

    “要么改变天下的宿命,要么死在宿命的洪流前!”

关于金朝中后期军事制度的介绍

    金朝军队的演变

    金朝建国之处常备军不多,而是猛安谋克的兵农合一系统,兵役制度和商周、希腊城邦类似,是典型的公民兵系统,金太祖完颜旻将全国人口分为若干猛安谋克,一个谋克三百户人家,一个猛安下辖十个谋克,此外,若干猛安形成一个忒母,一个谋克管两个蒲里偃,这样就形成了:忒母(万户)-猛安(千户)-谋克(百户)-蒲里偃(五十户)的体制。

    地域扩大之后,又下令契丹人一百三十户一谋克,汉人六十五户一谋克,海陵王时期废除了汉人和渤海人的猛安谋克,金世宗又下令拆除契丹谋克,把契丹人和女真人混编。

    而在谋克之下的编制比较混乱,一般而言认为有蒲里偃,也就是五十人长,除此之外,史籍中提到了二十人长、什长、伍长,但是很不清晰,是不是同时有这些编制呢?无人知晓。

    一旦开战,则根据猛安谋克户家境好坏和人丁多寡无偿征兵,参军的往往是公民乃至奴隶主家庭的子弟,这些人衣食无忧,可以自备优质武器盔甲粮草马匹,作为统治者长期练习战争技巧,战斗力比较强大。这些人称为正军。

    每位正军还要携带一名到两名傔从,女真语叫阿里喜,或叫贴军,正军的待遇当然远远强过阿里喜,退伍时正军能拿银十五两、绢十匹,阿里喜只有银八两、绢五匹。

    阿里喜一般是正军的子弟亲戚,他们装备简单,负责给正军保养武器,喂马做饭,承担杂役等,不过紧急时刻当然也可以上场作战,披甲作战的被称为擐甲阿里喜,他们的赏赐升迁和正军一致。

    女真人入主中原之后,女真族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化,原有的奴隶主阶层烟消云散,依靠武力掌握国家已经不再必要,旧时熟习武艺、招之能战、渴望成为军官的女真贵族子弟已经转化为地主,向往成为官僚,建立在奴隶制、公民兵基础*上的猛安谋克制度迅速腐朽,地主子女可不像奴隶主子女那样热衷武艺,所以兵源越来越差,也不再可能担任主力的任务。

    1140年完颜宗弼二次南伐时这一趋势已经十分明显,这次南伐的真正主力实际上是原来伪齐四天王:李成、郦琼、孔彦舟、张中彦的汉军。等到1161年海陵王正隆南征之际,全国大规模征发的都是汉军,女真军队的作用已经不明显。

    1163年南宋隆兴北伐之时是金朝最糟糕的几年,可惜有仆散忠义和纥石烈志宁两员名将,愣是用步兵反推了南宋的骑兵,一路砍到长江防线,这段时期也是汉军主力。金世宗曾经问老将夹谷清臣汉人和西夏人谁勇敢,老将想都不想说汉人勇敢。

    1206年南宋开禧北伐之际,金军连汉军都腐朽了,只好雇草原各部来帮忙,然而不争气的宋军被养尊处优的金军和临时站街的草原各部打的一败涂地。1211年金蒙战争以来,金军基本上就是靠各路汉族义军续命,女真军队已经腐朽不堪,25人就可以编成一个谋克,十羊九牧兵少官多,已经不能为战。

    金朝中央军事机构

    武官之首是都元帅,都元帅办公地点是都元帅府,都元帅府由七人组成:都元帅,从一品;左、右副元帅,正二品;元帅左、右监军,正三品;左、右都监,从三品。这七个人组成最高级别的军事委员会,做军事指挥工作。

    千万不要以为都元帅府是和中原类似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军事指挥机构,事实上这是女真军事贵族的大本营,可以和皇帝相对抗,金太宗南下侵宋,大事仅仅宗干、宗望自行决定,甚至册立张邦昌这样的事情也能自行决断,金太宗在上京会宁府,都元帅在燕京,被称为东朝廷和西朝廷,都元帅府可以自行任命官员,甚至主持科举。

    六部之中的兵部是军政的主要主持者,负责全国的军籍、粮饷、地图、国防工程,以及皇家的军事装备和车架仪仗,兵部由一名正三品尚书、一名正四品侍郎、一名从五品郎中、两名从六品员外郎、两名从七品主事组成,进行一般的军政工作。

    兵部下辖法物库、四方馆、承发司三个单位,法物库负责祭祀仪仗;四方馆负责全国的驿道交通;承发司负责军事文书传递。军器监也受兵部领导,下辖军器库、甲坊署、利器署。

    都元帅府照例由皇族担任都元帅,设立在国都之外,位高权重,是女真贵族力量的大本营,海陵王为了打击女真军事贵族,撤销了都元帅府,让契丹人萧裕建立枢密院代替之,金世宗继位后,建立了“和平时期枢密院管理,战时改组都元帅府”的体制。

    金朝地方军事机构

    金朝初年模仿辽朝制度,在辽东、保州等地设立都统司来管理各地军队,都统司管理者为总管,平时练兵,战时则带着本地军马会同大军征战,经过金太宗、金熙宗、海陵王时期的不断调整,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地方军事体制。

    全国分为六个军区,分别是南方的山东路统军司、河南路统军司、陕西路统军司,以及北方的东北路招讨司、西北路招讨司、西南路招讨司。管理本地的军队,招讨司还要兼管民族事务。

    每个军区路下面有若干行政路,每个行政路有一个总管府,管理本地兵马,其他府、州则有兵马司、都军司和分军司,首领为指挥使和军辖使,负责教练军队,战时则要领兵保护城池,或者与大部队会合征战。

    金军的组成

    金军区分不严格,大致包括禁军、猛安谋克军队、镇防军、射粮军、牢城军、土兵、弓手、效节军、弓箭手、保甲、埽兵、乣军

    禁军分为侍卫亲军、武卫军、拱卫直三部分,侍卫亲军3500人,后来改名从驾军,隶属殿前都点检司;武卫军上万人,隶属兵部;拱卫直数千人。

    侍卫亲军分为马军、步军,各设副都指挥使,从四品,下面设猛安(千户)、谋克(百户)和什长、伍长;武卫军隶属兵部,设都指挥使、两名副都指挥使,一名副都,一名判官,若干钤辖;拱卫直下属威捷军,是朝廷经过考核精选的弩手军队。

    猛安谋克军队则是征召的猛安谋克户组成的野战军队,前文已经介绍了

    镇防军分为永屯军、分番更戍军、驱军等等,永屯军驻守边疆耕垦自食,多见于北方边境,分番更戍军轮番镇守,南北都有,驱军则是由释放的辽人奴隶组成,驻守东北。

    镇防军长期位于宋金交战的第一线,大定南征结束时裁撤到了六万人,其中马军一万二千,(而隆兴北伐时期,镇防军达到十七万三千三百多,还不算陕西的几万人),他们最早也归属各地总管府,而金章宗时期开始,镇防军转而隶属各路提刑司(后来改名按察司)

    镇防军分为甲军、马军、步军三部分,其中甲军、马军待遇好一些,步军待遇差,据我个人推测,甲军是指戴甲步兵,而马军是戴甲马军,步军则没什么铠甲,理由是马军不可能不戴甲,而从骑兵人数推测,甲军应该不大可能有很多骑兵,主力步军。

    射粮军,两宋时俗语“射”即“请”也,射粮军是金朝继承辽朝的军种,每隔五年招募17岁以上,30岁以下的男性组成,射粮军属于募军,根据“自愿”原则,待遇很低,还要在脸上刺字防止逃跑,由各路都总管府、各州兵马司、都军司、军辖司掌握,属于炮灰。

    首要任务是充当杂役,金朝全国驿道每五公里设立一个军铺(驿站),军铺铺头一人铺兵三人,养马两匹,而这些铺兵就是军铺所在地界的射粮军充当,税收体系里,税官下属若干人帮助征税,这些人也由射粮军担任;各地官员的随从、各地工程的用工都离不开射粮军。

    此外,宋、金国界的射粮军还要承担沿边巡逻的任务(边铺军),严查走私。等到战争爆发,射粮军就要随大军行动,承担杂役、挖掘工事、虚张声势等等。

    牢城军,金代各州城墙都有罪犯组成的牢城军,苦力而已

    土兵、弓手、效节军,治安力量,金代一县设有县尉,险要处有巡检,城内治安由县尉管,城外治安由巡检管,县尉部下为弓手,巡检部下为土兵。弓手分为马弓手和步弓手,步弓手由本地射粮军充当,马弓手则从猛安谋克户里征召。金章宗设立效节军,要求弓马娴熟,一州三十人,兵马钤辖率领负责治安

    弓箭手、保甲,宋代西北有民间弓箭社,作为乡间自保组织,金朝因袭设立蕃汉弓箭手,用以防范西夏、南宋、蒙古;保甲则是因袭王安石变法设立,五家为邻,五邻为保,平时负责治安,战时作为民兵,捉拿落单敌军请赏。

    埽兵,治河的劳工,后期用于作战

    乣军,是不是不认识这个字?一般的字典里面也找不到。蒙古人称之为竹因歹,所以说专家推测,这个字应该念竹、求或琼。这些人是金朝北方边境的游牧民族,包括契丹汪古乃蛮党项等人组成的。加上其他臣服于金朝部落组成的飐军,这两群人构成了金军中的少数民族部队,这两支部队在金朝中期成为了金军的主力,在开禧北伐-泰和南征作为先锋突破宋军防线。只是这些人的忠诚度很成问题,蒙古崛起之后,他们纷纷背叛金朝转而投奔蒙古。

本书讨论群、作者推荐的小说及其他

    本书讨论群是:687476459

    呃,箭手推荐的小说是幸运的苏拉的《鹰扬拜占庭》和《大唐官》,一毛家二毛的《他改变了罗马》

    哈哈其实不用我推荐啊,这几本书都很有名啊,倒是我蹭热度有点不要脸的样子

    感谢B站的幻想浅绿及史图馆全体成员、感谢《骑马与砍杀·12t****制作组的全体成员,这两者在我查资料的时候给了很多直观地帮助,前者的史图馆系列动态地图值得每个人一看,后者是一款不错的游戏,尤其是对宋代铠甲的复原非常考究,骑砍的同类游戏里鲜有匹敌。

    最后,祝大家一切顺利,吃好玩好,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金史,很有意思的。

分类热门推荐感言

    感谢一直包容我的责编,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的书友,在开书一个月后,终于又进了一步,箭手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金朝不算什么好写的时代,很多资料找起来也特别麻烦,在剧情和背景里如何平衡也很困难。但是幸运的是,各位书友始终大力支持,小男子本海东俗人,湖南为学。行常碌碌,固无班扬之才,意在汲汲,乃有陈骆之叹。一日病狂,草拟等身之志,十万字成,方知笔耕之难。所幸天不见弃,事在人为;责编垂青,愧有签约,书友错爱,觍登推荐。感激涕零,深以为怀。敢竭驽钝之力,期效尺寸之功。此事无以为报,只有明天加更……

