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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血银(下)

    高俊特别想见见提出这个建议的人,甚至还特别想一巴掌呼到他脸上,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琢磨出这个点子来,想要靠山东铸造的银币来支撑整个金朝发行的交钞的信誉,差不多就像是靠一个救生圈拉起一艘沉没的航空母舰。

    就开封印钞的这个方法,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把山东的白银储备吃个一干二净,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

    常有人认为,古人并不了解纸币的运作机理,造成了中国古代交钞屡屡恶性通胀。然而,现代人应该对纸币的原理了如指掌了,但是也搞出了二战前德国马克的超级大通胀和如今津巴布韦的世界最大面值纸币。

    事实上,古人虽然对经济学的研究不算十分通畅,但对于纸币的基本原理并不是一无所知,至少金朝人已经知道纸币是以国家信誉为担保,并且需要足量的发行准备金。

    但是,就算是有相关知识,也抵挡不住节节攀升的财政支出,说到底,还是支出太多而收入太少,只能靠印钞的方式来割全国人民的韭菜而已。

    不过,当朝廷有这个动向之后,高俊却发现他几乎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理论上来说私铸钱币已然是大错,不过出于地方便宜行事的考虑,完颜珣对此采取了肯定嘉奖的态度。但是朝廷提出要将山东的银币和朝廷的交钞绑定起来,高俊在名义上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这下子可好了,刚刚铸币就引来了一群饿狼,高俊不得不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如何应对朝廷的要求。

    这倒是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在根据地当中,太平军系统内的军官大部分都和高俊是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对于高俊心里的想法也能摸透了五六分,早就不把朝廷当作一回事了。但民政官员还有相当部分对朝廷还没那么反感。

    然而在会议中,得知朝廷的要求之后,所有的人都立刻瞪起眼睛吹着胡子,决定跟朝廷斗到底,坚决捍卫根据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货币体系。

    原因无他,朝廷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竟然想要山东按照等价的方式支付银币。也就是一贯的纸币合一千文的银币等价,朝廷发行的一贯兴定宝会纸片,要能在山东换来一两重的白银。

    强盗抢劫往往还给人留个回家钱,而朝廷这已经是完全不要脸了,就目前河南地区的粮价,纸币100贯还抵不上真正的一文铜钱,而十文铜钱的价值也却不及一分银币,朝廷是打算用十万比一的价格轻巧的夺取全山东的财富,这要求要是能答应,就等于是全山东军民宵衣旰食数年来奋斗的成果拱手让人。

    别看大家明面上都喊着报效朝廷(甚至于个别人心中想的真是报效朝廷),但是,心里对朝廷的德性还是很有数的。这笔钱要是真转到朝廷手里,没两天就败的不成样子,术虎高琪在开封修建内外两层城墙,耗费民工数以万计,结果如何?养兵钱也不下百万,但可曾有一支像太平军这样能与蒙古人在正面较量的兵马吗?

    朝廷倒也不是一点活路也不留,他们也非常贴心的建议山东降低银币中的贵金属比例,多添铅和锡,最好也发行纸币,也别太实实在在了。

    如何应对朝廷的要求,大家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高俊突然要求暂停会议,和何志也到大会议室旁边的小间里面商讨了二十分钟,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带的是一种悲愤的神色。

    “现在进行报账,共之,你把咱们白银的帐重新报一遍,把每一笔白银是怎么攒下来的说清楚。”

    孔元政有些惊讶,但他主持户政府工作这么久,这些事情已经印在了脑子里,虽然不能把每一笔细账都报完,但大略的将白银的来源说清楚了。与此同时,颜青已经去叫户政府的工作人员把白银的详细账目拿过来。

    “我知道了,目前咱们所储备的十万斤白银里面,有四万七千斤是根据地内常规手段拿到的,除此之外都是战争缴获和商贸获得。”高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划出六万,献给朝廷,就说是咱们山东方面得知国库紧张,愿意解银进京,资助朝廷解决眼前的困难。”

    “六万两白银?”

    “不是六万两,太尉说的是六万斤。”何志也在这会儿的神色反而平静了许多:“我们狠狠割一笔肉,就宣称已经将白银全部起解进京,这个数字大家可以再讨论一下。另外,礼政府那边也要加强工作,制定一个方案,一定要让朝廷相信,咱们确实把大部分银子都进献给朝廷了。”

    在场的官员级别都不低,也是能听到高俊的核心计划的,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被这个计划所震惊了,高俊这是要壮士断腕,用六万斤银子买回朝廷的信任,以及山东的财政自主权。

    高俊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悲伤愤怒来形容了,宋金不比明清,没有外来的白银输入,所以银价极其昂贵,拿出六万斤银子,简直让他的心在流血。

    但是,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朝廷利用纸币将山东的血放干,也只有这个方案,能让朝廷不至于感到被拒绝,甚至觉得可以接受。

    会议终于暂时停止了,四五名高级干部到小会议室里面进一步商谈,而礼政府的干部则到第三会议室里面去研究伪装方案,而户政府的干部领命回去造假账,一定要把这六万两白银办的漂漂亮亮。

    银子解出的那天,高俊亲自赶到了银库,为了避免引起纠纷和争议,解银特别选择了夜半时分,一路上都有军兵看护,街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来护卫着全山东人民的心血运向开封小朝廷。

    看着一辆辆马车隆隆驶出,沉重的车轮仿佛就像从高俊心头碾过一样。最后一辆马车驶过很久,他还在原地站着,直直的盯着地上车这碾压的痕迹。

    这些银子全是全山东人民劳动的结晶,现如今只留下来这一点点雪泥鸿爪而已。

    但是不给银子是不行的,相对于争胜河北,抵抗蒙古,光复中华的大战略,此时必须要用这六万斤银子稳住开封小朝廷,为决战做充足的准备。

    这些山东人民用血汗换来的钱,全都被高俊送到了开封,来安抚完颜珣君臣的欲壑,让他们暂时不干涉山东事务。

    第二天,高俊却知道了更惊人的消息:沂州煤铁矿场遭遇特大灾难,已查明的死者就多达四百。

    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把高俊打傻了。

第七章 血铁(上)

    大约五天后,高俊骑快马赶到了灾难现场,情形已经几乎不可控制,火灾还没有减弱,失踪的人凶多吉少,根据当地干部的预估,总死亡人数应该在一千人以上。

    何志也等人也在两天之后赶到,此时火灾已经稍微有所控制,从各地调来的支援民兵多达万人,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几天后扑灭了工厂内的火灾,并且打开了煤矿的巷道。

    数十上百的人在巷道的门口那里,耳鼻处缠着毛巾,看得出来生前试图尽力逃生,但是却毫无成果。他们软软的像罐装沙丁鱼一样叠放在一起,都倒在门口那里。

    直到半个月后,还有上百具遗体没能清理出来(或许是已经清理出来了,但是现如今已经无法辨认)。

    整个铁厂已经烧成一片灰烬,大量珍贵的工具付之一炬,花费了巨大人力建造的大型木构机械现如今只剩几个孤零零的架子还竖着,整个工厂被彻底焚毁,根本不可能就地复原,只能花大价钱另选址重建。

    煤矿也烧成了一片废墟,尤其是矿井附近的地方还发生了爆炸,有可能是瓦斯爆炸,但也可能是别的——高俊不清楚,这几天他过得浑浑噩噩的,只是在现场想办法指挥救人,看着纸面上的失踪人员的名字一个个的被打上方框。

    何志也的眼睛也红了,在这几天中,他主持调动各州县的救援力量紧急前来,但是效果不大,大家都对这么大的工厂没有概念,而这么大的工厂所产生的这么大的灾难同样也超乎了所有人的理解,以至于所有的人束手无策,不知所施。

    消防车、高压水枪、车载云梯、灭火沙、各类灭火炮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存在,大家用衣服兜着沙子,拿木桶来打水,绝望的一点点的拯救剩余的器械。

    数万吨的煤炭堆积过火,其中相当部分已不能再使用,而当时留在场内的两千多斤熟铁也同样报废。

    然而,物质上的伤害是其次的,人员损失更是让人无法接受,直到灾难爆发一个月之后,才出现了第一个有些统计依据的数字:1104人。

    还有97人失踪,他们已经决计不可能生还了。

    在这些人当中,有根据地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学生人才,也有全中国第一批产业工人,有下井采煤的老把式,也有真正的能工巧匠。

    轻巧的一场灾难,就让根据地过去几年在工业上的努力几乎全部付诸东流。

    相关的调查立刻开始展开,煤矿和铁厂的负责人被控制,刑政府主导进行审问。

    从各州县调来的技术人才也开始对起火的原因进行细致调查,这些各州各县有名的仵作汇聚一堂,在连轴转了几天之后,对高俊作出汇报。而那边,刑政府也收集了一批公安战线上的明提进行审问,很快也拿出了一份报告。

    高俊看完之后,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放声大哭,如果硬要说这灾难有一个最高的责任人的话,那就是他高俊自己。

    不能苛责工厂负责人的责任,因为所有人以前都没有管理过这么大的工厂,也缺乏相关的知识,这个本着大干快上建立起来的超级铁厂本身就已经超越了本时代的科技水平和管理水平,它的存在就是一种过度的挑战,每天的生产都是在悬崖上走钢丝。

    而之所以要建造这么大的工厂,还是高俊去年微服私访时得到的错误信号。在他的压力下,工政府一再修改原本的工厂方案,整倍整倍的扩建,以求产能的巨大提高,原本成熟合理的设计一次次修改,甚至在地基打好之后都经历了几次扩建,所以有众多的不合理之处。

    今年年初,高俊又来到铁厂生虚火,说什么喝庆功酒,让工人们干劲充足的加班加点,而丝毫没有注意木质架构的老化和金属疲劳问题(当然,这两个问题在此时还并没有被研究出来,就算是想重视安全,也想不到这里)。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安全问题,但立刻遭到大家的冷眼旁观或者是激烈驳斥,甚至认为这些人是奸细,是可恶的破坏分子,是故意来阻碍太平军的生产,不让小伙子们在前线打胜仗的。

    这次高俊突然出击,在整个根据地内形成了一股狂潮,铁厂也安排了新的生产任务,要求加班加点支援前线。工人们每天两班倒的进行生产,终于,工厂的安全阈值达到了极限。

    灾难是在炼化车间爆发的,但随即就延伸到了高炉那边,并且造成了一场小小的爆炸,而工人们对此毫无准备,也不知道该如何扭转事态,只是都跑去外面拿水来救火,很快,灾难就蔓延开来,熔炼锻造脱碳冷锻等地方无一幸免,并且,在工厂外面堆放的煤炭也被点燃,火焰冲天。

    锻造车间是最惨的,还有半堵墙立在那里,高俊靠近的时候,还能看到墙上被火烤出的人影,那是一群狂乱的扭动的人的剪影。

    恐怖的是,就在工厂附近,居然就有一个煤矿的通风口:由于对瓦斯的原理并不熟悉,大干快干之后,工厂一路扩张到的这里,高炉的火焰都快伸到了通风口里面。

    而由于最近加班加点,原本应该设立的通风观察也被撤销,观察员们都投入了一线生产岗位,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里已经凝聚了大量瓦斯,爆炸震动了整个煤矿。

    看着整份报告,高俊狠狠的抽了一口气,想哭却哭不出来。

    最让人心酸的还是几天之后陆续赶到这里的寻亲大潮,整个冬季,都有各地的农民来这里碰机会,寻找一份工作。尤其是在西部地狭人稠的地方,即使是开春农业季节又来到,往往也是父亲留下,儿子回去务农,哥哥留下,弟弟回去种地,只求多挣一点钱,好让全家老小过得稍微舒心一点。他们因为工厂需要较为稳定的劳力而选择留在这里,没有想到此时却面对如此的结局。

    上千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这里面有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也有满面戚容还带着嗷嗷待哺的幼子幼女的妇人,失去父亲的孩子们放声痛哭,那哭声就像尖刀一样往高俊何志也的心里戳。

    一对老夫老妻守在矿坑旁边久久不愿离开,高俊认得他们,他们的小儿子是第一批学宫毕业生,是根据地大有前程的知识分子。已经一个月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找到遗骸,父母始终不肯相信儿子已经去世,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何志也上去,还没说两句话,老母亲突然哭了出来,抓着自己的头发又叫又哭:“俺的儿啊,好乖的儿啊!”

