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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一章 卿吹雪

    欧阳镜说:洛阳有五大赌王,分别是“赌神”李逢春,“毒圣”邝明觉,“赌仙”郎明月,“赌鬼”冯明阳。而我欧阳镜如今被喝号“赌魁”。我们五个控制洛阳博彩,可谓是珠联璧合,大把捞钱过得好是风光。可惜曹皇后大笔一挥,五个被抓起来仨,还剩下俩,人人自危,提心吊胆。

    苏御说:我每几日都要去御史房看朝政大事,没听说皇后要禁赌。邝明觉、朗明月、冯明阳被抓,应该是因为涉及“公车冤案”,而不是因为博彩。

    闻言,欧阳镜显得心宽了些,说自己到洛阳以来还没办过什么缺德事,应该扯不到冤案上去。可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在华州时,我可没少干缺德事。也不知道那帮家伙会不会找公车告状。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是有可能被逮起来。”

    苏御当然知道以前欧阳镜总撩别人家媳妇,可没想到欧阳镜为了撩人家媳妇还闹出过人命。如今面对皇后娘娘的“民御公车”,欧阳镜这厮胆战心惊,不得不把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苏御。

    大约五年前,欧阳镜闲来无事,手提七尺扇摇头晃脑在街上瞎逛,一不小心与一名匆匆赶路的女子撞了个满怀。虽然女子身材修长,但哪能撞得过“潘驴邓小闲”的欧阳镜。只见那女子娇喊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听到那一声娇喊,欧阳镜浑身骨头都酥了,连忙俯身去扶。待看清楚那女子相貌,欧阳镜三魂丢了俩,七魄丢了仨。惊呼,大美人也。

    仅仅是不小心把女子撞了一下,欧阳镜表现得好是过意不去,拉着女子去成衣铺买最漂亮的衣服,又去金店买最华丽的首饰。后来还要拉着女子去大华池沐浴,却被女子拒绝。

    梁朝女子是否婚配,从服饰上就能看得出来。欧阳镜问女子丈夫是何许人也,是当官儿的老爷,还是租地的少爷?当欧阳镜听说女子丈夫是西街卖豆腐的胡三时,恨得牙根痒痒。

    即便是现在提起胡三,欧阳镜还破口大骂,那一个粗癞癞的男子,怎配得上这般漂亮的娘子。后来欧阳镜通过种种手段,终于还是与那漂亮娘子搞上了。可有一天东窗事发,被胡三拎着棍棒堵在家中。

    夺妻之恨有何好说的,胡三抡起棍棒就打,欧阳镜赤膊反击。就在二人打得焦灼时,那漂亮娘子拎起腌菜的陶罐,一下子砸在胡三的后脑。只听嘭的一声,胡三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见胡三并没有流血,欧阳镜以为这人没什么大事,于是提着裤子跑了。

    可第二天的时候,娘子来告诉欧阳镜,昏迷不醒的胡三被她倒栽葱塞进水缸里淹死了。

    苏御啧舌问:“后来那女子哪去了?”

    欧阳镜道:“你也认识,就是现在家里五房。”

    苏御瞪眼:“马小璐?”

    欧阳镜点头:“对,就是她。”

    “我的天。”苏御挠了挠头:“这么恶毒的婆娘你也敢留在家里?就不怕她哪天给你端来一壶毒酒?”

    “唉,别提了。”欧阳镜突然悲苦起来:“自从我摊上那事儿,就管不住她了。其实我都知道,她现在又有了新相好的。我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不与她计较罢了。”

    苏御捏了捏手指:“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欧阳镜道:“胡三的二哥发现问题,去官府告状,我花了不少钱买通府尹大人,后来给胡二定了个诬告之罪。现在还在凉州充军呢。我早已听说,皇后娘娘允许流配犯告状,我想那胡二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苏御咬了咬牙:“活该!你们这种人活剐也不亏。”

    欧阳镜蔫头耷脑不吭声。

    “这埋汰事你找我干什么?”苏御一挥袖子:“我不管!”

    “唉?劲锋,你别不管啊!”欧阳镜站起身:“甭管我对别人如何,可我对你咋样?当初你家穷得到处借钱,是谁接济你?你大妹妹二妹妹出嫁,嫁妆都拿不起,是谁帮衬?你去你大妹夫二妹夫家里看看,最好的家私还都是我欧阳镜送的呢!”

    苏御冷着脸。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欧阳镜特别容易激动,突然大哭起来:“哎呀,没法活啦!劲锋啊,这次你得帮我啊。皇后娘娘太他吗厉害了,说砍人就砍人呐。我去找那些当官的帮忙,他们都说自身难保,还哪有心思管我的事啊。劲锋啊,你也知道,现在哥哥我是个净人,那缺德事儿我肯定是再也干不成了。你得给我想办法熬过这一关呐!”

    苏御翘起二郎腿:“你先送礼,再跟我扯赌场的事,又说要加入太子党,最后才给我讲冤案。七弯八拐,绕来绕去。先前你跟我说‘要找点刺激的事’做才能让你活得有意思。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糊弄我呢?你身上恐怕不止这一个冤案吧?你要加入太子党,不是要找刺激,而是要保命。对不对?”

    “劲锋!你想多了。”欧阳镜不哭了,保证地道:“缺德事我没少干,可关乎人命的只有这一个。”

    ——

    如今要联系皇后,有五个渠道。每月十五陪着皇后收集冤案。那是距离皇后最近的时候,可每次接触时间都很短。毕竟大天广众之下,耳目众多,说话不方便。

    第二个渠道是张密,第三个渠道是写奏折,但那样做都需要经过太监传递,尤其是犁万堂,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第四个渠道是通过曹玉钗传话,可现在曹玉钗大着肚子,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总往皇宫里跑。

    “通过曹小宝传话,是目前最可靠的渠道。可是我也不能总跑到宫门口找人,太频繁也容易出问题。”苏御坐在椅子里,把玩手中玉兔:“要不,让童玉帮我?”

    ——

    ——

    月高星稀,屋里闷热,让人难以入睡。

    长秋宫花园,皇后娘娘半躺在逍遥椅里,手里把玩着玉兔。

    忽而明眸一闪:“小宝,你与那童玉相熟否?”

    “童玉…?”曹小宝眨眨眼:“娘娘说的可是那长安郡马身边人?小宝刚进来不久,童玉就出宫了,没什么交情的。”

    曹皇后把玉兔挂在腰间,在曹小宝搀扶下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道:“我让你修炼内功,你竟偷懒。如今也不知练到第几层了。”

    曹小宝嬉笑道:“娘娘委屈奴才了,小奴哪敢不听娘娘的话,每日发奋修炼,如今已登上七层。”

    曹玉簪秀眉一挑:“当真如此?”

    “哪敢骗娘娘哩。”曹小宝乖巧道。

    曹玉簪一笑道:“果然还是叔叔独具慧眼。玉钗身边的那个,就是她自己选的,中看不中用。”

    曹小宝笑嘻嘻跟着,不敢乱说话。

    曹玉簪来到假山附近,有微风拂过,感觉一爽,便又要坐到石椅上,曹小宝小跑着去拿棉垫,来去如风。

    曹玉簪玩笑口气道:“奇怪,同样的功法,为何太监修炼要比那些强壮男子练起来更厉害呢。这我还真有些搞不懂呢。”

    曹小宝道:“这就好比走路,他们要躲着走,而我们却能抄近路。照比女子,我们还少了泄气之门。所以与正常人比,我们都有着独到优势。”

    曹玉簪一笑道:“我听叔叔说你有一个哥哥武功不凡,可我经常看那些书报,却从来未见过姓曹的高手。”

    曹小宝一愣神,低头认罪的样子道:“还以为曹家老爷早就告诉过娘娘,所以小奴才没多嘴提起。”

    “那么,他是谁?”

    “剑客谱第一名,卿吹雪。”

第二四二章 童玺儿

    曹小宝说,卿吹雪的本名叫曹中宝。

    皇后娘娘觉得有趣,揶揄问他,那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哥,名叫曹大宝?

