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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2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

    七万?”杜让能忍不住惊呼一声。

    马边明点了点头,说道:“是七万,但宣武军不断损失,这七万兵马中,有三到四成的配字军只有两到三月时间,战力不足为虑。”

    “也就是说,现今宣武军可用兵马有五万?”

    “是的。这五万宣武军是基本上都是超过半年以上的配字军,真正精锐只有两万,但是宣武军现今是被动防御的一方,所以他们兵力有些分散,主要是担心我军的进攻。”

    马边明说道:“洛阳是一座坚城,洛阳人口最盛之时高达几十万,现今也有十数万,若我军攻打洛阳……”

    马边明摇了摇头,说道:“若想攻下洛阳,若无十万大军,是很难攻破洛阳的,纵然是我军,也需要五万大军方可。”

    李思钰点了点头,他知道攻打一座坚城的困难程度,更何况是一座人口高达十数万的坚城。

    李思钰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朱温想凭借坚城与我军拖延?”

    马边明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宣武军虽有数座大城可守,但我军若杀入河南腹地,一旦夺了各城,仅那些城池是无法保存河南一地的,他们势必要出城与我军一战,这对于我军来说是有利的。”

    “宣武军数战我军,一再败于我军,宣武军此时士气颓废,短时间内很难与我军野战,所以我军还是占据优势,朱温也很难有决心与我军一战。”

    裴贽和杜让能相视一眼,看向马边明也正色起来,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辽将竟然把宣武军分析的如此透彻。

    李思钰看向牛存节,说道:“老牛,你觉得呢?”

    牛存节毕竟是刚刚加入辽东军的,这种事情不好掺和,但是李思钰开口询问,不得不站起来。

    李思钰抬手向下压了压,说道:“坐下说。”

    “诺。”

    牛存节犹豫了一下,说道:“正如马将军所言,宣武军河中大败,甚至在我军夺了绛州城后,宣武军独自脱离晋军返回洛阳,这对宣武军打击很大,士气想要一时恢复是很难的,末将认为,宣武军拖延可能会拖延,但应该不会激怒我军。”

    李思钰眉头挑了一下,说道:“继续说下去。”

    牛存节皱着眉头说道:“朱帅自从军始,数十年来,除了晋王可与之争锋,一直未曾真正惨败过,就是与晋王相争也是胜负各半,而与我军交手数次皆败,大帅……”

    李思钰认真听着牛存节话语,过了数息也未见到他开口,奇怪看向牛存节有些担心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些,摆手笑道:“无碍的,有何话可直说,本帅非小肚鸡肠之人。”

    牛存节点头道:“大帅从关外突然崛起,兵锋之盛让天下侧目,但是大帅毕竟太过年轻,作为平定黄贼的老帅们,大帅是很难被这些老帅接受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朱温不想与我军撕破脸,却有想要足够台阶?”

    牛存节点了点头,说道:“正如大帅所言,末将觉得,我军可威逼函谷关,但不宜出兵渑池,这可能会造成两军紧张,很可能会进行数月相互攻伐。”

    “我军从出潼关,已经进行了数场大战,时间也有数月了,军卒不宜再进行数月厮杀,更何况我军补给也有些困难。”

    李思钰点了点头,看向刘寻,说道:“老刘,你有何意见?”

    刘寻皱眉道:“赞贞话语是对的,末将只是觉得……宣武军可能会用洛阳百姓来阻止我军数万民壮拉运粮食。”

    李思钰愣了一下,皱眉道:“老刘的意思是……朱温会告诉洛阳百姓,这二十万斛是他们的口粮,洛阳百姓为了活命,会拼命阻止我数万百姓运粮?”

    刘寻微微点头,却不言语。

    李思钰眉头皱了起来,这事还真是有些难处置了。

    不但李思钰觉得棘手,帐内所有将领都一副眉头紧锁模样,唯有阿蛮毫无所觉,她根本就不明白这些。

    李思钰手指轻点桌面,这种事情挺麻烦的,二十万斛粮食若是朱温从百姓手里抢的,为了活命,洛阳百姓必然会那数万百姓爆发冲突,李思钰突然觉得,朱温用这法子拖延的可能性最大,百姓与百姓的私斗,无论哪一方死伤,都对朱温有利。

    若洛阳死伤的多了,必然把李思钰恨到骨子里,将来若要发生冲突,他可以想象得到,在朱温刻意挑拨下,洛阳百姓踊跃参战、死战情景。

    自己那数万民壮若死伤过多,无功而返,朱温不但可以找借口推掉所有过错,再也无法得到二十万斛,更严重的是严重打击了自己威望。

    所有人都开始觉得棘手了起来。

    “阿爹,他们是不是……不愿意给咱们粮食?”阿蛮看着皱着眉头不展的阿爹,有些心疼了。

    李思钰看着阿蛮这模样,苦笑点头:“是啊,朱温给咱们出了个难题。”

    阿蛮不解道:“把朱温抓起来不就行了?不给粮食,咱们就打他!”

    李思钰摇头苦笑,这哪里是打不打的问题,现在已经转变成百姓与百姓打架了。

    李思钰看着洛阳城防图,正要苦笑,神情却猛然一滞,露出沉思,手指无意识轻点桌面,好像在做一个艰难决定一般。

    辽东将老人看到李思钰这般,相互看了一眼,知道他再做一个艰难决定,全都严肃了起来,身体也挺直了些。

    李思钰突然转头看向马边明。

    “边明,我军物资可供军卒作战多久?”

    马边明拿出一个册子,看了几眼,说道:“一个月,可支撑我军一个月,不过若大帅杀入河南后,夺了河南物资,那就不好说了。”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爬犁有多少,够不够使用?”

    马边明连看册子都无,张口说道:“按照大帅之前军令,改造爬犁一直都未停过,足以让我军可迅速从河水杀入河南。”

    李思钰站起身,看到他这模样,众将就知李思钰有了决定,全跟着起身。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全军拔营,第二步军打头,第一步军随后,近卫骑军垫后,沿着河水……”

    “杀入河南!”

    众将齐齐大声领命。

    “诺!”

    随即各将纷纷出帐准备,一个时辰收拢所有军帐,收拢所有粮草,时间很是紧迫,此时已是夜间,整个大营却灯火通明。

    在众将各自忙碌后,帐内只剩下李思钰、阿蛮和三个老头。

    从李思钰布置来看,三老头就知道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了。

    “行乾,真的要如此吗?”裴贽叹气一声。

    李思钰摇头叹气:“小子也不想,可朱温一旦用洛阳百姓来对付咱们的百姓,无论双方百姓胜负是谁,咱们都是输的一方,更何况,在他们地盘,咱们的百姓要想赢,几乎不可能。”

    “一旦……输了,小子承担不了这种后果的。”

    杨复恭心下叹息一声,他也没想到朱温竟然如此狡猾,竟然用这种招数来对付他们。

    杜让能皱眉道:“咱们是不是想多了?或许不是这样的呢?”

    李思钰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刘寻是何人,杜相很清楚,小子虽之前用言语打击过此人,但小子很清楚此人是很有才之人的,对朱温如此了解之人,他的猜测会有很大几率发生的。”

    “更何况……大猛的鸣箭传讯。”

    “大猛看似五大三粗,浑人一个,其实精明着呢,而且大猛定然发觉到了危险,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易放出鸣箭示警!”

    四人沉默了下来,三老头知道,若是他们猜测错了还好,可一旦朱温真的如此行事,就是没有发生争斗,只要数万百姓无功而返,这也是他们无法承受的灾难。

    杨复恭犹豫道:“行乾,若是……若是杀入河南,将走到哪一步?是不是需要从河中调集兵马?”

    李思钰静静沉思了一会,轻声说道:“暂时不需要从河中调动兵马,河中刚刚经历战乱,兵马不宜调动。”

    “至于打到什么程度……”

    “孩儿想试试强攻洛阳!”

    “强攻洛阳?”

    裴贽、杜让能失声惊呼。

    李思钰默默点了点头。

    裴贽惊呼道:“刚刚……马参谋……咱们兵力不足啊!”

    李思钰知道裴贽想要说什么,点头道:“洛阳是坚城,不但人丁众多,而且朱温的两万兵马也在其内,按理说,以我军兵力是很难拿下洛阳的,不过小子还是想要试一试。”

    “这……这太冒险了!”裴贽一脸担忧。

    李思钰叹气道:“是冒险了许多,按照马参谋所言,宣武军分别在各城驻有重兵,而整个河南,只有洛阳和汴州城开封最重要,我军一旦进入河南,只有一个月的物资,必须要拿下足够的物资才能渡过难关。”

    “小子可以猜测到,朱温绝对不会在小城中存留给咱们足够的物资,必须拿下洛阳,或开封……”

    “朱温故意把粮食放在洛阳,就是向小子发起了挑战,小子不能不应战啊!”

    李思钰有些无奈,神情也显得落魄了不少,这让阿蛮很是难受,她何曾见过自己阿爹如此落魄模样,挤到李思钰面前,露出小拳头。

    “阿蛮帮阿爹!”

    李思钰苦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第433章 决断

    辽东军大营战鼓震天,函谷关内的李存孝来到城墙上时,突突也来到了城下,并向城内射了一箭。

    李存孝在火光下,一连看了数遍,眉头高高皱起,而此时王彦章也来到了城墙上,看到李存孝这般,忙上前问道:“飞虎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存孝把李思钰威胁信送到王彦章手里,王彦章一连看了数遍,嘴角露出讥讽,面上却笑道:“辽东军数万民夫自此处函谷关进入河南后,一路上从未有过我军阻拦,难道他们今日刚入洛阳,就说我军违约,这是不是过了啊?”

    李存孝摇了摇头,他有些不怎么相信,正如王彦章所说,双方都有探子互相探查,但是李存孝也有些不解,若是辽东军想要开战,不会白白遣数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进入河南。

    迷雾,眼前看不清的迷雾。

    李存孝想不明白,按理说双方都没有理由违约,可……为何辽东营中突然鼓声震天?

    站在城关上,远远看向辽东营。

    “赵司马!”

    赵驷忙上前几步。

    “大帅。”

    李存孝缓缓回身,看着躬身赵驷。

    “派人前往洛阳,查明发生了何事。”

    赵驷忙应道:“诺,属下这就派人前往。”

    说着赵驷就要去安排,李存孝突然说道:“赵司马,你觉得……朱帅会不会……违约?”

    王彦章愣了一下,皱眉看向李存孝。

    赵驷眼角偷偷看了一眼王彦章,见他脸色不是很好,这才犹豫道:“朱帅……应该不会吧,可李帅也不可能无事生非,毕竟数万民壮已经过了函谷关……”

    “或许……或许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李存孝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双方都应没有违约的理由才对。

    赵驷看到李存孝没有再开口询问,正要躬身退下,李存孝再次开口。

    “若……辽东军……你觉得辽东军会杀入河南吗?”

    “啊?大帅,这……这……”

    李存孝看向灯火通明的辽东营,自言自语道:“李悍虎虽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但他绝不会坐视数万民壮被困河南的。”

    赵驷额头冒出了汗水,急声道:“大帅的意思是……辽东军不会……不会等咱们!

    王彦章脸色骤然变冷,开口道:“飞虎将军,按照约定,若李悍虎违约,飞虎将军就要出兵阻拦辽东军!”

    李存孝皱眉看向灯火通明的辽东军大营,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无数战马嘶鸣声。

    手指无意识轻击冰冷的城砖,无声的沉默让王彦章脸色更冷。

    “飞虎……”

    李存孝突然抬手,王彦章话语被无形气势打断。

    “按照约定,李悍虎若攻打函谷关,本帅自然阻止。”

    王彦章一愣,随即不悦道:“若辽东军绕道呢,飞虎将军不阻止吗?”

    李存孝没有回身看向王彦章,只有冰冷声音。

    “本帅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王彦章大怒,正要指着李存孝大骂,迎面却是李存孝冰冷眼神,不由后退一步。

    王彦章数年前就与李存孝打了一场,结果,仅仅只是一招便被重伤,那一场厮杀让他两年不敢出山。

    王彦章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当他意识到自己后退时,心下大怒,脚步抬起,想要向前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得,双脚如万钧沉重。

    看到他这般,李存孝很是不屑皱了皱鼻子,嘴里请哼一声。

    “哼!”

    就在此时,安休休急忙登城跑来。

    “大帅,辽东军正在拔营。”

    李存孝再次看向辽东军大营,眉毛皱的更紧了。

    “大帅……是不是派人前往辽东营询问一下?”

    李存孝沉默了数息,轻轻摇了摇头。

    “已经没必要了。”

    赵驷犹豫道:“那……大帅还派人前往洛阳吗?”

    “……赵司马,你觉得如何?”李存孝突然说道。

    赵驷皱眉道:“这事情太过突然,我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无论发生了何事,一旦辽东军拔营,绕过函谷关杀入河南,就再无转圜余地。”

    李存孝默默点头,看向脸色大变的王彦章,轻声说道:“王将军若担心,可自行离去。”

    王彦章看向李存孝,冷声说道:“李飞虎,李悍虎违约,无故攻打我河南,难道将军坐视不理吗?”

    李存孝面无表情道:“按照约定,本帅只需在此关挡住辽东军,至于无故……本帅还真不相信会有‘无故’之事!”

    赵驷听了李存孝话语,心中担忧放了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李存孝头脑发热去招惹辽东军,不说他们手里只有千人横海军,就是辖地内也多依靠关外辽东人走商贩货。

    安休休咧嘴说道:“大帅说的对,俺觉得,李帅若想杀入河南,没必要派数万手无寸铁百姓进入洛阳送死,更不会在夜里拔营行军。”

    王彦章越听越怒,大袖一甩,冷哼一声。

    “既然贵军怯懦,不敢与辽东军一战,本将军还有军务,先行一步!”

    话语刚落,未等李存孝大怒,王彦章已愤怒离去。

    安休休看到王彦章恼怒离开,狠狠吐了口浓痰。

    “大帅,李悍虎拔营,必然是要杀入河南,咱们是不是也抢他娘地?”

    赵驷大惊,忙道:“万万不可!”

    安休休一脸恼怒看向赵驷,骂道:“赵书生,你他娘地欠揍是不是?”

    安休休抬手就要打赵驷,吓得赵驷连连后退,李存孝冷哼一声。

    “哼!够了!”

    安休休比较害怕李存孝,也不再吓唬赵驷,脸上却毫不在意。

    李存孝沉思片刻,说道:“这是辽东军与宣武军的事情,谁能最终获胜尚不可知,咱们只需留在此关即可。”

    “赵司马,你……你亲自前往洛阳,不用急着回来。”

    李存孝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赵驷有些诧异,看向李存孝,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心中所想,李存孝却转身看向星星点点的辽东军大营。

    辽东军异状是不可能瞒得住函谷关的,数万人马的异动,无论如何瞒不住距离这么近的函谷关,为了尽可能避免与李存孝产生冲突,李思钰在无法瞒得住函谷关情况下,主动告诉李存孝。

    射入函谷关内的信件相当强硬,符合李思钰性格,两个相当的对手,无论如何强硬,都不会过度刺激对方,反而能坚定自己的意志,若换作他人,李存孝早一巴掌抽了过去。

    李存孝决定不参与辽东军与宣武军争斗,但这不代表完全无视,而赵驷前往洛阳就是为了最坏情况的发生。

    李存孝站在城头,看着十数里外的大营,耳边隐隐约约的马嘶人沸,一脸沉静,无人可知他心中所想。

    王彦章一脸恼怒下了城,辽东军正在拔营,若不正面强攻函谷关,辽东军就只有绕道攻打河南。

    绕道有两个道路可以通行,一处就是从此地向南,从弘农西南的洛水源头杀入河南,另一处就是直接从黄河上绕道。

    此时的河水都被冰冻,这两处都可以在冰冻的河面上通行,而辽东军距离黄河最近,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函谷关陈兵五千,陕县还有五千,陕县五千兵马就是为了防备辽东军绕道杀入河南,也就是说,从黄河绕道,最多需要面对一万宣武军阻拦。

    王彦章急匆匆下了城,第一时间向庞师古示警,于此同时向洛阳的朱温示警。

    庞师古距离函谷关很近,最多半日路程,当李思钰数万大军开始拔营转移时,庞师古也得到了辽东军异动,紧急调动五千兵马向黄河移动。

    寒冷的冬日,河面冰封,为了防止辽东军绕道渡河,庞师古不是没有准备,比如破冰。

    可是这样的冬日,破冰并不是很好的法子,刚刚破开的冰冻,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再次冰封,再次可以在冰面上行走,一连破冰数日,最后庞师古不得不放弃,只在河岸上扎营,防备辽东军绕道过河。

    “大哥,李悍虎就要杀来了,怎么办?”

    “小九,你说咱们能挡得住吗?”

    “大哥,俺看玄乎……”

    “什么玄乎,想也别想,大哥,您可别冲动啊!”

    乱糟糟胡须的孙疯子牛眼一瞪,骂道:“冲动?冲动个屁!”

    “程老三,一会辽东军杀来时,把那姓曹的……”

    孙疯子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做了个割脖子动作,身边几个汉子相互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程老三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姓曹的早他娘地该死了,弄死他不难,关键是咱们往哪里逃,回洛阳么?”