    他们一直不肯接受现实,但何志也这样的大人物来劝他们,却让他们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夫妻老泪纵横,跪倒在地,揪着何志也的腰带,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清。

    大干快上,扩大生产,不顾科学规律,强行提高产能,酿成了如此的惨祸。这就是高俊干出来的好事,此时高俊恨不得直接一刀砍了自己。

第八章 血铁(下)

    更令人心碎的是几天之后陆陆续续回去的寻亲大军,当他们得知发生矿难后,忍痛抛下了刚刚出苗的田地,全家一起搭车乘船,甚至步行赶来。然而,在此处能见到的也只有亲人残缺的遗骸,正是夏季,不可能将尸骨带回去安稳的埋葬,只能在工厂附近火化,然后将骨灰带回故乡。

    高俊去见过那些带着亲人骨灰还乡的人们,他们往往是全家老少一起来的,为了赶到沂州,甚至不得不变卖家产,此时却只能空空的张着一双流干了眼泪的眼,穿上麻布做的丧服,孩子们还在悄悄地抹眼泪,而长辈们已经根本没有了悲喜表情,枯瘦得像爪子一样的手抓着骨灰坛子。

    所有的丧葬费用由根据地中央机关支付,除此之外,高俊也开始拟定第一个职业工伤的赔偿机制,由于中央大员已经陆陆续续赶到沂州附近,这场讨论可以直接就地进行。也就是在会议当晚,当翟呈信和他领导的司法院又拿出一份又臭又长的报告,准备在三年内修订完这份条例的时候,高俊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会议到此不得不中断了,仅有的四五人还是到旁边的小隔间去参加讨论,拿出了一个临时方案,由中央拨起了相当数量的金钱来做赔偿。

    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的税收豁免等政策。具体的赔偿方案,由流泉院的郑迎负责筹备,中央财政要出钱,官营的煤铁厂本身也要拿出一部分钱来。

    高俊也向翟呈信道了歉,并且再次恳请司法院能够加快速度,在半年之内拿出一个大体通顺的方案来,至于具体的细枝末节的问题,可以容稍后再进行讨论。

    灾难发生后的第四十一天,高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煤矿工人李普汉,在今年元旦的时候,他还邀请此人作为煤矿的杰出代表来到军民元帅府,与高俊共饮庆功酒,当时煤矿工人们向高郎君保证,要继续努力,争取煤铁产量翻番。

    正是因为高俊这不负责任的生虚火,工人们过于追求产量,而忽视了自身的安全,当高俊看到李普汉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个当初意气风发的钢铁汉整个脸都扭曲变形了,爆炸的时候他就在煤场附近,灼热的煤炭和铁屑直接打在脸上,让他几乎毁了容。

    而且,他的左边袖子空空荡荡的,走路的时候还有些一瘸一拐,至于身上的伤,即便不展示出来高俊也能想得到,原本健壮的工人现如今瘦得像麻杆儿一样,难以想象这些天来他遭遇了怎样的痛苦。

    某种程度上,李普汉还算是幸运的,很多工人直接被灼热的煤炭埋起来,清理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焦黑。

    高俊看到他,顿时喉头哽咽,想说话却有些说不出来,这次矿难,高俊自己责任重大,甚至可以说罪行滔天。

    看到高俊没说话,李普汉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还没有完全结痂的伤口抖动着,突然给高俊跪下了:“太尉,俺们对不起太尉啊,这好好的煤铁厂,太尉造出来这么大的产业,就让我们给烧光了。”

    高俊的眼泪一下子又绷不住了,在这种极度的情绪当中,在众目睽睽之下,高俊举起手来,噼噼啪啪狠狠的脸给了自己十几个耳光。

    “太尉,别这样太尉!”人们赶紧上来拉住高俊,此时高俊紧咬牙关,哆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对李普汉说:“这件事不怪你们,怪我!”

    矿难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报纸也进行了大范围的报道,这段时间,全根据地的关注中心都在南方的沂州,高俊和何志也两个人天天泡在救援第一线上,与救援工人们同吃同睡。

    终于,最后一轮清理工作已经基本进行完成,看着何志也饿瘦了不少,小双心疼的不得了,想趁着这个机会给何志也做些好的,特意讨教了一番,做了四个红烧狮子头。

    趁着整体工作告一段落,已经不那么紧张的时候,小双把狮子头送到了何志也桌前:这两个月,何志也几乎都没沾荤腥。

    然而,小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看着眼前烧得通红,挂着酱汁的肉丸,何志也的脸色急剧变化,突然把手按在嘴上,止不住的要呕吐出来。小双在心底大呼自己糊涂,赶紧要拿帕子来,就在这时,更让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何志也突然用手抓起,还冒着热气的狮子头,张开嘴往里面塞,呕吐出来的混合物与刚刚咬碎的狮子头混在一起,噼里啪啦的落在桌面上,可是何志也却像个疯子一样,用手把碎肉与胃液的混合物捞起来,不顾混合的汁液从手指缝间淋淋漓漓的落下,又塞回嘴里,边吐边吃。

    “何先生,你要干什么,何先生。”小双吓得几乎失态,冲上来扶住何志也的肩膀,可后者却嚎啕大哭起来,刚刚塞进嗓子眼儿里的碎肉又干呕了出来,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混合着嘴角的残汁剩汤落到桌上,又被他用手划拉着往嘴里放。

    人最伤心的时刻莫过于此。

    几天后,工作机关陆陆续续的返回齐州,根据地形正逐渐恢复常态。九月初一,全根据地工作会议照常召开,何志也与高俊先后做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报告。

    让人吃惊的是,平时都穿着太平军军服的高俊此次居然穿着二品大员的官服,紫袍玉带,配金鱼符,鲨皮书袋,戴貂蝉冠。他历数了根据地过去几个月内遭遇的各种挫折,并且总结说,这是由于领导者不肯稳扎稳打,急于求成导致的,对于这个问题,高何二人应负有完全责任。

    说吧,高俊突然摘下貂蝉冠,侧身让开主讲席,向所有的人低头谢罪:“都是高某无方,以至于根据地军民百姓受苦。”

    君辱臣死,在座的官吏们哪个受得起这个,大家纷纷离开座位,也全都跪伏在地上:“太尉,这是我们的错。”

    在损失了六万斤白银之后,高俊暂停了公开的银币铸造计划。也拿出一部分经费来重修煤铁厂矿,要建造一个规模稍小,但是经验充足,安全性有保证的工厂。

    其他各项工作也全都进行停摆重整,以排除隐患,控制发展速度,避免过于激进。高俊与根据地的高级干部们在连续开了两天的会议之后,认为现在依旧是大有可为的时机,虽然遭遇挫折,但不应该延缓对蒙古用兵的速度,最后决战依旧定于明年。

    大家要摆正心态,让工作重回正轨,在决战前最后一年里咬牙坚持积攒军备,为争胜河北做好准备。

第九章 血酬(上)

    尽管划出了如此多的银子,但高俊嘱咐孔元政,新的银币铸造工作还要秘密进行,查封假银币的工作也绝不能松懈。

    孔元政提醒高俊,拿出六万斤银子之后,根据地的白银储备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按照原定铸币计划的话,可能三年之内白银储备就要见底儿了。

    “足足能撑三年,那可真不错。”高俊的回答让孔元政摸不着头脑:“你看看吧,官家在开封有什么?一两银子都没有,但他好歹还有几万兵马和君主的权威,就可以轻松的拿走我们这么多银子,只要咱们手中有刀枪,银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孔元政还以为高俊是要抢钱,这让高俊不得不多解释两句:“要记住,社会框架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能搭建一个良好运营的社会架构,那么钱总是会有的,不要只盯着现金,要注意经济运行是否平稳,商业是否活跃,人们生活是否幸福。”

    然而高俊这句话还是略微超前了一点,孔元政能明白高峻的意思,但却不大理解这种想法。他并非是只知道袖手空谈的穷酸措大,尤其对前宋时期的王安石变法很感兴趣,还想方设法搜罗了司马光和王安石的文集,对他们的经济策略进行对比。然而,他的认知也就到此为止,依旧是以聚敛为核心考虑经济问题。

    不过这也不能算错,高俊现在练兵要钱,改革要钱,还真要靠孔元政来帮他搭建合理的税收架构,在民众负担没到极限的前提下,源源不断的供给财富,养兵备战。

    不过,高俊马上就要给孔元政一个精彩的表演了,从南方来的情报来看,江南的水稻快要熟了,期货交割也近在眼前,今年江南江北的天气都不错,水稻普遍丰收,粮食价格正在下降,因此,签订了期货合约的商人们大多沾沾自喜,从年初签订期货契约到现在,粮食价格已经下降了两成。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北面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刚刚被完颜珣割了韭菜的高俊此时火气很大,正需要有人帮他降降火。

    九月开始,从楚州涟水等地方先后发来急报,说金军在淮河以北修筑了大量沟壕,并且建立营寨,增加了军队巡逻,甚至还有敌军骑兵出现。

    等到九月十二日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明朗了,金军在淮北已经布置了超过五千精锐的兵力,这还只是能看见的,远处目力所不能达到的灰蒙蒙的原野上,似乎还有更多的军队正在集结屯驻。

    这当然不仅仅是纥石烈志的人,高俊也派出大量部队集结在淮河边上,纥石烈志看着远处飞驰的骑兵,不无担心的对高俊说:“现在咱们在淮河边上集结这么多军队合适吗?你温敦郎君可真是让我看不懂了,平日你一直主张不要对南家用兵,应专心于河北战事,眼下河北战事未了,你为何又突然开始向南增兵,难不成你还真想突袭淮南?”

    “儿郎们操练了这么久,应该让他们活动活动腿脚了,靠近淮河的地方荒地多,可以让他们一展身手,今年秋季演习的主题是平原野战。”高俊可不会把实话说出来,此时他已经调动了上万军队前往淮北地区,一方面是进行军训,一方面是检查淮北地区的垦荒情况,而第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在淮南制造恐慌。

    果不其然,得知金军突然在淮北增兵之后,宋廷上下惊惶异常,彭义斌刚刚出走,此时淮南并没有可战之兵能用,无可奈何之下,临安朝廷一方面要湖北的孟宗政率军前来镇江协助防御,另一方面,则广派间谍到淮北刺探情况,看看金朝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而太平军在南方的网络也趁势大举造势,不断的制造烟雾,谢传风等人自不待言,刚来南方不久的殷去寒也加入了散布恐慌性留言的队伍,很快,淮南地区人人都知道,金军马上又要南下攻宋了。

    在较短时间之内,粮价顿时大跌,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白花花的粮食烂在地里,更不忍心让他们被敌军的铁蹄糟蹋,不少人选择趁早贱卖粮食,那些签订了期货合约的人更是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反正现在钱已经付了,只是等粮食交割而已。

    而在花靥谢家的府邸里则是流言飞起,不少人认为这个什么期货交易已经完全搞砸了,但谢传风和谢家的长辈几番商量下来,觉得还是应该相信高俊。

    双方合作这么久了,彼此之间都是有情意的,谢传风坚定的相信,高俊一定有办法,在这次风波中大捞一笔。最后,他拿出自己所有的身家来为高俊这笔生意做担保。

    他们想的没错,高俊掌握了巨大的信息优势,他知道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南宋临安的太仓早就被他偷光了,现如今,南宋小朝廷要养孟宗政的军队,肯定要临时筹集粮草。

    果不其然,陷入兵财两难的临安对于金朝可能的进攻十分惶急,赵扩已经几次接见重臣,商量如何防备敌军,现如今太仓已空,而原本布置在江淮一线的军队也早就在前年被高俊打了个七零八落,孟宗政刚刚调过来,差不多都是空着两只手,还等着朝廷接济粮草和军饷。

