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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章 裴家之猜测

    裴家七位老祖坐在一起,左等右等也不见裴贽回来,裴纲忍不住说道:“敬臣怎么如此不懂缓急之事,这都几时了,怎么还未归来?”

    裴庆张开没牙的大嘴说道:“老七,纪圣不也没回来,不急不急。”

    纪圣是裴枢的字,裴庆说这话,是在提醒裴纲,大哥别说二哥,你们那一支的顶梁柱不也没回来吗。

    裴纲摇头说道:“纪圣身在兵部,现在河北正打仗着呢,一时回不来也说得过去……”

    话语还未说完,裴庆却不满摆了摆手,打断裴纲话语。

    “哎哎,打住打住!纪圣忙,敬臣就不忙了?这长安城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你这老头又不是不知道。”

    其余五位老者捋须看着这老哥俩“打官司”,他们太熟了,知道这两位年轻时就好斗嘴,老了,更加喜欢斗嘴了。

    一个红脸老人捋须笑道:“五哥七哥,你们也别斗了,这都多少年了,也未分出个胜负,不如你们就用此事分个高低吧!”

    另一个矮胖老者点头赞道:“正是如此,五哥七哥,你们就猜猜文达信里究竟是何意?以此分个胜负如何?”

    裴庆斜瞥了一眼矮胖老者,笑骂道:“老十,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信里内容是何意?”

    矮胖老十苦笑道:“七哥你这是把俺架在火上烤啊,可不带这样的。”

    裴纲皱眉道:“老十,以你看,文达这是何意?”

    众人都看向矮胖老十。

    矮胖老十苦笑道:“文达其实已经告诉了咱们答案了。”

    “哦?老十,说说看。”裴庆皱眉说着。

    矮胖老十说道:“文达送信来,大致应该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个是辽东那小子十之八九会来长安。”

    众人点头,这点基本上无人异议。

    矮胖老十又说道:“这第二个意思……小五说那封信只能敬臣拆看,估计是不希望他人看到……”

    红脸老者气愤道:“十弟你这不是废话吗?若是别人能看,咱们早就看到了。”

    矮胖老者看向旁边的红脸老者,脸色郑重,说道:“九哥,难道你就没发现文达的意思?”

    红脸老者愣了一下,沉思起来。

    红脸老者不确定说道:“难道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关乎我裴家之事?”

    矮胖老者说道:“正是如此。文达不愿让他人知道,估计主要是不想让朝堂上其他人知道,或者说咱们裴家要比他人快上一步,占得先机。”

    裴纲皱眉道:“究竟是何事竟要咱们占得先机?老十,你可有猜测?”

    矮胖老者皱眉说道:“这种事情必然与辽东军有关,一时很难猜测道,若是纪圣在这里,或许可以从纪圣那里得到些许答案。”

    裴庆不悦道:“老十,你这话何意,难道纪圣来了,你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矮胖老者有些哭笑不得,这七哥就听不得三房好话。

    “我的好七哥,不是这样的,七哥想想,文达如此机密行事,为何?自然是与辽东那小子战事有关,那小子之事,咱们也有耳闻。”

    裴庆老得都没牙了,哪里还会去想这些,不悦道:“老十,你也别躲躲藏藏的,全倒出来。”

    矮胖老头摇头苦笑,说道:“七哥……”

    裴庆一瞪眼,矮胖老头身子哆嗦了一下,从小到大,矮胖老头就怕这“七哥”,小时候不知被他胖揍了多少次,这都老的没牙了,看到裴庆朝他瞪眼,心里还真有些畏惧。

    众老头看到矮胖老头哆嗦,就是一阵好笑,裴纲却笑骂道:“老十不用怕他,五哥帮你!你说说这文达究竟是何意?”

    矮胖老头苦笑道:“还能如何,文达意思……嗯,应该是想让咱们裴家得一节度使……”

    “什么?”

    还未等矮胖老头说完,裴庆蹭的站了起来,非但他站了起来,就是其余几个都被惊的站了起来。

    全都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矮胖老十。

    裴纲一脸严肃,再也没了之前跟裴庆争斗的痞惫样,身上爆发出来的威严甚至比那四位宰相还要重。

    众人震惊后,纷纷坐下,全都是一脸严肃。

    裴庆说道:“老十,你接着说。”

    矮胖老者被这些人吓着了,本名叫裴素,他跟其他裴家老祖不同,其余之人都是嫡子,唯独他是庶子出身,在裴家,他从小就是个受气包,胆子要小些,看着众人严肃模样,额头冷汗不自觉就冒了出来。

    看到裴素满头冷汗,红脸老者知道吓着了这位胆小的十弟,忍不住苦笑道:“老十,咱们都胡须花白了,你咋还是这般胆小。”

    裴庆收敛了威严,轻声道:“十弟,你把你的猜测说一说,节度使是怎么回事?”

    老十裴素抹了一把额头汗水道:“辽东那小子行事异类,虽然咱们对河北之地发生的消息滞后,还没弄清楚究竟战事如何,但有些事情可以确定,就是小五前来之时,那小子已经夺了雍奴城!”

    众老者点头。

    裴素继续说道:“几位兄长也都在朝堂上待过,知道这雍奴城在哪里。”

    “辽东一旦夺了雍奴城,横海军不战自乱,横海军如此,义武军也只能后退,或者与横海军一同前往雍奴城,帮助横海军夺取雍奴城。”

    裴庆摇头说道:“不可能!王处直老夫见过,此子绝不可能帮助横海军!”

    裴纲点头赞同道:“嗯,是不可能,王处存若年轻二十岁,或许会帮助横海军夺取雍奴城,他那弟弟么……哼!绝对不可能!”

    老十裴素点头道:“的确如此。既然义武军不去支援横海军,以辽东那小子五千骑敢硬扛晋军数万人马,想来五万横海军绝对对付不了辽东军,那么……”

    裴纲点头道:“横海军肯定完了。十弟的意思是……是那横海军节度使?辽东那小子会放弃这么一大块肥肉?”

    老十裴素苦笑道:“别人肯定不会放弃这么一块肥肉,那小子么,还真不好说。”

    “五哥,你可别忘了幽州卢彦威兄弟之事,还有那蔚州之事。”

    裴纲一愣,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那小子行事与常人不同,还真有可能会把横海节度使让出来。

    众老人听完老十裴素分析后,更是坐不住了,就连裴庆也暗暗责怪裴贽怎么来的这么慢,要知道……

    那可是节度使啊!

第177章 信中之事

    裴贽等了许久,他的孙子裴坚早就不耐烦了,多次想要下车,训斥堵住的车队让开,却被裴贽眼神制止。

    看到一群女子登上了那些马车离开,道路这才通畅些,裴坚也不用马夫赶车了,自己抢过马夫位子,抬手就是一鞭子,马车跑的飞快。

    紧赶慢赶,裴坚额头都出了汗水,这才用了一顿饭功夫回到裴家府门外,裴贽下了马车,正好看到另一辆马车紧跟着来到裴府。

    裴贽看到这辆马车,没有急着进府,而是站在那,等待另一位老人下了马车。

    “纪圣,你也来了。”

    这辆马车正是裴枢的马车,裴枢刚下了马车就看到裴贽,愣了一下,这才笑道:“族叔派人去了兵部,要小弟回府一趟,本想着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却不料遇到了点急事,这才耽搁了些。”

    “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裴贽微笑道:“是小五回来了,带来了二弟一封信。”

    裴贽与裴枢一同进府,听到裴贽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裴枢愣了一下,顿住脚步。

    “文达来信了?可知是何事?”

    裴贽摇了摇头。

    “还不知,老夫也刚刚得知此事。”

    裴枢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脚步却加快了不少。

    两人来到厅堂,正见到里面那些老头都是一脸沉默,气氛诡异。

    裴贽、裴枢两人心中诧异,却没表现出来,齐齐向坐在首位的裴庆行礼。

    “侄儿见过七叔。”

    裴庆此时没了之前那种玩世不恭模样,与数十年身居高位者一般无二。

    裴庆面无表情,嘴唇微张。

    “坐在一边吧。”

    向门外仆人喝道。

    “去把小五抬过来。”

    众人沉默不语,每个人脸色都郑重起来。

    看到抬进来的小五,裴贽皱了一下眉头。

    小五依然是一身破烂不堪的羊皮袄,身上的血迹虽然早已干硬,血腥气却是浓重无比,身上的伤口很多,最重的是胸前那一刀。虽然看样子像是被简单包扎了一下,可裴贽看到小五胸前不时渗出的黄色腥臭液体,他就知道,小五完了,没救了。

    看到裴贽皱眉,裴庆解释了一句。

    “本来是要给小五清理伤口的,小五不同意,担心随时会死掉,在他死之前,信件必须交到你手里。”

    裴贽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小五身前,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小五......小五......”

    小五嘴唇干裂,不时昏迷不清,听到有人呼唤,缓缓睁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手指想要从怀里掏出信件,也只能勉强动了动,双眼看向自己怀里,眼中充满了期望和解脱,手指轻轻落在地上......

    良久,裴贽这才轻轻合上小五的双眼,从怀里取出一封保护良好的信件。

    裴贽站起身子,向门外仆人说道:“小五的家人如我裴家子孙,不可怠慢!”

    “......厚葬小五”

    仆人躬身入内,把小五抬了出去,裴贽坐回座位,低头看了许久那封小五用命守护的信件。

    裴庆叹了口气。

    “唉~”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看看这封信,看看小五的命究竟值不值。”

    裴庆话语里的冷漠,裴贽清楚,别说是裴庆,就是他刑部尚书裴贽也看惯了身死,可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终究还是有些伤感。

    裴贽轻轻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显示,这封信内容显然不多。

    裴贽低头看向那些文字,手指不由地抖动了一下,面色猛然大变,那些老者全都在看着他,看到裴贽这般反应,神情也跟着大变起来,好像整间屋子里都能听到“咚咚”的跳动声一般。

    “敬臣......”

    裴庆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究竟是何事?”

    裴贽强忍着胸中剧烈跳动的心脏,什么话语也未说,只是起身把信件交给了裴庆。

    裴庆急忙拿过信件,一目十行看了起来,手中剧烈颤抖,根本停不下来,一遍又一遍看着手里字迹并不多的信件,其余老者全都伸着脖子,想要一窥全貌。

    年纪更大些的老五裴纲不满了,沉声道:“老七,究竟是何事?”

    裴庆强忍着内心激动,很是不舍,把手中的信件交给了旁边的裴纲。

    裴纲像是抢夺一般,迅速从裴庆手里“夺”来那封信,跟裴庆一般无二,手抖的厉害,一遍又一遍,眼睛像是黏在了纸上。

    之后......

    所有人看了一遍,心中心脏剧烈跳动不止,却无人开口说话,场面很诡异。

    “老爷......”

    一个仆人匆匆跑进了厅堂来,一下子打破了这诡异的场面。

    “啪——”

    裴庆大怒,抬手就把自己喜爱的茶盏扔了出去,砸在这冒失的仆人额头上,老头毕竟是老了,手里劲头很小,只是在这倒霉的仆人头上砸了包。

    “混账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这仆人叫裴七,是裴庆很喜欢的一个老仆的儿子,平日里也从未呵斥过裴七,今日裴七是第一次见到大怒的裴庆,一时间呆住了。

    “是......是则礼少爷......想见老爷。”

    裴庆更是大怒,站起身子怒吼道:“让他滚!今日裴府谁都不见!”

    “十丈内!胆敢靠近者,杖毙!”

    “滚!”