    还未等孙疯子开口,陈小九张嘴道:“当然要回洛阳了,俺爹娘还在洛阳呢。”

    “小九说的不错,大哥,洛阳有粮有人,城池还高,辽东军很难打下来的。”

    “俺觉得……”

    “觉得?觉得个屁!”孙疯子看到他人点头,眼睛一瞪,骂道:“回洛阳?回去找死么?”

    孙疯子话语让几人面面相觑,相互看了看,不明白为何回洛阳成了送死呢?

    “大哥,您的意思是……”程老三小声询问。

    孙疯子看着众人不解,骂道:“你们这些蠢货,洛阳距离这里有多远?咱们两条腿,辽东军四条腿,你们跑得过辽东军吗?”

第434章 二次兵入河南

    “咱们在这冻了好些日了,别说跟那些包裹严严实实的辽东军厮杀,就是人家站着不动,你们砍得动人家吗?到时候肯定都得跑,人人都往洛阳跑,你们自己说,辽东军是追杀人多的,还是去捉人少的?”

    程老三不住点头,这才发觉自己想当然了,同样是寒冷,河边上要更加寒冷,他们在河岸上已经有了些时间,每日都会冻死十个八个,面对包裹严实的辽东军,战败逃跑是必然的,对于这些老卒来说,他们很清楚。

    孙疯子看了一圈兄弟们,低声说道:“洛阳离咱们太远,根本不可能逃到那里,最多逃进峡石县,辽东军会追在咱们后面杀往峡石县,到时候咱们还得跟辽东军厮杀,倒霉的还是咱们!”

    “大哥,那……那俺爹娘咋办?”

    “笨蛋,洛阳岂能如峡石县城一般矮小?岂会这么容易被辽东军攻破的?”程老三抽了一下陈小九。

    孙疯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洛阳有大帅,不会这么容易被李悍虎夺了的。”

    陈小九微微点头,又犹豫了着说道:“那……大哥,咱们往哪里跑?”

    孙疯子看了一圈把头凑过来的兄弟,声音很低。

    “李飞虎!往李飞虎那里跑!”

    “秦之函谷关有李飞虎,李飞虎的大名你们都知道,李悍虎没去攻打那里,而是绕道,那里最保险!”

    “再说……能想到逃往函谷关的,应该不会有多少……”

    ……

    孙疯子这些人很少,只有十余个,他们商议着如何逃跑,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与他们一样的还有许许多多,若是有城墙保护,他们尚还能一战,在野外与辽东军厮杀,交战还未进行,自己就觉得这是疯了,没人愿意白白送死。

    庞师古骑着马,身后百十人的牙兵跟随,行走在河边,随着他的目光,无人敢与之对视,五千兵卒的上空都显得极为诡异,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很清楚这种诡异代表了什么。

    副将王重师一脸担忧道:“将军,我军军心不稳,是不是……是不是后撤到峡石,以城池抵挡李悍虎?”

    庞师古摇了摇头,叹气一声,说道:“我军一败再败,又是野外,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可是,重师,若我军不战而退,大帅那里如何交待?”

    王重师沉默了起来,看向畏畏缩缩、目光闪躲的军卒,心中不住叹息。李悍虎俘虏了他们不少将领,已经有消息传来,牛存节他们已经彻底降了辽东军,虽然是被迫,可终究是降了……

    王重师一想到自己大帅性子,心中就忍不住叹息起来,正如庞师古所言,不战而退,纵然这次朱温不责怪,事后必然麻烦不断。

    王重师心下叹息一声,情绪也差了许多,声音低沉。

    “军心不稳,未战先怯,此战必败,将军,既然如此,我军是否要保存些精锐?”

    庞师古皱着眉头,看向漆黑的夜晚,也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么,王重师也不催促静静等待他的决定。

    “唉……忠勇营……居于阵后……”

    耳边低沉声让王重师心下松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静静战立在庞师古身后,同样看向漆黑的夜晚。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几十里外,同样有一支军队正在过河,正是刘志远和牛俊国。

    他们得到传讯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即拔营准备过河。他们这一支军队是潜在军队,李思钰担心朱温真的扣留了他们的数万民夫,不得不做一些布置,而这一支就是为了保险而布置的。

    这一支军卒是混合军卒,是近卫骑军和第二步军抽调出的军卒,一直隐藏在陕县河对岸山林中。

    大河冰冻,很容易渡河,大河北岸是中条山,在山林中隐藏万余兵马并非难事,庞师古是老将,但是在秦之函谷关外的辽东军,给了他们足够压力,致使庞师古的目光始终盯在李思钰身上,并未发觉在河北岸山林中竟然隐藏了这么一支兵马。

    刘志远和牛俊国并行在万余军卒中,看着无数军卒静静过河,牛俊国笑道:“此次兵入河南,若是将军觉得为难,完全可以与大帅说的……”

    看到刘志远看了过来,牛俊国笑了笑,不再多说。

    刘志远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听闻牛将军跟随大帅也有好些年了。”

    牛俊国轻轻磕动马腹,笑道:“是啊,有七年了,当时大帅还只是一毛头小子,当然了,俺那时也是毛头小子。”

    “当时啊,穷的叮当响,没多少吃的,大帅那时候可不是现在,只不过是个伍长,整日带着俺们捉鱼打猎,后来就是刨土种地,日子也就慢慢好了些。”

    “呵呵……那个时候,俺们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老兄弟们个个都成了将军……”

    说着,牛俊国转头看向刘志远,笑道:“说起来,大帅很看中刘将军,这次以将军为主,将军不会认为大帅是问将军要投名状吧?”

    刘志远第一次听到“投名状”一词,但他能明白何为“投名状”,犹豫了一下,说道:“得到军令后,是有这个想法,后来想想……大帅根本没这个必要。”

    牛俊国抽出自己的小酒袋,喝了一口,随手又扔给刘志远,笑道:“大帅府出品!”

    见到刘志远也喝了一口,这才笑道:“大帅就这性子,别看大帅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可那都是对敌人,对自己人从不整这些,就算想要算计,也会直接告诉你,让你自己选。”

    “所以啊,跟在大帅身边,心踏实,不用想着哪天被兄弟捅了刀子。”

    刘志远点了点头,他也了解了一些李思钰事情,有些事情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一个大帅可以抛家舍子,抛开数万强兵悍将,抛开关外地盘,难道他就不担心手下将领叛乱么?

    听了牛俊国的话语,他突然明白了些。

    两人把酒袋扔来扔去,不一会酒袋就空了,牛俊国把最后一滴酒水喝光,叹气一声。

    “可惜了。老刘,你家人在洛阳,还是开封?等些日子,咱们兄弟把嫂子和侄儿接回来。”

    牛俊国话语让刘志远担心起来,叹气道:“在开封,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牛俊国劝慰道:“放心吧,应该无碍,至少在宣武军未能压住咱们前,他们不会把兄弟家人怎么样的。”

    刘志远叹气一声。

    “但愿吧。”

    ……

    一万兵马过了河,眼前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南,军中分出五百人,身着宣武军衣物,脸上也是宣武军印记,他们将试图骗开渑池城门,截断陕州与洛阳的联系。

    于此同时,李思钰数万大军也出现在了庞师古面前,果然,毫无士气的五千宣武军,在数倍辽东军攻击下,一触即溃,无数宣武军向峡石县奔逃,聪明些的军卒则逃向秦之函谷关,五千宣武军,被俘虏大半,庞师古仅带着千余残军逃向秦之函谷关。

    数万大军绕过函谷关,杀入河南之地,无数探子风一般向河南各城传递消息。

    朱温昨夜招待李昭这些使者,饮酒太多,日上三竿还未清醒,直到房门被蒋玄晖撞开,迷迷糊糊的朱温正要大怒,接下来,自己也呆住了。

    “大帅,大事不好!辽东军,辽东军杀了过来!”

    朱温愣愣看向蒋玄晖。

    “大帅……”

    蒋玄晖看到朱温毫无反应,正要再次开口,自己被后面人撞了一下。

    “大帅,庞将军大败,渑池被刘志远这叛贼夺了……”

    “混蛋!”

    朱温终于反应了过来,赤着脚跳下床,一脚踹翻探子。

    “辽东军,辽东军怎么……”

    朱温大怒,正要转身找刀子,眼前一黑,眼见着就要摔倒,蒋玄晖急忙上前扶住。

    “大帅,大帅……”

    “快,快去找大夫!”

    蒋玄晖大惊,一边向吓傻的婢女怒吼,一边抱着朱温掐人中,整个房内混乱了起来。

    还好,朱温只是被气昏了头,在蒋玄晖努力下,很快清醒了过来,不过精神差了许多。

    “把……把那些狗……狗贼砍……砍了,砍了!”

    朱温有些中气不足,心中恼怒却未稍减半分,想也没想,就要砍了李昭这些人。

    蒋玄晖大惊,忙道:“大帅,辽东军突然杀入河南,若是现在砍了那些人,我军将再无与辽东军缓和余地,还请大帅三思啊!”

    “三思?三思个屁!老子现在就要砍死他们!”

    “来人!来人!”

    朱温大怒,一脚踢翻毫无准备的蒋玄晖,大步走到房外大吼。

    房内房外跪了一地,全瑟瑟发抖,以头抵地。

    张惠张氏正在厨房,准备给喝醉酒的朱温弄些清淡食物,突然听到院中无数慌乱人奔走,心中大惊,忙带着婢女去查探发生了何事,结果得知让她惊呆了的消息,慌慌张张去寻朱温。

    震怒的朱温正下令军卒前去抓捕李昭,砍杀这些人时,张惠及时赶到了。

    丁会正要带着数百牙兵前去抓捕砍杀李昭,张惠大叫一声。

    “慢着!”

    听到有人竟然敢阻止,气昏了头的朱温瞪着暴怒的双眸看向张惠,见到是她,如同脑袋被锤子砸了一下,想要暴怒开口令人打杀了,张开的嘴却无法下令。

第435章 沉默中爆发

    “夫君且息怒。”

    张惠忙搀扶摇摇晃晃的朱温,担忧道:“辽东军突然杀入河南,夫君若出了意外,臣妾当如何?”

    “哼!”

    朱温冷哼一声,强压下怒火,愤怒道:“辽东军已经杀了过来,还留那些人作甚!”

    蒋玄晖脸上一片红肿,显然是被暴怒的朱温打的,听到朱温这话,急忙跪在朱温面前,叩头失声道:“大帅,若是砍了那些人,辽东军将再无忌惮,还望大帅三思啊!”

    “三思!三思!”

    “砰!”

    朱温大怒,再次一脚踢在蒋玄晖脸上。

    蒋玄晖好像也舍命一般,再次跪在朱温面前。

    “大帅……”

    “你……”

    朱温更加愤怒,正要抬脚再踢,张惠急忙拉住。

    “夫君且息怒,夫君……”

    就在此时,氏叔琮、刘彦随、刘彦章、康怀英、李思安、张言……一大群军将急匆匆赶来。

    见到这些大将,朱温终于把怒火强压了下来。

    “哼!”

    朱温推开张惠,大步走向前厅,诸将相互看了看,默默跟在身后。

    一路上,不断有仆妇、婢女、军卒跪在地上,辽东军杀了过来,这个惊天消息蔓延的很快,无人敢在此时触怒暴怒的朱温,全都努力跪在地上,缩着身子,唯恐让朱温注意到自己,丢了性命。

    比寒冬还冰冷的面孔,让整个华丽的厅堂落针可闻,看到个个低头闭嘴不言,这更让朱温恼怒。

    “怎么,无人可说了吗?是不是你们都准备投降了?啊?”

    “砰!”

    暴怒的朱温猛然一拍桌子。

    突然的巨响,数十将领身子猛然一抖,一个个低头偷看其他人,这更让看着的朱温恼怒,指着蒋玄晖怒道:“说!刚刚不是很会说吗?”

    “说!”

    鼻青脸肿的蒋玄晖很是狼狈,身子上泥土污水无数,头发也散乱不堪,在整个厅堂中,他最显眼,更是成了朱温的出气筒。

    蒋玄晖跪在地上,叩头道:“大帅,还请息怒……”

    “老子不想听什么狗屁混账话!”

    蒋玄晖正要说“息怒”话语,这更加刺激到了朱温,怒起,指着蒋玄晖鼻子大骂。

    看着蒋玄晖狼狈模样,诸将心下哀叹一声,却不敢出来求情,唯恐引火上身。蒋玄晖好像也被朱温压得狠了,一叩头,大声道:“辽东军突然绕过秦地函谷关,杀入河南,属下请死弹劾大帅!”

    蒋玄晖话语一落,满堂寂静,所有将领全都一脸诧异,抬头看向头拱地的蒋玄晖,看着手指乱点蒋玄晖脑袋,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的朱温,众将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变了?

    太他娘地劲爆了!

    众将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蒋玄晖竟然有一副狗熊胆。

    “辽东军之前一直很安静,数万民壮前来洛阳路上,他们也从未有任何异动,可是今日为何突然杀入我地?”

    “关外秃头蛮击败营州兵马,夺了营州之后,营州兵马、百姓不得不后撤欲进入关内……”

    “混蛋!”

    “砰!”

    朱温一脚踢在蒋玄晖头上,大怒。

    “老子不想听这些!老子……老子……”

    头破血流的蒋玄晖,爬起来再次跪在朱温面前,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却未擦拭一下,重重叩在地上,怒吼。

    “营州兵马欲退入幽州,途中李悍虎兵乱,夺了营州数千兵马,其后击败阿保机,获得数千战马和无数金银……”

    “砰!”

    “闭嘴!”

    朱温再次踹翻蒋玄晖……

    “为了十万百姓,李悍虎入幽州购粮,之后更是为了粮食杀入河东!”

    蒋玄晖头脸全是鲜血,已经不是叩头了,而是昂着头直面朱温,竭力怒吼。

    “李悍虎在河中,从未间断过向河中饥民供粮,为此甚至于阴地关再次与晋军大战!”

    “数万民壮从河中、华州前来,数万民壮前来洛阳运粮……”

    “闭嘴!闭嘴!”

    “砰!”

    朱温听到这里,就知道蒋玄晖想说什么了,这件事情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后来与诸将商议后,都认为是最好的法子,是一箭三雕的法子,其一可打击辽东军在关中威信,让李思钰在关中成过街老鼠,其二能省下二十万斛粮食,其三可让洛阳百姓深恨辽东军。

    如此一箭三雕之计,诸将无不赞叹,个个马屁拍的震天响,唯有一人激烈反对,就是满头满脑鲜血的蒋玄晖!

    蒋玄晖认为,若是用洛阳百姓与关中百姓对抗,甚至伤了这些关中百姓,这会彻底激怒辽东军,再无转圜余地。

    而他显然是对的。

    辽东军杀了过来!

    众将看着满脸鲜血,站着直面朱温,心下叹息,氏叔琮与其余诸将对视了一眼,出列道:“玄晖,此事已经如此,再说已无意义,当前击退辽东军才是要事。”

    氏叔琮的开口,朱温心下松了口气,看着满头满脑鲜血的蒋玄晖,心下也开始后悔起来,不过嘴里却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如何统领诸将。看着满头满脑鲜血的蒋玄晖,只是冷哼一声,返身坐在帅位上。

    氏叔琮拉着蒋玄晖回到座位,厅堂内一时沉默了起来。

    朱温冷着脸等了一会,结果还是无人开口,心下火气又冒了出来,放眼看去,还是蒋玄晖最为显眼,可他现在也有些怕了蒋玄晖,唯恐再提造成当下困局的原因,故意无视他,看向氏叔琮。

    “叔琮,可有退敌之策?”

    当朱温看向自己,氏叔琮心下顿感不妙,尽管朱温语气平和,可他知道,若是一个回答不能让他满意,自己就会倒霉。

    氏叔琮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抱拳说道:“数万关中民壮就在城外,末将以为,李悍虎必然是为了这些民壮,只要这些民壮在手,想来李悍虎应该不会疯狂攻城的。”

    朱温点了点头,说道:“嗯。张言,领兵三千,把他们死死看住了!”

    张言猛然听到自己去干这种烂事,不由露出苦巴脸来,出列拱手道:“大帅……那……那些刁民……”

    “嗯?”

    朱温眼睛一瞪。

    张言跪地,苦涩道:“大帅,不是末将不愿,而是那些刁民根本不服管教,留在城外甚是不妥,万一……万一李悍虎轻骑前来,劫走了那些人……”

    朱温听到“刁民”,心下满是不屑,在他看来,刁民就是个屁!还能扛住刀斧加身不成!

    不过张言最后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辽东军善于奔袭,尤其李思钰更善此道,一只眼李克用就多次栽在这上面。

    朱温点头道:“嗯,在南城划出一片地方,给本帅看押好了,若是出了岔子,别怪本帅无情!”

    张言无奈,只得拱手领命。

    “诺!”

    张言退回,厅堂又开始了沉默,这让朱温心下很是恼怒。

    “数万辽东军杀了过来,诸将可有法子抵挡,难不成任由辽东军陈兵我洛阳城下?”朱温强忍着怒气。

    等了一会,还是无人出来说话,朱温冷着脸,指向康怀英。

    “你说。”

    康怀英心下不由哀叹起来,河南一马平川,在野外与数万辽东军厮杀,他们与辽东军交手,一败再败,犹如当年李飞虎,士气低落,如何挡得住?