请假一上午

    突然间的剧痛,明天要去看牙医……

金朝的国朝文派

    金代的文人群体,可以看做是金末东林的“国朝文派”是金代文学史最主要的群体,在金朝鼎盛时期,这些士大夫文名粲然、意气风发、肥马轻裘,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随着金朝的衰落,这些人南迁蜗居,演化为“南渡文人”,逐步在历史上消失。金朝文人几乎没留下什么惊艳的作品,但是对金史的编成和元朝文学的发展颇有贡献。

    国朝文派,是指金朝中期后,由金朝自己培养的知识分子,相比于之前的“借才异代”,国朝文派对金朝更忠诚,创作也更加活跃,代表人物包括党怀英、赵沨、王庭筠、杨云翼、赵秉文、李纯甫、周昂、元好问、雷渊、术虎邃、王若虚、麻九畴、乌林答爽、刘昂等等。这些人大都出生在海陵王、金世宗时期,那时金朝的统治已经比较稳定,而且不少人是官员子弟。(周昂父亲官拜同知节度使,较大的市副市长;李纯甫父亲为益都府治中,相当于省会城市副市长;雷渊之父为同知北京路转运使,而王庭筠、杨云翼、乌林答爽、刘昂等人祖上皆有官身),而且彼此之间或为师徒(赵秉文与元好问、周昂与王若虚)、或为姻亲(元好问与雷渊)、或为密友(赵秉文与王庭筠、李纯甫,元好问与麻九畴),同气连枝,颇有日后东林党的风范。

    国朝文派的第一代人,是大定十年的进士党怀英、孙即康等人,在宋、辽遗民老臣逐步故去、女真贵族逐步削弱之后,这些人在金章宗初年升官高位,这一代人特点是重心在政治上,大多官运亨通,文学作品较少。

    第二代人是杨云翼、王庭筠、赵秉文等人,这些人已经有了明显的集团倾向,彼此交结,经常密会。章宗初年,这批人也爬到了翰林修撰、监察御史等四、五品清流官的位置上,但是,这批第二梯队随即出了事,在当时完颜守贞与胥持国两党斗争之际,这些人选择支持完颜守贞,尤其以章宗朝第一大喷子、右拾遣路铎为先锋,姬修端等人跟上,对胥持国、李元妃大加抨击。因为言官身份,金章宗也深感“路铎敢言,甚有时名,一旦外补,人将谓朕不能容直臣”。但最终,还是把路铎贬官南京。

    国朝文派一而再的进攻触怒了金章宗,借赵秉文上书劝谏一事掀起党狱,王庭筠、周昂、赵秉文均被外调,国朝文派力量大损。而胥持国的党羽:张复亨、张嘉贞、赵枢、张光庭、高元甫、张岩叟等人则官运不错,一时间乾坤扭转。有点意思的是:国朝文派集中在翰林院、御史台等“清流”单位,而他们的对手,胥持国一派则集中在尚书省和六部等行政衙门,这也是一个有趣的侧面。

    章宗后期,胥持国失宠退休,门人被贬,而赵秉文得以返回朝廷,自此官运亨通,这一转变的历史资料不足(金朝后期史料多为国朝文派整理,很难找到有说服力的东西),无法猜测皇帝的转变原因,我个人猜测,国朝文派忠君清流居多,说到底还是符合皇帝的胃口,而之前这些人支持完颜守贞,未必是真的和宗室站在一条战线,仅仅是对守贞个人的支持而已。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朋党意识很强,一人回归,就会向皇帝智商打击式洗脑,引荐其他同僚,打击胥持国一派。

    (金章宗)因问董师中、张万公优劣。铎奏:“师中附胥持国以进……

    此时离明昌党狱结束还没有多久,路铎也刚刚从贬官的南京回来,立马就开始党同伐异,实际上,金史里的记载来看,在治黄河、幸景明宫、完颜守贞罢相等多个问题上,董事中与路铎都是意见一致的,但是路铎上手就以“董事中是胥持国的人”为由开嘴炮之。平章政事、老臣张万公也亲自撸胳膊上阵。

    户部员外郎张炜、文绣署丞田栎、都水监丞张嘉贞虽有干才,无德而称

    张炜,支持胥持国推广区种法,增加河北地区农业产量,但是国朝文派却反对之,甚至不同意在中都西南搞试点;田栎曾经为都水监,随胥持国治黄河,在几次河议上都提出了正确意见,然而在张万公眼里,跟随胥持国却是“无德”。路铎、张万公这波商业互吹,很快打动了金章宗。

    这次风波对第二代国朝文派产生了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杨云翼、路铎、赵秉文经过这次风波后政治手段更为老练,朋党更加稳固,顺利的接了孙即康等人的班,而另一方面,金朝文人对政治的热情大大下降,“孔门禅”开始流行。

    “孔门禅”是儒释合流的产物,金朝兴起时,北宋士人不愿仕金又无力反抗,纷纷在佛学里面寻找安慰,金朝曹洞宗逐渐兴旺,赵秉文、李纯甫、耶律楚材均为所谓孔门禅人。

    在文学上,这两代人自居苏、黄传人,认为古文运动起于韩愈,盛于苏轼,北宋末年沉寂,而在金朝重新发扬光大。但事实上,章宗时期金朝文人的作品已经有逞弄技巧、言辞浮夸的趋向,大臣张行简所作的《人伦大统赋》长达3200余字,通篇是工巧的排比对仗,却写的是空洞的相面理论

    气清体赢,虽才高而不久。神强骨壮,保遐穀以无穷。颜如冠玉,声若撞钟。四渎最宜深且阔,五狱必须穹与隆。五官欲其明而正,六府欲其实而充。一官成十年贵显,一府就十载富丰。房玄龄龙目凤晴三台位列,班仲升燕颔虎颈万里侯封。英眸兮掣电,豪气兮吐虹。若赋性凶恶祸必及,如修德惕厉禄永终。上长下短兮万里之云霄腾翼,下长上短兮一生之踪迹飘蓬。

    这样一篇腐朽文字,竟然是礼部尚书、太子太傅所创作,可见金朝文人当时之浮夸。

    第二代国朝文派回归庙堂之际,第三代也开始崭露头角,包括元好问、雷渊、刘昂、麻九畴等人,严格来说,这些人已经不属于国朝文派,而是继承国朝文派的第三阶段“南渡文人”,他们大都在金朝“最后的好时光”章宗、卫绍王初期入仕登第,也有在宣宗时期崭露头角的,和前一代相比,由于国朝文派逐渐独霸政坛,第三代人从翰林和御史走出来到各个岗位,但是,这批人生活在更加风雨飘摇的时代,作品一方面不断批判现实,却也大量流露出沉郁、消极的思想,孔门禅更加流行,并且与复苏的理学相结合。这一时期,和国朝文派竞争的也从胥持国一派变成了经学人士。

    第三代人里出道较早的是王若虚和刘昂(王若虚其实归到第二代也有理由,算是个承前启后的人物,但他是周昂的外甥,所以被我算进第三代),经历了泰和南征巨大胜利的他们有着特别的狂喜。1206年,南宋掀起开禧北伐,可惜准备不足,不到一年便被金军击败,仆散揆率领金军攻占扬州,蜀帅吴曦叛宋投金,这种胜利给金朝上下带来了无比的自信,比如刘昂所作的《上平西·泰和南征》

    趸锋摇,螳臂振,旧盟寒。恃洞庭、彭蠡狂澜。天兵小试,百蹄一饮楚江干。捷书飞上九重天。春满长安。

    唐日月,舜山川,周礼乐,汉衣冠。洗五州、妖气关山。全蜀下也,剑关何用一泥丸。有人传信日边路,都护先还。

    但是好景不长,蒙古人在1211年正式南侵,1213年金朝政变,卫绍王被杀,金宣宗继位后迁都开封,河北大好河山沦陷,金宣宗对国朝文派印象一般,故而第三代文人开始痛思金朝的失败,词赋文人们也开始大量参与政治,原本多为御史、翰林的他们开始到行政机构和地方去,政治参与更有深度,元好问的亲家雷渊雷希颜任蔡州防御、侯掣提调河东等等。

    而元好问本人则仕途不顺,直到三十四岁才中进士,此时金朝在南方呆了七年,已经是半壁残破奄奄一息,第三代文人们在地方行政也未见明显成效,政治抱负日趋保守,麻九畴两试不中,已经隐居山中,但在另一方面来看,此时国朝文派终于排挤掉所有对手,独霸金朝政坛。

    金宣宗时代对国朝文派还算是不冷不淡,而金哀宗继位后则重用其人,时人认为金宣宗重用胥吏(跟我们国朝文派作对的都是胥吏!),而金哀宗上手就“逐二奸臣,士大夫相贺”,很有点“众正盈朝”的意思(一不留神就黑东林了呢,

    @荒木飞吕彦

    ),大家都懂的。正大三年八月,金哀宗设立益政院,标志着国朝文派彻底排挤了政治对手们。这群人在乱世之中最后选择了金朝,也和金朝最后一起倾覆。

    这一时期的文学特点一改章宗时期的浮艳,更加崇尚义理和奇古,之前流行的“西风了却黄花事,不管安仁两鬓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那种淡淡的闲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佛法、理学的探究和对世事的愤懑。

    周昂开风气之先,当年明昌党狱被贬之后,周昂安身北方,成为金朝不多的军旅诗人,野狐岭金军横尸十万之际,周昂诗作

    玉帐初鸣鼓,金鞍半掩弓

    无需惊异域,曾在版图中

    经义李俊民也有诗作

    胡儿不满欲,我民还买犊

    今秋犊未大,又被胡儿逐

    胡儿皆饱肉,我民食不足

    食不足尚可,鬻子输官粟

    另一大特点是奇古,还涉及了一场科场案,下面再说

    对于理学的探讨也是从赵秉文开始

    太虚寥廓,一气浑沦,日而月之,星而辰之,噫以雷风,窍以山川,动静合散,消息盈虚,独阳不生,独阴不成,一则神,二则化,所谓一太极也,极中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天地能生之不能成之,父母能育之不能教之,有圣人者出范,以中正仁义中天地而立其功,与天地并人极立焉,自尧舜禹相授以精一大中之道,厯六七圣人,至孔子而大备。(句读是我自己加的,若有错误请指出,我对经学理学都不懂)

    涉及理气论、心性论,明显是理学范畴了,理学本身和佛学也有些关系,国朝文派既然能接受孔门禅,从孔门禅过渡到理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自汉唐经学到宋明理学,再到陆王心学,归于清代朴学,金朝在这里算是个小小的异数,算是经学的一次复兴。

金朝末期的关河争夺战

    蒙金战争的最后几年,金朝在关河防线的一系列胜仗,包括大昌原、倒回谷、卫州、小关等战役。是蒙金战争史常被忽略的一段。

    在金宣宗执政中后期,蒙军已经可以突破进入河南,在贞祐南征失败之后,金军开始转变策略,在河北地区进行封建,以封建九公(九名宣布效忠金朝北方的当地豪强,大部分实力鱼腩)抵御蒙古的兵锋,而金朝中央政府则全力经营黄河-潼关防线,也就是关河防线。