    “啪——”

    愤怒的裴庆怒吼着,拿起眼前仅剩的茶壶扔了过去,摔在裴七面前。裴七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跑出了厅堂之外。

    裴纲脸色不善,看向裴枢说道:“纪圣,你亲自到外面布置一下,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裴枢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出厅堂,调府内家将围住这座极为重要厅堂,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他裴家以后的兴衰,绝对不能让外人得知,至少短时间内,绝对不可以,否则他裴家就失了先机。

    裴枢走了出去,厅堂内再次诡异起来,谁也没再开口,就是刚刚暴跳如雷的裴庆也闭上了眼睛,他要好好平息一下心中的激荡,这些厅堂之内的老人,没有一个不是在官场上厮混多年的老家伙,知道越是重要事情,越是关乎生死荣辱之事,就必须冷静下来!

第178章 欲夺四州节度使

    裴枢调来数十名家将,团团围住这个厅堂,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安排妥当后,这才推开厅堂大门,发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裴枢内心也紧张起来,小心关上房门,做回自己的座位。

    等到裴枢做好后,裴庆抬起头来,看向其余八人,开口说道:“信件诸位也看到了,这里都是我裴家掌舵之人。这封信件有多重,老夫不说,诸位也很清楚它的重量。”

    裴庆看向裴纲,裴纲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裴枢,面色严肃,开口问道:“纪圣,你二兄的信件,你也看到了,你如何看?”

    裴枢看到自己这一脉掌舵人如此严肃表情,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哪怕他现任兵部侍郎,可在严肃裴纲面前,依然手心冒汗。

    裴枢暗暗深吸一口气,知道,这种事情是家族百年兴衰大事,容不得出现岔子。

    裴枢闭上眼睛,静静思索起来,众老者看到同样已临近不惑之年的裴枢这般,非但不怒,反而纷纷点了点头,全都不语,静等着裴枢回话。

    良久,裴枢这才睁眼,眼中已无任何情感,犹如一汪清水。

    “诸位叔伯,小侄今日前来之时,刚刚得到一些河北之事。”

    “二哥信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李悍虎骑军万余,步卒三万,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悍虎亲领万骑从檀州入关,迅速集结在幽州城外,与无定河对岸的义武军和横海军对峙。”

    “另一路,由李悍虎义兄李义山和手下大将石云力统领,三万步卒踏出山海关,由平州进入幽州,与雍奴城横海军守将对峙。”

    裴枢看着众人都在看着他,继续说道:“两路辽东军,东西对峙,西线牵制了义武军和横海军主力,只要三万辽东军步卒越过运河,夺取雍奴城,就会掐断横海军退路,造成义武军和横海军不战自乱,但是步卒并未率先越过运河,而是西线的李悍虎率先越过了无定河,并且在笼火城外全歼两万救援雍奴城的横海军,造成了义武军逃亡。”

    “李悍虎率先过河,并夺下了雍奴城,三万辽东步卒安全渡河。”

    众人听着裴枢简单介绍了一下信中表达出来的局势分析,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裴枢再次说道:“这只是二哥来信之时的辽东军战事状况,而侄儿今日得到的更多些。”

    “在李悍虎夺下雍奴城之后,三万步卒越过运河之后,辽东军再次兵分两路。”

    “同样,李悍虎统帅数千骑,阻截义武军难逃之路,于易州城,成功堵住义武军退路,义武军据守易州城与李悍虎对攻。”

    “因横海军后路完全阻断,笼火城内发生叛乱,卢彦威兄弟被李悍虎手下大将夏三牛斩杀,横海军投降,夏三牛裹挟横海军降卒共计两万,南下与李悍虎在易州汇合,”

    “义武军王处直被困十数日,被其义子王都斩杀,义武军降卒三万。但因某种不明原由,李悍虎仅仅裹挟三万义武军降卒,王都为易州之主,李悍虎此路共计万骑和五万降卒。”

    “另一路,因横海军全灭,迅速南下夺取卢彦威兄弟地盘,此前已经全部占据沧、景、德、棣四州,其大将突突于历亭与晋军大将李嗣源对峙。”

    裴枢一口气说完所有关于辽东军情报,他是兵部侍郎,长安成了瞎子聋子一般,这种大事,依然还是能得到一些消息的。

    众人听完裴枢讲述之后,沉默了一会,裴贽轻声说道:“二弟意思很明显,李悍虎不会占横海节度使地盘,若是想占据那里,至少要拿下幽州地盘才是,而辽东军入关南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幽州军尽没于河北,李匡筹被卢彦威兄弟斩杀,义武军和横海军入侵幽州,造成李悍虎后背不稳,这才入关南下。”

    “现今幽州节度使留守是辽东出身的马仲安,手下将勇大多也是辽东之人,这些人都是李悍虎在争夺辽东军权归属时落败之人,当时李悍虎并未斩杀这些人,二弟又言李悍虎此次入关,有九成会亲自入长安,若是如此……”

    裴庆点了点头,说道:“李悍虎若亲身入长安,他就不可能夺取幽州之地,那样本就根基不稳的辽东之地,很可能会被关外胡人入侵,李悍虎能亲自坐镇草原,并且立了个什么汉八部,就说明此人极其在意关外之地的安危,是不可能在亲身入长安情况下,还夺取幽州之地。”

    老十裴素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易州之事虽不明缘由,可既然在义武军投降情况下,依然可任由王都执掌易州,也说明此人并不想夺取他人之地,只不过想削弱河北各节度使实力罢了。”

    “也……也就是说,横海军地盘,李悍虎同样也不会要!”

    此话一出,厅堂内众老者气息明显粗重了许多。

    沉默,又是沉默!

    裴枢突然在寂静的厅堂内开口说道:“横海军周边有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以及河南之地的朱家兄弟。”

    “王镕年幼,又经此战,实力锐减;罗弘信有相、卫两州的乐从训这个死敌,同样无法威胁到横海军;至于朱家兄弟现今自身难保,更无法北上夺取河北之地。也就是说……横海军现今最适合朝廷入主。”

    裴贽看了一眼裴枢,说道:“不仅仅如此,就是现在的幽州马仲安,他也没能力南下侵入横海军地盘。”

    众人沉默,裴枢嘴里说是朝廷,他们自然知道这是个托词,但裴枢话语也没错,他们想要横海节度使那个位置,就需要朝廷的名义讨要,真正隐藏在黑幕之下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给自己披上一个合适的外衣。

    在朝廷做了这么久的官,跟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他们很清楚该如何说,又如何做。

    该分析的,他们都分析的很透彻,若是李思钰在这里,一定会感叹这些老不死们的奸滑,就像把他剥成了小白羊一般。

    可现在,他们有个问题要解决。

    该如何去河北,又该由谁去?

第179章 裴家人选

    裴纲看向裴庆,说道:“老七,以你看该如何去河北,又该……谁去?”

    此话一出,全堂寂静。

    良久……

    裴庆看向裴贽,裴贽抬头看向裴庆。

    裴贽满露苦色,裴仲德给他那封信,明言只能他这个兄长才可拆看,谁料道,小五会身受如此重伤,弄得整个裴家都知此事,想隐瞒都无法隐瞒。

    裴贽心下叹气一声,开口说道:“去河北容易,辽东军南下河北,两部有兵十万,晋军兵马不过六万,兵力弱于辽东军。辽东军十万兵马南下,想来宣武军朱温不可能坐视不理,定然会北上,尽管李克用与朱温素来不和,但是一旦晋军被迫退回河东,辽东军可十万顺势南下过河,以辽东军战力,河南军很难抵挡,所以朱温极有可能会率先北上,与李克用联手。”

    “若是如此,三人可能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就需要朝廷派遣大臣前去调和。”

    红脸老者皱眉道:“三人难道不会发生大战?”

    裴贽摇头,说道:“应该不会,看似李悍虎十万兵马,却只有本部数万兵马可用,那些降卒早已失了锐气,已不堪使用,若李克用被迫返回河东,这些降卒尚可一用,但是……”

    裴贽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众人却已明了他的话语意思。

    兵卒,尤其是失了锐气的兵卒,若是想要恢复士气再战,要么休整一段时日,将领慢慢恢复其斗志,要么战胜强大的敌人,恢复斗志,这就无法避免与晋军交手。

    裴贽说的不错,李思钰也不可能跟两军死磕的,辽东军主体打打横海军、义武军这样的弱军尚可,若是与晋军交手,难免会损失惨重,一旦辽东军损失过大,就无法威慑关外胡人,这是个死结。

    总得来说,根结还是因为辽东军根基不稳,人丁不足。

    裴贽接着说道:“三方大战的可能性很低,无论是河东李克用,还是河南的朱温,他们都不想在这场争夺中损失太大,致使内部不稳。”

    “所以……”

    裴庆皱眉说道:“我裴家自然想要去河北调和,可朝廷……”

    朝廷巴不得三人打的血头血脸呢,如何想要去调和他们?

    这比较麻烦。

    裴纲看向老十裴素,裴素刚好抬头,正好看到裴纲看向他,心中不由苦笑起来。

    “十弟,你说说该如何?”

    裴素不想掺和进两房的较量,可是现在裴纲明摆着是不想放过他,无奈下,裴素只得开口说道:“朝廷从黄贼叛乱后,从田令孜乱朝以来,朝廷已经是四处漏水的筛子,这如何做,想来五哥应该很清楚如何吧?”

    裴纲沉思起来,手指很有节奏一般,轻轻点击着眼前的桌面。

    逼迫朝廷法子很多,但要做的滴水不漏,让他人无法得知裴家的意图,这就有些难度了。

    裴纲说道:“这事暂不提,该由谁去河东一趟为好?”

    裴纲坐正了一下身子,正色道:“如今不是往日,裴家必须团结一致,无论由谁去,必须要秉持两点。”

    裴纲转头看了一圈众人,这才严肃说道:“第一点,就是必须精通兵事,乱世兵为王,咱们裴家自秦汉以来,不知经历过多少王朝更替之事,如何在这种时候保护我裴家老小,延续我裴家一脉长盛不衰,想来不用老夫再说了吧。”

    “第二点,人选之人要有足够的人脉,至少要与周围节度使相安无事,理由老夫也不用说了,想来诸位也一清二楚。”

    “那么,我裴家该派谁前往河北?”

    裴纲话语一落,全看向裴贽。

    裴贽听着裴纲话语,看到众人这么看他,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

    裴贽看向裴庆,裴庆皱眉,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朝裴贽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这一脉老祖点头,裴贽苦笑一声,说道:“我裴家之人,若论熟通兵略者,唯二弟和纪圣两人,二弟入辽时日已久,想来与那李悍虎也有些熟络了,李悍虎此次入京,我裴家需要一人留在那李悍虎身边,二弟是不适合留在河北。”

    裴贽看向裴枢说道:“纪圣与那朱温有些交情,又认识王镕小儿和李克用……”

    “还是……还是纪圣去吧。”

    裴纲微笑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

    “此去非同小可,纪圣你要挑选一些可靠、可用之人一同前往,万万不可大意。”

    裴枢心中狂跳,深吸一口气,起身向裴庆、裴纲躬身道:“侄儿定不负叔父期望。”

    横海军被李思钰打的皮青脸肿,这也不代表谁都有资格去做节度使,尤其是那些没钱没粮没兵的朝臣,本土将领官员驱逐朝廷派去的节度使多了,若裴枢没几把刷子,被驱逐打杀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裴家在商议如何让朝廷派人去河北,如何调解河北之事,他们却不知道李思钰已经打算把横海军节度使四州之地送与他人,裴仲德这封信若晚去几日,定然不会是这样子。

    此时河北战事依然正在进行,冲在最前面的突突却有些莫名其妙,他是先锋大将,辽东军击杀了卢彦威兄弟,横海军能够逃脱的不足一成,石头决定乘坐船只迅速南下,攻占已经没了多少兵马的沧州。

    辽东军步卒动作很快,而作为先锋大将的突突更快,石头跟在后面,需要“攻城破寨”,需要招降沧州各处的兵马城池,而突突没有这些任务,他的任务只有一条,就是沿着运河南下,阻止一些不长眼的家伙趁机打劫。

    辽东军这种迅猛攻势,吓到了正在强攻邢州的李克用,急令大太保李嗣源前去阻止。

    李嗣源,沙陀人,原名邈佶烈,其父李霓为李国昌爱将,就是李克用老爹手下大将。

    李嗣源本身就非常武勇,又是根正苗红,自是受李克用喜爱,但是真正看重和收为义子,却是在上源驿!