    薛极对于这种情况也早有预料,在一番商讨之后,他和几位朝廷重臣商量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在淮南征收军料钱,还要征收粮草。

    临时加税是国政大忌,赵扩本人也几番犹豫,但是形势不等人,眼看着楚州的报告一天比一天急切,金军毫无疑问已经调动大兵,无奈之下,也只能召开御前会议,让参政们都来商议。

    最后,大家也都同意薛极的意见,赶紧从江南淮南各地征收军料钱和粮米,先养兵备战,撑过今年冬天再说。

    当然,薛极提这个建议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家里人已经向他报告,今年参加期货生意前景不佳,最好是收获季节的时候粮价能够拉起来,这样的话大家才能从期货中赚钱。

    而一旦征收资料钱和粮米,市场上的谷物减少,再加上战争阴云,粮价一定会迎来一个暴涨。

    朝堂上的官员也都议论纷纷,不少人开始上疏,建议要求停征军粮。

    一方面,这个政策确实害民,但是,也有很多人怀着跟薛极差不多的心思:不少官员的家里也都签订了期货契约,正等着今年粮价下降。

    无奈之下,薛极居然轻车简从,去拜访了隐居在郊外武林的曾从龙。

第十章 血酬(下)

    郑昭先致仕后不久,曾从龙也告老了,但这个福建老人没有回到山清水秀的武夷山下,反而就住在临安郊外,开馆授徒,讲授理学,一时间门庭若市,俨然是个小小的政治中心。

    曾从龙没有在回中枢的野心,他年事已高,牙齿尽落,对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提不起多少心思来,但依旧想提携一下理学后辈,让他们首先精进学问,日修道德,不要因为官场仕途就迷失心性,甚至误入歧途。

    得知薛极前来拜访,曾从龙心中已有三分明白,这是大参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口风,毕竟,眼下反对征收粮米的,首先就是朝堂上的中壮年官员,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理学门人,并且对曾从龙尊敬的很。

    见到曾从龙的时候,薛极大吃一惊,没想到隐退还不到一年,曾从龙居然老态如此,甚至让他怀疑自己一年前是否真的与这个耄耋老人明争暗斗过。

    薛极报明了来意,曾从龙没有立刻回答,沉吟半晌之后才慢慢地说:“朝廷臣子应讲求经济之道,规正财赋之途,平时不加储蓄,临战剥削小民,这恐怕不是王政所为。”

    “老相公教训的是,学生等愚钝,不能辅佐君王,以至于此时朝廷受辱,但是眼下已经是千钧一发,北虏不日之内就要南犯,如果再不征收军料钱,恐怕连今年冬天都挨不过,还谈什么经济之道,财赋之途呢?”

    曾从龙知道薛极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平时不修德,临战时也就只能靠这种办法勉强续命,但无论如何,首先要保命再说。圣人都说立国要足兵足食,如果连供养军队的钱都拿不出来,南宋这个国恐怕也就蹦不了两天了。

    得到了曾从龙的首肯,薛极等人一下子就理直气壮了许多,果不其然,虽然中层官员们依旧要为自家的田地考虑,但是眼下却无法理直气壮的反对薛极了,只能小声嘀咕,不断的给上面递奏疏,说什么暴虐害民之类的话。

    不过,既然理学耆宿曾相公都已经主动站队,而且支持的还是曾经的政敌薛极,其他人还能说什么?中书门下很快草拟诏令,交付执行,在淮南一带广收粮草,以备军用。

    但是,原本要收的军料钱却没有最终实行,这是李知孝的主张,和薛极相比,此人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人。他认为,直接征收银钱的可执行度太低,而且一旦世家大族们急需用钱,往往贱价抛售粮米,反而还不利于期货生意,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在淮南地区推行新的交子。

    宋金两朝以淮河划界之后,都执行了不同程度上的边疆特殊政策,金朝将河北视为根本,河南为外藩,甚至于铜钱全都在河北使用,而河南地区只能用纸币。

    与此相类似,南宋朝廷也把自己的疆土分为江南的腹地和江北的边界,在淮南江北地区同样只准使用纸币,而不许用现钱。

    然而,由于支出无度,南宋官方又一次次的增发纸币,造成了淮南严重通胀,人民生活困苦不堪,每次增发都有一批民众破产。

    此番为了解决军用,李知孝等人又主张在扬州设立新的引造交钞库,增发二万万缗的纸币以备军用,此次增发的交子与之前所用并行,印出来专门用来供给军用。

    金军还没南下,这一政策就造成了淮南史无前例的超级通胀,不光是粮食价格猛涨,各类生活必需品,尤其是食盐价格的上涨更是速度惊人,在一个月内,淮南地区食盐盐价已经翻倍。

    由于江南江北使用的货币种类不同,再加上为了期货生意,薛极等人又以整顿边防,防止奸人走通消息为名严查江面,禁止私带货物往来,直接导致江北生活物资奇缺,民众生活陷入困顿,刚刚被跑马占圈的大片土地的生产几乎停滞。

    这下子江南士林彻底慌了,以往还能够出售粮食换来维持田地生产的必需物资,但是现如今粮食已经被预定了,所以根本不能继续维持田地运营。

    这样下来,要么立刻抛售江北所侵吞的田地,要么就只能把自家的积蓄源源不断的供在里面,富裕之家也许还能保住几亩余田,而家里稍薄的人家,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供不起。

    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赖账,反正买了期货的人这么多,正所谓法不责众,大家一起耍赖,难不成他一个小小的谢传风还敢抢不成?大家也都知道谢家的底细,这个花靥谢家常年走淮南北跳河的生意,那是杀头的罪过,逼急了,大家一块去告发他,兔子临死也得踹你一脚。

    想法很美好,但事实却远非如此,期货生意虽然是谢传风抛头露面主持进行的,但是薛极家和李知孝家才是真正的大股东,两位相公现在正准备开动吃肉了,哪能容许你们这帮人啰嗦?

    薛极立刻给这帮人扣上了罪名,大战当头,却拒绝执行契约,而拒绝执行的原因是由于新的交子发行,淮南地区的物价略有提高。这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否认了朝廷发行的纸币,而是要破坏淮南地区的经济秩序,是与国家权威相对抗,是对国家主权威严的蔑视,这是敌人的行为,他们肯定是精分子。

    这下子,敌我矛盾就凸显出来了,薛极也不含糊,此时孟宗政的军队刚刚赶到镇江,处于缺衣少食的状态,而且惊讶的发现原本的军屯田地全都被江南士林所冒认占领了,正没好气。薛极立刻调动他们嚷嚷起来,声称官吏贪腐,大商人大地主们对抗国家中饱私囊,淮南救命的屯军田地都被他们所占领,这是对国防安全的致命破坏。

    “权贵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豪阀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士兵们慷慨激昂的高唱着,请求薛相公立刻查处这帮卖国分子,维护国家。

    一套组合拳下来,不交期货就等同于不认同交子,进而也就等同于卖国投敌。薛极这把砍头刀一亮,原本还群情激奋,想要一起当老赖的江南士林们就慌了神,尤其是部分真正刚直不阿,品行清白的理学士子主动站到薛极那一边,主张大家一定要承认淮南教子,不能给军队添麻烦,大战之前要保证稳定。

    高俊仅仅动用了一万军队,就已经造成了南宋的巨大损失,并且在其中可以拿到极大利益。暴力同样也可以是一种巨大的财富,在私人生活中也许不是如此,但在国际视野上莫能例外。

    你有五百万,我有十块钱买了一把水果刀,如果是平民生活,自然是你比我有钱,但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拿着水果刀让你把五百万给我,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不给。

    这就是血酬。

第十一章 血税(上)

    考虑一番之后,高俊还是决定让孛涅察尔去南方,协助谢传风完成期货的交割,现如今粮价狂涨,可以考虑就地出卖部分粮食。如果能换到硬通货的话,就购买各类急需的军用物资,尤其是根据地目前煤铁产能断崖式下跌,急需大量的铁器,可想办法从广东购买,还有铜器和其他工具,具体清单正在草拟。

    可以购买少量的田地房屋作为烟雾弹,防止他人起疑,但不要大量收购各类不动产。

    孛涅察尔带去了一些户政府的青年干部作为帮手,但也需要一些可靠的内部人手行走,尤其是机巧的太平军兵,这些人当然要从高俊信任的士兵当中选择,而且尽量不要挑选军官:高俊最近也需要他们。

    所以最适合的是刚刚从少年军升为正军的这一批人,李骁奇已经立了一个名单,由高俊来亲自裁定。

    得知要派人去南方执行任务,蔡宁的心思一下子就起来了,趁着休假的空档,有些鬼鬼祟祟的来找李骁奇,把后者吓了一跳:他正在写例行的月度报告,虽然久在军中,但李骁奇的文化水平还是在高俊的严厉苛责下进步了不少,的字在太平军当中也算是头几位的,虽然文采尚有不足,但是文章条理通顺,还能偶尔用几个典。

    “军使。”李骁奇早就不是少年军的军军使了,蔡宁一上来就用这个称呼,显然是要套点近乎:“我听说最近要派人去南边执行任务。”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骁奇装作惊奇的样子,他其实也知道流言早就传开了。

    “军使,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想要去南方执行任务,我曾经去过,对当地的情况熟,比较方便。”

    李骁奇有点摸不到头脑,按理来说,太平军军兵就算是外出执行任务也要保持纪律,蔡宁也不可能被临安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为何却如此热衷的想要去南方?难不成他上次去临安的时候,留了什么尾巴在那里?”

    想不明白的李骁奇干脆也不做太多想法,正色对蔡宁说:“按理来说,咱们都是一块儿在少年军营出来的好弟兄,我肯定是应该帮你这个忙。但最终的决定权在太尉手里,我也只能草拟一个名单,这样吧,我把你的名字往前放一放。”

    蔡宁千恩万谢的出来,心里十分希望这次能够被选去执行任务,虽然肯定会很累很急,也有一定的危险,但他也想打听一下陶彩儿的消息,这一别就是两三年,真不知道她现如今怎么样,甚至连她是否在人世都不清楚,一想到这个,他又捏紧了怀中的香囊。

    只可惜,愿望落空了,高俊选择了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曾经帮助夏启为阿红洗白身份的顾晖,而另一个选择有点出乎意料,那位少年军本来在太平军中也不算突出,但高俊一看到这个名字就笑了:“秦诚?好啊,就这个人吧。”

    既然命令已经下来,蔡宁也毫无办法,任务的性质与时间都是秘密的,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谁入选了,什么时候走的。

    淮河沿岸已经高度预警,因此孛涅察尔等人走的是海路,以海舟至泰州外海,从那里上岸,经由高邮前往扬州,谢传风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就在路上,孛涅察尔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本来日子过的还算凑合的淮南地区一片鸡飞狗跳,物价高企,市场凋零,尽管农田刚刚收获,但是庄园却没有余钱购买维持生产的工具、食盐等物资,不少大地主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土地,转而贱价出售,庄客们也都被遣散。

    江南士林们被割肉固然不假,然而最直接承受苦楚的还是淮南人民,之前士林人物跑马占地,也招纳了不少人去垦荒种田,现如今由于期货生意失败,老爷们只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了已经交割完毕,库房空空的农庄,和一群被遣散的庄稼汉。

    到处都酝酿着过激的情绪,而孟宗政的军队感到更是加重了对立,士兵没有纪律,到处偷盗粮食,甚至当街抢劫路人。

    “孟宗政在湖北的时候军纪甚严,军马进退皆令行禁止,如何到了淮南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孛涅察尔大惑不解,但是没等他想明白,几名红衣士兵已经拦住了他,让他留下点钱财。

    虽然身后就跟着几个身手敏捷,见惯沙场的厮杀汉,但孛涅察尔决定破财消灾,不但掏出了钱,而且还拿出行路的干粮,请几位军爷先垫垫肚子——他早就看出来这几个人双眼虚浮,嘴唇干裂,虽然拿着刀,但很明显已经饿了很长时间的肚子。