    关河防线的核心区域指的是黄河以南,潼关以东的南京路地区,与此同时,金朝占据河北河东的部分城池,比如河中府、卫州,在陕西地区与蒙军战斗,1218年之后,潼关再也没有失守过,这条防线经营了长达十年之久。

    蒙古军逐渐达成了绕道进攻金朝的共识,在进攻西夏的时候,一只蒙古偏师试图绕道吐蕃,但不成功。1226年,铁木真去世,之后两年为拖雷监国,蒙古内部政局还不够稳定,几次小规模进攻潼关蓝田,想要突破防线进攻金朝腹地,但均不成功。

    1229年,窝阔台正式成为蒙古的新大汗,但是很有意思的事,窝阔台没有采取绕道的策略,而是从正面猛攻关河防线,这种战术招致了金朝政府的激烈反应,导致了蒙军不常见的一连串失败。

    夏季,8000名蒙军骑兵向陕西战场移动,忠孝军提控完颜彝主动请战,以劣势兵力大破蒙军,是所谓第一次大昌原之战;

    九月,蒙军进攻黄河北岸的旧卫州,这是金军在黄河北岸为数不多的据点之一,具有极为重要的军事意义,守将武仙坚守待援,主帅完颜瞻亲自领兵来救,忠孝军提控完颜彝气冠三军,击败了蒙古军汉臣第一史天泽,蒙军气势受挫,不得不退兵,是所谓第一次卫州之战;

    与此同时,郭德海率领另一路蒙军在陕西发动进攻,但也被金军驱逐。

    十二月,蒙古军包围庆阳,派出使者与金军议和,和谈破裂后,金军主力向庆阳移动,准备救援,移剌蒲阿为帅,纥石烈志、完颜讹可部发动进攻,两军再次在大昌原交战,蒙军战败后撤除对庆阳的包围,是所谓第二次大昌原之战;

    次年(1230年)春天,蒙军对京兆府(西安)发动进攻,但是久攻不克;

    1230年七月,窝阔台亲自率领大军南征,但是蒙军前锋作战失利,在凤翔城下吃了败仗,没能攻克凤翔;

    窝阔台通过苦战,终于拔掉了金朝在河北的一枚坚硬的钉子——河中府,蒙古军主力向金朝在河北的最后据点卫州挺进,金军则调集完颜瞻、移剌蒲阿的主力部队救援,这次战役的规模远大于上一次卫州之战,最后的结果是蒙军“诸将北逃”,金军大获全胜,是所谓第二次卫州之战;

    十一月,窝阔台征调主力军队,转入陕西进攻潼关,同时分兵4万余人进攻蓝关,金军坚守两关,并且在野战中击败了进攻蓝关的4万人,金军齐出,蒙军败退,这次战役,蒙军损失人马万余,是23年蒙金战争之中,蒙军损失最大的一仗,是所谓小关大捷。

    但是在蒙军败退之后,金军却并未进行追击,而是转手加强潼关、蓝关、小关、小关子等地的防御,无论是金军还是蒙军的战后总结,都认为金军没有进行追击是一大失误,崩溃的蒙军在陕西地区重新集结,加入到了围攻京兆、凤翔的战斗中。

    次年(1231年)正月,蒙军速不台部突破蓝关,但随即遭遇完颜彝的忠孝军、樊泽、高英的多路围追堵截,在倒回谷战败,是所谓倒回谷之战。

    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内,蒙军多次遭遇挫折,损失兵马数万,使得蒙金战局似乎出现了巨大转机,金朝朝野也认为中兴有望,陕西、河南各路金军摩拳擦掌,准备再战,同年,南宋爆发“辛卯之变”,蒙宋关系陷入冰点,宋朝“存金障蒙”的意见占据上风,陕西的金军、宋军还一度互相配合,局面看似在好转。

    不过这也是金朝最后的回光返照而已,在之前的一系列战役中,金军虽然取胜,但也失去了河北陕西的大部分据点,经过一系列的战斗之后,金军只能坚守黄河潼关防线不能进取,所以在1231年,蒙军从容的先后攻克了凤翔,庆阳,京兆等地,彻底占据了陕西。

    在这一时期,窝阔台也重新调整了思路,重新树立了假道于宋伐金的策略。1232年,蒙军再度南下,窝阔台部强攻卫州,而托雷部“借”道南宋(事实上是强行闯入)进入金朝的河南腹地,并且在三峰山大败金军,之前一度纵横疆场的完颜瞻、移剌蒲阿、完颜彝、樊泽、高英等人全部成仁,金朝的覆灭进入倒计时。

请假几天

    最近可能大家都发现本书不在状态,写的非常流水账,所以想请假四天,三月一日恢复更新,感谢理解。

第一章 自愿的陷阱(上)

    “适当百六之会,灾变频仍,五行乖舛”

    ——金代文学家元好问《续夷坚志》里对金末乱世的感叹

    高俊在火焰里痛苦的抽搐着,赤色的火舌灼蚀了四肢百骸,甚至能感觉到头发正在火中翻腾,大片大片的流炎凝结成一个漩涡。高俊想挣扎,但是身体没有一处能听使唤,耳中全是火焰的噼啪声、呼呼的风声,还有何志也的黑框眼镜焚烧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眼前翻滚的红色烈焰之中,那个白衣女人飘忽不定,脸上始终是哀愁的表情。

    “高俊,男,21岁,河北省承德市人,现就读帝都财经大学二年级;何志也,男,21岁,江苏省无锡市人,现就读魔都工程大学二年级……”高俊感觉自己的所有资料都在抽丝剥茧般的被那个女人解读出来。

    “我请求你们两个救救我。”那个女人突然恳求起来,张口回答了那一瞬间,仿佛有上千个声音同时说话,那声音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和小孩,有的娇媚、有的刚毅、有的胆怯。上千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在高俊和何志也的耳边回响。

    她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话。

    “我当然是要救你的,但是这是怎么回事?”高俊想喊,但是他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

    本来,他也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学生,过着极为平凡的生活,直到半个月前,本学院的一个女生莫名其妙的“自杀”了。

    高俊和她不熟,事发之前,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是“婉风”还是“莞枫”,只记得在一次公共课上,她的笔落在高俊脚边,当他拾起来的时候,她对他笑了一下,是个很温柔的人。

    当她自杀之后,高俊隐隐感到奇怪,便稍微打听了一下,越打听,越发觉此案不对!

    让他欣慰的是,何志也——这个他两年前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居然趁着暑假千里迢迢的从魔都赶过来帮助他。这家伙是老派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最为急公好义,从QQ上听说了一部分情况之后,想也没想的就过来了。

    这几天两个人起码走访了上百人,收集了很多证据,两个人隐隐感觉案子确实不寻常。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真相若隐若现的时候,他们两个却被困在了这个白衣女人火焰之中!

    本来,两个人只是吃完晚饭之后散步,却发现这个白衣女子侧倒在胡同的墙边,长长的、乌黑的头发遮住了面孔,仅仅露出了一双惨白的纤手,身下是一滩黑色的液体。

    当高俊二人紧急施救之际,却着了这个诡异女人的道!

    “我请求你们两个救救我……”那个女人还在不断念叨着,隐隐的消失在火焰之中。

    猛然间,那股灼烧的感觉消失了,高俊感觉到自己躺在湿润的草地里,几滴春雨滴在他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冰冷的空气缓缓地渗进他的黑衬衫……不对!高俊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套了件奇怪的衣服,灰白的颜色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洗过,补丁也打了好几层,最奇怪的是样式,两边的衣襟交叉在胸前,翻出盘领,下摆很长,直到脚面。

    “这是?这是什么?”高俊猛地坐了起来,颤抖的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脑子里飞快的过着,这不像是21世纪的工业品,倒有点像是乡下土布缝出来的,粗糙的质感熟悉又陌生,连着高俊的心都不明地怦怦狂跳。

    “高?高俊?”何志也揉着眼睛,吃惊的喊出来。“你穿的是什么?”

    “你穿的又是什么?”高俊的眼睛差点掉出来,虽然何志也的衣服和他的一样又脏又破,但是形制却无比熟悉,是流行在宋代的交领长衫!

    更重要的是,何志也头上居然有发髻!高俊急忙摸了一下头顶,手在一团青丝上僵住了。

    两个人猛地沉默下来,任凭冷风侵透破烂的衣衫,此时正值黎明,远方绵延的山脉间跳动着橘红色的光芒,山脉延伸的极广,余续的丘陵此起彼伏的奔腾到高俊的脚前,高俊他们就坐在山坡上的一片草地里。

    高俊缓缓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四肢,极目远眺,只看见大片大片青绿色的草原,在其间断续着片片树林,天地之间仿佛再无人类。

    “这女人绝对有问题。”何志也也站起来,他的衣服更单薄,在风中简直有点瑟缩。

    “毫无疑问。”高俊回答了一句没营养的话,此刻他的内心极为震颤,无论怎么寻找,都看不到公路、房屋,也没有高压线、基站这些能体现人类存在的东西。

    “会不会是因为咱们调查出了什么真相,所以被绑架报复了?”高俊心乱如麻。

    何志也摇摇头:“那这算什么,给咱们俩换件衣服扔到荒郊野地里?那是死不了人的。”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这件事情来的太离奇。

    “高俊,这身衣服像是真货,绝对不是哪家仿制的汉服。”何志也和高俊是在论坛厮混的时候相识的,这些东西的眼力自然不会有差距。“咱们上一刻还在北京的铜锣鼓巷,一眨眼怎么就到了这个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就算这可能,咱们俩头上突然束发,这可不是假的。所以说,只有一种可能……”

    高俊点点头,两个人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咱们再找找看吧,说不定还有其他能帮助到咱们的东西。”高俊在衣服里面摸了摸,突然发觉腰间塞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连忙取出来是一块木牌,何志也见状也赶紧寻找,也从腰间取出了一块。

    高俊看着自己的木牌,表情十分值得玩味。

    何志也看着自己的木牌,一瞬间十分震惊。

    “你的木牌上面写的是什么?”

    “山东西路移马河千户押剌百户,阿里喜高俊,年二十二。你的呢?”

    “西京路大同府云中县,书手何志也,年二十二。”

    两个人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也就是说,有的人把咱们困在一团奇怪的火焰当中,又转瞬间把咱们转到了这一处草原,给咱们换上了一身古代的衣服,还给咱们俩个塞了一块木牌?”高俊的嘴唇都有点哆嗦,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

    “我说了,只有一种可能!”何志也打断了高俊的话,其实他的内心更为紧张。

    突然,山坡那边响起了节奏分明的马蹄声,有人!