    上源驿,之前也提到过,就是黄巢攻打河南中原之时,李克用救援过朱温,在李克用返回河东,从河南路过时,朱温设宴款待,最后举兵要砍了李克用,那时,李克用可真的差点死在那里,手下大将死了不少,别人都是一身伤口,唯独这李嗣源丝毫未受到伤害,在那种情况下,李嗣源竟然没受伤,可不是诸位所想那样,李嗣源不是躲在后面,而是实打实举刀厮杀,可见李嗣源武力之强。

    李克用也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了这个沉着稳重,却又悍勇无双的义子。

第180章 十万宣武军

    武勇是武勇,可战阵厮杀却不一样,更何况突突带领的重装步兵——陌刀军。

    在兵力相当情况下,陌刀军杀伤力很强,纵然突突手下并不是真正的陌刀军,而是手持这狼牙棒,可这也够吓人的了。

    辽东军没有攻城压力,突突背后则是数万辽东精锐步卒,随时可以前往支援,而李嗣源背后的晋军则要啃邢州这个硬骨头,还要随时防备北面正在南下的李思钰骑军突袭,所以李嗣源不得不按照李克用军令,后撤试探辽东军的意图。

    突突看到李嗣源后退,他就开始挠头了,不明白李嗣源这是啥意思,试探性的跟着逼近。

    结果,李嗣源继续从武城撤退到清阳。

    突突手里捏着探子送过来的信件,左看右看也不明白是啥意思,参谋张重犹豫说道:“李嗣源这不断后撤,是不是行那减灶之计?”

    突突摸着大脑袋,不明白什么是“减灶之计”,问道:“老张,这减灶是咋回事?”

    张重笑道:“就是本来兵马没少,却不断减少军中锅灶,让敌人觉得自己军心不稳,人都跑了。”

    张重这么一说,突突明白了什么是“减灶之计”,但也更迷惑了。

    “可李嗣源也没有减少锅灶啊?只不过一再后……”

    “哦——老张你是不是说,李嗣源想要咱们觉得他们怕了咱们,引咱们追击,然后再偷袭咱们?”

    “哈哈……突突,你也学会了动脑子了,好事啊!”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突突跟张重忙看向门口,正是前来主持这里对峙的李义山。

    突突与张重忙起身。

    突突说道:“大爷怎么来了?”

    李义山上前拍了拍突突,又用手示意张重坐下。

    “不用这么客气,都坐下。”

    李义山一边拉过一张椅子,一边说道:“石头担心你们,让俺带着一万降卒过来看看。”

    张重开口道:“石头那里还顺当吧?”

    李义山点头笑道:“卢彦威兄弟本就不是好鸟,百姓听了咱们的条件,巴不得想要去关外呢。”

    张重叹息一声。

    关内百姓整日担惊受怕,种点粮食就被抢走,关内不是没有土地,却是大片大片荒芜,无人愿意去耕种,也没有人可以耕种了。

    辽东军一路进入沧州,一路喊着只要投降,只要去关外,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去关外,一人十亩土地,三年不收税,不征劳役!

    这条件一出,无数男男女女全跑去辽东军营了,倒是把石头下了一跳,还以为这沧州百姓这么强悍呢,结果一问,全都是想要去关外讨生活的,石头是一边摇头苦笑,一边又激动不已。

    关外别的没有,就是有地!

    没有,也得有!

    沧州在辽东军威下,在这种诱惑下,迅速被石头抢占。

    李义山笑道:“石头在沧州忙着向辽东输送百姓,一时走不开,这才由俺前来。”

    突突一拍大脑袋,说道:“李嗣源兵力一万,却不断后退,这究竟是个啥意思?”

    李义山笑道:“你们六千兵马,李嗣源一万兵马却在后退,这是不正常的,你们就没多想想?比如……他们在试探?”

    “试探?”

    突突和张重同时看向李义山,眼中尽是疑惑不解。

    李义山说道:“河东晋军,兵马六万,再看看我军现在多少兵马,是不是差不多十万人了?”

    突突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解问道:“纵然如此,可咱们大多数都是降卒啊!”

    李义山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总之有这么多就是了。”

    “晋军一面攻击邢州李克用,一面又要兵分两路防备我军,甚至可能还要担心河南的朱温插手,这都要兵卒啊!”

    张重好像有些明白了,说道:“因为他们兵力不足,所以才要试探我们,试探我们是不是想要插手邢州之事。”

    李义山一拍手,赞道:“张参谋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张重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大爷,您这可是挖苦俺们啊!”

    “哈哈……你啊你!”

    “既然李嗣源试探咱们,咱们也没必要跟他们死磕,二弟自由决断。”

    突突既然知道了李嗣源是个啥意思,也就放心下来,开口问道:“那咱们是不是退回历亭?”

    李义山想了一下,说道:“也好。”

    三人商议后,辽东军拔营退回历亭,他们这种动作,自然瞒不过李嗣源,得到消息后,立即向邢州那里的李克用汇报。

    李克用病了,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与阿三有的一拼,辽东军南下,一日三遍,邢州强攻多日,死伤无数,还是未能拿下,忧虑、暴怒、后悔……

    终于让李克用病了,不单单李克用忧心战局,晋军上下都是担心不止,他们吃过辽东军的亏,在如此重要的节骨眼,辽东军杀了过来,这不仅仅对晋军上下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更让邢州城内守军更加坚定,他们已经知道辽东军前来“救援”了。

    就在这种局面下,李克用突然得到李嗣源传来的军报。

    大喜!

    “哈哈……”

    李克用仰天大笑,一手扯掉头上白布巾。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我儿干的不错!”

    “哈哈哈……”

    李克用不停狂笑,正准备进来看望病重的盖寓,突然看到李克用这般狂笑,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微笑起来。

    李克用看到盖寓,上前拉住盖寓手臂大笑道:“仁则,辽东军居然后撤了!哈哈……”

    盖寓同样大喜,拱手恭贺。

    “恭喜王爷!我军终于可放开手脚一战!”

    李克用大笑。

    “哈哈哈……令三军全力攻城,务必尽快夺下邢州城!”

    就在李克用大笑,李存瑁推帘进来,看到正在大笑的二人,愣了一下,还未等他开口,盖寓就笑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盖寓笑道:“辽东军既然退回历亭,说明他们没有想要介入邢州的意思,或者说他们也忌惮咱们。呵呵……这可是大好事啊!”

    李存瑁好像并没有多少欢喜,看着沉默皱起眉头的李存瑁,李克用有些不喜。

    “我儿为何不喜?”

    李存瑁从怀里掏出一封军报递了过去。

    “朱温领军十万,从相、卫两州北上了……”

    “什么?”

    李克用和盖寓大惊,李克用急忙看向手里的军报,一目十行。

    “该死的猪瘟——”

    “砰——”

    李克用大怒,一脚踹开桌案。

    朱温跟李克用的仇恨大了,李克用差点就死在上源驿,现在朱温统兵十万北上,在李克用就要破开邢州之时,十万宣武军北上,这如何不让李克用大怒。

第181章 暴怒的李克用

    李克用听到朱温率军北上,内心怒火一下窜了起来。

    “来人!传令三军,立即擂鼓!”

    盖寓大惊,惊叫道:“万万不可!大王,还请息怒,万万不可——”

    盖寓太了解李克用了,听到李克用要擂鼓聚兵,立即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急忙出言阻止。

    大怒之下的李克用,一把推开盖寓,大步走出帐外,帐外传令兵卒不敢忤逆李克用意志,震天擂鼓声传遍大营各处。

    “咚——咚咚——咚咚——”

    正在招呼辎重兵整理残破的兵器铠甲的庞胖子,一听到震天擂鼓声,愣了片刻,随即惨叫着向李克用大帐奔跑。

    庞胖子人胖,比他人跑得慢,已经好几次被李克用打板子,听到这聚将鼓声,哪里敢耽搁,迈动他那两条又粗又短的大腿,一路向大帐奔跑。

    孙天佑正打马向李克用大帐奔跑,正看到庞胖子迈动“小火轮”一路狂奔,看着那胖子愚蠢模样,孙天佑就忍不住想砍了这死胖子。

    “哼!”

    孙天佑冷哼一声,抬起头,丝毫不理会满头大汗的庞胖子,打马向李克用那里奔去。

    庞龙急赶慢赶,终于跑到了地方,也没擦擦额头大汗,赶紧跑进去,看到自己不是最晚的那个,心中舒了口气,赶紧跑到李存信身后,他是被李存信俘虏的,自然被划拉到了李存信一系当中。

    李罕之最后一个进来,此时三通鼓已经敲完过了,李克用脸色阴沉,看着李罕之大怒。

    “来人!”

    “拉出去,杖三十!”

    李罕之吓了一跳,他肚子不舒服,聚将鼓敲响之时,他正在出恭,他不是不知道李克用进来脾气很差,可肚子不乐意啊,这才晚了些,想要解释,可一抬头,看到李克用暴怒阴沉着脸,吓得一个哆嗦,乖乖被亲卫拖了出去。

    帐内无人敢大声出去,帐外则“啪啪……”之声,行刑的亲卫,一边打板子,一边高声报数。

    “……七……十三……二十六……三十!”

    “行刑已毕!”

    庞胖子听着外面“啪啪”行刑之声,每一此打板子声,身上肥肉都会颤抖一下,牙关不自觉咬紧起来,好像这板子是打在他自己身上一般,不仅仅是帐内人看向庞胖子,就是李克用也一阵好笑看着庞胖子牙齿咬的“咯咯”响。

    随着行刑结束,李罕之被牙兵抬了进来,庞胖子看着李罕之后背隐隐泛出的血迹,“咯咯”声更响了。

    看着李罕之行刑完了,李克用这才冷哼一声。

    “哼!”

    李克用一一看向帐中所有人,冷声说道:“那该死的猪瘟领兵北上了,老子这次要弄死这该死的猪瘟!”

    众将听闻大惊失色,周德威忍不住惊呼道:“王爷息怒啊,我军着实不宜与宣武军开战啊!”

    李克用听了此话,大怒,站起来就要令人砍了周德威,大将史敬赶紧跪在地上劝解道:“王爷息怒,辽东军拥兵十万南下,已达我军之侧,此时若再与宣武军交战,我军危矣!”

    “王爷三思啊!”

    众将突然听到李克用这番话语,大惊,看到跪在地上的周德威和史敬,纷纷跪在地上。

    李存信跪在地上说道:“辽东军和宣武军一南一北,若是夹击我军……”

    李克用大怒,冷哼一声。

    “哼!嗣源那里传来消息,辽东军已经退回了历亭,他们不足为虑!”

    周德威头抵地,大声说道:“那历亭军卒只是步族,真正威胁我军的是李悍虎那万余骑卒!那李悍虎最善绕路袭击,哪怕那些步卒停步不前,也难说李悍虎就不会在我军与宣武军交战之时,偷袭我军!”

    周德威本来已经去了井陉关,去镇守他们晋军的退路,因为得知义武军全军覆没,王处存向李思钰缴纳了众多钱粮,大惊,决定亲自过来,想要劝解李克用立即返回太原。

    辽东军南下,并未带多少钱粮,持久力不足,可是现在李思钰得到了大批粮草,就可堵住他们回去的道路。

    刚回来,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糟糕的消息,周德威自然知道李克用与朱温的仇恨因果,可面对如此险境,他不得不站出来承受怒火。

    李克用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周德威。

    “父……父王……”

    李克用猛然看向同样跪着的李存瑁。

    “哼!你也要劝本王?”