    曹小宝嬉笑说,曹大宝其实是二哥,大哥名叫曹巨宝。

    闻言,长秋宫花园里传来皇后娘娘的清脆笑声。

    虽然曹玉簪还笑得出来,其实她的烦心事多着呢。整日面对堆积如山的朝政文书,还要惩治那些制造冤案的恶人,乘势清除贪官污吏罢黜庸官,安排太子党入仕。趁和平,发展国力,震慑外国。私下里还要稳固太子党,拉拢门阀势力。

    如今曹娘娘面临的两道难题,一个是缺乏能人帮忙,另一个是缺乏运转太子党的资金。

    反观亲王党,以庚亲王府为中心,每日来往幕僚不下百人。赵准有财阀暗中支持,他本人也有几大产业支撑。反观太子党,缺乏这样的核心力量。而调用国库资金运转太子党,显然是下策,曹玉簪不打算那样去做。

    曹玉簪一直在等有财阀冒出来帮她,可至今为止也没人来找。本以为叔叔曹圣会是自己的坚实后盾,如果曹圣能出面的话,很多事都迎刃而解。以曹将军府为核心运转太子党,是曹玉簪的最初计划。可现在曹圣闭门谢客,把太子党拒之门外,这可如何是好?

    ——

    ——

    六月下旬,天气燠热。

    长安郡主闷在家里,大搞手工布艺。也不知这位郡主是怎么想的,最近爱上缝制衣衫,还都是男子的衣衫。可郡主精于财政,却不善裁缝,浪费上好的布料,毁了一件又一件。害得王珣东丢一件,西丢一件,丢得好远,生怕被人看到,笑话郡主手拙。

    “嘻,这一件看起来不错。”

    经过几日忙碌,唐灵儿终于做了一件看起来还算规整的袍子,搭在自己肩上看了看。

    王珣冷眼,不敢恭维。

    长眉郡主阔目一转,觉得还是不太满意,拿去送人八成要被人嫌弃。

    “算了,包起来。”唐灵儿把衣服递给王珣。

    王珣纳闷,如若是送郡马,还包它干什么?

    虽然王珣没问出口,可唐灵儿还是看出她的心思,于是道:“送哥哥去。”

    王珣大无语。

    大户人家女子,都打小儿学习女红。可那时唐灵儿整日攻读权谋之术,哪有时间练习小艺,便一直没正经学过。十二岁时,看别的姐妹缝制精巧物件送人,唐灵儿看着眼热。于是私下里也学着别人制作手工。

    可做完之后,自己也看出来丑,生怕别人嫌弃,就只送哥哥唐振。唐振唐灵儿是同父同母的两兄妹,相差十一岁。长夏公主死得早,唐振对妹妹格外疼爱,送来再丑的东西也是笑纳。结果攒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手工艺品在箱子里。

    当初唐振娶妻樊氏,樊氏夫人来到唐振屋里,看到那些怪东西,惊呼“蛊物”,这事儿至今为止还是唐府里的一大笑话。少女心受到了沉重打击,从那以后唐灵儿再不制作手工。

    几年过去,送给苏御的那个锦囊,可谓是破天荒的事了。

    如今面对这件袍子,王珣好是为难,心想,国公爷要是穿这套衣服出门,非把樊氏气爆炸不可。

    “小姐,这衣服是按照姑爷身量做的。送国公爷,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俩身量本来就差不多。”

    “哎呦,小姐。差半点也是不好看的。咱做衣衫,最看肩膀,常言道左右不过半指。可小姐做的这件……”

    “你甭管,我先让哥哥穿上看看,我又没说让他穿出去。你快收起来吧。”

    “哦…”

    ——

    国公府。

    唐振刚一回来,书房大厅就坐满了人。大家手里捏着号码牌找座位坐下,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排起长龙。提起这事,大家夸赞恬静聪慧。可恬静并不贪功,只道这是苏御的主意。可大家继续夸赞恬静,只道主意是主意,执行是执行,各有功劳。

    面对唐府这些老油条,锦衣婢恬静早就习惯了。与他们谈笑风生。要说这恬静可是个会说话的,每日来书房办事的这群人,他们要办什么事,八成她都知道。

    但总有那么两成机密,是她不知道的。唐振也不会让她知道。

    此时苏御正坐在书房,与唐振商讨大事。当唐振听说曹皇后送来橄榄枝的时候,面露喜色。唐振并不关心谁当皇帝,但他对潼关以西的税收还是十分看重。可他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现在双方都来找我,而开出几乎相同的条件。呵,这样说来,无论谁当上皇帝,这笔好处我们是拿定了。”

    苏御考虑过这种情况。不过曹玉簪此举不算太迟,最起码唐振现在还没表态要支持亲王党。在这个节骨眼,曹玉簪能联络上唐振,让他再一次陷入选择当中,算是一次挽回。否则曹玉簪再耽误下去,唐振可就奔着亲王党发力了。

    唐振心情很好,还对苏御说,前两日他在寿安造纸厂“广袤”的竹林中,安排了五百名精壮。此后就让这五百人给你们伐竹。对此苏御倍感压力,可又说不出什么来。

    这时唐灵儿来了,身后王珣双手端着一个布包,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主奴二人见苏御也在,便躲到了书房里屋去,神秘兮兮的,连唐振也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还扭头看了看。

    唐灵儿来哥哥书房,就跟走自己家一样,别人是报门,她是敲敲门就进来了。

    唐振扭头问道:“灵儿,找我何事?”

    唐灵儿道:“不急,一会儿再说吧。”

    唐振低声对苏御道:“继续深入太子党,你就告诉曹玉簪,说我会在关键时刻帮她。”

    苏御低声道:“明白。”

    离开国公府,苏御也不知道唐灵儿要干什么,看王珣抱着布包,莫不是要送什么东西给唐振吧。

    在回郡主府的路上,苏御给小嬛钱,让她去买甜冰,留下童玉扇扇子。

    小嬛走远,苏御伸手压住扇子,和声道:“童玉,你可有家人?”

    童玉不明所以,道:“有的。”

    “家里几口人,在何处?”

    “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嫂子,一个妹妹,都住在郊南山区。”

    苏御转过身来:“你多久没回家看看他们了?”

    “哎呦,那可有时候了。以前在宫里当差,哪让省亲呢。即便是出了宫,也得留在皇城以内。走不出皇城半步。”

    “你想他们吗?”

    “怎么不想……”一语既出,童玉泪珠滑落,哽咽难言。

    苏御笑了笑:“明日就让你去见见他们。”

    童玉心中感激自不必说,对于一名太监来说,能衣锦还乡探望一番,是最美的事。童玉只以为苏御派车送他,却没想到郡马爷竟然亲自出行。还给童玉置办许多礼物,大大小小各色礼物加在一起,竟花了二十万之多。

    童玉哭了一路。

    来到南郊山区小村庄,村里人蜂拥而来,围着童家篱笆墙翘首探望。望见大城郡马锦衣华服相貌堂堂,惊呼天仙一样的俊人。别说郡马爷,且看郡马的丫鬟,都是绫罗绸缎白嫩玉人。不说这人,再看郡马爷的马车,那般豪华。再看那高头大白马,昂首阔步,马生龙相,蹬踏嘶鸣震耳欲聋。

    见到童玉妹妹,才十二岁,大头小身,干巴巴精瘦一条儿,严重营养不良。可小姑娘一双大眼却晶莹剔透,能说会道,乖巧可爱。

    苏御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童玺。大家都喊我小辙,叫我童玺儿。”

    “可识字吗?”

    “爹爹教我,十岁时就会千字。”

    童玉的母亲是个肺痨子,干不了重活。父亲上过几年书,在村子里当过教书匠,可抗战十年,大家吃饭都成问题,还哪有心思让孩子去念书。而有钱人家只请教书先生,又看不上他这秀才都考不上的人。故而童家穷困潦倒。现在全靠大儿子儿媳给地主家打长短过活,生活十分不易。

    喊来亭长,苏御给童家买了三大亩地和半面桑树山,花了二百余万。童家老小感动得涕泪横流。

    离开童家时,车上的礼物全部搬空,可座位上却多了一人。从此童玺成了大城郡马的丫鬟。苏御也没要她的卖身契,只道喜欢便留下,不喜欢就离开,不耽误姑娘自寻高处云云。乡临听闻,好不羡慕。

    为了防止小人眼红侵害,还给童家留了些钱,让他家办大席请客,以消小人之怨。

    回到郡主府已是深夜,趁四下无人,童玉跪在苏御面前:“郡马爷大恩,童玉无以为报。童玉不傻,知道郡马爷必有大事安排。之前童玉也曾想为郡马爷效力,可担心郡马爷信不过童玉。如今妹妹在郡马爷身边,童玉反而大胆求事,万难不敢背叛。”

    苏御点点头:“童玉懂事。不过你放心,即便出了事,我也不会对你家人下狠手的。只希望你把害处降到最小,就算是对得起我了。”

