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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蛤蟆吞地     北唐天下txt下载     北唐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1章 力压千军

    李嗣平不悦道:“郭将军若是不愿前往陈州,明言即是,何必拦着周将军?”

    李存儒叹气道:“郭将军所言甚是,可是李帅欲遣潼关军卒前来,就已经说明李帅并非完全信任我等,与其如此,何不前往陈州,我等在南地快意纵横,岂不更加自在?”

    “当然了,郭将军话语也不算错,若是郭将军不愿,我等兄弟一场,亦不强迫,将来或许我等还需郭将军相助一二亦难说呢。”

    说着,李存儒看向周德威,叹气道:“难道周将军也不愿前往陈州么?世子兄长可是一直敬慕周将军啊!”

    周德威张了张嘴,最后变成了深深叹息,点头说道:“既然世子相邀,周某又怎能不前往相助?”

    李存儒、李嗣平大喜,忙拉着周德威、李嗣源、李嗣弼等人向外走去,大笑不已。

    “哈哈……果然是好兄弟!走走,我等一同前去饮酒,今日不醉不归!”

    “哈哈……”

    众人大笑离去,只留下叹息不已的郭崇韬独身一人,显得是这么萧瑟孤独……

    裴仲德翻看刚刚送来的探报,看着周德威府中发生之事,眉头时皱时松,最后叹气一声,把探报扔进火盆中,看着纸张慢慢化作飞灰,沉默片刻。

    “来人!”

    一名大汉推门入内,丝毫不在意屋内烟气缭绕,抱拳道。

    “大人可有吩咐?”

    “传令李帅,言……仅存副将!”

    “诺!”

    大汉抱拳领命,看着大汉退去,裴仲德又沉默了起来。

    李思钰随同心满意足的李克用父子,不断穿州过县,一路上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整日蔫头耷脑,或许也只有与弟子李裕授课时才能稍有振作,而此时第二步军、阿蛮和一干游历的童子已经从潼关来到了猗氏县,当两者相遇后,李思钰又与刘志远细细交代了一番,接着……

    又成了霜打的茄子!

    随着李思钰返回,第二步军入太原,周德威等人也与李嗣源数万沙陀族一同前往陈州,种种调动,让刚刚接待了朱温使者的河北道藩镇一阵眼花缭乱,皆不明究竟该如何了?

    义武节度使王都见识过李思钰霸道,成德节度使王镕更是距离太原府最近,两人最是担心招惹了李思钰之人,在得知汉八部竟然数万铁骑聚于长城北口处,一副随时杀入幽州模样,不但马仲安、白老虎、田矮子老实了,王都、王镕也不敢稍有动作,唯恐让回转潼关的李思钰回头,两人甚至又遣使前往潼关,向朝廷表达忠诚之意。

    河北道唯有两人不甚在意,一个是夹在李存孝、朱温之间的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还有一个自然是天下第一将的李存孝,当然了,震动最大的也正是李存孝!

    李存孝比谁都清楚那个养父是如何的骄傲,可如养父之人也不得不低头前往潼关,前往洛阳,信件泄密后,李存孝自然知道了李思钰开出了何等条件,对于李思钰的“大方”他比谁都清楚,对于周德威为河东道将军,他不是很在意,哪怕再大些,他也能接受,甚至对那个养父的安排,他也觉得那个与他齐名的李悍虎人还是很讲究的,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这些。

    朱温这个叔父遣人前来结盟,蒋玄晖话语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未听入耳中,李悍虎就算算计天下节度使又如何?至少未斩尽杀绝,对于失败者,这已经算是难得的恩典了。

    李存孝静静观察河东之事,可他未想到,没几日,竟然传来一个消息,那李悍虎竟然把忠武节度使送与了李存瑁!

    这对李存孝震动尤为之大,不单单是他,整个天下都是狂震不止。

    谁又能料到,一个失败者,一个刚刚要被禁锢在洛阳的失败者,竟然一跃再次成为四州节度使,这让世人再次见识了一次李思钰的“大方”与胡闹!

    但是,朱温可就不高兴了,非但非常不高兴,甚至差点把肚子气炸了,自己损失还未补回来呢,如今那该死的李悍虎,竟然又把自己的死对头搬到了自己身边,这还让人活不活了?

    一连三日没了胃口,除了发脾气砍杀了几人,最后还不得不遣子向朝廷上表臣服,同时令蔡州的葛从周撤回宋州,以此收缩拳头,等待李存瑁的前来。

    当李思钰占了太原,朱温就意识到了危险,四处遣派使者,期望可集兵数十万,一举击败朝廷,夺回失去的河右、东都,最好能把该死的李悍虎堵在关中,让他去祸祸关中,可是联盟尚未达成,第二步军竟然入了太原,汉八部陈兵长城北口,时时威胁整个河北道之地。

    威胁河北道也就罢了,把沙坨三部全搬去了陈州,高思继又屯兵数万于洛阳,不但汴州威胁重重,就是徐泗时溥、荊襄赵匡凝,他们同样要紧张异常,唯恐李存瑁夺了他们地盘。

    联盟尚未结成,整个联盟都变成了危机重重,咋整吧?

    还能如何?带着礼物,向朝廷表忠心吧。

    于是乎,当李思钰蔫头耷脑回到洛阳时,朱温第一个上表臣服,遣不足十岁的儿子朱友珪来了,带着两百匹战马,两百头耕牛,还有金银布匹啥的,带着几十车礼物来了。

    李思钰自回到了潼关,受伤的心在大丫和李璇夜夜安慰下,算是平和了不少,几日来不住有人前来“慰问”,其实不过是想通过他拿下辅政大臣一职,至于李存瑁担任忠武节度使一职则无人问起,这让李思钰很是纳闷,难道这些朝臣们都转了性子?

    正当李璇剥了个松子送入他口中,大丫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笑道:“少爷您可不知道,整个潼关可都在传扬少爷都下不了床了呢!”

    李思钰撇了撇嘴,不满道:“本少爷吃了那群混蛋这么大的亏,还不许少爷多‘养伤’几日?”

    大丫笑了笑,推了一把李思钰,说道:“门外可是站着个娃娃呢,还给少爷带来了不少礼物,您就不去见见?”

    李思钰挺身而起,心下感叹不已,心想着男人只有成了亲才能成熟,没想到女人成了亲,改变也这么大,一向闷头耷脑的大丫也成了这般,可叹啊!

    实在无奈的李思钰只得起身,李璇笑了笑,为他细细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放他离去,临离去前,还特意让他漱了口水。

    朱友珪的母亲地位卑贱,与李思钰媳妇崔秀秀出身一般无二,都是营妓,但又有些不同,至少崔秀秀是李思钰正妻,同时也是崔氏家族之人,只不过祖父犯下了过错,被发配到了营州罢了,这点朱友珪的母亲是没法与之相比的。

    李思钰对这些出身并不怎么在意,英雄不问出处,营妓又如何?难道是她们甘愿去做的吗?

    但朱家,除了朱友裕和朱温大哥朱全昱还算正常些,其余人皆是奇葩混账家伙!

    他不知道这些混账家伙们,究竟是因朱温本身就是混账透顶家伙造成的,还是这些混账本性就如此,但既然朱友珪此时还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娃娃,想来也不至于混账到哪里去吧?

    不过看在礼物面上,还是勉强去见见好了。

    李思钰来到前厅,登时一愣,随即苦笑一声。

    “贤侄,来来,叔父为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东平王之子朱友珪,这位……”

    李思钰苦笑道:“这位不用叔父介绍,通美兄不是应该在宋州么,怎么也跟着二公子前来潼关了?不会是担心本王砍了二公子吧?”

    葛从周一脸肃然点头。

    “是!”

    李思钰一阵无语,还真是“能说会道”啊!

    “罢了罢了!”

    李思钰不理会葛从周,蹲下身子,用手捏住朱友珪脸颊,摇晃两下,一脸凶巴巴样子。

    “说吧,你那奸滑老爹想要作甚?当今整个天下,就他最是跳腾,说吧!联络十来个节度使,想要与本王阵前厮杀一场么?”

    “不……不是……”

    被李思钰捏住脸颊的朱友珪,话语也说不利索起来。

    “父……父王说……说陛下就要登基……登基了,父王遣……遣使河北……山东……徐泗……荊襄,是……是为了劝……劝解他们……来朝觐……觐见陛下!”

    “呵!”

    李思钰又是一阵摇晃。

    “如此说来,你那奸滑老爹还是个大大的忠臣了?”

    “撒谎可不是个好孩子!说吧,是哪个让你这么说的?不说本王可就要打屁股了!”

    “是……是娘亲……”

    看着朱友珪眼泪八叉模样,李思钰这才松了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你那贼老爹想要如何,老子一清二楚,想要让老子不盯着他,那就别跟个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否则可就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对于朱友珪的母亲吕氏,李思钰一开始并未太过重视,但是能交待朱友珪这些话语,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营妓地位卑微,但是能成为朱温妾室,此女又岂能是普通营妓可比?这样的女人时常接触军中大将,军中蝇营狗苟之事更是所见甚多,这也难怪,朱友珪可以最终继承了朱温的位子。

    一想到吕氏,不由响起了自己媳妇,也是个顶好女人,不但温柔贤惠,更是帮他守住了营州之地,女人不可小觑啊!

第722章 坚定盟友

    朱友珪低着小脑袋盯着自己虎头鞋子,等了一会也不见身前“恶人”开口,或是又捏住自己脸颊,很奇怪偷偷抬头看向目光散乱的“恶人”。

    “贤侄……贤侄!”

    崔昭纬不由呼喊了两声走了神的李思钰。

    “嗯?”

    “咋了?”

    李思钰有些疑惑看向崔昭纬,话语一出,立即明白自己走神了,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有些微红,摸着脑袋笑道:“没想到,小侄竟然在叔父面前走神了。”

    崔昭纬暗喜,从猗氏追回潼关,李思钰就未怎么理会他,今日看起来这个“贤侄”心情不错,忙笑道:“想来贤侄是想起了什么要事吧。”

    说着,崔昭纬又叹气了起来,说道:“晋王成了辅政王,这不东平王亦觉得素来忠于朝廷,也想求个辅政王,好好辅佐陛下。”

    “嗯?还有此等之事?”

    李思钰一脸诧异看向崔昭纬,又看向葛从周,说道:“通美,朱温愿意做一辅政王?”

    葛从周点了点头,说道:“晋王能为辅政王,我家大帅亦不比晋王差了半分,为何不能为辅政王?”

    李思钰点了点头,正色道:“确是如此,东平王又岂能差了晋王?”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通美为汴州将军,明日本王邀请东平王入朝觐见陛下!”

    “啥?”

    葛从周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

    李思钰皱眉道:“辅政王自然要事朝了,没看到晋王都入了朝,每日与朝臣们饮酒作乐么?”

    “难道……通美的意思是,朱温婊子、牌坊都想要?”

    葛从周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了,几日来,他与二公子接连走访了各辅政大臣,哪怕李克用这个辅政王也去见了一面,可礼物收下,无人敢答应此事,李思钰不点头,谁敢乱开口?

    李思钰摇头道:“辅政王,不是不可以给东平王,但是他既然成了辅政王,就该忠心事朝,汴州就该服从朝廷安置,如太原之事,否则……朱温一边在朝堂上咒骂朝廷大臣,一边还攥着刀子随时要砍了本王弟子,你通美以为,是本王太傻了,还是他朱温太过聪明?”

    葛从周恼怒道:“晋王世子不也成了忠武节度使了么,不也临近洛阳吗?为何他李家可以如此,我宣武军就不可以?”

    李思钰两手一摊,无奈道:“通美不也说了,世子是——忠武节度使!而朱温却是宣武节度使!”

    “宣武宣武,可不就是拿着刀子吓唬我弟子么?与世子的‘忠武’能一样么?”

    “你……”

    “干嘛?想打架?你可打不过老子!”

    李思钰冷哼一声,说道:“傻了吧唧,别人不敢来,就你敢来!都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本王若想要了你的命,只需让人传扬一句话即可,比如……”

    “砍了朱温脑袋,本王许你汴州节度使,以本帅信誉,以朱温猜忌,你能逃得一命,本王名字倒着写!”

    “呼呼……”

    葛从周呼吸急促起来,心下狂跳不已,他比谁都清楚,在李存信反叛后,几乎把晋王李克用坑死了,朱温猜疑的心思就更加重了,监军更是派了一个又一个,恨不得把所有兵卒都捏在手里,朱友裕因用自己积攒的钱粮多整了一千军卒,竟被朱温鞭了三十,若是李思钰明告天下,他必死无疑!

    看着瞪着牛眼,满脸通红,却不敢开口的葛从周,心下很是快意,看你还敢在老子面前装酷不!

    李思钰也不去理会愤怒憋屈的葛从周,拍着朱友珪脑袋,说道:“什么辅政王,朱温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哼!想试探老子?别真惹火了老子,否则老子让他整日吃睡难安!”

    “回去告诉你那奸滑又小气的老子,礼物,老子收下了,让他老实点,若真惹火了老子,老子不管了关中,先干掉他再说!”

    李思钰很是霸气,连连拍着朱友珪脑袋,像是拍着朱温一般。

    “行了,回去吧,本王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否则若真因此被小气的朱温砍了脑袋,彦章又不知该如何伤心……”

    葛从周那个气啊!不留吃饭就不留好了,提他那养子作甚,这不是故意给自己上眼水么?

    “哼!”

    “北地王既然不喜我等,我等就此别过,若是战阵相见,可莫要怪罪本将不留情!”

    说完,不等李思钰继续给他上眼水,忙拉着朱友珪起身就走。

    见葛从周要离开,作为陪同之人,崔昭纬犹豫着是否也跟着告辞离去,不料李思钰却开口了。

    “叔父既然来了,天色又已近午时,不如小侄陪叔父饮几杯,如何?”

    裴贽大喜,忙笑道:“杨辅政吝啬得紧,好酒素来不与他人分享,叔父可是极为眼馋行乾所造酒水呢!”

    他也不去理会葛从周他们了,站起身就要拉着李思钰去饮酒,很是急不可耐样子,这让葛从周心下冷哼不断。

    崔昭纬此时正欣喜李思钰态度突然变好呢,李思钰自也不太在意葛从周,都不去理会葛从周去留,两人而是直接去了后院,大丫、李璇很奇怪李思钰怎么突然对崔昭纬变好了,不过她们也不会太过过问,而是去了厨房,为两人准备吃食酒水。

    李思钰与崔昭纬刚刚在凉亭坐下,大丫就送来了酒水,李思钰对崔昭纬笑道:“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今日就请叔父吃饺子!”

    “哦?叔父可是许久未食饺子了!”

    “哈哈……还是叔父识货,刘婶娘竟然不知饺子为何物?”

    “北地胡人自然不知中原之物,唉……说起来,此物老夫也甚是难得吃一回了,长安如今又成了这般,家中闲人太多,叔父也是难啊!”

    李思钰笑了笑,为崔昭纬倒了杯酒水,笑道:“叔父不会是责怪侄儿霸占了整个河东道吧?”

    崔昭纬心中一惊,忙摆手道:“贤侄这是何话?河东道需要稳妥,必须遣军制住各州府,叔父是支持侄儿所作所为的。”

    李思钰点了点头,叹气道:“长安被焚,各家族损失惨重,急需根基之地,洛阳久流于外,各家族根基早已被毁,河中、河东亦是如此,大家族虽也有些田产,想来也不是很多。”

    “对于叔父这般家族困境,小侄亦是感同身受,故而,小侄虽用了晋将为河东道将勇,可也只是把他们分置边缘之所,最为殷实富有之地则留于各大家族,可惜……”

    “你们……还是心急了些啊!”

    崔昭纬叹息一声,杜家老族长一招不慎,让所有家族期盼落空,各大家族亦是深恨杜家,此时的杜家更是举步维艰。

    崔昭纬叹气道:“杜家老族长或许对行乾心中略有怨言,以此来与侄儿谈谈,可惜,杜家老家主却忘了,侄儿是领军大将,是夺回整个河东道之人,若非侄儿一心想扶着大唐,完全可以不理会任何人,如此逼迫,终非明智之举!”

    李思钰轻瞥了他一眼,此人一开始相见之时,甚至还不如杜承崴呢,如今也变了许多。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河东道各州府刺史终究是军武出身,对治理地方还是有些欠妥的,终究还是需要贤良能吏,可是……各家族之人太过贪婪,也因侄儿出身营州荒野之地,在各家族眼里,侄儿不过是一野性难驯野人罢了,表面上对侄儿谦和,私下里也多有薄鄙,若为州府刺史,侄儿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以大局为重,很难保证听令行事,故而……侄儿更愿用军中之人,更愿用些苦寒学子……”

    崔昭纬叹气一声,世家子的高傲是他人很难理解的,正如李思钰所言,你可以用刀子让他们表面上看起来相善,背过身,甚至朝你吐口水,更是不知何时会刺你一刀,除非你也是世家子出身,而且还要是顶级家门才行。

    大唐的朝堂是世家大族的朝堂,翻开朝堂上的历代宰相们家族史,就可知他们家世都是哪些,几乎无一人是苦寒之家,这与后来的大宋、大明不同!

    毁灭前的疯狂,李思钰看着这些家族所作所为,完全失了应有的世家大族眼光,皆是短视之人,这或许就是毁灭前的疯狂吧!

    随着大唐的灭亡,世家豪族也随之埋入了历史的尘埃中。李思钰并非厌恶世家豪族,但是他不喜这种世家豪族的高傲,不喜他们此时疯狂。

    李思钰已经准备好了与他们合作,已经把河东道最肥美的一块肉给他们了,竟然还是整成了这般,这让他怀疑起来,怀疑自己是否还要与他们合作?