    李存瑁身子抖了一下,低声说道:“孩儿恳请父王暂时息怒,那朱温不过是小人而已,岂能与父王争锋?不过我军身侧还有一只饿狼环伺左右,一个疏忽……我李家该如何自处?母亲……母亲怎么办?”

    李克用尤恨朱温屡次坏他好事,这次又过来“打脸”,如何不让李克用大怒,正要一脚踹飞李存瑁,但是最后那句话却让李克用犹豫了起来。

    李克用妻子是刘氏,刘银屏。还别说,这些节度使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好杀好色,可偏偏他们的妻子都还不错,刘氏同样也是这样的女人。

    刘氏跟李克用就像张氏与朱全忠一般,虽身份和性格不大一样,但两个女人都在“训夫”有一手,同样都是精明的女人。

    刘银屏是胡人,也能上阵杀敌,常常伴随在李克用身边,主要还是知道李克用容易暴怒,有她在,李克用能够冷静下来。

    在上源驿,虽说跟李克用手下大将拼命护住李克用有关,但也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这刘银屏。

    上源驿,朱温要杀了李克用,刘银屏当时并未随同李克用去饮酒,而是坐镇军中,当时晋军人马不多,又在朱全忠老巢,情况是很危险的。

    信使传回来的消息,是朱温要杀李克用,但是,信使刚说完就被李银萍斩了,跟他人说没这回事,却领军救回李克用,当面质问朱温为何军中会有叛乱。

    朱温看到李克用已经躲进了晋军之中,现在这刘银萍并未与他撕破脸,只承认军中有黄巢余孽叛乱,也就放过了李克用。若当时,李银萍一口咬定朱温叛逆,阴谋杀李克用,那就没了缓和的余地,朱温很可能拼着受损,也会大军尽出,杀了李克用。

    由此可见一般,这李银萍的老辣。

    这次前来河北,李银萍身体不适,没有一同随军出征,要不然也没了这一幕。

第182章 凄惨的胖子

    李存瑁叫刘银屏“母亲”,而不是“娘亲”,那是因为刘银屏并无子女,在古代,刘银屏这样的原配是正妻,地位要高的多,而李存瑁的亲生母亲则是曹氏,像这样的情况,李存瑁则叫刘银屏为母亲,叫曹氏为娘。

    李存瑁极为尊敬刘氏,不仅仅是因为刘氏是正妻,也不是因为刘氏经常在他老子暴怒要惩罚他之时的帮助,更多的是刘氏本身的品德,与他母亲曹氏如同姐妹一般。

    李存瑁提起刘氏,心里惴惴不安,身体轻颤,等了许久也未听到虎狮般怒吼。

    许久,才听到。

    “都起来吧。”

    李克用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般,重新做好,但众人知道,李克用现在只是压下了怒火,若不在别处发泄出去,就会把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

    众人不敢开口,李克用看到他们这般,心中就有气,看向李存瑁。

    “我儿,你说说怎么办?”

    李存瑁心中泛苦,这种局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以往都是他们压着别人一阵猛揍,现在南北两个大敌夹击他们,这种情况很危险,一个疏忽,他们都得完蛋。

    一时间,李存瑁也想不到好法子,除了退走,他也没好法子,李存瑁忍不住去看周德威,却见到周德威皱着眉头,没法子,又看向阿保机,期望这位关外霸主能够给些意见,可他却失望了,阿保机根本就不抬头。

    看了一圈,个个都是一脸愁眉苦练的样子,最后看到李存信背后的庞胖子,眼睛一亮。指着庞胖子说道:“听说你……你叫什么?”

    庞胖子身子一颤,想要糊弄过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可……可那该死的手指咋也跟着偏啊?

    李存信回头看向庞胖子,众人也纷纷看向他,一旁的孙天佑气急,一把拍在庞胖子肩上,还未出言,看着犹如波浪一般的肉颤,心中就有气。

    “死胖子,没听到世子叫你吗?”

    庞胖子看向孙天佑,脸都绿了,很是可怜的模样,看的孙天佑内疚,感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一般。

    庞胖子眼中都开始湿润了,不敢看李存瑁,哆哆嗦嗦说道:“俺……俺叫庞龙。”

    李存瑁一阵无语。

    胖龙?还真是够胖的!

    李存瑁捂嘴清咳两声。

    “咳咳!那个胖……嗯,听说你跟李悍虎关系很好,那你说说,李悍虎会不会前来救十三弟?”

    庞胖子头都快拱到桌子底下了,嘴里低声说道:“行……行乾兄……兄……”

    李克用看到这般废物,很是不喜,他喜欢武勇之人,这种胆小怕死之人,很是厌烦,一拍桌子。

    “啪——”

    “老实回答,否则老子活烹了你!”

    “砰——”

    庞胖子一下子从椅子上滑倒,一头钻进了眼前的桌案下,顿时把桌案顶翻,嘴里大叫讨饶。

    “大王饶命啊——”

    众人全都无语,他们见过怕死的,没见过这么怕死的,纷纷捂着额头,李存信更是一脸恼怒,要不是这死胖子处理后勤运输有一手,早就被他砍了,现在又闹出这般笑话,让李存信很是没面子。

    李存信猛然站起,“唰”得一声,抽出刀子就要砍了这个让他出丑的死胖子,谁料到李存瑁却突然拦住。

    “四弟且慢!”

    李存瑁上前拍了拍庞胖子肩头,很是温和。

    “不用害怕,李悍虎能给你一州之地,想来你们关系不错,若是你给李悍虎去一封信,能不能拦住李悍虎?”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一震,这才正视起来这个贪生怕死的胖子来。

    庞胖子此时哪敢说肯定不行,若是敢这样说,估计真有可能被李克用给煮了,急忙点头,眼中却露出泪花来。

    庞胖子只是点头,嘴张得老大,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真的怕了!

    李存瑁看着庞胖子眼中的恐惧,很是不解,不解为何李悍虎会看上这么一个废物。

    李存瑁向一亲兵牙将招了招手,嘴里吩咐道:“拿来笔墨纸砚。”

    很快,笔墨纸砚送来,李存瑁就蹲在帐内中间,看着庞胖子趴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哆哆嗦嗦写着信件,自己都不知道写的是个啥子,反正把自己的委屈、害怕、恐惧都写了个遍。

    李存瑁蹲在庞胖子身边,自然能看到他写的是什么,越看越是哭笑不得,两腮一鼓一鼓的,看得众人很是好奇,好奇这死胖子究竟写的是什么,竟然让一向稳重的王世子成了这般。

    一页接着一页,这都写了十来页了,众人看着趴在地上流泪的胖子,都有一种想撞地的感觉。

    李存瑁这腿都蹲麻了,庞胖子还在一张一张的写,好像就没个尽头一般,李存瑁拍了拍庞胖子肩头。

    “差不多就行了,让李悍虎知道你的委屈就行了,那些给你家娘子的,就别写了。”

    庞胖子好像没了意识一般,回头看向李存瑁,鼻子一把泪一把,看的李存瑁很有一种负罪感。

    李克用看着庞胖子趴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张又一张得写,很是不耐烦,听了李存瑁这话,猛地一拍桌子。

    “砰——”

    “来人,把这死胖子关起来!”

    顿时几名亲兵牙将进来,拖着庞胖子就走,庞胖子吓傻了,只是嘴里喊着“大王不要煮了俺”、“行乾救俺”的话语。

    庞胖子被拖了出去,众人纷纷看向李存瑁手里一沓信笺,很是好奇这庞胖子究竟写得是什么,不只是他们好奇,就是李克用也好奇。

    李存瑁看着手里信件,一阵苦笑,看到李克用看向他,只得把这些信件放到李克用手里。

    李克用急忙翻看这些信件,一张一张翻看,眉头越皱越高,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回,脸色阴晴不定。

    李克用看向李存瑁,拍了拍桌案上那些信件,说道:“这信件能挡住李悍虎?”

    李存瑁满嘴苦涩,他也不敢肯定这些有没有用,可他也没法子,南北夹击之势已经形成,辽东军不但战力彪悍,就是现在手里的兵马也比他们的多,晋军可以挡住,甚至击败宣武军,但是对上辽东军主力,他们晋军也没把握获胜。

第183章 摇摇欲坠的邢州

    无论管不管用,这封满是委屈泪水的信件还是送了出去,晋军将领们争论了半天,最后他们也没有好法子,商量良久,众人认为他们只有三日时间,三日内若拿不下李存孝,若李思钰没有一个明确答案,他们只能撤离。

    太原府通往河北,最佳的通道就是沿着绵蔓水从承天军寨(娘子关)到井陉关,但是晋军还有一个通道,这个通道就是从仪州通过。

    河东与河北被太行山分开,两地交界处都是难行的山岭,数万大军所需要的辎重物资是极为庞大的,古代没有汽车,没有火车飞机,只能依靠民夫推着三轮车,赶着牛车运送物资,运动起来是相当缓慢,这不是在他们河东,一旦被李思钰大队骑军堵住、追杀,损失是极其严重的。

    仪州这个通道就是后世的邢州的峻极关,属于昭义节度使的地盘。

    昭义节度使,又被称为泽潞节度使,昭义节度使治下一共有泽、潞、磁、邢、洺五州。

    唐朝跟晋朝差不多,境内胡人太多了,而河东更是如此,所以这昭仪节度使更换最为频繁,动辄就被他人砍了脑袋。

    黄巢攻占了长安后,朝廷令天下兵救援长安,昭义节度使高浔领命,领兵数万入关中,想要夺回长安,却被牙将成麟所杀,成麟被手下推为昭义节度使留后。

    当时的黄巢正是最鼎盛的时候,成麟如何想去跟黄巢死拼?于是就带着昭义军回转潞州。

    成麟杀了高浔,激怒了一人,这人就是镇守天井关的孟方立。

    孟方立出兵潞州,杀了成麟,于是孟方立成了昭义节度使留后。

    孟方立成了昭义节度使是不假,可潞州却不是个好地方,是个“地险人劲”的地方,孟方立是邢州之人,在潞州没有多少根基,而那些牙兵牙将大多都是潞州人,孟方立感觉自己很危险,没有安全感,就想把治所从潞州迁往邢州。

    这可就捅了蚂蜂窝,牙兵牙将都是潞州人,在潞州他们可以呼风唤雨,去了邢州,以后还咋闹腾?

    牙兵牙将不满,暗中向李克用投降,于是连年攻打,孟方立自然是打不过李克用的,最后服毒自杀了,把节度使位子给了弟弟,后来他弟弟也投降了。

    昭义节度使拥有五州之地,但是却被太行山分成了两部分,李克用兴许也觉得昭义节度使五州太多了,就把昭义节度使五州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就是现在康君立占据的泽州、潞州;另一部就是反叛的李存孝割据的磁、邢、洺三州。

    也难怪李存孝反叛,这么大的地盘,本该属于他的,竟然被康君立抢了,换做他人,估计也会是这样的结果。

    废话说得有点多了,咱们还是说晋军。

    数万大军,纵然三日攻下了邢州城,砍了李存孝,晋军也很麻烦,安全撤回太原很难。

    但是,李克用依然坚持要再攻三日,这次损失这么大,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让他李克用灰溜溜离开,如何能让李克用满意,所以……

    人潮如蚁,一波又一波向邢州城墙上攀爬,石头、房梁巨木、滚烫的金汁……纷纷从城上落下。

    震天战鼓声传十数里,厮杀声、惨叫声、临死前绝望呐喊声……

    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死尸……

    一个尸体单薄的孩子瞬间被一支流矢贯穿了脖颈,鲜血喷了独孤浩一脸,独孤浩只是冷漠抹了一把,避免鲜血入眼。

    此时独孤浩更显得单薄瘦弱,他奋力搬动一根木头,期望自己多使些力气,独孤晟、独孤敬倌和妞妞就能少使些力气。

    独孤浩一直藏着他的三个弟妹,可是没法子了啊,全城都在抓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人就要抓起来,推上城墙,要么死在城墙上,要么成为别人嘴里的食物。

    如何选择?