    高俊错愕地回身,只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然后后脑就感到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第二章 自愿的陷阱(下)

    “我死了吗?”过了好久,高俊的意识渐渐恢复了。

    永远别去尝试被打一闷棍的感觉,高俊的感觉相当不受用,浑身的关节都痛,耳朵边上有些潮湿,听不太清楚声音,嘴里又干又苦,还有点恶心,脊柱好像也快断了,最重要的是:他被绑的紧紧的,蜷在一匹瘦马一侧的布褡裢里。这是用粗布在马的两侧各挂了一个大布兜,在里面自然十分不舒服。

    “果然不对劲!”高俊挣扎着想探起头来,可惜在软软的布兜里这样是白费力气,乱踢乱踹反而引得马儿不安的嘶鸣起来。

    “老实点!”一名穿着非常旧的白色短袍的骑手从前面兜马转回来,大声呵斥高俊,但是高俊首先注意到的是骑手的打扮:与自己类似,但是整洁很多的白袍、戴着草原式的夏季凉帽、帽子后面还留着细细的两条辫子!这人的脸发黑红色,留着短髭须,看上去十分粗犷。此刻他似乎叫骂着什么,但高俊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听不见了,依旧在扭动着。

    骑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更加强有力的信息传递工具:马鞭,劈头盖脸的打来,高俊额头上挨了火辣辣的几下之后就乖乖的放弃了挣扎。

    “小子,临阵脱逃可是死罪,大金军法间不容情!”骑手明显对自己的措辞很满意,还把刚刚发明的“间不容情”重复了两遍。他从腰间摸出了个酒囊灌了一口,抹了把嘴,调转马头跑回了前面,高俊不敢再挣扎,开始默默思考自己的处境。

    “白色长袍!草原帽!两条辫子!大金军法!”高俊努力的让还在宕机的大脑恢复工作状态,眉头越皱越深,如果把那些凹凸的皱纹连起来,就是两个字:女真!

    女真族的祖先是东北四大民系之一的肃慎人,周代曾向武王进贡,魏曰勿吉,唐曰靺羯,分为七个部族,黑水部在唐玄宗时期受封黑水大都督,逐步统一各部,这也是黑龙江省各地纳入中国怀抱的开始。

    到五代,黑水靺羯则改名女真,先后被渤海国、辽朝统治。1115年,女真裴满水完颜部首领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建立金朝。他的弟弟完颜吴乞买派兵南下攻宋,造就了千古奇辱“靖康之耻”,金朝延续了119年,1234年被蒙古灭亡。

    金代女真的发型特点就是头后结多条辫子,也没有“金钱鼠尾”的讲究。而且女真人色尚白,喜欢白衣,这点也可以对上号!这个人不是鲜卑人,不是契丹人,也不是后金建州人,是金代的女真人!

    那么,我穿越到了金朝?

    高俊突然有点兴奋:那岂不是可以见到岳飞岳元帅了?还有韩世忠、刘琦,不过得先想办法到南宋去再说,刚才看到的景色明显是在北方……

    脑子迷迷糊糊想不清楚,高俊很快又陷入了睡眠与昏迷的混合态。

    刚刚睡了一刻,突然一吃痛,那名骑手粗暴的解开布兜,高俊直接被拍在地上,肺里的空气一瞬间都挤了出去,马的另一侧也摔下来一个倒霉蛋,居然是何志也!

    “一开始还以为是‘穿山虎’白六的手下,没想到是两个逃兵。”这是一片小溪边上的草地,骑手牵了两匹马去饮水,随后自己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掏出块饼子啃着。他掏出两张文书仔细端详。“我看看你们是哪个谋克的?嗯,是押剌谋克的。”

    他带着点奚落的语气问道。“你们谋克现在走到哪里了?”

    所谓谋克,就是高俊腰牌上所写的百户,金太祖以三百户人口为一个谋克,战争时每户出一兵,由谋克的长官“谋克勃极烈”率领,但是眼下高俊想不了那么多,直接反问一句“现在是哪年?”

    “你找抽是不是?”骑手大怒,抓起鞭子狠狠一甩,高俊忍不住发出了杀猪的叫声。

    “你告诉我们现在是什么时间就好。”何志也吓了一跳,也低声说了一句。

    有那么一瞬间,骑手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疑惑地看着何志也,好像还没弄明白何志也的意思,但随后这种疑惑化为了无穷的暴怒,狠狠的一脚踢得何志也的肚子上,可怜的年轻人只是轻轻地呜咽一声就晕了过去。

    “老子是中都路西南巡检使麾下的骑士温迪罕僧虔,正儿八经的赳赳武夫国之干庭,两个贼丘八,轮得着你们问老子问题?”骑手留着的短须此刻炸了个七零八翘,看着何志也晕了过去还不解气,回头又对着高俊的腿踹了两脚,抡起鞭子一通乱抽。

    刹那间高俊觉得自己的腿大概是断了,但是当他听到“中都路西南巡检使”的时候一下子浑身发颤。

    中都,指的是金朝的首都,今天的北京市。金朝原本都城是会宁府,即哈尔滨市阿城区,1153年海陵王才迁都燕京,将这里定为中都。

    而岳飞死于1142年,换句话说,现在岳飞肯定已经不在了!

    “可恨!”高俊心里有点悲伤,岳、韩已经去世的南宋就如一潭死水,他可没有为赵九卖命的心思。

    终于,僧虔慢慢的消气儿了,他又坐回石头旁边,轻轻地抖抖手腕,看样子这十几鞭子也让他累的不轻。

    “你们两个别装死,要是五十年前啊,逃兵早该就地敲脑处死了。算你们运气好,官家下了敕令,要各处收拢军马,一并差发前线,我也不难为你们,将你们送到妫川县,自然会被送回原来的队伍,不过……”温迪罕僧虔嘿嘿一笑。

    “不过少不了一个脱逃重罪,那就是砍头祭旗!”

    “我们是逃兵?”高俊不禁错愕。

    “那你是什么?”僧虔扬了扬手里的两张木牌,高俊意识到那正是自己的,准确的说,是自己穿越的这副躯壳的身份证明。“你小子是山东路移马河猛安押剌谋克的阿里喜高俊,那个晕过去的是西北路招讨司临时募来的书手何志也,没错吧?你个钻你娘‘哔——’的火泼贼,挨千刀的狗杀才,你跑到这来不是逃跑,难不成是给你爹上坟吗?别装死,说话!”

    “我……我可以回去!”挨了两下之后,高俊也只能以退为进,赶紧叫了起来!

    “必须回去!”僧虔大马金刀的坐回石头上,依旧捏紧着鞭子。“你二人老实回话,不欺瞒我,我把你二人交到县里,做担保说你二人迷了路,你们自去寻找队伍便好。现在北方打仗的各路人马都在往界壕那边涌,一时混乱跟错了队伍也是正常的事,眼下边事紧,指挥还有心情管几个走错路的小兵?这样一来,你们痛快,我也省了许多时间。你们去打黑鞑,我还要去追‘穿山虎’白六去。”

    “什么黑鞑?”高俊心中一沉,连忙问道。

    “铁木真!”僧虔灌了口水,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逃兵猛然扭曲的脸庞。

    所谓黑鞑,指的是草原上的东胡室韦系游牧部落,金朝初年,人们根据草原各部落的大致情形,将其分为黑鞑和白鞑。所谓黑鞑指的是从东胡系统中分出来的,说蒙古语的草原各部,包括塔塔尔部、蔑儿乞部、札答兰部等。与之相对应的白鞑则是回鹘汗国灭亡之后依旧留在草原上的突厥部落和回鹘部落,包括克烈部、乃蛮部和汪古部。

    黑鞑当中最为有名的部落,就是蒙兀部,蒙兀部当中最有名的氏族,是孛儿只斤!

    孛儿只斤氏族最出名的人物,就是铁木真!

    “铁木真,铁木真……”高俊一遍遍的念着,开始忍不住发抖。

    明白了!高俊心里在哀叹,全明白了!我穿越到了覆灭前的女真金国!

第三章 北鄙备战急(上)

    金以兵得国,亦以兵失国。

    ——《金史》对金朝灭亡的总结

    孛儿只斤·铁木真,成吉思汗,世界征服者,上亿人死亡的直接原因,黑鞑蒙兀部人。因为他的家族是蒙兀始祖孛端察尔的嫡系后代,所以起名叫孛儿只斤部,被蒙古人尊称为黄金家族。他将会以此为起点征服草原各个部落,而统一草原后就是对金朝的战争,野狐岭一战,金军主力部队全军覆灭,这也是铁木真面对先进的封建农耕大帝国的第一次辉煌胜利,是草原苍狼血腥的初嗥!

    再过几个月,前往北方界壕的各支金朝军队将会尽数溃败,数十万具血淋淋的尸首,将会铺满从野狐岭到宣德州的道路!

    那么高俊和何志也呢?

    眼下两个人的地位可以说是卑微到了极点。自己是金军移马河猛安押剌谋克的一名阿里喜。所谓移马河猛安押剌谋克,是金军的编制,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将女真部族打乱,三百户编为一个谋克,十个谋克为一个猛安,作为行政机构管理部众,猛安谋克既是民政机构也是军事编制,等到战时每户出一个正军,由本猛安谋克的长官带领作战;所谓阿里喜,也称贴军,是正军的辅兵,只负责照料正军,打柴养马等等杂务,一般情况下并不参与作战,地位很低,甚至可以用奴隶充当。

    何志也则是西京府(山西大同)的书生,两宋时期虽说优待士人,但也不是读了两卷书就可以高人一等的,没有两榜登第,东华门唱名,也不过是个寒酸书生。终宋一代,鄙视“穷措大”之语不绝于书,更何况金朝?何志也并没有功名在身,还在押剌谋克委身当了书手胥吏,可以说已经被开除了士大夫预备队,成了为人不齿的下九流。

    高俊清楚自己的斤两,在战场上是逃脱不了这样的浩劫的!一旦走上界壕,就注定会倒在塞北沙场之上,只是这壮阔乐章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伴奏!

    不!我不去北方!

    “那,那个,铁木真可是个煞星,听说黑鞑已经洗劫了北方几个马场,得了几万匹战马……”

    “一派胡言!”僧虔从石头上跳下来。“铁木真身为部族节度使,却忘恩负义,合当败亡,他厉害,比起蔑兀真笑里徒、王罕又如何?不是大金的对手,天兵一到,即刻灭亡!你给国家泼脏水,将来宣传上出了偏差,你是要负责任的!”没等高俊再说什么,鞭稍已经飞了过来,抽到了高俊右眼下面,这是目前高俊挨到的最残酷的一鞭,顿时在脸颊上开了朵“红花”!高俊缩了一下,从低到高滑过所有音阶,发出了最凄厉的一声惨嚎!