    拿到粮食的士兵们一下子就变了态度,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有个年纪略长的士兵还低声恳请诸位别太记恨,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他们从湖北沿江而下千里勤王,可是地方转输不力,营中豪无粮草,虽说淮南正在征收军粮米,但是账上报了十升,发下来的还不足两升。

    “往年都是账上报十升,实际发五升,咱们有六成的空额,就足够大家吃饱肚子的了。现如今连两升都没有,咱弟兄也就只好借着刀枪讨点饭吃,诸位大人切莫见怪。”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吃下大饼,又咕嘟咕嘟的灌下水去,一个个噎得直翻白眼。

    无怪乎孟宗政无法约束,毕竟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军队没有饭吃,只好让士兵出外自主谋生,而士兵抢劫造成地方对军队更加反感,甚至于州县紧闭城门,决不许士兵入城。

    薛极把淮南闹了个底翻天,但是却没有多大效果,军粮米被瘫了底儿掉,而发的交子更是废纸一张,军兵们只能借助刀枪才能让这几张国家担保的纤维制品买到东西。

    孛涅察尔看着沿途情况,不由得感叹非常,可是到达扬州后,却发现谢传风激动的很,正在规划新的催收大业:现如今,扬州至高邮一段的期货交割已经完成,但是更靠近边境的地方却还没有征收上来,这一带的土地早就被定成了屯田,而且向来紧要,敢侵占这些边境田地的,都是些根深蒂固的豪家大族,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不进行任何期货交割,趁着粮价高企的时候卖粮换钱,牢牢的占住地方。

    谢传风已经组建了一支打手队,准备用暴力方式来维护契约精神,对此,薛极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为了让士兵吃饱肚子,不少军官或是被迫或是主动的带人加入了打手队伍,跟着谢传风到边境讨债去。

第十二章 血税(下)

    武装收债队出发的同时,在数十里外的真州城内,黄家的府邸,黄之孝一脸阴沉的回到家,立刻吩咐仆役把儿子叫来。

    黄义臣听说父亲叫自己,两条腿立刻软了下去,看着儿子两股战战不争气的样子,黄之孝一股无明业火立刻蹿了三丈,右手一举:“拿家法来!”

    一听家法两个字,黄义臣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这家法和高俊的小军法倒也有几分相似,但是从粗细来看,更加惨无人道一些。

    “父亲,孩儿错了,本应早早向父亲禀报,那新添的两个小妇人,真的都是买来的,不是抢的啊!”

    但是黄之孝的表情不为所动,看样子不是这件事,黄义臣心中大呼后悔:“我这几天也没到那些腌臜地方去。”

    没时间继续猜测了,黄之孝举起家法,质问儿子:“你这小畜生老实交代,是不是用我的名义,在淮南圈了二百亩良田!”

    原来是这件事,黄义臣松了口气,但是,让他惊讶的是,本来是扩大家里产业的正经事,黄之孝却像真的很生气一样:

    “你,你这业障,你可知那是什么田地,居然敢括这片地。那可是国家的军田,要是都被侵占了,朝廷拿什么来养兵?拿什么来收复失地?现如今朝政已经败坏成这个样子,连你这个小畜生也要插一脚!”

    黄之孝叹了口气,仿佛在下决心。“罢了,罢了,你平日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我没好好管教你,也是老父咎由自取。儿啊,下辈子再做亲人吧!”

    说着,黄之孝就把家法高高举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举的都高!

    黄义臣一激灵,腿立刻就不软了,拔脚就跑,一帮仆役赶快拦住老爷子。黄之孝气的眼冒金星,一顿捶胸揉腿之后才稍微恢复下来,赶紧一挥手:“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赶快备车,我要去淮南!”

    淮南如今的乱象已经不可控制,大型庄园都面临破产的危机,只能违反期货契约,赶紧出售粮食,保住田地。

    这些大庄园都雇了不少淮南百姓帮工,朝廷向来歧视江北人,当地百姓给这些江南士林的庄园种地,形同奴仆,日子过得也相当艰苦。但是此时如果不能出卖粮食,那连基本的盐都买不回来,相比做奴仆,做死人倒也没好到哪去。

    在这种情况下,庄园的管家们和庄户们达成了暂时的同盟,要用武力驱赶那些催收期货的家伙,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种好的粮食。

    “大家注意了,那个谢传风是个混账骗子,骗了咱们主人家好多的钱呢,要是把庄园交到这骗子手里,咱们非得被他抽筋扒皮不可!”

    “你们胡说什么?当初的期货契约是你情我愿,有现放的文书在此,如何就说我是骗子,倒是你家主人是老赖!诸位庄客弟兄们,不要给你们这帮旧东家卖命了,那过的是什么苦哈哈的日子啊,拎着锄头镰刀到我这边,以后跟我干!”

    换个东家似乎确实也不掉块肉,被折磨了很久的庄客们确实动了心思。但是,管家们也大喊起来:“咱们主人家耕读传家几百年,也没有这么倾家荡产的时候啊,如果不是这人用了奸计,怎么咱们江南名节最盛的君子人物都要破产了呢。大家想想看,能让这么多好人破产的生意,那不是骗子干的是什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要说苦,打听打听,全淮南几百千里不都是这样,他谢传风如何就能干得好?”

    跟着一起来催收粮食的士兵们可都忍不住了,直接提起刀枪来:“少放那闲扯淡的鸟屁,咱弟兄当兵是吃粮来了,没粮如何扛得动刀枪厮杀,弟兄们,把大头巾的粮都抢过来啊!”

    庄户们有的为了保护收成,和催收队厮杀起来,而也有一些人转而跟催收队合作,淮南地区为了抗金,本身就有山水寨的传统,当地人很快就结成了一支支准军事组织,为了各自的理念互相厮杀起来。淮南安抚使刘琸也不加以严肃约束,反而在薛极的指示下大呼要将内乱变成内战,要武斗不要文斗。

    在楚州甚至出现了庄客们冲进州城内的武库抢夺武器,进行大规模武斗的事情。

    孛涅察尔虽然在太平军中呆了很久,但从来没上过战场,他的心思也一直是经商上,因此对眼下楚州的乱象感到心惊肉跳,甚至于跟谢传风说:“要不我看咱们别加紧催收了,再这么下去,不光是富户豪绅要破产,百姓们的生活也全都毁了。”

    “做生意不能讲好心,高太尉的几万大兵都已经压境了,一天人吃马嚼要多少钱?咱们这边不动用点铁腕手段,那是对不起高太尉,这钱一定要收,而且要收的猛烈!”

    孛涅察尔亲眼看着催收队员们用大车拉着大米出来,庄客们声嘶力竭的哭着,请求催收队员们留下一点过冬的粮食。

    催收队员们不耐烦的大声叫嚷着,让他们别碍事,一个老太太左手抱着骨瘦如柴的孙儿,右手扶着运粮的牛车,请求车上的人发点善心,哪怕只给一升米也好。

    “老太太不识抬举!”,勃然大怒的催收队员抽出刀来,一刀砍断了老太太的手,乌红色的血一下子喷涌出来,全都落到了米上。被砍了一只手的老太太脸上抖了一下,却丝毫没有疼痛的表示,只是赶紧垂下手臂,免得喷出来的血沾到粮食上。

    这几天,孛涅察尔一直都是喝酒度日,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血淋淋的米被兴高采烈的催收队员运走。即便他早就见惯了草原上的征服屠杀,这种场景依旧让他不能适应,如果不是有酒的话,他早就疯了。

    就算是疯了,也必须黑着脸收税,孛涅察尔甚至要亲自安排催收队员到各地去“展开工作”,让他们冲到庄园里面去杀掉敢反抗的人,要求必须立刻交割粮食。

    催收队的名字不好听,干脆与官方机构挂靠一下,一方面是交割期货契约,另一方面也是为军队提供粮草,干脆改名叫武装征粮队。

    刘琸也不是没下过指示,要求给当地百姓留下过冬的粮食,仅仅实行余粮征集制,而征粮队员们实施的也确实是余粮征集制。

    士兵参加征粮队可不是为了维护什么契约精神,而是想要分到一笔粮食,而谢传风当然也慷慨给予,从一开始他就不指望着所有契约都能圆满执行:如果真想自己吃独食,一次拿到所有契约上写明应得的东西,他本人怕不是也到了被装麻袋扔大江的时候了。

    高俊也明白这个道理,早在当初规划这笔期货生意时,他就慷慨的为薛极、李知孝以及其他要参与这笔生意的南宋当权者准备了相当的份额。

第十三章 血案(上)

    所以,孛涅察尔不得不喷着酒气,跟着一帮杀人如麻的征粮队员押车前往镇江军营,一路上,征粮队员们炫耀着砍下来的断手断脚,开玩笑说要把这东西片了熬汤喝。

    但是军营里又是另一种可怖的情况,士兵们骨瘦如柴,懒洋洋的躺在营地里,乌青的脸甚至看不出是生是死。

    “弟兄们,咱们拿到粮了,赶紧下锅造饭,让弟兄们吃饱饭啊!”,刚才还哈哈大笑,有如恶魔的征粮队员们此时却全都换了一副脸色,急匆匆的跳下车,把粮食搬进军营,赶紧刷锅造饭,熬出粥来,喂给那些站不起来的弟兄们吃。

    “老七,小青皮哪去了?”一名征粮队员端着刚刚熬好的粥,焦急着问留守营房里的人,他就是当初凶神恶煞的砍掉那个老太太右手的人,然而此时他满脸的关切,问着营帐里唯一能勉强坐起来的人。

    那人也不回话,只是略微偏过头。

    “个婊子养的,不是说好了照顾弟兄们,粮食匀着吃吗,怎么小青皮就死了,你他妈还能坐起来!”这名征粮队员说话间居然带了点哭腔:“前年在黄州,要没有小青皮,老子早做了孤魂野鬼了,现在好不容易弄来了粮食,怎么人就没了呢?”

    就在这里,孛涅察尔看到了另一面:军队已经饿急眼了,孟宗政从湖北带来了两万精兵,然而这些军队还没展示其过硬的军事素质,就被粮荒所击倒。

    “东边营帐里是还能站起来的人,他们能挺三个月,再往边上一些的是能坐起来的,能挺两个月,这几位只能躺着了,还能活上一个月,那几位不但躺着,而且还失禁了,这几天就要断气,赶紧熬粥!”

    确实不少江南士林蒙受了巨大损失,那也确实是因为暴力征收。但是,谁逼着这支曾经威名赫赫的敢战之师举起刀来?是谁让他们饿成了这个样子?是谁让南宋的钢铁长城变成了一群摇摇晃晃的废人?这个问题,是那些还在杀猪般嚎叫自己如何悲惨的士林们不愿意去想的。

    也没有人愿意说服他们去想这些问题,大头兵们确实没什么文化:“讲道理咱嘴笨,就喜欢打人。”

    百姓们可怜,士兵们也可怜,孛涅察尔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同情哪一方,应该支持哪一方了。为了高太尉的大业,此时也只能闭着眼睛,带着征收队员们再次回到淮南,把沾了血的大米一次次的运回军营。

    作为北方人,他早就吃惯了粟米饭,几次任务执行下来,征粮队员们笑嘻嘻的给这位带头人做了一点大米:“先生也来尝尝鲜,看看大米的味道怎么样。”

    大米真的很软很甜,就像人皮肤下的脂肪粒一样,感觉到米粒在唇间跳动,突然,孛涅察尔猛的睁开眼睛,似乎从米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那米不是米!是一只小虫子!这虫子正在他舌头上慢慢的爬,这不是大米,是那个老太太,她正在往自己的喉咙里爬,要去找自己的那只手!

    “虫子!”只是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孛涅察尔猛的呕吐出来,让军兵们大惑不解:“大米不比粟米饭好吃,先生怎么还吃不惯这东西呢?”