    没有选择!

    四个孩子是幸运的,晋军攻城这么久了,四个孩子还活着,这或许是上天的护佑吧!

    李存孝是个意志坚定之人,换做他人,邢州早就投降了,可他没有,就这么用全城人命去赌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未来。

    李克用很骄傲,骄傲到不屑喊话,不屑让李存孝投降。

    一个誓要破城。

    一个誓要守城。

    两人厮杀了月余,今日尤为惨烈,从早上杀到日落,依然挑灯夜战,最终还是李存孝赢了。

    他又守住了一日!

    看着晋军慢慢退去,独孤浩一屁股坐在地上,另外三个孩子靠在独孤浩身上,好像这样他们才觉得不孤独害怕。

    “浩哥哥,妞妞想二狗叔叔了。”

    妞妞把小手递到独孤浩面前,让独孤浩帮她挑破小手上的血泡,这种事情,妞妞习惯了,独孤浩也习惯了。

    独孤浩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就着城头上的火把,认真为妞妞挑去血泡。

    妞妞看向北方,轻声说道:“悍虎哥哥会不会接二狗师傅回家?二狗叔叔很想回家……”

    三个孩子静静听着妞妞话语,一言不发,仿佛看到了二狗身穿这一身漂亮的衣服,一身“龙袍”……

    “二狗叔叔的衣服真的很漂亮呢,浩哥哥,二狗是皇帝吗?”

    “不是。”

    独孤浩第一次开口回答。

    妞妞眼中泛起雾气,声音哽咽。

    “二狗叔叔是好人……妞妞想二狗叔叔……”

    独孤浩抬起头,看向北方,看向辽东,看向二狗的家乡,冷漠的双眼泛起了雾水,好像昨日情景依然在眼前一般。

    自己放佛就在那个早已破碎的木台上,与数十个老少男女一同跪在那里,等待陷入黑暗。

    没有哭喊声……

    没有求救声……

    没有!

    只有眼中的绝望!

    仅仅只是一块馕饼,一块很小的馕饼,数十人就要走进黑暗的深渊……

    就在独孤浩绝望时,一个“高傲伟岸”的男人出现了,他是那样的威武!

    一身漂亮的不像话的衣服,像鱼,又像龙,他从未见过他穿过那衣服,尽管他知道他有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一个从不让他们碰触的包裹,或许那就是这漂亮的衣服吧……

    身体瘦弱不成样子的二狗,胸前的伤口依然折磨着他,躺在床上这么久了,独孤浩以为他兴许会在床上死去,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是站着死的。

    如同一干刺破天空的标杆!

    他活了。

    二狗死了。

第184章 落魄的逃兵

    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百姓,他们没有像人们想象那样,相互搀扶,只是麻木摇晃,摇晃着走在半人高的荒野上。

    这本应该是一片沃土的,现在只是荒野。

    一个孩子倒在地上,这孩子突然倒在地上,死气沉沉的臭水潭,突然就像被扔进了一块巨石一般,人们纷纷看向那倒在地上的孩子,眼中冒着血红血红的嗜血光芒……

    一个掉了牙的老头,原本还摇摇晃晃,随时能倒下,现在成了最迅捷的猎豹,最凶很的饿狼,手里的镰刀如同一道闪电,恶狠狠砍向那孩子的脖颈……

    但是,他没成功……

    一道比他更快的闪电贯穿了他的胸口。

    飞出数米远的他,贪婪看着那倒在地上不动的孩子,舌头从没了牙的嘴里伸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很甜!

    真的很甜!

    人群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头,看着那泥土上的殷红,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举起的镰刀、菜刀,在这一刻顿住,犹如一群数百年的雕像……

    “为……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瘦的只剩下了宽大的骨架男子怒吼,向一个手拄着一杆长矛的大汗怒吼。

    大汗好像没听到一般,轻轻说道:“还没死。”

    男子回头看向那个手指动弹了一下的孩子,手指指向那孩子,不停颤抖。

    “就……就因为晚死几刻钟?”

    汉子猛然抬起头,隐藏在乱发之下的眼睛很平静,平静的就像看着万年寒冰一般。

    “是!”

    “没死!”

    男子捂住胸口,连退几步,再也说不出话语。

    汉子拄着长矛,走向那孩子,无形的力量,让那些雕像们分开,汉子提着只能张嘴却无声的孩子,来到没牙的老头身前,提起老头,胸口的破洞殷红滴落在孩子一张一合的嘴里……

    孩子活了,老头死了……

    汉子笑了,笑的很开心,雕像们远远退开。

    孩子站了起来,跟着汉子后面,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汉子知道后面的雕像们想做什么,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向着没有未来的前方……

    突然汉子脚步一顿,跟在后面的孩子瞬间趴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

    地面抖动了起来,远处尘烟弥漫,那些雕像们拖着早已死去的没牙老头,钻进树丛中,消失不见,唯有那个汉子还是犹如标枪一般站着,只是杂乱的头发掩住低垂的头颅。

    无数骑兵从汉子面前奔驰而过,好像路边没有这汉子一般。

    周金彪随意轻瞥了一眼这汉子,眼神波动了一下,可他并未勒住战马,一样疾驰而过。

    之后就是身穿铁甲,身披血红大氅,头上插着数支长长野雉尾羽的李思钰,还有一个扛着巨斧的小丫头,他们同样疾驰而过,不过李思钰在回头看向那汉子时,那汉子却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疾驰而过的李思钰,就是这一眼,让奔出数十丈的李思钰一愣,突然拨转马头,向大群骑军的侧翼奔出数丈,这才拨转马头,向这汉子奔来。

    阿蛮跟在李思钰身侧,这丫头骑术极好,随着李思钰动作,拨转马头跟在身侧,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破绽,极为让人赏心悦目,裴仲德就差了些许,奔出十数丈,这才拨转马头,从侧翼跟了上来。

    李思钰自不会理会这老头,奔到这汉子面前,打马转了几圈,那个藏在草丛里的孩子,吓得更加紧贴着地面不敢动,李思钰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李思钰顿住战马,冷冷看着这汉子,看着低垂着头颅,杂乱头发掩住脸面的汉子。

    良久……

    “给他一袋干粮!”

    李思钰眼中深深失望,拨转马头,打马就向前奔去,百十骑亲卫跟在后面,只有阿蛮和裴仲德回头看了一眼那汉子,有些好奇、迷惑、不解……

    辽东铁骑渐渐离去,汉子这才轻轻抬起头颅,看向消失的那大红氅……

    孩子畏畏缩缩钻了出来,看着那远去的无数骑军,看着地上有一大袋粮食,满是不解,不解为何汉子没被砍了脑袋,不解为何没被抓走,为何不在汉子脸上烙下印记……为何最后还扔下一袋粮食?

    为何?

    汉子低头看向粮袋,看向那孩子抬头看向他的眼神,第一次,第一次伸手按在这孩子头顶,第一次跟他说话。

    “他……不屑啊……不屑砍杀一个逃兵。”

    孩子听了这话更加不解,只要能活命,没人不想当逃兵的,他年纪虽小,可曾经也是一名“军人”,脸上那个印记就是证据,可他的印象中,没有一个“将军大人”不是砍杀逃兵的,可那人为何不砍杀这个“逃兵”?

    不屑吗?

    难道就不怕更多人逃跑?

    那人还真是奇怪的人!

    大叔也是奇怪的人!

    他不明白,为何那位将军不杀逃兵,大叔这个逃兵明明可以提前逃跑,却傻傻站在这里不逃?

    不明白啊!

    孩子不明白,可是他明白地上那袋粮食,知道那袋粮食能救他的命!

    阿蛮始终跟在李思钰身侧,本就是藏不住心思的丫头,一边打马狂奔,一面奇怪问道:“阿爹,那个是谁啊?”

    李思钰一边奔跑,一边沉默,好像没听到阿蛮话语一般,就在阿蛮想要再次开口,李思钰这才开口。

    “一个故人!”

    “……一个废物!”

    阿蛮更加好奇了,她跟在阿爹身边很久了,纵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她也知道阿爹是很念旧的人,若是故人,绝对不会是这般,可若不是故人,是仇人的话,阿爹可不会给他粮食的,哪怕一粒粮食都不会给。

    阿蛮正要再次开口询问,却被裴仲德出口打断。

    “你这丫头上辈子就是小猫吧,哪来的这么多好奇心?”

    阿蛮狠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裴仲德,小嘴撅起,很是做了个鬼脸。

    裴仲德可不是这丫头,自然能感受到李思钰情绪的变化,知道李思钰不想谈论此事。

    他能看出那汉子不简单,那个样子,看起来跟流民一般的人,却能面对万骑从面前奔驰而过,至始至终都未抬头,身子连颤动一下都无,这种人……

    能是简单人?

    裴仲德好奇,但不会问!

第185章 晋军退兵

    李思钰带着骑军南下,物资与步军丢给牛三去处置,他目的很简单,只是逼迫李克用放弃围攻邢州,逼迫晋军返回太原府。

    自遇到那汉子,李思钰就消沉了起来,阿蛮和裴仲德自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却见过一次,是杀李匡威之前,阻挡他之人,也是庞胖子的妻兄。

    正是高思继!

    李思钰对他印象很模糊,若非因他一力主导了幽州军惨败,造成了李匡筹之死,义武军和横海军也不会联手入侵幽州,他李思钰也不用入关了。

    李思钰心中是矛盾的,他不知道是该讨厌高思继,还是庆幸有了这么一个人。或许他本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不想入关,却又渴望去长安看看,这个高思继给了他借口。

    看着落魄的高思继,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最后离去,任他自生自灭。

    阿蛮和裴仲德自是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大军继续南下,李思钰离开了义武军的地盘,进入了成德节度使王镕的地盘——赵州。

    成德投降了,王镕随着李克用兵围邢州,真定那里不能去了,井陉关守将是周德威,李思钰也不可能短时间破开通往太原的通道,更何况,他本就没打算去太原。

    辽东军一路狂奔南下,晋军和现在的成德军极为紧张,纷纷收缩兵力守城。

    李思钰南下赵州,沿途并未骚扰城镇,可他一声不吭南下,让所有人有种恍惚感。

    李克用大怒,刚刚派人去给李思钰送信,这才第二日强攻邢州城,已经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却突然得到李思钰万余铁骑杀到了赵州,这让李克用有种很想吐血冲动。

    看着残破不堪的邢州城,看着城墙上那杆残破飞虎旗,李克用呼吸粗重,咬牙切齿。

    “鸣锣!”

    众将听到这两个字,全都松了一口气。

    辽东军速度太快了,已经杀到了眼前,必须立刻撤兵布置防线,否则……

    所有人都不敢去冒险,这种冒险的代价谁都承担不起。

    随着李克用命令下达,晋军各军动作极为迅速,阿保机的契丹部骑为后军,防止李存孝偷袭。

    李克用命令李嗣源立即回军巨鹿,李克用主力则后撤到内丘,李存瑁领兵一万于青山城,盖寓领兵一万驻扎在房子城,李存信领兵五千防御象城。

    晋军以内丘为核心,形成一个圆形防御圈。

    李存孝看到晋军向北后撤,知道定然是北面发生了变故,除了那李悍虎,没人能让晋军如临大敌。

    李存孝清楚,朱温同样也知道李思钰来了,驻兵在成安的十万宣武军迅速北上洺州。

    三方迅速相互逼近,夹在中间的晋军最是揪心难熬,不得不一再收缩兵力。世人都知道李克用与朱温之仇,知道李思钰偷袭了太原府,跟李克用同样结下了不解之仇,宣武军和辽东军又是一南一北夹击晋军,无论怎么看,此次晋军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全世界都放下了暂时的争斗,哪怕此时长安城内,杨复恭正在弹劾孔玮支持张浚行河东之战,要罢免孔玮宰相之事也暂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河北,看着三方碰撞后,谁才是北方王!