    当天深夜,西京路界壕小坦舌边堡,夜色浓重。

    七月并不适合军队集结、此时战马贫瘦,疾病流行。然而,从草原上传来消息,蒙兀部族节度使铁木真决心反叛,他已经一统草原五大兀鲁思,降服了大石的保护国高昌,成为了北方的霸主。他在今年二月的时候在克鲁伦河汇集军队,誓师讨伐金朝。迟钝的金朝政府也开始着手加强北方的防御。尽管现在才是七月,蒙古大规模的入侵怎么也要等到九月秋后,但是往来的粮食、军队已经是川流不息。

    小坦舌堡是大定二十一年由完颜匡主持修建的西北路二十一边堡之一。位于德兴府妫川县(在今天的官厅水库中腰的位置)以南数里,往北走上10公里,就可以看到蒙古高原与华北平原的分界线——一条东西走向的防水坝形状的低矮山岭,当地人就称之为坝,坝上是雄奇的蒙古草原,坝下是富饶的华北大地。沿着这条“坝”再往西走上十几公里,就是日后名扬天下的野狐岭。

    小坦舌堡是最靠后方的边堡,也是从中都前往西京路前线的第一个边堡,故而源源不断征发来的军事物资都从这里运到了金长城。山东、河南的粟麦、内地(金代称东北为内地)、关中的骏马、河北的绢布、高丽的铜锭、中都和南京都作院生产的盔甲、刀枪、弓箭,还有从南宋买来的茶叶和稻米,现在在边堡里堆积如山。夜深了,营寨已经竖立,各支部队不再行军,边堡也终于平静下来,只有值夜军士的刁斗声还清晰可闻,坐在城墙上的弓手郭延嗣挠挠头发,琢磨着自己还要站多长时间的岗。猛然间,他的眼神警觉起来,担任弓手六年来练就了一双鹰眼告诉他,数里外有几个骑马的人正在向边堡赶来。

    “什么人!”郭延嗣抓起了女墙上的一张破弓拉动弓弦,没有箭的弦发出了“嘣”的一声响,在夜空中格外清脆。扔掉破弓,弓手抓起自己的角弓,从腰后的箭囊里摸出来一支箭上了弦,心里琢磨着对面人的身份。

    那几个人明显知道军中的规矩:第一问不答拉空弦,第二问不答朝天射,第三问不答才会射人,竟然不理会郭延嗣的问话,到了城下,其中一人才大喊大叫起来:

    “武卫军十人长术甲通,开门吧!”

    郭延嗣举起了火把,倒也看清了城下的情况:来者三个人,都穿着中都武卫军的深黄色圆领长袍,刀盾弓箭都挂在马上,没有披甲,中间一人似乎是头领。

    “快开门!兵部办案,何人敢阻拦!”左边那人还在喋喋不休,郭延嗣听得心烦,也往城下喊:“这是西京路!军人犯法有按察司、招讨司,民人犯法有警巡院,你们武卫军来这里干什么?”

    “捉拿贪赃枉法的中都路西南巡……”那人正要答话,被中间的头领挥挥马鞭阻止了,那头领看样子就是所说的十人长术甲通,语气倒是挺温和的。

    “小兄弟,我们要捉拿的是中都要犯,你们今日可见过有个骑士押解逃兵前来?”

    “没有!”郭延嗣回答的干脆利落,也是实话。

    “那你得让我们进去查查。”左边那人接了话。

    “放屁!”郭延嗣心里好大不痛快,武卫军果然是纨绔子弟啊,军中的法度竟然如此轻慢!“亏你们也是当兵的,边堡卯时才能开启,夜间谁敢轻易启闭?莫说是你,哪怕……哪怕纥石烈统军、仆散相国此刻来了也不能进!”郭延嗣嘴里一打结,差点说出“皇帝来了也不行”一类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左边那小子还要说话,十人长摆摆手,侧转马头就准备走,右边那人又叫起来。

    “小兄弟,一路好不容易,你就让我等进去休息一下呗。”

    郭延嗣差点笑出声,这小子是真傻啊,还不如左边那个棒槌,也不答话,下腰拉弓,朝天一箭,那支锥头箭发出一声尖啸,消失在夜空中。

    左边那人登时大怒,还想弯腰摸箭,但十人长已经转身离去,只好悻悻作罢,三人离了边堡,向西奔去。

    “戎门,这厮忒不讲情面!咱们怎么办?”左边那人恨恨的说道。

    “那人虽然无礼,但不会说假话,看样子咱们要找的人确实没有来小坦舌堡,估计是直奔妫川县去了。”

    “会不会知道咱们抓他,已经跑了?”

    “他怎么知道?估计还做着美梦呢。”十人长招呼右面那人点起火把。“这都是相公、尚书们面授机宜的命令,那小子不会知道的,等咱们抓了他,少不得也能加官进爵,近来北边不太平,赶紧办完了差回中都复命。”

    正当三个人谋划的时候,温迪罕僧虔和高俊、何志也他们在边堡城下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高俊病了,发了烧,下午上路的时候,他蜷缩在布兜里,喃喃自语着案件、爆炸和白衣女人,那匹瘦马——僧虔叫他“僧虔大灰”——驮着两人摇摇晃晃前进。何志也下午倒是清醒了,继续嚎叫着年代的问题,但是被僧虔同样用马鞭镇压了下去。

    直到明月升空,三个人才刚刚赶到小坦舌堡,距离妫川县城还有一天的路程,无奈的温迪罕僧虔只得驱马来到小坦舌堡。不消说,也吃了闭门羹,郭延嗣和僧虔都是坏脾气,在射了两箭之后,僧虔忍不住大骂:

    “你个遭瘟的破落户!信不信明天就让你跪在老子跟前?”

    “嗖!”一箭落在僧虔脚前。“有种明天你进城!”郭延嗣心中窃笑,城里两百多个戍卒,你知道我是谁?你能问出来我是谁?有本事来咬我啊?

    僧虔终于认了输,招呼高俊和何志也刮下墙边的苔藓,准备在城外生火过夜。高俊心里也很无奈,他也能猜到城上的弓手为何有恃无恐,根本找不着人嘛。

    火折刚点着,城上又是一箭,居然直接射翻了火折。“不许生火!”

    “妈的,等明天我进城,别怪老子刀快。”僧虔愤怒的扔下半截火折,开始整理铺盖,两个“逃兵”的双手获得了解放,僧虔扔过来一块杂粮饼子和一点淡灰色的“祖传刀伤药”粉末给高俊。自顾自的喝起水来。高俊和何志也相视一笑,知道逃跑的机会到了。

    吞下去那块粗粝不堪的饼子之后,高俊竟然还觉得舒服了一些,尽管对女真医学毫无信心,鼓足勇气之后,他还是把那搓有点中药气味的粉末涂在了伤口上。

    “哪怕被毒死也比现在强了。”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

    僧虔自己吃的饼子和给高俊和何志也的没什么不同,但是这两个倒霉蛋要和两匹战马抢生水喝,而他腰间有个牛皮水囊。此刻,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逃兵的窃窃私语,两人脸上都是扭曲绝望的表情,普普通通的衣服令他俩不厌其烦,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挠挠那里,尤其是发髻,两个人抓抓蹭蹭,让他也忍不住摸了摸脑后的辫子。

第四章 北鄙备战急(下)

    “那个叫何志也的,你把高俊脚上的绳子解开。”僧虔把原本绑着高俊双手的长绳的另一端系在自己马鞍下面,一面招呼着何志也。

    高俊现在才有机会认真观察僧虔的装备,除去穿戴的白色草原式样夏季凉帽、白色女真盘领长裹袍、皮手套、黑靴之外,腰侧是弓袋、长刀和水囊,腰后是装羽箭的胡禄,马鞍后面的驮袋里鼓鼓囊囊,而干粮袋挂在马脖子上。盾牌和盔甲挂在原本驮着高俊二人的“僧虔大灰”上,这是一匹老马了,东西也都破破烂烂,僧虔的衣服虽然整洁,但也十分寒酸。很快,这种灰白色就融入了夜幕之中,逃跑的时机快到了。

    突然,僧虔狠狠拍了一下脑袋,拽起几根绳子,向两人大步走来。

    “你干什么?”何志也还没说完,头就被僧虔摁了下去。

    高俊的头和何志也的脚脖子捆在了一起,何志也两手背捆,拴在马鞍上,另一条腿则和高俊的一只手绑在一块,头被绑在高俊的两条腿之间,两个人调整了半天,终于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势躺好了。僧虔显然很满意,哈哈笑着躺在自己的铺盖上。

    “我有一句MMP现在不敢讲,”高俊满头是汗。“这么熟练,这手艺是你们从靖康年间祖传下来的吧。”

    僧虔晚上睡得不错,高俊和何志也“摩擦”了一晚上,终于在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被一脚踹醒,眼下天色将亮,城内已经传来了绞车的声音,极目远望,路的尽头已经有赶来的大车队。

    门口的哨兵接过僧虔的凭信,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就挥手放行,僧虔问过寨使的位置,带着高俊两人,穿过嘈杂的人群直奔而去。

    金朝边堡,原本按例置屯户三十户,守堡之责在于效忠金朝的边境契丹、黑白鞑游牧部族,金朝赐给族长“详稳”的称号,一详稳管辖一飐,金朝设置麽忽、习尼昆等女真、汉人充当的官员协助并监督。但大定初年契丹撒八叛乱席卷北方,北方边防近乎崩溃,虽然大定后期略有加强,但几年来诸路飐军叛投铁木真,边堡几乎为之不守。明昌元年,左丞相完颜襄讨伐塔塔尔部,再次加固了各个边堡,转而依赖征发的戍卒守卫。如今北方戒备,边堡里面镇守的士兵不下百人,每日来往的军人更多。尤其是小坦舌堡,作为北方前线和华北腹地的枢纽,往来的物资不比矾山、妫川县少。

    “打一场仗可真不容易!”高俊和何志也不禁感叹起来。

    “中都路都转运司,粟米一万斤!”

    “解州盐司,青盐四十引!”

    “山东路济南府作院,羽箭一万枝!”

    “真定府绫绵院,河北绢一千反!”

    边堡里面有一片堆土堆高的四方台,上面竖着一个个粮囤,用大红色的封条写着粮食种类和数量,盔甲和弓箭则都放在通风的库房里,几十个健壮些的汉子正在搬运盔甲。

    往来的一辆辆大车里面装着不同的货物。除了粮食之外,还有茶叶、竹片甚至纸墨。眼前的这大车里面装满了银锭,而后面的车里装的都是木桶,里面是锤子、锯片、凿子和镰刀等工具。几个戏服男女坐在当中的一辆牛车上,何志也好奇的看着,似乎不太明白军营里怎么有这种花花绿绿的人,一个小娘子看着他的目光,还抛了个媚眼。

    “西京镀铁院的攒典呢?你们送来的剪刀怎么都是锈的!”

    “这是独吉平章亲自点名要送上去的粮食,你们先给我装车。”

    “让一让让一让,来腿收一下。”

    边堡里面人头攒动喧哗不止,说是军营胜过自由市场,守卫部队和往来的车队们一起装卸货物,金朝的土黄色军旗插的到处都是。穿白色裹袍的是女真猛安谋克军人,穿土黄色夹袄的则是镇防军人,穿的杂驳不齐的是募兵和边界永屯军,各色人马你呼我叫,吵闹不已。高俊、何志也两人忍不住伸着脖子左顾右盼,真是大开眼界。

    小坦舌堡的寨使唐括合达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长得十分高大,脸色有点发青,看得出来身体很虚,此刻他站在寨使厅的门口,把一扇门堵得密不透风。僧虔远远瞧见了,高呼一声“唐括哥哥!”便扑了上去。那人听见僧虔叫他,一转头,不由得大喜过望。

    “温迪罕老弟!哎呀,你身体还是那么壮啊,你不是在中都西南当差吗?”唐括合达给了僧虔一个熊抱,用力的锤了锤他的胸口。温迪罕僧虔也是笑开了花,抱着合达左瞧瞧右看看。

    “本来在追中都贼人‘穿山虎’白六,结果盘了俩逃兵,准备送去妫川,路上耽搁了,昨晚就在边堡外面过的夜。”

    “荒唐,怎的不进来。”

    “你家弓手忠于职守,说是城门不准开启,我等就在城外摸黑睡了。”

    “为何不生火?”