第二四三章 黑桃J

    一早起来,唐灵儿就听下人们说,郡马爷昨天很晚才回来,还买了一个干巴巴的小丫鬟。那小丫鬟瘦得像小鸡崽似的,估计什么活儿也不能干,搞不好还是个累赘。

    郡主府添丁进口,怎么着也要跟郡主说一声。可早饭过去,也不见有人上来。如果换做旁人这般磨磨蹭蹭的,长安郡主早就火了。可面对苏御,唐灵儿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发不起来。

    毕竟苏御不是唐旦,说打一顿就可以打一顿的顽劣小子。虽然苏御只比唐旦大一岁,还都是二世祖,可这二人心智上的差距,让他们看起来好像是两代人。只是这苏御忽而成熟老练,又忽而跳脱滑稽。有些让唐灵儿拿捏不准这人到底应该如何定义才好。

    后来唐灵儿让王珣下去看看,王珣穿过大厅,从东北角小门穿过,正见到小嬛在教那小丫鬟学规矩。小嬛说,正打算带她去见郡主,先教会她怎么磕头,怎么说话,来一个临阵磨枪。

    王珣看了看童玺,觉得这孩子瘦得像骷髅。听说是童玉的妹妹,王珣也没说什么,便上楼与唐灵儿说了。唐灵儿对这等事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也没打算浪费时间等着见一名丫鬟,便下楼坐车走了。

    童玺来到郡主府的第一天,就感觉自己来到天堂。虽然这里规矩很多,好像每个人都能管到自己。可在少女的心中,天上的神仙也应该是这样的。自己慢慢熬,等自己长大也能成为神仙,也能管到新来的人。

    小姑娘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房子,更没想到自己还能住进去。虽然她现在挤在下人的屋里,可她一点也不觉得挤,而且还觉得那里非常干净。担心自己弄脏了东西,她哪里都不敢碰。恨不得走路都要踩着别人的脚印。

    早晨跟着郡马爷一起吃饭,感觉这一顿饭比以前一天吃得还多。心里默默念叨,郡主府里的饭菜真好吃。后来跟小嬛学规矩,学了大约半个时辰,小嬛就说一次别学太多,省得你记不住。可小姑娘却觉得并不是很多。

    后来大人们都去忙碌,她自己被丢在一旁。觉得无处可去,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后面的花园。少女双手托着腮,看着这个美好的世界,忽而甜甜一笑,一双大眼星辰一般清澈。

    忽而又惆怅起来,她有些搞不懂,为什么郡马爷不是跟郡主住在一个屋里。可她却不敢乱问,因为童玉提醒过她,在这里不许乱说话。该你知道的,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知道了就是罪过。

    童玺觉得,整个郡主府里哥哥童玉才是最严厉的那个。这里真的会像哥哥说得那样吗,事情知道得多,还能成为罪过?

    一只小狸花猫从月门后面走了出来,它盯着少女看,一只前爪保持着要落地还没落的姿势。少女冲着狸花猫招了招手。小猫歪了一下头,善解人意地走了过来。被少女捧入怀中。

    这时一名老者背着手走了过来。虽然老者上了些年纪,可他的身子骨很好,在少女家农村,这样身材的人被称为大骨架。童玺发现这名老者的眼睛特别亮,亮得让人感觉心慌。他似乎故意隐藏着锐气,没有把眼睛完全睁开,故而才显得有些慈祥。

    小姑娘连忙站起身,给老者行礼,不知称呼什么好,就叫了一声“爷爷”。

    老者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后来才知道,这老者其实也是郡马爷的下人,姓黄,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叫黄橙橙。黄橙橙说,他是郡马爷从华州府里带过来的。郡马爷从小儿就离不开他照顾。缺了他,郡马爷会日思夜想,吃不下饭。

    小姑娘好崇拜老黄,觉得做奴才做成他这样,算是很有成就了。

    “黄爷爷,这里的生活真好。东西好,人也好。什么都好。”

    老黄笑了笑,似有深意地说:“只要条件足够,人人都可以是坏人。换一个完全不同的条件,又可能人人都是好人。小姑娘,一定要擦亮眼睛呦。比如你黄爷爷我,就是一个顶坏的人。你现在是不是看不出来呀?”

    童玺摇了摇头说:“我觉得只要我自己是好人,我身边的人就不会太坏。他们坏,我也好生对他们,他们也会对我好。”

    老黄呲牙笑了笑,刚要说什么,这时苏御从厢院月门走了过来,看到老黄就问:“早晨小嬛找你吃饭,听说你不在屋里,你跑哪去了?”

    老黄连忙道:“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老吕那个死鬼跟我要钱。如果我不给,他就要把我带走。我害怕啊,所以一大早就去清风观给他烧纸去了。”

    苏御半信半疑,眯了眯眼睛。不过也没深究什么,只是丢给老黄一些钱,让他去饭堂自己吃。

    老黄屁颠屁颠走了,苏御又掏出一些钱丢给童玉,让童玉带着妹妹去吉祥小街买套衣服。特意叮嘱去“少一根手指”的孙裁缝那里照顾生意。记得买好一点的,全身上下都换,包括鞋子。如果钱不够,回头再来找我要。

    一听这话,可把小姑娘乐坏了,可她还不敢大声笑出来,只是站在那里晃着大脑袋,用极崇拜的目光看着眼前人。

    ——

    随后苏御便留在家里,看起了书报。

    “郡马爷,门外有一个名叫韩韦的求见。”

    “让他进来吧。”

    不久后韩韦乐颠颠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一名小厮。他让小厮站在月门外面,不许进第二进院子。因为小厮是贱民,不能随便出入郡主贵地。

    在苏御看来,那韩韦越看越像黑桃J,除了他那标志性的卷毛胡子,他的眼神看起来也贼溜溜的。这种眼神不知道是在什么环境下养成的,又或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总之这种人长着一张典型的小人脸。

    二人见面,唱了个“喏”,便在园中小亭坐下,小嬛送来茶水。

    韩韦单刀直入地道:“咱家王爷说了,可以让给你们五百亩竹林。王爷还说,上次谈的时候,因为价格没谈拢,感觉四公子好像不大高兴呐。今日王爷特意对我说,这次让你们开价。不过在谈事之前,还是希望郡马爷把四公子也喊过来。毕竟是三家的事,只有我们两家谈,好像不大合适的。”

    苏御笑了笑:“这就对了嘛,大家都很忙,谈事情就应该坦诚一些,直接聊重点。既然王驾千岁让步,咱们也不好再为难韩学士。这样,不必在这里谈,我现在派人去邀请四哥,咱们去醉仙楼。”

    醉仙楼顶楼里欢声笑语,大家吃吃喝喝,听着曲儿,看着舞儿,可就是不谈生意上的事。

    终于韩韦憋不住了,把赵准开出的条件又说了一遍,这时唐宽道:“五百亩太少了,我看不值得一谈。请韩学士回去与王爷说,我们有意将三千八百亩竹林都买下来。如果他愿意卖,咱们马上就开工。”

    闻言,韩韦脸色一沉。

    苏御道:“如今洛阳纸价被造纸商会控得牢牢的。按照同样规模的寿安造纸厂收益来看,王爷每日损失都是几十万。还请韩学士回去与千岁摆明厉害,好生劝说。至于你刚才提出的条件,我们依然难以接受。

    甚至觉得差距太大,而失去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今日之所以邀请韩学士来醉仙楼,并不是为了更好地谈,而是觉得韩学士多次造访,我们却一直没好生招待。既然已经谈到失去兴趣的地步,看来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故而把握现在,与韩学士畅饮一杯。”

    韩韦刚要说话,又被苏御摆手压下,并说道:“如果韩学士不能以四哥提出的条件为基础,那么下次韩学士就不要来了。”

第二四四章 诬作

    这两天来,唐府里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听说二老爷唐宁对林隼很不满,已经放出一些话来,可至今为止唐振也没对林隼做出什么惩罚。真搞不懂唐振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这算是摊牌了,想把二老爷给活活气死?