    看着李思钰低头沉思,崔昭纬也不打扰,而是与他倒了杯酒水。

    一口饮尽杯中酒,酷烈酒水割裂着他的喉咙,李思钰开口道:“叔父与秀秀本为一族,若叔父可以相信,崔家可以相信,侄儿可以支持叔父为辅政大臣,甚至可以从河东道拿出半数州府刺史与了崔家,叔父亦可以此获的一些家族支持,但这只是叔父之事,与侄儿无关,侄儿已经不欲与这些家族有何瓜葛!”

    崔昭纬身子猛然一震,不可置信看向李思钰,提起酒壶连饮三杯,强忍着心中激荡。

    “崔家……崔家从今日起,以行乾马首为瞻,崔家定不负行乾!”

    李思钰点了点头,杜家的辅政大臣一职丢失,让李思钰一系支持者无法稳稳掌控朝廷决事权,这不利于李思钰今后所作所为,他必须要有个坚定盟友。

第723章 上门争利

    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崔昭纬得了李思钰的承诺,河东道州府一半刺史由他来分配,他就知道,他们崔氏一族必将在这个动荡时代,再次一跃成为朝廷上举足轻重的家族。

    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当崔昭纬醉醺醺从帅府离开时,无数探头露脑的家仆们全从阴暗处冒了出来,急匆匆奔回各自家族汇报。

    当李思钰带着晋王李克用返回潼关后,所有人就明白了一件事,空缺的辅政大臣只有李思钰点头才能被认可。

    徐彦若、刘崇望,乃至皇帝李晔也冷着脸登门求见,皆被李思钰一一挡在门外,崔昭纬不是未曾前来,甚至还跑去河中之地去找他,只是李思钰根本未作理会,今日陪同朱温之子朱友珪前来,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可当葛从周冷着脸带着朱友珪离开时,他人皆以为崔昭纬也失败了,可是崔昭纬竟然在大帅府足足待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未出来,各大家族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前来崔府。

    崔家是大唐顶级世家豪族,朝中也多有崔家之人,如户部侍郎崔远,翰林学士承旨崔胤,侍御使崔胶,崔昭纬亲弟崔昭炬考功员外郎……

    崔家一门丝毫不比任何一世家豪族弱了半分,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大唐鼎盛之时,任何一个世家豪门都会让他人心惧万分,可当下乱世,再如何强大的家族又如何?在朝堂上再如何身居高位又如何?无强大外援,无一地节度使支持,他们终究不过是困在长安城中,朝堂上的一可怜虫罢了。

    但是自李思钰的出现,情况发生了改变,裴家竟然成功的蜕变,竟然一跃脱离了朝廷上空无形的牢笼,裴家的脱困,让各大家族心忧更甚,更希望如裴家一般,杜家本应是下一个脱离牢笼家族,可是,杜承崴的一时糊涂,竟然让杜家一落千丈,虽然还保留着与李思钰间的一丝联系,但谁都知道,当打探消息的家仆们,传回崔昭纬醉醺醺出来的那一刻,各大家族就已经知道,杜家已经完了。

    崔昇之安坐于正厅,各家族或是族长,或是主事人皆焦急等待。

    崔昭炬看了看闭眼不语的崔昇之,起身来到身边,轻声说道:“叔父,家兄不知与李悍虎谈的如何了,而且杜家之事……侄儿是否去迎一下大兄?”

    崔昇之微睁双眼,看向满屋神色不定众人,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让你大兄谨慎些,别出了杜家之事。”

    “诺。”

    崔昭炬直身向外走去,众人看到他上前与崔昇之低语,看着他离开,皆皱眉思索。

    韦邕皱眉道:“崔老儿,你崔家不会吃了独食吧?”

    崔昇之嘴角扯动一下,笑道:“韦老大人说笑了,蕴曜陪同东平王世子前去北地王府,不过是公务,吃独食之言又从何说起?”

    崔胤笑道:“二叔说的是。诸位前来不过是因辅政王一事,可就算北地王答应了辅政王与了蕴曜,诸位又如何分?”

    王璞笑道:“辅政王督理军务,与政事并无相干,辅政大臣一职还需其余辅政大臣同意方可,五位辅政大臣去其一,如今又添置了晋王,再加上陛下,纵然刘辅政、裴辅政皆相助,胜负也在五五之数吧?”

    崔昇之看了一眼王璞,知道这些家族今日多交好晋王,如今又以此来相迫,崔昇之却毫不畏惧,开口笑道:“王老大人所言甚是,可若是北地王真要同意蕴曜为辅政大臣,王老大人,您真的确信夔王老儿、晋王,甚至陛下,他们真的拦得住北地王吗?”

    王璞眉头皱起,心下叹息一声,他知道,若是李思钰铁了心,以崔昭纬为辅政王,夔王与晋王绝不敢拦着。

    杜承崴轻咳两声,费力说道:“我等家族如丧家之犬,又何必纷争不止?应同进退才上上佳之策。”

    崔昇之不由笑道:“那是自然,我崔家纵然得了辅政王,同样还需各位鼎力支持,当然了,蕴曜与北地王所谈为何,老夫亦是不知,总要等蕴曜前来,细细考量一番后方可,总要稳妥些才是,若是如杜老大人这般急切,反倒坏了北地王大事,也让朝廷动荡不安不是?”

    “你……”

    “咳咳……咳咳……”

    杜承崴大怒,强行拖着病体前来,希望能为风雨漂泊的杜家争取些许利益,没想到竟然被崔昇之如此讥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剧烈咳嗽让他心肺剧痛,话语也说不出半句来。

    卢仁琦有些不悦,说道:“杜老大人虽有些思虑不周,但实为我等家族生计,只是老夫很好奇,究竟是哪个家族把信件内容传扬出去的?”

    韦邕点了点头,说道:“若非心怀叵测之人把信件内容传扬了出去,弄得天下皆知,事情也不会成了这般地步,此人尤为可恶!”

    覃王李嗣周点头道:“正是如此,所知信件内容除了北地王府、裴辅政、陛下外,就剩下了我等,杨辅政他们自然不可能传扬此事,可那人传扬此事又为了何事呢?”

    “这有何难猜的,自然是为了辅政……”延王李戒丕忙捂住嘴,看向崔昇之阴沉的脸也有了些恐慌。

    “好好!好啊!竟然往我崔家身上泼起了脏水!”崔昇之大怒。

    王璞看了一眼李嗣周,轻声说道:“此事颇为诡异,若无真凭实据,还是莫要胡乱揣测为好。”

    柳家家长柳奎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等家族已经如此了,若再起纷争,终究是有些不妥,也正如崔兄所言,辅政王一事甚大,辅政大臣五人,加上陛下与晋王,一共七人,若晋王入了宗籍,宗室之人为三,相善北地王者三人,蕴曜则为关键之人,以北地王聪慧,自是明了其中因由,为了拉拢蕴曜,当许以重利方是。”

    “应是如此,就不知北地王该出何种代价,想来应不低,毕竟因信件泄密之事,就许了李存瑁四州之地。”

    柳奎摇了摇头,说道:“以北地王过往行事来看,不出手还罢了,若要出手,必然是蕴曜难以拒绝重利,可这或许也是一种羁绊,若今后……我等不能再触怒了北地王,今后……还当慎之才是。”

    崔昇之心中一惊,柳奎话语不错,重利出手,今后就算是一系之人,辅政之人为七,两边各三,崔家就成了关键,若今后想要左右摇摆以得其利,必然触怒那人,后果……

    众人相视一眼,胁迫不是这么容易的,自己手里没有太多筹码,若再如以前,今后或许处境更加困难。

    就在众人沉默思索今后当如何与宗室、李思钰相处时,崔昭炬刚出了府院,正见到崔昭纬醉醺醺下了车,忙迎上去搀扶。

    “大兄,各家族来了家中……”

    “来了就来……嗯?”

    崔昭纬一时未反应过来,当反应过来时,整个身子一个激灵,酒意散了几分。

    “各家族?”

    “嗯,正在厅堂等着大兄前去呢!”

    崔昭炬低声说道:“大兄,李悍虎可曾答应了?”

    崔昭纬眉头皱了下,不悦道:“今后不许再在人前言‘李悍虎’!”

    “那是秀秀的夫婿,若是让他人以此以为我崔府对行乾不满,今后还如何相处往来?”

    崔昭炬听了这话,心下大喜,忙说道:“小弟知道了,今后当谨慎言行。行……行乾答应了?”

    崔昭纬微微点头,得意溢于言表,低声说道:“不止如此,还许了河东道半数州府刺史与我崔家,以此分与各家族,以便获取各家族支持……”

    “什么?”

    崔昭炬又惊又喜,不但得了辅政大臣的许诺,更是分与河东道半数州府与他们,正要恭喜大兄,突然又紧张起来,说道:“大兄,此事当不急于宣之于口,我崔家应该仔细商议一下才是,若是公瞩于众,各家族……”

    崔昭纬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为兄还不是那老糊涂的杜家老家主!”

    崔昭炬忙认错道:“那是,杜家老家主让杜家丢了辅政大臣一职,更是错失河东道半壁江山,又岂能与大兄相提并论?”

    崔昭纬一脸平静点了点头,眼底却难掩得意兴奋之色,说道:“行了,既然辅政大臣一事已经水落石出,也该还朝廷平静祥和,尽快让太子登基为帝,为兄也好主持春闱之事。”

    说着,也不等崔昭炬恭贺谄媚几句,崔昭纬理了理衣物,大步走入府内,穿阁过廊,一路来到前厅。

    看到厅门外自己老奴在门外守着,点了点头,肃然道:“不许无关人靠近,意图偷窥倾听者,杖毙!”

    老奴忙躬身。

    “老爷放心,小的绝不会让他人靠近。”

    崔昭纬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厅内无论老少,在崔昭纬推门入内时,全都看了过来,崔昭纬也不理会这些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目光,大步上前与崔昇之行礼。

    “侄儿不知叔父大人前来,未能及时迎接,还望叔父原谅则个。”

    崔昇之点了点头,对崔昭纬的恭谨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坐吧。”

    崔昭纬又躬身一礼,这才坐在崔昇之下首,坐在崔胤、崔远身旁。

    见崔昭纬坐定,韦邕与众人对视一眼后,向崔昭纬笑道:“听闻北地王今日兴致很好,竟与贤侄吃酒吃了一个时辰,想来贤侄必有所得吧?”

    崔昭纬笑了笑,说道:“今日行乾兴致确实不错,与小侄饮了几杯,至于韦伯父所言……所得么……”

第724章 重大隐情

    “行乾心忧朝政动荡,太子登基在即,不宜再因辅政王一事久拖,以为崔某还算以大局为重,明日即向诸辅政大臣建议,以崔某为继任辅政大臣。”

    崔昭纬一脸平静说着,崔昇之提起的心顿时落回肚中,看向皆神色震动的各家主,笑道:“河北道刚刚平定,晋王入朝事朝,着实不宜再让朝堂不宁,北地王所忧所虑,实为大唐肱骨之臣。”

    王璞皱眉道:“北地王所虑,亦是我等所忧,只是不知北地王对东平王欲为辅政王可有置评?”

    崔昭纬摇头笑道:“东平王欲要为辅政王,自然是件好事,可是,晋王入朝事君,东平王欲要忠心事朝,当前来朝廷礼拜陛下,当亲身事君才是!”

    “若假意顺了朝廷,却不拿出让朝廷信服的诚意,却得了辅政王一职,以此为乱朝纲,终究是不妥的。”

    崔胤点头道:“确是如此,晋王非但亲身前来,河东之地更是归了朝廷之地,朱温想要空口白牙就得了辅政王,置晋王于何地?又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等短视懦弱?”

    王璞本意也不是朱温之事,赞同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当然,东平王既然遣其子前来,也应礼遇之,天下各地节度使们才会臣服朝廷。”

    众人纷纷点头,自信件泄密后,他们就知道,知道李思钰欲要以晋王为样板,给天下诸侯立个榜样,可惜信件泄密后,距离洛阳最近的朱温最是担心恐慌,竟然想趁着河东因泄密不稳,联络各诸侯共伐朝廷,驱逐朝廷之“奸孽”,可惜当第二步军被调往太原,河北道各州府刺史、将军皆为第二步军之人,又令汉八部囤聚北口,李存瑁为忠武节度使,领许、陈、溵、蔡四州。不但河东道顿稳,汉八部让河北道各镇不敢异动,唯恐数万精骑由北口杀入幽州,进而夺了河北道,而李存瑁领沙陀族三部族众,正全力赶向陈蔡之地,虎视东、南之地,这让朱温如芒刺在背,不得不遣子为使前来。

    众人知道,朱温被迫前来,那些诸侯们也不得不遣使前来,按照朝臣之前打算,在太子随李思钰返回潼关后,就该登基为帝,可是晋王前来,朱温之子朱友珪前来,登基之事也不得不向后拖延,等待各地节度使使者前来,提升朝廷威望。

    各家族与宦官们皆依附在朝廷身上,对李思钰所作所为也是感激与认同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自己打算,尤其是丢了关中根基之地后,各家族迫切希望有一处根基之所。

    卢仁琦看向王璞,见他微微点头,犹豫着对崔昭纬说道:“太子不日即登基为帝,事后就该春闱了,北地王也言,此次春闱中举之人皆下放到地方,不知当放入何地?北地王可曾言及此事?”

    崔昭纬看向卢仁琦,又看向各家主一脸期意,笑了笑,说道:“行乾虽言及了此事,但今日在行乾那里吃了太多酒水,小侄也有些乏了,不如过两日再谈,如何?”

    崔昇之一听这话,精神一顿,知道里面必有很大的隐情,实不宜在人前言及,立即点头说道:“蕴曜既然疲了,就去休息吧,老夫再与老友闲聊一会。”

    崔远点头道:“世人皆知北地王府中酒水尤为酷烈,蕴曜既然疲了,还是休息去吧。”

    崔昭纬起身向崔昇之行了一礼,又向崔胤、崔远点了点头,正要抬步离开,李嗣周却起身。

    “北地王的酒是酷烈无比,但李某觉得李大人并未有多少醉酒之意,若是北地王有何交待,不如现在就说与我等一听,也好解了诸位心忧之事,夜中也能睡的安稳些。”

    崔昭纬眉头一挑,正待反讥,崔昇之却沉声说道:“来我崔家,当知我崔家才是此地之主,主人既然不便,作为客人就该谅解才是,覃王以为呢?”

    崔昇之摆了摆手。

    “蕴曜下去休息去吧!”

    “诺!”

    崔昭纬再次行了一礼,眼光微微瞥了一眼王璞,大步离去。王璞正犹豫着是否开口,崔昭纬这一眼隐晦不明眼神,顿让他闭嘴不言,其余等人相视一眼,皆不再言语,他们知道,当崔昭纬借醉酒离开,就知里面必然还有重要之事,而此间人太多,正如信件泄密之事,此时不宜宣示他人。

    在崔昭纬离去数息,崔胤借口小解,也跟着离开厅堂,前去追赶刚离开的崔昭纬。

    沿着阁廊小道,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正见到崔昭纬欲要前往书房。

    “蕴曜!”

    崔昭纬一见是崔胤,正要推门的手顿住,笑道:“垂休心急了些啊!”

    崔胤急上前几步,来到崔昭纬面前,苦笑道:“没法子,北地王每每有惊人之举,甚是让人心惊胆颤,还是早一步知晓为好,也省的心下焦躁不安。”

    崔昭纬笑了笑,他如今已经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自然心若泰然,可崔胤又岂能如他?

    微微摇了摇头,推开书房,看向跟在身后碧眼黄发的儿子崔召棣,说道:“守在外面,不许他人临近!”

    崔召棣忙点头说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让他人靠近!”

    崔昭纬与一般士大夫一般无二,妻妾成群,可却无甚多少子嗣,也只有一个胡姬妾室给他生了这个儿子,棣者,弟也,希望以此为能再生几个儿子,可是努力多年,依然还仅此一人。

    或许此子碧眼黄发,与胡人类似,崔昭纬也不甚喜此子,可没法子,仅此一子,也只能如此。

    也不理会崔召棣,径直推门入内,崔胤自然知道这个族兄因何不喜这个侄子,可此时的他更在意崔昭纬在北地王府所得所获。

    两人进了屋内,一一坐下后,崔昭纬沉思片刻,理了理思绪,沉声说道:“行乾除了答应为兄为辅政王一事,还有……太原府以南各州府刺史之人,皆由我崔家分与各家族,以获的各家族在辅政王一事上的支持!”

    “什……什么?”

    崔胤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崔昭纬,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族兄竟然说出这番惊人之语,在他看来,河北道各州府刺史已经被第二步军瓜分了,留给他们的,最多是河东道各县之地。

    看着崔胤一脸不可置信模样,崔昭纬叹气一声,说道:“为兄也未曾想到行乾会如此舍得,竟然一下子拿出河东道半数刺史,太原府以北之地是裴家的,咱们就不要想了,至于各州府将军,暂时也不要多想,李曜违了军规律令后,行乾暂时不会把各州府军卒交于他人之手的,除非朝廷可以拿出让行乾满意的将领来,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崔胤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点头说道:“行乾执掌朝廷军卒,如今更是令营州军第二步军执掌了整个河东道上下,朝中多有怨言,若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再无他人敢言行乾不轨之心!”

    崔昭纬皱眉道:“他人有此等异言,垂休又岂能随之?”

    “营州军除了此地华州,此地潼关,并未留兵于他地,若非杜家愚蠢,迫使行乾不得不令第二步军掌控整个河东道,此时或许河东道已然大乱!”