    心下哀叹,还是不得不出来。

    “末将……以为……辽东军尤善野战,却不善攻坚,数万辽东军物资消耗必盛,我军只需严守各处城池,李悍虎自去。”

    康怀英话语一出,其余诸将纷纷点头,刘彦随忙说道:“正如康将军所言,辽东军野外厮杀尤为悍勇,我军只需紧守城池,久攻不下,李悍虎最后也只能无奈退去。”

    “嗯,刘将军此言不错,辽东军把粮食都给了河中饥民,本将军查探过,他们粮食最多可使用一月,我军最多坚守半月即可,半月后他们若不离开,嘿嘿……”张思安嘿嘿一笑。

    这些人都是老军武了,可食用一月粮食,为了保险,最多只能在河南攻打半月,否则没有了回程的粮食,军卒很可能会叛变逃跑,或是直接杀将造反。

    这些将领纷纷称赞这主意好,蒋玄晖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想法,都不愿出城与辽东军交战,担心朱温让他们出城送死,自然要称赞这主意高明了。

    蒋玄晖曾经也认为辽东军不善攻城,毕竟辽东军攻城几率很小,大多都是野外厮杀,或是骗开城防。但是,自从辽东军一个时辰破了虞乡城,活着朱友裕;自从李悍虎率领骑军偷袭阴地关不成,强攻阴地关,并且在晋军毫无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破了阴地关,要知道阴地关距离霍邑太近了啊。

    自从这两次强攻,蒋玄晖就不认为辽东军不善攻城。

    只是他也没太好的法子,绕过了函谷关,几乎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如此野战,正是辽东军尤为擅长之事,若无数倍兵卒,很难与之对抗。

    蒋玄晖心下暗叹,他不是不赞成朱温的法子,用洛阳百姓与外来的关中百姓对抗,人数占优,又在自己地盘,打垮关中前来拉粮食的百姓,几乎不存在意外。

    这法子也的确是一箭三雕之策,不但可打击李悍虎在关中威信,不但可以“让你来拉,你自己拉不走”的无赖言辞,赖下这二十万斛粮食,也可造成关中与河右百姓相互仇视,对今后好处自妙不可言。

    他蒋玄晖不反对这种法子,甚至心下也击节赞叹,关键是……

    时机不对!

第436章 数万人质

    若是春暖花开,河水解冻之时,他会极力支持这种“一箭三雕”之策,若他们未曾在河中惨败而归前,他也会不遗余力的去推动这法子。

    可事实是残酷的,时机不对,行这法子,只会激怒那该死的关外悍虎,只会造成自己的被动。

    蒋玄晖默默想着李悍虎杀入河南后的事情,他人的话语,他是一句都未听入耳中,等他轻轻摇头暗暗叹息,收起心思时,这才发现厅堂再次寂静了下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一脸血污看向旁边的氏叔琮。

    氏叔琮哪里知道他什么都未去听,见到蒋玄晖看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朱温见到无人出言,说道:“辽东军杀了过来,洛阳需增加兵卒,各军可自行征召,务必挡住辽东军!”

    “诺!”

    众将大喜,这种可以肆意抓壮丁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唯恐增加兵卒让朱温忌惮,现在朱温开口,允诺他们自行增加兵卒,自是无不大喜,纷纷躬身应诺。

    “思安,把朝廷那些人给本帅看好了,若是跑了,你就不用回来了!”

    李思安忙点头答应。

    “诺!大帅放心,他们绝对跑不了!”

    朱温觉得也安排的差不多了,心中安心了不少,这才起身说道:“李悍虎贼子背信弃义,当明示天下,以天下讨之!”

    “诸位当共勉之,渡此难关!”

    众将齐齐起身行礼。

    “诺!”

    朱温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朱温离开了,厅堂上众将也松了口气,气氛明显轻松了下来。

    刘彦随看着蒋玄晖还在流血的伤口,有些担忧,说道:“蒋兄弟伤势还好吧?”

    蒋玄晖摇了摇头,叹气道:“无碍,不过是些皮肉伤。”

    “唉……要说今日还多亏了蒋兄弟,若无蒋兄弟,我等还不知要如何面对大帅的怒火呢。”刘彦章苦笑一声。

    “正是如此。家中还有些老参,等一会让人给蒋兄弟送去。”康怀英叹气一声。

    蒋玄晖忙摆手,苦笑道:“不用不用,皮肉伤而已,随意包裹一下即可,这些都是些许小事。”

    “唉……时局艰难啊!”

    李思安叹气道:“还不如把粮食给他们拉走算了,省的李悍虎作践河南之地,李悍虎这么一闹,不知要损失多大呢。”

    众人不由苦笑起来,谁也未曾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行了,咱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省的在这里惹大帅不喜。”氏叔琮起身向外走去。

    众将纷纷起身,摇头叹息一一离开。

    辽东军突然杀入河南,杀入河右之地,飓风一般的速度传入洛阳,不但把宣武军上下吓得不轻,把洛阳百姓吓得半死,就是李昭、李曜、孙揆这些人前来洛阳拉粮食的关中人也吓傻了,若说唯一狂喜之人,那就是刘大猛这个作祟者。

    只不过李昭他们在洛阳城内,刘大猛和数万民壮被看押在城外。

    之所以把刘大猛看押在城外,原因还是刘大猛太过狂妄。

    刚刚来到洛阳城下,在张言说出“无粮”话语后,不但把张言骂了一通,最后还动了手脚,更是扛着辽东军大帅旗,领着数万民壮杀入城内,结果引起洛阳百姓不满,双方百姓爆发出“大战”。

    河中数万民壮在如此寒冷冬日,从华州、河中一路趟着大腿深的雪路前来,就是为了拉回“他们”的粮食。

    二十万斛粮食,本来应该是朱温库存粮食,是用来供养军卒的粮食,在朱温默许下,又遣人在洛阳征粮,征了万斛粮食,结果刻意夸大成了二十万斛粮食,无数“百姓”在各民居宣传,说是这些粮食要被城外数万民壮拉走,拉走他们的粮食,他们只能饿死。

    洛阳百姓粮食被官服衙役抢了没?

    抢了。

    抢了多少?

    无人清楚。

    若说只有万斛,这些百姓可能没勇气与城外数万人拼命,可是城内百姓一听“二十万斛”!

    那还了得!这么多粮食被那些蛮子抢走,可不就是要饿死他们吗?

    城外人要拉走自己的粮食,城内人要保护自己的粮食,于是双方在刘大猛扛着帅旗进入城内那一刻,大战爆发了!

    双方都是百姓,无任何军卒参与,宣武军担心给李思钰借口,所以宣武军也无一人参与。

    纵然如此,双方百姓大战也极为惨烈,几乎人人带伤,当然了都是些皮外伤,死人还真无几人。当日场面极其混乱,李昭这些人想要阻止也没法子,在刘大猛怒吼下,数万民壮很是勇猛,遭了这么多罪,眼看着就要拿到粮食了,能不拼命不。

    双方厮打了一夜,最后几乎蔓延到了整个洛阳城,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了,朱温这才令军卒驱逐抓捕关内之人,把这些民壮赶出了城外看押。

    刘大勇脸上淤青红肿,都有些睁不开眼了,却毫不在意,身边管事围了一圈又一圈,全是愁眉苦脸。

    刘大猛一边啃着馕饼,一边骂道:“一个个跟死了老娘似得,怕个鸟!”

    “将军,不是俺们怕,跟城内百姓干仗,俺们绝不装孬种,可城内还有宣武军呢。”刘大头的头好像也大了一圈,皱着老脸唉声叹气。

    “宣武军?在我辽东军面前,屁都不是!”刘大猛很是不屑一顾。

    “可……唉……”马瞎子摸着肿胀的左脸唉声叹气。

    刘大猛咽下最后一口馕饼,看向所有管事,脸色郑重了起来。

    “放心吧,大帅不日即可杀过来,最多三五日,我等只需等待大帅到来,粮食决少不了咱们的,兴许更多也说不准!”

    “不过,从现在起,你们必须全都得听俺的!若有人敢不听令,打死了事!”

    赵三皱眉道:“大帅让俺们听刘将军的,俺们自无意见,只是,大帅……真的会前来?”

    刘大猛努力把快合缝的眼睛睁大了些,不忿道:“废话!你们以为俺那响箭是作甚的?那就是千里传讯!大帅得了俺的音信,自然会杀过来,为咱们做主!”

    刘大猛的话语让众人又喜又忧,瘦小的蔡老实担忧道:“大帅前来是好事,可……可若激怒了宣武军该咋办啊?”

    蔡老实话语让众多管事担心不已,他们是百姓,手无寸铁的百姓,辽东军杀过来,宣武军能饶了他们?

    刘大猛看到这些管事全都皱着苦巴脸,不由笑了起来。

    “你们啊……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本将军问你们,是你们重要,还是朱温的命重要?”

    赵三抬头看向得意洋洋的刘大猛,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犹豫道:“咱们贱命一条,自然比不过朱帅命贵重,刘将军的意思是……朱帅不敢动咱们?”

    刘大猛嘿嘿一笑。

    “嘿嘿……那是自然了,除非朱温……”

    刘大猛伸手指着洛阳城,冷声道:“除非朱温与这满城之人不想活了!”

    “当然了,从现在开始,咱们也要适当的老实些,听话些,明白吗?”

    众人相互看了看,他们本就是最容易受欺负的百姓,不知道“老实、听话”了多少年,自然明白刘大猛是什么意思。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刘大猛严肃了起来,说道:“诸位,现在是关键之时,能不能拿回咱们救命粮,就看今后诸位表现了,所以,诸位必须听令行事,任何不听令者,若坏了大家好事,直接打死!”

    众人相互看了看,纷纷点头。

    就在他们还准备在商议一番,赵三的儿子匆匆忙忙钻进了帐篷,脸上带着惊慌急迫。

    “刘将军,大事不好了,来了许多宣武军……”

    还未等大虎说完,众人就听到外面骚乱了起来。

    刘大猛心中一惊,忙跑出帐篷,其余之人也全跑了出来。只见一群军卒正用皮鞭驱赶关内百姓,刘大猛大怒,大步走向一名军卒,这名宣武军尚未刚刚抬手抽一小女娃,刘大猛大脚已经踹在他的胸口,一声闷哼传出。

    “砰!”

    刘大猛身量颇高,势大力沉,在李思钰身边也学了些步战技击,一脚下去,不死也重伤。

    刘大猛突然暴起伤人,数十名宣武军全看向这里,眼睛都有些红了,丢掉皮鞭拔出了刀子。

    “帅旗何在!”

    刘大猛怒吼一声,飞鱼卫吕燕大吼一声。

    “在!”

    吕燕扛着巨大的黑色猛虎帅旗,重重向地上一砸,巨大力道稳稳树立在刘大猛身后。

    刘大猛指着周围围过来的宣武军,冷声道:“有种……你们动手试试!”

    宣武军多次与辽东军交手,见到李思钰帅旗立在刘大猛背后,正要围杀他的宣武军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后退一步,再不敢前行一步。

    张言在数十米外,看到那个浑人又拿出了这该死的帅旗,脑袋就开始疼了起来,帅旗可不是谁想动就动得了的,更何况李思钰已经杀了过来,在朱温那里说的挺好,可谁又能猜测到那个异类关外猛虎的路子,若是真的因为一个破旗子破了洛阳,他张言到时候想死都难。

    李思钰的所作所为,让天下人都很难揣测,不过他张言却看出了点名头,至少这面旗子是挺重要的,否则那数十米外的混蛋,也不会把这破旗子当成宝贝!

第437章 大帅……您是有法子的吧……

    “这位兄弟且莫恼,万事好商量啊!”

    张言那个憋屈啊,他在不济也算是一方诸侯,如今竟然因为一面旗子而讨好一小卒,而且还不得不前来讨好。

    刘大猛看向喊话的张言,发现正是自己揍过之人,眼睛眯了起来,当然了,肿胀快合缝的眼睛也不大能看出来是不是在眯眼。

    张言不敢太过靠近刘大猛,现在这混蛋可招惹不得,辽东军已经杀了过来,自己若是被这混蛋揍了那也是白揍!

    张言笑道:“这位兄弟请了!”

    “哼!你们今日是何意?为何鞭打我百姓?”刘大猛心中恼怒,语气冰冷。

    张言手心开始冒汗了,忙笑道:“误会,全是误会!天气严寒,让诸位兄弟居于城外,终究是有些不妥的,我家大帅怜悯,准备邀请诸位兄弟居于城内温暖之所,或许……或许是手下之人鲁莽了,还请诸位兄弟谅解一二,谅解一二……”

    刘大猛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态度瞬间和蔼起来,拱手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张言见到刘大猛态度缓和,大喜。

    刘大猛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一般,说道:“我等也就是一群贱民,住在哪里都行,再说城外也挺不错的,入了城可能还会与城内百姓爆发冲突,还不如在城外呢,这样也能给大人减少些麻烦。”

    听了刘大猛这番话语张言心中一阵腻歪,什么叫给他减少麻烦,他们来这里本身就是麻烦,不想找麻烦,别来就好了!

    可是现在可不是什么麻烦了,而是必须把这些人哄进城内看押起来才是紧要之事。或许有些看客可能会认为张言脱裤子放屁,干嘛要哄他们进城,直接用刀子驱赶就是了,哪里有这么麻烦。

    可是,张言真的没想过这些事吗?不是,他想过,关键是这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十个八个,而是数万!

    万一激怒了他们,真的拼命抵抗,一旦因为宣武军动手杀了人,李思钰完全可以此借口对宣武军动武,现在李思钰杀入河南算是他违约在线,一旦宣武军动手,就成了实质“扣押”数万民壮,就变成了宣武军违约在先。

    这些民壮现今是宣武军手里的人质,若死了,没了人质,辽东军更是可以放开手脚,想怎么干怎么干,再无羁绊!

    张言半生都与这些百姓打交道,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是官,不能算是将,天生就少了些军将那种果断、坚决,否则也不会被李罕之一再讹诈了。

    张言听了刘大猛那些话语,不得不强忍着想要揍一顿刘大猛,笑道:“这位兄弟多虑了,诸位兄弟与洛阳百姓是有了点矛盾,我家大帅也认真考虑过了,为了两地百姓可以相安无事,我家大帅特意为诸位在城内安排了地方,保证不会对诸位造成麻烦的!”

    刘大猛心中狂跳不已,之前那句话是故意试探张言的,就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当张言说出这些话语,刘大猛就知道了心中答案,面色也愈发平和起来。

    “既然如此……反正在野外睡觉也挺冷的,朱帅一番好意,兄弟们也不能不接受不是?”

    张言大喜,忙点头道:“对对,这位兄弟说的是,那……”

    刘大猛看向那些手里拿着皮鞭的宣武军军卒,笑道:“这位大人,既然朱帅邀请我等入城暂住,这拿着鞭子可不是带客之道啊!”

    “对对,是兄弟的不是,兄弟这让他们滚蛋!”张言说着,抬手对着一旁拿着鞭子的宣武军一鞭,骂道:“耳朵聋了?还不赶紧滚!”

    刘大猛笑眯眯看着宣武军卒离开营地,这才又说道:“这位大人,您也知道,俺们这些贱民就是一群穷哈哈,粮食也没了,正愁着下顿吃啥呢,是不是也给俺们些粮食呢?”

    张言大手一挥,很大气道:“这些自不用兄弟担心,城内早就准备妥当了……”

    “打住打住,这位大人,不是俺们不信任朱帅,也不是不信任大人,只是俺们这些苦哈哈吧,都是贱皮子,没见到粮食吧,心里总是不安的,万一……万一俺们入了城,你们倒时候不给俺们吃的,俺们与城内百姓干仗可就干不过了!当然了……俺觉得大人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只是俺以大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张言差点没把肚子气炸了,当然了,他就是这么想的,人是铁饭是钢,数万民壮骗进城内,先饿上几顿,只要不饿死,这些没了力气的民壮自然也就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心中想法被刘大猛这混球戳破,张言胸口高高鼓起落下,一连数次,最后露出笑脸。

    “既然兄弟们还有这规矩,……也罢!兄弟答应了!”

    刘大猛大喜,伸出五根手指。

    “俺们肚子大些,至少需要五万斛才能心安!”

    “你……”

    张言大怒,指着刘大猛想要大骂无耻之尤。

    刘大猛则脸色猛然变冷,声音也阴森了起来。

    “怎么?这位大人这点粮食都没有,俺们如何相信朱大帅,如何相信大人您的诚意?”

    张言胸口又开始鼓了起来,心下一再自我劝解,胸口鼓胀了数息,这才红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五万斛就五万斛!本官答应了!”

    张言话语尚未完全落下,转身就走,一点再也不想见到这张可恶的丑脸。

    刘大猛皮笑肉不笑,看着张言大步向外围走去,高声喊道:“这位大人,别忘了,再为俺们准备五万件皮袄啊!否则俺们可不会动屁股的!”

    正要离去的张言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啃屎,心中那个怒火、憋气就别提了,他算倒了八辈子霉遇到这混蛋,李罕之也没这么混账过!