    除了唐振与唐宁以外,前一阵几乎销声匿迹的唐秋又变得活跃起来,据说与那位米商打了起来。因为那米商有了新欢,不理她这旧爱了。唐秋岂能容忍,带着家奴去与那新欢女子打架,只说那女子勾引米商。

    哪知那女子也不是好惹的。寡妇人家奴才多,双方二十几个人在大街上大打出手。万万没想到,唐秋竟然没打过那女子,被打得头发蓬乱抱头鼠窜。据说当时在大街上看热闹的人很多,众人起哄,唐秋觉得丢尽脸面。

    回到家里,唐秋去找剑客米擎,米擎没把这事告诉唐宁,便带着二十剑客冲去那女子家里。却发现那女子已经逃走。如今唐秋肚子里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又去找那米商。结果那米商却不理唐秋。

    唐秋又纠集家奴,要去砸米商的店铺。声称还要把米商给废了。可她觉得家奴战斗力不强,所以再一次去找米擎。可米擎却说,已经瞒着二老爷帮过你一次,怎好再去呢。如今二老爷正火大,还是别给他添乱才好。

    随后唐秋到处找人,声称要去报仇。这事儿苏御可不打算去管,可没想到的是,唐秋竟然主动早上们来。

    唐秋说,我知道侄女婿是红黑神教里说话算的,这忙别人不帮你必须帮。姑姑我让人给甩了,还让人给揍了,心中这口恶气出不来,你去找几个杀手,把那姓方的**给我剁下来,我要用来泡酒喝!

    面对唐秋,苏御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后来还是借助唐灵儿之力,把唐秋劝走。本以为劝走就完事,却不曾想今日唐秋再次找来。就在童玺抱着小猫刚出去的时候,唐秋就闯了进来,坐到苏御屋里不走。

    哭喊着让苏御帮忙,否则她今天就死在这里。

    “把那姓方的地址给我吧。”

    苏御无奈地说:“剁掉他一根手指就好了,没必要下手那么狠。如今曹皇后管得严,京兆府换了一大批官员,照比以前办案力度更大。这些杀手门派也不得不收敛一点。假如按照姑姑说的,把那**切了,他非玩命告状不可。到时候大动干戈,神教也吃不消。”

    “我不管,总之你要给我出气!”

    说话间,唐秋写给苏御两个地址。还问苏御,到底什么时候办事,她好提前去等着,看那倒霉鬼要死要活的相。还说,姓方的可以留条命,但那女的必须活捉,交到她手里处置。

    ——

    苏御想了想,觉得这事不能蛮干。于是他带着童玉小嬛来到米商家里。可当他来到那条巷子时,却看见一大群人围在米商家门口,还有公差身影晃动。过去打听得知,那姓方的已经身首异处,据家里人交代,是一名黑衣蒙面人闯进家中,二话不说就是一刀。

    再打听衙役,现在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只是在杀手身上掉下来一张图画,上面有两尊怪模怪样的神像。给大家来辨认,大家都说不认识。衙役正打算拿回去,交给县太爷处理。

    苏御凭借金吾卫金鸡都尉身份要来那张画像,观之一惊,画像上所画竟然是红黑神。

    衙役站在苏御身旁,打量着大城郡马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和颇显高贵的从二品附爵腰牌。

    苏御想了想,问道:“你是哪个衙门的?”

    衙役道:“永康县衙役。”

    “这案子我们金吾卫收了,你们可以走了。”

    “呃…,苏郡马,那手续呢?”

    “放心。”苏御把银鱼袋交到衙役手中:“以此为质押交给你们老爷,到时候我拿手续去换。”

    “哦…”

    无品秩的衙役,吃的并非是俸禄皇粮,他们只是给县太爷打工的。赶上这衙役没见过大世面,竟不知这银鱼袋到底是何物。在他看来,这东西只是做工精巧,而且还裱着银线,袋子下面还坠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红宝石。估计是个值钱玩意儿,郡马爷不会因此赖账。

    随后衙役带着银鱼袋回到南附郭县衙门。

    这衙役还是县太爷的外甥,并不像其他衙役那般惧怕县太爷,只是把银鱼袋大大咧咧往桌子上一丢。还嬉笑道,那苏郡马以金吾卫都尉身份,把这没头案接走,省得咱们费心了。嘿嘿。

    “我的天老爷,你把什么给带回来了?”

    县太爷盯着银鱼袋愣了半天,猛地抓起来看了看,扭回头瞪视:

    “你个混蛋!什么东西你都敢接?此乃御赐之物,你收来干什么?当质押吗?郡马爷既然已经说话,你要个字条不就行了?你可知道,如果你把这物弄丢了,是多大罪过?别说弄丢,就是弄脏了也不行!玷污圣物!”

    县太爷用精美小盒把银鱼袋装好,亲自抱着,奔向案发现场。

    此时苏御已经把金吾卫引来,还准备了另外一张图画。这次是苏御自己画的,也是两尊神像,但却是两个简笔门神。画工不算很好,看起来更像小孩涂鸦。把金吾卫一干人等看得是稀里糊涂。不过还是把画收起,记录在案,并把那画带走了。

    金吾卫临走,留下一纸文书,其实也就是简单几个字,外加公章。在金吾卫眼里,附郭县令实在是不值一提,就是不给他们文书,他们也没辙。毕竟这是上差替他们办案,他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否则这案子落到他们手里,也是个麻烦。

    苏御正打算用这文书去换银鱼袋,只见那县令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与那县令寒暄一番,才知道其人还是西门家族的远亲女婿,互相说了几句好话,便算交代。随后苏御直奔红黑寺,召开大会研究这画像。

    梅红衫问:“要不要把宣教坊附近的兄弟叫来,问问这是不是我们的人干的?”

    苏御摆了摆手:“我看不必。这就是有人故意栽赃。这人利用死者与唐秋的矛盾,再利用唐秋与我的关系,最后利用我和神教的关系,让这件事看起来逻辑合理。如果这张图落在办案之人手里,那我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梅红衫道:“设计者首先要知道唐秋和死者的矛盾。那么这个人会在哪,在唐秋身边?又或者……。上次听苏堂说起过,在福善坊天龙寺里曾经碰见过唐秋。唐秋与夜无良的人关系不简单。如今她被死者甩了,还与那女人斗殴被打,这件事她不去找袁昆,却来找苏堂。难道只是想靠亲戚关系白使唤人吗?”

    苏御闷闷地想了一会:“你的意思是说夜无良害我们?可他们为何突然用这损招呢,大家都在洛阳城里混,难道不怕我们用同样手段报复?”

    梅红衫回答不上来。

    “是赵裕隆的授意……?可是他这样做也太意气用事了吧……”苏御捻了撵手指:“难不成,是他们夜无良要离开洛阳城……”

    苏御站起身:“算了,先不考虑那么多。我应该去找官面人先做个备案。不过这人我可不能随便找。要找就找个大官儿。还有,你通知神教好手,盯着点夜无良的人。看看是不是他们在搞鬼。如果因此引发争斗,告诉兄弟们别手软。反正已经有人开始用行动来诬我们,干脆下手狠一点。到时候一并算作对手诬作也就是了。”

第二四五章 一战到底

    “赵崇说的那些你怎么看?”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赵家的那点事。其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下朝以后,唐振邀请孟丹青到清化坊一坐,他们并没去什么豪华馆所,只是在清化坊大门口的迎客楼上,一壶清茶便把国之大事聊得深可见骨。

    锦衣婢恬静在为两位国公爷烧茶,而爷们说的话也都不避着她。

    唐振与孟丹青既是对手,也是朋友。他们的友谊,是在那次漠北之战时留下的。漠北一战,十三岁天赐皇帝在牧王的力挺下,带着部队突然向北。这是一场完全不在计划内的战争。

    当时陈太后让刚刚登基的天赐皇帝,带着唐振、孟丹青、西门真森和四万精骑兵赶往敦煌,本意是想让牧王交出兵权。结果没想到的是,匈戾大单于阿兰朵突然联合东胡人进攻交河城。

    这一战如果打,便能保住河西走廊,并震慑西域诸小国。可如果不打,梁朝威风扫地,河西走廊从此落入胡人之手。牧王带领三万官兵和十万百姓抵抗阿兰朵匪众。把手下大将公孙雄和一万骑兵让给天赐皇帝,让他带领五万骑兵向北进发,打东胡人一个措手不及。

    消息传到京城,朝野大哗。陈太后、唐琼、孟仁、西门豪不但未能夺走牧王兵权,反而被牧王反牵一招。这才有金刀将孔拓七十挂帅出征的一幕。

    十三岁的天赐帝人小心大,带领唐振、孟丹青、西门真森、张云龙、公孙雄一路向北。与东胡王正面遭遇,一场大混战,东胡王退守虎狼山等待援军。梁军猛攻不弃,双方打得焦灼。

    这时老将军孔拓偷袭敌援得手,再闯东胡王帐,东胡人溃败一泻千里。而梁军一路追杀,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直奔狼居胥山而去。

    那一战涌现出一大批名将,也是后来抗胡战争的主力。没有这一批能征善战的人,梁朝不可能顶得住三胡的集体南下。

    “你那边也应该接到消息了吧,怎么样,两方面开出的条件还算满意?”唐振看起来有些悠闲。

    孟丹青并不喝茶,只是在把玩手里的茶杯,可唐振还是挥了挥手,示意恬静换茶。

    恬静几乎是跪在孟丹青面前,低着头,用托盘将茶杯高高举起。

    “赵准开出的条件更诱人一些。”孟丹青接过茶杯:“皇后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开出的条件也带着一股小家子气。不过我倒是觉得曹玉簪办事比赵准更有尺度。而那个赵准完全是背水一战的架势。他是抱着拼一把的态度在往上冲,而皇后却是在守擂。所以赵准什么都豁得出去,我甚至觉得再逼他一下,他能允给我半个道府来。”

    “你想帮谁?”