    孛涅察尔猛烈的呕吐,伸手去掏:“啊,啊,嗷,啊!虫子爬进去了。”他猛地跑到牛车边上,解开皮囊咚咚咚地往喉咙里倒酒。

    片刻后,孛涅察尔右手拎着皮囊,浑身僵着,闭上了眼睛,感觉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此刻他又有了命。

    从此以后,孛涅察尔在没有吃过大米。

    黄之孝赶到,正赶上队员前来催收,这些人直接杀进庄园内,敢于反抗的男人们一个不留,所有的粮食归催收队员们分配。

    庄客们失去了一切,甚至于生产工具都被催收队员砸毁了,而彼此之间的大规模武斗更是带来了数以百千计的死伤,整个淮南硝烟滚滚,甚至于上次高俊过境都没造成如此大的破坏与停滞。

    “就算田地是被侵占的,百姓庄户们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用刀枪逼着百姓去饿死!”黄之孝虽然立即主动退还了田地,还上缴了大部分粮食,给自己庄上的庄客们留下余粮,但是却对征粮队的粗暴工作极为反感,好在当年他也是出使过彭义斌那里的人,现如今在朝廷的声望还热乎着,他立刻写下上万字的禁言,请求相识的官员递到临安那边去。

    关于淮南混乱的奏疏早就如雪片般飞来,但是,黄之孝的这本是最有分量的,他不但写了大致情况,还细致的举了几个例子,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此时淮南的恐怖状况。

    江南士林们本来就被割了肉,更是杀猪般的大声嚎叫,要求薛极立刻停止余粮征集制,立刻否认所有的期货契约,并且一定要严查谢传风此人。

    “淮南之事,也不能不查了。”在御前会议上,赵扩一锤定音,薛极也不敢反驳。“诸位卿家以为,何人可以前往淮南?”

    “臣愿保举一人,可查此案。”史弥远倒台后,才从江西监狱里释放出来的魏了翁站了出来,他虽然也是理学门人,但是却并没有在淮南侵吞田地,此人素来品行端正,对于部分同僚的行径也十分反感,他站出来,大家都没得说。

    “所保举者何人?”

    “是前年在淮南立下功劳,被朝廷授予瑞州主事的宋慈。”魏了翁说完,朝堂之人立刻都表示赞同,宋慈素来以勘察刑狱闻名,而且坚毅果敢,也能带兵打仗。最重要的是,此人眼睛不揉沙子,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魏了翁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前年南北交战,宋慈本来还要对付明年的科举,却不得不跟着真德秀去楚州,一来二去,把功名的正事也给耽误了。虽然因功授予了主事之职,但是南宋官场最讲出身,科举出来的官员提拔很快,像他这种补官的,以后升迁的途径就要麻烦许多。因此,魏了翁这是特意帮这个年轻人铺路。

    宋慈是在瑞州主事的任上知道自己受命前往淮南调查的事情,他想也没想,立刻卷起包袱星夜兼程赶赴临安,在这里亲受皇命之后,前往淮南展开调查。

    这次临安小朝廷把他捧到了天上,破格授予他监察御史,新郎官走马进扬州,很快就把当地的几个小案子解决得清楚明白,并且顺藤摸瓜,逐渐掌握了花靥谢家的实际情况,而且对于淮南眼下的乱局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第十四章 血案(下)

    “现如今就是这样情况,我们侵占屯田,固然有罪,国家责怪,却也如此,但是他谢传风又是什么好人?借这个机会以期获渔利,害的淮南乱成这样。”向宋慈详细讲述征粮队暴力征粮的可是个人物,他家是徽州有名的书香世家。此次,他带着自己还不到二十岁的儿子急匆匆的从徽州赶到淮南,就是为了自家在淮南盘的田地被暴力征粮的事。

    “此次全仰仗宋先生为我们做主了,这是犬子元凤,初次见面,先生又身负重任,实在不应送些什么见面礼,反倒是愚老有个不情之情:小子素来愚钝,但也读些诗书,听说宋先生乃是朱文正公的学问流传,如若先生不弃,请让犬子拜入先生门下。我全家在此拜谢,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宋词当然知道程父是什么用意,不过他倒是欣然接受了提议,这个年轻人没比自己小多少,看上去倒是精神抖擞,不像他父亲所说的那么愚钝,反而很有才华。

    事情基本上已经清楚,这是一场幕后有人主使的惊天大案,趁着江南士林侵占屯田,缺少资金的情况,谢传风等人兜售他们的骗术,大举签订期货协约,然后趁着今年粮价猛涨的时候,逼迫大家履行这种不应君子所为的契约,导致士林在淮南的庄园纷纷破产,百姓流离失所,淮南经济大受打击。

    与此同时,由于屯田被侵占,刚刚调过来的孟宗政所部士兵无衣无食,无奈之下只能与谢传风合作,一同在当朝相公薛集的鼓动怂恿之下,以保全契约、征收军粮为名,大行暴力征收之事,把屠刀对准了保卫自己可怜生活的淮南民众,无论出于何等值得同情的理由,这种行为都极度不应该。

    尽管自己没有这个权力,但宋慈依旧在心中掂量了各方的责任:谢传风这个奸猾商人主责,侵蚀国家财富的江南士林也得挨板子,而纵容士兵抢劫的孟宗政也少不了被申斥,唯一要可怜,还应该大力抚恤的是淮南百姓。

    宋慈立刻以监察御史的身份拜谒扬州当地官员,准备清查谢传风在扬州的商铺。这事还要仔细琢磨,孟宗政麾下的宋军现如今都跟谢传风有些交情,而当地的官吏衙役也都烂透了,他只好修书一封,请对面江南的三衙派兵马过来帮忙。

    接到信之后,马军行司立刻清点了八十多能干些机密差使的武弁,在经历李崇的带领下来帮着宋慈查案,与此同时,也向临安方面转呈了宋慈的调查结果。

    这次出击的时间选的很好,谢传风、孛涅察尔等人都在,宋慈突然发难,直接把前后门都堵了个结结实实,还在商议征粮事务的几个人都没能出去。

    “草民谢传风见过大人,不知道宋大人为何要查封小人的商号?”听闻外面有衙役围着,谢传风倒也不是十分害怕,直接带着人出来,恭恭敬敬的给宋慈行礼。

    不过来人的场面也确实让他吃了一惊,尽管宋慈本人只带了八十多个武弁,但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滞留在扬州的士绅或者管家全都浩浩荡荡的来了,人数不下百人。

    “谢传风,你可知罪?”

    “小民向来本分经营,从来不敢逾越国家法度,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因为讨债的事生出不少事端,但是上有大参薛相公的命令,下面又有楚州刘安抚相公的钧旨,倒也不是不公不法。”

    “不过,我可是听说你最近挣了好大一份产业。”

    “在扬州,有我这样产业的不是一家,至少有十七家,而有万贯产业的有上百家,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凭着诚实经营得来的,希望宋大人与诸位士绅不要嫉妒,有能力也可以自己去挣嘛。”

    “不要巧言令色,当初你家祖上如果不是跟循忠烈王(张俊)家里攀着亲戚,能从那里开条子,从北方走私便宜的彩(划掉)食盐,哪来的这么大的家业!”听到谢传风的辩解,程父勃然大怒,几乎就要指着谢传风的鼻子开骂。

    “你又有何脸面指责我,我是否走私私盐那还两说,倒是你家,侵吞淮南的军屯田地,挖国家的墙角,现如今哪来的底气去指责别人?”

    “我,我家侵占…侵占土地不算侵占,士林的事,能叫侵占吗?”程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好,既然你还百般抵赖,那我替你说。”宋慈冷眼看着谢传风:“你们谢家跳河经营,走通敌国,现如今也有七十多年了,而你在前几年见到了北虏的山东宣抚使高俊,从他那里买来了香皂和玻璃,来中国境内贩运。之后,你屡屡勾结高俊倾销北路货物,以香皂、玻璃这类无用奢华之物,换取我中国铜铁器、茶叶、食盐等有用之材,这件事你可敢抵赖吗?”

    宋慈上手就爆大新闻,谢传风当然不能承认:“草民如何有这等本事,居然能认得些许大官。我谢家在花靥镇经营上百年,如若真有此事,难不成历来淮南的父母官们都是聋子瞎子不成?宋大人可不要危言耸听啊。”

    “此次你又勾结高俊,假以期货贸易的名义,诓骗士绅换取银钱,等到交割之日,又让高俊在淮河沿岸布以重兵催升粮价,以此牟取暴利。接着,你又勾结些地方上的狗官、军队中的败类,暴力催收,擅杀良民,这种事,你还敢抵赖吗!”

    说着,宋慈一挥手,衙役们推出几个人来,正是这段时间参与谢传风谋划的一些当地低级官吏,还有军中的一个队正。

    “大人,这种事要人证物证俱在,你光凭这几个人,怎知他们不是凭白无赖好人!”谢传风的语气有点发抖,但说的话倒也一点都不放松,身后的顾晖和秦诚都已经捏紧了刀鞘,万一情况不佳,拼死也要想办法突围,把关键的人和账簿送到北方去。

    “证据马上就有!左右,给我查查这家商铺。”宋慈穿着青衣官服,一招手,还真有些何冰老师的派头:“谢传风,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好,既然宋大人想查,那我就让宋大人查一查!”谢传风语气相当不善,身后的孛涅察尔一下子头都大了,悄悄拉住谢传风的袖子:“账簿要是被他们查了去,那可就真糟了,别忘了,你与山东交易的账户都在那里面,就这么大的铺子,他们是肯定能找得到的。”

    “老弟不用怕,我还只怕他们查的不够多呢。”谢传风一阵冷笑:“这可是要命的账簿,我看他打算怎么查。”

第十五章 血簿(上)

    你且来看,这账簿上记得明明白白,过去五年之内,你从高俊那里贩运到南方的玻璃和香皂,价值岂止千万?”

    衙役们进来,叮叮咚咚一阵狂敲,不一会儿就把隐藏的账簿全都搜了出来,宋慈只是略微看了几眼,就发现了许多“精彩内容”。

    “小人实在是不敢抵赖,不过也请宋大人再翻一翻,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挖到些更厉害的。”谢传风皮笑肉不笑,让宋慈好纳罕,眼睛真的在数百本账簿上盲目的扫了几眼。

    谢传风带着职业的假笑,慢慢的走上来:“哎呀,我的宋大人,还是让小人替你找吧。”说着,从账目当中掏出一本又老又破的书,小心翼翼的交给宋慈,而后者也同样小心翼翼的翻开快要朽烂的书页:“这是,这是你谢家生意本钱的由来?”

    “我谢家虽然数代来凭本分经商,但何德何能做下如此大的产业,生意的本钱不少都是来自于各地贤达,承蒙这些君子错爱,我现在才积累了足够的本钱,能做些大宗的买卖。这是我谢家的恩人账,宋大人如果真觉得小人走私犯法,不妨照着账簿去抓,这些人都知道我们谢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宋慈有些疑惑的翻了翻,这里面果然记载了不少江南士林的姓名和出资的本钱,不少人还指定了生意的类型,要求用什么货物来换取北方的什么货物,其中,出境的大部分都是粮食、茶叶之类的,而进口的都是北方盛产的人参等药材,以及各类文玩字画。

    “程员外?”宋慈翻着,在名单中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旁边的程父脸色一变,劈手夺来账簿,看完之后顿时脸色苍白:“四年前那家人参的行商……”

    “程员外不要装糊涂,就算你不知道那是我谢家的人,难道也不知道他是做何等生意,人参是产自何方的吗?”

    “父亲,你参与了对北虏的走私?”,旁边的程元凤也大吃一惊,然而此时程父已然汗如雨下,他不得不赶紧扶住父亲。

    宋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冷眼看着谢传风:“好啊,果然有一套,居然落了这么一张大网,但你以为这就能保住你吗?来人,把这些账簿全部取现,押送扬州公堂,我今天就来个犁庭扫穴,苍蝇老虎一起拍!”

    “宋大人万万使不得!”这下子程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后面一下子拽住了宋慈,而刚才还如狼似虎的武弁们面面相觑,居然还微微后退了。

    宋慈这才发现,跟他一起来的李崇正在一个劲儿的给兵们打眼色,让他们后退,不要和商铺的人起冲突。

    “李经历,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如今淮南形势一片糜烂,正是需要扫清寰宇,重振纲纪的时候。咱们将这些罪证起出去,铲除谢家这个豺狼巢窠,薄责贪利的士林,略微惩戒犯法的军兵,淮南可得平静,军屯土地可得复原,哪怕,哪怕你们马军行司也能大涨一番志气,在远道而来的客军面前长长威风,你为何要叫兵丁们不许向前?”