    说着,崔昭纬叹气道:“为兄之前犯了个很大失误,以为行乾前来关中戍守长安,当施以枷锁,后来才发现蠢不可及!”

    “行乾能在夺回营州,驱逐了秃头蛮后,亲身前来戍守长安,当是心怀忠义,而其所作所为,虽不敬皇帝李晔,但还是因李晔并非可中兴大唐之主,其余诸事上,并无相迫朝廷之事,反而屡屡为朝廷谋划后事,先是夺回河中谢县、安邑盐田,又是夺回东都,为我关中开拓出安全之地,其后更是有入汉中之事,虽此时未夺回西川之地,但为兄相信,只要给行乾些时间,别说西川,就是整个川蜀也必是朝廷之地,如今更是夺了整个河东道,以河东道、东都为一线,逼迫河北道、河南道不敢西向,今后只要朝廷潜心休养生息几年,行逐渐吞并之事,天下终究还是我大唐的天下!”

    崔昭纬叹气一声。

    “可惜了,行乾如此谋划天下兴衰之事,竟然被杜家老家主毁了,不得不与了晋王李家四州肥沃之地,虽也算不错的法子,可终究让天下各节度使有了戒心,晋王世子占了陈蔡之地,后事也真不好说个利弊,一半一半吧……”

    “唉……”

    两人不由摇头叹息一声。

    崔昭纬叹气道:“裴家与行乾相交最久,所获最多也在其理,先有宗室李曜违反军规律令,杜家又出了这档子事情,所信之人除了宦官一系,再无可放心之人,就算刘景瑄这些宦官们,也真不好言就一定可信,所以为兄才主动前往,毕竟咱们崔家也与行乾有些干系。”

    崔胤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甚大,那些州府……晋州、蒲州当在我崔家之手方才稳妥!”

    “嗯,自是如此,若能多些自是最好,至于最后归属……还需与族叔商议一下。”

    崔昭纬想起一事,说道:“行乾不久将前去长安,将在长安立一‘天下’书院,我崔家当遣些子侄前去就学,今后行乾离开后,各地将勇应皆出自‘天下’书院,不可轻视之!”

    “嗯,此事四弟知晓了,回去后就准备妥当。”

    两人商谈了一阵,崔家前院客厅却像是极为默契,皆不言语,皆静坐于椅凳,不开口,亦不离去。

第725章 登仙楼遇名妓

    “诸位不会一直等老夫贤侄一觉醒来吧?”

    崔昇之见这些人皆不言语,也觉得不是个事。

    王璞皱眉看向主位上的崔昇之,犹豫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静等些时间好了。”

    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再加上博陵、清河崔氏,陇西、赵郡李氏,共五姓七门,这五姓乃大唐顶级世家豪门。

    崔家兴盛时间最为遥远,乃姜尚之子叔乙之后,世居鲁地。其次为卢家,兴于春秋战国,郑、王则兴于汉晋之时,至于李家有些特殊。

    李家有两望郡,赵郡李氏要比陇西李氏久远些,更尊贵些,因为赵郡李氏是秦氏李牧所兴,陇西李氏要晚了许多,陇西李氏真正成为世家豪门是因李渊,因大唐才挤入了顶级豪门之列,故而五门七望中其余各门,并不是很把陇西李氏看在眼里,尽管陇西李氏为天下之主!

    在这些千年豪门眼里,历经多朝,久经王朝更迭,一个成了天下主人之姓氏还真不是多“尊贵”,也正因这种“鄙视”,李家王朝想要婚娶,或下嫁公主与这些望门家族,也多有被拒之事发生,乃至有“恨不能娶五姓女”一事来。

    王璞起身看向卢仁琦,卢仁琦亦是看向王璞,两人微不可察轻轻点了点头,卢仁琦起身,亦是说道:“蕴曜多饮了几杯,我等不如改日再前来,既然北地王已经身处潼关,纵有些事情,也该就在近日说与朝廷,几日,老夫还等得起。”

    杜承崴、韦邕、柳奎等一干家主相视一眼,知道近日崔家无论如何不会再透露些许事情来,纷纷起身,向崔昇之拱手。

    “既然如此,我等过些日再前来商谈。”

    崔昇之心下松了口气,这些老家伙们坐在那里不声不语,如在杜府门外静坐士子们,这给崔昇之极大的压力。

    见他们松了口,忙起身拱手道:“今日我崔家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能够谅解一二,来日老夫做东,邀请诸位入府畅饮!”

    柳奎笑道:“除非你这老儿可让老夫饮上营州烈酒,老夫才能自在快活些!”

    “呵呵……柳兄说笑了,营州烈酒虽稀少,以老夫这张老脸,想来还是可以从杨辅政那里得一些的。”

    “哈哈……好好,那就这么说了,到时候,老夫若饮不到营州烈酒,可莫怪老夫不答应。”

    “哈哈……”

    两人大笑,他人皆是皱眉不已。

    崔昇之故作不知,拉着柳奎手臂向府外走去,覃王李嗣周很想知道那李悍虎究竟想要作甚,可是崔昭纬根本不再多言,如今又见到王、卢、柳三家这种态度,只得作罢,怀揣着不满跟随在人后。

    崔昇之看着这些老家伙们一个个上了马车离开,自己站在门外,直到看着那些人已经走远,沉默片刻,转身回崔府。

    崔远虽是博陵崔氏,与崔昇之、崔胤、崔昭纬他们清河崔氏稍微有些不同,但在朝廷危困之时,两崔家也成了一家。

    一干崔家骨干跟随在崔昇之身后,皆沉默走向后院,而此时崔昭纬早已在书房等待他们的到来。

    崔昇之径直推开房门,坐在书案后,看着起身恭立在一旁的崔昭纬,轻声说道:“说吧,那……李行乾欲要如何?”

    崔昭纬一脸平静道:“孩儿为辅政大臣,太原府以南各州府刺史与我崔家,以河北道半数州府刺史分与各大族,助侄儿为辅政大臣。”

    崔昇之心跳如雷,却未像崔胤一般惊起,整个屋子全是沉重呼吸声。

    “好大的气魄!”

    崔远深吸一口气,一脸震惊。

    崔昇之强压下胸中狂跳,点头说道:“老夫亦未想到,那李悍虎李行乾竟然会如此!”

    崔昭炬最早得了消息,在前厅时就坐卧难安,此时再无外人,急忙开口说道:“行乾既然把河东道半数刺史与了我崔家,为何还要分与他人,皆入我裴家岂不是更好?”

    “糊涂!”

    崔昇之冷哼一声,说道:“营州第二步军入太原,虽占了所有州府刺史、将军,但按照李行乾以往所作所为,第二步军不会久留河东道的,只是无法骤然离身罢了,与了我崔家河东道半数州府刺史就是明证!”

    “若不与我崔家,必然要给了裴家,可裴家又如何吞得下整个河东道?”

    崔远点头道:“叔父所言甚是,裴家无法占有河东道所有州府,就算占了,也必然会成为各家族眼中钉,与其如此,还不如拿出一半州府分与各家族,亦可由我崔家分出去,让我崔家立稳于朝堂之上,也让我崔家欠了他们裴家老大的一个人情。”

    “嗯,正是如此,所以我崔家是必要分出一些府州与他人的,只是我崔家得利最多而已,所得府州最好罢了。”

    崔昭纬开口说道:“侄儿以为,我崔家当占晋州与蒲州,此两州,一者土地肥沃,一者有谢县、安邑盐田,距离潼关又是最近,有何风吹草动,也足以自保。”

    “只是其余各州又该与了何人?”

    崔昇之不住点头,他很认同崔昭纬话语,虽然盐田之事必然不可能给了崔家,但在崔家管辖之地,也必然因此获利颇丰,至于其余州府……

    崔远皱眉道:“行乾把河东道半数州府与了我崔家,我崔家占两州之地自然理所当然,其余……各州府,无论我崔家如何分置与他人,都势必会得罪了其余大族,不如此事让他们自己争夺好了,如此也就再无与我崔家相干。”

    崔昭纬点头道:“昌之此计甚妙,但须与他们言明,行乾不愿久拖不决,若是拖得久了,行乾会如何,到时候可与我崔家无关。”

    崔昇之点头,他也看出来了,李思钰就不是个耐心之人,若是一再拖延,致使河东道不稳,很难说会不会把朝廷踢到一边,说道:“自是如此,想来那些老家伙们也不希望如此。”

    “既然如此……明日相邀各家族,至于李家……李家就算了。”

    “李家近日与一只眼来往过密……的确不宜让其占河东道之地。”崔远微微点头。

    李家也不知怎么了,越做越错,越错越做,各家族越来越不愿让李家宗室获的权利,唯恐不知何时又闹出大事来。

    众人商议之后,一一离开,此时天色已晚,崔胤、崔远拜别崔昇之,天色晚了,崔昇之就不打算回去了,晚上有些事情还要交待一下崔昭纬。

    正当崔胤、崔远出了府门,正当两人欲要登车离去呢,一老者上前拱手。

    “见过两位大人,小的是王家老奴,老家主想请两位大人小饮几杯,不知两位大人可否赏光一二?”

    崔胤与崔远相视一眼,崔胤拱手笑道,“既然是王老大人相邀,我等晚辈自当前往,就是不知是否打扰了王老大人休息。”

    “不打扰,不打扰。两位大人能前往,已经是给了我王家颜面,两位大人先请。”

    崔胤也不再多言,率先登车,崔远见他如此,亦是不言语,也登上自家马车,三辆马车,王家老奴在前赶着车,后面跟随着崔胤、崔远。

    潼关夜中不宵禁,但是却有军卒日夜巡逻,盘问可疑之人,夜色刚起,街道上还有不少行人,街道两旁摊铺已经收拢干净了,但两侧房屋改成的食肆茶楼还在营业,不时也会有稍有姿色妇人在街道上拉人入屋,至于是造小人,或是吃食饮酒,那就不得而知了。

    潼关几乎成了天下奇葩之地,一座好好的军城重镇,竟然成了一座繁华的“不夜城”,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奇葩了。

    崔胤掀起车帘,看着街道两侧灯火通明,竟有了些许恍惚,放佛曾经的长安就在眼前。

    正当崔胤恍惚呢,车子猛然一顿,惊醒了他。

    “大人,到了。”

    崔胤有些奇怪看向身侧酒楼——登仙楼。

    他有些不明白了,若是邀请他们询问要事,不该是在王府中吗,怎么来到了酒楼了?

    正当崔胤与崔远疑惑不解时,一名身穿湖绿色宫裙女子碎步上前,后面还跟着四个绿衣小婢女。

    “有贤等待两位大人十数年之久,自长安前来,两位大人也不来看看奴家,奴家心伤得紧呐……”

    崔胤苦笑一声,他自然知道此女是谁,也知登仙楼是北地王府的产业,可见到此女,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崔远上前拱手笑道:“鱼娘怎地也来了潼关,听闻鱼娘潜心读书,还嫁了个好人家,崔某可是好一阵子伤心呢。”

    绿绮叹气一声,说道:“没法子,树倒猢狲散,长安都没了,也只能重操旧业,也幸亏阿蛮郡主心善,收留了小女子,否则还真不好说会沦落成了何种模样呢!”

    自称“有贤”女子上前挽住崔胤手臂,笑道:“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但能再见,亦是人生幸事。”

    崔胤点头微笑。

    “正是如此,就是不知鱼娘琴瑟可否生疏了?是否还如当年未嫁之时。”

    “哎呀,那可就难说了,若大人能再为绿绮吟唱一首千古佳句,有贤……”

    “呵呵……”

    说着,绿衣女子想起曾经往事,不由捂嘴轻笑起来。

    崔胤、崔远相视一眼,不由苦笑连连。

第726章 不为过吧

    崔胤、崔远自然知晓自称“有贤”女子是谁,要说此女在长安,乃至天下也是极为有名,正是风流女道士鱼玄机!

    说起鱼玄机,那可就有的说头了,才女是才女,可这性子却害了她一生!

    鱼玄机家境不是很好,父亲也是那种书呆子模样,不过对她的期望很大,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所授甚多,自幼就与大诗人温庭筠相交甚好,在她十四岁时,经温庭筠牵线,嫁给状元李亿作妾。

    李亿是何人?那是五门七望李家之人,而且还是李氏嫡子,正妻更是裴家女,按理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作为妾室,鱼玄机年轻漂亮,于长安又有才女之名,对于各大家族来说,这是顶有面的事情,裴家是世家豪门,所出之女自是不差,若鱼玄机能够老老实实做个妾室,待遇自也不会太差,可偏偏鱼玄机性子“爱炫、爱酷”,这可就让裴氏不满了。

    鱼玄机自幼生活的环境并不是很好,居住在平康里。平康里又是什么地方?怎么说呢,如花街柳巷差不多,是歌妓云集之所,自幼生活在这样的环境,见惯了嬉笑怒骂,见惯了柔情蜜意,性子也不似深闺阁楼中女子,每每还与裴氏争宠。

    别说正妻裴氏是豪门裴家之女,就是寒门貌丑粗鄙女子,可一旦为了正妻,那也不是一个妾室可以随意挑衅的,哪怕这个妾室是公主也不行!

    这是规矩,而且还是死规矩,与后世小三常常欺辱正妻不同,豪门更是尤为重视这些。

    李亿是李氏之人不假,裴家那也不是好惹的,无论李亿愿意不愿意,最后还是休了鱼玄机,而此时两人相处仅一年!

    鱼玄机这个名字是被赶出李家后,成了道姑自己为自己起的名字,玄机是她的道号,本名幼微。

    出家就出家好了,也不知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报复李亿,整个道观也成了高级“私人会所”,后来与婢女争宠,一怒杖毙了婢女,吃了官司,审理案情之人亦是裴家之人裴澄。

    裴澄不但是裴家之人,更是在她被赶出李府时,追求她却被用木棍打走之人,不是冤家不聚首,在狱中可就遭了老大的罪楚,若非李郢、温庭筠、李近仁、李骘等一干好友相救,估计早死在了狱中。

    脱离了牢狱,在陕虢隐居,而且又改名了,改成了虞有贤,后来听说还是嫁了人为妾,也不知怎地,竟然又跑回了长安故居,百姓逃离长安时,也跟着来到了潼关,竟不知怎么与阿蛮扯上了关系,被阿蛮扔给了登仙楼掌柜月理朵,李思钰自是不清楚这些烂事的,崔胤、崔远又如何不知?

    见到此女,也只能摇头苦笑。

    鱼玄机挽着崔胤手臂进了登仙楼,一路上了二楼,此楼可比不得长安登仙楼,长安登仙楼宛如仙宫楼宇,潼关是何地?是军城,说好听些就是厚实大气,难听些就是一堆烂石头堆起来的房子,根本没法比。

    不过此女好像确有些本事,这种石头房子,被她用些木竹钉在墙上,如贴了一层壁板,上面再画几张画,写几个字,还别说,品味登时上了几个大台阶。

    沿着楼梯攀上二楼,鱼玄机低声笑道:“里面可是有几位老大人,看样子挺严肃的,崔郎不会是招惹了他们吧?”

    崔胤愣了一下,低声问道:“屋内还有他人?”

    鱼玄机亦是愣了一下。

    “崔郎不知道?”

    崔胤摇了摇头。

    鱼玄机轻声道:“都是些大族之人,有卢家家主、杜家、韦家、柳家……”

    有些担忧道:“崔郎不会真有事吧?要不要妾身向阿蛮小姐求求情?”

    崔胤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来到门前,崔胤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入内,入目正如她所言,王璞、卢仁琦、杜承崴、韦邕、柳奎皆在屋内,全是沉默不语模样,见到崔胤、崔远、鱼玄机推门进来,王璞这才点头笑道:“贤侄前来可有些晚了啊!看样子的确是有些要事不宜在人前说起。”

    说着,王璞看向鱼玄机,说道:“我等老朽暂借姑娘宝地,不欲让他人打扰,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鱼玄机娇笑道:“各位大人乃文坛老前辈,妾身能沾上一丝文气已是天大幸事,自是不敢打扰各位大人。”

    说完,偷瞥了一眼崔胤,暗示他莫要恼了这些老头,对于这些大族,她早已深知其厉害之处。

    坐在屋内之人,虽除崔、王、卢三家为五门七望之人,其余家族虽不在其列,但亦是非同小可,又岂能轻易招惹得罪的。

    崔胤看到她的暗示,不由摇头苦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无知少年啊!

    见鱼玄机关门退去,王璞看了一眼众老者,沉默片刻,这才看向崔胤、崔远,沉声说道:“两位贤侄此时方才出了崔辅政府邸,想来是知道了些事情,此时请两位贤侄前来,就是想了解一二,就是不知……我等老朽可否一窥究竟。”

    崔胤与崔远对视一眼,崔胤面带微笑,说道:“诸位皆是我等叔伯,不是我崔家想要隐瞒,之事有些事情不宜让他人知晓,当然了,今日之事虽属其列,但也关乎着我等家族兴衰之事,亦是要谨慎些,以免意外之事再起。”

    听到“家族兴衰”四个字,几个老头不由挺直了些身子,神色愈发郑重起来。

    崔远点头说道:“正是担忧此事,故而才不欲在人前言及,今夜就算诸位叔伯不召我等晚辈,明日一早,我等也会登门造访。”

    “嗯。”

    卢仁琦点了点头,对这兄弟俩的言辞还算满意,说道:“两位贤侄此话甚是有理,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为好,就是不知,究竟何事与我等家族兴衰有牵连?”

    崔胤看向杜承崴,有些犹豫,见他如此,韦邕不悦道:“我等自是不会胡言乱语,不会再有信件泄密之事!”