    可是谁都未料到,三方突然停了下来!

    在李思钰抵达赵州之时,晋军信使送来了庞胖子那厚厚一沓信件,李思钰并未知道这胖子还活着,以为他早死在战阵上了,结果却在赵州得到了他这封“求救信”。

    李思钰手拿着沉甸甸的信件,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宦官,开口说道:“那死胖子还活着?”

    宦官高勇想要硬气些,可说出的话语却在打颤。

    “回……回将军,庞将军尚……尚好。”

    李思钰笑道:“你不用担心,本帅还不至于为难你。”

    李思钰一边撕开信件,一边说道:“晋王可有话语告诉本帅?”

    宦官高勇低声说道:“王爷讨伐邢州是我晋军家事,还望将军莫……莫要插手。”

    李思钰并未说话,看着庞胖子信件,他有些哭笑不得,这胖子太有才了。

    看着李思钰脸色怪异,不时捂嘴轻笑,阿蛮这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忍不住凑上去想看个究竟。

    李思钰捂嘴轻咳两声,可还是忍不住想笑。

    “咳咳,嗯嗯,那个……那个晋王没虐待他吧?”

    “啊?”

    高勇没料到李思钰会这样说,忍不住“啊”了一声,急忙说道:“没有没有!庞将军是李将军好友,王爷怎会虐待胖将军?”

    李思钰笑道:“那死胖子也只是跟本帅相识罢了,还算不得好友,虐待几下也无碍的。”

    “啊?”

    高勇又愣住了。

    李思钰笑道:“本来想着打一顿义武军和横海军,我军就该返回关外了,后来想着晋王距我军这么近,若是不去打声招呼,恐怕晋王以后怪罪小子,这才来赵州,想着等晋王教训儿子后,见见王爷,既然庞胖子也在晋军做客……”

    李思钰看向身侧的裴仲德,问道:“先生觉得继续留在赵州等晋王,还是前往邢州去见见那胖子?”

    一边说着还一边抖了抖手中信件,好笑道:“这死胖子好像很焦急,唯恐小子不去看看他,鼻涕一把泪一把,这思念之情都让小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高勇听了这话,那个恨就别提了,本想着让庞胖子写信,阻止李悍虎南下,现在好了,不写还没事,这写下了,反而让李悍虎不在赵州待了!

    高勇赶紧说道:“将军莫急,那个……那个……”

    他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那个”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裴仲德哈哈一笑。

    “哈哈……老夫也许久未见晋王了,不如行乾与老夫一同前往,说不定行乾还能借老夫光,吃晋王一席酒宴呢!”

    “哦?那感情好啊,能吃晋王一顿酒可不容易,罢了罢了,那小子就随你这老儿一同吃酒好了。”

    李思钰低头看向满头大汗的高勇笑道:“不用担心,你回去告诉晋王,本帅只是吃酒,没别的意思!”

    “对了……”

    李思钰向后一招手,几名亲兵带着一少女过来,正是月里朵。

    李思钰指着月里朵说道:“听闻晋王新收了一位螟蛉义子,本帅也没啥好送的,此女长相还成,就送与晋王,作为本帅之礼好了。”

第186章 困境中的晋军

    “阿爹,阿爹……”

    阿蛮听了这话大惊,急忙拉着李思钰衣袖说道:“阿爹怎么可以把月里朵送给一个老头子?”

    李思钰不由笑道:“你这丫头真是的,阿保机是晋王的儿子,送给晋王,跟让他们夫妻团圆有何区别?除非晋王想霸占儿子的媳妇。”

    阿蛮听着顿时高兴起来,可李思钰最后话语又让阿蛮担心起来,这种事情在他们部落也是时有发生之事。

    李思钰看到阿蛮这般模样,笑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放心吧,晋王还不至于这么蠢,他可是有十几个大将儿子呢,李存孝叛了,原因就不说了,若是再霸占义子们的妻子,这十余个儿子一起叛乱,想来……呵呵……”

    高勇跪在地上,听了这话额头冒汗,李存孝叛乱就是因为分配不公造成的,若此时再霸占月里朵,哪怕阿保机只是个刚刚认下的义子,可这也是义子,能占阿保机的妻子,就能占其他义子的,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因这事造成其他儿子不满。

    高勇急忙说道:“不会,绝对不会!我家王爷一定不会做出这般事来。”

    李思钰撇了撇嘴,不过也认可了此事,谁让李克用现在原配妻子还活着呢,正如现在朱温。

    张氏活着时,朱温尽管好色残暴,还不至于坏了他的根基,可是张氏死后,竟然霸占了所有儿子的妻子,最终因此丧了命。

    李思钰摇了摇头,别人看到他摇头,他也没解释。

    月里朵留在手里终究是个麻烦,既然阿保机现在跟着李克用混,把这颇有心机的女人送给阿保机,兴许还能给李克用弄些麻烦,李思钰觉得挺好的。

    更何况,还可以让月里朵能够远离阿蛮!

    阿蛮这丫头,李思钰搞不懂,不明白为何总是喜欢与月里朵腻歪在一起,既然在自己手里无法让她们分开,那就送出去好了。

    想到自己得意安排,李思钰忍不住笑了一下,对高勇说道:“你先回去,告诉晋王,本帅不日就去讨杯酒喝,至于邢州之事,本帅是不想理会的,当然了……李飞虎毕竟是晋王之子,孩子做了错事,打几下屁股也就是了,没必要杀死,人死不能复生,若以后后悔了,徒增伤感,又有何益?”

    高勇对于这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最后只能勉强糊弄过去,带着月里朵远去。

    看着月里朵面无表情远去,李思钰心下冷笑一声。

    纵然你再聪明又如何,没实力,终究都是幻影!

    裴仲德捋须笑道:“行乾,你可够奸诈的啊!”

    李思钰诧异道:“先生何处此言?难道毁人姻缘就不奸诈了?”

    阿蛮急忙瞪向裴仲德,嘴里冷哼道:“哼!不许说阿爹!”

    “哈哈哈……”

    李思钰大笑,拍了拍阿蛮伸过来的小脑袋。

    裴仲德一脸郁闷,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真是的,都不明白你阿爹有多奸诈。”

    “朱温那厮也该到了吧?”

    裴仲德很突兀问了这么一句,李思钰愣了一下,这才笑道:“嗯,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想来也该到了邢州。”

    “呵呵……看样子,晋王他是不想松口也不可能了。”

    裴仲德感叹一句。

    “老了,老了哦,老夫有时就想,你这小子脑袋是咋长的?怎么如此……如此……”

    看着阿蛮看向他,眼睛眨呀眨盯着他的胡子,裴仲德最终也未把“奸诈”两字说出来。

    李思钰觉得这很有意思,大致预期目标都实现了,自己反而不急了。

    裴仲德好像突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咱们这么去晋军那里,一万骑是不是少了些?”

    裴仲德话语,李思钰明白,点了点头说道:“是少了点。”

    李思钰向后招了招手,身穿黑衣的大丫打马上前。

    “派人去石头和三子那里,告诉他们,尽快与我部汇合。”

    大丫点了点头,打马去传令。

    看着大丫离开,李思钰摇头,这大丫小丫也不知是不是性格原因,开口说话很少,除非必要,一天下来都说不出三两句来。

    李思钰骑在战马之上,大大伸了个懒腰,看向邢州,嘴里轻笑。

    “你这次算是有惊无险,就是不知以后会不会更精彩些,可莫要老子失望啊!”

    裴仲德看向李思钰翘起的嘴唇,很无奈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李思钰命令,正在后方接收物资钱粮的牛三,迅速押着无数车辆向李思钰靠拢。与此同时,在沧州搜刮人口物资的石头,丢下一万人继续搜刮人口,自己则亲率大军与历亭的李义山、突突汇合,向邢州移动。

    李克用很快得到高勇带回来的口信和月里朵这个女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已经抵达邢州的十万宣武军让他倍感压力,李思钰的回话,至少可让他避免两线作战的风险,可谁料到,这才刚刚松了口气,辽东军又压了过来。

    暴怒的李克用大骂李思钰的无耻,要立即砍了庞胖子,若非众将拼死阻拦,那一脸鼻涕泪水的胖子可就一命呜呼了。

    辽东军和宣武军的移动,让夹在中间的晋军心惊肉跳,不少将领们私下里开始埋怨起来李克用顽固,若是早早退去,现在也不用如此被动。

    李存瑁一脸担忧,今日又争吵了一日,还是没有稳妥的法子,带着疲惫返回自己营帐,在帐外却遇到了让他意外之人。

    “母……母亲!您什么时候来的?”

    站在李存瑁帐前,几名女剑士护住的一名妇人,正是李克用妻子刘银屏。

    刘银屏跟李克用年纪差不多,四十余岁,可岁月好像没在这女人身上留下痕迹,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一身雪白狐裘和那高耸的发髻,显得尤为尊容华贵。

    刘银屏轻笑一下,轻步来到李存瑁身边,掏出一方锦帕来,为李存瑁擦去脸上一块灰迹说道:“刚来不久,你爹太过鲁莽,让你们为难了吧?”

    李存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都二十来岁了,还被刘银屏这般对待,觉得有些不自在。

    刘银屏心下有些叹气,他没有子女,从小就把李存瑁当成自己儿子一般,现在看他模样,心下有些失落,若是有个自己的孩子,想来不会如此吧。

第187章 母与子

    刘银屏毕竟不是寻常妇人,心下失落也只是那一瞬间,随即轻笑道:“还是跟幼时一般。”

    说着率先掀帘进入帐内,李存瑁犹豫了一下,跟着一同入帐,嘴里却说道:“母亲前来,父王可知?”

    刘银屏摇头说道:“还不曾去见你父王,先过来看看你,一会再去见你父王。”

    李存瑁愣了一下,说道:“现在兵凶战危,母亲前来是不是有些不妥,更何况母亲身体……”

    刘银屏坐在李存瑁床铺上,四下里看了看帐内布置,没有回答李存瑁话语,却说道:“瑁儿有些简朴了,该找个人收拾一番才是。”

    李存瑁脸上一红,帐内简朴是简朴了些,可却有些混乱。

    “孩儿帐内乱了些……”

    说着就想收拾一下,刘银屏却摆手说道:“你军务繁忙,这些琐事没时间整理,不怪你。”

    “唉~”

    刘银屏叹了口气,说道:“娘来的晚了些。在太原听到辽东军入关,娘就有些担心你父王,看来为娘还是晚了一步。”

    李存瑁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刘银屏叹气一声,在李存瑁想要出兵河北之时,她就劝过,只是她知道自己相公脾气,这口怨气若不发泄出来,想来也不会高兴的,只是没料到事情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火烛噼里啪啦炸响,良久李存瑁这才说道:“之前我军尚可退去,现今……母亲不该此时前来的。”

    刘银屏笑了一下,说道:“其实你们都错了。”

    李存瑁愣了一下,嘴里不由说道:“错了?”

    刘银屏叹了口气道:“孝儿只是一时想不开,你父王若不前来,事情不至于父子相残,自也不至于此。”

    李存瑁却皱眉道:“十三弟如此这般,若不敲打一番,以后如何统领其余诸将?若是事事由着十三弟……”

    之后的话语,李存瑁没有说出,刘银屏却明白他是何意,摇头说道:“孝儿勇猛天下,杀敌勇猛无敌。”

    刘银屏看着李存瑁,脸上露出笑意。

    “我儿就没有嫉妒之心?”