    “我?……那你呢?”

    “我答应过赵崇,捞点钱可以,别插手这件事。”

    孟丹青用指尖在茶碗口上划来划去:“曹玉簪。”

    唐振笑了笑:“你一直主张废除‘人头税’,改为‘摊丁入亩’。还主张修改现行的户籍制度,废除贱民制、族兵制、世兵制,还想让士族纳税。可无论是陈太后还是天赐帝,他们都不同意你这样做,莫非你觉得曹玉簪会同意?”

    “她已经同意了。”孟丹青脸上泛起喜色:“不仅仅是修改兵役徭役,还有其他行业也是如此。太束缚百姓,不利于梁朝发展。爹是干什么的,儿子就必须干什么,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不行。现在全国各地都效仿洛阳,一个或者几个大家族控制一个城市。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不用外国来打我们,我们自己就会乱套。而且大家族控制着大部分资源,可他们却不用纳税,反而是让那群穷人纳税。所以梁朝越来越穷,而士绅越来越富。而且……”

    唐振不止一次提到过,孟丹青有治国之心。平时孟丹青的话很少,可一旦提起他的理想,又变得滔滔不绝。有的话他不愿意跟身边的人说,反而愿意与对手门阀的老大说。这事儿传到市井,恐怕没几个人会信。

    大家都知道孟家与唐家不和,两家在各个领域的竞争都非常激烈。甚至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但无论家族竞争多么激烈,好像都不影响这两个人。他们是一对知己,可又是不折不扣的全方面对手。

    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的时候,只谈政事,其它的一句也不谈。哪怕是唐宽又跑去造纸协会掀桌子,与孟思勋大打出手。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压根没发生过一样。而那场斗殴打死了三个人。

    ——

    唐灵儿安排十二公子唐典接替四公子唐宽去造纸商会接洽事务,可最近十二公子因为与韩浩的事闹得大病一场,据说差点就死过去了。这种情况下只能让四哥唐宽去顶一阵。

    结果在这儿节骨眼上,孟思勋又提出新的要求。因为他觉得造纸行业唐家一家独大,而现在的造纸商会好像只是在为唐家服务。所以要求唐家让出最少三成的利润均摊给大家。又或者控制寿安造纸厂的出货量。保证商会其他成员也有钱赚。

    唐宽却说,其实唐家的寿安造纸厂出货量只占整个洛阳市场的五分之一,根本就没出现所谓一家独大的情况。而你们孟家、钱家的造纸厂也很大,你们两家的造纸份额加在一起,相当于整个造纸行业的三分之一。为什么不控制你们,只控制我们唐家?

    孟思勋说,那就三家一起控。但是按照市场份额,谁的销售量最大,谁控制的最多。

    这句话之后唐宽就把桌子给掀了。

    桌子正好拍在孟思勋的脑袋上,把孟思勋砸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起不来。因此双方恶奴大打出手。打得那叫一个惨烈。还是西门氏等财阀带着家奴冲过来,给双方化解矛盾。

    可这依然闹出了三条人命,孟家死了俩,唐家死了一个,双方伤了一大群。

    听到消息,苏御和唐灵儿去四公子府探望唐宽。

    虽然四哥脑袋上缠着纱布,不过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就是脾气有些不太好。他似乎觉得没把孟思勋打死,心中有一口气出不来。唐氏四公子的脾气真的是有些恐怖,难怪当初唐琼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入神策军序列。如果让他掌兵,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知子莫若父,还是老爷子唐琼更懂唐宽。

    面对四哥,唐灵儿没有一句责备,甚至连抱怨都没有。只是关心四哥身体。至于那位战死的剑客,唐灵儿已经走公账给安排了后世。还有那群伤者,也都养在唐府医馆。

    见唐灵儿不说正经事,苏御给李响递了个眼色。

    李响清了清嗓子道:“经此一战,孟思勋一定会联合其他家族排挤唐家。从此不再是商会一员。咱们应该提前想好对策。”

    唐灵儿道:“如果唐家此时撤出,刚刚创立的垄断形势就土崩瓦解,还必然引起一场造纸行业的混战。到时候我们唐家的损失也很大。不如由我出面,再与孟思勋谈一次。”

    “不谈!”唐宽从床上跳下来,振臂道:“妹婿能用竹子造纸,而且是上品纸。现在整个大梁朝也没人能办到。就凭这个,跟他们干!而且要一干到底!”

第二四六章 全面战争

    唐灵儿不像唐宽那么冲动,在四公子府的时候唐灵儿只是安慰唐宽,叮嘱他多休息。随后就与苏御离开,可这时唐宽却追到门口,一再要求唐灵儿与孟家干到底。咱们唐家不能一让再让,人家看你好欺负,就会欺负死你。唐家的脸面就丢尽了。云云。

    无论唐宽如何怂恿,可唐灵儿依然不打算开战。派人去与孟家联系,可现在的情况是,孟思勋不打算与唐灵儿见面。而且正在积极运作,要把唐家踢出商会。除此之外,孟思勋还在棉纺商会、漕运商会、粮米商会等行业里兴风作浪,要把唐家和唐家的附庸势力都赶出去。

    种种迹象已经表现出全面决战的苗头,山雨欲来风满楼,让唐灵儿愁眉不展。如今唐家的经济形势刚刚好转,还在计划着如何还债的事。唐灵儿手中可没有那么多钱去与孟家死磕。作为清化坊财务大总管,不想再让唐家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连续派了两拨人去孟家,人家都不给开门。而且孟家人态度蛮横,我派去的那些人几乎都是被他们骂回来的。”唐灵儿闷闷地说:“如果实在不行,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才好。我想孟思勋不会连我也拒之门外。”

    王珣正在给唐灵儿梳头,这时丫鬟把饭菜端上来,见郡主还在梳头,便只把苏御的饭菜端上饭几。

    苏御也不客气,坐在席上细嚼慢咽。忽而说一句:“如果真的全面开战,漕运和粮米是头等大事。可我觉得咱们也不必太慌张。如今西北地区正在恢复,神策军不需要我们帮忙就能吃得饱。我们现在只需要解决清化坊的吃饭问题。

    洛阳城的米商足够多,只要我们有买米的钱,就不怕买不到粮食。毕竟孟思勋控制不过来那么多米商。就算被他控制,我们也可以去附近城市买,咱们自己运回来也就是了。他孟思勋总不至于在半路上扮劫匪抢粮。

    而漕运就更不必担心,孔硕的商船码头已经开始营业。到时候我们多关照一下也就是了。孔硕自己也有人看着码头。别忘了这家伙以前是干什么的。孟思勋想找人去捣乱也没那么容易。

    除非他动用丞相骑卫,可我觉得孟相是不会同意的。毕竟唐家也有大司马卫队。因为商务事,总不至于闹到两位国公爷刀兵相见的地步。”

    苏御晃了晃拳头:“两家拳头都很硬,这才是较量的前提。”

    唐灵儿瞥了苏御一眼,没说话。

    苏御继续道:“孟思勋要想与唐家全面开战,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每在一个行业里,各大财阀都有利益牵扯。损失太大,西门氏、樊氏、钱氏、韩氏没那么轻易妥协。不过造纸行业闹成今天这个地步,这场局部战争看来是在所难免。

    我想其他财阀也看清了形势,知道现在怎么劝孟思勋都无济于事,于是他们做好了一战的准备。他们要站队,当然要选择实力更强的商会。否则现在孟思勋也不会这么硬气。

    我倒是觉得,这一战应该打。如今孟氏掌握的话语权太大,唐家应该适当争一争。不能让孟家在各个行业都当话事人。而这一战或许就是一场更新局面的开始。如果唐家能打赢这一战,造纸商会就会解体。

    到时候让我们来当话事人重建商会。只要我们先打个样,其它财阀也会在自己的优势领域向孟家说不。到那时就是一个百花齐放的热闹场面。这对于大环境来说是好的。而你们唐家也会从中获利。”

    唐灵儿一扭头:“是我们唐家。”

    “对,是你们唐家。”

    “不,是你应该说‘我们唐家’。”

    说这番话的时候,唐灵儿是笑着说的。长安郡主的脸上,倒是不容易见到如此高的温度。随后她再不提去孟家见孟思勋的事,吃罢早饭她就带着王珣去了对面国公府。看样子是找唐振去了。

    唐灵儿要见唐振,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特别大的事,一种是特别小的事,而占据主流的那些不大不小的事,都是唐灵儿自己做主。如今要跟造纸商会开战,她想征求一下唐振的意见。

    另外她还有一件小事要办,她想问问唐振,那件袍子你到底试过没有,觉得怎么样?

