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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2章 煮酒论英雄

    刘寻身子摇晃了一下,忍不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嘴里却不敢呼痛。

    “你们都是猪吗?你还一步十计、百计?一肚子坏水吧?哼!屁本事没有,坏水一堆!”

    李思钰大怒,阿蛮那丫头这么笨,都能教军卒百十个字,小棒头更是厉害,这些家伙竟然还比不上几个孩子,李思钰顿时恼怒了起来。

    “哼!滚回去好好想想!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一点屁用没有,老子养你们有何用?”

    刘寻眼泪都出来了,想要反抗,可一想到李思钰整人的花样,又成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李思钰很是恨铁不成钢,冷着脸把他们轰出大帐。

    就在受了委屈的刘寻和冷着脸的朱友裕离开帐篷,裴贽找了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裴贽有些担忧道:“行乾如此对待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太严苛了些?”

    裴贽犹豫着说出了这些话语,李思钰好像很不在意。

    “小子明白裴相为何担忧,无论小子如何善待他们,他们都会把战败被俘当做一生的耻辱,都会在今后想法设法击败咱们,证明自己。”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很是认同李思钰之言,轻声说道:“确如行乾之言,此次河中之争,行乾不但俘虏了朱友裕、晋王妃、晋王世子,击败了宣武军和晋军,让他们损失惨重,而且还让行乾夺了最重要的谢县、安邑两地盐池,现在看似低头,日后必然再次发生争斗。”

    “宣武军在河北和如今河中,一再战败,可谓损失惨重,如此情况下,东面、南面的宿敌朱家兄弟和时溥已然蠢蠢欲动,再加上行乾虎视眈眈,一副随时兵入河南姿态,朱温在此情况下,不得不低头掏钱,以稳定河南之地。”

    “河东晋军同样面对这些问题,所以他们不得不与行乾讲和,暂时退避。”

    裴贽眉头皱起,看向正在穿鞋子的李思钰,有些不解道:“晋军和宣武军现今实力受损,不得不退避,辽东军看似强大,可同样面对不少问题。河中经此兵灾,百姓急需休养生息,非但不能为行乾提供钱粮物资,反而需要行乾对其供养,河中如此,同州、华州同样如此,而行乾从河北带回的钱粮最多仅够当前所需,纵然获得再多土地,也无力供养其地饥民。”

    “行乾,你已经无力再进行任何一场战斗了,除非你不管百姓的死活!”

    李思钰脸色越来越郑重、严肃,直到裴贽说完这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都说裴相在京城只管刑部上的‘三分地’,事事是个老好人,没想到裴相眼光如此老到!”

    “正如裴相所说,我军的确不能再打了,再打,无论得了多少土地,都会饿死无数百姓,不单单是其他地方,就是河中五州、陕虢、同州、华州同样会饿死无数百姓。不单单是这些,还有来自背后的神策军、王行瑜、李茂贞这些威胁,我军同样面临不少困难。”

    裴贽不解道:“那为何行乾如此......如此折腾朱友裕他们?”

    李思钰走到桌案前,示意裴贽坐下,提起酒壶给裴贽倒了一杯,嘴里叹气道:“说实话,小子并未真的想要折腾他们,而是小子知道,这些人一旦被朱温赎回,今后必然成一大敌,无论你是否优待,都是死敌!”

    “朱友裕是朱温嫡长子,在宣武军的地位很高,是宣武军下一代节度使,小子很清楚这些,至于为何这么折腾他们,最主要的原因,是让他们要有足够忌惮,忌惮小子,让他们在没有把握面前,不敢轻易招惹小子,尽最大可能把战争向后推,为我军争取足够的时间,而我军恰恰缺的就是时间!”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一个无所畏惧的年轻人来说,更容易冲动,小子这么折腾他们,或许会让他们学会谨慎,今后可能更难对付,但是同样的,在面对我军时,他们就会犹豫,犹如小子在他们内心种下了心魔一般,犹豫了,时间也就出来了,不至于让我军时时面对过多的压力。”

    李思钰自斟自饮了一杯,叹气道:“小子在对这些人的态度,想来裴相也看在眼里,应该明白小子为何如此吧?”

    裴贽看着眼前的李思钰,尽管面色还略显青涩模样,可嘴里说的话语,让裴贽感到此子的可怕,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老夫是有些猜测,前些日,行乾对他们进行了分析,之后就发现了里面的不妥,想来行乾是想降服其中几人吧?”

    李思钰给裴贽倒了杯酒,看着眼前颇有威严的老人,脸色犹豫不定,最后叹气一声,说道:“有些事情,小子并不想现在挑明,裴相知道,小子是想降服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这点不假。”

    裴贽一边小饮了一口酒水,看着李思钰面色犹豫不定的样子,就知道里面的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就见李思钰皱着眉头说道:“天下节度使,能够称霸一方的节度使,裴相是否可点评一下?”

    裴贽没料到李思钰会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看向李思钰,有些不解为何他会如此一问,看到李思钰一脸严肃,裴贽也严肃了起来,皱着眉头沉默了起来。

    裴贽开口说道:“淮南节度使孙儒……”

    李思钰听到“淮南”两字,立即伸手阻止,说道:“自古江南之地只能偏安一地,江南乃繁华之地,胭脂气盛,英雄之气素来偏弱,北地祸乱之时尚好,一旦北方平定,江南自平!”

    “再说,孙儒乃残暴之人,又非江南之人,很难在江南立足,仅以残暴戾气之能,离死不远矣,实乃冢中之骨,不提也罢。”

    裴贽想了想,微微点头,自秦汉以来,江南的确非天下雄主之地。

    裴贽张嘴说道:“西川王建如何?”

    李思钰想也没想,摇头说道:“川道之难难于天,虽有‘天下未乱,川已乱;天下已平,川未平’之说,但这是因为川道艰难之故,自成一国。”

    “同样,想要出川也非易事!”

    李思钰手指轻击小几,轻声说道:“王建本为一无赖子,其后贩卖私盐,继而从军,为忠武八都都头,为禁军神策军都将,按理说他应与我义父最为亲近才是,可其人身居忠武八都,却拜入田令孜门下,之后被踢出忠武八都,跟随田令孜入川为将。”

    听着李思钰话语,裴贽轻轻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听李思钰说道:“王建能从贩卖私盐,继而担任忠武八都都头,自有其能,否则大伯也不会让其身居如此高位,但是之后又拜入田令孜门下,可见此人乃背主叛离之人,后来王建夺了西川,也算是验证了此人品性。”

    “此等品性之人与朱温差不多,可威霸一时,死后必然致使属地动荡!”

    李思钰也不用裴贽评论各节度使了,自言自语起来。

    “王建虽与朱温一般狡诈,可毕竟身居西川险地,为害不过一地,终非天下霸主。”

    “徐泗节度使时溥,南有残暴孙儒,北有更加强大的朱温,夹在其中的徐州终将为他人所夺。”

    “山东三镇皆为一家,原为淄青平卢节度使,其后一分为三,王师范年幼,又是朱家兄弟旧主之子,若无强大的宣武军,三镇或许会相互厮杀,最终合为一个强藩,但是现在么……西面有宣武军,北有横海军,能勉强偏居一地就不错了,想要逐鹿天下,呵呵……”

    李思钰说到这里,轻笑了起来。

    “河北现今有幽州节度使马仲安,横海节度使李存孝、义武节度使王处存、成德节度使王镕、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至于还有一些其他的杂鱼不说也罢,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陷,想要逐鹿天下……很难!”

    裴贽皱眉道:“以李飞虎之悍勇也不可吗?”

    李思钰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李飞虎悍勇之名堪比楚汉霸王,但争夺天下,终究非武勇即可,李飞虎或可称霸一时,但绝非天下之主!”

    历史上这种勇霸天下之人历朝历代都有,但都非天下之主,可为良将,非人主之人。这种人都有一个显著的缺陷,就是不懂政治妥协和暂时的退让,或许这种人都有一种勇往直前的勇气,这才成就了勇武天下的英名,但终究还只是将军罢了。

    从李思钰与李存孝的交往来看,李存孝的确就是这种品性,河北诸镇哪个不是滑头一个,要说河北诸镇当中,谁或可成就一番霸业,李思钰或许会选择马仲安这个匹夫。

    但是马仲安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李思钰不确定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裴贽想了想河北诸镇情况,慢慢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李思钰说辞。

    李思钰又说道:“关中藩镇现今也只剩下了王行瑜三兄弟和李茂贞、李茂庄两兄弟,这是小子需要今后解决的,不提也罢。”

    “环顾天下诸多节度使,也就只有河南的朱温和河东的李克用有称雄天下之资!”

    裴贽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低头倒酒的李思钰,心中暗道:“应该还有你李悍虎吧!”

第403章 满意否

    “李克用和朱温都是从黄巢之祸崛起的,河东西有黄河、吕梁山,北有长城、东有太行山,南有太行与中条山,境内又有胡人杂居其中,其地之人性坚而悍勇,居高临下,可谓天下之资。”

    “河南地处中原,虽为四战之地,但素来钱粮、人口众多,周围藩镇皆为弱藩,唯有北地河东强敌。”

    “李克用、朱温之下良将众多,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只能静等其后争夺。”

    李思钰叹了口气,说道:“我军若不入关,河东、河南必会有其一得天下!”

    “小子说这些与裴相,就是想告诉裴相,关中之地虽为天下王霸之地,但这也只是地利!”

    “称霸天下者,天时,地利,人和!关中先天占据称霸之地,近些年一年冷一年,旱灾、蝗灾一年比一年频繁,关中雨水较少,除却京畿之地和河套之地,关中其余诸地皆非产粮之地,如今又战乱频繁,粮食更加稀少,天时不在我啊!”

    “至于人和……”

    李思钰提起“人和”就忍不住叹息了起来,说道:“自安禄山叛乱之后,禁军将领挟持玄宗,朝中就不再以武将统兵,其后文臣白志贞丢下德宗,带着神策军独自逃跑,自此德宗不再信任文臣,文官武将不可信,这才最终确立了宦官统领禁军之职。”

    李思钰抬头看了看张嘴想要辩解的裴贽,可最后裴贽也未说出一个字来,只是深深叹息一声。

    李思钰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宦官虽恶,在朝中时有欺辱大臣之事,甚至杀帝废帝也非难事,可裴相想过没,若无这些可恶的宦官,大唐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这……这……唉……”

    裴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反复复几次,最后只能无奈叹息。正如李思钰所说,宦官这个特殊的群体数次挽救了大唐,若非他们的存在,大唐或许真的早就不存在了吧。

    李思钰叹气道:“阿父是此时最大的宦官,可没了阿父,还会有其他的宦官,这是无法避免的,终究还是因为文官无能,武将背主!”

    “裴相别这么看小子,小子说的是事实,朝中那些文官大臣如何争斗,您老比小子更有体会,相互扯后腿,一个比一个厉害,可具体去做事的又有几人,就算去做了,又有几人可成事的?西川之事、河东之征讨这些还不够吗?”

    裴贽嘴里更加苦涩起来,李思钰所说都是文官去操作的,首相韦昭度主持西川,结果西川丢给了王建;次相张浚主持、次相孔玮支持的河东征伐之战,十万禁军一战皆没!

    这两次征战,韦昭度丢了皇帝大臣逃跑避难之所,张浚丢了朝廷手里仅有的兵卒,再无还手之力。两次征战,不但死伤惨重,钱粮花费无数,更重要的是把朝廷变成了没有任何遮体衣物的女人。

    看到裴贽一脸灰败,李思钰觉得自己有些不妥了,是不是对这老头打击太大了点。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朝廷就像是世家大族的角斗场,放眼看去,朝廷诸相无一人是贫寒之家,四品之上无一人是贫寒之家!”

    “家国天下!家永远在国之前,这无可厚非,可国破家如何可寄身?覆巢之下岂能完卵?或许你们会把鸡卵分开,或在李克用身上,或是朱温那里,或是他们身边都有,或许这就是你们世家豪门生存之道!”

    李思钰一想到这些老妖怪、老狐狸存身之道,他就有些泄气,正因为如此,他们往往更加剧了朝廷灭亡的速度,更加剧了扯后腿的力度。

    他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毕竟任何家族想要获得他人的接纳和信任,那就需要投名状,大唐再如何破落,那也是天下之主,还有那么一个遮脸布的大义在身上。

    大义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是个大杀器!

    一个节度使击败了另一个节度使,在这个世道,会造成无数饥饿致死的百姓,会有无数官吏、兵卒需要安抚,想要很快吞掉消化,那就需要大唐的认可,需要一个“大义”的存在,否则得到了也不能安稳下来。

    而朝廷就有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大义”!

    想要让朝廷承认,想从朝廷手里拿到这个“大义”,仅仅依靠武力胁迫是不够的,这个时候,那些心怀二心的文臣就显露出足够的价值来。

    成为一个世家豪族的显著标志,就是拥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并非仅仅只在一地,而是各地都有些,只不过是多少罢了。

    天下分崩离析在即,各地田产地契都在各节度使名下,朝廷又无力威慑天下,这些大族世家们与外藩交好也在所难免。

    李思钰知道这些,裴贽身为裴家之主,更有亲身体会,两人一时沉默了起来。

    裴贽从李思钰手里接过酒壶,与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水。

    “行乾,你说这些与朱友裕又有何干?”

    李思钰看了一眼裴贽,这才饮了一口酒水,说道:“小子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世家豪族之事,但是小子要提醒你们,寄身他人门下虽可活命,可毕竟是在他人屋檐下,而当今各藩镇少有恭谦温和之人,多是暴戾残忍之人,把自己家族命运交给他人,与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相比,哪个更好?这无需小子多言吧?”

    裴贽轻轻点了点头,知道眼前这位尚还青涩的关外猛虎要进入主题了,脸色郑重了起来。

    “能够自己掌控自己家族命运自然是好事,虽陛下为天下之主,可实际如何,老夫不说行乾也知,若非无奈,老夫自然不希望朝廷就此倒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大唐历经三百年,早已过了动辄一言屠灭大臣一族年代,这样的朝廷与士大夫共天下没区别,你们不想大唐就此结束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朝廷如今需要一个‘人和’的朝廷,一个可让文武共存的朝廷!”

    裴贽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李思钰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李思钰看到疑惑不解的裴贽,决定把事情再挑明些,开口说道:“武者,止戈。意为平息战乱,还国之国泰民安。此为武德!”

    “如今天下武将,多为无武德之将,忠武八都之都头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此等八人如今又有几人忠心护国?”

    “所以,朝廷不信任武将,小子虽被诸位一再扯后腿,小子尽管有时恼怒异常,也未真正恼怒诸位朝臣,也未就此舍离朝廷,任大唐就此倒下,与这有很大的关系。”

    李思钰一脸郑重之色,说道:“文官不善战阵厮杀,如阿父此等宦官,虽贵为中尉,看似掌控神策军,实则一监军罢了!战阵厮杀终非宦官之能,实际上还是将领握有军卒之权!”

    “说来说去,究其根本,还是转到武将身上!还是因朝廷无武将可用,无忠于朝廷的武将!”

    “裴相,你难道就没发现,小子在河中布置吗?为何韩都、高思继手里的兵卒仅仅只是河中军卒?同州独孤战麾下也只有河东、河南俘虏军?”

    裴贽之前有过猜测,只不过从未与他人说起过,他不敢去碰触这些事情,唯恐激怒了李思钰,今日从李思钰嘴里说出这些,让他不住吃了一惊,身体也轻颤了起来。

    李思钰没有在意裴贽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这些本就给你们准备的,甚至小子不断羞辱朱友裕他们,折腾他们时也区别对待,目的也确如裴相所想,小子的确是想要收服其中几人,这些人也是为你们准备的。”

    “裴相身为朝相,久居中枢,为官一生,自是明白如何‘治人、治官’之道。”

    “治人、治官也好,治将也罢,无非是恩威并重,一支军队,说是统兵大将最重要,其实这不过是个假象,最重要不是什么统兵大将,而是最普通的军卒,而军卒又从何而来?来自最普通百姓!”

    “河中五州、陕虢、同州这七州,小子回到潼关后,就该准备征召官吏了,官吏从何而来,还不是你们掌握的文人士子?”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得民心?无非是让百姓吃饱肚子,身上有衣服可保暖,受了冤屈可有人为其伸张正义……这些都是你们这些官吏需要去做的,百姓满意了,领军大将就是想造反背主,根本无需你们开口,那些有家人的军卒就会剁了将领。换个不确定的他人来治理,与现在就让自己吃饱穿暖,为自己伸张正义的好官吏相比,就是傻子也会选择眼前能看到的好官吏,谁也不能保证换一个人就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李思钰说道这里笑了起来。

    “这些地方的官吏交给了你们,获得了百姓的支持,掌握了军队物资供给,再配以一些小手段,那些领军大将自然俯首听命,等我军离开返回关外,你们自然可独立于世。”

    “这些降将无不是久经战阵之人,战阵厮杀娴熟。高思继因急功近利致使幽州战败,但此时沉稳了许多,今后未必不会成为史书名将。”

    “横海军没了,韩都也成了无主之将,稍加调教,自可成为其效忠之人。”

    “朱友裕诸人,被朱温赎回者不会超过三人,剩余者,必是心灰意冷之人,只要恩泽信任有加,得其效忠并非难事!”