    跟在张言背后的佐官赵令心下早已大怒,若非担心坏了张言之事,早就令人砍了那不长眼的混蛋。

    跟在张言背后,已经离开了这个破烂营地,赵令这才开口道:“大人,真的要给这些混蛋五万斛粮食和冬衣吗?”

    张言身子一顿,咬牙切齿道:“给!今日且让他们猖狂,等他们入了城……,哼!”

    赵令点了点头,恶狠狠道:“大人说的是,等这些混蛋入了城,咱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张言心中早已怒火冲天,一边大步向城门走去,一边冷声道:“此时宜速不宜缓,最迟也要在天黑前把他们弄进城,辽东军已经杀了过来,若是李悍虎领骑军,一日可兵临洛阳城下,必须要敢在李悍虎前来前,把这些人弄进城内!”

    赵令正要怒骂那些民壮,陡然听到张言这么说,心中一惊,这才发觉后背冒出了冷汗。

    “诺,下官决不会耽搁了大人。”

    赵令又有些不解道:“大人,这些民壮为何要如此麻烦,让军卒驱赶入城就是了……”

    “糊涂!”张言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赵令,一脸严肃道:“若无李悍虎,若无辽东军就在近侧,你当本官想不到这些么?”

    “李悍虎杀入河南,根子还是因为这些百姓,用军卒驱赶,这些人若老老实实入城还罢了,可若他们与军卒厮杀起来当如何?伤了人,谁来平息李悍虎的怒火”

    “到时候……,哼!李悍虎尚未前来问罪,朱帅就会先砍了你我一家老小,用你我一家老小头颅来平息李悍虎的怒火!”

    赵令已经不再是后背冒冷汗了,而是浑身冷汗直冒,他绝对相信,一旦因为死了人,李悍虎全力攻打洛阳,为了安抚、平息李悍虎的怒火,所有参与此事之人的头颅都会放在李悍虎案头。

    一想到自己差点把一家老小的命搭进去,身体就不住打颤,嘴里直向张言道谢。

    两人加快了些脚步,他们必须要在天黑前,把这些民壮骗入城内,必须成为手里的筹码方能安心下来。

    宣武军团团围住数万民壮,把他们看押得严严实实,这些被困之人是不可能得到辽东军已经杀入河南的消息,不过张言今日诡异的要求这些民壮入城,刘大猛一再试探,并且用五万斛粮食、五万件冬衣的昂贵价格作为试探,这么苛刻的条件,张言都能答应了下来,刘大猛就知道李思钰来了!

    只有这么一个原因才有可能让张言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并且还只能哄着他们,而不敢动用刀子威逼。

    在张言离开后,数十管事前来询问,刘大猛说了自己猜测,这些人也犹豫了起来。

    “刘将军,大帅既然来了,肯定就会在一两日内杀到洛阳城下,咱们是否可以拖延一两日?”赵三犹豫说着。

    刘大猛表情极为郑重,沉默了片刻,看向周围管事,这才沉声说道:“恐怕不能,大帅来了,为了自保,朱温必须要扣住咱们,只有如此才能让大帅忌惮,才能让大帅放不开手脚。”

    “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如今就是人质!若是咱们不配合,很可能会死伤不少百姓,这……大帅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若是入了城,大帅那里?”赵三有些担心。

    刘大猛起身看向北方,突然喃喃自语。

    “大帅……您是有法子的吧……”

第438章 洛阳争锋(一)

    城外刘大猛只能从自己判断中猜测,城内的李昭却是直接被告知的。与朱温差不多,尚未酒醒,居所就被无数刀枪团团围住。

    李昭和李曜终究还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当被宣武军军卒围困后,两人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而孙揆要镇定许多。

    坐在李昭下首的孙揆双脚微分,一手端着精致如羊脂的茶盏,眼睛微眯,看着一身披挂的康怀英,笑道:“康将军,你们宣武军就是如此待客的?”

    康怀英很随意,四仰八叉躺在靠椅上,双腿分得很大,冷哼道:“待客之道?这要看待谁人之客了?孙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前来洛阳,我家大帅,以及本将军都是欢喜的,可……孙大人,别把我军当傻子耍啊!”

    康怀英歪过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李昭,嘴角轻动。

    “世子殿下,你以为呢?”

    尚未等到李昭开口,李曜急忙上前说道:“康将军是何意,我等前来洛阳就是为了贵军与辽东军和平相处的,何时做了……”

    李曜刚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刘大猛,心下很是恼火,一定是因为刘大猛打了那个洛阳张言,一定是因为刘大勇带着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打架的事情,一想到因为刘大猛这混蛋惹恼了朱温,致使自己被宣武军兵围,随时可能因为刘大猛而被剁了喂狗,李曜就深恨不已。

    想到刘大猛,李曜一脸愤怒道:“康将军,给我等些许时日,我等一定给贵军一个交待!”

    “哦?”

    康怀英大喜,挺身而起,欢喜的脸孔突然又皱起眉头来,疑惑道:“这位公子……能做主给我军一个交待?”

    李曜听了这话,心下大喜,更加确定是因刘大猛之事,正要开口,却顿了一下,看向一脸疑惑的李昭和一脸素然的孙揆,至于站在孙揆背后的裴坚则被他自动忽略无视。

    想到眼前的困局,想到刘大猛一路上没少给他脸色看,再看到李昭和孙揆脸色,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把握说服两人的,这才看向同样迷惑不解的康君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康将军放心,我等自会给贵军一个交待!一个小小兵卒,竟然挑动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私斗,影响了我等与贵军和谐关系,此等恶徒自是要狠狠惩处的,还望康将军给我等些时日……”

    李曜越说,康君立越糊涂了,看着李曜唾沫横飞,康君立身子慢慢直了起来,慢慢向前倾斜,好像很是认真,很是重视。

    李昭在李曜说出这些后,眉头高高皱起,有些不悦起来,孙揆本来正要好好品品宣武军的好茶,在李曜说了这些话语后,也愣了一下,随即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至于瞳孔中是赞赏或是讥讽,那就不得而知。

    裴坚年少,本就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见到刘大勇扛着帅旗,带着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干仗,漫天木棍石块乱飞,拳头肆意挥舞,鲜血四溅,这种十数万百姓干仗的热血场面,如何不让裴坚热血上头?若非现在是孙揆的“跟班”,要照顾孙揆颜面,否则他早就拎着板凳杀上去了。

    现在听到李曜如此贬低他的偶像,顿时大怒,也忘了自己现今只是个“跟班”,指着李曜鼻子大骂。

    “闭嘴!”

    “小白脸,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一路上除了耍嘴皮子,就是与刘哥捣乱!再说刘哥坏话,信不信老子打你!”

    说着还真的拎起了板凳,却完全忘了自己身量可与李曜差了好一截呢。

    李曜大怒,这一路被刘大猛“欺负”得已经够惨了,如今竟然一个小屁孩也敢指着自己鼻子大骂,看到李昭和孙揆一脸差异看着拎着板凳的裴坚,在宣武军这些外人面前,一个半大小子竟然如此侮辱他,心中顿时怒气万丈,眼睛都有些红了,正要上前伸手要好好教训裴坚……

    “砰!”

    “哎呦……”

    异变突起,康怀英一拳挥出,李曜飞出,长长喷洒鼻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鲜艳彩虹。

    众人呆愣看向甩了甩手臂的康怀英,李曜更是傻了,他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康怀英动手打他,要打也是打那个拎着板凳的半大小子才是。

    李昭与孙揆对视一眼,他们虽心下不满李曜之前话语,但他们也认为,应该是刘大猛挑动数万民壮与洛阳百姓干仗的缘故。

    刘大猛在李思钰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对李思钰很是崇拜,很是喜欢自己大帅说话做事的风格,自然也就不自由模仿起来,而李思钰那种风格往往是能把人气死的风格,这个时代之人也很不适应这种风格。

    如同刘大猛闹大的事情,刚刚来到宣武军地盘,纵然宣武军想要可以拖延,不想掏出粮食,按照正常套路,自然要私下商议一番,可刘大猛他倒好,不但把洛阳最大的官张言骂了、打了,还扛着大旗,带着数万民壮与人打架,这才刚刚一天啊!

    这是正常人做的事情?

    别说被打脸的宣武军大怒,就是李昭、孙揆他们心下也是不满的,他们今日被无数宣武军刀枪围困,自然而然也觉得李曜话语是对的,康怀英前来自然也应该是为了刘大猛。

    只是,看着满脸鲜血躺在地上,满脸迷惑不解的李曜,他们突然发觉自己可能错了,肯定是因为其他事情。

    想到这里孙揆与李昭对视一眼,脸色也郑重了起来。

    果然……

    “混账东西!这就是你他娘地给老子的满意交待?”

    暴怒的康君立正要上去踢打李曜,孙揆冷笑一声。

    “交待?”

    “不知康将军想要什么样的交待?”

    孙揆话语让康怀英抬起的大脚一顿,回身看向正抬眼看向他的孙揆。

    两人目光阴冷。

    孙揆性格坚硬,被李存孝俘虏后,无论殴打或引诱,他只是怒骂,若非李思钰把他救了,他会死的很惨,是被李克用用锯子活活锯成两半的,而且还是李克用无法锯成两半情况下,这老头自己给李克用出的点子,用木板死死夹住锯死,未断气前,这老儿就未断过怒骂!

    李克用不是没有想要招降过,只是这老儿太过死硬,这种性子之人,岂会害怕康怀英满带杀意的眼神。

    两人对视良久,康怀英腰间利刃都出窍了半寸。

    康怀英右手一推,利刃归鞘,随手拉过一张椅子来到孙揆面前,身子向前倾斜着坐在孙揆面前,看着这张清瘦古板面孔,语气有些冰冷。

    “贵使前来,我家大帅酒宴相待,为何辽东军会趁着我军放松警惕,突然杀入我河南之地?”

    康怀英话语让躺在地上的李曜、坐在椅子上的李昭、孙揆一愣,甚至连拎着板凳的裴坚都有些不敢置信,好像听错了一般。

    孙揆愣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面色却依然如故,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提着茶盖,轻轻用洁白的茶盖滑动了几下,把茶盏内的茶沫推到一边,轻轻抿了口。

    “我等作为朝廷使者,前来洛阳就是为了平息贵军与李悍虎的纷争……”

    孙揆抬眼看向康怀英,不疾不徐道:“李悍虎与贵军签署的约定,康将军不会不知吧?”

    康怀英听到“约定”心下大怒,冷哼一声。

    “哼!约定?”

    “孙大人,约定?是不是再说笑话?现在是他李悍虎在违约!”

    康怀英指着北方,几乎把整张脸贴在了孙揆脸上,狰狞暴怒的面孔让人心惊胆战。

    孙揆扭头吐出嘴里一片茶叶,看着凑在脸前的狰狞面孔,非但未后仰退避,而是迎上前……

    孙揆老脸迎上康君立,两张脸几乎就要像情人一样“亲吻”在了一起,看着这张又丑又老的脸孔,康怀英差点没把昨夜饭食倒了出来,急忙后退一步。

    孙揆嘴角露出不屑,说道:“老夫虽不喜行乾那小子,但有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有理不在声高,声音越大反而可能是在倒打一耙!”

    孙揆低头轻饮了一口茶水,这更让康怀英恼怒,很想伸手把这老儿扇趴下,强忍着怒气,冷声说道:“孙大人是不是说反了?现在是李悍虎在我河南土地上,而非我宣武军在潼关!”

    孙揆放下茶盏,双手拢在衣袖中,很是平静。

    “按照约定,贵军需缴纳二十万斛粮食与辽东军,这没错吧?”

    康怀英顿觉不妙,嘴里却冷哼。

    “哼!不错!我军从未阻止辽东军运粮。”

    孙揆抬眼道:“是吗?昨日会发生十数万百姓私斗之事,为何呢?”

    “康将军不知可有赐教。”

    李昭如孙揆一般,双手合拢在衣袖,脸上露出了笑意。

    康怀英发出牙齿磨动“咯咯”声,李昭嘴角弧度更加大了些。

    康怀英深吸一口气,笑道:“洛阳百姓厌恶关中百姓,不让他们入城,我家大帅一向爱民如子,总不能砍杀洛阳百姓吧?”

    孙揆脸上首次露出笑容来。

    “呵呵……老夫相信朱帅‘爱民如子’……”

    “爱民如子”语气很重,像是被孙揆用牙齿生生咬出来的。

    “可是……那李悍虎得信啊!”

    “呵呵……李悍虎信吗?”

    “康将军,您说呢?”

第439章 洛阳争锋(二)

    沉默,还是沉默……

    李曜终于知道康怀英为何会打他,与刘大猛一点关系都无……

    不对,不对……

    李曜突然想到,为何李思钰会这么快知道这些,就算双方互派探子探查对方动作,可这也太快了!

    李曜皱眉想着为何,李昭在想,孙揆在想,甚至看到三人沉思样子,康怀英突然也想到了什么,突然他们都遗忘了一件事情,为何李思钰动作会这么快?

    难道那李行乾真的早就想要杀入河南?

    孙揆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刘大猛在张言说出无粮,要他们等待几日时,刘大猛射出的那支响箭!

    李曜心中大怒,果然根子还是在那该死的无名小卒身上!

    康君立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皱眉道:“孙大人,贵使昨日才入了我洛阳城,今日李悍虎就杀入了河南,无论如何也只能证明李悍虎早有预谋!”

    李昭看了一眼孙揆,开口道:“康将军是想说,时间不足把我等这里消息传回辽东军吧?”

    康怀英冷着脸点头,却不愿开口,在他看来,显然是如此,必然是辽东军早有预谋。

    李昭点了点头,正色道:“本世子觉得……康将军最好先问过河南尹张大人,自然明了辽东军为何会这么快出兵河南。”

    康怀英一愣,看向李昭的目光很是疑惑、不解。

    李昭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本世子在辽东营时,庞将军一再保证,民夫只要来到洛阳就可拉回粮食,贵军与辽东军的协议中说的也很清楚,可是我等来了,却未见到粮食。”

    “非但粮食未见到,竟然还发生了十数万百姓争斗,无论康将军如何解释,二十万斛粮食并未见到!”

    “而这些……贵军已经算是违约了吧?”

    康怀英心冷声道:“我军答应了给辽东军二十万斛,世子若想见到粮食,本将军现在就可带着世子见到粮食,我军也并未阻止贵使运粮食回潼关,贵使运不走,这可与我军无关!”

    李昭点了点头,笑道:“我等无能,让康将军肆意侮辱也是活该,可是……我那悍虎姑父杀了过来啊!”

    “你……”

    康怀英指着一脸笑意的李昭,想要怒骂,却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无论康怀英,无论宣武军如何推诿、狡辩,事实就是李思钰亲自统领数万人马杀了过来。

    你可以说他李悍虎不讲规矩,可以说他耍无赖违约,但是,他就这么杀了过来。

    李昭意思很清楚,你们可以用法子耍赖,可以表面上看起来你是“正义”的,但是,他人也可以……撕毁协议。

    李思钰就这么干了!

    领兵数万杀了过来,不服气,你就怼回去啊!

    这间奢华房内,除了康怀英粗重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李曜呆呆看向翘着二郎腿低头饮茶的李昭,看向一脸笑意的孙揆,甚至连站在孙揆背后的裴坚也是小脸通红。

    李曜与李昭自幼相识,见过李曜哭鼻子,见过他的软弱、怯懦、退避……何曾见过现在强硬、霸道!

    孙揆笑了笑,说道:“行乾尚未杀入洛阳城下,贵军还有机会避免与行乾大战,我等朝廷使者前来此地,就是为了避免百姓遭受兵灾。”

    “但是,康将军也知,我等无权无兵,是无法约束贵军和辽东军的,若贵军无法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辽东军想来是不可能轻易离去的。”

    康怀英知道自己被动了,冷哼一声。

    “哼!凭什么让我军先拿出诚意,为何不是辽东军?”

    孙揆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笑容可亲。

    “辽东军早已表达了诚意,没见到粮食,贵军需要赎回的俘虏,基本上也都送回来了,难道这不是诚意?”

    “老夫想问问康将军,贵军的诚意在哪?是挑拨洛阳城百姓阻拦我河中数万百姓吗?还是说贵军把河中之地打的稀巴烂,造成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贵军就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

    看到河中无数百姓,在这场兵灾中,在这个寒冷冬天流离失所,饿死、冻死无数百姓,孙揆就深恨这些混蛋!

    孙揆冷哼一声,怒道:“你们把河中打的稀巴烂,留下一地饥困百姓,若非行乾用手里钱粮救济,河中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人!”

    “二十万斛很多么?很多么?够不够几十万百姓活命的!”

    孙揆越说越怒,指着康怀英鼻子怒骂。随着孙揆怒吼,康怀英不住后退,直到撞倒身后桌椅,才醒悟过来,可是想要反抗,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康怀英甩袖离去,门外军卒依然围困。

    李曜从地上爬起来,今日在众人面前失了面皮,脸色不是很好,一边擦拭着脸上血迹,一边看向沉默饮茶的两人,嘴里嘟囔着。

    “李悍虎也真是的,开打前也不提前告诉咱们一声,否则也不会成了这般。”

    李昭抬头看了一眼正发牢骚的李曜,这才转而看向孙揆。

    “孙大人以为当如何?”