    崔胤苦笑道:“今日之事虽重要,却无法与之前相较万一,小侄犹豫,是因杜家如今之困,若要争夺一州之地,势必让他人嫉恨不悦,故而……”

    “什么?”

    众家主大惊失色,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崔胤。

    柳奎惊问道:“贤侄所言一州之地是何意?难道北地王……”

    崔胤点头,说道:“今日家兄前去北地王府,诸位早已知晓,北地王不仅仅答应了家兄为辅政王一事,还有就是河北道太原府以南,蒲、晋、绛、慈、隰、汾、沁、泽、潞、仪十州刺史与我崔家。”

    崔远接过话语,说道:“长安被焚,我等家族已经成了无根之木,各家族的处境我崔家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故而……除了晋州、蒲州两州刺史为我崔家子弟,太原府以南各州府皆入各家之人,至于归属哪一家,我崔家亦无法评判,只能由诸位自己商议着办了。”

    崔胤点头道:“正是如此。河东道半数州府虽不少,可也不多,终究无法做到一家一州府,所以……终究无法在人前大肆宣扬。”

    王璞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道:“贤侄所言甚是,大大小小家族数十,别说河东道半数州府,就是整个河东道亦无法一家一州府,自是不宜宣扬此事。”

    说着,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王家乃太原之人,当有汾、仪两州。”

    闻言,卢仁琦心下有些不悦,崔胤话语虽说是李思钰与了他崔家十州刺史,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崔家得两州富裕之地,他人亦无话可言,剩下的富裕之地当属汾、绛两州,虽王璞只要了一个汾州,可若再加上仪州,剩余者只余六州之地。

    隋唐之初,甚至可能还要向前推到东晋、南北朝,天下世家豪门以东西南北划分,江水以南,以晋时北地逃难过江的,为“侨姓”,以王、谢、袁、萧四姓为大;北地多胡蛮,为“虏姓”,以元、于、长孙、宇文为大;至于东西则是两个在隋唐对抗至今的集团,东面则为山东士族,西面即是关陇贵族,一个掌文,一个执武。

    两地贵族皆为“郡姓”,“郡姓”即家族世居一地,哪怕遭受再多灾难,其地也有宗族留于此,“郡姓”家族,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侨姓与虏姓虽也一时势大,但侨姓失了祖地,失了根基之地,一时虽势大,最后终究被他族姓之人超越,虏姓也侨姓也差不了多少,主要因游牧之人争斗频繁,兴起也速,败落亦速,远不如郡姓更加昌盛久远。

    这或许也是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尤为在意祖地,尤为眷恋故乡的原因吧。

    山东郡姓士族,以王、崔、卢、李、郑为大,也就是五门七望中的五姓之人,五个千年不衰家族。

    关陇郡姓望族,以韦、裴、柳、薛、杨、杜为首,同样亦是千年不衰家族,只不过势力影响稍弱于山东士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孔圣人是山东之人呢,练武的,也永远比不过学文的更持久。

    房中虽缺了李、郑、裴、薛、杨五家,裴家如今已经用不着分得一州刺史,不算一些稍弱家族,比如刘崇望刘家,徐彦若徐家,这些家族是不是也要分得一州刺史?

    十州之地,崔家分得两州,王家再要两州,别家还如何分得?

    卢仁琦心下不满,说道:“此事还需细细思量,当以稳妥为重。”

    杜承崴闷声说道:“老夫因各家族之事犯下大错,以致于造成我杜家如今困境,绛州以我杜家为首,不为过吧?”

第727章 那人……是阿蛮的阿爹

    卢仁琦一听此言,心下更是恼怒,河东道十八州府,也就太原府、汾、晋、绛、蒲之地最富,太原府是想也别想了,裴家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答应的,晋、蒲两州与崔家,他人也不好再言,剩下的就只有汾州与绛州,身为五门七望顶级家族,崔王卢郑李,绛州怎么着也轮不到杜家!没见王璞王老头也只敢要一汾州,而不敢汾、绛两州都要么?

    至于为了各大家族?谁不知道你杜承崴打的是何种主意!

    卢仁琦心下暗怒,韦邕、柳奎心下亦是不悦,之前,他们很不满崔胤看向杜承崴的眼神,以为崔胤责怪他们把杜承崴这个“大嘴巴”带来了,现在才发觉一旁的崔胤是多么的英明,也暗自后悔让杜承崴跟着前来,心下暗自担心,万一不给杜家一州刺史,甚至不答应给他杜家绛州,会不会再次大嘴巴起来,弄的满城皆知?

    韦邕暗恼,看向柳奎,之前帮了一把杜承崴,若是此时反对,自己反成了反复之人,期望柳奎能够打消杜承崴的念想。

    柳奎心中暗自责怪杜承崴不明形势,如此之时,各家族如红了眼饿狼,全想着如何得一根基之地,杜家如今情形能得一州之地就不错了,竟然还敢觊觎富裕的绛州,见韦邕看了过来,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杜家付出甚大,本应得一富裕州府,可如今只有十州,崔家得其二自不必多言,所余这唯有汾、绛两州富裕,可同时也是瞩目之地,若杜家占其一,必让他人嫉恨不满,于杜家终非幸事,与其如此,还不如讨了仪州,杜家与裴家相交甚好,有文达在太原,也可照应一二,不至于杜家因此衰落。”

    韦邕暗自松了口气,柳奎此话一出不但言明杜家就不要想着绛州之地了,更是告诉王璞,想要两州之地,那也是不行的!

    韦邕忙点头,趁着王璞未开言,急忙说道:“此言甚佳,有文达在太原,我等也放心了许多。”

    卢仁琦点头笑道:“如此甚妥。太原王家为汾州刺史,卢某无甚意见,卢家人才鼎盛,治理绛州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卢仁琦如此不要脸,韦邕急忙说道:“潞州与了我韦家,朝廷也是可以放心的。”

    柳奎心下叹息一声,开口道:“柳家虽不如诸位,治理泽州还是可以的。”

    众人一阵瓜分,剩余者要么是边缘之地,要么是穷苦之地,就算如此,剩余的州府也需其余家族争夺一番。

    在他们瓜分太原府以南各州府时,崔胤、崔远两人只是饮着茶水不言语,直至这些顶级家族瓜分完毕,崔胤这才向他们抬手恭贺。

    “本是要明日才能告知诸位叔伯今日之事,既然诸位叔伯今夜已经得知了此事,明日也省的小侄前去拜访,至于剩余州府,不知是明日小侄前去其余州府,或是由诸位叔伯与各家族说和一下?”

    卢仁琦想了下,看向王璞,说道:“老大人以为如何了?”

    王璞心中有些不喜,自家想要获的两州之地,却被这些人阻住了,语气也有些生硬。

    “还有何要分的,剩余慈、隰、沁三州府自是应由郑、李、薛……杨……”

    说道这里,王璞突然皱眉起来,山东士族,与关中贵族由他们瓜分后,剩余家族还有四家,而且还有吏部尚书刘崇望刘家,户部尚书徐彦若徐家,六家分三州……

    王璞终于发觉不妥起来,不由看向杜承崴,这让杜承崴极为恼怒,冷哼道:“我杜家如今虽落了势,但我杜家亦不是任人欺辱的,别忘了,我那侄儿不久就要前往汉中了!”

    王璞瞳孔一缩,王家虽为五门七望顶级家族,可是战乱一起,太原屡次遭了兵灾,最后更是被李克用夺了去,太原王家遭受重创,朝中可拿出手的重要官吏,与眼前落了势的杜家依然无法相比,纵然杜让能去了辅政大臣,依然为汉中辅佐之臣,而且朝中还有其弟户部侍郎杜弘徽,更何况杜家一向与裴家相交甚好,亦不是可随意欺辱家族。

    王璞又看向其余家族,发觉这些家族亦不是可以随意得罪的,皱眉说道:“诸位以为当如何?”

    卢家见到王璞瞥过杜承崴后,竟然一一看向他们,心下自是知晓这老家伙想要作甚,自是不喜,不过他也有些犯愁了起来,眉头高高皱起。

    “李家有洛阳就够了,河北道州府当应以其与家族,郑家当得一州……薛、杨家早已落魄,不如与了刘、徐两家。”

    韦邕眉头皱起,一脸询问的意味看向柳奎,柳奎亦是皱眉不已。关中以韦、柳家族为首,薛、杨为末,杨氏自杨玉环之后,屡屡被他人打压,早已势弱沦落成了中小家族,薛家亦是差不多,不复当年威盛之时,可若是因此不闻不问,关中贵族今后势必不如山东士族强盛,这不符合韦、柳、裴、杜各家族利益。

    可是,他们亦无理由反对,郑家在朝中亦是官吏众多,如兵部侍郎、京兆尹判度支郑延昌,国子祭酒郑綮,右拾遗补阙郑古等人,得一州刺史亦是无人敢多言。

    刘、徐两家更是有一相国居于朝堂,这要远比薛、杨两家更得势,得一州,他人也很难反对。

    想到这里,韦邕想要开口反对,最后也只能暗自叹息,幸好代表他们关陇一派的裴家势头正盛,一时间两派还算是势均力敌,不至于他们利益被山东士族侵吞。

    众老头商议之后,决定明日由王璞与卢仁琦相邀各家族,把事情定了下来,拿出半数河北道州府与各家族,崔家名望顿升,但具体分配确是个极为得罪人的事情,无论如何分配,都会令他人不满,甚至得了一地之人也可能会因富裕程度,地盘大小,人口多少而不满,故此,崔家根本就未想过要去做这件得罪人的事情,既然王、卢两家愿意,那就让他们去做好了。

    说起来,王璞、卢仁琦就很乐意去做这些事情?

    自然是不愿!可他们没法子,两家虽是顶级家族,但是两家如今在朝堂上实力就与落了势的薛、杨两家强不了多少,若是不出这个头,其余稍弱家族很可能会因此借口,夺了他们所占汾、绛两州富裕之地。

    房门打开,崔胤、崔远一脸笑意跟随在诸老者身后,正在一楼招呼两个年轻世子的鱼玄机若有所觉,回头看向二楼,正见崔胤看了过来,与两位士子拱手道别后,立即来到楼梯处,恭立在一旁。

    王璞下了楼,看到恭立在一旁的鱼玄机,有些诧异,笑道:“鱼娘少了当年的灵动,甚是可惜啊!”

    鱼玄机笑道:“没法子,若不如此,玄机或许早已死去,也无法与诸位老大人相见了。”

    卢仁琦点了点头,他们自然知道此女之事,见她少了桀骜之意,人也成熟了许多,也不由感叹起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

    “罢了罢了。”

    或许众人也想起了以往长安繁荣,再看看现在,不由感叹起来。

    鱼玄机勉强笑了一下,说道:“能有留身之所就不错了,玄机又岂敢强求?”

    韦邕调笑道:“那可不一定哦?北地王素与天下人不同,以鱼娘样貌才赋,北地王……呵呵,也不一定哦!”

    鱼玄机两腮不由一红,尴尬笑了笑,说道:“北地王是何等英雄之人,又岂能看上妾身蒲柳之身,老大人可莫要取笑妾身。”

    闻其言,观其貌,众人心下亦是暗暗摇头,此时的鱼玄机已无当年之姿,人老色衰,亦无当年灵动,估计是不会被那个异类之人接受的,众人调笑一阵,纷纷告辞离去,崔胤想要最后与她说几句,崔远却拉着他离去,见这些人离开,一直趴在柜台上的月理朵,看着他们一副高高在上模样,很是不悦。

    “鱼娘,他们有无留下酒资?若是未留下,让小三去讨要!”

    鱼玄机心下叹气一声,不知是因那些“无情”之人,还是趴在柜台上的月理朵。

    鱼玄机上前,笑道:“自然是留下了,这些家族别的没有,钱财却堆积如山,自不会少了咱们的。”

    “有钱?”

    “嗯!有钱是有钱,不过有钱人也会哭穷的。”

    月理朵皱眉思索了一下,想要寻个法子,可一想想自己如今被困登仙楼,阿蛮又与几个老夫子一同,带着一帮孩子去了太原府,说是游历一番。

    无阿蛮在身边,纵然法子再多、再好,也只能无奈作罢。

    “哼!罢了,等阿蛮回来再说吧……”

    鱼玄机愣了一下,奇怪问道:“阿蛮郡主也有些日未前来这里了,是因北地王回府了么?”

    月理朵叹气一声,说道:“阿蛮与一帮老头子去了太原府,还有一帮娃娃,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蛮带着一队护卫伴随保护。”

    “听说……北地王素来疼爱郡主,比一般父女还胜一筹,不知是否是真?”鱼玄机随意问出一句。

    闻言,月理朵一阵恍惚,想起了与李思钰第一次见面场景,想起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叹气一声。

    “那人……是阿蛮的阿爹……”

第728章 赵光定、虞有贤

    潼关是座军城、坚城,营州来到这里后,军城也不像是个军城了,城内“违章”建筑无数,李思钰也不去理会,在他看来,自己永远不会困守在城内的,若真到了那种地步,自己也已离死不远了,所以他也不去理会百姓是否一再“违章”搭建窝棚。

    不但城内窝棚无数,城外亦是茅草屋遍地,自营州军入关后,尚未有一次庄稼成熟之时,整个河东道、河右、东都、关中依然未能摆脱饥饿困苦,但是潼关却与其他城池不同,这里是营州军驻地,有营州军所在,钱粮就短不了,如同磁石吸引着无数百姓聚集在周围,依附在营州军身上存活。

    潼关并不阻碍他人进出,夜晚虽也关闭城门,但也不是不能开城,但能让守门卒开城只有少数几人,鱼玄机就是其中一人,因她腰间悬挂着大帅府黑虎腰牌。

    按理说,她顶多也就一歌妓,在登仙楼“打工”罢了,是不可能悬挂大帅府黑虎腰牌的,能悬挂也只有大帅府不多几人罢了,可她偏偏就有!

    这是还得从阿蛮那里说起,阿蛮性子欢实,是个待不住的主,不时会带着一帮娃娃们,骑着甚是老实的“大马”在城内城外转悠,见到看不过眼之事,无论人家愿意不愿意,先开打再说,闹了不少让人无语之事,可偏偏阿蛮乐此不疲,他人又不敢去大帅府,去向李思钰告状,对此李思钰所知也不多,只知道她经常跑出去疯玩,一玩大半天不回家。

    在李思钰前往太原府后,小德子、小棒头一帮孩子又都离开了潼关,独独只剩下了她自己,在府中可是老实了几日,跟着张氏学起了女红来,这让杨复恭甚是满意,为此还大大夸奖了一番。

    可阿蛮是个什么性子?

    没过几日,阿蛮又找到了玩伴,就是李思钰收留的一干孤儿,交给从营州跑来的宋钰老宋和牛俊国老师孙录等一干穷书生教授,有了这些玩伴,阿蛮又恢复了往日阿蛮大帅威风起来,带着一帮娃娃在城内城外转悠,当起了“衙役”,而且还是无人敢管的“衙役”。

    一日阿蛮带着一帮娃娃出城巡逻,正巡逻城西窝棚时,就见到了不法之事,见一男子在抽打一妇人,而且还围观了不少男女老少,阿蛮是谁,见到这种事情又岂能放过?

    小手一挥,呼啦啦一群军卒上去,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男子按住,把妇人救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乱揍,妇人却哭的稀里哗啦。

    于是乎,那妇人就成了月理朵的“打工仔”,哭的稀里哗啦的妇人就是鱼玄机,被按着噼里啪啦打屁股的男子就是鱼玄机相公赵三!

    因粮食短缺,赵三与鱼玄机争执了起来,一怒之下,打起了鱼玄机,正巧被阿蛮撞见,可不就好一顿臭打吗。

    人是打了,可也把人家的生计打散了,只能躺在床上养病的赵三无法出去挣口粮,阿蛮只得把鱼玄机扔给月理朵。要说也是奇怪,不就是打了一顿板子吗,阿蛮身份摆在那,都已经答应给他们在城内找一处所居住,可赵三死活不愿,登仙楼又是什么地方?生意主要还是在夜里,没法子,阿蛮就把自己腰牌给了鱼玄机,等赵三伤好后再还回腰牌。

    沿着街道,鱼玄机微微眯着眼小憩,脑中却想着今日所见,口中喃喃,却无声响传出。

    马车一顿,鱼玄机猛然睁眼,掀开车帘,果然已经来到了城门处,一老军卒拄着长矛上前,一看是这辆马车,笑道:“虞掌柜可真是个好婆娘,赵三那小子,有福气啊!”

    鱼玄机笑道:“今夜陈伯还是值夜啊!”说着从车内送出半壶酒水。

    “今日有贵客,留了些酒水,夜中露水深重,莫要冻伤了身子。”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让虞掌柜破费。”

    陈姓老卒嘴里推诿,手却伸了过来。

    鱼玄机笑道:“算不得破费,总归是客人留下的,也不宜再与他人饮用,只要陈老不嫌弃是残酒就成。”

    陈伯老卒笑道:“虞掌柜这话可就有些打老头子脸了,能有几口酒水就不错了,又岂会在意这些?”

    说完陈姓老卒不再多言,看向门洞处军卒,大喊一声。

    “虎娃,开门,是虞掌柜!”