    可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唐振实在是太忙,竟然把这件小事给忘了。身边也没有人提醒唐振要去试试那件袍子,这实在不是一位一品大员应该去应付的事。可当妹妹跑过来“质问”的时候,却让当哥哥的感到一丝过意不去。

    于是乎,当着唐灵儿的面试了试,跟往常一样,哥哥一定会说,妹妹的手艺见长。可唐振绝不会把这件袍子穿出去。否则会引起两个结果,要么在洛阳时尚圈引起一场异装潮流,要么被各路书报社挖苦诟病。

    大司马穿着一件奇奇怪怪的袍子,肩斜如柳,双袖如翼,他这是想飞吗?

    就算唐振敢穿,想必樊氏夫人也不会同意。平时樊氏夫人深居简出,只在家相夫教子,很少出来露面。她对唐振的政务也从来不指手画脚,唯独对唐振的饮食起居衣帽鞋袜做主。

    樊氏财阀嫡亲姑娘,大家闺秀,对“美貌”有着相当高品位的眼光。每日让唐振体面出门是她的分内之事。她绝不会允许唐振穿成这样出去。哪怕是小姑送来的衣服也不行。虽然她也跟其他媳妇一样,有些害怕小姑子。

    当一个家族里的老太太过世之后,这帮当媳妇的就轻松了许多,难免放纵。可如果家族里嫡亲小姐还在的话,那就另当别论。正所谓小姑如婆,别人不敢说的,小姑子敢。如果哪个当媳妇的不贤,唐家姑奶奶们登门“拜访”那可是常有的事。

    而唐灵儿作为嫡亲招赘小姐,更是成了清化坊里的准婆婆,她年纪虽然小,但是辈分大,身份高,她要是领着一大群姑奶奶登门,真是够这帮媳妇喝一壶的。不说别人,就是大公子府钱夫人活着的时候,都要让着小姑三分。

    这小姑子从小就严厉,素有脸黑之名,得罪不起。

    在清化坊,唯一能与唐灵儿抗衡的是辈分更高的嫡亲姑娘唐秋。可是这位姑奶奶本身行为不检,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于是也没脸去管那些媳妇。唐秋不当婆,唐氏家风就落到唐灵儿身上了。

    要说唐灵儿整天到处跑,她要管的事儿当真不少。每天早出晚归,有时也是身心疲惫。去工地转一圈,回来之后也是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即便如此她还要端着架子走路,保持郡主端庄。让苏御看了想笑,心中还有些同情。

    ——

    唐灵儿一早就走了,还以为她会在外面忙碌一天。可苏御刚打算出门,却见到唐灵儿满脸女儿态的样子回来了。手里还攥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袍子。

    郡主个子高,主要是腿长。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突然站住脚,把袍子塞到王珣手中,指着门外对王珣说了句什么。

    随后王珣做贼似的能把衣服滚成一团,抱在怀中就往门外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带出去丢掉。

    “王珣,站住。”

    苏御从月门后走出,把手递到王珣面前,抖了抖。意思是说,把你抱着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小嬛童玉二小奴站在几丈远,看着这边。看样子苏御早有安排,可王珣依然把手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些,高度警惕的样子说:“这是郡主的东西,不给别人看的。”

    “我是别人吗?”苏御冷着脸:“你们郡主都说了,以后要说‘我们唐家’。你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第二四七章 绞杀弃市

    太子党与亲王党明争暗斗,双方势力也变得越发庞大起来。而斗争也越发激烈。

    面对党争,有的人左右徘徊,既想登上大船,又担心大船倾覆。观望期即将过去,即便还有人表面上保持中立,可他们私下里或多或少参与到党争之中。此时亲王党继续挖掘些老牌官员,而曹玉簪则盯上了三百待仕学子。

    曹皇后通过处理冤案进行官场洗牌,此手段更是被大家看得清楚。三省六部都有曹皇后提拔的新人,而这帮人在被录用之前,都会去后殿与皇后见一面。他们之间会说些什么,大家基本都猜得到。

    虽然太子党也在壮大,可他们的老问题依然没有解决。问题在朝堂体现尤为突出。亲王党在赵准的带领下,有组织有预谋地采取各种行动,而太子党则是一盘散沙。他们缺乏一个聚集地,更缺少一个参谋大事的人。

    如果曹圣不愿意开放自己的将军府,那将由谁来当这个谋事人,就成了皇后亟须解决的问题。据说玄甲总督粮官赵挺有意出任此角色,这对于曹玉簪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可那赵挺开出的条件贪婪而苛刻,又让年轻的曹皇后举棋不定。

    ——

    长秋宫,曹皇后愁眉不展。这时曹小宝带着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像个粉蝶儿大姑娘似的。曹玉簪抬眼一看,正是她亲自选拔,送去长安郡主府的童玉。

    童玉先给皇后娘娘请安,随后递上一件礼物。小太监笑嘻嘻甚是乖巧讨喜,故作神秘,不说礼物是什么。曹玉簪打开一看,竟是一块从未见过的糕点。心中好奇,手指轻点问道:“此为何物?”

    童玉恭敬道:“苏御史亲手为皇后娘娘做的,说是保胎良膳,雪凝脂甜糕。”

    曹玉簪似乎领会到什么,心中一喜:“莫非这也是苏御史从山中高人那里学来的?”

    童玉笑道:“娘娘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呐。”

    曹玉簪轻捏手指,一笑道:“告诉苏御史,以后要常送才好。来人呐,给童玉一块通行腰牌,以后让他出入方便。”

    说话间,曹玉簪将糕点翻转,看到一处缺口,立刻柳眉一挑,颇显狠辣地道:“这是哪个嘴欠的,竟在这糕上试吃一口!”

    曹小宝连忙道:“宫里的老规矩了,外人送来吃食,必须经过御膳房检验。”

    “苏御史那样俊人,岂能害我?”曹玉簪愤慨挥袖:“你去问那黄天菊,他吃一口使得药膳缺了斤两,若破坏功效,他吃罪得起吗?”

    皇后娘娘这句话看似糊涂,实则是在为“苏御送药膳”增加斤两。

    相信,即便曹小宝去质问那御膳房黄太监,下次有食物送来,他依然要试吃的。如果他敢疏漏,就不仅仅是挨骂这么简单了。

    童玉这次进攻,当然不是为了送蛋糕,他带来苏御的一些建议,还提出一些请求。苏御给曹皇后最重要的建议是,绝不能把重任交到赵挺手中。而这个提议,其实是唐振告诉苏御的。但唐振并不希望苏御对曹玉簪说,这件事是他说的。

    ——

    最近几日,长安郡主府里的男女二主都显得有些神秘。楼上的那位痴迷于裁剪缝制,而楼下这位整日与鸡蛋打交道。唐灵儿浪费布料,苏御浪费鸡蛋。两位主子的奢侈行径,让奴才们好是无语。

    不过相比于唐灵儿浪费的昂贵彩娟,苏御浪费的那些鸡蛋就不算什么了。

    “唉,又失败了。”苏御又烤出一块干瘪的蛋糕:“小嬛,你来把它吃了吧。”

    小嬛已经吃三块了,面露难色。

    苏御扭头:“童玺儿,你来吃。”

    “郡马爷,小奴实在吃不下了。”小丫鬟拍了拍肚子:“您看,肚皮都鼓高高了。”

    童玺儿连续吃了几天饱饭,原来脸上的菜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应有的红润,兼之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看着更加乖巧了些。

    “老黄!你来吃呀!”