    李思钰轻轻捻动手中酒杯,抬眼看向裴贽,轻声低语:“不知……裴相满意否?”

第404章 门庭若市

    “不知……裴相满意否?”

    词语一出,裴贽脑袋如被万雷轰顶,痴痴呆呆看着李思钰,长大着嘴巴,却连一小口空气都吸不到腹中,如同一条窒息的鱼。

    李思钰不去看如此“可笑”的裴贽,低头自酌自饮,沉默了许久,李思钰才幽幽说道:“所有抉择都放在裴相面前,这些官吏如何选择,全由你们自己心意,选择让百姓满意的官吏也好,选择贪婪残暴的官吏也罢,全由你们自己。”

    “民心就放在那里,军卒的心也放在那里,将领的忠诚也在那里,你们如何选择全由你们,我军戍守长安结束后,就该返回关外,小子的妻儿还等着小子呢。”

    说完,李思钰也觉得自己真的很疲惫了,来到床前,脱去鞋子,再次爬上床铺,蒙头大睡,再也不理会坐在木墩上,痴痴呆呆看着他睡觉的裴贽。

    裴贽痴痴呆呆,看着李思钰爬上床,看着他蒙头侧卧呼呼大睡,连面都不给他看见。

    良久,裴贽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又重重呼出,一连数次,想压也压不下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

    若是平日里,看到李思钰这般懒惰惫懒模样,裴贽心中定然不爽,不满他不尊重他这位朝相行为,可此时一点不满都无!

    坐在木墩上良久,这才起身,深深向呼呼大睡的李思钰躬身行大礼。

    裴贽轻轻退出了大帐,刚刚退出大帐,这才发现外面站着两人,正是杜让能和杨复恭!

    看到两人一脸震惊模样,裴贽就知道帐内那位甚至都未与杨复恭说起过。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再次深呼吸一次,这才默默离开这顶大帐,好像唯恐打扰了里面那个过分年轻的将领。

    三人默默退开,已经远离那顶帅丈数十丈了,三人依然还是沉默不语。

    直至看到少了一条手臂的牛存节,看着他扛着一杆李思钰的帅旗从眼前经过,看着牛存节,裴贽这才轻声说道:“中尉大人,老夫突然有些嫉妒起了你了,若李悍虎是我裴家子孙该多好啊!”

    杨复恭咧嘴笑了起来,犹如弥勒佛一般。

    “嘿嘿,咱家也未想到那孩子竟然如此算计,就是不知两位可否满意?”

    杜让能叹气一声,说道:“错了,错了啊!”

    杜让能突然向杨复恭深深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这一礼本该向行乾行礼,中尉大人代受吧。”

    杨复恭一点都没避让的觉悟,硬生生受了一礼。

    “我儿已经把事情全倒了出来,不知两位朝相当如何?正如我儿所言,你们如何选择,这些都是你们的事情,我儿既然说了不想多问,咱家身为我儿阿父,自然没理由不支持!”

    杨复恭摆了摆手,背着双手向自己帐篷走去。

    看着杨复恭渐渐离去,两人沉默不语。

    裴贽看了一眼杜让能,转身就要离去,杜让能叹息一声。

    “敬臣,你就如此不信老夫吗?”

    裴贽身子一顿,回身看向杜让能,静静看了数息,轻声道:“此事……朝廷诸臣之争,陛下之虑……行乾之意虽好,可......杜相应该明白的。”

    杜让能眉头皱起,李思钰想法虽好,就算现在说动了裴家和杜家,但朝堂上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家族,其余家族能否信任李思钰?

    杜让能默默看着裴贽离去,没有再阻止,而是静静站立思索,寒风瑟瑟,吹起这位朝相一缕白发,显得尤为寂寞。

    朝堂上历来都是个大泥潭,利益交织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扯不断!河中之地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落入裴家的囊中,惹得无数人眼红,朝堂上还有一些人寄望着杜让能能够为他们争取一些利益,可随着晋王李克用返回太原,辽东军东进陕虢,朝堂上的大臣们就明白了,河中再无变故,河中五州成了裴家之地。

    人就是这么回事,患寡不患均。

    如此大的肥肉,他人无法插嘴,裴家一家独食,朝堂上自然会有无数大臣嫉妒不满,长安城也就出现了关于裴家叛逆之言。

    李晔是犹豫的,河中五州落入裴家人手里,这件事情与他无关,辽东军也从未经过他的同意,这让李晔心中不满。大唐如今看似还是大唐,实质上如何,李晔心中很清楚,天下节度使姓李的好几个,可没一个是他们皇亲国戚之人,在得知辽东军有意让出河中五州,李晔心中就像着了火一般。

    李晔为何如此恼怒杨复恭?按理说杨复恭支持了他的登位,作为利益交换,李晔同样也应该给予杨复恭支持,支持杨复恭掌控神策军,可为何两人最终又形同陌路、兵戎相见,主要还是因为兵权的缘故,但最终矛盾冲突的发生,还是因为杨复恭阻止了皇亲国戚试图就任节度使之职。

    两者看似毫无关联,其实里面纠葛很深。

    安史之乱,禁军丧失殆尽,玄宗、肃宗西逃,宦官李辅国沿途征召兵卒,重立十万禁军,宦官由此执掌军权。李辅国重立十万禁军,有挽救大唐社稷之功,其后张皇后欲废肃宗所立太子李豫,李辅国又在此时力挺李豫登基,其后李豫却遣人刺死李辅国。

    代宗广德元年,吐蕃陷京师,宦官鱼朝恩领神策军自陕来迎驾,护送代宗返京(神策军自此为禁军一系),其后,代宗与朝相元载设计杀鱼朝恩。

    鱼朝恩死后,神策军落入朝臣之手,德宗建中二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其子李惟岳请奏为留守,德宗不允,之后爆发了“四镇之乱”、“泾原兵变”、“朱泚称帝之乱”“奉天之乱”。建中四年,泾原乱兵入京,德宗出逃,文臣白志贞统领神策军独自逃亡,唯有宦官窦文场、霍仙鸣率内侍亲卫护佑,并沿途征召散乱军卒,至此宦官重新夺回禁军大权,但因宦官剥夺了文官的兵权,重执神策军,得罪了朝堂文官,其后霍仙鸣中毒而死。

    僖宗元年黄巢乱军入京,宦官田令孜领神策兵拥僖宗逃西川,其后宦官杨复光立忠武八都,黄巢之乱平定后,神策军损失惨重,宦官田令孜欲重立神策军,经历过兵乱的长安财政空虚,田令孜欲夺河中盐地,致使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与河东节度使联手战神策军使田令孜、邠宁节度使朱玫、汴州节度使朱温,朱玫战败,田令孜害怕朱玫降罪,执僖宗西逃,其后朱玫占帝都,立襄王为帝,田令孜让位于杨复恭,入西川为监军使,其后田令孜死于养子王建之手。

    宦官数次在帝王逃离京师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不是说宦官就很好,很忠诚可靠,但是宦官的确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这是无可置疑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有争斗,没有宦官,文官同样争斗不休,宦官贪婪,文武官吏胃口同样也不小!

    大哥不说二哥,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宦官话语权没文官话语权多,没有文官嘴大罢了,政治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利益之争!

    哪怕裴仲德也是文官体系之内之人,但是他得到了河中五州,这就是原罪!

    朝堂上争争吵吵,哪怕在河中节度使最终确定后,依然暗流汹涌。裴家老宅门前马车云集,矮矮胖胖的裴素在门口招待每一位前来之人,脸上笑容自始至终都未停过。

    “裴家老十,你裴家可算是飞上了枝头啊!哈哈......”韦家老祖韦邕拉着裴素手臂大笑。

    裴素看着这个马脸的老头,心底一阵嘀咕,嘴里却说道:“谁不知道你韦家为长安之首,你韦老三如此说,可是打我裴家脸面啊!”

    韦邕顿时苦笑起来,说道:“你裴老十是在打我韦家脸面啊!我韦家可都快掀不开锅了,什么都不说了,今日老夫前来,你们裴家可不能不给老夫一个面子,否则老夫可不答应了啊!”

    裴素心下苦笑,嘴里却笑道:“你韦老三都这么说了,我裴家就是想拒绝也无法拒绝......”

    “欸欸,你们两个老不死说什么呢,老夫可还在呢!裴老十,我柳家要一州刺史不过分吧?”柳奎伸手抓住裴素的衣领,一脸威胁的模样。

    裴素看着身高体胖的柳奎,面上露出苦意,叹气道:“柳老五,不是老夫不答应,这事情最终还未定下呢,还不知道李悍虎是个何种章程呢。”

    柳奎摇晃了一下裴素,老脸凑到裴素面前,一脸威胁意味。

    “裴老十,你这老小子是不是又想挨老夫的拳头了?没定下?骗鬼呢!”

    崔家族老崔昇之忙凑上前,一脸感兴趣模样问道:“柳老头,你可有听说了什么?说来大家听听。”

    柳奎看向几个老友都一脸感兴趣模样,他也不扯裴素衣领了,捋须得意道:“老夫可是得了确切消息,李悍虎除了不允许裴家插手军卒,政务上全由他们裴家处置。”

    “啊?柳老头,这河中军务不在裴家之手?”崔昇之一脸诧异模样。

    柳奎看了一眼崔昇之,不屑道:“还不是你们崔家惹恼了李悍虎,否则岂会有此事发生?”

    崔昇之听了这话,很是不满道:“这还全都怪我崔家?难道你们柳家就未同意吗?”

    柳奎登时有些恼怒了起来,崔昭玮所做之事,他们柳家的确也掺和了些,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崔昇之说这话犹如打脸一般,岂能不怒。

第405章 逼宫

    “行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必要争这些么,老夫可是得了一个确切消息......”杜承崴拉开崔昇之和柳奎。

    崔昇之好像很在意一些“消息”,顾不得与柳奎争执,急忙问道:“杜老七,速速说来听听。”

    杜承崴看了一眼裴素,又看向柳奎,笑道:“刘老头,老夫知道的与你的有些不同。”

    “哦?难道你杜家知道的更多些?说来听听。”柳奎也有些好奇了。

    裴素脸上汗珠登时流了出来,知道这些老家伙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急忙上前拱手说道:“各位各位,能不能给我裴家一个面子,还是谈风月的好......”

    崔昇之有些不满道:“裴老十,你这可不讲究啊,你裴家吃肉,总得给我们些汤水喝吧?”

    “吃肉?喝汤?什么玩意!哼!”

    一声冷哼传入人群,崔昇之大怒,忙看向外围,正见到裴庆龙行虎步走来,脸上恼怒之色让崔昇之有些畏惧,众老头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裴庆来到众老头前,怒道:“诸位也是大户之家,堵我裴家之门是何意?”

    韦邕看了看几个有些畏缩的老家伙,心中直摇头,刚才还把裴素欺负的不要不要的,现在“诨人”裴庆来了,又都成了鹌鹑一般。

    裴庆看向裴素皱眉不已,心下很是后悔,后悔当年把这个十弟欺负的太狠了,致使养成了如今胆怯模样。看到这种情况,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对这些混蛋欺负老实的裴素很是不满。

    当然,裴庆也知道为何他们会欺负裴素,一想到这些人的目的,裴庆就有些恼怒,正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扫到一家丁急匆匆打马跑来,看到此人,裴庆立即闭上了嘴巴。

    韦邕看到裴庆如此反应,忙回头,只见一个军卒模样之人,打马来到府门前,尚还未停稳,这汉子就跳下了战马,匆匆跑进院子。

    裴小七看到院中一群老大人全看了过来,本来已经把右手伸进了怀中,又抽了出来,来到裴庆身前,单膝跪地。

    “小七见过老家主。”

    裴庆自然发现了小七小动作,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先去后堂吃些东西。”

    “诺。”

    小七起身就要离开,崔昇之突然伸手拦住,笑道:“这位小兄弟是从河中之地过来的吧?”

    小七看向裴庆,裴庆一脸阴沉,说道:“下去吧。”

    小七点了点头,正要大步离去,刘昱伸手拦住,笑道:“这位小哥身上应有河中的信件吧?”

    崔昇之看向裴庆,拱手笑道:“戒之,河中之事事关天下安危,不如我等老朽一同观赏这位小哥怀中之信件,如何?”

    裴庆眉毛一挑,看的裴素心头狂跳,他知道七哥这是真的怒了。

    果然......

    “哦?”

    “小七,去后堂吃食。”

    小七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大步向后堂走去,这次再无他人敢拦住。

    场面登时冷了下来。

    韦邕看着冷着脸的裴庆,其余诸人脸色也不是很好,笑道:“老喽,若是当年,这点寒冷还真算不得什么。”

    裴素急忙说道:“对对,这天气还真冷!诸位别在这儿了,不如入屋暖和一下。”

    说着拉着韦邕向前堂走去,众人也觉得这么“冷”下去也不是个好事,沉默着跟在裴素身后,唯有背着双手的裴庆未动丝毫。

    不时会有老头回身看向背手不动弹的裴庆,裴庆也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直到这些老头不见了踪影,裴庆这才背着双手,缓步走向后堂。

    长安一再遭受战乱,不但是长安之地的百姓贫苦,就是裴家这种大族日子也不是很好,小七的饭食很简单,一张馕饼,一碗几乎没有任何盐味的汤水,或许小七一路奔劳,实在是饿得狠了,丝毫未发现此时裴庆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狼吞虎咽。

    裴庆走到小七背后,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小七这才惊觉到裴庆的到来。

    “老家主......”

    “不忙不忙,先吃饭。”

    小七忙放下碗筷,手掌刚放进怀里,又警觉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无人,这才掏出一个小油布包。

    既然裴庆此时前来,自然是为了他怀里的东西,小七拿出油布包,很恭敬递了过去,嘴里说道:“家主说,此布包必须亲手交到老家主手里。”

    裴庆接过这油布包,双手颤抖了起来,眼睛却看向小七,嘴里说道:“敬臣可还有话语?”

    小七摇了摇头,说道:“家主只是让小七把东西交到老家主手里,并未说其他。”

    裴庆点了点头,小七很懂事的走出厨房,站在外面,双手按在腰刀之上,好像随时出刀杀人一般。

    裴庆深吸一口气,这才把小油布包放在厨案上,颤抖的双手轻轻解开。

    小油布包包裹的很仔细,一层又一层,随着颤抖的双手不断打开,最后露出一个小木匣子。

    裴庆仔细检查了一下小木匣子的封口,这才放心了下来,裴庆从脖子上取下一串钥匙,从这数把钥匙中挑选一个。

    随着小木匣打开,露出里面几封信件。

    按照顺序,裴庆一一摆放在眼前,深深吸了口气,裴庆开始一封一封看了起来,双手却越来越抖动,好像轻薄的纸张如同万钧一般,几乎拿持不住。

    裴贽深吸了一口气,闭眼静静平息心中的激荡,直到恢复了古井不波,这才睁眼,一一把这些信件收好放入小木匣中。

    “小七。”

    裴庆向门外喊了一声。

    小七听到裴庆召唤,大步走了进来,抱拳行礼。

    “老家主。”

    裴庆把小油布包递到小七手里,一脸郑重之色。

    “暂时由你保管,晚上送入老夫书房,你要确保此物万无一失,人亡物在!”

    小七瞳孔一缩,郑重点头道:“小七以命担保此物。”

    裴庆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七肩膀,说道:“从今日起,你为我裴家子孙一脉!”

    裴庆说完大步离去,没有回头去看跪在地上的裴小七……

    裴家是豪门,府邸看起来不似多么奢华,但了解之人可知裴家之规格极高,看着好似平常的阁廊,其实所有廊柱都是中空的,只不过现今家族困顿了些,否则再如何严寒,裴家也如春暖之时。

    裴庆背着双手,看似与往日无甚区别,可背在身后紧握着的拳头,就知道他的内心是如此的不平静。

    穿廊过阁,一路缓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狂跳。今日裴家来了不少老头,不少京城内豪族的族老,裴庆知道这些人是何意思,若是之前他裴庆或许会让步一些,但是看过信件后,他决定绝不后退!

    除非……

    裴庆一边缓行,一边摇头,心中感叹那个异类的关外小子之霸气,同时也认为李思钰有些想当然了,想要文臣同心合力……

    想到这些,头颅不由缓缓摇了摇头,尽管对李思钰的想法还是觉得简单了些,可这对他们家族来说的确是天大好事。

    前厅大门洞开,里面坐着十数个老者,静静闭目坐着,谁也没开口说话,这让陪坐的裴素额头冒汗,他很想打破这种寂静,很想把他们赶走,可无人理会他。

    都在等一人!

    裴庆缓缓走进寂静的厅堂,静静走到主座上坐下。

    “怎么?诸位前来是逼宫吗?”裴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声音冰冷。

    崔昇之看了一下其余老者,见他们都睁眼看向裴庆,笑道:“裴老七,你也看过了河中送来的信件,如何?不如与我等老友说一说。”

    裴庆轻笑一声,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人精,自己这么久才来到这里,自也能猜到他已经看过了信件。

    裴庆笑了笑,看了一圈老者,这才开口说道:“看过了如何,没看过又如何?河中之地已经没了悬念,你们还能与辽东小子厮杀不成?”