    李存瑁一愣,脸上顿时不自然起来。

    刘银屏看到他这般,不由笑道:“为娘并非责怪埋怨你。”

    随即又叹气说道:“孝儿之勇天下皆知,又性子颇冷,与其余兄弟不合,你们生出这些心思也不愿你们,就是可惜了些……”

    “母亲……孩儿惭愧……”

    刘银屏摆手叹气道:“为娘并未责怪我儿,只是想劝解我儿日后要有容人之量,孝儿自幼随你父王身边,虽性子颇冷,可却从未有过忤逆之心。”

    叹息道:“我儿以为孝儿此次是叛逆,可我儿想过没,若昭义节度使让我儿去做,孝儿会自立反叛吗?”

    李存瑁愣了一下,沉思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错了。

    正如刘银屏所言,若不是因为康君立任那昭义节度使,换成他人,李存孝也不至于自立。

    李存孝是个极为高傲之人,在河东之战,功劳极大,这种功劳赏不赏问题都不是很大,关键是你不能把他的功劳抹杀,把昭义节度使赏给他极为讨厌之人,要知道昭义节度使地盘可是他打下来的。

    这种打压,这种赤裸裸的侮辱,以后让高傲的李存孝,如何在其余兄弟面前自处?

    李存瑁这才真正发觉自己真的错了,以往他虽后悔,却不认为自己错了。

    李存瑁起身跪在地上,向刘银屏叩首道:“孩儿错了,孩儿以后定会以此为戒。”

    刘银屏起身拉起李存瑁,叹气说道:“我儿无需如此。错了就错了,在心里明白即可,无需说与他人听,你是未来的晋王。”

    李存瑁这才起身,询问道:“事情已经这般了,母亲可有良策解此局?”

    刘银屏叹气说道:“北面的李悍虎,南边的朱温,两人一南一北,我晋军的确时局艰难。”

    “为娘已经让人给朝廷去了封奏折,让朝廷调和此事。”

    “啊?母亲,朝廷调和?”

    李存瑁大惊,如何也想不到这种事情来。

    刘银屏苦笑道:“李悍虎吞了义武军和横海军,兵力十万,朱温这贼头亦是十万兵马,而我军仅六万,攻城月余而无功,士气低下,又被南北两军夹击,不这样又能如何?”

    李存瑁沉默了,他知道刘银屏说的没错,这也是众将心忧之事,可……可朝廷……

    李存瑁满嘴苦涩道:“我军欲征河北之时,朝廷曾出面调和,父王未曾答应,落了朝廷的面子,现在朝廷还愿意调和吗?朝廷巴不得我李家身死族灭吧?”

    刘银屏笑了笑。

    “你还是看不透啊!”

    刘银屏起身,拍了拍李存瑁肩膀,也未解释什么,在李存瑁不解目光中,看着刘银屏离开。

    晋军担心南北夹击他们,宣武军朱温现在也有些挠头了,他带来十万兵马不假,却没想到李克用怎么这么不禁吓唬,居然后撤龟缩了起来。

    河东军龟缩了起来,宣武军来到邢州城下,朱温看着残破不堪的邢州城,突然有一种想要毁掉这城池的念头。

    李存孝开城了,带着一干残余将领出来迎接朱温,朱温现在的心思很难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位天下悍勇之人了。

    李克用全力一击也未能拿下他,若此人再反叛他,又该如何?

    这人就是如此,没得到时,心里就跟猫抓的一般,千方百计想得到,可若真的得到了,又不喜欢了。

    主动反叛之人,忠心程度很难评估,不错,李存孝是不得不反叛,以他的高傲,那种耻辱很难让他接受,可朱温自认为他这个未来的叔父,还比不得李克用多年的情分,李存孝能反叛李克用,自然以后也能反叛他。

    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存孝,朱温沉思良久这才开口。

    “孝儿起来吧。”

    李存孝半跪在对上,良久才听到朱温这句不冷不淡的话语,心中也有些不喜起来,嘴里却说道:“小侄谢过叔父救援之恩。”

    看着李克用一脸平静的李存孝,朱温心中更加不满起来。

    朱友裕看到场面有些冷了,赶紧上前,拉住李存孝手臂笑道:“没想到有竟然能有朝一日与存孝为兄弟,为兄欣喜若狂啊,来来,为兄为存孝介绍一下我军中兄弟。”

第188章 悍虎哥哥

    贫民窟现在更加残破不堪,里面的贫民也更少了,要么死在了城墙之上,要么饥饿而死,更多的是为了一块馕饼争夺而死。

    往日的贫民窟死气沉沉,今日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无数蓬头垢面的乞儿、乞丐们纷纷出动,今日正是开城之日,可以逃出这座死气沉沉,毫无希望的鬼地方。

    窄小低矮的胡同里,满是污黑的泥浆,四个孩子小心绕过泥浆里那些早已腐臭的尸体,这些尸体有老有少,或许是饥饿致死,或许是争夺食物而死,没人去理会这些腐臭的尸体。

    四个孩子正是独孤浩四兄妹,他们是极其幸运的,偷盗也好,上城墙搬运砖石也罢,总之他们幸运的活了下来。

    唯独没了二狗。

    妞妞趴在独孤浩背上,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恐怖的死尸,她不怕城墙上那些尸体,唯独害怕被泥水浸泡过的苍白浮肿尸体。

    恶臭弥漫整个胡同,孩子们知道如何做,知道用烂布条挡住口鼻,可真的太臭了。

    妞妞不敢睁眼,趴在瘦弱的独孤浩身上一动不动,嘴里却说道:“浩哥哥,那人会不会放了俺们啊?”

    听了妞妞这话,独孤浩身子一顿,轻声说道:“应该吧,他是将军,不可能说话不算的。”

    独孤晟不由冷哼一声。“将军?哼!”

    独孤敬倌牵着独孤晟早已看不清颜色的衣角,恨声道:“那人杀了二狗师傅!”

    独孤浩再次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个弟弟,冷声说道:“在没离开这里之前,不许再说这些!”

    独孤晟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独孤敬倌拉扯了一下,差点摔倒在泥水中。

    回头看到这一幕的独孤浩不由说道:“小心点,看着脚下。”

    说着,背着妞妞继续向前走动,一边走一边说。

    “今日开城,听说辽东军离咱们很近,只要再向北,很快就……”

    说着这里,独孤浩忍不住鼻子酸楚了起来,他们这一路遭受的苦难太多,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从长安家里出来,他自己不知道绝望了多少次,若不是三个弟妹要照顾,想来他早已死去了吧!

    四人不再言语,只有“噗嗤噗嗤”脚踩在稀泥中的声响。

    随着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与他们一样衣衫褴褛,一样的蓬头垢面,一样瘦弱不堪,全都向着一个方向前行,那就是缓缓洞开的城门。

    四个孩子个子不高,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妞妞已经从独孤浩背上爬了下来,他们相互牵着手臂,唯恐被人群挤散了。

    突然前方一阵骚动,人群混乱起来,人群如同被强大的力量分开一般。

    的确是强大的力量!

    一群身披甲胄的甲士,扬起鞭子狠狠抽在人群之中,强行把密集的人群分成两份,哭喊声,谩骂声,皮鞭声,哀求声……

    城门处一片混乱。

    妞妞紧紧跟着独孤浩身后,哪怕独孤浩竭力护住身后的妞妞,妞妞还是被人挤倒在地。

    “浩哥哥——”

    妞妞哭喊,声音嘶厉。

    独孤浩回头一看,妞妞被数双沾满泥浆的大脚踩在身上,目眦欲裂,一个扑身压在妞妞身上,四肢着地,努力支撑起来,他能感受到背上疼痛,依然竭力支撑身体……

    好久是多久?

    独孤浩无论如何努力支撑,最终还是无法阻止身体压在了妞妞身上,嘴里冒出血丝,妞妞在人群中的呼喊哭叫是这么的无助。

    就在独孤浩支持不住,模糊的意识中,突然轻松了起来。

    “浩哥哥……浩哥哥……”

    妞妞哭喊让独孤浩清醒了些,手脚如同断了一般,没有一点直觉,直直趴在妞妞身上。

    “啪——”

    “嗷——”

    一鞭子突然抽在独孤浩身上,独孤浩身上破烂的“布条”飞飞扬扬,尺许血口迸射出鲜血,剧烈疼痛让独孤浩忍不住惨嚎起来,身体瞬间绷直。

    “贱民,滚一边去!”

    “啪——”

    “嗷——”

    随着怒吼声,又是一鞭子抽在成了虾米的独孤浩身上,再次让独孤浩惨嚎起来。

    妞妞看到甲士扬鞭,又要抽在浩哥哥身上,扑了过去,用瘦小身体死死抱住蜷缩在一起的独孤浩。

    “不要打浩哥哥……呜呜……不要打浩哥哥……呜呜……呜呜……”

    甲士哪里会理会是不是孩子,后面就是大帅和宣武军将军们,一群贱民堵住城门口,让李存孝脸色阴沉。

    甲士连抽两鞭,看到这地上打滚的两个小混蛋还不滚开,怒了,扬起鞭子就要往死里抽!

    就在这时,两侧人群中又冲出两个孩子,正是独孤晟和独孤敬倌。

    独孤晟一边跑到道路中间分开的巨大空地,一边哭喊着。

    “你们不能这样……呜呜……不能这样……说好的,说好的,只要俺们守城没死……没死就放了俺们去找悍虎哥哥的……呜呜……”

    “悍虎哥哥快来啊——”

    极为不爽的李存孝和朱温看着几个孩子阻住去路,心中很是恼怒,死在两人手里之人不知凡几,就在李存孝不耐烦要令人砍了这几个不长眼的孩子,正要抬起手臂,却谁也未料到,这些孩子竟然喊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李存孝身边的行军司马赵驷闻言大惊,急忙打马上前,仔细看向那些孩子,忙出口喊道:“住手!”

    赵驷急打马来到独孤浩身边,抬鞭狠狠抽在那甲士脸上,满脸怒火。

    “滚!”

    赵驷翻身下马,忙翻动独孤浩,查看伤势,还未看清伤势如何,独孤敬倌一口咬在赵驷手臂上,独孤晟则扑在赵驷身上厮打,满脸泪水,一边厮打,一边大哭。

    “你说过的……呜呜……你说过的……二狗师傅的命换浩哥哥的命……呜呜……”

    “呜呜……说过的……只要俺们……俺们不死就放俺们离开……你说过的……呜呜……”

    “悍虎哥哥来了……他来了的……呜呜……杀了你们……呜呜……”

    “呜呜……你们说话不算数……呜呜……不算数……”

    “悍虎哥哥——”

    “呜呜……”

    李存孝看着几个孩子又是咬,又是打,赵驷很是狼狈,却只是护住头脸不还手,李存孝皱起眉头。

第189章 斗心机

    不但李存孝看着这一幕皱眉,就是朱温和一干将领同样如此,这些孩子无关重要,砍了就是,可这些孩子嘴里的“悍虎”是怎么会回事?

    是不是那个关外过来的那人?

    众将看向李存孝,李存孝却向朱温低声说道:“侄儿也不知此事为何。”

    朱温轻轻点了点头,他能看出来,李存孝或许不知此事,但那赵驷绝对清楚。

    朱温犹如这邢州城主人一般,回头向儿子朱友裕说道:“让人把这些孩子带回去。”

    朱温这话一出口,李存孝就皱起了眉头,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朱友裕向亲卫低语几句,几个壮硕的甲士翻身下马,来到正在哭喊厮打的四个孩子前,三下两下制住了这几个孩子。

    独孤浩浑身是血,看着被制住的弟弟妹妹,脸上露出怒火,回头看向李存孝这群将领尖声怒道:“放了俺们!”