    “哼!我才不吃。”老黄看起来有些怄气:“圣人云,君子远庖厨,少爷不应该如此才对。”

    “你少给我上纲上线!”苏御拉沉脸:“不吃拉倒,给我存放起来,给唐怜童玉留着。”

    此时童玉正捧着一碗蛋黄,到处追猫。刚开始的时候,小狸花猫因为有蛋黄吃,便腻在苏御身边。可后来蛋黄太多,小猫哪吃得下。童玉追猫喂,其实也是躲着苏御,生怕又被要求吃这蛋糕。

    这两天总吃这东西,把小奴们吃腻着了,真可谓提蛋色变。

    为了能经常与皇后娘娘联络,苏御想出一招,制作一些特殊糕点,以保胎之名送入宫中。要做就做梁朝人不会的东西。再通过自己的“异人”之名,便可以让童玉经常进宫去送。这样做才不会落下闲话。

    苏御认为,这实在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可是制作蛋糕哪有那么容易,而苏御又要求甚高,说要做出蓬松感来,那更是难上加难。

    之所以能想到这个法子,还是受到玉石匠老黄的启发。老黄手里有给石头钻眼的工具,看起来好像个十字架,两头有绳拴着,猛拉横杆,竖杆旋转速度很快。苏御把钻头换成了打发器一样的竹圈,用来打发鸡蛋清。还别说,果然奏效。

    蛋清打发之后,加糖加面粉,苏御经过连续几日百折不挠的“修炼”,终于制成云朵般蓬松的蛋糕来。这东西在梁朝人看来真是闻所未闻。但这正符合苏御的“异人”身份,对外人只道是山中高人传授秘法。

    大梁朝每五日一假,趁着皇后娘娘放假,苏御带着童玉来到内侍省。苏御去御史房看文件,而童玉则带着雪凝脂甜糕去后宫。童玉在宫门站两刻钟,曹小宝才来到宫门,与禁卫军说是皇后娘娘让接,这才把童玉带进宫中。

    ——

    “嗯,味道果然不错。”曹玉簪尝了尝那蛋糕,点了点头,又一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可惜是保胎药膳,否则拿去给皇帝尝尝也是好的。”

    童玉眼珠转了转,没乱说话。

    这时曹小宝正在扭打一名宫女,还把另外一名宫女也叫了出去,训斥她们手不干净,让她们去洗手。

    两位宫女委屈得不行,却得罪不起这名皇后贴身太监,便洗手去了。

    童玉低声道:“苏郡马有一朋友,名唤欧阳镜,家中巨富,有心为太子一党效力,却投靠无门。”

    “哦?”

    没等曹玉簪问,童玉连忙又道:“这人早些年在华州府经商,干过一些错事……”

    随后童玉把欧阳镜的情况说给曹玉簪听。曹玉簪脸上无有颜色,只是静静地听着。最后她轻轻摆手道:

    “不必再说了。既然他已成净人,想必不会再干那种事。回头通知凉州府把那胡二放了,再告知华州府好生安顿胡二。就以冤案为名,补偿胡二住房和土地。至于欧阳镜,让他将那恶妇交出,押回华州,绞杀弃市。”

第二四八章 花名册

    童玉出了宫来,便到御史房门口候着。见有一大群人围着苏御相谈甚欢,便没急着通禀。

    御史房级别并不高,但这里却是御史们的专属之地。小太监腰间佩戴后宫行走腰牌,也不能随便出入这里。

    御史言官经常得罪人,必然成为重点打击报复的对象。高祖皇帝有心保护言道,在御史房派御林卫保护,甚至允许御史在这里住宿。

    可一百多年来,还是有很多御史遭遇不测。尤其是那些敢于抨击门阀势力的御史,死得那叫一个脆生。可即便如此,每过几年仍然会有人冒出来,朝堂之上痛骂士族横征暴敛等罪行。

    连续几代皇帝都采取保护御史的政策,可陈太后当政之后,她也开始杀御史,那十年对御史们来说是最黑暗的十年。言道从此彻底封闭。直到曹玉簪垂帘听政,提拔一些慷慨之士,如今的御史房又变得热闹起来。

    “能与苏郡马成为同僚,实乃张某荣幸。”

    “哦,苏某也倍感荣幸。”

    张玉达,天赐二年进士,直到天赐十年才入仕。在这八年间,他一直留在洛阳候官。梁朝进士没有俸禄,只能靠内侍省发放的微薄补贴混口饭吃。过年过节没有钱花,经常去摆地摊卖字画,其中辛酸不必多提。

    可即便如此,张玉达也不去巴结门阀,甚至还常言“门阀误国”。如今被皇后点入御史房,张玉达自言终遇伯乐,正是感恩戴德之时。

    类似张玉达这样的一批人,他们现在是曹玉簪的死党。可他们皆是新官,一盘散沙,无法统一起来。“张玉达们”其实也十分苦恼,上朝时经常看见亲王党嚣张跋扈,可太子党内部意见不一,每个人都感觉独木难支。

    只有皇后娘娘发言之后,他们才会统一起来,奋起反抗。

    “可这也不是办法呀。”张玉达叹气道:“亲王党一发言,就让皇后娘娘带头反击,这还哪有纵深可言?皇后娘娘毕竟一个人,怎斗得过一群老狐狸。那帮老东西言谈之间多有陷阱,竟是坑害娘娘,一旦娘娘言语有失,便是威严大损。”

    苏御同情地点点头:“听说总督粮官赵挺有意打开门户,接纳太子党众聚于将军府。”

    张玉达苦叹道:“苏御史平时不与我等交流,自然不知其详。赵挺口称接纳,实则只为一己私利。他要求皇后将他的四个儿子都安排到玄甲军中,而且还都是副将级将官。如若是他的第四师也便罢了,可他偏偏要往第十一第十三师里送。师部五大将他要占其三。如若皇后答应,那岂不是相当于把那两个师也交到赵挺手里?”

    听张玉达如此说,苏御就放心了。说明太子党嗅觉灵敏,耳目通达。对时局判断准确。这对曹玉簪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这时又有人凑了过来:“赵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我认定他也是亲王党,只是现在没挑明罢了。他是想先在皇后这里赚一笔,然后再投靠赵准。咱们岂能让他得逞?”

    “是啊,是啊。赵挺不轨,其心可诛啊。”

    “这就是亲王党的阴谋!”

    一群人聚拢过来,以苏御所在小方桌为中心,七嘴八舌讨论着。这帮家伙说话的时候,多有义愤填膺者,口喷唾沫,纷纷落到坐在中心的苏御头上。

    “苏御史,虽然咱们知道你也是门阀中人,可皇后娘娘对你不薄啊。想那民御公车出行,娘娘独点你陪辇伴驾,何等信任,何等风光。如今皇后娘娘身处险境,你怎不为娘娘担心?”

    “说就是了。不过我想苏御史心中也是十分担心的。”

    “唉,你们不要难为苏郡马,他身处门阀,也有他的难处啊。不过呢,如果苏御史果然有效忠皇后之心,不如……不如把这陪辇的机会让给我们。毕竟我们现在想见皇后一面太难啦。”

    “是呀,是呀,每次写奏折,都要被那些该死的太监过手,实在是不方便!”

    “那些太监八成都被亲王党买通了。我们也像那样做,可我们手头哪有钱呀。”

    说了半天,苏御发现如果自己不表个态,这帮家伙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于是站起身,抱了抱拳道:“诸位同僚放心,下次公车出行时,苏某必定会把大家的担心告知皇后娘娘。让娘娘做好提防。”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苏御史与我等是一条心。”

    “那是,那是,苏御史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中正之人。”

    “圣人有云,君使臣以礼……”

    这帮家伙絮絮叨叨,好像一群蚊子似的嗡嗡作响,着实让人一阵头大。这时见到童玉站在门口,苏御以家中有事为由离开御史房。一群人护送出门。直到坐上车,才与众人挥手道别。

    童玉驾驭马车,小嬛与苏御坐在车里,一路无话回到郡主府。

    回屋之后,把小嬛童玺打发出去,童玉才道:

    “娘娘说了,那雪凝脂着实是好,吃过之后再无呕吐之感。让苏异人经常送来。万岁听说雪凝脂,也过来尝了一口,道甚妙,希望异人下次也给皇帝做一份。皇帝还问,可否将这手艺教给御膳房或太医院那帮人,如若异人有盟于山中半仙,也不勉强。皇帝还说,希望异人常去山中寻找,若能找到那半仙,务必请来皇宫一见。如若半仙不应,皇帝去见他也行。”

    什么半仙不半仙的,苏御觉得赵崇是在故意装傻。看来皇帝已经体会到曹玉簪的难处,也看穿这送药膳的伎俩,如此说不过是故意放开言道。皇帝觉得这场游戏有些不平衡,玩起来也不够刺激。

    “皇后有没有说,选谁来主持大局?”