    裴庆话语一出,所有人眉头皱了起来。

    崔昇之心下有些恼怒起来,冷声道:“河中五州,再加上陕虢,六州之地,你裴家吞的下吗?”

    裴庆深吸一口气,笑道:“我裴家胃口一向还好,这点不用诸位担心。”

    杜承崴皱眉道:“也罢,你们裴家门人尚还有一些,不过,裴兄,你们裴家并非是将门之家,这河中总督是不是让与朝廷?”

    杜承崴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全一脸疑惑看向杜承崴。

    韦邕皱眉道:“老夫知道你家杜相前往河中,所知之事定然不少,不过老夫对这‘总督’有些不解,老杜,不如与老夫说一说。”

    杜承崴看向一脸沉静的裴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才看向韦邕,笑道:“呵呵……这总督么,即总理督战之意,是关外小子自己弄出的玩意。”

    韦邕静静想了一下,说道:“也就是说,这河中总督,执掌着河中所有兵马了?”

    杜承崴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关外小子以横海军降将韩都为将,领兵一万坐镇晋州,防御河东晋军。”

    “以幽州败将高思继为将,坐镇陕虢,防御河南宣武军。”

    “此二人兵卒皆为原河中兵卒,辽东小子欲令立一个河中总督,此二将皆受其辖制。”

    “什么!”

    满堂皆惊,齐齐起身看向一脸阴沉的裴庆。

第406章 裴家之谋

    “戒之,不知此事可真?”

    韦邕一脸期望看向阴沉着脸的裴庆。

    “戒之,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轻而视之……”

    裴庆冷冷看向杜承崴,冷笑一声。

    “哼!好手段啊!”

    随后又看向韦邕,面无表情道:“确有此事!李悍虎欲立河中总督,督战防备河中之事。”

    众人听到裴庆承认此事,整个厅堂犹如压抑到了极点的火山爆发了一般,整个厅堂都乱了起来。

    “什么?竟然会有此事?”

    “不行,此事如此之重,必须遣重臣前往主持!”

    “河中兵马数万,这……这……”

    “此事必须速速禀明陛下……”

    “……”

    裴素一脸担忧看向阴沉着脸的裴庆,裴庆好像感受到了裴素担忧,向裴素轻轻点了点头。

    整个厅堂都乱了套,唯有数人沉默不语,其中就有柳奎。

    柳奎看着乱了套的厅堂,眉头皱起,犹豫着看向裴庆,最后却转头低声与身旁的裴素说道:“老十,你可知李悍虎是何种章程?”

    裴素一脸担忧看着乱了套的厅堂,满嘴苦涩道:“若俺说,俺也不知此事,不知柳侍郎可信?”

    柳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我相交多年,岂能不知你裴老十的品性,不过……此事麻烦了。”

    裴素皱着一张苦巴脸,又有些恼怒了起来,恨恨道:“没想到竟然被杜老鬼阴了!”

    柳奎看了一眼正在与人激烈讨论的杜承崴,摇头叹息道:“朝廷最缺的就是军卒,而河中数万兵马,又有辽东军名下大将,此事麻烦啊!”

    裴素自然知道柳奎的意思,乱世兵为王,有数万兵马在手,无论谁得到这个位子,地位都会像坐火箭一般,迅速提升。

    长安大大小小世家豪门无数,可就是活的憋憋屈屈,别看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侍郎一级,但是面对一个小小的千人都头,那都得跟孙子一般去讨好,无人不渴望手里有数万兵马,为此不惜生死一战!

    裴素心下叹息一声,这事太突然了,没有给他们裴家任何时间策划的机会,一想到那个混蛋把他们裴家放在火上烤,裴素心中忍不住冒出怒火来。

    柳奎碰了碰裴素大肚腩,轻声道:“裴老十,我柳家有个子孙不错,老夫也不贪图什么总督,能不能给个机会,让那小子跟着李悍虎身边几日?”

    裴素一愣,看向柳奎,一脸吃惊,脱口而出。

    “你是说你那孙子……”

    柳奎点了点头,轻声道:“正是我那大孙子,如何?”

    裴素不解道:“正勇不是就要婚娶了吗,此时……是不是不妥?”

    柳奎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老夫是算活明白了,这个世道,依靠谁都无用,只有依靠自己,李悍虎所做之事,老夫一直都在揣测,现在算是明白了些,把正勇放在李悍虎身边,或许我柳家也有一存身之所。”

    裴素轻轻点了点头,世家豪族有这传统,他也明白,关外那小子看似胡闹,可每每都会出现让人意料不到的结局,事后推演后,才发现那小子有多厉害。

    裴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向柳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正勇这孩子不错,能有个好的去处,老夫也是欢喜的,不过此事不急,过些日老夫带着正勇去一趟潼关。”

    柳奎大喜,轻轻碰了碰裴素的大肚腩,表示感谢,裴素却无奈苦笑,这家伙都一把年纪了,还与当年一般。

    在裴素与柳奎轻声低语时,厅堂上纷纷扰扰慢慢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一脸阴沉的裴庆,整个厅堂登时冷了下来。

    “戒之,你裴家总要表示一下吧?”杜承崴看向裴庆。

    裴庆嘴角露出不屑,一脸讥讽。

    “表示?表示什么?让你杜家来担任这总督一职?”

    杜承崴丝毫不在意裴庆不满态度,笑道:“河中总督意味着什么,老夫想来诸位都明白,如此之重一职自然要慎重考虑,若是朝廷认为我杜家可胜任此职,我杜家也绝不退缩。”

    “啪啪……”

    裴庆轻轻鼓掌了起来,笑道:“好啊!说得真好!可此职好像……好像需要李悍虎点头方可吧?”

    杜承崴眼中露出得意的笑容,心下冷笑,正等着你这一句呢。

    杜承崴向众老者拱手,最后才看向裴庆,一脸诡异,看到杜承崴如此表情,裴庆心下顿生不祥来,果然……

    “老夫……怎么听说,这河中总督是以你裴家推荐为主呢?”

    裴庆心中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把杜承崴打死了事。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之前他们也担心李思钰会从中介入,没想到杜承崴会说了这么一句,也就是说他们裴家才是关键。

    韦邕看向裴庆一脸恼怒盯着杜承崴,轻咳一声,说道:“此事太大,一时间也无法处置,不如我等先回去细细商讨一番?”

    崔昇之心下五味杂陈,看到好事全被裴家得了,不由地有些埋怨起崔昭玮起来,按理来说,李思钰的妻妾原配是他们崔家之女,以此关系,他们崔家不至于到这一步才是,可是正因崔昭玮所作所为让李思钰很不满,崔昇之心下不住埋怨崔昭玮,纵然想拴住那头“悍虎”,也不应该做的如此明显啊!

    听到韦邕这样说,崔昇之看到不少老者点头,开口道:“正该如此,此事太过突然,又如此重大,的确是该好好商讨一番。”

    裴素张嘴想要说话,裴庆却盯了过来,裴素只能闭嘴不言。

    裴庆点了点头,冷声道:“也好!那就三日后再聚好了!”

    裴庆衣袖一甩,起身迈出一步,又停顿了一下,看向众人,冷声道:“老夫累了,先走一步!”

    话语刚落,裴庆大步离去,丝毫不理会众人一脸恼怒之色。

    韦邕无奈摇了摇头,心下叹息一声,他也不想如此得罪裴家,只是此事的确太大了,大到了他们韦家也不得不想争夺一番。

    杜承崴看到恼怒离开的裴庆,心下很是得意,嘴上却说道:“此事如此重大,诸位还请莫要谣传出去,激怒了李悍虎终究不是好事。”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

    他们听说了不少李思钰之事,知道那个关外小子就不能以常理去揣测,此事尚还未最终确定下来,万一让李思钰看到朝廷又再与他“捣蛋”,恼怒之下,也很难说会不会介入其中,会不会收回河中总督一职,这不是他们的利益所在。

    看到所有人都点头认可,杜承崴更加得意,对杜让能送来的信件很满意,否则一旦裴家私下里把自己推上了那个位置,就算他人事后知道了前后因果,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

    人群缓缓散去,厅堂再次恢复寂静,整个厅堂只有裴素一人呆坐,天色慢慢黯淡了下来,裴素却未注意到这些,脑中全是想着该如何破局。

    可是他们裴家已经是河中节度使了,这总督一职,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再让裴家得到。

    想了半天也未有好法子,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发现厅堂内已经漆黑一片。

    裴素心下深深叹息一声,正要起身离去。

    “十弟……”

    “啊——”

    裴素被突然这么一声,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在他身旁坐着裴庆。

    裴庆看到裴素这般模样,心下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十弟以为他们会如何?”

    裴素愣了片刻,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埋怨几句,可听着裴庆这话语,又叹气起来。

    “唉……敬臣晚了一步啊!”

    裴素做到裴庆身边,苦笑道:“他们还能如何,不过是相互允诺罢了。”

    裴庆点了点头,这种手段是他们常用的手段,可也很有效的手段。

    河中总督一职,虽说晋州和陕虢已经确定了下来,别说他们无法争取,就是让他们去抢,他们也不去抢,这两地太过危险了。

    可是其他地方呢?

    还有许多军将可以分割出去,这就是利益所在!

    裴素一想到这些家伙的手段,自己就不住叹气起来。

    “七哥,咱们怎么办?”

    裴庆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咱们什么都不做……不对,也该去做一些,主要还是招纳一些可用之人,而是真正有些本事之人。”

    裴素愣了一下,看向藏身与黑暗中的裴庆,犹豫道:“七哥可是知道……难道敬臣还有他言?”

    裴庆嘴角露出笑意,点头说道:“嗯。是又说了些。”

    裴素精神一阵,不由问道:“七哥……敬臣意思?”

    裴庆想到信件内容,心下赞叹一声,开口道:“李悍虎现在正准备与朱温进行俘虏赎回吧……”

    裴素听了这句话,顿时不解起来,一脸迷惑看向裴庆。

    裴庆继续说道:“按照李悍虎的分析,辽东军所俘虏的宣武军大将中,最多只有三人可能会被朱温赎回,而剩下之人……那是留给河中的。”

    裴素心中一惊,脱口惊呼。

    “难道……难道……”

    “呵呵……正是如此,李悍虎认为,这些无法被赎回的绝望之人,有很大降服的可能,只要我裴家可得这些人的效忠,呵呵……就那些人,岂能与我裴家相较!”

    裴庆冷哼一声。

    “哼!一群什么都不做之人,想渔翁得利?哼!惹火了老夫,老夫就来一次武场拜将!我裴家一旦降服那些宣武军悍将,谁人还可与我裴家争锋?”

第407章 暗流涌动

    裴素有些傻了,傻傻看着霸气十足的七哥。

    心下却如雷鸣一般,他想过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事情,但从未想过这些将领之事,更没想过李思钰俘虏这些人,把俘虏价格抬的如此之高,竟然还含有如此算计,这……这还算是人吗?

    裴庆说出此事,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在漆黑的厅堂内走来走去,脚步一顿,突然说道:“事情还是有些不妥。”

    裴素刚刚听了这件事后,觉得此计可谓釜底抽薪之计,如此妙计他也没看出来有何不妥之处,忙问道:“七哥,哪里不妥?此计不但弥补了我裴家之短板,更可得数万兵马,如何不妥?”

    裴庆突然咬牙切齿起来,说道:“敬臣信中所言,当时他与李悍虎在帐内谈论此事,出帐时见到两人,就是杜让能和杨复恭,从敬臣语气来看,杜让能与杨复恭显然也得知了李悍虎之算计,杨复恭如今身为李悍虎之义父,是不会掺和此事,可杜让能……”

    裴素一拍手掌,大怒道:“今日若非杜家老贼害我裴家,我裴家岂会造成如此困境!”

    裴庆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此事尤为重要!老十,明日,你即刻带人前往敬臣那里,帮助敬臣招纳那些将领,务必不能让杜家得手!”

    裴素正要答应,突然觉得不妥起来,说道:“此事除了我裴家,杜家肯定已然得知此事,他们杜家定然不会张扬出去,可……可俺要是出了京城,必然会让他人注意到此事,恐生变故啊!”

    裴庆愣了一下,这才发觉不妥来,沉默了片刻,说道:“麻烦啊!除了你,老夫还真无人可用了啊!”

    裴素皱眉道:“不如……不如让子固前去吧。”

    “子固?不行不行,一孩子前去能起到何作用,再说子固尚还不够沉稳。”

    裴素笑道:“子固只是一个托词,其实吧,七哥可能想多了。”

    “哦?十弟有何高见?”

    “七哥,你看啊,李悍虎为何用文达为河中节度使?甚至还想让敬臣统领神策军,这是为何?”

    裴庆眉头皱起,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因为李悍虎认为我裴家是可以信任的吧。”

    裴素双手一拍,笑道:“正是如此。”

    “七哥,你看啊,文达为河中节度使,又言明河中总督以我裴家推荐为主,这是何意?显然是想把河中兵马置于我裴家之下,避免河中文武不和,不利于河中稳定,而李悍虎显然更看重河中的稳定。”

    裴庆微微点头,又有些不解,这与他们当前之困境有何关联。

    裴素继续说道:“河中总督,若是我裴家之人,这还罢了,可若是他人,比如杜家,杜家日后能与我裴家相安无事吗?”

    裴庆认真想了想,说道:“夺取河中总督,此非易事,杜家必会许诺其余各家好处,之后缓缓图之,如此一来,与我裴家必会起争执。”

    裴素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而这绝不会让李悍虎满意,所以,以李悍虎的心机,一旦让他知道我裴家之难处,李悍虎必然会介入其中,帮助我裴家登上河中总督一职。”

    裴庆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明日就让子固前去李悍虎那里。”

    裴素点头道:“小弟这就去安排一下。”

    “嗯,对了,让子固骑着老夫的‘踏雪’前去。”

    裴素愣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他李悍虎连河中之地都给了我裴家,我裴家自也不能吝啬。”

    裴家兄弟又商议了一些事情,这才各自离去。

    今日之事,犹如一枚炸弹爆炸了一般,所有家族几乎都是彻夜难眠,本不舍的使用的火烛也毫不吝啬点了一夜,深居皇宫的李晔也很快得知了此事,愈发对裴家不满起来,很是恼怒裴家未能第一时间上奏此事,更是暗恼裴家应该当时就提出由朝廷派人才是。

    可暗恼也好,明着摔板凳也罢,此事都是很重大之事,尤为慎重,所以李晔连夜召集了三位丞相,即崔昭玮、刘崇望和徐彦若,至于杜让能和裴贽,此时还在陕州呢。

    皇帝本想着让他们提出由皇室宗亲担任河中总督,甚至明里暗里的“提醒”,可这三位宰相如同太极高手一般,不住提议他们各自家族之人,或是他们的门生故吏,就是不谈皇亲国戚,这让李晔极为恼怒。

    整座京城,一夜间暗流涌动,各方人马纷纷使出十八般武艺,欲夺河中之兵权。

    早已萧条的各家酒楼,一夜间奇迹般的焕发出磅礴的生机来,只是酒楼里有些比较诡异,好像每一波人都神神秘秘模样,在裴家说的挺好,要保密,不让他人知道,可还没刚过一夜呢,满城传的沸沸扬扬,当然了,这只是在官场上,穷的叮当响的百姓才不管这些呢。

    英雄楼,名字挺霸气,却是一家贩夫走卒经常光顾的酒楼,这家酒楼曾经极为辉煌,后来随着战乱也破败了下来,店主无所事事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他现今一人既是店主,又是小二,还得兼顾着大厨的伙计。长安久经战乱,各节度使藩镇又阻断了运输,非但不向长安输送钱粮,反而时不时还会向长安要钱粮,街面上物资稀缺,自然也就造成了物价飞涨,前来吃食的客人也就少得可怜了,一日下来能不能裹住店家的肚子都是问题。

    睡了大半天,店家看着空荡荡的桌椅,心中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就要关上店门,就在他已经拿起了门板,一群身穿长袍,看着像是一群穷酸书生模样急匆匆朝这里行来。

    店家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眼巴巴看着这群人。

    一妇人抱着孩子从内堂走了出来,正见到自己男人趴在门口向外张望,来到身后,这才见到一群书生正向这里赶来,急忙退了回去。

    “店家,可还有饭食?”一个瘦高个抖了抖身上衣袍,好像很霸气模样,大声问店家。

    店家忙让开,伸手向里面说道:“有有,几位公子快快里面请。”

    一个黑脸书生拉了一下瘦高个,轻声说道:“刘兄,不如咱们回家吃吧......”

    “张兄,今日高兴,大家能够聚在一起,还回个甚家!”一个个子矮小些的书生急不可耐的样子。

    “对对,周兄说的不错,张兄就别推辞了,今日兄弟做东!”姓陈的瘦高个书生拉住姓张的黑脸书生,大步走了进来。

    其余书生一听说姓刘书生请客,脸上自然了许多,气度也上了一个台阶,纷纷微笑进入店内。

    店家在一旁听的真真的,心下大喜,甚至也躬了起来。

    “诸位公子,请,请这里坐!”