    虎娃显然是听到了,与十几名守门卒奋力推开巨大的横木,推开一道仅够一辆马车的通道。

    “麻烦了陈伯。”

    陈姓老卒点了点头,摆了摆手,提着酒壶,转身向走向城墙根,那里还蹲着几个老军卒。

    老马夫轻轻抖动了一下缰绳,拉着马车缓缓出了城门。

    城外三百步内是不允许任何窝棚存在的,这会阻碍城墙上军卒视野,出了西城门,马车继续向前,坐在马车里的鱼玄机知道,最多半刻钟,就会来到自己极为厌恶的窝棚。

    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老马夫勒住马匹,拄着一根木棍下了马车,伸手掀开车帘。

    “虞娘子,到了。”

    鱼玄机提着一壶酒下了马车,说道:“孙老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不用来的太早。”

    孙老头点了点头,知道登仙楼不会开门太早,直到鱼玄机转身向窝棚走去,孙老头才又一瘸一拐攀上马车,嘴里嘟囔了一句。

    “好好的城内不住,偏偏住在如此流民之地……”

    鱼玄机耳听着马车缓缓离去,脚步亦放缓下来,最后完全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缓缓离去的马车,直到马车没了影,她知道孙老头会在半刻钟后回到潼关城内,更知道此时有不少人正在暗处看着这里,但无人敢动她分毫,因为自己是那辆马车送来之人!

    深吸一口清冷潮湿空气,转身走向令人作呕的窝棚。

    “砰砰……”

    三长两短敲门声,房门打开,一张络腮胡子汉子打开房门,看着模样,当在一米八左右,双眉如剑,鼻子挺直,若非一只眼受了伤,瞎了一只眼,若再把满脸络腮胡子刮去,当是一名颇为英武的汉子,可此时却显得落魄颓废,此人正是赵三!

    见到是鱼玄机,赵三默不作声让开一道缝隙,鱼玄机亦默不作声,侧身闪进屋内,刚入屋,却愣了一下,随即默默盘膝坐在一张蒲草团上。

    赵三站在门口,倾听了一会周围动静,一刻钟后才轻轻关上房门,默默盘膝坐在鱼玄机身边,对面是四个黑衣蒙面男子,四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男子,丝毫看不出任何样貌来。

    六人默默对视数息,左边黑衣男子,突然伸手拿起鱼玄机提来的酒水,在鼻间深深嗅了一口。

    “好酒!”

    一旁身材高大些的黑衣人点了点头,沉声道:“李悍虎酿酒本事,本使也是心悦臣服,就是不知李悍虎是如何酿出的,仅凭这酿酒术,当值万金!”

    “咳咳……咳咳……”

    最右边黑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一般,此人从衣袖中拿出一粒赤红药丸,也未饮水,径直塞入口中,颤抖着咽了下去,剧烈咳嗽一下子全无。

    轻声说道:“右使的药丸果然神妙,但右使有些买珠还椟了,酒水只是小道,价值万金又如何,还能比得上一州一府,比得上整个天下?”

    第四个黑衣人微微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李悍虎最厉害的是统兵训军,是天下之谋,酿酒只不过小道尔。”

    “李悍虎厉害是厉害,可他也愚蠢无比,若是夺了河东道,杀了晋王李克用,占了河东道,三五年,以此为根基,营州南下入关,河东道夹击河北道,自可得了河南道以北,进而虎吞天下,成就一番霸业,可李悍虎……呵呵……”

    “右使不是李悍虎,自不明李悍虎之志,若非此人桀骜不驯,若非营州之人野性难驯,某又岂会与贵使相交?”

    “嘿嘿……”

    ……

    “右使,某有些好奇,贵教圣女、大长老都在李悍虎府中,为何右使还要如此?就不担心事败后,圣女、大长老殉教吗?”左边黑衣人突然开口。

    一旁的黑衣人轻笑一声,随意说道:“这有何难以猜测,不想头上有人蹲着罢了!”

    右使看了一眼身侧之人,语气阴森。

    “某确是不喜他人指手画脚,难道你就愿意?李悍虎把你困在方寸之地的滋味不好受吧?哼!自认为有惊世之才,却不受重用的滋味不好受吧?”

    “……”

    “行了,我等皆有各自算计,这就不用明说了,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李悍虎威势日盛,又武勇天下,纵是李飞虎与之厮杀,胜负顶多五五之分。”

    “李悍虎智谋、武勇当世称雄天下,可此人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最右边黑衣人看向赵三,冷笑道:“只要你能顺利完成任务,某许你一地节度,你赵家亦可入世家豪族之列,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与世同荣!”

    右使听了此话语,轻笑一声。

    “兄弟是不是不放心某之人啊?”

    “呵呵……,放心吧,这两人……某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一丝一毫背叛之心,再说……他们根本就不敢!”

    “赵三,赵光定……虞有贤,鱼玄机……你们敢吗?”

第729章 僧多粥少

    回到王府,王璞急匆匆找来家中长者商议了很久,最终确定了汾州刺史人选,睡的很晚,醒的却很早。

    在侍女美姬服侍下穿戴好了衣物,今日的他极为威严,宽衣高冠,一个人独自坐在厅堂中,严肃的面孔让人敬畏,他已经独坐了一个时辰,外面仆妇不敢从堂前经过,远远绕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王世随双手拢在袖中,脚下却行动极速,一身衣物装扮如王璞。

    古朴、威严!

    “爹,时间到了。”

    来到厅堂,王世随的脚步终于放缓了下来,双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王璞起身,未有话语,抬步走向堂外,王世随忙让到一侧,与父亲保持三尺,紧随其后。

    四匹骏马黑如绸缎,无一丝杂毛,马车更是奢华无比,两名二八妙女上前搀扶着王璞登上马车,王世随则接过车夫位置,亲自为父赶车。

    马车缓缓移动,十名披甲家将齐齐上马护在两侧,随着马车加速,王家家将们也终于显露出骑术精湛来,相互间的距离分毫不差。

    郑府门前没有威武狮子,亦无巨龟祥兽,有的只有一块丈许的匾额,只有两个古朴大字——郑府

    郑延昌身体不是很好,今日也不得不在府门外静等王璞的到来。

    “今日之事有些怪异,蕴武以为如何?”

    郑綮皱眉说道:“是有些怪异,昨日崔孤子从北地王那里,显然是得知了些隐事,或许……或许是王家想要给崔家些许压力吧。”

    郑延昌知道他说的“崔孤子”正是崔昭纬,正要摇头苦笑,表情却突然顿住,眉头亦是微微皱起。

    “这仗势不像是逼迫崔家,更像是来我郑家示威来了。”

    郑綮眼睛微眯,看向十骑披甲士跟随在王家马车两侧,看着四匹高头大马拉车,嘴角微微上扬,哼声道:“好威武的披甲骑啊!还真当我郑家好欺负不成?”

    看着马车渐近,郑延昌松开紧皱的眉头,缓步下了台阶,时间好像是刻意计算过了一般,当他来到来到道路旁,马车刚好来到眼前。

    王世随勒住马匹,就要停稳了马车,尚未跳下马车,郑延昌的声音顿入耳中。

    “王老大人前来,我郑府可是蓬荜生辉啊!”

    王世随停稳了马车,二八妙女下了马车,一女子跪伏于地,一女子搀扶着王璞,踩在跪伏于地的女子娇背下了马车。

    王璞双臂展开,微微一抖,宽大衣袍瞬间展开,双臂背后,昂首挺胸,霸道之意顿显。

    郑延昌眼睛微眯,再次拱手笑道:“王老大人,您老可是许久未能尽显当年威风了,今日一见,尤胜往日三分!”

    王璞微微点头,轻启嘴唇,字字如珠,让郑延昌微怔。

    “光远,你郑家可还记得当年之约?”

    郑延昌愣了一下,身子猛然挺立,双手背起,轻声说道:“王老大人,往日恩情,我郑家早已还清!”

    “若老大人有何事情需要我郑家相助,尽管提就是了,以我郑王两家世代交好情谊,只要不有违国法道义,郑家尾翼其后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王老大人可莫责怪老夫不讲情面!”

    王璞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今日老夫前来并无相求之事,而是前来送礼于郑家,以续往日情谊。”

    郑延昌微微一愣,一旁的郑綮却笑道:“王老大人是长者,给我等送礼,我等可有些心惊担颤啊!”

    王璞不由摇头呵呵一笑。

    “呵呵……沁州刺史……可否让郑家满意了?”

    “什么?”

    郑綮大惊,失声惊呼,郑延昌同样吃惊不小,不过他比郑綮更加沉稳,面上讶色一闪而过,眉头微皱。

    “王老大人还请入府一叙,此处非谈话之所。”

    王璞微微点头,背手走在最前,郑延昌、郑綮相视一眼,郑延昌却微微摇头,两人默默落后一步,随在王璞身后。

    与如今王府、杜府一般无二,临时的郑府同样“古朴大气”,皆为巨石所造。

    院子不大,郑家老幼皆站在院中迎接王璞,这让他很是满意,不是微微点头赞许。

    “闻言河南郑家依然称雄河南之地,本以为他人皆妄言,今日所见郑家子侄模样,老夫就已信之。”

    郑延昌微微摇头,说道:“郑家虽于河南之地开枝散叶,亦不过是风中残烛罢了,如今更是如猪狗苟活于世,何敢言及称霸之言?”

    王璞叹气道:“世事艰难,我等世家子又岂不是如此?所以更应同心协力,守护相望,莫要因些许小利而仇之才是。”

    郑延昌有些不明其意,犹豫着点头说道:“王老大人所言甚是。当今天下大乱,各地屡屡流于异人之手,各家族就算想要自保亦难,能勉强撑上十数年者凤毛麟角,如今更是连长安也成了白地,自当守护相望。”

    王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光远能如此想,老夫深慰之!”

    “唉……如今世道,如光远明事理之人……不多了。”

    云里雾绕,郑延昌更加疑惑起来,不解眼前之人想要做甚。

    入了正堂,郑家子侄一一上前向王璞行礼,王璞微笑点头,直到所有人拜见后,郑延昌这才摆手让众人离去,堂中只有王璞父子、郑家兄弟四人。

    四人沉默了一会,耐性稍差的郑綮率先开口问道:“王老大人之前于府门外,言及沁州之事……是何意?不知王老大人可否明言?”

    王璞心下微笑,面上却皱着眉头,说道:“两位贤侄也应知杜家之事吧?”

    郑綮点头说道:“几事不密则害成。”

    “北地王之谋略天下计,此等事关天下兴衰之事,杜家竟以此为胁,欲要逼迫北地王让步,岂不愚蠢至极?”

    郑延昌微微点头,但却说道:“杜家之事人皆知之,王老大人问起此事何意?难道与沁州之事有关?”

    郑綮亦是一愣,有些不解看向王璞,王璞却笑道:“自然是有些干系。”

    “杜家因信件之事而丢了辅政大臣,但这算不得真正紧要之事,紧要的是因此事,迫使北地王遣营州军入太原。”

    “昨日,蕴曜陪同朱温之子前往北地王府,辅政大臣自是落于崔家之手,可也因此,北地王已然应允了朝廷,太原府以南半数州府刺史皆入朝廷。”

    “太原王家,虽如今太原落于裴家之手,但汾州当与我王家,除了崔家得晋、蒲两州外,卢、韦、柳、杜亦获绛、潞、泽、仪等州府,所余者,经各家商议,你郑家可得沁州一地。”

    “什么?”

    郑延昌、郑綮怒而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看向王璞。身为世家子,朝廷大员,他们又如何不知河东道各州府情形?

    郑延昌看着端起茶水轻啜的王璞,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胸中怒火,缓缓坐下,端起茶水,声音冷清。

    “王老大人,世人皆知北地王忠义,河东李存信叛乱,整个河东道落于北地王之手,至于用晋将守河东道四方之地,信件中已经解释的足够清楚了,可是,除了四方之将,河东道各地州府皆空留州牧一职,老夫有理由相信,北地王本就打算把这些州府之守牧交与朝廷,只不过杜承崴那老儿愚蠢,不但招来数十家族,更是扣押了军中信使。”

    “北地王本就欲将各州府守牧置于朝廷之下,因信件泄密变故,这才变动了些,以营州军行军司马为州牧、将军也是无奈之举,但以老夫想来,北地王终究还是要还于朝廷的。”

    “呵呵……我等急于求成之人让北地王不满、顾虑,也是我等思虑不周之为缘故,故而才应有太原府以南州府州牧归于朝廷,太原以北之地与胡蛮相接,军中司马为州牧可稳固河北道之境,老夫亦觉得此安置甚为妥当!”

    “可是!”

    郑延昌身子向前倾斜,盯着王璞,声音冰冷。

    “北地王分出太原府以南十州之地,是与朝廷!”

    “与朝廷,不是诸位!”

    ……

    场面顿冷,郑延昌心下恼怒万分,除了杜家所得仪州不算多好外,其余各州,无论地域、人丁皆强于沁州,身为五姓之人,竟然得此等鸡肋之地,也难怪他恼怒。

    一直未开口的王世随,突然开口道:“世兄应该清楚,五姓之人皆一体,天下大小世家豪门数十,十州府,无论如何分,都是……有人可,有人失,昨夜我等亦是不知北地王与崔相所言为此等之事,事急而不得不行无奈之举,否则我等又如何面对数十家族争夺?”

    “郑家得沁州,也是家父力争所得,若非如此,郑家亦无法得一州之地安置家小。”

    王璞点头,说道:“僧多粥少,仅十州之地,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所有人可得,事急从权,身为五姓之人,自是一体,应守护相望,如此方可暂存于世。”

    郑綮本是要讥讽几句,听了他们父子之言,不由沉默了下来,嘴里说着“朝廷”,可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整个天下还在时,各家族还可守些规矩,如今各家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窘境,但凡可以得一州之地,都会拼死与他人厮杀一番,以获的喘息、绵延之机。

    郑延昌、郑綮相视一眼,两人皆看出对方的无奈来,他们知道,若是一开始得知此事,当可得一富裕之地,王璞今日前来,显然私下里已经达成了约定,他们郑家是无法对抗这些家族的。

    郑綮深深叹息一声,郑延昌眼中亦是心酸、愤懑、无奈……

第730章 要把王爷们重新关进牢笼

    “王爷……王爷……您……您……慢点……等等……等等老奴……”

    延王李戒丕一路狂奔,不时用衣袖擦拭快要滴落入眼的汗水,后面跟着个王府老宦官,老宦官或许是年纪真的大了,汗水擦拭个不够,不时扶着双膝喘息,眼见李戒丕快跑了没影,不得不大喊出口,可话语还未喊完,人却没了影。

    李戒丕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跟随而来的老宦官,一路狂奔,在覃王府门外,两个歪着膀子依靠在墙角跟的老卒,见到李戒丕狂奔而来,忙起身站好,其中一人正要上前行礼。

    “滚开!”

    李戒丕一把把这老卒推了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人早已跑了进去。

    “老孙头,王爷……这……这是咋了?”

    “呸!老子咋知道是咋了?”

    差点摔倒军卒大怒,想着巴结几句呢,差点要了自己老命,重重吐了口浓痰,语气也满是火药味。

    李戒丕可不管这些,一路狂奔,覃王小院中仆妇看到这一幕,皆是一脸惊讶。

    “七哥……七哥……大事……大事不好了……”

    “七哥——”

    实在跑不动了,李戒丕在院中大吼,正在与夔王李滋商议崔昭纬之事的李嗣周,撕心裂肺大吼让李嗣周、李滋身子一抖,忙跑出房门,正见到李戒丕扶着双膝,喘息声粗重如牛。

    李滋、李嗣周大惊,见李戒丕如此,心下不由恐慌起来,他们早被那些节度使们一再入京吓怕了,唯恐李思钰对他们动手了,李嗣周抢先一步,提着李戒丕衣领一阵摇晃。

    “十三弟,快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可是那李悍虎……”

    “是……是……李悍虎……”

    “完了完了……”

    李嗣周撒腿就要跑去床底下藏起来。

    “李悍虎……李悍虎……十州……十州刺……刺史……”

    “该……该死……那些……那些混……混蛋……没……没给我李……李家……全……全被他们分完了!”

    李嗣周都跑出了数丈外,一听李戒丕断断续续话语,顿觉不是李思钰要杀他们,忙又跑了回来,李滋却像是听出了点意思,忙拍着李戒丕后背,急问起来。

    “十三,咋回事,什么十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戒丕一屁股坐在地上,东西南北一阵乱指,就在李嗣周、李滋不解时……

    “李悍虎……李悍虎把……把太原府以南……汾、仪、慈、隰、晋、沁、潞、泽、绛、蒲十……十州刺史交……交与朝廷,却……却被那……那该死的……崔、王、卢、郑、韦、柳、刘、徐、杜九……九个家族分……分完了,不……不与我李家……混蛋……混蛋啊!”

    “什么?”

    李滋大惊,一把拽起李戒丕,大吼。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不与我李家一地?你听谁说的此事?”

    李戒丕奋力掰开李滋手指,喘着粗气,一脸沮丧。

    “此事……刚刚……刚刚在徐家饮酒……亲耳……亲耳所听……”

    李滋丢下李戒丕,拉着李嗣周就向府门外奔跑,边跑边大喊。

    “快!快备马车!”

    “去崔家!去王家、卢家……”

    看着李滋拖着李嗣周向府门外奔跑,李戒丕愣了片刻,忙又从地上爬起来,向府门外追了过去。

    一夜间!

    河北道半数州府竟然被分出大半,仅余三州之地,长安名望家族不少,王璞、卢仁琦第二日先是找到了郑、刘、徐三家,三家族一夜醒来,竟然发现,稍好些的州府全被他们私下里瓜分了,很是不满,但是无论心下如何不满,仅余的三州还是被他们瓜分了。

    此等之事所知人不少,想要瞒住他人是不可能的,王、卢两家更希望他人知道的时间能晚几日,等他们派人前往所得之地后,纵然事后他人知道了也已为时已晚,只能无奈接受,可是还未等到日头落山,各家族就已知晓,不满之人纷纷找到王、卢两家,李家成为了不满家族领头之人。

    李滋带着李嗣周、李戒丕先是去了崔家,结果被告知,崔家老小去了北地王府走亲戚去了,在崔家一阵怒吼,无奈又跑去了王家去闹,又没见到主事之人,接着就是卢家、郑家,最后在悲催的杜家堵住了这些老家伙们。

    李滋指着王璞、卢仁琦大骂。

    “混蛋,我李家亦是五姓之人,为何不与我李家两州之地?”