    孙揆抬头没有理会不满的李曜,而是看着李昭说道:“世子可否是担心朱温?”

    李昭摇了摇头,叹气道:“本世子暂时还不担心这些,至少在洛阳沦陷前,咱们还是安全的。”

    孙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确如世子所言,朱温未走投无路前,是不会杀了你我的,只是……”

    李昭叹气道:“这个姑父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强攻洛阳。”

    李昭话语让孙揆苦笑不已,他与李思钰打交道要远比其他朝臣要早,虽不甚光彩,但是他的确是最早之人。他也曾后悔,后悔太急迫了,自己不但战败被俘,还让朝廷陷入再无兵马可用的困境。

    李思钰的突然出现,意外的挡住了河东军,这让他看到了希望,千方百计想要让他堵住晋军,结果却仅仅把他扔给了王镕。

    之后他就开始不断搜集李思钰各种传言,哪怕再如何夸张的“流言”也不放过,越知道、越了解,他越是惊骇。

    两年来,辽东军大大小小数十场厮杀,无一败绩!

    若是与弱小之人厮杀还罢了,可他与敌交手之人大多都是强敌,比如秃头蛮,比如义武军、横海军、河中军……

    就是天下强藩河东军和宣武军也屡败于他手。

    这一切的一切不可思议之事,都让孙揆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是李思钰行事之异类让他人难以捉摸,每每他人以为会占区大片土地,成为关内一方霸主,可每每都会让他人瞠目结舌,好像他人当作的至宝,在这关外小子眼里却一文不值!可当他人认为一文不值的,这小子又当成了至宝,甚至不惜拼死一战,不惜冒着身死异地去搏命。

    这种事情孙揆能举出一大堆来,就像为了一个营妓之女而砍了幽州王李匡威,甚至为了这女人,于万军人前迎娶了这女人,这简直把圣人规矩视作无物,天下谁人可做到?

    这还不算什么,之后更是为一个不知名之人举行国葬,何曾把朝廷放在眼里?为了一个小女娃,一再退避的辽东军,竟然悍然围攻开封,强逼这朱温送还女娃。

    把好不容易从义武军、从横海军手里抢来的大批粮食,好不容易运到潼关了,又毫不在意送给饥民啃食。

    单身匹马,面对无数刀枪剑林,就那样大大咧咧,无视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酱喂狗的李克用,独自一人钻进晋军肚子里,把好不容易抓住的女人送还了过去。

    这些若还不够劲爆,最开始把蔚州送给了庞胖子,易州送给了王处直的养子王都,横海节度使四州之地送给了李飞虎,河中五州加上陕虢一共六州落入裴家之手,同州现在在独孤家的手里,可能还要算上幽州九州之地。

    不算不让人心惊,仅仅这些送出的土地就有二十一州,无论如何算,他李悍虎也算是天下间头一号“傻子”。

    孙揆心中想着这些,越想越叹气苦笑,这个异类就无法让人去揣测。无论如何去推演,他人都会发现这关外小子都在尽量避免与晋军、宣武军厮杀,可偏偏都会意外的厮杀在一起!

    绛州城下与晋军递交了契约,结果却不得不在阴地关前生死厮杀。

    在秦之函谷关下与宣武军递交了契约,如今看样子又要在洛阳血战。

    努力想要避免,却天不与人愿,命运好像就是个艹蛋玩意,总是强逼着你做不愿做之事,折腾不愿折腾之人。

    房内四人,三人在愁,唯独裴坚毫无所觉,反而觉得很是刺激,不久将见识到传说中李悍虎的威风,这让他很是兴奋。

    另外三人无法揣测今后将发生何事,无法得知李思钰会不会强攻洛阳城,会不会夺下这座神都之城。

    三人无论出自何种思念,内心都希望辽东军夺下这座神都,同样也担心朱温最后关头会毫不犹豫砍了他们。

    矛盾的纠葛让他们沉默无言,只是静静呆坐,想着无人可知的杂念。

    他们纠葛,朱温同样也面对这些难题,本以为辽东军得知这里的事情会晚些,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只要能缓些日子,只要洛阳百姓能挡住,只要河水解冻,他不但能救回儿子,更能让辽东军无法在关中立足!

    可惜,李思钰根本不按套路来,感觉到危险后,直接撕毁了契约。

第440章 洛阳争锋(三)

    朱温是不是犹豫,李思钰不清楚,他现在没时间去考虑这些,数万兵马杀入了河右之地,距离洛阳不过两三日,这是相当危险的距离,可随时杀到洛阳城下。

    杨复恭看着被俘虏的宣武军卒托运物资,有些担忧。

    “行乾,这些俘虏拉运物资,若是烧了我军物资……是不是很不妥?”

    李思钰看向洛阳城的方向,脸色阴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些人只是些百姓,应该不会把自己口粮烧了……”

    看着杨复恭有些担心,强忍着心中怒火,点了点头。

    “既然阿爹担心,阿爹来安排这些吧,孩儿近日感觉有些……有些不够冷静,可能会犯错。”

    杨复恭听了这些话语,刚放松的心再次提起,他能感觉出李思钰的烦躁不安。

    连续大战,是个人都该好好休整,更何况所有一切全压在他身上,这种压力不是一般人可承受的。

    杨复恭的担忧,李思钰能感受到,只是心中烦躁暴戾越来越有些不受控制,很想毁灭一切的欲望差点没把他折磨疯了。

    晋军、宣武军一再与他打马虎眼,一再想要拖死他,这次更加凶险,数万民壮被困,若不能解救出来,不能让这些人稳稳妥妥运回粮食,这对他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他现在很后悔,后悔太自信了,忘了朱温要远比李克用更加狡猾,也更加无情,以为手里有朱友裕这个人质,以为兵临城下,朱温应该不会再打马虎眼,可惜他错了。

    李思钰没想到朱温竟然是“太极高手”,这一手太狠了,直接击在李思钰的软肋上,迫使他不得不出兵,不得不再次厮杀。

    裴贽本是要回转长安的,发生了这种事情,不得不再次留了下来,再次随军进入河右,他与杜让能一脚深一脚浅,相互搀扶着来到李思钰身边,看着烦躁不安的李思钰,看着一脸担忧的杨复恭,心下叹息了起来。

    “行乾,不用太过担心,朱温应该不敢把那些百姓怎么样。”

    杜让能皱眉道:“朱温这次很阴险,但同时也说明他们并不想直接与我军冲突,否则也不会用洛阳百姓来对付关中百姓,在数万辽东军杀入河南后,朱温会更加谨慎,应该不会对那些百姓动手。”

    李思钰心中也知道他们说的有理,可他拖不起!

    数万百姓被扣,三五日不会出问题,一旦消息传回潼关,局势可能再也不受他控制,内忧外患差点没让他发疯,第一次感到了深深后悔,后悔自己太过自信,以为算计很深,以为朱温不敢再战,却未想到局势竟然发生了如此转变。

    李思钰阴冷着脸,没有理会杜让能和裴贽话语。

    “传令,三日,全军三日内必须到达洛阳城下!”

    “传令志远……”

    “慢着!”

    李思钰刚要开口,杨复恭突然打断。

    “行乾,你需要冷静一下!志远那里不宜再向前,需与我军汇合后再作打算,不宜再冒险!”

    李思钰想要大怒,看着杨复恭一脸担忧,不得不强压下心中怒火,良久才默默点了点头。

    什么话语都未再说,转身离去。

    看着离去的李思钰,杨复恭更加担忧了,看着杨复恭这模样,裴贽叹息一声,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劝慰。

    杜让能皱眉道:“是不是遣人走一遭徐州?”

    杜让能的话语让杨复恭叹息,说道:“来不及了,军中粮食不足以撑到时溥前来。”

    杨复恭话语让两相沉默了起来,同时又有些期盼,现今情况很凶险,粮食不足,除非朱温可以低头,老老实实奉上二十万斛粮食,或者……或者夺下洛阳!

    一个人静静走在寒冷的雪地中,上身已经赤裸,李思钰心中狂躁几乎让他想要干掉任何人,寒冷的冰雪不断侵蚀着他的肌肤,正是这种寒冷,让他的头脑反而清醒了些,静静思索着眼前局势。

    朱温会不会低头?

    应该不会,至少有数万民壮在手里做筹码,至少在未到绝境前,他不会低头。

    李思钰静静思索,他知道自己犯了个愚不可及的错误,把所有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以至于造成如此不可控情况。

    “呼……”

    李思钰身子后仰,整个人仰躺在雪地中,厚实的冰雪几乎把他彻底掩埋,感受着身上冰雪慢慢融化,冰冷的寒气折磨着自己肌肤,脑中却空明起来,嘴角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那……死战一场好了!”

    李思钰身子一挺,坐起身来,回头看向担忧的亲卫,笑了笑。

    “大熊,别这么看着老子,老子又不是绝世美人!”

    见到自己大帅多日来第一次开玩笑,大熊笑了,摸着脑袋傻笑,也不说话,只是把李思钰衣服递了过来。

    看着大熊憨傻,李思钰笑容更加灿烂。

    一日又一日,数万辽东军终于再次开拨,沿着谷水向南,尚未来到渑池,刘志远带着百十人在城外十里迎接李思钰。

    看着一脸平静的刘志远,李思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志远此次做的不错,辛苦了。”

    刘志远跟在身后,看着高大身影,轻声道:“大帅,大肆抓捕民壮,是不是……是不是不妥?”

    “嗯,是有些不妥,不过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这事情暂且不提,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渑池很小,最多只有三千老弱,周围可抓捕的都已抓捕,也就五千老弱。”

    李思钰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默默点头,他知道刘志远已经尽力了。沿途他们已经抓捕了些百姓,攻打洛阳非小事,需要打造些攻城器具,需要人手,这才不得不抓捕民壮。

    说是民壮,其实只是些老弱妇孺,真正民壮早已成了配字军。

    “大帅,此时攻打洛阳,是不是有些不妥?”刘志远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李思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刘志远,看到一脸疲惫的他,想要摆出严肃模样,却变成了无奈。

    “朱温这手棋下的太好了,逼迫着咱们不得不强攻洛阳,若不把朱温逼到绝境,他们是不会放手的。”

    刘志远叹息一声,别人不知,他岂能不知,身为原宣武军大将,洛阳的坚固他是很清楚的,更何况,还有一座“函谷关”拦着。

    新安县的函谷关与李存孝镇守的函谷关不同,这座“函谷关”为汉之函谷关,是当年汉时杨朴耻为“关外民”,于新安立汉之“函谷关”。

    新安“函谷关”是洛阳西线最后门户,洛阳八关,即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而西面只有这汉函谷关,是西面最后屏障,一旦突破新安“函谷关”,洛阳就在眼前。

    对于这处洛阳最后关隘,朱温尤为重视,在确定辽东军绕道黄河,从北面杀入河南后,驻扎在长水的葛从周已经统兵返回,虽大部兵马尚未到达新安,但是葛从周却带着数百骑入了新安,统领新安兵马。

    这种事情李思钰已经得知,知道不久会与葛从周大战,但他并不是很担心,新安函谷关无论多么坚固,他都不会太过在意,别人会担心后路被堵,李思钰既然舍弃了一切,既然把粮食都带在身边,他就没考虑过后路!

    城池坚固又如何?老子不去攻打就是了,你敢出来野战,老子就干掉你!

    李思钰善于野战,除非逼不得已,他是不愿意进行攻城的,此次他没有太多粮食,兵马也非十万八万的,没太多时间和力气与坚城进行消耗战,就算消耗,他也要在洛阳城下消耗!

    辽东军大举进入河南,天下目光全都聚集在河南,或是期待,或是忧虑,却无人愿意介入,只静等最后结果。

    辽东军绕道杀入河南,葛从周如同八百里加急一般,抛下所有兵马,只带着数百骑连夜赶回洛阳,屁股尚未坐热乎,就被朱温遣往新安,并且再次增加数千兵马,致使新安可用之人万余。

    随着辽东军不断逼近,沿途抓捕的老弱也越来越多,数万人马就像滚雪球一样迅速膨胀,这让葛从周很是担心。

    正在葛从周与诸将军议呢,一个牙兵急匆匆跑来。

    “报将军,城外李悍虎使者求见!”

    众将一愣,纷纷看向葛从周。葛从周也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可知是何人?”

    牙兵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是……是刘司马……”

    “什么?”

    葛从周陡然起身,一脸不可思议模样,随即脸色阴沉了起来,冷哼一声。

    “哼!他还有脸前来!传!”

    “诺!”

    牙兵退去,众将看着一脸阴沉的葛从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葛从周有“山东一条葛,有事无事莫招惹”的名头,脾气自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朱温这种贼窝里,脾气好的话也不可能混出什么名堂来。

    要说宣武军当中谁与刘寻相处的好些,也就是葛从周了,他们算是老乡,都是山东人,有人就有江湖,出身相同地域之人会很容易相互靠近,刘寻虽是武将,但更多的偏向文臣,与葛从周无太多利益之争,这也是葛从周愿意与刘寻交好的原因。

    而此时刘寻不但投靠了辽东军,还堂而皇之来了,葛从周若能高兴才怪。

第441章 洛阳争锋(四)

    刘寻看着眼前冷着脸的葛从周,看着一脸仇视的往日同僚,心下感叹世界的无奈……

    葛从周一脸冷意,冷哼:“怎么?密之,无话可说吗?”

    刘寻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声无言叹息。

    “将军,与这等小人还有何可说,斩了就是!”副将张存敬一脸不屑。

    刘寻看了一眼张存敬,向葛从周抱拳行了一礼。

    “刘某身败被俘,虽无奈降了李悍虎,却从未有愧于他人,此次前来只是想见通美最后一面,今后或许将形同陌路,再无相见之日……”

    “哼!战败则降,看来还真是三姓家奴。”张存敬不屑一顾与他人说着。

    刘寻在淄青节度使王师范手下时,因主幼而令诸将不服,后刘寻毒杀诸将,致使随后被淄青之将排挤,被调令前往与宣武军交战,最后战败被俘,降了朱温,如今又因战败被俘降了李思钰,这让张存敬很是不屑。

    刘寻面无表情,耳边尽是讥讽之语,屋内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让他沉默不语,最后只是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怎么?密之,李悍虎让你前来,难道就无甚话语要与本将军说?”葛从周抬眼看向刘寻。

    刘寻没有转身回头,一个声音让满堂皆静。

    “说了也无用,你葛通美岂会答应。”

    说着刘寻就要再次离去,葛从周身子向后靠了靠,问了一句让他想要抽自己嘴巴的话语。

    “哦?本将军还真想听听,李悍虎那贼子要如何才能破了我城。”

    刘寻静静站了片刻,转身看向葛从周,面无表情道:“大帅说……”

    “若你老老实实待在关城内,大帅破了洛阳,你通美……为任河右节度使!”

    河右节度使……

    一言既出,满堂皆静!

    刘寻好像丝毫未察觉厅堂上的诡异气息,转身即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你葛通美中心无二,说了也白说。”

    沉默,还是沉默!

    “混……”

    葛从周大怒,想要指着刘寻大骂,人却早已不见,看到众将看向他的眼神,葛从周心脏如同无数重锤捶击,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指着空空荡荡的门外,手指颤抖。

    “……来……来人,砍……砍了那狗贼!”

    张存敬大怒,起身就要前去砍了刘寻,大声道:“俺砍了那狗贼!”

    “慢着!”

    一声冷哼声传出。

    张存敬大怒,看向朱友恭,怒道:“朱将军,那狗贼胡言乱语,污害我家将军,朱将军为何要阻我?”

    朱友恭与朱友裕看起来应该是亲兄弟,事实上不是,朱友恭本名叫李彦威,是半胡人。

    大唐比较开放,胡人在境内游走很正常,娶妻生子更不是多大的事情,安禄山最初是营州平卢节度使,其后又兼任范阳节度使(也就是幽州节度使),安禄山本人就是昭武九姓胡人,关外营州又是胡人众多之地,安禄山叛乱被杀后,手下胡人除了被杀外,大量胡人投降于各节度使,还有就是北地胡人在平乱过程中,也大量进入大唐腹地,而李彦威祖上就是其中一员。

    胡人生性好斗悍勇,在大唐是比较吃香的一群人,李彦威幼时家境很好,后来黄巢乱天下,家境也落魄了下来,自幼家境很好的李彦威本身就是个纨绔,吃喝玩乐无不精通,家境败落后,跟着黄巢游走天下,游走在各将领身边“出谋划策”。

    后来成了朱温身边之人,这家伙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在黄巢祸乱天下后又游走在各军将身边,察言观色本领无人可敌,深受朱温喜爱,收为养子,改名为朱友恭。

    新安函谷关是东都近身雄关,是洛阳八关中唯一的西面雄关,距离洛阳也是最近,此等要地自然要是心腹之人方可,于是朱友恭被遣到了此地镇守。

    朱友恭是此地镇将,葛从周一来到新安,他朱友恭立马成了“老二”,心中很是不满。

    朱友恭听了张存敬话语,冷哼一声。

    “滚一边去,本将军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说着,朱友恭看向葛从周,脸色变得温和起来。

    “葛将军素来忠心不二,本将军相信,这屋里无人敢质疑将军对大帅的忠诚……”

    朱友恭话语还未说完,一红脸将军站了出来,大声道:“将军,俺有话要说。”

    朱友恭大怒,回头一看,冷哼道:“贺将军有何话要说,难道你在质疑葛将军的忠诚吗?”