    店家一边招呼,一边上前使劲擦拭着桌椅,刘姓书生拉住店家,笑道:“店家不必忙活这些了,赶紧去准备些吃食,诸位兄台肚子还饿着呢!”

    店家急忙躬身点头说道:“是是,慢怠了诸位公子,小的这就去准备,这就去准备。”说着,身子躬了几躬,这才急匆匆跑去后堂忙活。

    刘姓书生看到店家退去,店内又无他人,身子向前倾斜,几乎趴在桌子上了,一脸诡异说道:“诸位听说了没?”

    张姓书生看了桌上几人一脸迷惑样子,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刘兄是说......”

    “嘿,你们怎么还不知道?”

    刘姓书生又回头看了一下店内,再次确定无人,这才低声说道:“黄门侍郎大人就要就任河中节度使,这事你们知道吧?”

    陈姓书生以为他说的是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这事,不由撇嘴道:“刘兄,这事都传满了整个长安城了,我等岂能不知?”

    年纪最长的韩冬青摇头苦笑道:“刘兄,为了此事让刘兄破费,实在是......”

    刘庆敏摇头一笑,低声说道:“诸位兄台,小弟若因此而邀请诸位,诸位觉得可信么?”

    听了他这话,其余书生身子挺直了些,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们知道刘庆敏是刘相刘家旁支,素来都是别人请他吃食饮酒,哪见过他请过别人。

    张士明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那......刘兄的意思是......”

    刘庆敏低声说道:“诸位只知道李悍虎向陛下上奏,请立黄门侍郎为河中节度使,却不知道李悍虎还有一事......”

    刘庆敏看了一圈其余书生,见到大家都露出感兴趣模样,很是得意,低声说道:“诸位也知道兄弟是刘家之人,昨晚,兄弟夜里出恭时,你们猜兄弟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韩冬青不由问道。

    “嘿嘿......”

    “河中有一个‘总督’位置空了出来!”刘庆敏嘿嘿一笑,这才说出这句话来。

    张士明皱着眉头,看向其余人也是这般模样,表情有些犹豫,唯恐自己见识短一般,开口说道:“总督?大唐好像没这个职务吧?”

    刘庆敏眉毛一挑,说道:“这是李悍虎设立的职务,说是总理督战……”

    “总理督战?听说李悍虎在关外,是军政分离的,难道这是……”张士明心中一惊。

    张士明说了此话,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韩冬青身子抖了一下,看向刘庆敏,惊道:“这……这不是说,谁得了河中总督,就掌握了河中数万兵马了?”

    刘庆敏脸色郑重了些,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昨夜我刘家这才彻夜商议此事,现今李悍虎还未定下此职……”

    “那……刘兄的意思……”

第408章 粮食之争

    “裴家已经得了河中节度使,这总督一职绝不能再让裴家得了,天下节度使自立一方而乱天下,诸位兄台自是明白为何,所以这总督一职必须由朝廷执掌!”

    刘庆敏看向众人,一脸正义凛然说道:“战乱不止,百姓离散,我等圣人子弟,自当为天下计,向陛下请愿,收回河中之兵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韩冬青点了点头,“陛下素有大志,消弭战乱,为天下百姓计,我等圣人子弟自当向陛下请命。”

    一直未开口的吕思臣皱眉道:“李悍虎自关外入关以来,素无败绩,河中之地乃关中之门户,李悍虎以其麾下大将分立晋州、陕虢,可见李悍虎对河中之重视,河中节度使一职既然已然立下,这总督却久悬不立,自然会有其考量。”

    张士明看向吕思臣,不解道:“吕兄的意思是……总督之人,李悍虎尤为重视?”

    众人纷纷看向吕思臣,知道他们吕家也算是长安内不大不小的家族,或许也知道一些事情。

    吕思臣点头说道:“昨日小弟的太爷也去了裴家,得知了一些事情,与刘兄所说一般无二,我吕家也是彻夜难眠,小弟昨日伴随在家父身边,这才有幸得知了一二。”

    “这李悍虎行事与今人不同,从河中之地与其手下大将安置来看,李悍虎并无久留关中之意。”

    众人更是大惊,韩冬青急忙问道:“吕兄能否让我等明白些?”

    吕思臣点了点头,说道:“按照我吕家所知,河中五州、陕虢、同州,一共七州,李悍虎使将皆非关外之人,同州刺史为我关中独孤家家主,河中自然是裴侍郎,陕州暂还未定,想来是受裴侍郎制辖,而同州留守将领为独孤家年轻将领独孤战,晋州为横海军降将韩都,陕虢则为幽州将高思继,此三人皆非关外之人。”

    “故此我吕家认为李悍虎并无久留关中之意。”

    众书生纷纷点头。

    吕思臣叹气一声,说道:“我吕家之前是很忌惮这关外李悍虎的,可现在看来,我吕家是错了,朝廷也……错了。”

    刘庆敏皱眉道:“吕兄这是何意?若是李悍虎真如吕兄所言忠心朝廷,自然要以陛下之令行事,可李悍虎……”

    吕思臣摆手打断,说道:“李悍虎本为关外之人,蛮横不懂礼数或许有之,可他们能千里之外前来戍守京师,已然表明了心迹。小弟觉得此事还需谨慎,李悍虎一再击败晋军和宣武军,可称当世名将不为过,对河中如此重要之职自会有所考量,若贸然参与进去,终非是好事。”

    吕思臣话语让其余之人沉思了起来,刘庆敏大急,辩驳道:“李悍虎无败绩不假,可人无完人,河中如此之重,朝廷无可用之卒,正如吕兄所言,李悍虎无久留之意,一旦辽东军返回北地草原,京师当由谁主持?”

    刘庆敏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天下乱了这么久,谁都不再信谁,唯一可信的就是手里的兵卒,正如刘庆敏所言,一旦李思钰离开了,朝廷手里屁兵卒都无,这些手里有兵卒之人,是否就成了另一个不听令的藩镇?

    张士明脸色郑重起来,说道:“刘兄所言不虚,我等还是要向陛下请命!”

    吕思臣看到众好友纷纷点头,张了张嘴,还想劝解一些,最终也未开口发言,只是轻轻叹气一声。

    身为世家豪门一脉,吕思臣知道刘庆敏想要做什么,说是向陛下请命,不过是想通过皇帝向李悍虎施压罢了,这种手段再明显不过了,从小耳听目染的他,根本无需去思索,本能的一眼就能看出。

    吕思臣看向正与他人低声商议如何请命之事,心下再次叹息起来,这种事情若是朝廷已经定下了,刘庆敏根本无需画蛇添足。

    雪花再次飘飘荡荡下了起来,整个京城内却暗流急涌,无数食店内上演着这一幕,裴家好像什么都未理会一般,这裴府禁闭的大门让他人更加疑虑。

    如此重大之事,让李晔尤为重视,不断与京城内各大族见面,家族与家族间的走动愈加频繁,而神策军却显的比较诡异,在河中节度使确定后,知道李思钰就要回潼关了,反而显得极为诡异的沉默。

    京城的角力,李思钰可没心情去理会,他现在一心讹诈朱温呢,至于军中裴贽和杜让能的小动作,李思钰没有理会,尽管他知道这两位宰相是什么想法,他也很希望裴贽能有收获,但是这是两相之间的角力,他不想掺和其中。

    过了陕虢就能进入河右辖地,也就算进入了河南之地,这里有几个比较有名的关城,西面就是李思钰占据的潼关,东面则是函谷关,现在的函谷关就被朱温守着,若是正常情况下,函谷关是很难一时间攻破的,可天下兵乱已久,除非像潼关这种对韩建生死攸关的关口,尚还可以一再修补,而函谷关作用要小的多,朱温在这个时代是天下一霸,河东军若想攻打河南,一般都是从昭义节度使的地盘进入河右,河中王重盈是不会轻易让李克用经过的,他也担心李克用行“假途灭虢”之事,朱温势大,他人不敢轻易去招惹,函谷关修建的也就不是这么坚固,更何况,李思钰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绕过这个关口,只不过稍微远一些。

    这些事情对朱温来说并不是很致命,致命的是他必须面对李思钰给他的强大压力,必须使用更多的兵马,这样一来,自己腹内中空,时溥和朱家兄弟就可乘势杀入河南之地。

    李思钰不断逼近函谷关,但是在弘农被赵泗拦了下来。

    李思钰看着赵泗拉来的粮食,看着李思钰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模样,急忙讨笑道:“李帅还请息怒,朱帅不是不同意和解,只是二十万斛粮食太多了,这天气严寒,道路难行,真的......真的无法运输......”

    李思钰看向臭着一张脸的庞师古,不悦道:“运粮艰难?河南之地人口众多,难道无法把粮食运过来?”

    庞师古冷声道:“粮食准备好了,李帅若有本事,去拿就是了!”

    李思钰瞳孔一缩,看向杨复恭,见他皱着眉头,李思钰再次看向一脸冷笑的庞师古,心中冷哼不断,开口道:“二十万斛准备好了?”

    “是!”

    “没民夫运输?”

    “是!”

    “老子自己运粮?”

    “是!”

    李思钰闭眼沉思一会,说道:“好啊!老子自己拉运!”

    庞师古冷哼一声,说道:“粮食有!就在东都,李帅可以遣人去拉运,但是贵军兵卒不能前往!”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好啊!真当老子无法子吗?”

    听了这话,庞师古瞳孔一缩,心下担忧了起来。

    李思钰冷哼一声。

    “哼!”

    “命令全军备战......”

    赵泗额头冒汗,急忙说道:“李帅息怒,李帅息怒,朱帅的确无人可搬运粮食,不是不给贵军......”

    “真的?”

    “真的,小人见到了成山的粮食,真的是无人可用。”

    李思钰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行,让李飞虎作保人,出了事情,李飞虎得给老子一个交代!”

    赵泗额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犹豫着看向庞师古,却见到庞师古冷哼一声。

    见到庞师古这态度,李思钰有些恼火了,冷冷看着庞师古,冷声道:“别给脸不要脸,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老子能让你放一辈子牛羊,你是信,还是不信?”

    庞师古吓了一跳,忙看向李思钰,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他还真担心李思钰耍浑。

    “我军的确准备好了粮食,但是已经没了壮丁运输,还请……李帅谅解。”

    李思钰点了点头,冷哼一声。

    “哼!战败了就要有战败的觉悟,若还敢跟老子小样看,老子就给你们看看什么是‘小样’!”

    “一句话,老子不怎么相信你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土匪强盗,要么让李飞虎作保,让李飞虎守这函谷关,要么就开战,别以为你这破关隘能挡着老子,惹火了老子......哼!”

    庞师古胸口连连起伏,很想摔袖离去,李思钰可不怕激怒他,反而巴不得激怒他的模样,两眼瞪得贼大。

    双方不欢而散,庞师古返回函谷关,向正在函谷关的朱温禀告,李思钰则在庞师古离开后,脸色有些阴沉了起来,冷声说道:“阿父,让人回河中、华州,告诉百姓,凡前来运粮百姓者,运到潼关五斛者,得粮一斛,沿途所食粮皆由我军承担!”

    李思钰不管杨复恭愣住模样,继续说道:“从军中挑选五千善走军卒,准备沿着冰冻的河水杀入河右之地。”

    “令军中伐木,打造攻城器械,做好随时准备攻城……”

    李思钰下达数条军令,一副随时开战模样,杨复恭等人心下有些担忧了起来,成为“亲卫”的朱友裕等人更是脸色大变。

    既然来了,这些粮食是他必须带走的,朱温或许愿意出粮与他和解,暂时退避,可不会轻易松口,如同李克用在晋州所行之事。

    李思钰在前来之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无论他愿不愿意,必须要足够的强硬。

第409章 你们成了孤魂野鬼

    任何险要关隘都不可能只有一处可通行,之所以眼前的函谷关极为重要,那是因为此地的确是连接河南很关键的一处关隘,除了此处,其余地方还有其他可供通行的小道,这些小道是行商百姓避开关税,或走私的小道。

    但这不是最让朱友裕他们担心的,最让他们担心的是现在的季节——冬季!

    河水源自青藏高原,入秋后,高原的寒冷逐渐减少水流的注入,致使河水的减少,甚至可能会断流,而进入冬日后,河水逐渐冰封,尤其近些年,气候一年冷似一年,河水会冻出数米冰冻,别说人行走在冰封的河面上,就是战马、战车也没有丝毫问题。

    这才是令朱友裕最担心的事情。

    庞师古回到函谷关,把李思钰的要求说了一遍,宣武军上下都犯愁了,到处都是漏洞,辽东军很可能趁机杀入河南。

    朱温看向李存孝,心中犹豫,按理说李存孝此时前来只带千人,最适合干掉或扣留这个潜在之敌,可此时行势不允许他这么做,他需要一个与辽东军和谈中间人,李克用此时恨不得剥他皮、食他肉呢,除了此时前来的李存孝,还真无他人可做中间人。

    朱温看了静静坐在一旁的李存孝,又看向庞师古和葛从周,面无表情道:“两位将军可有良策?”

    庞师古看向精神有些疲惫的葛从周,这才看向额头裹着白布的朱温,叹气道:“李悍虎要价太高,除了十万斛粮食外,我军只能赎回世子和知俊,其余者……”

    庞师古顿了顿,他人也跟着神情悲戚起来。

    “大帅,李悍虎很强硬,若不与他们粮食,末将担心李悍虎会从河水杀入河右,到时……”

    朱温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该死的寒冷把河水冰封了,一旦让辽东军绕过函谷关,直接杀入河右,他们就与同晋军一般,被堵住了后路,到时……

    朱温不敢想象,到时侯李思钰还会不会放过他们。

    葛从周看向朱温,叹气道:“此时对我军尤为不利,辽东军更善于奔袭和冬日作战,我军随时可能被堵住后路,末将以为必须后撤。”

    “此地粮食不足,一旦被堵住后路,很难与辽东军消耗,退回洛阳,禁闭各城,就算李悍虎违背诺言,我军尚可坚守,时日一久,李悍虎自会退去。”

    王彦章皱眉,心下有些不悦,可他也知道葛从周说的话语是对的。此前情况下,不退,辽东军沿着冰封的河水,顺势南下杀入河右,一旦把他们堵在函谷关,兵力空虚的河南必遭辽东军洗劫,甚至可与时溥、朱家兄弟分了河南数州。

    函谷关是险地不假,可二十万斛粮食并非在此地,而是在洛阳,数万大军的消耗是很恐怖的,被堵住后路,他们也就完了。

    王彦章看着葛从周,知道葛从周话语不错,心下还是有些不满。

    “大帅,若退回洛阳,若让李悍虎夺了函谷关,日后时时虎视我军,当如何?”

    王彦章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这也是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函谷关是河南门户,潼关让李思钰占了,函谷关就不能再丢,一旦丢了函谷关,辽东军随时可杀入河南。

    李存孝沉默不语,他本就不喜多言,此时更清楚若是说的多了,会引起宣武军上下不满。

    诸将纷纷看向沉默不语的李存孝,李克用看向李存孝同样面露犹豫。

    “存孝以为如何?”

    李存孝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这才开口道:“伯父既然已经决定了,存孝领命就是。”

    朱温沉默了起来,良久默默站起身子,开口道:“那……那就如此吧。”

    “以存孝为诸将,彦章为副,领兵五千防备李悍虎夺关。”

    “庞将军领兵五千于陕县,时时注意河面动静,以防辽东军渡河。”

    “从周领兵五千于永宁,以防备不测。”

    朱温军令下达,李存孝、王彦章、庞师古、葛从周四人出列领命。

    “诺!”

    朱温看了看诸将,一脸肃然。

    “我宣武军现今兵马困顿,无力再与辽东军争锋,虽只能赎回我儿和知俊,其余被俘诸将只能忍痛舍去,但此仇不共戴天!”

    “李悍虎……”

    朱温眼中爆射出滔天恨意。

    “李悍虎……咱们走着瞧!”

    朱温大袖一甩,大步离去。

    ……

    李思钰第二日正准备兵分三路,绕过函谷关,杀入河右之时,宣武军突然退兵,赵驷再次前来,表达宣武军的诚意,并且带来了需要赎回的将领名单。

    李思钰低头看向这些名单之人,瞳孔缩了缩,嘴角露出不屑般笑意。

    “呐,小裕子,来看看你老子送来的信件,看看你们能有几人获得自由之身。”

    朱友裕瞥了一眼李思钰手里抖动的纸张,心中慌乱了一下,却闭眼不去看那张纸。

    李思钰眉头皱了一下,不悦道:“怎么?不愿给老子个面子?”

    朱友裕不得不睁开眼,看向一脸威胁之意的李思钰,不得不伸手接过纸张,耳边却听到李思钰可恶的话语。

    “这才对嘛,人呐要清楚一件事,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可就有得罪受喽……”

    朱友裕听到这话,拳头不由攥了起来,好像要把这张纸揉碎了一般,脸色瞬间铁青了起来。

    李思钰看着他这般模样,翘起二郎腿,一边抖动,一边刺激道:“小裕子可要小心些,纸张若是弄破了,兴许老子还加价码也说不准呢,可别辜负了朱大将军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呐!”