    “为何你们得了富裕之地,而我李家却什么都没有?”

    “说!”

    卢仁琦眉头皱起,不悦道:“北地王分出太原府以南十州刺史之地,皆因此十州之地于河东道腹心之地,因腹心才免遭敌手侵入,最大程度稳定,可你李家先是欲用鄜、坊之地与党项人,后又引邠州军入长安,毁了整个长安京畿之地,最近更是有私自离开巩县,以致于东都洛阳之东门大开!”

    “如此作为,与李家两州之地?岂不可笑至极?”

    韦邕点头说道:“十州虽于河北道腹心,可谁也不敢保证李家会不会再有引贼入境之事发生,天下久乱,各家族早已疲惫,急需稳妥之地休养生息,绝不愿再有动荡之事。”

    “你……你们……混蛋!”

    李滋、李嗣周又羞又怒,指着他们怒吼,李戒丕不住叹息,一脸沮丧。

    薛至谦皱眉道:“陛下之前多有差错,太子不久即将登基为帝,夔王虽也犯了军法律令,但北地王已经算是惩罚过了,诸位提及此事亦是有些不妥。”

    李戒丕忙拉住一脸恼怒的李滋、李嗣周,脑袋连点,说道:“不错,人非圣贤,先贤亦言,错而改之,善莫大焉!”

    “诸位需要休养生息之地,我李家亦需一地休养生息!”

    王璞开口道:“太子登基后,即将前往东都洛阳,难道东都之地还不足以让李家满意吗?”

    “混蛋!东都是东都,河东道是河东道!再说,东都难道是我李家私产么?”李滋怒吼。

    薛至谦点头道:“东都乃河南道富裕之地,为帝都最佳,十六王宅亦可重立于东都……”

    “混……混蛋!”

    李滋大惊,他最担心之事,今日终于被人提了出来,十六王宅就是一个大牢笼,逃,逃不出去,每日担惊受怕,那就不是人过得日子。

    柳奎不悦道:“身为辅政大臣、辅政王,就该有辅政王应有的威严气度,王爷如此粗言劣语,又如何令他人诚心悦服?”

    卢仁琦说道:“王爷之孙年纪尚轻即为洛阳令,控东都之地,自不用担惊受怕,长安之地若还在,我等家族自不会行此等之事,正因陛下之失,致使我等家族成了落难之人,陛下罪己退位,可这还不够,我等各家族根基之地实实在在没了,百年基业没了!”

    不管是否前来找个说法的家族,还是已经分了利益的家族,纷纷点头。事情就是如此,错是犯下了,若仅仅退位,也无法挽回丢失的各家族损失。

    百年繁盛,让各家族在长安拥有大片大片土地,一朝之日,所有的东西没了,李家就应担其责。

    见他人纷纷点头,夔王李滋心下又惊又怒。

    因李曜之事,李思钰已经收回了所有兵权,更是废置了李昭河右节度使,只给了个洛阳令,若无朝廷将搬去洛阳尚好,可一旦整个朝廷搬到了洛阳,洛阳令权柄就要被分去八成,而且今后更像是被捆住手脚,想要再弄出三千私兵就成了登天之难。

    大唐外重内轻,王室子弟皆被困在京师十六王宅中无法动弹,天下昌盛祥和之时尚好,走马遛鹰,莺歌燕舞,日日快活似神仙。可一旦天下大乱,一旦朝廷威望不再能压制住各地节度使,这些人就成了一无是处的可怜虫,除了躲在床底瑟瑟发抖,再无丝毫办法!

    李思钰的出现,他的到来,给了这些可怜虫一丝希望,希望可以逃离这个牢笼,夔王李滋成功了,也失败了!如今薛至谦竟然提议,把他们再次关进十六王宅,一想到此,李滋心下不住颤抖,恐慌不已。

    令他愤怒的是,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皆是这种意愿。

    看向薛至谦,刚刚还以为此人会与他一同逼迫这些老混蛋退一步,两州他自己都不认为会与了他,但至少要抢了一州才是,可是,这个薛混蛋竟然话语一转,成了猛敲自己脑袋之人,看着薛至谦,声音冰冷、愤怒。

    “我李家若无法得一地,你薛蛮子以为这些混蛋会与你薛家一州不成?”

    “哼!”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咱们走着瞧!”

    争吵之后,李滋悲哀发现,这些家族竟然成了铁桶一块,私下里必然早已密议过了,已经成了共进退之势,他们李家想要插手其中……

    李滋暗自摇了摇头。

    但他可不会就此轻易放弃,心下不住冒出一个声音。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李滋、李嗣周、李戒丕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

    回府召来其余王爷,众人思虑一夜,最后也未有太好法子,唯一可彻底反转之人,就是那个多日不见他人的李悍虎,可这些人根本与李思钰说不上话,能说上几句话之人就只有太子李裕,还有就是太原令李昭!

    没法子,李滋连夜写了封急信,让人快马加鞭,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赶来潼关。同时,李滋令人去说服无法得到一地的家族闹事,给他拖延时间。

第731章 未能破壳的知了

    “啊……”

    李思钰大大打了个哈欠,正要如往常挺身而起,刚动了下身子,却不有苦笑起来。

    “啪……”

    一巴掌拍在李璇屁股上,嘟囔道:“睡个觉也不老实,竟然又趴在老子身上,你也看看人家大丫!”

    大丫眉眼弯弯,李璇一脸羞涩从李思钰身上爬了下来。

    “唉……多么无聊的日子啊!要不……今日咱们一同在城中游玩一日吧?”

    “真的?”

    李璇两眼放光,自他离开潼关,杨复恭就禁止她们出府,李璇本性与阿蛮有些相似,或许是爱玩的僖宗比较疼爱这个妹子,也养成了差不多的性子,与阿蛮同样胆大、胡闹,否则也不会偷偷跑去河北,去寻那李飞虎了。

    大丫性子沉静,但能与相公一同出去游玩,也是心肯万分的。

    见两人都无意见,李思钰一手搂着一个,腰身用力坐了起来,被子顿时滑落,露出他健壮胸肌,还有四团白腻……

    “呀……”

    李璇与大丫瞬间拉扯起被子遮住胸前,李思钰一阵奸笑,嘴里却说道:“都老夫老妻了,房中还有他人不成?”

    “梆梆……”

    一阵轻敲声传入房内,李璇白了李思钰一眼,一手却轻推了一下他的腰腹,大丫更是有些好笑,不过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除了阿蛮敢闯入屋内,他人还真不敢不经过李思钰同意,敢进房中的。

    大丫弯腰伸手拿起大红肚兜,先是遮住自己胸前,看着大丫柔美腰腹,不由咽了口唾液,见他盯着大丫身子猛瞧,李璇很不爽捏住他的腰腹。

    大丫穿戴好肚兜,跳下床来,先是在一堆衣物中翻找李思钰衣物。

    “梆梆……少爷,夔王小世子前来拜访。”

    听到是张氏话语,李思钰眉头皱了一下。

    “知道了,告诉他,本王昨日醉酒,还未醒来!”

    张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轻声说道:“好的。”

    李璇听到竟然是李昭前来,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他为何会不满,轻笑一声。

    “钰郎可否还生昭儿的气?”

    “哼!你说呢?”

    “行了,不生气不生气。”

    “哼!说好啊!你可莫要再牵扯其中,裕儿就要为皇帝,你可莫要插手。”

    “知道了知道了,璇璇都听相公的!”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跳下床来,大丫忙为他穿戴衣物,李璇此时也不羞涩了,大丫至少还有个肚兜遮掩,她倒好,光溜溜跳到地上,与大丫一同为他穿戴起衣物。

    “哼!”

    “这么性急作甚,老子就算穿戴好了衣物,也不前去前厅,至少会打完拳,吃过早食才会前去。”

    “哼!老子就是要凉着他!”

    李璇点了点头,手上动作却未停下,轻声说道:“知道了,我的大老爷,大将军!”

    衣物穿戴好,李思钰弯身从地上顺手拾起红肚兜,为李璇穿戴,嘴里嘟囔着。

    “人长得丑了点,又是未老先衰,可若是让人见了,还是老子吃亏。”

    李璇双臂展开,让他为自己系好系带,听着埋怨话语,嘴角却露出温柔弧度。

    “老而不死是为贼,为妖,这些老家伙私心太重,往往不顾大局……中兴大唐不是一朝一夕,纵然现在天下所有节度使们一日暴毙,纵然天下之土一日皆入朝廷之手……大唐也无法骤然中兴,这需要长达十数年……或几十年……一群老家伙恨不得抓住所有权利,却也不想想他们能活几年?”

    “老家伙死了,年轻人却无足够威望镇住局面,抓在手里的……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忠孝是不错,可这点事情都看不透……还不如去做个铁匠呢……老老实实打铁,也能保得老死于床……”

    李思钰一边系着系带,一边嘟囔着,李璇只是静静听着他的不满和解释,星星点点的面容愈加温和甜蜜,眼中却湿润起来。

    “行了,想睡就再睡一会,不想睡觉,就去厨房,准备些清淡食物,这几日想吃些清淡点的。”

    说完,李思钰就要大步出门,手臂却被李璇拉住。

    “干嘛?你若再瞎掺和,老子可真生气了……”

    “钰郎,谢谢!”

    李思钰一愣,很是不解看向双眼有些雾水的李璇。

    大丫见他一脸疑惑不解,推着他出屋,嘴里轻声说道:“少爷还要练武呢。”

    一脸疑惑的李思钰被推出了房门,却不明李璇是怎么了。

    在李思钰被推出房门的那一刻,两滴清泪低落,李璇坐在床上,捂着嘴巴无声痛哭。

    “公主……”

    “姐姐……钰郎……钰郎是最好相公……呜呜……”

    大丫搂住李璇,轻抚安慰。

    李思钰不知李璇为何会这样,更不知屋内正被他感动的痛哭流涕,在他看来,一切都很正常,却不知与她解释这些,对她来说又是怎么的意义。

    想不明白,只能丢在一边,他现在好像喜欢了射箭,希望下次在人前,洗刷自己“瞎猫碰死耗子”的耻辱。

    把衣摆束在腰间,静静站在院中,一手持着巨弓,箭矢躺在脚边,双目却看向十丈外,院墙上,一只知了后背裂开,露出里面粉嫩身躯,裂口越来越大,颤动的身躯奋力抽动肢体,希望在太阳照射到身上前,从坚固的壳中脱离出来,只有如此,它才不会因为无法脱离,最终成为蚂蚁的食物,遭受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在痛苦、绝望中,慢慢死去……

    静静站立在十丈外,双眼瞳孔凝聚如针,却动也不动,看着知了还剩下一半才能脱离桎梏……

    可惜……

    一丝阳光落到身上……

    “唉……”

    看着它的后背慢慢变黑,李思钰缓缓闭眼,右脚轻轻挑动,一只箭矢跳起,左手持弓,右手搭箭。

    “嗡……”

    弓如满月,箭似霹雳,巨响炸起。

    “轰!”

    崩土碎石,箭矢深深插入厚实的青石,只余寸许尾部不住颤动,知了整个身躯四溅散落于地,墙面成蛛纹蔓延米许。

    “努力数年,身居绝望黑暗数年,一朝见日,可惜……未能振翅高飞……”

    李思钰喃喃低语。

    “钰……钰郎……”

    李璇端着一只白瓷碗,见到他一手持弓,呆呆傻傻看着十丈外墙壁,顺着他的目光,见到墙壁上正趴着一只知了,正要开口时,未等她反应过来,弓已经成了满月,炸响让她耳边一阵嗡鸣,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十丈外墙壁已经成了蛛网,沿着不住颤动的箭尾蔓延……

    她不是不知自己情郎武勇天下,更是亲眼见识过武勇天下的李飞虎成了粽子,他成了熊猫模样,纵是他人如何描述与李飞虎厮杀时惊天场景,她也是未能在脑中刻画出惊天一战,可这一箭让她终于见识到了,见识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屡屡委屈自己的男人的勇烈霸道。

    痴痴傻傻看着他,白瓷碗中的米粥洒落一地却不知。

    李思钰接过还剩一口的米粥,不由苦笑。

    “只有一口……”

    “钰郎,你……”

    “咋了?”

    李思钰有些不解,突然想起什么来,忙说道:“那墙上本来有一只知了的,蜕皮没退掉……”

    李思钰指着那墙壁,说道:“知了没了!俺可不是瞎猫!”

    “俺真的射中了!”

    李思钰看着有些呆傻的李璇,一副“不信”模样,有些急了。

    “俺真的射中了!你看,那里已经没了知了……”

    李璇身处白洁小手,欠起脚尖捂住他的嘴,轻声说道:“璇璇知道,知道钰郎射中了!相公不是瞎猫。”

    “呵呵……还是自家媳妇贴心,小五那混蛋满世界说老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等哪天老子要让他知道,哼!老子可不是瞎猫!吓死他!”

    李思钰一手揽住李璇腰肢,弯腰抱起,走到一旁石桌旁坐下,向她说着自己在天门关遇到七石巨弩袭杀他的事情,李思钰口沫横飞,说着自己射了几十箭,都未伤了对面分毫,最后一箭竟然开了窍!

    手脚并用,足足用了数千字语来描述那一箭的惊天骇人。

    “那一箭,俺射出的箭矢直接顶着对面箭矢,撕裂了那床弩的弓弦,两支箭矢如长矛一般,直接把那刺客箭手钉在了山石之中!”

    “那一箭可厉害了!”

    李思钰不住赞叹,李璇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听着刺客竟然拿出七石巨弩,而且还是神射手操弓,听着小五、书瞳差点盾碎人亡,整个身体都颤抖不止。

    “对了,不提七石巨弩,我倒是差点忘了,那些刺客工匠就关在城外军营,一会你让人给他们找处房子,把他们全关起来。”

    “这些混蛋刺杀老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投奔秃头蛮,投奔党项人!”

    “哼!”

    李思钰并未察觉怀中李璇担心害怕,以为她有些冷,紧了紧手臂,给她更多温度,嘴里说道:“这些人自安禄山时逃入山中为匪,这些年也未加入他人,不是个安稳的一群人,可不能大意了,哪怕把他们全部杀死,也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璇璇……璇璇知道了。”

    “嗯。嘿嘿……你可是不知道,当时射了那么多箭矢都射不中,俺心中那个憋屈就别提了,阿蛮都比俺厉害多了!”

    “对了,还有件事,你帮俺记着,过两日让刘彘、王歪脖子等人,帮俺多弄些马尾鬃毛、牛筋之类的,对了,还有一种流淌白水的植草。”

第732章 小世子挨骂

    “这种草的汁液像蒲公英,就是你家相公挺喜欢的一种野菜,大丫知道的,这种植草在关中应该也有,在西域最是常见。”

    李思钰抱着李璇,在石桌上比划着这种植草的模样,他所言的植草是一种叫“橡胶草”植物。

    “这种植草可弄出一种叫‘橡胶’东西,至于什么是橡胶,你知不知道没关系,只要记着,这种东西与牛筋差不多,但却比牛筋还要好些,好处很多的。”

    他也无法描述橡胶有何好处,毕竟不好描述,但他觉得,用来整蝎子弩还是不错的。

    李璇不明白他说的这些,只是呆愣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眼中满是疑惑、崇拜……

    李思钰放下李璇,笑道:“一碗米粥只剩一口,你不会是故意想要你家相公饿着肚子,没力气与你侄儿置气吧?”

    李璇鼻子微皱。

    “才……才不是呢,钰郎就爱说笑!”

    “呵呵……”

    “哎呀!”

    李思钰起身,笑道:“一起吃点东西,今日什么事情都懒得去问,吃完东西,把你那侄儿打发掉,咱们一起去逛街。”

    两人被阳光拖曳很长,只不过有些令人无语,一个高大如蛮熊男子搂着个矮之人脖子,如混混模样向厨房走去。

    两人好像说着什么有趣之事,高大男子不时扬起手臂,好像比划着什么,大笑声不时传出,在两人离去后,一人从阁廊拐角冒出,一脸郑重看着只剩下箭尾的墙中箭矢,正是粟末女真人疤脸!

    疤脸在李思钰手持七石巨弓,静静站立在院中时,他就静静靠在阁廊拐角墙壁上,表情却极为严肃,动也不动,始终保持靠着墙壁的姿势,静静等待这一箭射出。

    看着大帅走远,缓缓来到墙壁前,手摸着裂纹纵横的巨大青石,抚摸着仅剩尾部的箭矢,哪怕不去用力拔箭矢,也知自己不可能拔出来的,至于……可怜的知了,在大帅射出箭矢后……

    “神射!”

    作为神射手,疤脸比谁都知道,一个可开七石巨弩的神射手有多么可怕。

    ……

    李昭屁股像是得了痔疮一般,左扭右扭,一会向外张望,一会挠了挠头皮,很想起身去后院寻找,可是秦书瞳、小五如两尊门神,两眼瞪得大大的,每次屁股刚要离开椅凳,秦书瞳就看了过来,他又不得不老实坐好。

    反倒是杨氏至始至终都未动弹,好像犯了大错的孩子,低头看着脚尖不声不语。

    看到日头已高高挂起,外面依然无半点动静,知了吵叫声让李昭有些烦躁,嘴里唉声叹气嘟囔起来。

    “都一个时辰了,小姑父怎么还未前来?”