    众人看向开口之人,正是与谢彦章齐名的贺瑰。

    贺瑰,字光远,原是天平军节度使朱瑄手下步军指挥使,后战败被俘,降了朱温。贺瑰善步军,谢彦章善骑战,两人都是宣武军年轻一代最优秀之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谢彦章是葛从周养子,贺瑰是被俘降将,虽被朱温喜爱,但根子上就差了谢彦章一截,两人相争也常常落于下风,当然了谢彦章性子沉稳,并不是很喜欢与贺瑰相争,但不是说你不相争就不会去争。

    贺瑰屡屡受挫,最后投靠到了朱友恭名下,成为朱友恭之下第一将。

    众人看到说话之人是贺瑰,全都闭嘴不言。

    贺瑰向朱友恭拱了下手,说道:“小将不是质疑葛将军的忠诚,但是其子毕竟降了李悍虎,如今李悍虎又以河右之地相诱,小将觉得,葛将军应该出城与李悍虎一战,向天下表明心迹。”

    朱友恭大怒,手指乱颤,指着贺瑰大骂。

    “滚回去!葛将军岂是你可胡言乱语的?再敢胡言,本将军斩了你的狗头!”

    张存敬那个气啊,却无可奈何,看着自家将军受辱,胸中憋屈愤懑,更加深恨那刘寻狗贼,恨不得把刘寻千刀万剐。

    正在张存敬牙齿咬的咯咯响,想要砍人时,朱友恭下一句让他陷入绝望恐慌之中。

    朱友恭看向精神萎靡的葛从周,笑道:“光远年轻气盛,若是得罪了葛将军,本将代他与葛将军说个不是,还望葛将军原谅则个。”

    葛从周心下叹息一声,摆了摆手。

    “无碍。”

    朱友恭笑道:“李悍虎杀到了眼前,不知葛将军可有良策?”

    葛从周张了张嘴,之前军议时,就是紧闭城门,以坚城抵挡辽东军,可……可现在……

    刘寻话语明显是在挑拨,挑拨葛从周与众将不和,挑拨朱温与葛从周之间的信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葛从周更是一清二楚。

    可他知道又如何,他人清楚又如何,现实就放在眼前,你是出城一战,还是紧闭城门?

    张存敬大怒,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怒火,怒道:“出城一战?白白去送死吗?”

    张存敬不甘怒吼,朱友恭只是微笑不语,静静等待葛从周答案。

    “报——”

    就在此时,一声急促声传入厅堂。

    “报!”

    “李悍虎于城外三里处邙山小道,正准备绕城而过!”

    “什么?”

    众将惊起。葛从周大步来到插着令旗的传令兵身前,大声道:“多少兵马?”

    “回将军,李悍虎一共五千兵马。”

    “五千……”

    又是一个极其尴尬的数字,五千,半数于城内之卒,你是出兵阻拦,还是眼睁睁看着五千辽东兵杀向洛阳?

    葛从周尽管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门外,却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向他,等待他的决定……

    “出兵阻拦……还是……坚守……”

    嘴唇微动,却无言。

    “将军,不可出城啊!此时必是李悍虎诡计,就是要逼迫将军出城啊!”张存敬大急。

    无人开口,无人应喝。

    “存敬!可怕了?”

    张存敬张了张嘴,看着高大萧瑟背影,眼中酸涩,狠狠揉了揉湿润的双眼,不甘怒吼。

    “一群关外蛮子罢了,老子何曾怕过?俺张存敬愿为将军先锋!”

    “哈哈……好!李悍虎何足惧哉!”

    “哈哈……随本将军……杀虎!”

    葛从周仰天大笑,看着大步离去的葛从周,张存敬紧了紧腰间横刀,大步跟在其后。随着两人离去,屋内落针可闻。

    “唉……”

    朱友恭深深叹息一声,肃然道:“葛将军出城一战,为我大帅阻敌于外,忠贞之心天地可表,本将军当亲自振鼓以壮军威!”

    众将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觑,随即齐齐高声。

    “壮我军威!”

    声势之强,足以惊天动地,可是出城一战只有五千兵马,而且还是从洛阳临时调动过来的五千兵马。

    战鼓阵阵,城门缓缓打开,葛从周率先打马出了城,身后紧紧跟随着张存敬,之后,胆战心惊的五千兵卒出了城。

    张存敬回身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无比恨意,谁都能看出这是辽东军的计谋,逼迫葛从周出城一战,恨辽东军,恨李悍虎,但更恨这些让他们出城送死的混蛋!

    “将军……”

    葛从周只是摆了摆手,却不言语。

    三里地,很近,李思钰根本就不想走什么小道绕路,他就是想直接从关下径直通过,但是杨复恭还是劝解他,诱出东函谷关内兵卒,毕竟这里距离洛阳太近了,很容易威胁他们的后背。

    李思钰稍微想了一下,最后同意了,于是就有了刘寻前去见葛从周,在小道上做出姿态,逼迫葛从周出城一战。

    三里地的距离真的很近,根本无需探查,就可看到彼此对方。

    看着身披铁甲高大之人,葛从周眼中冷光爆闪。

    “李悍虎……”

第442章 洛阳争锋(五)

    “葛从周......”

    看着身披甲胄的葛从周,李思钰喃喃低语,双脚猛然磕动马腹,胯下踏雪嘶鸣一声,箭一般冲向宣武军,身后数千辽东军如同海水倒灌,排天倒海冲向宣武军。

    “杀!”

    葛从周大惊,看着毫无阵型的辽东军排天倒海冲杀过来,若是往日,葛从周定然大喜,此时却脸色大变,身后数千兵卒更是后退骚动。

    “轰......轰......”

    城墙上战鼓阵阵,城下却胆怯后退。

    葛从周脸色大变,仰天狂吼。

    “杀!”

    瞬间冲出,葛从周左臂抬起,骑盾死死护住胸腹,手中马戟向下倾斜,斜斜指向狂奔而来的李思钰。

    张存敬大惊,双脚狂踢马腹,瞬间冲出,仰天狂啸!

    “将军,俺是前锋!”

    张存敬仰天怒吼,双脚死命狂踢马腹,单手拖着长刀冲在最前。

    “李悍虎——”

    “死!”

    李思钰紧紧贴伏在马背上,胸中暴戾不断高涨,看着不断接近的张存敬,双臂像是涨大了一圈,死死攥着手中大戟。

    “死!”

    两人同时发力,陡然起身。

    “当——”

    “噗......”

    长刀破碎。

    “李悍虎……”

    “死!”

    铁戟贴着口喷鲜血飞起的张存敬肋下猛然刺出,如毒蛇吐信。

    “吼......”

    一道人影飞起,身体在空中急速飞舞旋转,右腿如影似鞭砸在张存敬身上,刺出的铁戟陡然失去了方向,一戟刺空。

    胸腔塌瘪的身体如破布袋,翻滚着砸在地上,再无动静。

    李思钰身体悬空,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借助砸在张存敬身上的力道再次腾空,一拳捣在偷袭的葛从周护在胸前的骑盾上。

    “轰——”

    声音炸响。

    “轰——”

    连人带马砸在地上,葛从周口喷鲜血,想要挣扎起身,飞奔的踏雪前蹄无情踏在他的胸口。

    “噗......”

    鲜血再次喷出。

    人影落地,未作任何停顿,急速奔动间扣住马鞍,飞奔上马。

    “杀!”

    狂怒的李思钰双手挥动大戟,无论前面是何人,全被巨大力道砸飞,方圆数米间无人可近身。以李思钰为矛头,无数军卒像是一个巨大的战矛,不断刺穿混乱不堪的宣武军。

    “杀!”

    蒙哥翰挥动长刀,连人代马劈开,身上插着数支铁箭,鲜血不断涂满胯下白马。

    “杀!”

    牛俊国一刀砍杀一名惊恐军卒,紧跟在飞奔的李思钰背后,双刀左右挥动,不断向李思钰侧翼劈砍,避免侧翼刺出的长矛刺向李思钰。

    李思钰发疯,几日来挤压在胸中戾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嗜血的瞳孔越来越红,渴望鲜血的欲望越来越盛。

    “杀!”

    ......

    城下只有震天喊杀声,再无半丝冲天战鼓声,看着城下血腥屠杀,城上再无一丝声响。

    “这......这......”

    朱友恭喃喃低语,无一丝人色,苍白的脸孔让人心惊,却无任何人注意。

    “将军,快......快开城门!”一军将失身惊呼。

    “啪......混蛋,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吗?”朱友恭一鞭抽在那军将脸上,尖锐刺耳的怒吼让所有军将不住后退一步。

    屠杀在继续,数千宣武军完全被暴戾的辽东军吓傻了,只知道逃跑,四散而逃,却无法逃脱,面对紧闭的城门只能跪地哭嚎,绝望的惨嚎声让李思钰精神震荡,最后一戟停留在一十三四岁孩子的面前,巨大的戟刃上的鲜血在惯性的力道下喷洒了这孩子满脸。

    惊恐、绝望……

    只需轻轻一推,巨大而又锋利的戟刃即能贯穿这孩子头颅,,看着眼泪不住流淌的面孔,看着眼中无助的惊恐……

    “吼……”

    李思钰仰天狂吼,手下猛然抖动戟杆,瞬间拍翻这年幼的宣武军卒。

    “降!”

    李思钰双脚猛然发力,巨大的身影站立在战马之上,身披铁甲的李思钰,一身锋锐利刺犹如远古暴龙。

    狂野……霸道……

    “降!”

    再次仰天暴吼。

    “降!”

    “降……降……降……”

    无数怒吼冲天而起。

    ……

    数十里外,如同密集蚂蚁般的人群不断向洛阳行进,杨复恭默默看向东面数十里外,那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虽看不到,他却知道是何等的惨烈。这些日,他能感受到李思钰的烦躁暴戾,这让他很担心。

    裴贽看到杨复恭这模样,叹气道:“中尉大人莫要太过担心,行乾不会出事的。”

    “唉……”杨复恭深深叹息一声。

    杜让能苦笑道:“没想到朱温会用洛阳百姓阻拦运粮民夫,这次可是麻烦了啊!”

    杨复恭咬牙切齿道:“彻底激怒行乾,哼!看样子朱温是不想要洛阳了!”

    杜让能心中一惊,看向同样担忧的裴贽,劝慰道:“朱温用洛阳百姓来逼迫行乾,想来是不想与行乾正面冲突的,估计是想要让行乾退一步……”

    “哼!退一步?如何退?”杨复恭大怒。

    “数万百姓被扣,朱温不拿出粮食,纵然最后放还这些百姓,仅仅这数万百姓空手而回,就会造成行乾彻底丧失民心,无法运回这些粮食,又要死上多少百姓?”

    杨复恭怒吼不断,杜让能更加担心起来,愤怒的辽东军出兵河南,打乱了之前的计划,他不知道辽东军与宣武军谁才能获得最后胜利,这里是朱温老巢,朱温又挑起了洛阳百姓仇恨辽东军,很难说,辽东军会不会被活活拖死。

    纵然最后获胜了,洛阳谁来占领?数万百姓若被朱温杀死,无法在关中立足的辽东军,会不会选择占了洛阳,不再帮助朝廷稳固关中局势,怎么办?

    杜让能担忧,裴贽同样揪心。

    两人不知该如何劝解,朱温这一手远比晋王李克用更狠,让李思钰再无后退可能。

    数万人不断向前,在三个时辰后,即将天黑之时,杨复恭他们终于见到了李思钰。

    一身污血的他静静坐在山坡上,杂乱的发丝上全是白色的冰霜,一个人静静盘膝在雪地中,方圆十丈内无人敢靠近。

    “阿爹……阿爹……”

    耳边隐隐约约的痛哭声,让他勉强抬头,嘎巴嘎巴声响,像是多年未维修的陈旧机器,转动着头颅,眼前尽是血色,血色的大地上,一个冲天小辫的女娃,一步一滑,跌跌撞撞,血色世界中唯一异色。

    李思钰笑了,身体却缓缓歪倒。

    “世界真是平静啊……”

    ……

    “阿爹,阿爹……您别吓阿蛮……呜呜……阿爹……呜呜……”

    李思钰躺在雪地中,再无声响,阿蛮大哭,抱着李思钰大哭,像是失了母兽的幼崽。

    ……

    “唉……”

    杨复恭看着卧榻上躺着的儿子,连连唉声叹气,阿蛮更是泪眼模糊。

    “阿翁,阿爹没事吧?阿蛮不能没有阿爹的……呜呜……”

    杨复恭伸手揉了揉低头啜泣的阿蛮,叹气一声。

    “放心吧,你阿爹只是有些累了,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阿蛮以后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再不胡闹了。”阿蛮抬头,眼眉上泪光莹莹。

    “阿爹,你醒醒啊!”

    杨复恭忙上前阻止,苦笑道:“你这丫头,你阿爹累了,要好好休息,你这样摇晃,岂能让你阿爹好好休息?”

    “行了,咱们爷俩出去吧,让你阿爹好好休息。”

    阿蛮摇了摇头,默默脱去鞋袜,跳上床铺,抱着毫无知觉的李思钰,把脑袋摆在李思钰胸前。

    杨复恭看着这一切,张了张嘴,想要阻止,终究什么都未说出,最终默默掀帘离去。

    刚走出帐篷,就见到外面围满了辽东军将。

    “老帅,大帅没事吧?”突突推开蒙哥翰,急声问道。

    看向所有人脸上尽是担忧,杨复恭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行乾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即可。”

    “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明日还要前往洛阳呢。”

    说着,杨复恭就开始赶人了,众将见到他这般,也只能一一离去,最后只剩下突突和蒙哥翰。

    “老帅,您不会诓骗我等吧?大帅真的无碍?”突突再次开口。

    杨复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让突突和蒙哥翰更加担心。

    杨复恭叹气道:“咱家也不知行乾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异状,只是觉得这些日,行乾像是竭力压制心中暴戾、杀意。”

    杨复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帐,默默走向自己帐篷,突突和蒙哥翰跟在其后。

    “这两年来,行乾就未好好休息过,一场接着一场厮杀,每次都很凶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心中积压了太多戾气,他人可杀人发泄心中戾气,行乾不行……”

    杨复恭摇了摇头,叹气道:“前次在阴地关就爆发了一次,如今是第二次,说不好会不会第三次,行乾……需要休息。”

    突突与蒙哥翰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不知……老帅可否劝大帅回潼关?”蒙哥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杨复恭苦笑一声,默默行走在雪地中。

    突突心下叹息,他们都知道李思钰是什么脾性,此时让他回潼关,那简直就是比捅天还难。

    “唉……夫人若在这就好了。”蒙哥翰摇头苦笑。

    三人默默行走在雪地中,眼前未知让人心慌。

第443章 洛阳争锋(六)

    “滴滴……”

    ……

    “滴滴……”

    “任务失败……滴滴……任务失败……”

    “……数据异常……数据异常……滴滴……”

    “……”

    “滴滴……滴——”

    “任务失败……实验失败……战神……死亡……”

    李思钰像是局外人,看着一群白衣大褂,看着他们脚忙手乱在自己身上注射一种绿色液体,看着他的肉体膨胀,看着他在嘶吼挣扎,看着身体中突兀钻出尖锐利刺,看着鲜血淋漓的身体……

    他突然觉得很诡异,这还是自己吗?

    为何没有疼痛,为何想要愤怒推开那些白衣大褂,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看着自己挣扎嘶吼,看着身体慢慢崩溃,看着最后自己成了怪物,静静躺在冰冷的铁台上,看着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

    “将军,实验失败了。”

    “……这是ZH681潜艇唯一活下来的战士,是最强的战士,为何……为何会失败?”

    “……对不起,太平洋中的那具神尸太过久远,或许地球还未存在就已经存在了,太过久远的神尸,身体产生的尸毒已经与神力混合在了一起……”

    “重点!老子要的是重点!为何……为何会失败?”

    “将军,北美出现的丧失,就是……就是沾染了这种这种带有神力的尸毒。万物进化可分为肉体的进化和头脑的进化,而神力就是极其高等的生物身体里产生的神秘力量。”

    “这种力量据我们研究,是这种‘神灵’肉体细胞自行吸收光线储存下来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改变我们的基因,改变我们的细胞,但是这种力量太过强大,我们很难承受,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无法承受,最后都将爆体而亡。”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种力量与尸毒混合后,虽然第一个沾染的人会直接爆体而亡,而不是成为丧尸,但是随着第二人沾染爆体而亡后的气息,之后第三人,一级一级的传递,这种力量会逐渐降低,最终会被他人能够承受下来。”

    “当有人可以承受下来,基因会随着神力而改变基因,不会被强大力量冲夸了神智,就会进化成了力量、速度远超他人的神战士。”

    “就是说……行乾是因为承受不住纯净的神力……”

    “是的……”

    “那……可不可以让他人继承传递?”