    朱友裕听了此话,深吸一口气,脸上变成了古井不波,很是认真的向李思钰拱了拱手,正色道:“谢过李帅提点。”

    朱友裕正要低头去看纸张内容,李思钰却叹气道:“还别说,老子猜测的还真没错。”

    “小裕子,你和小白脸就要自由了……就是挺可惜的,小刘、小谢和老牛是没希望了,至于……”

    李思钰指着孙佑,嘴里叹气道:“他们三人都被抛弃了,你更别多想了,老老实实跟着老子当护卫吧!”

    朱友裕心下更是愤怒,就算他老爹无力赎回他人,李思钰这混蛋也不应该此时还打击这些人,刚刚还古井不波的朱友裕,脸色又铁青了起来。

    李思钰看着朱友裕变脸的“技术”,很是自得,也不去理会他,而是指着谢彦章,一脸惋惜模样。

    “他人也就罢了,老牛没了一条手臂,今后差不多算是个废人了,被赎回去也只能扔到垃圾堆里发霉,刘寻这坏蛋玩的是人心,能谋却难断,非一军大帅之选,他也就玩玩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罢了,不值得一提。”

    “可小谢你就有些可惜了!”

    看着谢彦章一脸平静,李思钰再次叹息。

    “可惜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谢子也别太过伤心,你想啊,你身为葛从周葛家第二代最优秀的将领,如此都不拼死护佑,无论葛从周多么喜欢你,在此情况下都能舍去你,今后你也只能是葛家的一条狗罢了,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委委屈屈活一辈子……当然了,你也可以叛出葛家,但以葛家的势力,你若叛出葛家,除了一死,还真没其余可能了。”

    谢彦章慢慢看向李思钰,两眼与李思钰对峙,却不言语。

    李思钰笑了笑。

    “别这么看本帅,本帅说的对不对,你心中应该有所悟,本来本帅会认为葛家拼死把你救出的。”

    “嗯哼……这个世界,什么最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才能有希望,你们这些人,本帅最看好的不是什么‘刘开道’的小白脸,也非地位尊贵的小裕子,老牛虽没了一条手臂,但多年行军作战的经验还在,还算不上真正的废物,本帅最看重的是你啊!”

    李思钰叹息一声。

    “算了,不说了,都是伤心之事……”

    帐内众人看着李思钰唠叨,或是愤怒,或是感叹,或是沉思……

    无论他们如何想,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李思钰对他们的分析,对朱温的分析是对的,更加佩服李思钰手段来。

    李思钰是个很“坏”的混蛋,他计算了朱温可承受的底线后,制定了这次“交易”,让朱温不得不对这次赎回俘虏的人员进行割舍。

    这也是李思钰故意制造出来的效果,就是要打击这些人的意志!

    宣武军没有这么多粮食,刘寻、谢彦章、牛存节三人加在一起的赎金可以换回一大批低一级的将领,而这些将领皆为汴州各家族中核心子弟,更何况就算朱温拿出一些粮食给这三家,三家也无法凑出剩余粮食,无奈之下,只能把这三人忍痛舍去。

    李思钰定下这些赎金数额,自然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他也清楚帐内之人也不是笨蛋,肯定也能猜测到这些,甚至朱温也不是不清楚,但知道归知道,还是不得不按照李思钰定下的规则来做。

    看着一脸铁青的朱友裕,看着脸上露出喜悦的刘知俊,看着一脸灰败的牛存节,看着面无表情的刘寻、谢彦章、孙佑……

    李思钰笑了笑。

    “人活着总要有个追求,你们今后或者想要找本帅报仇,或者只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或者是想要功名成就,让世人敬仰,能在史书上记下浓重的一笔……”

    “每个人努力活着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些老子不想对你们追根刨底。”

    李思钰指向刘寻、谢彦章、牛存节,甚至还指了指孙佑,说道:“你们四人已经被朱温舍弃了,无论你们有多么充足的理由进行自我安慰,事实就是事实!”

    “事实就是,你们成了孤魂野鬼!”

第410章 臣服

    李思钰话语极其霸道、残忍,彻底掐灭了四人的任何希望,脸色也愈发平静严肃。

    “人活着就要有价值,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有意义!”

    “单纯的为了自己活着而活着,如同咸鱼一般的人生,毫无意义!”

    “或为了天下百姓安定,或为了父母子女富庶安康,或为了自己理想信念……”

    “种种活法都是有意义的,你们四人若觉得活着毫无意义,你们若觉得留在老子身边,今后的人生黑暗而绝望,不如一死了之,老子可以满足你们意愿,可以答应把你们的尸体安然送还与你们的家人!”

    李思钰语气冰冷而无情,整个军帐内鸦雀无声,杜让能和裴贽则心下紧张了起来,他们这些日子一直明里暗里与这几人接触,很希望能够获得几人真心降服。

    可是,李思钰说出这些话语后,看向四人脸上灰败死意,却又心有不忍了起来。

    李思钰看向一脸灰败,充满死意的四人,又看向朱友裕,开口说道:“刘寻和谢彦章孤家寡人一个,孙佑家人如今在潼关,剩下的也就一个成了废物的老牛了,看在老牛为你朱家效力多年的份上,小裕子是否可以给主帅写封信,把他们的家人送过来?”

    朱友裕不傻,这些日杜让能和裴贽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听到李思钰这么说,更加确信心中想法,看向李思钰的眼神也冰冷了起来。

    “李帅好手段,先以我军无法承受的条件,迫使父帅不得不舍去他们,李帅又不断打击我等心智,李帅……是想招降他们四人吗?”

    李思钰看了一眼静静战立的四人,又看向朱友裕,嘴角露出笑意,点了点头,抚摸着光洁的下巴。

    “朱大公子所言……真,也不真!”

    李思钰不再用“小裕子”调侃朱友裕,而是恢复了“朱大公子”,看着朱友裕一脸不屑模样,笑道:“你们的价格都是很高的,甚至可与两三千精锐兵马一年口食相当,可朱大公子难道不觉得你们这个价格是对你们的尊重吗?”

    “一年两三千人的口粮而已,真的很贵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人不值这个价码?”

    李思钰冷笑一声,指着突突和蒙哥翰说道:“我家兄弟若是遭了难,别说这些,就是再高数倍,本帅也会交换!”

    “哼!不过是休养生息一年罢了,如此代价尚不愿支付,兄弟之情,父子之情,朱大公子以为如何?”

    朱友裕脸色大变,指着李思钰却不知该该指责什么。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若说本帅想要招降几人,本帅还真没太多想法,本帅情愿自己于军中培养自己的可信之人!”

    “战将也好,名帅也罢,不过是时势造英雄尔!本帅还真不信本帅自己培养不出自己战将来!”

    李思钰看向四人脸色更加灰败起来,也更显得可怜,语气放缓了些,说道:“本帅终究是要离开关内的,这些话语,本帅不怕他人知道,也不怕表明心迹!”

    “可朝廷是个软蛋,无人可用,所以本帅不得不为朝廷将来考虑,你们四人这些日子想来也明白了一些,应该知道两位朝相私下里与你们接触,本帅并未阻止,你们心下是想与两相虚与委蛇也好,是真心实意也罢,你们都应该清楚,清楚一个事实!”

    “你们已经被宣武军抛弃了!”

    “你们已经成了无根浮萍的世界孤儿!”

    “这就是事实!”

    李思钰表情冷酷,语气无情。

    “无论你们承认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李思钰每冷哼一声,朱友裕就后退一步,脚步跌跌撞撞,好像随时摔倒在地上一般。

    李思钰不再理会朱友裕,而是看向一直微笑的杨复恭,说道:“阿父,一会朱大公子确认信件上的名单,阿父处理一下,等粮食全部运回潼关后,让他们随朱大公子返回汴州。”

    杨复恭点了点头,微笑不语。

    李思钰大步走到牛存节四人面前,对着牛存节说道:“河中兵马总督,你老牛可愿就任?”

    牛存节沉默不语。

    李思钰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待牛存节回答。

    两人无声对抗。

    “为何?俺老牛已经成了废物,大帅不是一再说了吗。”

    听到“老牛、大帅”词语,李思钰笑了笑:“本帅喜欢‘废物’啊!若非如此,你以为马仲安那躺在卧榻上动弹不得的‘废物’为何会成为幽州节度使?”

    李思钰拍了拍牛存节肩膀,笑道:“放心吧,你的家人,朱帅会送来的。”

    李思钰很自信说完这句话,又站在刘寻身前,看着这位据说是朱温诸将中的首席“诸葛”,笑了笑,说道:“京畿行军司马可否亏了刘将军?”

    刘寻沉默片刻,在李思钰身前半跪于地。

    李思钰点了点头,拔出腰间长刀放在刘寻肩膀上。

    “本帅接受你的效忠。”

    李思钰把刘寻拉了起来,来到谢彦章面前,默默看着低头不语的谢彦章,叹气一声,说道:“你身为葛从周养子,忠孝两难全,自古难之,本帅虽最看好于你,但也不愿强人所难,本帅可答允于你,今生你不会出现在宣武军对立战场之上,可愿为我汉部骑将。”

    谢彦章低头沉默不语,李思钰叹了口气,终究是很喜欢这个年轻将领的,叹气道:“唉……算了,本帅终究不愿亲手毁掉自己喜欢的将领,你若……真……真不愿,想回汴州……”

    就在李思钰犹豫着想要撒手时,谢彦章却默默跪下,低头不语。

    李思钰看到谢彦章这模样,心下狂跳,满满的幸福感。

    “哈哈……好好!来来,起来起来……”

    李思钰忙拉起谢彦章,其余人还好,那些都是为朝廷准备的,唯独此人是李思钰自己想要招纳的。

    李思钰心下高兴,看向伤了大丫的孙佑,面色也缓和了不少,面对孙佑也不再是一副损人不倦模样。

    “孙佑,怎么样,他人都作了选择,你愿不愿意与潼关家人团聚?”

    本以为最容易臣服的孙佑,却很意外的骂起了李思钰。

    “逆臣贼子,人人的而诛之……”

    “啪……”

    孙佑话语还未刚刚骂出口,脸上多了一道鞭痕,突突大怒,上去就要再狠狠抽几鞭,忙被李思钰拉住。

    李思钰对孙佑有些好奇了起来,按理说此人与牛存节大不同,他是一点希望被赎回的可能都无,若是想要自杀也早抹脖子了,若十分仇恨李思钰,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在李思钰身边充当亲卫,至少要有一点点仇恨异样吧?

    可是李思钰丝毫没发现他有一丁点异样,你欺负他,他也只是默默承受,好像真的死心、绝望了,可此时却十分意外的“反抗”了起来。

    这让李思钰很意外。

    李思钰一脸不解,看着一脸倔强的孙佑。

    “为何?”

    “你杀了族叔!”

    李思钰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他砍了给他们开城门的老头,可一想到大丫受的伤,登时大怒了起来。

    “混蛋,你咋不说伤了我家大丫呢!”

    孙佑面孔扭到一边,避开李思钰的口水,倔强道:“那是俺族叔!”

    “哼,大丫还是俺的小媳妇呢!”

    “别以为俺不知道,那只是你的侍女!”

    “侍女?侍女又如何?俺说大丫是俺小媳妇,谁敢不服?”

    “不一样……”

    “咋不一样了……”

    “……”

    两人相互指着鼻子大吵了起来,其余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未想到他们会成了这般情景。

    “想让俺臣服,把潼关交给俺!”

    “哼!想要回潼关?想也别想!”

    “俺的意思是……”

    “是什么都不行!”

    “混蛋,你能不能让俺说完……”

    “想说什么?想也别想!”

    李思钰极为霸道,根本不让孙佑说话,可把孙佑气的五窍冒烟,手指指着李思钰脸乱颤。

    “俺……”

    “哼!”

    “俺……俺就不投降你!”

    “那你就一辈子做俺的沙袋!”

    “你……”

    “哼!”

    孙佑大怒,直接跑到裴贽身前半跪于地。

    李思钰看到这一幕,看到孙佑一脸悲愤模样,看着裴贽忙拉起孙佑,李思钰眼睛眨巴了几下,强忍着怒气,甩袖大步离去,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一干众人。

    杨复恭一脸笑意,背着双手来到朱友裕身前,只说了一句话,话语一落,很潇洒的离去。

    “朱大公子,等你看完你父亲的信件后,让人送来,咱家也好安排一番。”

    杨复恭离开了,裴贽一脸笑意拉着孙佑离开了,看着裴贽离开了,杜让能看向牛存节和刘寻,眼中露出渴望,从李思钰对两人安排,知道这两人是留给朝廷的人选。

    杜让能自动屏蔽了谢彦章,想牛存节和刘寻拱手笑道:“今后本相就算与两位将军同殿为臣了,不知两位将军今夜可否同饮一杯?”

    刘寻看了一眼牛存节,点了点头,说道:“杜相想请,我等自当前往,不过……”

    “哈哈……那本相今夜静等两位将军!两位将军还要与朱公子叙旧,本相就不叨扰了。哈哈……”

    杜让能不等刘寻说推辞话语,直接打断,完全不容刘寻拒绝,大步离去。

    突突他们早就跟在李思钰身后跑了,帐内最后只剩下了朱友裕他们,帐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第411章 五斛得一斛

    二娃子拿着一摞纸张,同伴六狗手里则提着一个木桶,手上的刷子在桶里沾了沾一点浆糊,用力在墙上刷了一通,一边刷着一边还要注意旁边的几个乞儿,否则很可能会一不留神,就被这些乞儿们偷走一些浆糊。

    二娃子在六狗刷好后,拿起一张告示,认认真真贴在城墙上,贴好后,后退几步,检查一下是否有无贴歪了。

    二娃子是潼关本地人,不少老人都认识,看到二娃子在这贴告示,一些双手拢在衣袖中的乡里相邻上前,似模似样围着看了几眼,一个脚趾都漏了出来的汉子,看了一会,也看不懂,别人与他一般,反正是凑热闹。

    城里不时就会有告示贴出来,有时会是一些分了田地人家的姓名,有时会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清扫垃圾,不允许随意大小便之类的,当然也有一些大事情被张贴出来,比如关中战事进展如何。

    瘸了腿的赵三看了一会,嘴里随意说道:“二娃子,这又是从哪里贴出来的?”

    二娃子一看是以前的伍长,忙笑道:“伍长,您老也在啊,这是从帅府贴出来的……”

    “帅府?”

    赵三愣了一下,忙拉住正要去其他地方张贴的二娃子,问道:“快给老子说说,这又是何事?”

    赵三自从受了伤,无法在军营里做事,还好现在给他分了些田地,可这也只能开春后才能耕种,而粮食至少要在夏收时才能得到,现在正愁如何养活一家老小呢,听到是“帅府”,立即来了精神,他这些日子天天无事就看告示,尽管他不识字,但他知道,凡是帅府贴出的告示,那就非同一般,哪怕让人在街面上打扫积雪这种小事!

    别的衙门他不在意,再大的事情也不想去了解,因为没多大用,帅府不同,再小的事情也是天大的事情!就拿打扫积雪这种小事吧,往年谁会管这种屁事,就算有扫雪的,那也是自家人扫自家门前的,积雪全堆到道路中间。

    今年,大帅府直接贴出告示,专门招纳了数十人打扫积雪,老幼无算,每日三升粮食!

    告示一贴出去,一开始无人注意,也无人相信,二娃子在大帅府当差,去看望赵三时,见到几个孩子正趴在没几粒米的锅灶台前,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稀粥,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建议赵三婆娘去大帅府应征。

    北方的女人与南方有些不大一样,个个都是硬性子,再说家里没吃的,总不好天天去跟同僚去借粮,赵三有些犹豫,他婆娘却一口应允了下来。

    此事很小,别人也不会相信有这种好事,不就是在街上扫雪吗,哪有人愿意用三升粮食价格的,一开始无人相信,结果这种好事全被军卒们的家属捞到了,等这种好事传开后,别人才后悔的直跺脚,而赵三越发注意“大帅府”三个字来。

    “大帅府”三字引起了赵三注意,同样也引起了其他人注意,看到二娃子要离开,众人忙拉住二娃子,不让离去。

    “二娃子,大帅府是不是又有好处了,这次可不能再偷偷摸摸,全留给自家人了!”

    “就是就是!上次大帅府说要人去城外砍柴,一日五升粮,狗日的二娃子,你那老舅一日能砍几根柴?你咋不让俺去?”

    “嗯嗯,说的不错,这次说啥不能轻易放了这小混蛋!”

    “说,这次又有啥好事?”

    听着乡里相邻一阵叽叽喳喳,二娃子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大帅府虽不时有好处放出去,毕竟僧多粥少,军卒们也只能先捡自家人落些好处。

    看到众人纷纷不乐意,二娃子这才抬手说道:“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

    “他娘地,都静静!”赵三大手一挥,嗓门颇大,众人纷纷闭嘴。

    二娃子把一打告示加在腋下,看着自己还有些生字不识,不过背了一宿,倒也难不住他。

    “大帅府告潼关百姓!”