    “不会一直不见咱们吧?”

    杨氏看了一眼李昭,一脸气愤埋怨。

    “与相公说不要理会那李曜,不要掺和皇家之事,偏偏不听,你以为小姑父是这么容易被欺瞒的吗?”

    李昭叹气一声,他知道自己媳妇因何恼怒,叹气道:“相公也是没法子,上面老爷子压着呢,你我又能如何?”

    “是!相公无奈,现在好了,河右节度使没了,成了洛阳令!”

    “朝廷搬去洛阳,满朝世家豪族,满朝紫衣诸公,洛阳令就是个委委屈屈的差使!”

    “梦娘,那你说该如何吧?总不能相公也如那李存信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吧?”

    杨氏沉默一会,也未想出个法子来,气愤道:“还不如相公每日打铁呢,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

    李昭不由叹气一声。

    “唉……相公也想整日安宁,可……可身为世家子,又岂能任意胡为,梦娘不是也想要为杨家讨要些许田地么。”

    “你……哼!不理相公!”

    杨氏别过脸,脸上也是挣扎担忧。

    关陇各家族情况都不是很好,甚至饿死家人也时有发生,否则独孤家一群娃娃们也不会偷偷离家出走。独孤家这样的家族都成了这般,杨氏一门出了个杨贵妃,以及其亲属,当年可是雄霸天下,可随着安禄山叛乱,杨贵妃死后,新帝登基,杨氏一门几乎被整个朝堂排挤,杨氏一门迅速衰落,几乎沦为了不入流家族。

    盛世之时,十六王宅的王爷们身份尊贵,可要想娶五姓女,那还还真不怎么容易,没人希望自己与皇家纠缠不清,一旦出现谋逆之事,必然连累整个家族,就算嫁入十六王宅,最多最多也只是庶的不能再庶了,身处乱世,更是不会嫁入十六王宅,每次桀骜不驯的节度使杀入长安,最先倒霉的就是十六王宅,都知道十六王宅有钱!

    杨家怎么说也算是曾经的鼎盛家族,也就现在败落了,但还是有这个世家女的名头的,杨家在大唐兴盛起来,就是靠着杨贵妃,这与独孤家有点类似,杨家也与独孤损送闺女入宫心思差不多,碰巧就再次兴盛起来了呢?

    命运好像就是这么奇妙,谁也想不到,李思钰竟然看上了夔王府小世子。

    王璞、卢仁琦、韦邕、柳奎、杜承崴等人私下里把十州分了个干净,李、薛、杨这样的家族都未得到,其他家族更别提了,消息没想到会这么快传扬出去,李、薛、杨等一干家族自然是知道了,李滋连夜遣人与李昭去信,要他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前来潼关。

    一开始,杨氏极力阻止,可还未过半日,杨家也来人了,看着身穿破旧衣物,伏在地上痛哭的半大孩子,杨氏也只能跟随前来。

    “唉……小姑父估计是不会允了此事的,否则也不会直接扔给朝廷了……”

    “哼!”

    一声沉闷冷哼声传入屋内,听到这声音,李昭、杨氏忙起身。

    李思钰起的不晚,又是练拳,又是射箭,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吃完了饭食也未直接前来前厅,而是枕着李璇肚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也不知哼唱的是什么小曲,咿咿呀呀的也听不清,反正他有的是借口。

    看着日头也挺高了,这才冷着脸,背着双手来到前厅,见两人执礼还算恭谨,又哼哼一句。

    “怎么?你们是孝敬来了,还是找麻烦来了?”

    “小姑父……侄儿拜见姑父……”

    李思钰心中有些恼怒,一屁股坐下。

    “说吧,有何不满,可以说了,是夺了你河右节度使不满,还是让你为洛阳令不满!”

    李昭额头顿时冒起汗水来,忙上前拜道:“侄儿犯下大错,不敢有何不满,一切全凭姑父处置。”

    “哼!身为一地重臣,不以大局为重,家国天下,先小后大,这是常人之为,但要知道,你的身份,你是李唐宗室!”

    “不仅仅只是披着李家之子这块皮!”

    “哼!”

    李思钰冷哼一声。

    “崔王郑卢李,五大千年家族,你陇西李家自高祖得了天下后兴盛,你这一支、一脉自始兴盛,但是,你要记住,天下李家无数,谁都可以在国破家亡后苟延残喘,屈膝求活,唯独……你们不成!”

    “皇室宗亲,无关紧要的庶子末流可活,你们却必死!”

    “子孙老幼皆死!”

    李思钰指着冷汗直冒的李昭大骂。

    “不知死活!”

    “维护整个大唐安稳,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哪怕你们什么都没有,没有兵马,没有地盘,甚至一无所有,你们也会子孙富贵,尊崇荣耀!”

    “哼!”

    “一群老混蛋不知死活,整日想着如何得利,却屡屡动荡朝廷,恨不得大唐立即完蛋,好跟着一同被砍了脑袋!”

    “以你为河右节度使,以你为洛阳留守,不是让那该死的老混蛋指手画脚!”

    “哼!”

    李思钰一想到这家伙竟然把权利送入李滋手里,心中就是一阵恼火,不顾洛阳安危,放开巩县,更是恼怒万分,指着李昭鼻子一阵大骂,就差点起身揍他了。

    李昭哪敢有丝毫反抗,额头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吭声,杨氏亦是低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李思钰又冷哼一声。

    “哼!”

    “裕儿、升儿年不足十岁,你为其兄,年最长,好的不学,坏毛病一堆,你是如何为弟妹做的榜样?”

    “是不是也准备让他们有样学样?让裕儿成为一个傀儡么?”

    “若要让裕儿成为他人傀儡,老子还不如直接留于朝堂上,直接黄袍加身呢!”

    “还不如直接让阿父握有所有权柄,把你们全部干掉呢!”

    听了这么重的话语,李昭身子更加颤抖起来,心下也后悔万分。

    “姑……姑父……”

    “哼!”

    李思钰撇过脸,不去看他可怜模样。

    “哼!”

    “他人一招手,就跟着巴巴前来,毫无一点自主之心,就凭这点,你李家就别想得河东道一州刺史!”

    “老子郑重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若有第二次,老子不但剥了那老混蛋辅政王的皮,你也休想再得一丝权柄,老老实实给老子打铁去!”

    “姑……诺……诺!”

    “哼!”

    “还有你!”

    李思钰冷哼一声,指着杨氏冷哼。

    “家有良母,子不逆;家有贤妻,夫无横祸!”

    “杨氏贵妃美貌冠绝天下,可又如何?若能贤良温慧,又岂有安禄山贼子之乱,又岂会身死马嵬坡?”

    “天下开国之主,哪个不是聪慧绝伦,智谋天下?”

    “远的不提,隋文帝妻独孤氏,高祖皇帝妻窦氏,太宗妻长孙氏,这些聪慧女子不提,就单论当今天下,晋王妻刘氏,朱温妻刘氏,哪个不是助其夫为天下强番,哪个不是聪慧贤良女子?就是老子的媳妇秀秀,那也不是留居北地草原,看顾营州一地!”

第733章 裕儿听话

    “哼!”

    李思钰一阵训斥,杨氏也与李昭一般,冷汗直冒,一脸羞愧。

    “河北道十州府,那又岂是你杨家可得的?也不看看所争抢之人是哪些?你杨家本就被他人所排挤,已然落魄衰落,这些世家豪族,哪个不是千年之久,如今的杨家底蕴比得过他们吗?”

    “哼!”

    “不知死活,不知潜龙在渊之意,你想要让杨家立于风口之地,彻底家毁人亡吗?如果你想要如此,老子把一州与你又如何?”

    “姑……姑父……不……不敢……”

    杨氏身子急剧颤抖,自己只看到了杨家如今落魄难堪,却忘了,那些所抢州府家族个个都是顶尖家族,若杨家占了一州,势必就会有一家失去一州,今后必将成为死敌,以杨家此时老弱病残,后果……

    越想身子越颤抖,越想,杨氏越是惊恐害怕。

    李思钰看到他们夫妇如此,也不再冷声训斥,喝了口婢女送来的茶水。

    “想要有所得,就要自身有足够的本事和威望,靠山山倾,靠人人倒,若不懂这些,终究还是一场空。”

    “当年杨贵妃得天之宠,集天下宠爱于一身,韩国夫人、虢国妇人、秦国夫人、杨家‘五杨’哪个不是风光一时,可最后又如何?”

    “与你们杨家一般的还有独孤家、长孙家,结果又如何?”

    “自身不硬,今日可依靠他人,明日又当如何?”

    “哼!看着就来气,总想着一朝风光天下,却不愿付出艰辛劳苦,明日让他们去第一步军,过些日随老子前往长安!”

    “回去告诉那些老混蛋,十州刺史就不要去想了,老子不会过问此事的,还有……”

    李思钰指着李昭,说道:“你亲自前去那些家族,告诉他们,你们李家不会沾染十州之地,告诉他们,老子耐性没了,若十日内不把此事结束,那十州刺史,他们就休想再要沾染,老子全他娘地下放到春闱去!”

    “诺……诺。”

    李思钰正要在训斥一番,抬头看到门口露出一片绿色衣角,很是不满。

    “老子又没把你侄子如何,偷听……很有意思么?”

    李璇心中一惊,忙收起露出的衣角,当她刚撩起衣角,这才发觉自己掩耳盗铃了,讷讷从门口露出身影,或许为了减少他的不满,又从一旁拉出不情不愿的李裕。

    “相……相公说好的一会就完事,说好的今日要出去玩一会的,呐!裕儿也过来找相公了。”

    李裕大惊,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低头拜道:“老……老师。”

    李璇偷听,还倒打他一耙,心中那个气啊,心想着等晚上定要狠狠惩罚这妮子一番,正训斥李昭夫妇呢,看到李裕又前来,心中对那些老混蛋很是恼火,冷哼一声。

    “哼!裕儿也是前来逼迫老师么?”

    “啊?”

    李裕忙摆小手,小脸有些慌乱起来。

    “不是不是……是……夔王爷爷是与裕儿说了些……”

    “不过!不过裕儿并未是因此前来寻老师,是娘亲……娘亲做了些糕点,裕儿前来送与老师、大丫姑姑和姑姑的。”

    低垂着小脑袋的李裕先是说了夔王,又猛然抬头,最后又低头起来,等到他说完话语,忙跑到门口,用力拎着一个颇大的篮子。

    李思钰看到自己弟子双手用力拎着大竹篮,看着洁净布锦盖着的篮子,绷紧的面皮也松了下来。

    “嗯。”

    “行了,既然都在,那就一起去游玩一番好了。”

    李思钰起身,来到李裕面前,提起李裕手中竹篮,掀开布锦一见只是些类似馕饼的糕点,不由摇头起来。

    李裕以为自己老师不喜,很是紧张,只见李思钰一手捏了一块塞入口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虽还不错,少了不少材料,口感差了许多,不过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老师很喜欢。”

    说着揉了揉抬头渴望赞许的李裕,又看向李昭,不满道:“看到没,好好学着,老子不在乎好孬,至少要有点心,挨训也能少挨点,傻不拉叽,也不知跟谁学的,真是的。”

    李昭冷汗再次冒了出来,点点点头称是,知道眼前姑父甚是恼怒,不敢稍有忤逆。李思钰也不再多言,狠狠瞪了一眼李璇,这才出了前厅,去准备出府游玩事宜,他的离开让屋内众人大大松了口气。

    李昭重重吐了口气,狠狠抹了把额头汗水,吐着气说道:“姑父虎威越来越盛,侄儿都不敢大气出声了。”

    李璇大大白了一眼与她年纪相仿的侄儿,说道:“你姑父话语,你也听见了,如今当以稳妥为要,身为宗室子弟,不应盯着一城一地,当以整个天下为首才是。”

    “姑姑教训的是,云倬今后定会三思而行,不让姑姑失望。”

    李璇摇了摇头,说道:“姑姑失不失望是其次,李唐如今看似得了不少土地,可要知道,你姑父自营州前来,屡屡大战,百姓无一丝休养生息之机,根基更是不稳,已经无法再生事端了。”

    “裕儿不久就将登基,晋王前来事朝,朱温遣子前来,各地节度使们也会遣人前来,只要朝廷不生乱子,他人就不敢侵入洛阳,休养三五年,朝廷钱粮殷实,自可独立于世,这也是你姑父期许的,河东十州分与各家族,各家族亦心向朝廷,若我李唐宗室与之相争,必会让朝臣与李家离心离德,对今后皇室又有何益?”

    “嗯嗯,裕儿听姑姑的,不争。”

    李昭尚未开口,李裕抢先连连点头,李璇不由微笑了起来,蹲下身子,轻刮了几下他的鼻梁。

    “还是裕儿最懂事,你老师心里明白着呢,越是争抢,反而越让裕儿老师不喜,不争反而会让老师时时记得,对不对,小裕儿?”

    “嗯嗯,老师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李裕小脑袋连点。

    “嘻嘻……裕儿最乖了!”

    李璇揉了揉李裕小脑袋,起身看向一脸尴尬的李昭夫妇,说道:“行了,该发的火发过了,心气也就顺了,至于那些州府,还是算了,若他们不服,让他们前来找姑姑就是。”

    “姑姑说的是,今后云倬定然谨慎,三思而行。”

    李璇笑了笑,说道:“既然已经来了潼关,就在潼关多留几日,与那些老臣们恭谨些,将来去了洛阳,对你也多有益处。”

    又看向杨氏说道:“钰郎训斥梦娘终究是有些不妥的,但钰郎有些话语是对的,云倬性子柔了些,梦娘要多多劝解才是,钰郎既然已经允了你,明日让你杨家子侄前往第一步军,到时自有安排。”

    “第一步军乃营州军最强步军,能入其中都是佼佼者,对你杨家当有益处,当然了,军中自有军中规矩,若想有所成就,就要不怕吃苦,莫要以为自己是杨家之人就肆意妄为。”

    “梦娘知晓了。”杨氏低头答应。

    李璇牵着李裕小手,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行吧,一同出府玩一日好了。”

    四人离开厅堂,李思钰与大丫已准备妥当了,小五、疤脸、秦书瞳已经在府门外等待了一会。

    李思钰刚要抬步出了府门,抬眼见到身材高大的赵生男、刘氏,身后还跟着垂头丧气的裴坚,有些诧异,随即又上前笑道:“两位婶娘怎么也来了?嗯?好像子固有些蔫头耷脑,不会又惹了麻烦吧?”

    赵生男一番眼,说道:“你小子把老娘丢到长安白地,老娘不喜!”

    李思钰摇了摇头,笑道:“小子一片好意,赵婶娘还不喜,罢了罢了,既然婶娘不喜,那就去太原好了,不过……子固还是莫要前往太原了,在父辈羽翼下,永远也无法长大,还是留在洛阳为左右监门卫好了,虽是个把门的,但也可锻炼一番,今后有机会再随本帅征战几次,将来自可领太原之兵。”

    裴坚大喜,忙要点头答应,却犹豫着看向赵氏,犹豫着是否开口。

    刘氏不由笑道:“好男儿自当独领一军,赵姐姐,妹妹以为行乾所言才是至理,洛阳为都,鱼龙混杂,子固于洛阳,多与些老臣相处,将来再跟随行乾阵前走一遭,不比前去太原差了多少。”

    赵氏犹豫着看向李思钰、刘氏,心下两相比较,有些难以决定。

    前往太原,三五年后,在太原府建立些威望,领太原军自是水到渠成。留在洛阳,好处也不少,她虽出身低微,却也知道世家子是怎么个一回事,多与世家之人相处,今后好处自是不少,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子固还是前往太原,左右监门卫……行乾还是另择他人好了。”

    李思钰微微点头,说道:“也好,前往太原也不错,以下而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说着,走向刘氏,从虎狼女卫手中接过木车,弯腰低头,笑道:“婶娘今日前来又是为何?不会也是为多夺一州刺史吧?”

    刘氏反手轻拍伸过来的脸颊,笑道:“呵呵……臭小子,今次可是猜错了!”

    “哦?”

    “坊间皆言行乾广招门徒,家中一些子侄整日胡闹,甚是头疼。”

    李思钰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过来,笑道:“呵呵……侄儿还当多大的事情呢,等老宋从太原府回来时,把那些小弟们送来就是了,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小侄就不怕人多,王爷、婶娘不心疼小侄严厉就行。”

第734章 李帅入了胭脂水粉店

    李思钰一想今后门徒数千上万,甚至数万、十数万,整个人也兴奋的颤抖起来,至于有些人是不是心怀不轨,他根本不在意,军事化管理,出来的娃娃们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到时候……

    “嘿嘿……”

    见他满面笑意答应,刘氏心下顿松了口气,眼前之人,武勇霸道,甚至还每每胡闹,但是所授孩童却个个人中龙凤,当天下人得知不满十岁小德子,竟然以千骑大闹凤翔府,用一杆黑虎旗阻住邠州王行瑜数万大军不敢异动,当这种异类之事传扬天下,眼珠子更是不知掉了多少。

    最最关键的,这个光着下巴之人对弟子最为优待,小德子是其一,益王李升是其二,李璇牵着的太子李裕更是被他亲自带在身边,从河中入太原,又从太原去了潞州,入河北绕了一圈,就是给这个弟子建立威望,让天下节度使们的认可,河北各节度使们送来数百上等战马,朱温遣子前来,就已经说明,此子已经获得了无数节度使们的认可。

    李思钰抱起刘氏,连同木车一同抱起放在马车上,笑道:“婶娘既然来了,不如一同逛逛街好了,虽然潼关小了点,也乱了点,可还是挺好的,至少比长安、太原热闹了不少。”

    “嗯,确实热闹些。”

    刘氏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她刚来潼关时,也是被震了一下,虽觉得他有些胡闹,把一个好好的兵城整成了不伦不类模样,可还是觉得确实比其他地方要热闹不少,人丁也多。

    “行乾,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刚把刘氏放在马车上,正准备做起马夫,听闻刘氏这么一说,有些不解。

    “婶娘是说潼关?”