    “宋大人,这事的关系恐怕比你我想象的都大,以我之见,宋大人现如今查案已经相当圆满,还是不要再妄生事为好。要我来看,此次淮南之所以如此混乱,都是门外被绑缚的那几个蛇虫鼠蚁所为,与谢家未必有干涉,互相给个台阶,岂不是更好?

    “你!”宋慈一时气结,恨恨的抖了抖袖子:“这是能给台阶的事情吗?金军数万就在淮河北岸,要是淮南还不能立刻清静,等到北路大军下来,你我还有什么颜面做天子朝臣。”

    看着对面已经起了冲突,谢传风居然直勾勾的走到程父面前,一把将他手中快扶不住的账本夺了过来,就着灯火引燃,扔到地上,那纸张本就朽烂不堪,就算是不点火,这么一摔,也差不多要变成碎片。

    “谢传风,你居然敢毁灭证物!”宋慈几乎是咆哮出声:“众目睽睽之下,你怎敢焚毁账本!”

    “什么账本?有什么账本吗?”谢传风一笑:“宋大人想不想听个故事?十年前开禧北伐,本朝之师大败。攻打宿州的三路大军,乃是李汝翼、田俊迈和郭僎三位大人,败军之时,李汝翼和郭僎为了逃命,将田俊迈骗到营中,送给北朝的仆散平章,才得以保全残军。”

    “此事我当然知道。”宋慈没有第一时间领悟对方的用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将出卖同僚,乞求活命,最后一死一流,落得个凄凉下场。”

    “可是,宋大人,我且问你,郭僎是将门世家,颇为厚待士卒,也并非主谋,为何却在京口被斩?而李汝翼素来中饱私囊,逼着军兵每日纳草鞋一双供他贩卖,军中直呼为李草鞋,他如何只是个流放?”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汝翼得知自己要被问罪之前,拼抢着时间烧毁了军中的帐簿,这泼天的功劳,如何不能换自己一条性命?我谢传风一介草民,人微言轻,这账本今日给宋大人看一看便罢了,绝对不能让宋大人把这账本起出去,甚至不能让外人知道这账本存在。”

    说着,谢传风一挥手,几名商铺里的杂役过来,直接将所有的账簿起走,外面噼噼啪啪的声音,火盆已经点了起来。

    “谢传风,别忘了,李汝翼无论如何也是朝廷命官,我大宋自有国情在此。你不过是一介草民,真以为你有官家国姓?以为不把账簿交给我,就能够活命吗?你倒不如早早的弃暗投明,说不定,我反而可以护你周全。”

    “宋大人长进不小,这话说的,要是换做以前,小人肯定长跪不起,愿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劳。但是如今,小人身后也并非没有靠山。”谢传风伸手往北一指:“难不成,大人觉得全天下只有你宋慈宋大人知道小人是在为高太尉办事吗?这高太尉在山东有数万兵马,精兵干将正在淮河北岸修造器械,一旦事有不顺,立马就能发兵南攻,兵临长江还是小事,直取临安也未尝不可!这就是我的靠山,也是我底气所在,一旦小人有什么不测,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掉脑袋!”

    宋慈双目圆睁,气得直发抖,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而谢传峰往前走了几步,已经完全占据了优势:“大人,如今这个世道,没有什么老虎与苍蝇,只有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当然,我们本分经商,从来不把事情做绝,淮南现在情况要紧,我也知道。”

    说着,谢传风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作案,账簿已经全部烧掉了:“不光是各家士绅投资的账,粮食期货,我也全部折半!还可以提供担保,让大家购买工具和必需品,以贷款形式来算。”

第十六章 血簿(下)

    此时,上百名士绅代表还在商铺外面等着,已经有好事者偷偷传递了不少消息出来,一听说账簿被查,不少人立刻敏感的意识到,这是查来查去,好像反倒把自己牵连进去了。

    在场的上百人当中,起码有五十人多多少少也接触过对北方的贸易,或是从北方购买名贵药品,要么就是附庸风雅寻求字画书籍。大家本来都觉得这不是件大事,也没和卖国资敌联想到一起,但是眼下这么一看,倒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光是贸易的事,而且据说账簿里还查到了不少违禁书籍,前朝吕相公所做的新经注解。以及徽宗时盛行的宋文二十卷,早有命令毁版禁刊,严禁发卖,可是却有人偷偷从北方购买,这罪过可就大了!”

    大家更着急了,也就在这个时候,谢传风推开大门,意气风发的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宋慈反而变成了背景。

    “诸位都是本朝的君子贤达,小人只是个追求十一之利的商贩,本不敢与各位并肩,但如今是非常时期,我就以我们商人的方式,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们并不想把淮南变成这样,既然情形不佳,我们也愿意松口。刚才,我已经烧掉了全部账簿,粮食交割就此为止,剩余的粮食,我们也不必再按照期货交割了,大家可以随意发卖!”

    这下子人群的声音大了起来,宋慈查抄商铺,并且找到了违禁账簿,大家也都明白,屯田明年算是保不住了,无论如何朝廷也要做做样子,收回大部分田地。想要在侵占屯田,起码也要等三年以后,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所以大家本来就已经不抱太多指望了,这个时候谢传风却突然宣布愿意也停止剩下的期货交割,那可真是桩大好事,多多少少也让大家收回了不少成本,如此一来,不少士绅立即表示同意:“就按照谢老弟说的办吧。”

    然而依旧有相当的人依旧保持着士大夫的优越感,不愿意跟谢传风讨价还价,嚷嚷着让宋大人赶紧查办这个无法无天之徒,但他们随即就被别人拉了拉袖子,低声耳语了几句,盘算半天之后,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尽管大家心里面都抱着“我全都要”的心思,但是眼下毕竟情形不等人,金军就在淮北,这个谢传风关系惊人,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他们也只好愤愤的甩一甩袖子,气哼哼的转身回家。

    宋慈一脸惊愕,急着让大家别走,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可是,所有的人即刻作鸟兽散。经历李崇也满怀歉意的对宋慈说:“司宪,这也不是大家不愿意继续帮忙,这案子盘根错节,拔出萝卜带出泥,再查下去,恐怕也是你我经受不住的。淮南屯田也不止眼前这些各地贤达,恐怕,恐怕还有咱们惹不起的人呢。依我看,这案子办到现在已经颇为圆满,司宪你雷厉风行解决此案,日后也必有封赏,何必触这个霉头呢?”

    宋慈听后更是痛心疾首:“可是淮南百姓又该怎么办?镇江的军兵又该怎么办?眼下无田无粮,难道咱们就坐视淮南陷入混乱,坐视金人南下吗?”

    “金人南下也要个把月才能打到这里,,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听听就好了,现如今朝廷再如何,也是个三日京兆,大家怕的紧呢。”

    苦主都没了,宋慈一脸落寂的看着商号重新开门,谢传风半是戏谑半是可怜的拍了拍宋慈的肩膀,一个小小商人敢对朝廷命官如此亲狎,恐怕大宋史上也没有先例:“宋大人,您也该回去了,李经历的话说的却有几分道理,现如今大宋朝廷就是这个样子,你还想什么呢?不瞒你说,我交割的粮食确实都送到了北方高太尉那里,你说我通敌卖国也成,但高太尉治下的山东可比咱们大宋治下的江南强出许多了,请宋先生三思。”

    案子成了无头案,再查下去也毫无结果,宋慈只能暂时回到江南的镇江府,把江北的情况汇编成文,快马送到临安去。

    而此时,薛极也渐渐琢磨过来,看出来金军兵临淮河只不过是高俊的小把戏,这个谢传风肯定是为高俊办事的,如此,他也暂时高枕无忧,不用担金军南下了,对于查案子的热情自然也降了下来。

    所以,宋慈的这份报告只当没看见,薛极主动向赵扩提议,给宋慈升官加爵,最好送到福建某个州去当推官,既能发挥他办案的长处,也能带兵打当地的流寇什么的,这两年国内民变四起,是宋慈这种人建功立业的时候。

    “淮南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此番江南士林损失重大,总是要找个人出出气,那谢传风暂时动不得,咱们也可以找别人。那些违法乱纪,参与征粮的军兵,应该严惩不贷。”转过头来,在政事堂里,薛琪又和其他几名参政开始商议:“这两年国运本就不知,淮南屯田又便宜了咱们大家,也该想办法开源节流了,今日官家也问我此事,所以,我有些计较,想说与各位,应当在军中实行打算法。”

    所谓打算法,就是进行军队的财务统筹审核,说的更简单一点,就是要清查各军队的军费账目,避免出现军费冒领超支,将领贪污腐败的事情。

    乍一听上去,这是个很有必要的制度,然而,两宋三百年年来,却从来没有对军费进行过非常严苛的审查:,宋太宗时期,重文抑武政策开始明显并制度化,武将的政治地位下降,作为补偿,宋太宗开始由厚养兵养将,并且对武将的贪污付之一笑,不置一词,在政治地位上下降的武将们却在经济上得到了巨大补偿,这使得他们也心满意足。

    另一方面,朝廷的军费也始终给的不够足,而,有作为的将领想要更新装备,编练新军,改良战法,,也没有别的进项可以维持,只能通过吃空饷的办法,把用来养大量常备军的钱转而建立少数精兵。

    等到南宋时期,将领贪污已经变成了常态,韩世忠鼎鼎大名,但也敢吃一半儿的空想,一方面是朝廷军费给的确实不足,另一方面,吃空饷,拿点小钱也是大家的共识,除了岳飞之外,没有不这么做的。

    然而,这样挥霍无度的军费支出严重拖累了南宋财政,宁宗年间,政府入不敷出,沉重的税负又使得暴动不断,内忧外患之下,薛极终于决心实施打算法,严格约束军队财政,以求开源节流了。

    此时还在淮河前线的高俊听到这消息,不由得哈哈一笑:“南宋完了!”

第十七章 血岭(上)

    本章未校对,先别急。

    高俊的心情确实不错,在南方的期货生意做得很圆满,谢传峰狠狠敲了一大笔竹杠,得银两粮食不可胜记,,事实上,他后面的那些期货交易,与其说是什么,以仁德行商,倒不如说是因为运输能力不够,这些粮食来不及送到北方了。

    不过江南士林的反应让高俊很失望,一点都不感恩戴德,反而对谢传峰更加记恨,这帮人自视高人一等,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受了伤人的恩惠的。

    不过高俊也不打算再管他们了,关于南宋要实行打算法的事情,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是收集,并且在他这里汇总,吸收了上次火炮情报的教训,高俊开始强调情报的判读。

    心却还在这里面,也下了大力气,用钱开路之后,这位客座商人也在浙江广东两地开辟了不小的贸易网络,并且结识了一批官员,尤其是南宋的五官和煎档关门,从他们口中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朱伟,如果说宋朝立国的话,那离不开一个君子,我知道大家心目中的宋朝,是个文绉绉的大宋,但事实上,这是一个建立在五代军人政治体系上的新王朝,从诞生起,娘胎里就是一个军人政权,是个大号的宣武军节度使司。

    对于这一点,宋朝人也毫不怀疑避讳,正如时人所言:国曰军国,州曰军州,非先军而后国与州也?窒暴乱,夷厉阶,微军则国与州溃不治,虽先军可也。也就是说,宋王朝的建立仰仗的就是军队的支持,所以对武将和军队进行优厚抚恤,也是宋朝的立国根本,以直属皇帝的山崖来统率全国军队,更是宋朝的基本立国制度。”

    高俊正在向根据地的高级干部们解释,为什么他认为实行打算法后,南宋将会迎来最终的崩溃结局,下面的人正在紧张的记着笔记。

    “在实行了上百年的先军政治之后,军队已经结成了强大的利益集团,这个时候想要限制他们,几乎就是鼓动这群手中有刀有枪的人,与中央明面对抗,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此时咱们真的南下,有不少南宋军队会因为打算法的事情,转而投靠我们。”

    “这群贪污犯,要他们干什么?要说起来,咱们山东虽然也搞的是先军政治,可是高太尉从来没有忘记过人民生活,我还记得就在前年太尉还提出了要让百姓们吃米饭,喝肉汤,住瓦房,穿绸缎。虽然今年开春,我们经历了一系列的苦难行军,但是成效是显著的,巩固了,漳县血脉的核心地位,我们还应该在高太尉的指导下,在大风大浪中前进!”潘正和冯达离开之后,楼升就是根据地现存高俊第一狗腿子,这件事人尽皆知。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我们对于南宋的防范等级可以下降,实行打算法之后,宋军一定会经历相当长时间的混乱,根本就不在有对外作战的能力,现如今,我们火候已到,应该把主要精力收回到北面来,不过,另一条战线上应该积极努力,如果真的能争取一两名宋军主要将领投诚,那就是大功一件。”高俊转过头来对娄生说:“,打算法打击的不是简简单单的贪污腐败,而是传统宋军的军费制度,这套要是完全实行下来,南宋军将上下没有一个能合格的,因为传统合理而不合法的手段,将被严厉追责,这任凭谁也受不了,众所周知,宋军是允许经商的,这笔经费怎么算?你们现在谁能画出个道道来吗?”