    二娃子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辽东军大胜……现征召百姓前往洛阳运粮民夫,凡运回五斛粮食者,得粮一斛,沿途所食粮食皆由我辽东军提供……妇孺老幼者皆可,但本帅以为,天气严寒,若无冬衣保暖者,不宜前往……”

    二娃子一边读着手里告示,一边默默对照脑中记忆的内容,唯恐弄错了告示的内容,磕磕巴巴“读”完了这张告示,看着一脸震惊的乡里相邻,大声说道:“大帅怜悯咱们,知道咱们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这才有了这种好事,运五斛粮食即可自得一斛,只要是人就行,一家老小前去免费吃大帅的粮也行。”

    “当然了,大帅也担心咱们冻死在路上,所以,家里若是没有什么保暖的衣物,那就不用去了,要是死在路上,也不划算。”

    “二娃子,这事是不是真的?你小子没骗俺吧?”

    二娃子忙看过去,苦笑道:“七叔,瞧您说的,俺二娃子敢胡说吗,这可是大管事亲手教给俺的,听说不只是咱们潼关,河中百姓已经前往弘农了……”

    “二娃子,去洛阳拉粮食,朱温贼头会答应?”

    “伍长,不是贼头朱温答不答应的事情,他们不答应也不成啊,否则咱们大帅就跑去河南把整个河南抢了,再说咱们手里不是还有贼头朱温的儿子嘛!”

    “二娃子,俺有大车,能不能多算一份?”

    “马叔,这……俺不知道,大帅只是说五斛可得一斛,没有说有无大车事情,当然了,马叔若是觉得你家人少,可与他人一同运粮,至于如何分,你们自己看着办,俺们只看运来多少。”

    赵三看向自己的伤腿,心下有些无奈,五斛可得一斛,一斛可养家两月有余,只要多运一点,省些食用即可撑到夏收,可他……

    二娃子看到赵三有些沮丧,忙向他眨了眨眼,看到二娃子这暗示,赵三登时心跳了起来,知道里面还有好事。

    二娃子一阵解说,百姓们待不住了,全急匆匆跑回家,他们要搜刮家中所有衣物,哪怕再破烂,只要能保暖,他们就有了粮食,就有了希望。

    有的急匆匆跑回家,又有人跑来拉着二娃子叽叽喳喳询问,这一拖就是大半日,赵三急得都快冒火了,直到二娃子把手里一摞告示拿出来,哭诉说今日贴不完,会有多大的惩罚时,百姓这才放了二娃离去,而赵三则紧跟其后,直到来到无人处,赵三这才扯住二娃子。

    “二娃子……”赵三有些忐忑不安。

    二娃子咽了咽一口唾沫,口干舌燥的说道:“伍长的情况,二娃子自是明白,百姓前往洛阳运粮,途中需要些管事进行整顿,伍长曾经多少也算是个官吧,管一管民壮还是可以的,等俺回去就跟大总管求求情,想来是可以的。”

    赵三心脏狂跳,又有些担心道:“那……那这得粮能多少?”

    二娃子听了这话,一下子笑了起来,说道:“伍长,这可是管事啊!大帅能亏了咱?”

    “虽说与百姓五斛得一斛差了点,可这量大啊!每百斛可得五斛,伍长管十辆大车,一趟就可得数斛,更何况,伍长也不止能管十辆大车吧?”

    “那是!俺最少也能管二十……不不,至少三十辆!”赵三大叫一声,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二娃子不由笑了起来,低声说道:“伍长可莫与他人说起此事,兄弟们私下都是把这种好事自己分了,也就是您,换作他人,呵呵……伍长明白的。”

    “嗯嗯,俺晓得,日后定少不了二娃的好处。”赵三连连点头。

    二娃子忙摆手道:“伍长这可就客气了,您老可是救过俺的命呢。”

    看到赵三还要说什么,二娃子忙止住道:“明日伍长前去大帅府找俺,到时与其他管事见个面,有些事情还要通个气,您老可别忘了。”

    赵三拍的胸脯邦邦响,说道:“放心吧,俺晓得,定然晚不了!”

    “那行,俺还要去贴告示,若贴不完,大管事可饶不了俺的。”二娃子摇了摇手里告示。

    赵三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就不耽搁兄弟做事了,日后……”

    “行行,日后事,日后再说。”

    二娃子声音未落,人已跑远,跑向远处正跺脚等待着的六狗儿。

    看着渐渐远去的二娃子,赵三这才急匆匆跑向家中。

    赵三家在潼关以西的西康坊,这里原是杂民居,啥是杂民居,其实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房舍也都不是很好,赵三这条巷子要好些,都是军武居住的地方,不过军武也都不是多有钱的人家,甚至可能还更差些,也就是辽东军占了潼关后,对军卒待遇要好得多,至少不担心肚子问题,可赵三是韩建时就退了下来的军卒,这就与辽东军无关了,自然也属于无法照顾的人群。

    赵三是家中唯一的劳力,家中五个娃,最大的十四岁,但是比较瘦弱些,老二十三,同样身体不大强壮,毕竟没足够的食物,那是永远都别想强壮的。

    赵三一瘸一拐,急匆匆跑回家,刚推开自家的破门,正见到自家婆娘在屋里翻箱倒柜呢。

第412章 运粮管事

    看到自家婆娘在翻箱倒柜,赵三愣了一下,不由开口说道:“幼娘,你这是作甚?怎么没去扫雪?”

    按照时辰,此时自家婆娘应该在街上才是,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打扫个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赵三更是不解了,看到他这般,幼娘有些恼了,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对长子大声说道:“大虎,赶紧把娘的被子拆开,娘夜里给你做件厚实衣服,明日就去你二舅那里,别忘了多使把力气,你二舅身子不是很好,把咱家的独轮车修修,别半路坏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大虎一边应和一边跑去赵三房里,赵三大惊,忙大声说道:“幼娘,你把被子拆了,咱们怎么办?”

    幼娘掐腰大骂:“被子没了,多烧烧炕,没了粮食,难道让大虎他们吃土吗?”

    说着幼娘眼泪落了下来,声音哽咽起来。

    “六娃……六娃……呜呜……”

    听到这里,赵三就明白了幼娘定然知道了辽东军征召运粮民夫一事。

    赵三一想到自家小六子活活饿死,心下也悲戚了起来,上前搂住落泪呜咽的幼娘,眼角湿润,轻声说道:“今日在街面上见到了二娃子,二娃子说俺明日可以前去大帅府……”

    幼娘心中一惊,忙推开赵三,眼角还有泪水,惊喜道:“二娃子可是说……”

    幼娘一直想通过二娃子,想给他在大帅府找个活计,见到幼娘如此,赵三就知她想着什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辽东军需要民壮运粮,这些幼娘应该知道吧?”

    幼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可你的腿……”

    赵三摇了摇头,说道:“为夫不用运粮,只是管管人,听二娃子说,俺只要管的人运百斛粮食,就可得粮五斛……”

    “这……这不是管事吗?”

    幼娘一脸惊喜,她在街面上扫雪,而扫雪的大多都是大帅府军卒的亲属,有些事情比他人要知道的更多。

    看着幼娘惊喜,赵三点头说道:“二娃子是这么说的,说明日前往大帅府,大总管会进行些安排。”

    幼娘听完赵三说完,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眉眼弯弯,惊喜道:“俺今日听马家婶婶说了,好像前往洛阳的运粮管家都是配有毛驴的,而且还有一身厚实的皮袄。”

    就在这时,长子大虎突然说道:“娘,那还拆不拆被子?”

    幼娘愣了一下,还未等赵三反对,表情坚决。

    “拆!”

    赵三忙道:“幼娘,这……为何?”

    幼娘看向待在一旁的几个孩子,咬牙道:“相公虽还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帅府管事,但相公毕竟腿脚不好,大虎必须要跟着前往,今后……今后或许被大帅看上了也不一定,再说二舅也是要前往洛阳的,大虎在也能照顾一二。”

    二虎犹豫了一下,拉着幼娘衣袖,说道:“娘,俺……俺也想去。”

    幼娘看了看二虎,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蹲下身子,看着二虎期待眼神。

    “娘知道二虎也想着帮爹爹,可是咱家中衣物不够二虎的,二虎帮娘在家照顾弟妹,好不好?”

    赵三叹气一声,说道:“你娘还要在街上扫雪,爹与你哥哥不在,你要照顾好弟妹。”

    二虎有些不满道:“街上已经很干净了……唔……”

    二虎还未说完,幼娘急忙捂住儿子的嘴巴,甚至还谨慎着看了看四周,好像有人在偷听一般。

    “以后这话可别乱说,被他人听到,若是告到大帅府,可就断了许多人家的生计……”

    这些人被征召后,开始时,个个卖力,等到他们打扫完了积雪后,这才发现有些无所事事了,心下也惊慌了起来,唯恐把这些人辞了,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点子,把积雪又弄到街面上,如此就又有了“活计”。

    公主李璇看到这些人把干干净净的街道又弄的脏兮兮,很是生气,把这些人臭骂了一顿,后来给李思钰写信时还提起了此事。

    对此事,李思钰只是一笑而过,给李璇回信中,分析了这些人的心态,同时也说明,扫雪这种事情,他可以让军卒去做,甚至可以让街道两侧的商户去做,之所以出粮食请人,主要还是通过正当理由给百姓可勉强度日的粮食。

    救济不能毫无代价的救济,这样只会养出一群懒蛋,更何况这些都是军中贫寒家属,没理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李思钰也提出了意见,既然李璇臭骂了他们一顿,那就要保证街面上干净,可让他们在保证街面上干净后,在街道两侧修建厕所,开沟渠之类的,进度无需过问,只要让他们不至于心下太恐慌即可。

    李璇收到李思钰信件后,一张纸看了整整一日,之后再也不再多问,只是让帅府大总管张承业时不时过问一下街面上是否干净,是否有厕所,是否开了沟渠……

    再也不问他们如何去做。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尽管李思钰告示上说,路途中他来提供食物,可百姓还是紧守这一原则,幼娘拿出仅有的粮食,连夜做出了三斤馕饼,而且连夜把被子拆了,给大虎做了件破破烂烂的袍子,尽管有些破烂,还是挺厚实的。

    一夜未睡的不止是赵三一家,整个潼关无数家庭都在做同样的事情,五斛粮食可得一斛,这简直就是天大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能大过粮食!

    一夜未睡的幼娘,完全依靠着记忆做了一件袍子,手指不知被扎了多少针,手指尽是血迹,在鸡打了第一声鸡鸣后,幼娘拖着疲惫的身体,把草堆里的赵三父子叫了起来。

    幼娘就着雪光,一边摘掉赵三父子头上的枯草,一边拍打着他们父子身上灰尘,一边交待。

    “进了大帅府可别乱跑,里面妇人小姐颇多,可别冲撞了大帅的家眷。”

    “大总管人很和气,不过也要客气些,可别让二娃子为难,大虎你要多照顾些你爹和二舅,勤快些,别偷懒……”

    赵三和儿子大虎不断点头,直到外面想起脚步声,幼娘急匆匆推着他们父子赶紧前往大帅府,唯恐晚了时辰。

    外面依然黑暗,赵三刚离开家门,发现竟然有这么多人急匆匆前往大帅府的方向,赵三心中一惊,以为这些都是管家,心中更是焦急了起来,他们父子急匆匆赶向大帅府,在他们巷子里,赵三摔倒了三次,直到来到干净的街上,脚步才加快了许多。

    李思钰府邸在北城,越是靠近大帅府,人流越多,人流流动的速度也越快,赵三父子随着人流向前。

    心下有些恐慌的赵三,从人流中不断向前,直到来到大帅府门前,发现无数人停站在大帅府五丈以外。

    赵三父子急匆匆挤到前面,从看守大帅府兵卒身边挤了进去,一年轻军卒一时间未注意,正要大怒,二娃子急匆匆从大帅府台阶前跑了下来。

    “虎子,这是自己人!”

    那军卒愣了一下,向二娃子点了点头,身体侧身让开。

    赵三抹了抹额头汗水,一脸焦急道:“二娃子,俺晚了没?”

    二娃子苦笑一声,说道:“晚倒是没晚,还有些时间,不过今日都是来的太早点。”

    二娃子摇头苦笑,又看向大虎,指了指一脸渴望的大虎,拍了拍虎子肩膀。

    “虎子,让那孩子进来。”

    虎子又点了点头,让开身子,大虎急匆匆来到赵三身边,搀扶着他阿爹。

    看到赵三这模样,虎子皱了皱眉头,对着二娃子低声说道:“三哥,这人行不行?别到时让大管家恼怒咱们兄弟。”

    二娃子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放心吧,兄弟已经与阿蛮小姐说了此事,赵哥以前是兄弟的伍长,救过兄弟的命,那条腿就是那时受的伤,不过应该无碍的。”

    虎子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三哥心里有数就好。”

    二娃子点了点头,在无数百姓面前的羡慕下,带着赵三父子进了大帅府,大虎的二舅正带着独女挤在人群中,看着赵三父子果然进了大帅府,心下狂喜。

    二娃子走在前面,赵三父子紧跟其后,为了照顾赵三,二娃子不疾不徐向前走着,一边向前,一边低声说道:“大总管人很好,不过阿蛮小姐脾气有些火爆,见到阿蛮小姐可别胡乱说话,尤其不可说大帅坏话……”

    赵三一想到那个圆乎乎小脸的阿蛮小姐,忙点头。

    “二娃子放心,俺省得。”

    阿蛮在潼关几乎人人皆知,哪怕李思钰也无阿蛮出名,一个扛着巨斧满潼关追杀无赖,这让阿蛮脾气火爆,天生神力的名头极大,当然了,阿蛮也极为享受着这一切。

    二娃子一边低声叮嘱赵三父子,一边带着他们来到后院一处大房子前。

    赵三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在二娃子推门后,里面瞬间寂静下来,但是屋内数十人看到是二娃子,又变成了一百只鸭子。

    二娃子看到一小子坐在前排,眉头皱了一下,来到跟前,拍了拍桌子。

    “小七起来,坐到后面去。”

    “为啥?”

    小七脖子一耿,很是不满。

    二娃子有些恼怒道:“你小子再胡咧咧,信不信老子连你哥都揍!”

    “还有,从现在起,你跟着赵哥身后,好好学着点,就你这鸟样,若是坏了事,别说是你,就你哥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那好吧……”

    小七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答应下来,他年纪太小,若非他哥哥求爷爷告奶奶,他根本没资格进入大帅府,更无资格在这次运粮中当一小管事。

第413章 阿蛮想阿爹

    “赵哥,今后还请多多照顾一二。”

    小七向赵三躬了躬身子,这事在家里,他二哥就已经给他一再嘱咐过了,他太小了,别人唯恐他在途中出了变故,不愿带他,最后他二哥程二这才找到二娃子头上。

    二娃子看到小七此时还算恭谨,与赵三低声说道:“伍长,这小子是程二的幼弟,伍长也知道,程二就这一个弟弟了,您多照顾些,若这小子不听话,就别客气,该打该骂,伍长看着办,就跟当年一样。”

    赵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放心吧,出不了岔子。”

    二娃子这才看向小七,骂道:“小子,你跟老子好好听着,你二哥可是拿脑袋把你顶上来的,你小子可别害了你二哥!”

    小七这才重重点了点头。

    “俺知道了,俺听话。”

    二娃子心下叹息一声,指着后面空位,说道:“行了,小七,你做到那里,别说话,记着,你只带着耳朵,没带着嘴巴!”

    小七被二娃子一阵教训,老实了许多,躬了躬身子,默默去了后面坐下。

    二娃子又看向大虎,说道:“大虎,你爹的事情,俺已经与阿蛮小姐说过了,你爹腿脚不好,你这才可以进这屋里,一会你坐在最后面,不要说话,记得没?”

    赵三皱了下眉头,说道:“二娃子,要不让大虎站在外面好了。”

    二娃子笑道:“没事,已经与阿蛮小姐禀告过了,再说外面挺冷的,距离大总管前来还有一个时辰呢,只要大虎别乱说,没多大事。”

    听了二娃子话语,赵三这才点头,看向儿子,脸色严肃了起来,说道:“听见你二娃叔叔说了没,不许说话!”

    “嗯,俺不说话。”大虎急忙答应。

    二娃子又低声吩咐了一番,最后说道:“今日有些忙,兄弟不能再聊了,伍长,那俺……”

    赵三忙说道:“兄弟赶紧去忙吧,可别让他人对你不满。”

    二娃子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赵三看着二娃子离开,心中很是感激,回头看向儿子,正见到儿子很规矩的坐在后座上,只是那小七……

    看到小七正低声与旁边一人低声交谈,眉头皱了一下。

    二十万斛粮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足以缓解李思钰巨大的粮食压力,对此整个大帅府极为重视,李璇看着李思钰送过来的信件,信中唯恐李璇不理解,还特意进行了一番解释,与多花粮食聘请人员打扫街道的原因差不多,这些粮食就是为了放到民间,就是为了养民。

    李璇揉了揉额头,一旁的大丫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一头白发的李璇,伸手给趴在桌上睡着的阿蛮披好滑落下来的大氅,轻声说道:“公主已经忙了一夜,是否休息一下?”