    “恐怕不能,这次失败已经说明了问题,只有神力与尸毒混合在一起才能传递,具体为何,暂时还未可知。”

    李思钰看着一白衣老头和一将军在对话,他脑袋都快炸了,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段事情,什么丧尸,什么战神,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李思钰皱眉不解时,一声尖锐尖叫声传入他的耳中。

    “警告……警告……大批丧尸……大批丧尸围攻基地……警告……警告……十分钟内……”

    “……”

    李思钰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跑出去看看丧尸长得是什么鬼样子,可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看,只能听,却什么都做不了,这让他很生气。

    看着这些大白褂们一个个急匆匆逃了,看着那将军在警卫门护送下逃了,这间房里只剩下自己,还有自己的尸体,残破不堪的尸体……

    一道耀眼白光突兀闪现,瞬间吞噬了他……

    “啊——”

    李思钰陡然坐起,阿蛮趴在他身上正呼呼大睡呢,李思钰的突然惊起,把她整个身子掀翻。

    “阿爹?”

    “阿爹!你醒了!”

    阿蛮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李思钰大喜,在李思钰还未反应过来,一下子又被阿蛮搂着脖子扑倒在床上。

    “扑通……”

    “哎呦!阿蛮你干嘛呢?”李思钰揉着脑袋,很是恼怒。

    伸手提起阿蛮,身子一使力,坐起身来,把正要挣扎的阿蛮放在膝上,大手毫不客气拍了下去。

    “啪啪……”

    “你这臭丫头,阿爹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爬阿爹的床!”

    “啪啪……”

    李思钰毫不客气,一阵啪啪打屁股,可是很奇怪,阿蛮毫不反抗,动也不动趴在李思钰膝上,若是往日,早就成了小老虎,张牙舞爪跟他“厮杀”了。

    李思钰很奇怪这丫头反应,难道是转了性子?

    提起阿蛮,正看到这丫头满眼泪水,咬着嘴唇就是不吭声,见到这丫头如此可怜模样,李思钰又心疼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决定不能这么太宠着她。

    “知道疼了吧?今后不许再爬上阿爹的床,知道没?”

    看着李思钰一脸严肃,阿蛮默默点头,李思钰见到她点头认错了,这才把她放下,转头看向还漆黑的夜晚,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把她赶出帐篷。

    丢下阿蛮,身子向上挪了挪,这才把双臂枕在脑后,躺在床上想着梦中诡异事情,他不相信什么鬼神,认为那玩意都是骗人的鬼玩意,可自己身体异状他自己很清楚,力气远超他人,纵然是阿蛮也无法与他相比,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他就是个异类,这不单是因为想法异于这个时代,身体也是。

    他不奇怪自己会穿越,以前可是看了不少穿越小说,他人能穿越,为何自己就不能,或许穿越就是很流行的事情呢,也或许那个时代已经有了这技术,只不过自己记忆当中没有了这部分罢了。

    李思钰枕着双臂,两眼早无了血红色,只有深邃纯净的黑色,如婴儿般的干净,他盯着帐顶,阿蛮盯着他。

    李思钰正想着自己做的梦境,哪里会注意到阿蛮,等到阿蛮圆乎乎的小脸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你这丫头又想作甚?是不是还想要阿爹打屁股?”

    阿蛮一翻身子,脑袋枕在李思钰胸口上。

    “阿爹……阿蛮好怕……怕阿爹没了,怕阿爹不要阿蛮了……阿爹,不要这么累,好不好?”

    “阿蛮怕……”

    李思钰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丫头怎么突然成了“林黛玉”,变得这么悲秋伤月了?

    伸出手,摸了摸这丫头额头,在摸了摸自己额头,没觉得阿蛮发热啊!

    李思钰很是奇怪,奇怪这丫头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丫头心中恐慌,也就不再多说,也不去理会枕在自己胸口上的小脑袋,感受着胸口上的小脑袋,很突兀露出温柔来。

    “很遥远,很遥远,遥远的不知几万里,好像在天际的尽头……那里有居住着很奇怪的人,有很奇怪的动物,脖子长长的,一伸脖子就能轻松吃到几丈高的树叶……那是一片神奇土地。”

    李思钰轻轻说着非洲大陆,说着在电视里看到的情景,阿蛮枕在他的胸口,静静听着,觉得这才是最幸福的时刻。

    没有害怕、恐惧,只有安静祥和。

    阿蛮在自己身边,自己想要再睡一会也不可得,只能随口讲着一些趣闻,甚至自己也从未见过的动物、植物。

    两人就这么,一人讲,一人听,知道外面天空慢慢变亮。

    “行了,天都亮了,要不要随阿爹出去打几拳?”李思钰挺身而起,提起阿蛮扔在一旁。

    “好……不好!阿翁说阿爹需要好好休息!”阿蛮正要满口答应,突然想起一事来,断然拒绝。

    “嗯?”

    李思钰有些不解,突然想到之前阿蛮那些奇怪话语和反应,好像明白了些,脸上露出苦笑。

    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但是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疲惫,这些年来不断作战征伐,之前他可以毫无顾忌去做任何事情,但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是蜘蛛网中的飞蛾,越来越难以动弹,身上束缚越挣扎越紧,让自己难以喘息。

    “唉……行了,阿爹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陪阿爹走走。”李思钰叹息一声,说着掀开被子,跳下床来。

    阿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不是出去打拳,只是出去走走,应该不是很累,小脑袋也连连点了起来,在床上爬了几下,三下两下跳下床。

    两人都是和衣而睡,只要穿上鞋子即可。李思钰睡觉不喜欢穿太多衣物,这让他翻动身体会觉得不舒服,不过在行军作战期间,别说是他,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和衣而睡,甚至还有不少人会披甲而卧,这是为了防备敌人突然袭营,可以随时杀出去。

    阿蛮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嫁人的年纪了,在李思钰眼里还只是个孩子,十来岁算个屁的女人,可当他们走出帐篷,当他人看到阿蛮抱着李思钰手臂打转,所有人都是一副诡异之色,这让李思钰很是郁闷。

    “行乾……早啊……”杜让能张了张嘴,最后却是这么一句屁话。

    “行乾,这么早出来了?”裴贽话语也不咋地。

    李思钰一脸郁闷,他又不是傻子,看到这些混蛋脸色,就知道这些家伙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只不过李思钰不想去过问罢了,清者自清,理会这些无聊事情那得多累啊!

    尽管不想去理会,心里还是挺不爽的,在营地内转了一圈,却未发现杨复恭这个阿爹,很是奇怪,不过他也只是这么一想,并未太过注意,而是走向俘虏营。

第444章 洛阳争锋(七)【今天跑肚差点没整死我,晚了点】

    在汉之函谷关下大战葛从周,或许惨烈厮杀吓住了城关上之人,哪怕李思钰就在关下扎营建寨,城内宣武军也未敢出城趁夜偷袭,这让李思钰很失望。

    失望归失望,可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就是宣武军士气真的不高,已经不敢再出城一战,庞师古现今躲在秦函谷关内,葛从周如今也成了他的俘虏。

    要说庞师古运气真的很好,李思钰狂暴一拳,虽有骑盾护着胸腹,那一拳也非常人可以承受得了的,再加上裴家送给他的宝马踏雪巨力一踏,就这两击才仅仅让庞师古断了几根肋骨而已,当然了这还要多亏骑盾和身上铁甲的功劳,否则早不知死了几回了,也不可能丢进他的俘虏营了。

    当他与阿蛮逛到俘虏营,意外见到了杨氏,看到杨氏,他就知道那个宦官阿爹在这里。

    “阿母,天气还很冷,还是回去吧。”

    杨氏笑了笑,说道:“以后不要太勉强自己,要知道保重自己。”

    李思钰知道她在说着什么,摸着脑袋笑道:“阿母说的是,孩儿以后不会了。”

    李思钰如今说着“阿母、孩儿”一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和尴尬,或许这就是习惯吧。

    李思钰看了看这顶帐篷,嘴巴撇了撇,轻声说道:“里面没打起来吧?”

    杨氏只是摇了摇头,却微笑不语。

    李思钰无奈笑了笑,说道:“外面挺冷的,阿母不如随孩儿一同入帐。”

    说着自顾自掀帐弯身低头入内,刚进入帐内,看着谢彦章跪在地上,葛从周则背对着他躺在卧榻上,不去看任何人,而杨复恭则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微笑不语,看着这一幕,李思钰愣了一下。

    李思钰笑了笑,向杨复恭行礼道:“阿爹怎地跑来了这里,您老不会是看败军之将的笑话吧?”

    李思钰一边说着笑话,一边拿过一张凳子递给杨氏,至于阿蛮自己知道自己搬凳子,甚至担心累着阿爹,还给他搬了一个。

    “背约弃盟小人,用诡计胜了老夫……”葛从周大怒,强忍着胸口疼痛,翻身怒视李思钰。

    李思钰尚未等他骂完,挥手打断,笑道:“用诡计胜了你?葛将军,你不会伶人之人吧?本帅难道不是阵前俘虏了你?”

    “你……”

    “打住!本帅可不是彦章,与你没一毛关系,别倚老卖老,本帅之所以给你一顶帐篷,那是看在彦章面上,别不知足。”

    葛从周深吸一口气,突然冷笑道:“好一个李悍虎,用刘寻逼迫老夫出城一战,好手段,就不怕冷了投靠之人的心吗?”

    李思钰叹气一声,说道:“本帅不想做这种事情,刘将军却自愿请命,本帅能如何?再说,无论有无刘将军逼迫庞将军出战,你是也必须出城一战!”

    李思钰起身拉起跪在地上的谢彦章,骂道:“你这混小子脾气还挺犟,你又没什么过错,意思一下就是了,何必太较真?太较真,挺累的。”

    说着又看向涨红着脸的葛从周,冷哼一声,骂道:“看什么看?觉得彦章给你丢人了?”

    葛从周大怒:“一臣不事二主……”

    “打住!”

    李思钰大手一摆,直接打断,根本不容他说完,这让葛从周差点没吐出血来。

    “一臣不事二主?葛将军好像也服侍过黄贼王满渡吧?”

    李思钰摸着脑袋,疑惑看向杨复恭,不解道:“阿爹,一臣不事二主,是不是主子战败被杀,臣子也跟着去死?可……庞将军咋不跟着王满渡去死啊?反而降了仇人朱温呢?不明白啊!”

    杨复恭看到这个儿子恢复了玩世不恭模样,比喝了一杯好酒还要高兴,点头笑道:“正如我儿所说,一臣不事二主,有时候就是个笑话。”

    李思钰挪动了一下凳子,来到葛从周面前,笑道:“葛将军,不知彦章犯了何错,庞将军如此对待彦章?”

    “将军百战死,烈士阵上亡。本帅很想问问葛将军,您老打过败仗没?您老逃跑过没?”

    “你……”

    李思钰伸手扫开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冷笑道:“十步笑百步,您老也战败过,也曾被李飞虎撵得满山跑,只不过您命好逃得快,或者本帅说您老是兔爷也不算冤枉吧?”

    “你……”

    李思钰再次扫开眼前手指,冷声说道:“至少彦章是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被俘,被俘后,本帅给了你们葛家机会没?给了葛将军没?一些钱粮罢了,难道彦章不值这个价格吗?”

    “亦或是,你葛将军根本就没在意过彦章,只是把他当做一条听话的狗!”

    看着脸色大变的葛从周,李思钰手指向后指着谢彦章,冷声道:“彦章一未沾染过任何宣武军鲜血,二未于阵前与你叫阵,只是被你葛家抛弃后跟了本帅,你有何资格教训本帅之将?就凭你养了他这些年么?”

    李思钰冷笑一声。

    “养条狗,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狗可以咬人,这些年,彦章也为你南征北战,也流过血,出过力,所以什么养育之恩,还真不好说,至少在你葛将军舍弃了彦章后,本帅就不觉得彦章还欠你们葛家什么恩情,当然了,彦章今日能跪在你面前,说明他觉得还是欠了你葛将军一些恩情,对此本帅不予置评,不过呢,别再本将军面前表现出你的高高在上的骄傲,至少败军之将还差了点资格。”

    李思钰嘴角露出不屑来,说道:“至于刘将军之事,本帅想知道,若是本将军根本不理你那一套,数万兵马就从你眼前经过,直接攻打洛阳,你是出兵,还是躲在城内不出来?”

    “只要你敢出来,本帅照样击败你,照样成了本帅的俘虏!本帅有这个实力!”

    “不出来,呵呵……你就等着朱温活剐了你葛家一家老小吧!”

    “无论有无刘将军之事,你都是这个结局,没什么不同!”

    葛从周终于沉默了下来,正如李思钰所言,李思钰不去攻城,只需要从城下经过,只要去攻打洛阳,他无论如何都要出城一战,若不闻不问,生性多疑的朱温必然会认为他葛从周有不臣之心,必然会生吞活剥了他葛家一家老小。

    即使朱友恭愿意全力配合,一万兵马全部出城一战,面对数倍愤怒朱温扣压了他们数万百姓的辽东军,一败再败士气低下的宣武军必然大败。

    看着有些颓废的葛从周,李思钰再次重拳出击。

    “背约弃盟?本帅很想问问葛将军,你们宣武军有过信守诺言之事吗?远的事情,老子都不愿去提,咱就说近前之事。”

    “李飞虎因恼怒晋王李克用夺了他的军功,把昭义节度使送与了仇敌康君立,之后贵军更是挑拨离间,甚至以朱家女为饵,成功离间了李氏父子,可是事后呢?事后晋王兵困李飞虎,你宣武军兵马何在?”

    “若非本帅兵入幽州,兵逼晋军,贵军岂会北上,救援李飞虎?是不是在搞笑啊?”

    李思钰继续说道:“河中之事,只要是明眼人都知你们与晋军想要如何,私下里别说你们未曾有过约定,可是却因贪利与晋军大战。”

    “之后更是在本帅入河中后与晋军联手欲与本帅厮杀,在本帅放开你们回家之路后,你们更是独自逃脱,迫使晋军不得不向本帅低头。”

    李思钰身子向前倾斜,冷声道:“一个从不信守承诺之人,竟然去质疑他人不信守承诺,葛将军,本帅真的很想说一句,说一句‘还要不要脸’了!”

    越说李思钰心下越怒,脸上戾气大盛。

    “背约弃盟?还他娘地要不要脸了!”

    李思钰豁然起身,指着葛从周鼻子大骂。

    “在陕虢说的天花烂坠,说什么粮食早已准备妥当,说什么没有民力拉运,可他娘地老子把你们需要赎回之人送了过去,粮食呢?”

    “老子的人呢?”

    暴怒的李思钰很想一刀剁了眼前葛从周,看着他的情绪又要失控,杨复恭忙起身大喝。

    “行乾!”

    李思钰未回身,深吸一口气,使劲揉搓了几下脸颊,嘴里却依然冷哼。

    “用洛阳百姓阻拦我之民众,好手段啊!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遵守信诺?”

    “哼!真当老子是泥捏的,真当老子不敢杀入河南?”

    “老子就是撕毁信诺,老子就杀了过来,你能奈我何!”李思钰指着葛从周鼻子怒吼。

    李思钰狂吼,帐内寂静一片,阿蛮被李思钰吓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李思钰,想要上前却迈不开一步,杨氏则握住她的小手,摇头不语。

    杨复恭同样不言语,他知道李思钰心中积压了太多怒火,若不发泄出来终究不是个好事,所以并未阻止。

    站在一旁的谢彦章则显得这么无助,哪里还有半分武将风采。

    葛从周脸色惨白,几无人色,嘴唇微张却无言,眼中露出迷茫不解,他知道李思钰说的都是事实,表面上看着是李思钰撕毁了约定,事实上,但凡有些头脑都知道朱温在耍滑头,逼迫李思钰动手。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要逼迫辽东军,为何在此时逼迫两军不死不休?

    不解啊……

第445章 洛阳争锋(八)

    “这里太闷,随阿爹出去走走。”杨复恭突然开口。

    见到他还有些不爽,杨复恭叹气一声,上前拉住李思钰手臂,向帐外走去。

    “走吧,让他们父子单独呆一会。”

    李思钰叹了口气,没有反抗,跟在杨复恭身后,在经过谢彦章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有太大压力,又不用你劝降,本帅不会把葛将军怎么样的。”

    说着不再理会,径直跟着杨复恭走了出去,杨氏则牵着阿蛮的小手跟在其后。

    “行乾,与阿爹说说,是否真的强攻洛阳?”

    “孩儿是这么想的。朱温身在洛阳,用洛阳百姓阻止我们数万百姓运粮,两地百姓已然势如水火。”

    李思钰叹气道:“我军辎重不足,朱温手里还有数万兵马,再加上洛阳百姓,朱温是很难服软的。”

    杨复恭默默点头,他知道现在辽东军面临的是何种困境,可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期盼,期盼奇迹的发生。

    “若是强攻洛阳,为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正如我儿所说,洛阳城坚池厚,数万宣武军和洛阳百姓守城,强攻洛阳,辽东军死伤太甚。”

    “那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孩儿觉得……洛阳百姓或许是关键。”

    “哦?说与为父听听。”

    李思钰皱眉道:“天下百姓无一地安稳,久经兵灾,其实是很希望安稳的。”

    杨复恭默默点头。

    “宣武军几乎所有兵马都在洛阳,河南各地城池还有些守卒,但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忠心于朱温尚不可知,但孩儿认为,只要我军表现出足够强硬,造成一个假象,一个可以干掉朱温的假象,他人就会犹豫自保,不会给孩儿造成多大压力。”

    杨复恭突然笑了起来。

    “庞师古与葛从周……呵呵……”

    李思钰无奈道:“正如阿父所想,牛存节败退,逃入秦函谷关,李存孝是不可能出城与孩儿一战的,这对他没多少好处,至少现在如此。”

    “谢彦章被俘降了孩儿,无论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出城与孩儿一战,若常人,需攻打汉函谷关,需拿下此城方可攻打洛阳,主要是担心前后夹击。”

    “孩儿此次算是破釜沉舟,或是破罐子破摔,不去攻打坚城,直接从城下通过,朱温多疑,葛从周若不阻止,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与朱温交待,纵然最后前后夹击孩儿,他也必死无疑!”