    “幸好我们早就禁止了。”李明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经商真的影响军队战斗力。

    “所以说,不要片面的认为打算法是打击什么贪污腐败,这是从根上彻底瓦解宋军的军费制度,会造成极其强烈的反弹,而投靠我们的将领,固然要仔细甄别,不要混进酒囊饭袋,但尽可能的敞开怀抱,制造千金马骨,这方面的工作,还需要文正暗在其中做主要工作。”

    高俊,建立统一的公安体系之后,文正草野,担负着对外派遣间谍,建立第二战线的任务,这方面的工作当然应该由他们来做。

    在离开淮河前线,回到其中的前一天,,博涅查尔等人从海州登陆,,在高俊北归的路上与之相遇,高俊听取了勃涅尔对于淮南现状的报告。

    高俊的神情是凝重的,这次期货贸易对淮南的破坏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从伯尼查尔的报告来看,淮南地区的农业遭到了惨烈打击,明年甚至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粮荒,但是,能够挺到明年的粮荒已经不错,就算是现在,淮南地区就已经出现了大范围的无政府状态,盗寇横行军队步伐,各派武斗,流血不止。

    高俊沉吟了很长时间,最后才非常缓慢的说:“,这恐怕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姑且当做是必要之恶吧。”

    然而,就在高峻从淮河前线班师,结束了他这次圈钱之旅的同时,潘正却遭遇了他独立指挥的最大驿站,并且情形对永昌军不大有利。

    在之前的庆阳府之战当中,永昌军并没有直接加入对城市的围攻,而是在外围进行围点打援,对想从西北方向过来增援的西夏军队,实施埋伏和突然打击,消灭敌军2000余人。

    随后,潘正带领永昌军突然向西越过陇山山脉,虚晃一枪,使得原本要增援青阳府的其他西夏军队转变了方向,也使得蒙古,军队突围的方向也更可惜了一点,他们还没来得及从龙山脚下折返向北,就遭遇了从龙山那边又翻过来的永昌军,猝不及防之下,突围的盟军,吃了一个惨烈的败仗,损失惨重。

    然而,永昌军并没有休整,而是立刻向西趁着他卖的这个空档,西夏军队猛力向前,想要击破袁州,而他们万万没想到永昌军居然又杀了个回马枪,刚好被永昌军插进中部,消灭了先锋3000多人。

    现如今,在园洲北,60里的地方,永昌军与西夏军的主力部队相遇了,此次作战,永昌军算是防守方,在这里已经休整了两天,但是在之前,他们,4度跨越龙山,极度疲惫。

    夏军的情况稍好不多,他们也刚千里迢迢远征蒙古草原,才刚刚回来,并且遭遇了,反正一连串的料理,直到将他们遛狗之后,潘正才选择在这里进行决战,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夏军的人数居然这么多,原本他以为西夏军的主力应该在1万到15,000人左右,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夏军主力接近3万人。

    而永昌军的总兵力不过8000左右

第十八章 血岭(下)

    西夏军队的构成从颜色上一望便知,对面的夏军主体也是由步兵组成,其中既有精锐的铁甲重步,也有只是凑数的长枪农兵,大部分携带弓箭,最靠前面的士兵一般披着皮甲,只是中间偶尔有几片粗黑的铁片。这些士兵带着有些奇特的碗形帽和头盔,一看就知道是党项人。

    也有不少士兵用头巾扎着头发,李元昊死后,原本的秃发令逐渐松弛,西夏境内的汉人也有恢复发式的。

    党项人喜着青绿色的衣服,再加上外面棕色的皮甲,看上去倒是有些像海带汤。

    比较靠近阵型中央的步兵则盔甲齐全,他们带着一种尖顶头盔,下面则是大片锻造的扎甲,在青绿色的军阵中显得有些不和谐。然而,这些士兵是极为精锐的西夏羌兵,他们并非是普通的农兵,而是从西夏中部山区招选出来的部落勇士,这些人强健有力,又善于在山间逐险,无论是用长枪重斧还是强弓利箭都手到擒来。

    这些披甲的羌兵约有两千人,而外围的党项步兵则有上万人之多。

    略微靠后一些的步兵的服装以蓝色和白色为主,边缘还修饰着绒毛,戴着高高的尖顶帽子,一些人的帽子后面还缀着长长的鸟羽,应该是他们的头领,个别将官的帽子上点缀着宝石,一看就价值不凡。士兵们有的穿着锁子甲,而有的也穿扎甲,那是一种亮亮的银白色的铁,虽然看上去很漂亮,但是质地却不怎么样,远不如前排的西夏党项人。这是西夏军队中的回鹘部队,他们的人数约有两三千人,布置在党项人的后面。

    在黄绿色和蓝色的后面,则是浓重散乱的黑色,这些士兵装备最破,盔甲也凑的不齐全,一般穿着青黑色的衣服,个别人连顶帽子都没有,头发粗粗的打了几个结放下来。

    这些人是军队中的吐蕃人,地位很低,甚至有不少是将领的私人奴隶而已,他们装备不行,士气也值得怀疑,布置在军队的最后方,用来看守各类物资,这些人的人数在三四千左右。

    后方则是一排排的骆驼,上面搭载着些奇怪的东西,尽管以前没有见过,但潘正敢断定这是西夏人的独门绝活:旋风炮,据说能把拳头大小的石头打的很远,应该是一种简便的轻型弩炮。

    每门骆驼炮的左右都有两面旗帜,是青绿色的西夏旗帜,再后面则是土黄色的经幡,上面用西夏文写着佛教的符文经典,战鼓已经敲响,士兵们纷纷下拜。

    而在阵地左右两侧则是敌军的骑兵部队,重骑兵穿的是类似于枪兵的重甲,同样带着西夏式的尖顶头盔,这些骑兵是分属于西夏各个军司的勇士,现如今国家有难,被征调统一使用。

    还有一些骑兵则带着黄色的铜盔,他们披着精致的山文甲,弓箭长枪,宝刀盾牌,一应俱全,这些则是大名鼎鼎的西夏铁鹞子,是西夏皇室的禁军。

    更多的骑兵甲胄不全,个别人甚至完全穿着皮袍子,从他们的服饰中也可以轻易的看出党项人、吐蕃人和回鹘人的区别。

    这些人在山谷间列队,准备仰攻对面的山头,西夏将领们认为争夺山头左右两侧的道路是事倍功半,随时可能被在山上居高临下的敌军所袭击。而断水源,抄后路这样对付山上敌军的好办法现如今也无法执行,所以,他们决定以兵力的绝对优势发动强攻,争取一直拳打崩潘正。

    而后者也做了相应的调整,弓弩手们全部上弦,和太平军不一样,潘正在仔细比较和计算之后,废除了以往弓箭方阵的形式,转而将弓弩手交错布置,提倡交叉火力,并争取通过大范围抛射和弩箭直射相结合,以最大限度消灭敌军。

    就在这个时候,西夏军队已经动员完毕,后方的旗帜一面面的散开。

    潘正这才看清,原来在敌军后方还有部队,首先是点将台,西夏军队的主将就在那里观察着,他左右是成群的西夏高级军将,个个仪态威严。后面则是旗鼓号令,十二面大鼓一字排开,后面跟着十二把牛角,十二把铜锣,十二支唢呐。

    紧接着,成群的步兵向前涌来,到达全军的最前面,潘正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些人的装备甚至不足以和军阵中气势最弱的吐蕃人相比,完全就是一群拉来的夫子。不过他也很快明白了,这就是西夏军队在冲阵前常常使用的撞令郎。

    西夏军队在作战前,往往会率先派出一群空有勇气,但缺少装备的炮灰,冲乱敌军的阵势,然后正规军队才会跟进,情形好的话,这些勇士也许能立下大功,摆脱尴尬的身份,成为真正的精兵。但是在更多的情况下,只不过是肉包子打狗,为主力部队认清敌军的实力并撤退争取时间而已。

    在这群炮灰当中,也有个别数着铁甲,看上去颇为精干的士兵,正监督着撞令郎向前进,这些人不但有弓箭,背后往往还背着十几根标枪,这些人是党项的分支之一:山讹人,他们是西夏的优良步兵来源。

    一名将领在前面带队,他一眼就看到了潘正,并且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啊,又是你。”

    “我有点事情想和你私下谈谈。”潘正对西壁啰乜喊到,然而后者只是把刀一横:“你在考验我的耐心,我说了没什么可谈的,投降吧!你今天输定了,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的部下着想吧!”

    然而,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胜负就已经决定,鲜血浸透的山坡上,数千名西夏勇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遗落在战场,更多的人举手投降成为俘虏,那些山讹们有些逃出生天,还有些被骑兵就地歼灭。

    一开始,蜂拥而上的敌军确实对永昌军造成了极大困扰,弓弩的效率根本无法阻挡数千名狂热分子的一涌而上,最前排的战线开始松动,士兵在人潮中被挤倒踩踏。

    就在这个时候,永昌军骑兵果断出击,僧虔率领二百多名骑兵抄了这些勇士的后路,就像高俊之前所做介绍那样:撞令郎是一群没有训练和装备,仅凭士气作战的人,一旦敌军骑兵出现在他们后方,这些人的士气立刻就大打折扣,惊恐不安的回头张望,前进的脚步一下慢了下来,而永昌军的步兵趁机重新组织了战线,开始如墙推进。

    西夏骑兵冲了上来,但僧虔即刻逆行阻挡。在陡峭的山路上,双方骑兵很难进行快速的对攻,一来一去,时间耽误的不少,而撞令郎们根本不能支撑太长时间。

第十九章 血策(上)

    片刻之后,永昌军骑兵主动撤出了包围,残余的进攻部队像潮水一般回头涌来,他们不但没有撞破敌军,反而把本方的骑兵挤下了山。

    西壁啰乜在刚才的战斗中表现得十分勇猛,不愧为西夏知名的猛将。然而,他也无法阻止溃败,并且也在败军的潮水中向后方溃退,冲上来的永昌军士兵们叫嚷着,十几名弓箭手一起张弓,准备给这个老朋友送最后一程。

    跟着西壁啰乜一起撤退的一名骑兵尖叫一声,摘掉自己的头盔,伸开手臂张开衣服,阻挡在西壁啰乜背后。

    “将军,快看啊,是小和尚!X的,河西老和尚还有点儿人味儿,没把儿子杀了。”盖着天激动的叫起来,而他随即就在潘正面前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继续牢牢把着帅旗。

    “我当然看见了。”潘正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随即派下令箭:“你去一趟,对将士们说,不应对一个孝子弯弓搭箭,我们放他一马!”