    李晔看着大丫为阿蛮披好大氅,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此事事关数万百姓之事,既然他把此事交给了咱们,就不能出现差错。”

    大丫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低头审阅文件,小丫此时轻轻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个食盘。

    也不知是不是小丫推动房门声惊醒了阿蛮,还是食物的香气唤醒了她,只见阿蛮揉了揉眼睛,很不淑女大大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看着小丫,愣了一会,这才跳了起来,扒拉着小丫的手臂,看到食盘里的食物,很是失望。

    “又是肉汤啊!”

    阿蛮无精打采又趴回桌子上,叹气道:“要是阿爹在就好了,哪怕做碗鸡子面也好啊!”

    大丫笑了笑,伸手端起一碗放在李璇面前,又在阿蛮面前放了一碗。

    阿蛮用汤匙扒拉几下,推到大丫面前。

    “大丫,你身子还虚着呢,你喝吧。”

    大丫笑了笑,把阿蛮碗里汤水勺出了一些,又推到阿蛮面前,阿蛮很有些无奈,叹气道:“天天都是这一道饭食,阿爹……大丫欺负阿蛮……”

    阿蛮不得不强忍着厌恶,呼啦啦一口扒拉完,极其厌恶地把汤碗推的远远。

    看到阿蛮耍小性子,三女轻轻笑了笑。

    阿蛮却叹气道:“阿爹至少会做清蒸鱼,会鸡子面,会做菜合子……会做叫花鸡……”

    “不行!这次阿蛮要去找阿爹!”阿蛮身子挺的笔直,两眼精光直冒。

    三女全看向阿蛮,大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小姐……那让小丫陪着小姐前往吧。”

    阿蛮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小丫得留在大丫身边,要不然阿爹肯定会生气的。”

    大丫低声说道:“大丫伤势已经好了……”

    “不行不行。”阿蛮断然拒绝。

    随即阿蛮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甚是可怜模样。

    “阿蛮想阿爹……”

    李璇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潼关应该很安全,不如让高将军随同好了。”

    大丫想了一下,断然拒绝道:“潼关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高将军绝不可离开。”

    小丫突然说道:“小姐既然想去少爷那里,不如让城中那些白袍胡人随同好了。”

    “嗯?”

    大丫眉头皱起。

    小丫静静想了一下,说道:“那些白袍胡人武艺很高,也很诡异,其中一老者不比高将军武艺差了……”

    大丫点了点头,她去见过几次那位蒙脸圣女,能感受到努尔丁大长老的威胁。

    李璇皱眉,他是皇女,知道这些教派对天下的威胁,轻声说道:“他们安全吗?”

    小丫喝汤的手指顿了一下,放下汤勺,说道:“飞鱼卫一直暗暗观察,并无不妥,他们从不出那个院子,哪怕购买食物,也只是让少爷安排的仆妇去购买。”

    大丫轻声说道:“少爷与他们谈过,曾答应过他们,帮他们夺回圣地,当下应该是可信的。”

    阿蛮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一会看向小丫,一会又看向大丫,最后则是李璇,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她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们同意了自己去找阿爹。

    阿蛮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就在三人商议阿蛮去弘农,另一间房子里也在商议如何前往弘农,前往洛阳,这就是夔王李滋的孙子李昭和李姓旁支的李曜,而在一旁为他们斟酒的则是李昭的妻子杨氏。

    李曜一口喝了杯中酒,很是不满道:“明明那李悍虎有好酒,偏偏不与咱们。”

    李昭看了一眼李曜,笑道:“是不给你喝吧?可别把我带上。”

    李昭知道他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果然,李曜叹气道:“整日在府内,哪里都不能去,很无聊。”

    李昭摇了摇杯子,笑道:“还好吧,我倒是觉得挺好。”

    李曜很无语,看着李昭惫懒模样,心下有些恼怒,说道:“咱们来之前是如何说的?你倒好,整日跑去兵匠营打铁!”

    李昭抬头看向李曜,一脸严肃道:“之前本世子还觉得李行乾不过只是个关外将军罢了,来到潼关才知道他有多厉害,伯和,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李行乾的不同吗?”

    李曜愣了一下,皱眉沉思了起来,点头说道:“李悍虎的确有些不同,明明已经堵住了晋军,甚至还抓住了晋王妃和世子李存瑁,听说还重伤了晋王,按照当时情况,就算李克用不死,晋地也完了。”

    “可李悍虎不但放了晋王妃和李存瑁,甚至让晋军安然离开,这很诡异。”

    杨氏却突然说道:“李悍虎可比你们英雄了许多,一人一骑,视数万晋军如无物,把晋王妃送还晋王,你们行吗?”

    杨氏对两人翻了个大大白眼,尤其对李曜很是不满,她经历过逃亡动荡,不知受过多少惊吓,杨氏对现在安稳生活很满意,潼关也很安全,没事时候可以出去在街面上逛一逛,出城游玩赏雪也无人敢在周围放肆,李昭整日去兵匠营打铁,这让杨氏很有安全感。

    两人听到杨氏说这些,两人不由苦笑起来,这事还真没法反驳。

    李曜好像自动屏蔽了杨氏的影响,继续说道:“不知是何原因,李悍虎竟然轻轻放过了晋军,可却盯着朱温不撒手。这些具体原因不可得知。”

    “但是,更诡异的是李悍虎竟然把河中节度使送与了裴家!”

    李昭笑了笑,说道:“这不挺好吗,裴侍郎是朝廷之人……”

    李曜皱眉道:“天下各节度使还都是朝廷的臣子呢!”

    李昭笑道:“那你说,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李曜脱口而出,说道:“自然趁机占了河中五州和陕虢,顺便夺了晋地……”

    李昭还是笑了笑,低头饮酒不语。

    李曜叹气道:“所以,李悍虎真的很诡异!”

    “不过先说清楚,小弟之所以说趁机占了河中五州,那是因为小弟身为李家之人,自认不可能放弃河中五州,毕竟我李家势弱。”

    李曜叹气一声。

    “这李悍虎也真是的,难道我李家子孙真的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为何不选我李家之人?”

    李昭看了一眼李曜,摇头不语。

    “在小弟看来,表面上李悍虎信任裴侍郎,信任裴家,其实李悍虎还是有所保留的,这才是让小弟佩服的地方。”

    “哦?何以见得?是因为那河中总督之事?”

    “嗯!河中总督执掌河中军务,若真的放心裴家,朝中也不会为此闹成了这般。”

    李昭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这么简单。”

    李曜身子瞬间挺直,脸色郑重了起来,看向李昭。

    “云倬,公主那里可曾听到了什么?”

    李昭摇了摇头。

    “没有。”

第414章 傀儡

    “那……为何……”

    李昭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李行乾……”

    “或许……该叫姑……姑父了……”

    “姑……姑父在关外之事,你我并不是很清楚,可入关后,大多都已知道,虽姑父行事诡异,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当人们认为会如此,姑父偏偏不会去做!”

    “但是,伯和,你可曾见过姑父对局势发展失控过吗?”

    李曜没有注意到李昭对李思钰称呼上的改变,而是认真想了想他的话语,最后不得不承认。

    从幽州入关后,明明已经击败了幽州军主力,却轻轻放过了幽州,依然用黄金和战马换取粮食,得到了救命的粮食,迅速渡过最艰难的时刻,同时还避免了局势的不可控。

    之后就是河东之战,同样消耗了河东实力,却又保存了自己,这种微妙局势掌控的极为精准。

    更让天下人惊讶的是河北之地发生的动荡,事后,天下人才发觉李思钰布局之深,犹如一个绝世国手在下一场影响天下局势的大棋,尤其是横海节度使的人选,可谓神来之笔!

    而眼前已经就要落幕的河中争夺,最后的获利者居然是谁也未料到的李思钰。

    只是无人知道李思钰为何空悬着河中总督,若是完全信任裴家,根本就没必要弄出这么一个脱裤子放屁的“总督”!

    李悍虎横空出现在大唐,行事异于今时之人,这引起无数人关注,也不断分析李思钰行事端倪,以便于今后应对,只是对河中之事,所有人都弄不清李思钰究竟是何意。

    别人不清楚,在李思钰身边的杜让能和裴贽却清楚。他们完完全全是从李思钰话语中得知了一切。

    而李昭好像也看到了一些端倪。

    李昭闭眼沉思了片刻,这才端起杨氏为他倒的酒水,轻轻饮进嘴里,感受着口中酒水的炙热。

    “总督久悬不定,并非一定是为了制约裴家,或有有这么一点意思,但可能是为了更好的帮助裴家在河中站住脚跟。”

    李曜心中一惊,忙看向李昭。

    “裴家并无良将,若单纯让裴家自己从自家家族派人执掌兵卒,很可能无法面对晋军和宣武军,所以河中将领选择上极为重要。”

    李昭轻声说道:“晋州镇将是原横海军大将韩都,陕虢镇将则是你我见过的高思继高将军,这两将分别防御晋军和宣武军,以伯和来看,朝中可有他人能镇住这两位将军之人?”

    李曜张了张嘴,几次想要说几个人名,又一一被否决,最后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除了……除了如今的杨复恭,他人……他人……”

    李昭叹气道:“不错,除了杨中尉,他人无法压住两位将军,可河中之地极为重要,若非大将前往晋州、陕虢镇守,河中必然无法安稳,而且还要有足够的战功威望以震慑两地将军。”

    李昭苦笑道:“姑父自然可镇住他们,哪怕杨中尉也可,可是从现在看来,姑父他们都无意如此。”

    “估计也正是因此,姑父才一再对此事犹豫不决。”

    李曜看向李昭,听了李昭这一番话语,瞳中深处突然闪现深深忌惮,为何如此,他也不清楚。

    杨氏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伸手抓住李昭手掌,看向李昭,轻轻摇了摇头。

    李曜深深吸了口气,好像没看到杨氏担忧之色,郑重道:“那云倬看来,何人可为河中总督?”

    李昭嘴唇微张,杨氏紧了紧抓住他的手掌,轻轻摇了摇头。

    李昭轻轻拍了拍杨氏手背,向李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姑父行事很难让他人揣测。”

    李曜看了一眼杨氏,叹气一声,不再追问,而是说道:“云倬,你总不能整日躲在兵匠营吧?现在城内正要前往洛阳,不如咱们出去玩几日吧?”

    杨氏听到这话,心下对李曜更加不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李昭却笑道:“打铁有何不好的,为兄可是十分佩服姑父打铁本事呢!”

    李曜撇了撇嘴,对此一点都无兴趣,见到他这般,李昭只能在心下深深叹息一声。

    李曜对兵匠营里面的农具没兴趣,可李昭却清楚这些农具代表了什么,当他看到三刀耕犁、两刀耕犁,他就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李曜既然对这些农具不感兴趣,他也没必要再多言,只是无奈笑了笑。

    李曜还是不放弃,继续说道:“朱温一下子拿出二十万斛粮食,估计不会如此轻松,不如你我前去一观,如何?”

    李昭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如何。再说去了也无多大意义,姑父既然已经向关中征召民壮,自然结果已经确定了,去了也无多大用。”

    杨氏眉眼弯弯,微笑点头,眼神愈发温和。

    李曜沉默片刻,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咬牙道:“云倬,你我为何前来此地,你我都很清楚,你不愿为大唐……不愿为大唐江山出力,小弟不阻止,可是小弟不能眼看着大唐就此结束!”

    此话一出,杨氏脸色大变,眉毛登时倒竖了起来,李昭急忙抓住杨氏手掌。

    李曜咬牙道:“云倬,你很清楚,若是你不前往弘农,小弟自然也无法独自前往,而辽东军全在弘农,那里正在与宣武军激烈交锋,你我在这里终究只是猜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近距离了解李悍虎……”

    “够了!”

    杨氏大怒,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怒火,指着李曜大怒道:“很久以前就一再让相公为你做挡箭牌,在李家也就罢了,毕竟相公是王府唯一嫡子,你给老娘记……住……了,这里不是……王……府!”

    李曜脸色铁青,强忍着怒火,冷声道:“大嫂所言不假,以往在王府是小弟不是,可现今天下……”

    “哼!天下如何?老娘只知道辽东军现今已经把河中五州送给了朝廷,正与朱温讨要粮食救济百姓!”

    杨氏好像已经忍了李曜好多年的闷气一般,今日终于爆发了出来,指着李曜大骂:“你伯和素来好装,你爱如何装,老娘不管,也不想去管!今次让相公去为你作挡箭牌,老娘不答应!”

    “哼!你伯和爱算计谁算计谁,老娘管不着!算计我家相公,先过老娘这一关!”

    李昭看着杨氏暴怒,不由苦笑起来。拉住杨氏,叹气道:“梦娘,伯和虽有些不对,但……有些事情……算了,为夫……为夫就帮他最后一次好了……”

    “相公……”

    杨氏一脸焦急,泪水不争气流了下来,李昭拍了拍杨氏手掌,为她擦了擦眼角湿润,心下叹息一声,脸上却露出笑容。

    “梦娘笑起来,真好看!”

    看到杨氏不似往常一般,叹息一声,说道:“你家相公就帮伯和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再说,有些东西,相公也想与小姑父交流一下……”

    “放心,只是一些农具使用罢了。”

    杨氏低头不语,突然抬头,一脸坚定。

    “相公既然要去,梦娘也要前往弘农!”说着,杨氏转头冷冷说道:“老娘不管你是如何算计,但你给老娘记住了,若把灾祸引到相公身上,老娘让你想死都难!”

    李曜瞳孔猛缩一下,脸上露出憨厚温和笑容,甚至还带有一点讨好之意。

    “大嫂说笑了,小弟与兄长那可是几十年交情,岂能害了我家兄长……”

    “哼!从今日起,你我两家就此恩断义绝,老娘可不是你大嫂!”

    杨氏不知见识过李曜多少次这种脸孔,以往在李家还好些,可现在身处辽东军军中重地,一个疏忽就会身死族灭,她可不信李思钰这种人会如此好欺骗,一旦发现他们在算计辽东军,后果如何,杨氏根本就不敢想象。

    杨氏赌不起,她情愿自己相公一辈子去打打铁,与他人有说有笑,也不愿整日担惊受怕,那种整日逃亡,整日面临死亡恐惧,她过够了那种日子。

    李昭是皇家子嗣,在最残酷的家族中生活了这些年,别的她没体会过,唯独皇家的无情,她体会了个遍!

    十六王宅内皇子皇孙数百,却整日只能面对“井口”大的天空。不是每个皇子皇孙都很幸运的生老病死,哪怕什么都不做!

    大唐的皇子皇孙是最可怜的一群人,从太宗始,每次皇家更替都会有无数皇室子孙死于非命,尽管这里有皇室子孙争夺皇权的原因,更多的是皇家李室子孙基因里就存在的冷漠无情。

    后来建起了十六王宅,激烈的骨肉残杀减少了许多,可之后发生了安禄山叛乱,发生了黄巢叛乱,发生了朱玫占了皇城,仅仅这三次,死亡的李氏子孙更多了!

    杨氏亲眼见过堆成小山般的李氏子孙尸体,那一刻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噩梦,唯恐自己相公也成了其中的一具尸体。

    李昭是夔王一脉嫡系子孙,要是逃跑,他是必须要带着逃离的,可成都已经没了啊!

    在离开长安前,婆婆抓着她的双手不放,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那一夜,她就知道,自己相公只不过是个傀儡!

    是李曜的傀儡!

    是李晔的傀儡!

    是李室皇族的傀儡!

    可……凭什么?

    凭什么!

    一路上,杨氏犹豫着,直到半路看到杨复恭,看到那女人悲叹的眼神……

    她明白了身为她们杨家女人的悲哀……

第415章 世子出关

    李昭和李曜离开了,只留下杨氏一人留在房内,小翠默默来到杨氏身后,看着杨氏背影,小翠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心中究竟是如何样的滋味。

    杨氏突然冷声道:“小翠,你我主仆多少年了?”

    小翠低头轻声说道:“回小姐,十一……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

    “从何时与那人好上的?”

    小翠身子一抖,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死人。

    杨氏起身,站在自己贴身侍女身前,低头看向亲如姐妹的侍女,眼神逐渐冰冷。

    “这么多年,作为姐妹,没理由继续阻止你们,从今日起,你就去他那里吧。”

    小翠没想到杨氏会这样说,不由地抬头看向杨氏,脸上既是欣喜,又有些羞愧。

    “小姐……”

    杨氏不再多说,站起身来,最后冷冷看了一眼小翠,她知道,从今后小翠会是怎样的凄惨。这么多年了,杨氏很了解李曜是怎样的野心,小翠若非是杨氏身边的侍女,兴许李曜连看一眼都欠奉。

    杨氏不是没发现小翠与李曜的事情,只不过在李家,她也没太在意,按照正常大家族规矩,小翠是杨氏身边的女人,也可以说是李昭的女人,只不过李昭从未碰触小翠而已,小翠这种身份,他人是不能去碰触的,除非经过杨氏的点头同意。

    大家族,极为忌讳他人与小翠这样的贴身大丫头有染,这意味着会极大威胁到主人的安危。

    背主大丫头害主之事屡见不鲜,纵然这种贴身大丫头自己内心不愿背主,也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他人胁迫背主。

    所以,一旦发现此类事情,通常做法都是直接打死。

    而直接打死的目的有其二,一者是直接消除主家的威胁;二者是震慑他人。

    丫鬟不值钱,尤其是这个时代。

    只是李昭和李曜的关系非同寻常,杨氏也觉得自己相公可能早就知道了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前还能如此,现今她不会再允许这种可能。来到潼关后,杨氏越来越觉得危险在逼近,李曜不断“逼迫”自己相公接触李思钰,这让杨氏很是心慌,为了完全割裂与李曜的关系,杨氏断然决定送走身边丫头小翠。

    杨氏心乱如麻,李昭、李曜两人则一前一后,默默行走在阁廊。

    谁都未开口,只是一前一后默默行走。

    就在将要转向拐角之处,李曜突然开口。

    “云倬,一起么……”

    “……算了。挺累的。”

    “大唐江山也不要么?”