    杨复恭心下叹息一声,他与朱温打过不少交道,知道朱温是何种性情,正如李思钰所言,谢彦章这个养子投降了,若不出城阻拦,按照朱温习惯,很可能辽东军通过此关时,也就是葛从周身死之时。

    杨复恭点头笑道:“朱温名下两员大将,一逃一俘,他人看在眼里自然担心害怕,就会有犹豫。”

    李思钰点头道:“正是如此,可这还不够。”

    “治军当以恩威并重。击败了庞师古、葛从周,威压还是差了点,朱温依然优势明显,毕竟这里是宣武军的地盘,有朱温和无朱温是不同的。”

    杨复恭沉默了片刻,说道:“在他人眼中,洛阳坚守数月是没问题的,应该可与我军相持不下。”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讨论今后之事,外围被百十名亲卫护住,不允许靠近。

    李思钰看向数十里外的洛阳,轻声说道:“朱温崛起与黄巢,多年的厮杀早已让河南臣服,哪怕是因摄于武力而臣服。”

    “我军威慑不足,他人很难说会不会前来支援洛阳,所以孩儿觉得势必要增加些筹码。”

    “哦?我儿还有何筹码?”

    李思钰没有理会杨复恭的疑惑,看着洛阳,喃喃低语。

    “朱温……你准备好了么?”

    ……

    辽东军杀入河南,距离洛阳只有一日之遥,当葛从周战败被俘传入洛阳后,整个洛阳都沸腾了起来。

    一名宦官内侍模样之人,急匆匆跑进了朱府,人尚未进入厅堂,就听见朱温咆哮怒吼,愤怒的咆哮让他脚步停顿了下来,犹豫着是不是进去禀告。

    想了想,最后还是不得不低着头、弯着身,迈着小碎步进入厅堂。

    “王爷……”

    “滚——”

    “砰!”

    内侍尚未开口,暴怒的朱温一脚踹在他身上,连呼痛声呼喊不出来,成个人缩成一团躺在一地碎片上。

    “混蛋!李悍虎——”

    “砰!砰!砰砰……”

    所有可见之物全被砸成碎片,头发散乱,暴戾双眸如嗜血野兽……

    朱温或许打砸了一番,怒火稍微发泄了些,慢慢也平静了下来,可是剧烈起伏的胸口依然让人心惊胆颤。

    “说!何事!”

    朱温突然爆喝,让这名内侍身子一阵颤抖,强忍着疼痛,再次跪伏在地上。

    “王……王爷,城内……城内流言四起……”

    “砰!”

    “滚!”

    朱温上前一脚,踹在内侍胸口,只见内侍嘴里直冒鲜血,连滚带爬爬出厅堂。

    “来人!”

    朱温怒吼咆哮,看着刚刚进入厅堂的内侍,看着他这般凄惨模样,门外牙兵不由哆嗦了一下。

    “大帅!”阿虎强忍着心中恐慌。

    “去……该死的张言!把那该死的张言抓来!”朱温大步走到刘永身前,指着阿虎大怒。

    “砍了他……砍了他!”

    刘永跌跌撞撞跑出帅府,带着几名牙兵前去抓捕张言。

    这事还是要说刘大猛。

    刘大猛第一时间内射出响箭,响箭在辽东军探子一个接着一个接替射出,向李思钰传讯,张言被刘大猛又是指着鼻子骂,又是拳打脚踢,恼怒的张言完全忘了此事,等到静下心来后,这才发觉自己的愚蠢害了自己。

    之后,刘大猛很配合的入了城内,在南城也被完全看押了起来,可是不知何时竟然满城都在流传着一个流言。

    本来,洛阳百姓与河中民壮已经势如水火,双方恨不得再次厮杀一场,可是辽东军杀了过来,甚至连连击败庞师古、葛从周,已经兵临城下。

    洛阳城百姓终于害怕了起来,他们不知经历过多少兵灾了,尤为担心辽东军杀入城内,屠城三日。

    第二日,全场百姓竟然像打了鸡血,誓要与辽东军血拼到底,誓要保护他们的粮食。

    可是,第三日,一个流言传出,一个让所有洛阳人送死的流言传出……

    张言一头脑袋大,面对滑不留手的刘大猛,他有一种狗咬刺猬的无力感,不知该如何下手,有时真的很想一刀砍了这混蛋,可是越是知道辽东军风格,他越是不敢。

    正在府内忧愁如何应付眼前困境呢,一名小厮哀嚎着闯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听了小厮话语,张言差点没气岔了气,自己最近运气是背了点,可也没必要如此明目张胆吧,正待他不悦要怒斥小厮,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吓得三魂没了一魂。

    “老爷,朱帅,朱帅要杀老爷……”

    小厮话语刚落,张言正张嘴呆滞,门外想起了一阵嘈杂声。

    “砰!”

    一只大脚踢翻小厮,走入堂内。

    “拿下!”

    声音冷厉而无情,张言心中一慌,随即郑重了起来,看向来人,正是朱温身前牙兵刘永。

    “且慢!”

    张言心中惊慌,但他知道,此时不能表现出惊慌来,他不知道因何朱温会不满,不明缘由,想要自救都不可得。

    张言看向刘永身后一眼,随即又笑道:“几位兄弟劳累,还请入内喝杯茶水……”

    就在张言想缓和一下气氛,刘永却有些恼了,自己大帅还在气头上呢,若是耽搁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不是自己的,那只有天知道了。

    刘永一脸冷峻,随意拱了拱手,冷声道:“张大人,你我素无恩怨,可莫要害我兄弟性命,大帅还在等着小将呢。”

    “来人,拿下!”

    刘永大手一挥,顿时上前两名牙兵,不由分说的把张言捆了个严严实实。

    “你……”

    张言大怒,想要反抗,刘永却突然把脑袋凑到张言面前,冷声道:“张大人,大帅正在气头上,张大人若不想丢了脑袋……别让小将为难。”

    此话一出,张言身体一僵,不再挣扎。刘永话语不多,他却好像知道了什么。

    朱温脾气暴躁,若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尚还罢了,越是挣扎抗拒,死的越是凄惨无比。

    眼看着张言被抓,张府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妻妾们纷纷大哭,想要拉扯牙兵,阻止牙兵抓捕张言,这让阿虎极为恼怒。

    “老爷,老爷……”

    张言原配赵氏拉着他不撒手,张言连连使眼色,赵氏却会错了意,以为是要阻止刘永抓人呢。张言见到刘永脸色越来越阴沉,按在腰间的刀柄也出鞘了几分,再也顾不得了,大怒道:“混账东西,都哭丧呢?滚滚!”

    被捆住双臂的张言无法拱手,只得笑道:“刘将军莫恼,一群没见识的妇人罢了,过些日,本官定然宴请将军,给将军赔罪。”

    说着,张言看向赵氏,大怒。

    “还愣着作甚,还不给刘将军赔罪?”

    张言连连瞪眼,赵氏也像是明白了过来,赶紧福身行礼。

    “还望将军恕罪。”

    说着又从一衣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偷偷塞入刘永手里。

    刘永感受着手里的沉淀,脸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张言。

    “张大人,大帅还等着呢。”

第446章 洛阳争锋之杀朱温者候

    张言被死死捆绑着,一路磕磕碰碰,最后刘永实在是有些不耐,提着张言扔在马背上,这才加快了些速度。

    张言被抓,张府上下就塌了天,赵氏与一些妻妾全跑到门外,看着自家老爷被扔在马背上,眼泪不住流了下来。

    “姑母莫要担心,姑父很快就会回来的。”一怯生生童音。

    赵氏哪里会理会一个小屁孩,只是冷哼一声,不去理会,一妇人偷偷拉了一下那孩子,不让孩子多言。

    这孩子一身下人衣物,还很是不合身,空空荡荡更加显得孩子瘦弱,小鼻子小眼,身上没有几两肉,再加上头发有些枯黄,若机灵些还罢了,关键是看起来像根木头,令人很是不喜。

    若李思钰当前,看到低着小脑袋,一脸木讷的小家伙,定然会识得,正是小棒头。

    李思钰知道他们母子前往洛阳投靠亲戚,却不知道他们要投靠之人竟然是张言。

    且不去说小棒头,一看这娃身上哐当的下人衣物,就知道他们母子境遇也不是很好。

    张言被五花大绑押进了帅府,当他被丢在朱温面前时,厅堂内已经坐满了洛阳各将,却诡异无声。

    张言此时挺惨的,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阴沉着脸的朱温,奋力挣扎着跪在地上。

    “罪臣……罪臣拜见大帅。”

    “罪臣?你还知道……你还知道自己是罪臣?”

    张言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立即像是点燃了朱温的火药桶,骤然爆发开来。

    朱温恨不得一刀砍了张言,指着他的鼻子,手指乱颤,却不知该如何骂了,眼睛越来越红,心中怒气越来越盛,却少了个发泄口。

    若此时只有他与张言,他不介意直接动手,可是张言非他人,张言原是河右节度使诸葛爽之人,诸葛爽死后,其名下三员大将,现今只剩下这么一位了,虽降了朱温,可洛阳毕竟是张言的地盘,张言在洛阳名声还不错,以往朱温对张言还算满意,可现在恨不得砍了他,但因为这些原因又无法动手,他也很担心此时一旦动了张言,洛阳动荡,很可能真的不战而亡。

    张言被捆住了手脚,跪在地上一吭不声,他心中恐慌,但见到朱温此时模样,心下大大舒了口气,再次砰砰叩头。

    “小将万死难赎其罪,大帅,还望……还望莫动肝火,大帅,……小将罪该万死……”

    张言正要说“保重贵体”之类屁话,看到朱温暴怒脸色愈加阴沉,忙闭口不言,只是叩头认罪。

    氏叔琮看到再无他人劝解,暴怒的朱温很可能会失控,迁怒他人,忙上前说道:“大帅还请暂熄怒火,如今辽东军逼近洛阳,当以安抚军心为重。”

    朱温心口怒火发泄不出去,听了氏叔琮话语,更加烦躁。

    “安抚军心?”

    “砰——”

    “如何安抚?子明、师古被困秦关,通美被俘,如何安抚?如何安抚?”

    朱温拍桌怒吼,各将或是沉默,或是皱眉。

    宣武军一再战败,三员大将或战败,或被俘,但是宣武军并非他人就不如这三员大将,忧虑归忧虑,还是有些人心中不悦的。

    刘彦章拱手道:“大帅若不弃,本将愿领兵一战!”

    氏叔琮皱眉道:“洛阳城大,被洛水一分为二,军卒守城尚且不足,如何可出城一战?”

    众将默然,全看向阴沉着脸的朱温。

    朱温心下恼怒,此时招这些人前来,不是为了讨论出不出城一战之事,他厮杀了这么多年,很清楚现今该做什么,在未消磨掉辽东军的高昂的士气前,纵然全军出城一战,胜算也是极小的,未见识过辽东军战力前,他或许还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见识过后,再想到自己此时军卒士气,刘彦章一开口,心下就直接毙掉了。

    蒋玄晖脸上包裹着白布,让人好笑,可却无人去耻笑,反而此时全看向蒋玄晖。

    “牙将大人可有妙计?”氏叔琮问道。

    蒋玄晖心下很不爽,他并不想此时前来议事,他太清楚朱温的脾性了,此时此刻很难说今后局势会沦落到那一步,此时最保险的做法就是闭嘴不言,事事不露头。

    可他此时也太显眼了,站在人群中想隐藏都不可得,最终无奈看向氏叔琮,眼中露出责怪、埋怨之意。现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朱温也看向他,这让他想低调都不可能。

    蒋玄晖沉默了片刻,没有去看向朱温,而是看着氏叔琮,一脸肃然道:“左将军,本将军有些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氏叔琮皱眉道:“牙将大人请将。”

    蒋玄晖微微点头问道:“李悍虎能否击破洛阳?”

    众人大惊,精神一震,忙看向阴沉着脸的朱温,氏叔琮却低头思索片刻,开口道:“当有五五之分。”

    “洛阳以洛水一分为二,北城为军机重地,当可自保,南城……南城如今被扣数万关中民夫,虽兵少,理当可自保。”

    “李悍虎连连大战,其卒已然疲惫,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只需我军坚守月余,李悍虎自退。”

    蒋玄晖听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都未错过,直至氏叔琮分析完,这才微微点头,说道:“左将军所言不差,但是,将军可曾考虑过,李悍虎自入中原,素无败绩,此等之事他李悍虎岂能不知,为何依然前来我河南?”

    “大帅之策,可谓绝户之秒计,若非我军此时士气低靡,自可与李悍虎一战,彻底击杀此等北地恶虎。”

    氏叔琮点了点头,朱温计策是上佳计策,可逼迫李悍虎不得不强攻河南,不得不强攻坚城,这是宣武军比较擅长的,一己之长攻敌之短,可谓妙计。

    但是,正如蒋玄晖所说,连连惨败,士气不振,很难在此时与辽东军一较长短,麻杆打狼两头怕,他们希望李思钰忍气吞声后退一步,不料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氏叔琮叹气一声,说道:“牙将大人以为李悍虎当何如?”

    蒋玄晖叹气一声,一脸颓废模样,苦涩道:“如今最好的法子是把那些人和粮食送走,让李悍虎离开河南,等我军修养一二年……”

    “哼!”

    朱温突然冷哼一声。

    蒋玄晖强人着心中狂跳,没有去看朱温,开口道:“看似我军与李悍虎相争有五五分,可左将军想过王都之事没?”

    “李悍虎与他人稍有不同,很难说他会不会把洛阳送与他人,甚至把整个河南送与他人……”

    “砰!”

    “闭嘴!好大的狗胆!”

    朱温大怒,正要上前殴打蒋玄晖,蒋玄晖却意外的挺直了身子,直面朱温。

    “大帅,卑职此话令大帅不喜,甚至砍杀了卑职亦不为过!可是大帅想过没,一旦李悍虎兵困洛阳,之后当如何?”

    “子明、师古被困秦关,通美战败被俘,一旦李悍虎兵围洛阳,除非我军可出城一战,击退李悍虎,否则……”

    “试问天下间谁人可替我军解围?若李悍虎以钱粮出售河南之地,出售与河南各郡县之人,试问辽东军可否困住我等年余?”

    “试问,李悍虎若把洛阳土地全分给洛阳百姓,洛阳还有几人可死守城池?”

    朱温脸色大变,满堂寂静的让人心悸,朱温担心之事终于被挑破了,两日来,整个洛阳城都在谣传一件事情,就是“平分田地”之事,朱温经过调查,发现是从南城那里被看押的数万民壮中传出的,这也是他为何恼怒想要乱刀砍死张言的原因,这几乎是釜底抽薪之计。

    河南土地肥沃,素来都是粮食丰盛之地,天下大乱,兵卒众多,养兵就要有粮食,就要有土地,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住了兵卒,为了让兵卒死死握在自己手里,这些将领无不是手里握有大片土地,洛阳城内百姓几乎很少会有人拥有自己土地,都是为这些人耕种,是他们私有“佃农”。

    可若是李思钰真的把这些土地分配给百姓,别说守城了,不被那些配字军杀死就不错了。

    这还只是洛阳百姓,河南各郡县怎么办?那些人是不是足够忠诚?会不会在此时冒死前来救援?

    无人敢想,无人敢确信、肯定……

    氏叔琮张了张嘴,数次想要辩解,最后只能无声叹息。

    “大帅,不如……不如……”

    氏叔琮想要劝解,却怎么也说不出“低头”的意味来。

    ……

    “报——”

    “报大帅,李悍虎前军已达城外五里……”

    一声探报把所有人震醒。

    众将脸色更白了些,或许之前他们还觉得应该无碍,只要死死守住洛阳,过些日子辽东军粮草告罄,自然离开。

    可是听了蒋玄晖话语后,所有人都恐惧害怕了,他们不知道李悍虎会不会这么做,但是他们知道,李悍虎的确这么做过!

    朱温呆坐在帅座上,看着跪在堂下的探子,目光呆滞。

    “报大帅,辽东军前锋大将蒙哥翰于城外立旗……说……说是……”

    “说什么?”朱温猛然抬头。

    探子不敢抬头,身子颤抖了起来,低声说道:“旗子上说,说,杀大帅者,宣武节度使……”

    “砰!混蛋!混蛋!”

    “李……李悍虎!”

    朱温猛然拔出腰刀,一刀砍在桌案上,仰天怒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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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唐天下介绍:
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第五本新书《三国之西凉兵王》正在行走的路途,希望朋友能够喜欢、收藏。北唐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唐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唐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