    西壁啰乜已经准备迎接从背后而来的箭雨,但他回头张望时,却发现永昌军都放下了弓箭,立即就明白了这是潘正的意思。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他愤怒的叫嚷。

    “潘将军有令,不应该对一个孝子张弓搭箭,你们现在可以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了。”

    啰乜一下子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好,好吧,等下次如果你被俘,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除非……除非你加入我们,再见了。”

    夏军前锋受挫,进攻也变得毫无重点,而潘正有条不紊的加以防御,长达一天一夜。

    然而,西夏军队破釜沉舟,第二天进攻矛头尖锐,就是奔着山上使劲,他们步兵骑兵轮番上阵,还动用了骆驼炮。而永昌军也勇敢地与之相对,战斗进行到中午时,双方死伤已不下三千人,整个山坡上到处都是死尸,让人一看就腿肚子发软。

    西夏步兵们也牢牢的纠缠住了永昌军主力,就在这时,骑兵突然集中到了西夏军右翼,开始向永昌军山头左边的道路发动猛攻,在这里守卫的士兵猝不及防,不得不连连后撤。

    形势一下子出现巨大变化,西夏骑兵确实名不虚传,当他们一起发动冲锋的时候,就算是在山路上据险把守永昌军也完全不能阻挡。

    眼看着左翼山路被破,敌军骑兵开始继续奔驰,向自己身后插进,潘正在沉吟之后,却下达了一个让大家非常惊讶的决定:“加强我军右翼,准备向前进攻!”

    大家还以为潘正在焦急之中说错了方向,然而,潘正却斩钉截铁的指了指镇守着右翼、现在还没有遭遇敌军摧残的队伍:“把左翼的预备队加给右翼,立刻发动进攻,既然敌军想玩把大的,那我们就陪他玩把大的!”

    僧虔带着骑兵冲下山去,果不其然,敌军左翼缺少防备,一下子也被永昌军所击破。

    双方各自击破对方一翼,潘正在山岭上,用长剑拄着身子,看着山下敌我两军往来的烟尘,矗立了好一会儿才下达命令:“正面攻击山坡的西夏军队已经丧气,让预备队都做好准备,现在发起反击,把敌军打退!”

    在山上据守的永昌军确实要比正在发动进攻的西夏军队更有底气,他们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正面摧垮了还在进攻的西夏步兵。

    在山脚处的是回鹘步兵,看着山坡上的党项兵已经溃败,这群人毫不犹豫的立马掉头就跑,而在他们后面的吐蕃人更是边跑边喊,大呼夏军败了。

    也就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西夏军队真的失败了,骑兵呼啸着逃离,而永昌军骑兵则截断了相当数量败军的退路,让这些人不得不投降。

    整个庆阳府之战前后,潘正利用永昌军马匹众多,能够快速运动的优势,四越陇山,在东西方向连续打了几场硬仗,充分调动西夏军队之后,选择预定战场,以逸待劳,以劣势兵力击溃了西夏的绝对主力。累计消灭西夏军队一万四千多人,生俘夏军四千多人,夏军主力损失惨重,在陕西不能再发动任何有意义的军事行动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高俊喜不自胜:“潘正居然在陕西消灭了将近两万西夏军队,这是了不起的大胜利……永昌军的战斗力值得肯定,应该给他们扩编了……去告诉潘正,他自己拟订理想编制,然后报到总部这里来,只要能稳固陕西根据地,他要多少我给多少!”

    俗话说,好事成双,也就是两天之后,另外一份捷报同样送到高俊案头:在东北方向,孙庭与高丽的联军消灭蒲鲜万奴的军队两千多人,迫使其退出辽东丘陵。目前,孙庭的控制区已经和高丽领土直接接壤。不过,在对蒙古的态度上,高丽人依旧十分暧昧,不愿意与蒙古公开为敌。

    好事成双,但也是乐极生悲,又在几天之后,高俊得到消息:潘正受了重伤,并且可能暂时无法履职。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受的伤?西夏人干的还是蒙古人干的!”高俊就差跳起来直接揪着信使的领子问了,而后者结结巴巴的解释则让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

    德顺州之战是金夏双方交战数年来,金军前所未有的大捷,喜不自胜的潘正看到战场上缴获的西夏将军的鎏金盔甲,一时高兴,穿在身上出去招摇一番。万万没想到刚好遇上了河南友军,那方的将领一看前面有个西夏将军,直接在马上张弓搭箭,把潘正射了个发昏章第十一,好歹没有性命危险。

    “何等人,这么远的距离上能射的这么准!”高俊异常吃惊。

    “刚从河南调过来的镇防军而已,但是领头的军官确实有些本领,此人姓完颜,名彝,字良佐,小字陈和尚,现如今已经被收监到延安府狱中,准备听候发落呢。”

    “这可真是!”,高俊得知潘正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也有些哭笑不得了:“现如今潘正重伤,我建议让裴真、僧虔、赵昉三人组织委员会来暂时领导工作,总部方面信任你们,就不再派人过去了。

    让高俊感到紧张的是,还在河北西南部的木华黎得到消息之后,突然点起蒙古兵马一夜向西,似乎是准备到陕西去讨伐潘正。

    然而,蒙军走了一半,就在山西大同府停了下来,并且突然向南开始进攻河东,情况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向西增援只是个幌子,木华黎始终没有忘记他的既定策略,开始策划征服河东。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河东的三位公爵就被打的部队离散,太原、平阳先后遭遇包围。

    当年十月份的时候,全世界的焦点开始集中在山西南部最重要的地理屏障:中条山。

第二十章 血策(下)

    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是爱,爱可以让一位淑女变成精明的女商人,殷去寒虽然出身商家,但其主要任务一直是交接金庭高层。可是,为了高俊的事业,在过去几年,她觉醒了血脉中的本能。最近一段时间,她又开赴淮南,接手孛涅察尔返回后的摊子。

    此时到淮南地区已经是人间地狱,江南士林们全面撤走,只留下一片白地的庄园和两手空空的庄户们,饥荒开始蔓延。

    “这样绝对不行,绝对不行。”看到这场景之后,殷去寒经过不长时间的思考就作出决定:留下一小笔钱作为自己的个人救助基金,通过这笔本钱所得的盈利全部用来赈济淮南百姓。

    就在此时,高俊做了一个小小冒险的旅行,从山东赶往河北,在大名府见到了彭义斌。后者在前几个月内一直在和蒙古人苦苦相持,军队死伤惨重,但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现如今蒙军突然西去河东,他可以略微喘一口气了。

    但是,两个人却一点没有获得解放的如释重负,反而变得更加忧心起来,蒙古人这次突袭干的实在是太漂亮了,河东金军毫无防备,被蒙古人打了个落花流水,木华黎用兵极为诡诈,在宁化大败金军十万,随后直插太原。郭文振被逼到平定州,张开在石梯山大寨,都只剩下了脚下立足的一两寸土地而已。

    包围太原府之后,木华黎以重兵进攻霍州,仿佛是打算从这个咽喉要道进攻平阳府,但事实上派出一支精锐劲旅绕到石洲,翻越姑射山直达平阳府城下。平阳府的精锐部队都派往霍州了,城内兵马极少。

    按照木华黎本人的战略规划,应该是快速攻克平阳,然后率领主力部队南下绛州,进攻另一个重镇河中府。但是,李革率领兵马在平阳府坚持不懈,洪洞赵城一带又有大规模的起义,拖累了蒙古人不少的部队,这为金军重新构筑防御赢得了时间。

    目前,这座城市还在勉强坚守,但是恐怕难以支持许久。

    蒙古人也只留下部分部队在这里,主力随即四散开来,大肆劫掠,整个河东硝烟滚滚。

    利用这点时间,大将仆散安贞率领兵马星夜兼程赶赴解州一带,将蒙古人的前锋牢牢堵在了闻喜与夏县之间。

    现如今,蒙古进攻河东的总兵力大约13万,其中4万还用来包围平阳和太原,2万用来控制其他据点,剩余7万人都已经抵达中条山一线。

    而金军防御部队大约15万左右,除此之外,义军领袖胡天作率领两万多名义军赶赴稷山,在侧翼威胁着蒙古人的部队。

    蒙古人的这一进攻战略不可谓不高明,几乎一下就抓住了整个华北战争的重点,只要蒙古人攻下河中府,只要他们能攻下这座城市,立刻就能控制整个小河东地区,无论是向西进攻关中,还是向南威胁洛阳,都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切断潼关这一联系要道,将关中平原与河南平原分割开来,将驻守在这两地区内数十座城市的军军一一消灭。

    河东本身就是华北平原上的一座巨大城池,现如今,蒙古人已经占据了三面城墙,正在最后一座城门和金军作战,只要把仆散安贞赶出中条山,赶出河中府,那么整个巨大的城市就落入了蒙古人手中,雄关千里,金汤地陷,自此无忧。

    而面对这种情况,无论是彭义斌还是高俊,都束手无策,只能指望金军自己的表现。完颜珣也意识到了情况大大不妙,正在召集部队增援河东战场。

    完颜合达已经暂时离开刚刚拿下的庆阳府,率领陕西关中金军主力向东,沿水路前往河中府,陕北的另一员大将完颜讹可已经带队抵达韩城,准备从后方支援胡天作。

    完颜承裔率领着一支金军主力军团从开封出发,现如今已经抵达郑州,他们将增援怀孟方向,而另外一名完颜讹可——此人因为上朝时管大臣们用的笏叫板子,所以被取笑为板子讹可——已经率领一支金军抵达渑池,从恒曲一带渡河前往王屋山,从另一个方向上威胁蒙古人。

    就连已经调入中枢许久的郭仲元也亲自抵达河南府,在这里调度东路金军,然而,整个河东战场的最高负责人依旧是安贞,他正在全力构筑防线。

    尽管不能在西面增援河东战场,但高俊和彭义斌决定在东面搞出一些声势来,彭义斌已经大举发动反攻,先后攻占了洺、磁各州,再一次获得了河北中部的广大地盘。

    而冯达也不甘人后,向西攻取了霸州,向东又与直沽寨的梁佐会合,梁率军接受太平军改编,成为了太平军的一个营。

    千里反向突围,一战成名的王重瑾也向东北方向发展,从侧翼威胁着李全,太平军主力部队从山东北部出发,先后拿下了了乐陵县和无棣县,让李全如芒刺在背,左右动弹不得,眼看着西、南、北三个方向上的太平军大肆发展。

    这边打的如此热闹,在太行山中,COS贝爷已经快半年的武仙自然也忍不住,他率领大军从太行山中再次出发,直奔真定府,又来找史天泽的晦气了。

    此时已经是深秋天气,河北地区的庄稼也收的差不多了,在真定府周围的流民看着已经开始烧荒的地,村民们围在一起,谈论着听到的传闻,据说武仙的队伍已经过了赞皇县,眼看就要杀到真定府来了。

    有说留下守家业的,有说继续逃荒的,但更多的人只是沉默不语。

    张皮绠突然站了起来:“要我看,咱们不跑,也不在这里守着,干脆拿起家伙来,去找史大相公去拿主意,相公既然今年年初能在边界上挡住武仙,现在咱们不如跟着史大相公干,把武仙打回去,保住咱们的粮食田地!”

    村里已经有年轻的后生叫嚷起来,张皮绠说的有道理,好好的想要种一年地,这武仙三番五次来打秋风,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如跟着史大相公去打仗,说不定还有赏赐可拿,岂不美哉?

    大家都叫嚷起来,浩浩荡荡的拎着锄头镰刀,奔着真定府而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聚在真定府城外,一开始把史天泽吓了一大跳,以为外敌未来,内部先乱起来了。但他登上城楼,听到下面乱哄哄的喊着要史相公拿主意,大家愿意跟着大相公去厮杀时,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

    史天泽在家中行三,年龄也不算大,可是这一年来,各地的流民对他感恩戴德,史天泽的称呼也从史三公子到史大官人,现如今又成了史大相公。看到史天泽出来,百姓们欢呼雀跃,求史天泽一定要保护住大家的庄园田地,各地村落的年轻百姓都愿意跟着史相公从军立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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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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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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