    李昭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大唐江山?”

    “嗯。”

    “呵呵……伯和,大哥不傻。或许……李晔会成功,会成为大唐中兴帝王,或许……你李曜会成功……成为……呵呵,算了算了。”

    “云倬……你……”

    李昭向后摆了摆手,抬步向前,不急不缓。

    “你大嫂胆子小,会吓到她的。”

    李曜看着前面的李昭,突然变的狰狞可怖起来,扭曲的面孔让人害怕,只是无人见到。

    “云倬,一妇人……”

    李昭猛然顿步,霍然回身,看向李曜,眼中冷意让李曜后退一步。

    “别以为你与小翠之事,本世子就一无所知!也别以为梦娘是个蠢女人!”

    “哼!”

    李昭的变脸让李曜很陌生,他从未见到李曜这种暴戾怒火,就在李曜觉得自己就要低头投降之时,李昭再次转身向前默默行去。

    李曜呼吸极速,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前面的李昭,双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陷入沉默。

    来到李璇门前,李昭站在门前,看着屋内透出的人影,沉默了片刻,伸手使劲揉了揉脸颊,直到感觉面部柔和了许多,这才轻轻敲了敲房门。

    “邦邦……”

    屋内几个女孩子正讨论阿蛮前往弘农细节呢,突然的响起的敲门声,让屋内叽叽喳喳争执声瞬间消失。

    “谁?”

    李璇放下手指上的毛笔,身子坐正了些,其余诸女同样正了正身子。

    “姑姑,是侄儿。”

    李璇皱了皱眉头,小丫则起身来到房门前,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李昭和李曜。

    李璇皱眉道:“此时前来,可有要事?”

    李昭犹豫了一下,说道:“侄儿……听说城中百姓正要前往洛阳运粮,侄儿……侄儿想去陕虢看看。”

    李璇摇了摇头,说道:“陕虢情况复杂,云倬前往终究是有些不妥……”

    “公主,我等身为李唐宗室,此等关乎无数百姓生死之事,岂能坐视不管?”李曜躬身行礼,一脸正色。

    还未等皱着眉头的李璇开口,阿蛮却说道:“闭嘴!不懂规矩吗?公主姐姐与世子说话,有你一个跟班啥事?”

    大丫看向阿蛮很不屑样子,很奇怪小姐怎么变成了“蛮横”模样,小丫却微笑了一下,她很清楚阿蛮怎么会这么几句,完全就是在与小混混们打交道时学会的,而且觉得很威风。

    阿蛮话语让李曜脸色冷了一下,只不过谁也未注意到罢了。

    李曜后退一步,好像真的是跟班一样,阿蛮下巴高高抬起,很是得意洋洋。

    看着阿蛮这模样,李璇微笑了起来。

    “不是姑姑不让侄儿前往陕虢,河中乱了数月,山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溃兵匪卒,若是侄儿出了意外,姑姑如何向王爷交待?”

    李昭笑道:“姑姑担心侄儿安危,侄儿很是感激,之前姑父接连与宣武军、晋军交战,侄儿自不会前往影响到姑父征战,只是……当下战事以毕,纵然山林中还隐藏着一些悍匪,想来也不敢在此时去捋姑父的虎须。”

    李昭一再“姑父姑父”的乱喊,李璇脸上变得极为羞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一旦开口,就承认了这种关系,可她与李思钰好像还差了不少距离呢。

    大丫瞥了一眼李璇,见到她一脸红晕,心下叹息一声,开口道:“世子想出去走走,阿蛮也正要前往弘农……”

    “公主,不如让他们一同前往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嗯……”

    李璇心如小鹿怦怦乱跳,低头不敢去看大丫,嘴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李昭心下暗暗说了句“抱歉”,论心智,他要远强于李璇,李昭和李璇就像被豢养在笼中的鸟雀,两人却又有些不同,李昭夔王一脉嫡系子孙,是下一代夔王继承人,李璇只不过是边缘化的公主,经历不同,心智也不同。

    看着头发雪白的李昭,李昭就知道她的弱点所在,果然,一句“姑父”彻底打乱了李昭的心绪。

    李昭目的达成,向李昭请辞后,带着李曜,两人与来时一般,一前一后,默默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阁廊。

    事情很多,阻止民壮前往洛阳运粮,阿蛮和李昭一同前往弘农,从黑夜慢慢天亮,无数百姓,或推着独轮车,或拉着大车……

    无数人,渐渐出了潼关,他们将不断前行,前往弘农,越过函谷关,前往洛阳,满怀希望运回属于他们的粮食。

    在李思钰威胁下,朱温不得不从函谷关后撤,他们不得不撤,一旦让李思钰从冰封的河水上奔袭河南,截断函谷关兵马归路,灾难将再次降临士气皆丧的宣武军头上。

    无奈之下,深深后悔的朱温,不得不老老实实拿出二十万斛粮食,用这些粮食换取喘息之机。

    函谷关暂由李存孝镇守,他现在算是两军中间人,两军毫无任何信任可言,李思钰担心百姓进入洛阳后,数万民壮被朱温扣住,而朱温则担心李思钰趁机杀入洛阳,夺取河右之地,陈兵汴州。

    两军各自忌惮,相互间毫无信任可言,这就需要一个合适的中间人。无论是朝廷,还是李克用,都不适合做这个中间人,其余的藩镇,也无这个资格,而李存孝身为天下将之首,威名赫赫,人品也不算太差,更是不屑做小人之事。

    整个天下,最后也只有李存孝最适合做这个中间人了。

    中间人定下了,这还不够,还需要签下双方的行事和惩罚规则。

    李思钰一想到这种事情,脸上就会露出怪异的表情,正当两人在函谷关下等待朱温前来之时,杨复恭看到李思钰脸上又露出这种怪异表情,忍不住开口问道:“行乾,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愣了一下,不解杨复恭为何会如此问。

    “阿父,什么不妥?”

    “这几日,你总是露出怪异之色,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啊?这……这个吗……”

    李思钰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了,看着自己想了好几日才弄出的条款,怎么看都有些像冷战时期双方的协调机制。

    李思钰没法解释这些事情,只能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妥的,只是孩儿觉得有些好笑。”

    说着李思钰晃了晃手中的协约条款,说道:“阿爹,你看啊,李飞虎做这个中间人还是合适的,咱们若想趁机杀入河右,李存孝会闭关阻止,扣留咱们数万民壮。”

    “朱温若违约,扣住咱们数万民壮,李飞虎就会放开函谷关,任由咱们杀入河右。”

    杨复恭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为何李思钰会说这些,他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开口说道:“这不正合咱们意吗,朱温想来也不会反对。”

    李思钰点了点头,笑道:“孩儿不是说这些,关键是后面一条款。”

    “两军毫无信任可言,谁都担心对方耍花招,所以会各自派探子,明目张胆的探查对方动静,而且有时间和人数的限制,一旦探子未能返回,对方必须给出充分的解释,否则将视为违约。”

    杨复恭点了点头,觉得这法子挺好的,双方无信任,相互防备,同时两军间的恩怨也无法和解了,都想着对方出现漏子一击致命,若无法探查对方的动静,很难说会不会偷偷绕道背后,来个狠狠地**!

第416章 马失前蹄

    李思钰说道:“孩儿就想,探子们来回奔跑,探查对方的虚实,反而各自还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沿途还要保护,这很有意思!”

    杨复恭皱眉想了好一会,也没觉得哪里有意思了,只能无奈摇头,不再理会李思钰的自娱自乐。

    两人在关下坐在小桌上自饮自乐,关上李存孝看着这一切,一脸平静,或许不断点击冰冷城砖的手指,才能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吧……

    “孝儿,如何?”

    朱温的声音突然从李存孝背后传出,点动的手指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始继续点击。

    李存孝没有回头,眼睛依然盯着城下那人,轻声说道:“李悍虎……非常人……”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有没有兴趣会一会?”

    李存孝手指一顿,转身看向朱温,拱了拱手,平静道:“侄儿先行告辞。”

    李存孝龙行虎步,缓步向城下走去,经过庞师古时,脚步顿了一下,这才缓缓离去。

    庞师古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了按在刀柄上的大手,大步来到朱温身后,说道:“大帅,李飞虎不可信!”

    朱温点了点头,轻声道:“李飞虎与咱们不是一条路子,更像是那李悍虎!”

    庞师古犹豫道:“李飞虎战意滔天,可为何不愿去见李悍虎?”

    朱温心下突然焦躁了起来。

    “李飞虎从河北前来,甚至一只眼有了危险,李飞虎已经进入了河中,最后还是未能与李悍虎相见……”

    “两虎相争啊!”

    庞师古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朱温是何意,也终于明白了李存孝为何战意越来越盛,好像随时都会冲天而起。

    “看来昭儿要嫁人了啊!”

    朱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庞师古沉默了起来,两人相交多年,一些话语无需说太多,轻轻一点即能明了。

    庞师古叹气道:“经此大难,我军须修养两年,李飞虎虽悍勇无双,但李悍虎才是我军大敌。”

    朱温点了点头,两虎一东一西,夹在中间的则是他朱温和晋王李克用,此次他把晋军坑的太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次联手,除非生死存亡之时。

    一东一西两头猛虎,同时开战是不可能的,哪怕两年后,他们也无法同时面对两头猛虎的夹击,既然无法同时面对两头猛虎,那么只能择其一,对于他们来说,结好李飞虎更现实些。

    朱温叹气道:“李飞虎虽强,却无李悍虎之阴险,若让李悍虎在关中站稳脚跟,必然虎视河南,所以......”

    庞师古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朱温想要说什么,看着下面那对父子对饮,眼中凶光爆闪,随后慢慢消失不见,一脸平静。

    两人在城上静静站立,日头慢慢偏西,这才缓步下了城。

    城门缓缓打开,李思钰与杨复恭很随意谈笑,甚至连回头看一眼正缓缓打开的城门都欠奉,李思钰好像不经意的伸腿踢翻对面两张椅子,衣袖一甩,扫掉桌面上的酒盏,桌面上只有他们父子的......

    朱温缓缓骑马在前,庞师古紧跟其后,但是在他们来到李思钰三十米处,只见李思钰弯腰,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块,随手一丢,头也不看。

    石块好像飞出的利刃射向朱温,朱温瞳孔一缩,猛然提起战马,朱温躲过了石块,人立而起的战马却未能夺过。

    “砰——”

    “嘶——”

    “砰——”

    不知何时,李存孝又来到了城头,他的眼力很好,正见到石块飞向朱温,看到朱温提马,不由摇了摇头。

    果然,只见那石块狠狠砸在人立而起战马的脖颈上,巨大的力道让战马痛苦嘶鸣,人立而起的战马登时失了平稳,倾斜着身子砸在地上,巨大响声让两军一阵骚动。

    李存孝看到李思钰依然向没事人一般,连抬头看一眼都无,就是一阵苦笑,他与李思钰处过一段时间,知道那小子看似平和好处,但是若真的激怒了他,无人能猜测道他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

    两人在城下,从早上一直对饮到日头偏西,甚至在阵前李思钰都尿了好几次,面上看不出来,杨复恭却最能感受到。

    杨复恭没有回头,耳边听到战马嘶吼声、摔倒在地上沉闷声,不由笑道:“行乾还是有些不够沉稳啊。”

    李思钰笑道:“你我父子在这里被人家凉了这么久,孩儿年幼,朱温不尊重孩儿也就罢了,不尊重阿父终究是有些不妥的,再说给个下马威也算不得什么,至少要让他们知道,现在......是谁该低头!”

    杨复恭苦笑不已,心下却很感动,他也是一时风云人物,朱温如此凉着他们,心下不是没有一点恼怒,只不过经历的多了,面上看不出什么不悦罢了。

    朱温被石块击倒,宣武军大惊,城上异动,城下辽东军同样躁动了起来,只是李思钰父子未动分毫,这才没有冲杀过来。

    庞师古看到朱温摔倒在地,大惊失色,慌忙跳下战马查看,还好朱温并未受伤,只是有些狼狈罢了。

    朱温站在地上,身上积雪也未拍掉,两眼极为阴沉,口中白气不断喷出,如同暴怒的火龙。

    两人站在数十步外,场面诡异的寂静。

    “咔嚓……咔嚓……”

    一步步走向李思钰……

    李思钰至始至终都未抬头去看,只是与杨复恭说着毫无可笑的笑话。

    朱温来到李思钰对面,默默从地上拿起早被李思钰踹倒的凳子。

    李思钰这才抬眼看向朱温。

    “本帅以为你够种呢,嘿嘿……”

    李思钰一边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饮自斟,连看一眼朱温狼狈模样都欠奉。

    杨复恭笑了笑,把两张纸推到朱温面前。

    “浪费了这么久,直接点好了。”

    “看好了,如果无异议,那就签了,不同意,我们父子转身就走。”

    “对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在杨复恭开口说话时,李思钰身子向后仰靠,双脚抬起放在桌面上,眼睛却盯在手里的酒盏,好像劣质的酒盏如同无双美玉。

    朱温没有看向杨复恭推到眼前的两张纸,眼睛死死盯着李思钰,按在双膝上的手掌瞬间攥起,眼中怒火能把他烧成灰,口中白气越来越盛……

    庞师古双手死死按住刀柄,杀意纵横。

    李思钰缓缓抬头,微微偏头看向庞师古,双脚放下,扶膝而起,身高体壮的他,再加上一身重甲,犹如荒古猛兽,抬脚就要踹翻桌案,此时的他早就把耐性磨光了。

    就在李思钰准备翻脸,先弄残了朱温和庞师古再说,杨复恭突然伸手按住。

    “我儿且莫恼怒。”

    随之看向朱温,冷声道:“先自侮,尔后他侮。”

    “我军不愿百姓因战乱而受苦,并非不想夺了河南!”

    “河南非河东,你们北面可没有胡蛮,宰了你们对我军只有好处,你明白的!”

    庞师古大怒,踏前一步。

    “你们……”

    话语还未说出口,朱温手臂一抬,冷眼看向李思钰。

    “粮食给你。”

    “我儿呢。”

    李思钰好像真的不愿意与朱温说话一般,转身就走,临走前只是指了指桌案上那两张纸。

    杨复恭见到李思钰如此,知道他被朱温凉了一天,很是不爽,眉头挑了挑,看向朱温说道:“该说的都在上面,我军可不似贵军言而无信!”

    说完,杨复恭背着双手,缓缓跟在李思钰身后离去,只留下双眼赤红的两人。

    李思钰心下虽恼怒,但他在脚步走动时,还照顾着身后的杨复恭,不至于落在身后太远。

    杨复恭看到他现在还能如此,心下连连点头。

    怒而不乱。

    “行乾,阿父有些奇怪,朱温为何不……不反驳?”

    李思钰脚步顿了一下,嘴角露出讥讽。

    “还能为何,他朱温很担心孩儿恼怒,现在丢下关中不闻不问,孩儿虽看起来地盘大了,力量也分散了许多,可那是有个前提的,那是因为孩儿目光盯在关中,若不理会百姓生死,全力与朱温厮杀,他们宣武军必亡!”

    李思钰冷哼道:“朱温远比李克用要狡猾得多,而且极为果断,他很清楚,我军若真恼了与他们厮杀,后果会如何。”

    “咱们被李克用在晋州耍了一回,又在这关下凉了一日,此时若再出言表达出想要与我军交手意愿,很可能再无转圜,会爆发河南之争的。”

    杨复恭皱眉沉思了一下,再想想李思钰心中的怒火,在他心中压抑的暴怒时,若朱温真的表达出再战的想法,还真有可能会激怒这个儿子,而且可能性很大,近些日,他能明显感觉到李思钰心下的狂躁。

    “所以,他朱温还能说什么?至于为何要凉着咱们,孩儿觉得并非是恼怒,或许是害怕,是担心……”

    “害怕?担心?”

    “是啊!正因他们现在很虚弱,又无很好法子阻止咱们,此时是严寒的冬日,河水冰冻,我军很容易从河面上杀入河右,所以……他们想要更多的观察,确认我军能容忍到何种程度,至于此时不彻底激怒孩儿,更多的是担心孩儿抛下关中,抛下那些百姓,不管不顾与他们厮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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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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