    “你家弓手不让,火折都被射坏了。”

    合达的表情凝固起来,转身询问身后的挞马侍从:“昨夜是谁值守?有没有郭延嗣那小子?”

    “回寨使,确有此人。”

    “我就知道,也就他能在城上一箭射穿火折。”合达一挥手。“把他叫来。”

    僧虔得意的瞟了高俊一眼,拍了拍腰刀,高俊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和小坦舌堡的寨使这么熟悉,若真是这样,那昨夜值守的弓手就真的危险了!僧虔啊僧虔,你还真是有仇必报,这做派很像是某小说网站的男主角啊!

    郭延嗣睡了几个钟头,一大早又在城墙上值守,直接就被挞马拉回了寨使厅,一进门,看见昨晚的骑士“微笑”的盯着自己,顿时一身冷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本来打算看看热闹的高俊和何志也却被挞马拉出了大厅,两个人的手被面对面被绑在门口马厩的柱子上,路经的大小车辆、军士民夫的“视线轰炸”臊的两人面红耳赤,仿佛自己真的是逃兵一样。虽说当金朝的逃兵对他俩来说没什么罪恶感,但是当众被人绑在这里真是心理酷刑。

    好在大家都忙,谁也没工夫盯着他们看,但那几个坐在牛车上的伶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远远的照着两个逃兵比比划划,不时还发出一阵哄笑声,演戏的比看戏的都开心。

    “还不如让温迪罕僧虔那个混蛋一刀砍了呢。”高俊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把头低的紧紧的,正默默诅咒着温迪罕僧虔和唐括合达的时候,一张青白色的纸落在他的脚面上。

    “交钞!”何志也毕竟是见多识广,失声叫了出来。

    “这就是古代的纸币吗,原来金朝也有啊”高俊好歹历史课没有全都还给老师,他连忙抬头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赶紧一勾脚把这张纸挑了起来。

    “不愧是足球队的。”绳子捆的不算太紧,留下了一点活动的余地,何志也轻轻抓住了这张薄薄的纸片,两个人把头凑在一起,仔细端详他们目前唯一的流动资产。

    质量差劲,至少以两个现代人的观点来看,纸张和印刷都一无可取,排版也不舒服,每两个字都挤在一起,这张纸的大小和人民币类似,外面是很宽的一圈花纹,里面右侧竖着写着两个大字“十贯”,看样子是交钞面值,下面写着“圣旨回易交钞”六字,却是交钞竖过来横着写的,再往下是“库用八十足陌”,之后还有本钞的发行单位——西京利运库——和经手人,两侧写着“淡字号”和“臣字料”,是交钞的编号,高俊听说过古代交钞是以千字文编号的。再往下面则是一块小字:“中都路奉户承圣旨印造回易交钞,于西京丰运库纳物换钞,亦许于西京丰运库纳钞折换盐引。官私同见钱流转,不限年月。库掐王挺、攒司刘宇、库副胡野驴、副使白齐、使周大成。”所有的名字都是用印章后盖上去的。

    “这两边的花纹不一样。”

    “这不是花纹,是金代流行的九叠篆书,是‘伪造交钞者斩,捕告者赏钱三百文’。”

    “哦。”高俊腹诽不止,这画符一样的字老百姓能看懂吗,怕是根本不想给赏钱吧。

    “十贯钱,赶上镇防步军五个月的饷钱了”何志也低声对高俊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也不知道这钱能不能折叠。”高俊开始琢磨把钱藏在哪了。有了这五贯钱,想办法逃走,一路逃到南宋境内也该够了,到了那里用剩下的钱做本钱,凭借穿越者金手指赚钱、种田、做官,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想想真的是有些小氵——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突如其来的一声喝问吓得两人浑身一激灵,原来温迪罕僧虔三人已经出来了,郭延嗣缩着脖子,两只手插在腰带里,估计刚才被熊的不轻。温迪罕僧虔看到两个逃兵鬼鬼祟祟的,直接吆喝了一声。

    高俊和何志也如雷轰顶,看着自己手中的交钞,不知作何解释。

第五章 惊心妫川道(上)

    比以军须,随路赋调。司县不度缓急,促期征敛,使民费及数倍,胥吏又乘之以侵暴。

    ——金章宗对胥吏贪滥、民政不清的不满

    “拿的是交钞?”僧虔直接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夺过交钞。“一张十贯的交钞啊,你们现在薪饷发这个?啧啧,可怜呐。”

    什么意思?可怜?

    僧虔居然直接把那张纸团了一团,扔在高俊脚下。“我劝你俩啊,别仗着自己是当兵的就想用交钞,坏了国家军人的名声。”

    “你!”高俊看着被团成一团的交钞,心痛的不得了,十贯钱啊!整整十贯!

    “郎君,你这……”何志也也是欲哭无泪,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不就是十道会的交钞嘛,你俩吃了我四张杂粮饼子的钱也差不多了,还想怎么样?”僧虔拍拍手,对远处的大车招呼起来。“都给我小心点,交钞都掉在地上了!”

    四个饼子值十贯钱?你逗我?

    高俊还想争辩,但却惊讶的发现,僧虔正在招呼的那辆大车上满载着交钞,扎成一捆一捆的,几个戍卒正在搬运,一包一包的丢来扔去,不时还会散落几张,可是往来的戍卒看都不看一眼。

    金朝人的素质已经路不拾遗了?高俊瞪圆了眼睛,不过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因为交钞有严重的贬值啊!

    自宋代起,金、元、明都发行过纸币,清中后期也搞过“大清宝钞”,但无一不以失败收场。最大的原因在于政府支出无度,不得不增发纸币弥补亏空,造成严重的贬值,进而导致货币流通不畅,信誉下降,民间拒绝使用,最后只能草草收场。

    难道交钞已经毫无信誉了?高俊惊讶的看着何志也一眼,何志也明显也领悟了这一点,两个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僧虔转头对唐括合达说:“这两个就是我截下来的逃兵。行,这个是移马河猛安押剌谋克的阿里喜,那个是西京路的穷措大,押剌谋克募来当书手的。今个儿我把他俩押到妫川县,不在哥哥这里久留了。”

    “温迪罕老弟啊,我是真想你,真想当年在南边儿打仗的老兄弟。”唐括合达感慨的拍着僧虔的手,又忍不住擦擦眼角,僧虔也被感动了,他垂下头,表情也有些不忍。

    “好啦,咱们不还有机会见面呢嘛!你在妫川小坦舌堡,我在中都路良乡县,不远!等冬天我告了假再来看老哥。”

    “温迪罕老弟啊,你也知道我身上的伤,怕是……怕是……我怕是没机会照看你们了。”唐括合达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老哥,你安下心,咱们老兄弟肯定有机会见面,以后老哥有什么需要小弟办的,小弟万死不辞!”两人絮絮叨叨个没完,突然,一名镇防军服色的小兵飞奔而来,奏报消息。

    “寨使!行省完颜令史闹起来了,要我们赶紧把他的货发车。”

    “哼!无法无天。”唐括合达的脸色沉了下来,狠狠骂了一句。

    “大哥,令史不过是抄录文案的小小胥吏,怎么敢如此嚣张?就算他是行省的令史,大哥的上面也不是没有……”僧虔还没说完就被唐括合达打断了。

    “不怕官,只怕管啊。据说此人是原左丞相完颜宗浩的族侄,就连行省左右司郎中张翰都要礼让三分,此人还深受行省左翼都统纥石烈鹤寿的信任,那可是个处事狠厉的主儿,此番便是替鹤寿带的货物。”

    僧虔也垮了下来,不敢再提什么,嘟囔一句:“既然如此,那就替他先装走吧。”

    “贤弟有所不知,这批货一般人不好带。”唐括合达摇摇头,突然盯住僧虔,两眼射出热光,看得僧虔心里发毛。

    “大,大哥,你这是……”

    唐括合达一下拉住僧虔的双手,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兄弟,老哥这里就得拜托你一件事了。”

    “大哥请说。”

    “把完颜令史的货带上,送到妫川县库。”

    “不不不!”僧虔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这两个娘娘腔我就已经伺候不了了,你再给我一车货,带不了带不了,我还得去追查‘穿山虎’白六呢。”

    你们的兄弟情战友情呢!高俊二人心里顿时崩溃,唐括合达,你这热乎话没说两句就求人办事了?温迪罕僧虔,你的“万死不辞”呢?这塑料兄弟情还真是经不起考验啊。

    “不瞒你说,这些天来军务繁忙,我手下当值的军卒都用光了,这些募来的步卒太粗蠢,办不得这等事,也是万般无奈,才得劳烦兄弟啊。”唐括合达说的很是诚恳,转头吩咐挞马准备一辆牛车和些许精细粮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温迪罕僧虔的脸皮毕竟还没那么多的磨练,也只能唯唯诺诺的算是答应了。

    “但你得给我个人,步卒也行,我不能既骑马又赶车。”

    “好说,老弟你随便挑。”

    温迪罕僧虔脸上浮出了促狭的笑容,用手指了指郭延嗣。“就这小子吧,他办事,我放心。”

    唐括合达一见,也是哈哈大笑,把面如死灰的弓手拉到身边仔细嘱咐了两句,无非是仔细小心听温迪罕郎君的话,否则小心挨军棍之类的,郭延嗣苦着脸答应了,转头回去收拾行李。

    正说着,挞马已经牵了牛车从货场那边过来,看见辆装稻米的大车,直接伸手抓了一袋扔进牛车里,大车车夫是个瘦高的青年,光着膀子,看了只是笑笑,竟然没有一点追究的意思。

    高俊不由得深深叹息——金军后勤之糜烂,此等小事可见一斑。正寻思着,挞马又抓了盐、小米、干肉、茶叶、饴糖等东西,还抱了两束秸秆,满货场上百人,竟然全都视而不见,温迪罕僧虔这个“赳赳武夫国之干庭”也没有拒绝腐败的机会,接过了缰绳查验行李是否妥当。

    牛车套好,郭延嗣也打点好了行装,僧虔疑惑地左右张望。“唐括大哥,你说的货呢?”