    赵驷脸上被挠了几道血痕,很是狼狈,他这段时间一直想着如何守城,却忘了这些孩子。

    却没料到今日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端,额上冷汗淋漓,赶紧跑到李存孝面前低声说道:“大帅还请放过他们,这些孩子动不得……”

    还未等赵驷继续说下去,李存孝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赵驷急得满头大汗,唯恐李存孝不喜,杀了这些孩子,急忙解释道:“晋王兵围我邢州城,食物匮乏,本来每人一日只一块馕饼充饥,后来发现每日都少了些,属下就让人察了下,发现那小娃偷了馕饼。”

    赵驷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独孤浩,继续说道:“按军律应处斩,后来……后来一辽东军卒,一辽东军卒用命换了那孩子的命……”

    “哦?你怎知那是辽东军之人?”

    还未等赵驷说完,朱温皱着眉头,突然插嘴问道:“难道就不会因怕死而说谎,说自己是辽东军之人?”

    李存孝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朱温。

    赵驷急忙说道:“属下敢用命担保,那人绝对是辽东军之人!”

    二狗好像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一般,一身飞鱼服,一样的高傲,哪怕身受重伤,虚弱不堪!

    李存孝对自己这位亲信很了解,若没十分把握,他绝对不会是这般言辞。

    “大帅,您还记得以前有传言,说那李悍虎是静乐公主后人吗?”

    “嗯?”

    李存孝和一干人全都愣了一下。

    赵驷指着四个不断挣扎的孩子说道:“静乐公主本是独孤之女,而他们正是独孤家之人,本是从家中跑出来,一路前往辽东,由一名辽东军卒护送,后来那军卒受了重伤,而晋王又围攻我邢州,这些孩子也就无法北上……都怪属下一时忘了他们,这才冒犯大帅,还请……还请大帅看在李悍虎面子上,能……能放他们离去。”

    李存孝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兵荒马乱,几个孩童如何能北上?”

    听了这话,赵驷额头汗水更多了。

    “贤侄此意甚好,几个孩童能一路来到这里,已经堪称奇迹,更何况晋军还堵在北面。”

    听了朱温话语,李存孝皱眉不语。

    马鞭在手心里轻击几下,说道:“先好好安置,向李悍虎询问可有此事。”

    “对了,那辽东军卒尸首可在?”

    “在的,属下用上好棺木安置的。”

    “嗯,一同送过去。”

    赵驷偷偷看了一眼朱温,轻声说道:“会不会激怒李悍虎?”

    李存孝眼睛一眯。

    “嗯?”

    赵驷急忙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四个独孤家的孩子突然出现,打乱了李存孝为宣武军准备的酒宴。

    酒宴上气氛很是诡异,没有觥筹交错,没有高声谈笑,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沉闷饮酒声,所有人都好像成了小老头,全皱着眉头。

    朱温已经自酌自饮好几杯了,皱着眉头又饮了一杯,这才放下酒盏。

    “贤侄与那李悍虎……”

    李存孝听到朱温这么说,就知他是何意。摇头说道:“小侄只与李悍虎有一面之缘,之前也并未得知这些孩子之事。”

    蒋玄晖喝了一杯酒水笑道:“李将军能与李悍虎平分秋色,堪为天下将之首,自不会诓骗我等,只是……辽东十万兵马从北而来,横扫义武军和横海军,此兵势……”

    葛从周看了一眼蒋玄晖和几位老兄弟,笑了笑却不言语。

    李存孝眼睛微角微微动了一下,却只是抬手饮了一杯酒。

    朱友裕笑道:“我军同样有十万大军,更何况还有存孝兄弟,自是不用担心那李悍虎。”

    蒋玄晖看了一眼饮酒不语的朱温,微笑说道:“辽东军在北,我军在南,晋军居中,存孝贤侄,以你只见该当如何?”

    蒋玄晖话语一出,宣武军众将全都微笑起来。

    赵驷有些担心看了一眼李存孝,急忙说道:“辽东势强,晋王手下悍将如云,若我军与晋军交战,势必会两败俱伤,如何防备辽东军?”

    葛从周冷冷看了一眼赵驷,并未跟赵驷说话,而是微笑对李存孝说道:“李将军御下可不怎么样啊!”

    李存孝如同葛从周一般,没有看向他,而是抬手向朱温说道:“伯父请了!”

    说着一杯饮尽杯中酒,偏转头颅看向赵驷。

    “继续说下去。”

    赵驷心下感激,急忙说道:“关外苦寒,士卒甚为悍勇,大帅与李……与李悍虎交过手,自是清楚辽东军战力如何。”

    看到李存孝神色不动,继续说道:“义武军和横海军一共十万兵马,而且还有无定河阻拦,可……可十万兵马依然在月余间灰飞烟灭,卢彦威兄弟身死笼火城,王处直死在了易州,王处存不得不求和以自保。”

    “辽东军现今已经完全夺了横海军地盘。晋军虽强,但围攻我邢州月余,又被我军和辽东军夹在中间,士卒必然恐慌,与我军交战,若我军可迅速获胜尚还好,可若辽东军在我军与晋军交战之时,袭击我军又当如何?”

    “若辽东军与晋军一同袭击我军又当如何?”

    李存孝听了这番话语,点了点头,看向一屋子愕然的宣武军,嘴角微动,向朱温平静说道:“伯父以为如何?”

第190章 娃娃,满意否?

    朱温突然大笑。

    “哈哈哈……”

    “贤侄啊,想不到你军中还有这么一个大才,不知可否割爱与伯父?”

    李存孝瞳孔缩了一下,笑道:“伯父手下人才济济,伯乘可当不得伯父称赞,若伯乘得罪之处,小侄代伯乘给伯父请罪。”

    说着李存孝向朱温举杯示意,一口饮尽杯中酒,亮出杯底。

    朱温摩搓着酒杯,良久这才轻笑饮尽杯中酒。

    “那……伯乘,以你之见,现今当如何?”

    赵驷听了这话,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知道自己把这朱温得罪狠了。

    他知道朱温的意思是什么,是想要投名状,什么样的投名状才会让宣武军满意?

    自然是晋王李克用的头颅了!

    可是……可能吗?

    不说李存孝愿不愿意,纵是愿意又如何?难道让李存孝单枪匹马去闯晋军大营?

    那不是找死吗?

    若让朱温满意,就需要李克用人头作为投名状,这是个死结,一个无法避开的死结!

    赵驷额头冒汗,正在他言穷词尽之时,从外面突然跑进来一小校。

    这小校进来,赵驷心下大喜,急忙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小校面前,小校在赵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驷脸色大变,心下却狂喜。

    所有人都在注意赵驷神色,见他脸色大变,自是猜测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朱温皱眉不满道:“何事这么神神秘秘?”

    赵驷急忙向朱全忠拱手解释道:“小人刚刚……”

    朱全忠却突然指着那小校。

    “你说!”

    小校明显愣了一下,看向一脸平静的李存孝。

    李存孝看了一眼小校,沉声说道:“发生了何事?”

    小校急忙跪地说道:“禀告大帅,辽东李悍虎派遣了使者去了晋营,具体何事不可知。”

    厅堂众人愕然,没人想到会得知如此消息,

    朱温突然轻笑道:“看样子那一只眼运气不错。”

    说着,看向儿子朱友裕说道:“我儿可有胆走一遭晋营?”

    朱友裕笑道:“父帅愿既出令,孩儿自当前往,不过……”

    朱友裕说着又看向李存孝,微笑说道:“存孝兄弟可愿与兄弟一同前往?”

    李存孝手持着酒盏,第一次有些动容,手指不由轻颤了一下,酒水撒出几滴酒水落在手背上。

    李存孝沉默片刻,点头说道:“也好。”

    赵驷大急,想要出口阻止,却听张归霸大笑出声。

    “哈哈哈……某好久未能饮上一饮晋王酒水了,这次自不会落人于后。”

    说完这话,又斜瞥了一眼赵驷,说道:“怎么,赵司马不一同前往?”

    赵驷双腿不由打起颤来,他知道别人去晋营还可无碍,唯独李存孝不行,此去真真可谓九死一生。

    可李存孝已然答应下来,如何?

    赵驷牙齿轻颤道:“小人自……自当一同前往……”

    “哈哈哈……”

    朱温一拍桌面,大笑道:“好好,真豪气,真汉子!”

    “来来,一同饮尽此杯!”

    “哈哈……饮胜!”

    “饮胜!”

    ……

    这场酒宴,赵驷很快就醉了,喝进嘴里的酒水,本来应是甘醇美酒,可到了口中,全是满满苦涩,难以下咽。

    酒宴何时结束的,他不知道,只记得这次要去晋营,这次死定了!

    摇摇晃晃,几次军卒想要搀扶,却被赵驷暴怒推开,李存孝看到一向在军中素有老好人的他这般,心下叹息。

    赵驷摇摇晃晃离开,他真的醉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这节度使府邸中转来转去,大半天也未出府,最后推开一间房门,房门门槛很高,一个没注意摔了个大马哈,几次试图爬起来却未能成功。

    无巧不成书!

    此间正是安置独孤浩这四个孩子的房间!

    独孤浩后背那两鞭子很重,三个弟妹正小心为他涂抹伤药呢,谁料赵驷好死不死推开了房门,独孤晟和独孤敬倌一看是仇人,眼珠子都红了,从床上跳了下来,就要再抓赵驷一个大花脸,谁料到赵驷自己则摔了一个狗吃屎,在地上乱蹬,就是起不来。

    四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怪异。

    “浩哥哥,这坏人好像是……醉了?”

    赵驷一身酒气,又是这般模样,不是醉酒又是什么?

    看着赵驷这般,妞妞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浩哥哥……”

    看着妞妞一脸担忧看着地上乱蹬腿,就是起不来的赵驷,独孤浩尚未开口,独孤晟却恨声说道:“不许去帮他!浩哥现在这般也是他们打的!”

    独孤敬倌连连点头说道:“二狗师傅也是他杀死的!”

    妞妞有些担忧看向独孤浩,独孤浩却一脸平静,想了一下,说道:“扶起他。”

    妞妞忙跳下床铺,却被独孤晟拉住,朝独孤浩怒道:“为何?”

    “难道你后背不痛了?你脸上的烙印不疼了?二狗师傅的仇你忘了?”

    “哈哈哈……说……说得好!”

    赵驷突然大笑起来,坐在地上大笑,自己却满脸泪水。

    赵驷突然痛哭起来,怒骂起来。

    “这狗日的世道!”

    “还……还让人活不活了……还让人活不活了!”

    “呜呜……呜呜……”

    四个孩子一下子被他哭声弄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驷痛哭许久,一脸鼻涕泪水,哪里还像个将军模样,手扶着地面,想要起身离去,却又一次再次摔在地上。

    赵驷努力许久也未成功,干脆四仰八叉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泪眼模糊看向房顶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孩子有资格向老夫报仇,呵呵……老夫该死,可这个世道,谁不该死?”

    “老夫怕啊!是……是真的怕死啊!被围在这城里,看着饥饿的人啃吃着尸体,老夫怕啊,整宿整宿睡不着,唯恐自己成了那样的白骨……”

    “算计来,算计去,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遭啊!”

    “杀人者,人恒杀之……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娃娃,听老夫一句话,永远别想着去杀人,永远别想。”

    四个孩子看着躺在地上的赵驷,面面相觑,妞妞小声跟独孤浩说道:“浩哥哥,这人不是要疯了吧?”

    独孤浩趴在床上摇了摇头,他们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可从未见过这般的情景。

    四个孩子不明所以,赵驷却躺在地上,歪过脑袋看向四个孩子,鼻涕眼泪弄得一脸都是,四个想笑又笑不出来。

    赵驷悲声说道:“你们也别想着报仇了,你们的二狗师傅是老夫杀的……也不是老夫杀的……他是个——勇士!”

    “哼!”

    四个孩子一起冷哼。

    赵驷好像没听到这冷哼一般,眼睛闭了起来,好像二狗再次站在眼前,身体如同标杆!

    “老夫就要死了,娃娃……可满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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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第五本新书《三国之西凉兵王》正在行走的路途,希望朋友能够喜欢、收藏。北唐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唐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唐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