    “嗯。潼关是兵城,是守御重地,人丁往来,终是有些不妥。”

    李思钰点了点头,坐在前面,见到李裕眼巴巴看向他,向李裕招了招手,又跳下马车,把李裕放到自己身边,这才回答起刘氏话语。

    “婶娘所言不错,可是侄儿也是无奈,百姓穷苦,也幸好潼关还有些余粮,这些百姓可以依附在我军身上求活。”

    刘氏皱眉,有些不明,说道:“朝廷每逢兵灾,都是施粥于百姓,行乾既然有足够的钱粮,为何不与百姓,让其离去?”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说道:“裕儿可否记得为师所说?”

    “嗯嗯。”

    李裕忙点头,说道:“老师说,人是有惰性的,若是不劳动,只想着他人可与自己吃的,就会躺着,而不是去想着如何为自己肚子着想。”

    “而且,若是人人都有事做,就不会无事生非,也会安定许多,哪怕所做的事情再小,也会有所得,哪怕咱们吃些亏也无碍,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动了起来,才会有活力,才会有希望,对生活有希望,对大唐有希望,希望就是佛前愿,愿多了,天下才会安定。”

    李思钰拍了拍李裕脑袋,赞许道:“不错不错,正是此理。”

    “婶娘,不知裕儿回答可否让婶娘满意?”

    看着有一下没一下挥着鞭子的背影,刘氏叹了口气。

    “除非……罢了罢了,你在关内一日,沙陀族就不会反叛朝廷,若朝廷能行行乾之策,沙陀族亦无叛心。”

    李思钰点了点头,刘氏话语虽有些大逆不道,他却很满意,忠义之言长于口之人,大多都非忠义之人,反而这种话语更为现实。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

    李思钰脸上笑意不改,点头说道:“婶娘这话实在啊!裕儿可要记住了,你要是不努力,忘了老师之言,婆婆可是要抓住你,打你屁股哦!”

    “嗯嗯,裕儿听老师的。”

    刘氏摇了摇头,一娃娃,尽管聪慧又如何,年纪太小了,回头一想,或许正因年纪小,才会被这小子看重吧。

    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李思钰也勒住了马车,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全给他们让开了一条挺宽的过道,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觉得自己出来一次,耽搁了百姓生计。

    大丫与李璇跳下马车,李思钰也舍了马车,再一次抱着刘氏下了地,推着木车走向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胭脂水粉店。

    “女娃去这些地方也就罢了,难道你也想去见识见识?”刘氏一脸笑意。

    李思钰轻咳两声,捏着嗓子,很是怪声怪调。

    “咳咳……”

    “啥?俺们家胭脂水粉不好?这是那个嚼舌根的无良子瞎说的,北地王与晋王妃都来了俺家芙蓉斋选购胭脂水粉,晋王妃这么大的美人儿都用了俺家胭脂水粉,哪个敢说俺家的不好?”

    “哪个敢?”

    “呐,北地王就是给王妃选购这个‘出水芙蓉’,还有……还有这个‘一笑倾城’……”

    李思钰推着木车进了这家“芙蓉斋”胭脂水粉店,一边推着木车,一边学着娘娘腔,大丫、李璇、杨氏、赵氏先是进了店,李昭、裴坚哪里会愿意进这种店铺,早就不知跑哪里饮酒去了,李裕自然要跟着自己老师的,不过他只是个娃娃,也未引起店内选购胭脂水粉夫人小姐们的注意,李思钰却不同,如铁塔一般身影入了店内,立即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又听着他捏着嗓子说笑,更是让人别过头偷笑。

    大丫知道自家少爷有时极为胡闹,只觉得有些好笑罢了,李璇却觉得有些丢人,忙上前想要推着他离开,还未来到跟前,就听到刘氏笑骂起来。

    “尽会胡闹,还‘出水芙蓉’、‘一笑倾城’,你是想让你叔父打上门吗?”

    “唉……”

    李思钰叹息一声。

    “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婶娘乃北地佳人……”

    “还说?”

    刘氏指了指店内捂嘴轻笑妇人,看着众人看过来,李思钰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依然嘴硬,请哼一首《桃花庵》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车尘马足权贵趣,酒盏花枝痴人缘。

    若将富贵比痴顽,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啊!”

    李思钰无耻的剽窃了一回,看着妇人捂嘴偷笑,不由请哼起唐伯虎的诗句来。

    屋内妇人笑意一顿,其中一绿裙妇人看向李思钰更显诧异。刘氏也是被李思钰震了一下,随即又好笑道:“你小子若真愿意宿醉花丛间,当有少人会一觉天明,就怕你这奸滑小子不老实。”

    李思钰苦笑一声,说道:“最佳美人若兮,顾盼流离。”

    “女人的美貌可不是给女人们看的,那只会引起女人们的嫉妒来,只有男人才会欣赏女人含羞带怯的柔媚,才会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纵然倾城与倾国,想来也是女人最为骄傲的事情吧?”

    “为何男人就进不得胭脂水粉店铺?偏偏是婶娘误导侄儿,又聊起那些大坏蛋来,若是那些家伙老老实实,侄儿又如何不愿宿醉花丛间?”

    刘氏笑骂道:“臭小子,自己跑到胭脂水粉店,倒是怪起婶娘来,讨打!”

    李思钰看着木车,很是无奈,这个时代终不如千年后,那个时代,化妆品店应该最喜欢男人进入吧,毕竟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说要这个,要那个,总是不好意思不掏钱的。

    进来都进来了,若是就此退去,反而又让他人多了个笑话,反正……就算今日成为一个城内笑谈,那也有李克用陪着自己一起倒霉,说让刘氏是他媳妇呢!

    想到李克用吃瘪,自己心下反而有了些许得意起来。

    推着刘氏在这间大屋里转悠,虽里面人不是很多,但也有十数个,他到了哪里,哪里就闪开,唯恐自己也成了城内笑谈,哪怕李璇也捂着脸闪躲,可也挺奇怪的,一个大男人推着木车在屋内转悠,不时拿起胭脂水粉盒察看,甚至用鼻子闻闻。这种异类之事,按理说,为了避嫌,屋内妇人应该都逃出屋子才是,可却无一人离开,只是在屋内闪躲,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大唐女人还真是豪放!”

    李思钰心下不住嘟囔,眼睛不时偷瞧一眼他人反应,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的了,怎么这些女人就不离开呢?

    难道她们不觉得尴尬么?

    正当李思钰好奇呢,推着刘氏来到一个木架旁,从精美的木架上取下两盒胭脂,一盒给刘氏,看她是否喜欢,自己则抱着另一盒,掀开盒子,先是看看颜色是否喜欢,正当他要闻一闻,感觉自己衣角扯动,低头去看,李裕正抬头看他。

    “呐,你看看是否喜欢,喜欢也给你娘亲买几盒,老师掏钱。”

    把手里的胭脂水粉送到李裕手里,又拿起一盒,鼻子凑到上面,又闻了起来。

    “这是胭脂水粉,又不是香囊,闻个甚。”

    看着李思钰又拿着胭脂盒闻起来,翻了个白眼。

    “所有胭脂水粉都是没香味的么?”

    刘氏正要开口,旁边一女子突然插嘴道:“也不是所有胭脂都无香味,每家秘制不同,自也不同,这家店铺只以色正闻名,却非香气。”

第735章 我们不同

    李思钰看向身侧开口女子,一身湖绿色锦裙,隐隐约约可见红色抹胸,高耸的胸口挤出的沟壑若隐若现,眼角淡淡纹路表明此人年纪当在三十许,丹目、秀鼻、樱唇,若非眉毛细长且微微上扬,只会给人想要霸占的欲望,正因这眉毛,也给了人想要,又不敢过于靠近感。

    李思钰有些讶然看着此女,片刻才微挑了下眉毛,说道:“原来如此。”

    说着又转身拿起一个胭脂盒,依然凑到鼻尖去闻。

    刘氏顿感好奇起来。

    “都说了,并无多少香气,怎么还去闻?”

    李思钰无奈放下胭脂盒,叹气一声。

    “婶娘……”

    “唉……”

    李思钰无奈说道:“你们这些女人选些胭脂水粉,不但要看颜色,还要沾些在手上,涂抹几下,仔仔细细去选,小侄总不能弄的一手通红吧?看到喜欢的颜色胭脂水粉,给媳妇们选些,给阿蛮留着也就罢了,若是涂抹的一手通红,他人还当侄儿有男媚之风呢,到时候,小侄如何与人解释?”

    “若是不仔细闻闻,多花费些时间,等小侄看完了架子上的胭脂水粉,婶娘才仅仅看了小半,总不能推着婶娘去看其他的货架吧?或者尴尬站在一旁,与婶娘讨论胭脂水粉成色吧?小侄又不是真的是妇人!”

    听了他的解释,刘氏一阵无语,心中又有些感动。

    一同前来逛街,他人皆入胭脂水粉铺子,自己却无法进入,心下的失落怀念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已经病的不能站起身子,纵然由他人推着进来,哪怕是李璇或是那些女卫们进来,也会有“臭美”流言流语,反倒是这个高大男子推着进来,即使有些流言,也只会转移到了他身上,自己已经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是当年娇媚之时,又只能坐在木车上的病残之人,相比“臭美”流言流语,与他北地王身份进了胭脂铺子相比,如同炽阳下的萤火,只会让人看到他的背影,只会流传他的放荡不羁……

    如今更是照顾自己感受,明知这些胭脂水粉并无香气,还是凑到鼻尖去闻许久,看着不再去闻胭脂盒,而是蹲着在李裕小脸上涂抹胭脂,眼中也湿润了些。

    与她一般感动地不止她一人,大丫、李璇也觉得自己有了些过分,在自己相公入了这间胭脂铺后,刻意与他保持了点距离,当她们听到这些话语,又羞又愧。

    “少爷……我……”

    “钰郎……”

    两女来到李思钰面前,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看着低头扯着衣角的大丫,李思钰微愣了一下,看到的李璇也是这般模样,顿时明白了过来,摆手道:“你们看你们的,个人喜好不一样,兴许你们喜欢的与我不同亦说不定。”

    说着也不去理会她们,指着一个盒子,对着李裕说道:“试试这个,为师觉得这个盒子里的应该不错,你娘皮肤白皙,不宜太红了,白里透红才是最佳,人也精神,好看!”

    “老师,是这个么?”

    “嗯,你皮肤随你娘,你涂一点,为师仔细看看。”

    李裕抱着木盒,抓了一把涂在脸上,顿时“红里透白”了,李思钰却点头不已。

    “不错不错,抓了这么多才这么红,说明这个应该是淡妆,最适合母仪天下之人。”

    “不错不错!”

    李裕大喜,忙盖上盒子,捧到李思钰面前。

    “老师!”

    “买!今日老师掏钱!”

    一旁的绿衣女子,大丫、李璇、刘氏,甚至围了上来的众女,看着李裕小脸上嫣红,不由捂嘴笑了起来。

    “这个……白色的,你阿蛮师姐皮实,小脸也黑些,这个应该会喜欢,也买了!”

    “嗯……这个比较艳红,应该是涂在唇上的,嗯……你大丫师娘性子有些冷淡,剑眉星目,抹在嘴上……冷艳、妩媚交融,想想就心动不已,也买了!”

    “这个么,怎么是紫色的?涂在脸上肯定不行,也应该是抹在嘴上的吧?你姑姑头发雪白,脸上还有斑点,不过身材还算火辣,比较异类,口唇抹上紫色的好些?还是血红的更有征服感?”

    “裕儿不知道。”

    “这样啊!那两样都买了,回家试试。”

    “阿蛮姐姐、大丫师母、姑姑都有了,老师,是不是也给大师母买些?”

    “那当然是要买得了,不过你大师母可难办了,你大师母与你张婶婶有七八分相似,天生妖娆,可自生了你小师弟后,就成了观音菩萨模样,不施粉即有倾城之姿,老师怕啊,万一施了粉,老师被你大师母倾城一笑,勾了魂可咋整?”

    “难办啊!”

    众女看着坐在地上摆弄几个胭脂盒,听着两人话语,看着李思钰挠头,一脸不知该如何,皆是一阵无语,大丫与李璇更是羞红着脸,不敢看他人怪异目光,唯有绿衣女子神色复杂看着他。

    “梆!”

    “哎呦!”

    李思钰捂着脑袋,抬头去看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敲自己爆栗,一见是赵生男赵氏,正横眉冷目盯着他。

    “混账小子,你怎么说也是北地王,一军主帅,如此胡闹,让军中将勇如何看待你这大帅?”

    李思钰眉头微挑,冷意骤闪,赵氏猛然后退一步,手按腰间,却摸了空,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是身着女装。

    刘氏与赵氏同是战阵之将,李思钰骤闪冷厉杀意,如何会不被她察觉,不过她不是赵氏,赵氏与他相处时间不长,而刘氏更了解眼前男子,你看着他与李裕娃娃坐在地上摆弄着妇人才用的胭脂水粉,看着他嘴里胡闹,有时委曲求全的令人难以置信,但你要真当他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俯卧的猛虎,有时安静的可以让猴子在身边跳来跳去,那是因为这头猛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但若真的摸了这头猛虎的屁股,你就会知道猛虎终究是猛虎,屁股是摸不得的。

    刘氏微笑不语,她比谁都清楚,眼前“半大孩子”不知做了多少异类之事,可是营州军却从无半点质疑,哪怕营州军只能被“禁锢”在潼关,营州将只是营州将,而不是一地节度使!

    她知道,哪怕眼前的男人真的自己在自己脸上涂抹成了小丑模样,营州将最多在饮酒时,调笑几句他们的大帅,如之前军中流传他“爬墙头”、“瞎猫碰死耗子”

    调笑,也只能是调笑,该听令行事的,依然听令行事,哪怕韩都、马屿战死,哪怕万余军卒战死汾水雁门关,无一人敢质疑他们的大帅军令错误。

    这就是营州军!

    刘氏早就知道,知道这些营州前来的军卒不同,不同于天下各军,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去置评。

    冷厉杀意骤闪,除了少数几人有些察觉,其余人只是奇怪,奇怪这个高大女子怎么突然后退一步,摆出戒备姿势来。

    看着低头依然与李裕摆弄胭脂水粉的男人,众人很是不解,不解周边人为何都沉默起来。

    “若是太原晋军,汴州宣武军,或是天下其余各军,赵婶婶话语是对的,本帅这么瞎整,的确会让军中领军将领感到难堪,会让他们觉得本帅是他们的耻辱,如穿着妇人衣物搔首弄姿的大帅,如何可统领三军?”

    “可是我营州军不同,与你们不同,自安禄山叛乱后,带走了营州军精锐,我们营州军百年来就没有一时一刻不在厮杀,男女老幼……全都要拿着刀枪棍棒厮杀!”

    “安禄山叛乱后,大唐虽日渐式微,但总还有这么几年平稳的时候,大唐真正陷入绝望的时候是在乾符五年,是在黄巢叛乱后,而这才多久?可有二十年?而我们却有百年,在百年绝望中厮杀……”

    “百年啊!”

    李思钰一边盖上胭脂盒,一边低头叹息。

    “谁又能想到,百年绝望又是怎样的苦痛难忍?”

    “若不自嘲,不自己在绝望中自己找乐子,谁又能承受百年绝望之重?”

    李思钰抬头去看赵生男,一脸平静道:“赵婶婶,你自幼生于马匪,后又随黄巢,可否告知小侄,马匪中可有侄儿此等之人,黄贼中可有?”

    李思钰看着赵生男沉默不语,摇头苦笑。

    “应该也有不少吧?”

    “我们营州人与他们也没有太多区别,不,也是有些区别的,他们是放纵自我的毁灭疯狂,而我们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丝慰藉的那丝灯火……”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呵呵……”

    “说起来,可能没人会相信,悍不畏死的营州军将们,在家中大多都是妻管严,大多都畏惧家妻老小,犯了错,跪在媳妇床前有之,给自己媳妇洗脚倒水有之……”

    “丢不丢人?”

    “呵呵……兄弟们喝酒时,相互嘲笑对方一副熊样,甚至会脸红脖子粗,诅咒发誓,回去要狠揍一顿自己娘们……”

    “可那又如何?”

    “该跪床头的,依然跪床头,该洗脚的,依然洗脚。”

    “丢不丢人?”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啊……”

    “丢不丢人?”

    “自拿起刀子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卒者,死也,自披上甲胄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是个死人,活一天,赚一天。”

    “保家卫国,守卫乡土,我们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对祖辈的誓言承诺,我们没有丢失营州……”

    “可……可我们唯独……唯独对不起家中倚门而望妻儿……”

    ……

    “战罢而还,陪着妻儿老小胡闹,又如何?”

    “真丢人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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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唐天下介绍:
一个小小关外旅帅一腔热血,纵横开阖拳打四方,想要一己之力挽救梦中长安,在即将大唐中兴在望时,又将梦中长安推向了深渊……亲情、友情、明谋、阴谋、算计、热血……交织不断……
第五本新书《三国之西凉兵王》正在行走的路途,希望朋友能够喜欢、收藏。北唐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唐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唐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