    “在那。”几个人顺着唐括合达指的方向,城门那边,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带着四五个姑娘,这些女孩子里有几个穿的破破烂烂,还有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行人走了过来,顿时吸引了大半个小坦舌堡的目光。

    “大哥,这是?”僧虔看到后很是吃了一惊。

    “兄弟别做声!”唐括合达暗暗打断了僧虔的疑问,走上前去迎住那个中年男子。

    “唐括寨使,现在可以启程了?”那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缓缓向唐括合达施礼,唐括合达也躬身回礼。

    “国姓郎君,这是本官当年的同袍温迪罕僧虔,现在中都路西南巡检使麾下任骑士,不是某自夸,我这兄弟是个站得住、行得稳,响当当的好汉,又是个精细人,请他押车,再好不过。这是本堡的弓手郭延嗣,双手都能开两石的硬弓,步射可连射三十箭,愿为郎君效劳。”

    “哎呀呀,唐括寨使太客气了。”那位完颜郎君夸张的连连作揖,和唐括合达你推我让。温迪罕僧虔上去,按照女真人的习惯“撒速”摇手而拜施礼,自我介绍。这位完颜令史又笑吟吟地对温迪罕僧虔回礼,笑得僧虔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本官完颜宣,敦武校尉,宣德行省右职令史,”

    高俊听得一头雾水,何志也小声给他解释。“这人是宣德行省的令史,就是掌管文书的小官,这是他的职务;散官是从八品敦武校尉,这是他的级别;右职指的是相对于文官的其他类型官阶,这是他的出身。”

    “厉害啊。”高俊由衷的夸了何志也一句。“好像这个完颜令史官职比唐括合达低,但是比温迪罕僧虔高。”

    何志也点点头,两人还打算再说什么,但挞马已经走到跟前,将他俩押了过来。

    完颜宣看见高俊二人,不由得一愣,指着高俊,向唐括合达问道

    “这二人是何人呐?为何与我等同行?”

    “这……”唐括合达的脸还机械的保持笑容,不知该如何作答,僧虔已经抢先一步。

    “这是卑职在中都路青白口抓到的行省逃兵,正准备一并交付妫川县。”

    “真是荒唐。”完颜宣虽然生气,语气倒是挺温和。“我带的是要献给纥石烈都统的礼物,让这几个骁悍不法之辈与我等同乘,实在是太唐突了,太唐突了。”

    语气虽然温和,也是在讲道理,但是意思唐括合达还是十分明白,赶忙凑上去。“是本寨使考虑不周,国姓郎君有何意见?”

    高俊心里暗暗激动,要是这个什么完颜宣坚持不与自己一路的话,十有八九唐括合达会让温迪罕僧虔先去护送完颜宣到妫川,然后再回来押送自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趁这段时间逃跑啊,恐怕天底下除了温迪罕僧虔这个二杆子就没人关心两个逃兵的事儿了,虽然说靠一张交钞发财的梦想破灭了,但是只要能逃出去,凭借本穿越者的水平应该还是可以混饱肚子的……心里想着,高俊赶紧挺起胸膛,用一种超凶的眼神看着完颜宣:怕不怕?你可别把我带走啊。

    “我看这二贼桀骜不驯,不如就地斩了吧。”

第六章 惊心妫川道(下)

    小坦舌堡到妫川的道路,是传递军情而设计的“国信驿路”,在北方边防里面作用重要。前两天下过的雨已经被太阳彻底的晒干晒透,此刻,从小坦舌堡到妫川县城的路上尘土飞扬,道路两边是如今在北方不常见的紧密松林,不时吹出阵阵冷风,使得早上的太阳倒也不那么热了。

    温迪罕僧虔骑马架刀走在最前面,差不多五十米之后,郭延嗣赶着牛车,不住地歪头打瞌睡。完颜宣在牛车上靠着,身下铺着绢布,几个女子忙着打扇奉茶,拿捏筋骨。

    这种不伦不类的“贫穷的奢华”本该逗得高俊二人发笑,但是现在二人却都面色铁青,被长长的绳子系在车尾,亦步亦趋的跟在牛车后面。

    高俊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刚才双膝沾地的一瞬间的屈辱到现在还萦绕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他实在不愿意回想,当完颜宣说要将他们二人杀掉之后,两个人是如何的惊讶、震悚、畏惧的,当迷迷糊糊跪下去的那一刻,高俊似乎听到了自己内心里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高俊从来没有下跪过,一瞬间那种无法抑制的恶心呕吐的感觉淹没了浑身,全身抽搐,情绪崩溃,痛哭流涕……高俊记不清自己是被谁扶起来的,也不记得僧虔怎么对完颜宣求的情,更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绑住双手,栓到牛车后面的,当他意识到自己不会马上被处死的时候,牛车已经缓缓走在了小坦舌堡到妫川的路上。

    虽然肉体保住了,精神却被打得千疮百孔,高俊陷在愧疚、羞耻、悲痛的心情中不能自拔,这些负面的感情喷发出来,汇成一道黑色的漩涡,高俊在其间沉浮着,毫发不爽的体会着酸苦与绝望。

    志也恢复的快一些,他很快深呼吸了两下,努力摇了摇头,稍稍挺直腰杆。

    “高俊,不要自责。”

    “志也,咱们俩太蠢了,直到现在我才认识清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我只是个逃兵,是在这个万马齐喑的时代想杀就杀的货色。”

    “是啊。”何志也也不禁仰天喟叹。“我们不懂得这个时代的规则,硬碰硬是要吃亏的。”

    高俊没有答话,他的心里还在激烈的斗争着:高俊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奋不顾身的人,是个能够以身殉道的人,可是当死亡的威胁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表现的如此令人不齿,这种反差让他自己都感到恶心。微微抬眼,曾经仰慕的那些人的脸浮现在眼前,越升越高,越飘越远,化作外太空的恒星,在寒冷的宇宙中冰冷的注视着高俊的所作所为。

    “两位郎君,想什么呢?”一声女子的娇笑让高俊回过神儿来,牛车上,完颜宣已经打起了盹,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妹子正对着他和何志也抛媚眼儿。

    高俊有生以来的二十年间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大胆奔放的姑娘,更何况是在金朝这种封建社会,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一时间手足无措,脸倒是先红了。

    “啊哈哈哈!这么大的男人了,该不会还是雏吧?”女子笑得直接趴在牛车上,高俊低下头,不敢看她乌黑的头发、鲜红的双唇、雪白的脖颈,那女子笑个不停。“来来来,两个小帅哥,姐姐教你们,姐姐这儿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快活,要一起来吗?”

    高俊还不知怎么作答,何志也倒是接了话,悄声对那女子说。

    “姑娘,求你把这绳子解开吧。”

    那女子还未及答话,坐在车头左摇右晃昏昏欲睡的郭延嗣手轻轻一抖,往后抽了一鞭子,长长的鞭稍越过车上完颜宣等人的头顶,在车后椽上轻轻点了一下,何志也顿时就泄了气,那女子见状,又是一阵嬉笑。

    “小哥儿,到了妫川县说不定要砍头呢,死前还没有快活过,是不是不甘心呐。”那女子一把搂过旁边一个小姑娘。“要不然你们玩玩这位小娘子,还是黄花闺女呢!”

    那个女孩子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穿着破旧的粗布裙子,正在给完颜宣扇扇子,尽管完颜宣已经睡着了,还是小心的摇个不停。被那浓妆艳抹的女子一搂,吓得差点尖叫出来,女子轻轻捂住她的嘴,还用那种慵懒娇柔的语气说。

    “妹妹,我是真心疼你,咱们现在就是这个命了,等送到他们那去,”女子轻轻瞟了一眼完颜宣。“还指不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与其被那些人糟蹋,你倒不如在这两个小哥里面,自己选一个快活呢。”

    女孩直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看到这情景,高俊和何志也也有些难过,各自偏过头去,女子大约觉得有点无聊,自己解开干粮袋,摸出一块饼子吃着。那饼子可不是温迪罕僧虔果腹的货色,是用精选的小麦粉烙出来的,里面还加了女真人酷爱的白芍药花作为佐料,透出均匀的淡黄色,散发着香气,看上去很是美味的样子。

    今天早上,僧虔急着进小坦舌堡“报仇雪恨”,还没吃饭,高俊和何志也自然也要饿肚子,看到女子的喉头滚动,高俊觉得自己的胃像是放进了一个冰冷的大铁块,抽筋一样疼痛起来。

    那女子是什么人物?一眼便看出来两个人的心思,赶紧推了推女孩,在她耳边不知道悄悄说了些什么,女孩有点担心的看了高俊二人一眼,又埋下头去,过了许久,她也打开干粮袋,取出来两个饼子,又倒了点水,放在车尾的椽子上。“两位郎君,吃点东西吧。”

    “谢谢,谢谢。”高俊知道自己很没风度,也知道那女子肯定要笑出声,但还是直接道谢后赶上来两步想要拿起饼子,这时候他的心情反而坦然了一些。

    何志也也差不多,快跑两步到车跟前,刚准备拿起饼子,突然一只乌靴伸了出来,将饼子踩了个粉碎,完颜宣愤怒地站起来,揪过那女孩噼噼啪啪五六个耳光,边打边骂。

    “贼婆娘!‘哔——’门精!拿谁的粮食给别人吃呢?打死你个要饭的!”这个中年人完全没有了和唐括合达交涉时那种斯斯文文的样子,面红耳赤,两眼凶光,打得小女孩嘴角流血,不能说话,只能含糊的叫唤着,伸出双手摇晃,不知道是抵挡还是乞怜。

    “不许打人!”高俊怒喝一声,想要跳上车去,可是双手被捆住,掌握不了平衡,直接摔了下来,被拖行了好几米才站了起来,手背也被磨得血淋淋,何志也赶紧凑上去,笨拙的扶住了高俊。

    “驾!”郭延嗣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甩了一鞭子,牛不满的叫了几声,加快了前进速度;僧虔远远地回身看了一下情况,迟疑了片刻就拨马继续前进了。

    完颜宣还真被高俊的暴喝吓了一跳,但是随即反应过来,他怒不可遏,直接拔出了装饰在腰上的小银佩刀,就要跳下车手刃高俊二人。

    “老爷!息怒!”女子猛地跪倒完颜宣面前,拉住完颜宣的衣角。“老爷贵为行省椽属,服紫带犀,何苦亲手做这等事来?污了老爷的名声!”说着,还不断地蹭来蹭去。“这两个贼配军眼见得不是好人,老爷整治一下就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何必直接赚他性命?”

    一番连劝带哄,完颜宣的心情还真的好了许多,他拽过女子,给了她一耳光。“青袖,你这小贱人还是如此能说会道啊。”

    青袖重重挨了一耳光,也不敢揉拭,娇笑着倒了茶水,另外几名女子也凑近来,一时间莺歌燕语,完颜宣悠然地伸开双腿成“V”字型,轻蔑的看着刚刚爬起来,身上都是血的高俊。

    “泼贼,你俩饿了?”

    高俊没有回话,恶狠狠地看着完颜宣。

    完颜宣居然不生气了,一个有趣的念头冒了出来。

    “泼贼听着,本官有悯生爱民之心,你等忍饥捱饿,本官甚为不忍。”完颜宣掏出一张饼,在高俊二人面前晃了晃。“本官将这饼子扔下去,你俩便努力争抢,谁抢到,饼子就是谁的。可不要狼狈为奸,分而食之,若然,本官定斩不饶!”

    高俊感到一阵眩晕,胸膛里的血仿佛沸腾起来,热力直达脑门,似乎身躯都要炸开,他咬紧牙关,双手捏的青筋扭转,何志也的呼吸也粗重起来,看样子在压抑心中的愤怒。

    “不要欺人太甚!”高俊一字一顿的说道。

    完颜宣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看好了,本官要扔了!”他站起来,像是投喂猛兽一般,将饼子扔了过来,尽管高俊十分愤怒,但还是忍不住看着饼子飞过来的痕迹,那是一块斤两很足的面饼,在空中旋转飞跃的落下来,距离高俊还有半尺的距离时,突然被一支长长的物体穿过,飞到一边去了。

    高俊吃了一惊,正要观察究竟,猛然间一阵弓响,大道两侧的灌木丛中响起了破空的呼啸声,前面温迪罕僧虔的战马像是被蛰了一样猛然耸立起来,是弓箭!

第七章 血染边关路(上)

    俗本鸷劲,人多沉雄,兄弟子姓才皆良将,部落保伍技皆锐兵。

    ——女真崛起之时兵员强悍

    温迪罕僧虔的战马在一开始就中了两箭,这匹健壮的军马猛地两足腾空地站起来,直接把僧虔掀到地上,嘶叫着跑远了,骑士顾不上痛苦,大声呼叫着有埋伏。此刻他够不着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只能抽出横刀,快速向牛车靠近。敌人的羽箭追踪着他,却始终只能落在他脚后,僧虔大声呼喝着,用横刀拨开了两支飞箭,他身上没有穿盔甲,哪怕是一箭中身也是必然重伤。

    郭延嗣当了六年弓手,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弓弦声一响,他就立马惊醒,一骨碌滚到牛车下,左手摸出角弓,右手从身后抽出三支鹰羽锥头箭夹在手指间,紧张的四处搜寻敌情。

    敌人们选择的时机很好,此刻才是上午,从各个边堡、县城出发的车队才走了几步,只有僧虔的牛车装得不多,跑的又快,已经把沿途的车队远远地甩在后面,此刻的大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两三里之间都绝无行人,如今羽箭齐发,不消一刻则数人将悉数毙命于此!

    “怎么办?怎么办?”高俊冷汗直冒,心里不停地呼救,飞箭如蝗,射漏了水壶、米袋和锅,拉车的牛也身中数箭,悲鸣几声后轰然倒下。

    “救命啊!本官受伤了!”完颜宣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刚才他的屁股中了一箭,他立马趴在车板上哀嚎起来,可是几个女孩子都没有管他,纷纷逃开躲在了车底下。有两个跑得慢的已经被射倒在牛车上。完颜宣扭动着,突然抓住刚才被他殴打的女孩的衣裾,破口大骂起来。

    “小冷,快下来!”那个叫青袖的妖艳女子也是个机灵人,第一个跳下牛车,但是发现女孩没下来之后,惊慌的呼唤女孩的名字。一支羽箭飞过,贴着她的头钉进了车厢。但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到完颜宣死死拽着那个叫做小冷的女孩,立马冲上去抠着完颜宣的手指,想把小冷救出来。但完颜宣毕竟只是中了一箭,手上还是很有力气。他发疯一样嘶叫着,使劲把小冷往他的方向拖,小冷恐惧的哭叫出来。

    高俊二人也想逃跑或者躲起来,但是此刻被绑在牛车后面,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女孩子们惊慌的钻进车底,也已经没有继续容人的空隙。看到青袖冲出来,高俊也扑上去,用力的掰开完颜宣的手指,小冷刚刚挣脱出来,何志也立刻接过来扑倒在地,眼下已经钻不到车底了,趴在地上是最优解,高俊也就地卧倒,只有青袖一瞬间没有理解情况,又是两支羽箭飞过,离她只有半寸距离。

    “快趴下!”高俊焦急的大喊。

    青袖咬咬嘴唇,对着高俊倒了下来,一瞬间,高俊觉得后背上暖暖的软软的,一股温热的呼吸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一瞬间身体整个的麻木了。

    多么美好的身体啊。

    “高俊!小冷她受伤了!”何志也急切的喊起来。小冷软软的倒在他胸前,后背上插着一支箭。

    高俊心中一紧,感觉到背上的青袖身躯一颤,正在思索间,听见车下弓弦响,是郭延嗣反击了!

    算起来,高俊运气好,敌人的弓箭事实上都是奔着温迪罕僧虔和郭延嗣去的。但郭延嗣是参加过开禧北伐战争的老兵,在宋军的克敌弓、脚踏弩之间杀出来的弓手,在刚才的箭雨中灵巧的滚进车底,蜷成一团,用车轮掩护自己,不但没有受伤,还顺便估摸了一下情况,。对面藏身在路边一百尺(金尺一尺32.3厘米)的灌木丛中,散布在三十丈的范围内,大概有角弓五六张、木弓五六张,大部分射手水平一般,但是有几个好手,发箭又稳又准,眼看着温迪罕僧虔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郭延嗣搭箭拉弓,转瞬间就把三支箭射了出去。

    这就是自古以来就常用的速射法,从地中海到日本都是如此,左手执弓用力,右手则灵巧的把箭一枝一枝的搭在弦上,这种射法准头一般,但是在二十米的距离上,郭延嗣对自己的箭法有信心,他没有拉满弓,只是轻轻一送,三支锥头箭已经飞啸而去。

    对面也是个老手,看见郭延嗣张弓射来,急忙起身躲避,但是郭延嗣的三支箭形成了一个扇面,没有给他留半寸的活路!

    “唔!”这人肩胛中箭,仰面倒了下去。敌人的箭雨也为之一滞,没想到居然能够遇到反击。

    郭延嗣稳稳地搭弓射箭,连续九箭射翻了三个人,温迪罕僧虔也飞快的跑到牛车前,从车上拽下来一面盾牌,努力掩护着弓手。何志也大声叫唤着,想让他们帮忙处理一下小冷的伤口,但是两人盯着对面的弓手就忙坏了,对面已经发了四轮箭,其中一枝擦着何志也的脚底射进了车底,里面响起了尖叫声,青袖的后背也被箭划伤了,但目前伤的最严重的还是小冷,冉冉的血已经流到了何志也的脸边。

    高俊努力的寻找解决的办法,突然,一面皮盾扔到他左手边,原来是郭延嗣趁着对方放箭的空档,反手从车里抽出另一面盾牌,扔到高俊手边。

    “掩护自己!”

    “我两只手都捆着呢!”

    “随便你!”

    高俊心里骂了一句,两只手开始使劲挣开绳索,但是牛皮绳越挣越紧,已经勒的双手发痛。就在这时,青袖从背后伸出双手,伸到高俊小腹下面,笨拙的解起绳子来,但是不太成功,高俊翻过身,青袖趴在他身上努力解着。突然,高俊的手边有一种温润的感觉,是青袖在咬他手上的绳子!她努力的拱起后背,试图撕断那根牛皮绳。

    “青袖,快趴下,危险!”高俊急的冒了火,让一个女孩子舍命救自己吗?

    “稳住!”喻侠从齿缝间吐出这个词,牛皮绳很结实,她的嘴里已经出了血,但是却毫无作用。

    “快趴下!”高俊嘶吼着,掀倒了青袖,恰好一箭飞过,只差半分就要射中她。

    但是也在这一瞬间,高俊感到手上无比轻松:绳子真的断了!他就地爬起来,举起盾牌,掩护身后的何志也等人。

    高俊这一站改变了战局,对方终于意识到弓箭已经压制不了这些人了。“杀啊!”十几个人从草丛中探起身,举着各色兵刃杀了出来,高俊努力的探了探头,终于看清了袭击者是何等面貌。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当然是以本时代为标准),手持铁尺、直刀、双手斧、木枪等各色武器,杂乱无章,闹哄哄的向牛车涌来,很明显不是蒙古人,是强盗!

    转瞬间温迪罕僧虔已经冲了出去,郭延嗣挎上角弓,拔出短刀跟在后面,强盗们耀武扬威,敲打着兵器冲锋,而僧虔和郭延嗣都是一言不发,在沉默中架着兵器,疾步向对方靠近,就像是两只利箭击穿乌云一样,两伙人很快撞到一起。

    打头的是个使大斧的汉子,那是个双手大石斧,不知是哪个村子石匠的手艺,看上去颇为粗糙,几乎只有个斧子的轮廓,但是分量很足,这把石斧在那大汉手里玩的呼呼生风,就像是海绵做的一些样,僧虔没那么多花样,只是架着刀快步奔去。那大汉眼见温迪罕僧虔冲了过来,便高高举起石斧,准备迎头劈下,但是僧虔比他预料的更快,猛地冲到他跟前,大汉发出畏惧的嚎叫,他无法保护自己露出的脆弱的身体,僧虔一刀捅进去就像用牙签挑布丁一样轻松,这人立刻软软的倒了下去。

    后面的一个穿着黑色短衫的强盗一刀劈来,被僧虔用盾牌挡住,然后一刀割断了这人的手腕,“咣当”一声,这人的刀落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跟在僧虔后面的郭延嗣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

    僧虔连头没回一下,又砍倒了一个,现在面前那个长枪手是个有经验的家伙,他稳住下盘,瞅准机会,向前猛刺一枪,直奔僧虔的胸口,那枪头真是万夫不当,是那般凶狠有力!僧虔猛然退了一步,堪堪躲过枪尖,那长枪手赶紧追了一步,又把长枪伸出去,这下可是长枪没了劲儿,僧虔用盾牌轻轻磕开枪尖,猛然抢身到了那人身前,一刀送进了此人的胸膛,一股热血喷涌出来,那人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抽搐的倒在地上。

    高俊看得瞠目结舌,这两个简直是妖孽啊,刹那间就砍倒了八九个敌人,剩下的人慌忙后退,僧虔紧紧追赶,在灌木丛前又剁倒一个。强盗弓手们顾不得拉弓放箭,全都撇下武器四散逃开。

    突然,高俊感觉身后传来脚步声,僧虔和郭延嗣也发现了他们的错误:只顾着杀大道这面的敌人,另一侧的敌人却从背后摸了过来!高俊惊恐的转身,那是个年轻人,穿着件单褂,他高高举起削尖的木枪,狠狠地向脚下的小冷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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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2919/ 第一时间欣赏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作者:边郡箭手所写的《颠覆晚金》为转载作品,颠覆晚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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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是陷入战争泥沼里的西辽天禧三十四年;
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
是致力于处理李陈革鼎不安动荡的瞿越建嘉元年;
也是得意于千年来海洋屏障的日本承元五年....
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我们不优秀,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不够纯洁,不够聪明,你们的指责都对,但是,如果因此就想让我们对这些邪恶、苦难、悲伤、冤屈无动于衷的话,对不起,办不到!”
“要么改变天下的宿命,要么死在宿命的洪流前!”颠覆晚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颠覆晚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颠覆晚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