    “没有。娘娘也没说让欧阳老爷去联络谁。”

    “哦…,那张画给娘娘了吗?”

    “给了。不过娘娘看了一眼又还了回来。说这些事不必告她知道。直接去刑部找右侍郎钱愈备案便是。”

    看来这位名叫钱愈的人应该也是太子党。听他姓钱,八成还是财阀钱家的人。苏御并没耽搁太久,只是在家洗了把脸,便又再次出门。苏御问小嬛是否会驾车,小嬛说不会。苏御问,是否想学?小嬛挠了挠头,说害怕撞到人。苏御笑道,知道怕就能学会。

    去刑部的时候,依然是童玉驾车,找到钱愈道明来意,并把那张画递到钱愈手中。

    观那钱愈年纪并不大,估计三十岁不到,并未留有胡须,看样子家中尊公尚在。来之前就曾打听过钱愈的情况,知他是钱氏财阀一族,可他在钱氏中的血缘关系已经淡薄。距离族长“太子少傅”钱镗已经是第六福亲。

    但由于此子好学,考上举人,钱家觉得他是个人才,所以才花钱为他安排入仕。并留在钱府,给他单设独门小院。能给设院,就能再留三代人。否则过了五福就不算亲,就要从钱府搬出。

    钱愈手持画像看了看:“郡马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栽赃?”

    “是的。而且我还觉得他们会继续这样做。”

    “嗯。这幅画我先收下了。不过你把画交到我这里,我是无法替你保密的。我必然要交给刑部上司和同僚们看见。将来再发生类似事,我才能替你们说话。”

    苏御点头:“明白。”

    “为证清白,我觉得你还应该把教众花名册送来。当然你不必送到我这里。”钱愈补充道:“现在洛阳城中大大小小教派有十几个,可各宗传教士良莠不齐。皇后本有心治理教派乱象。前一阵还传出有不良僧人干出集体恶案。这更惹恼了皇后娘娘。户部和太常寺都在收集花名册。如果你们能提前交上来,再有人想栽赃,我看也是很难了。”

    “谢钱大人指点。”苏御抱拳道:“看时间也不早了,不知钱大人何时下班,不如咱们去万花楼共饮一杯?”

    钱愈一笑道:“郡马爷一番好意心领了,只是钱家祖训难违,不允许仕学子弟留恋青楼。”

    苏御笑道:“那咱们去茶馆一叙如何?”

    钱愈抱歉道:“家中老母染病,恐时日无多,还请郡马爷行个方便,让钱某尽全孝道。”

    面对钱愈的拒绝,苏御并不感到意外。自己并没有表明立场,难免被归类到唐氏门阀。很显然人家不想与态度不明的门阀中人过多交涉。

    苏御一笑,轻声道:“是皇后娘娘让我来找你的。”

    “哦?”钱愈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苏郡马也是太子党?”

    苏御轻轻摆手道:“如今安国公尚未表明态度,我何敢做出选择。只是我觉得皇后娘娘有治国之心,才愿意尽我绵薄之力。却不敢说自己是太子一党。”

    钱愈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二四九章 交办

    有金吾卫来找欧阳镜,所谓何事欧阳镜心知肚明,便把马小璐交出。而那马小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金吾卫堵上嘴拉走了。

    随后欧阳镜安排大夫人公孙氏和两个爱子离开洛阳。

    将他们送走之后,欧阳大财主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长久以来,欧阳镜只是诟病大夫人性格彪悍,长得也不俊俏,放在家里甚是碍眼。可当夫人真的离去时,才知道她在自己心中如此重要。

    每每想起公孙氏留下的万般叮嘱和离别时百般不舍的表情,欧阳镜都眼眶发红。小酌几杯过后,更是忍不住苦闷,当着苏御的面大哭起来:

    “哎呀——,劲锋啊——,哥哥我心里苦哇——!”

    欧阳镜狼嚎般的哭声,颇显悲怆,凄凉三丈夏蝉寒,让人心头蒙霜。

    苏御心中波澜骤起,蹙眉道:“如若你果然放心不下,那我就请神策军驿快马加鞭将他们追回便是。”

    欧阳镜的哭声停顿一下。

    这时烂醉如丧尸的许洛尘,目光呆滞,举起酒杯凑过来,口齿不清地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来,咱们干杯……”

    “你别说话。”苏御压住许洛尘的手,对欧阳镜道:“你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如果追回来,我可以把他们安置在清化坊里。虽然住不上原来那豪宅大院,可是安全还是能保障的。即便太子党倒台,我也有办法替他们周旋。”

    欧阳镜甩了甩鼻涕,正了正发冠,摆手道:“算了,还是让他们走吧。我不想让他们处于危险当中。参与太子党,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豪赌。”

    说话间欧阳镜站起身来:“既然皇后娘娘已接纳我,从今日起我便是一名太子党。喝完这杯酒,我就去找曹子度。”

    苏御皱眉:“你找曹圣干什么?”

    欧阳镜亢奋道:“还能干什么,我觉得他这个当叔叔的不地道。他侄女儿跟一群大老爷们打起来,他就闷在家里看热闹吗?我真是搞不懂,他这种人怎么还能当上那么大官,拥有那么高的爵位。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三品县侯,二十万玄甲总监军,第二师中郎将。这么多名头的一个人,他是面团捏的吗?”

    酒入愁肠,人很容易醉,为了不让欧阳镜耍酒疯,干脆这酒还是别喝了。

    苏御命人把酒席撤下,欧阳镜还横加阻拦,后来把饭几酒坛蹬倒,将身边陪酒的女子推出去好几丈远,倒在地毯上撒泼打滚。滚了一身的菜汤,沾了一脸的肉酱。好好的一场酒席,竟被这厮弄得满地狼藉。崭新的地毯上,到处是污渍。

    后来苏御付了五千饭钱,又赔了醉仙楼三千损失,草草收场。

    把半睡半醒满嘴胡话的欧阳镜抬到清雅小舍,可惜爱妾小宝此时并不住在这里,苏御还让人去把那小宝从北市请回来,好生活照料。说来也巧,就在苏御安排欧阳镜时,唐怜从北市归来。

    见到欧阳镜家花枝招展的爱妾时,唐怜一愣神,心道:“这不是万香楼的霓虹姐儿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

    安排完欧阳镜,还要安排许洛尘。

    把这两个酒蒙子安顿好了,已经是掌灯时分。

    盛夏酷暑,惹得人心焦。

    每每喝酒,苏御总感觉有些上头,二世子脾气蠢蠢欲动。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与往常大有不同,大袖飘摆,故意发出猎猎响声。

    距离郡主府还有几丈远时,便听到老黄呼喊:“呜呼呀,咱家少爷走出龙步,真是可喜可贺。当爷们的就应该这般走路,才显得雄武有力。这要是有个娘们陪着,非让她……”

    “你给我闭了!”苏御大踏步飞奔过来,一脚蹬出。

    “少爷,您喝醉了。”老黄脚下生风,瞬移一般来到苏御身旁,扶住苏御胳膊道:“国公爷正在府上,与他妹妹烤肉喝酒,你现在回来,正是时候。”

    “哦?十八哥来了?”苏御正了正发冠,老黄帮他整理衣衫。

    刚才老黄鬼影一般的动作,把小嬛给看傻了眼。少女揉了揉眼睛,与童玉对视,发现童玉也是目瞪口呆。

    苏御整理好衣冠之后,大踏步进了府门。老黄扭回头,冲着二小奴笑了笑。他笑得似乎往常,可在二小奴眼中,却看出与往日不同的味道。

    苏御来到二楼,唐振正在吃烤肉。身旁顺内院竟还带着小秤来,他要保证安国公定量饮食。顺内院忠奴表率,值得称道。可唐振能容忍他管着自己,这也正说明唐振是一个极自律的人。否则他脸色一沉,把顺内院开除掉,岂不是就没人管他了。

    “劲锋,来坐。”唐振放下筷子,一挥手,屏退下人:“太子赵盈死后,东宫一直闲着。曹玉簪说要重开东宫。”

    苏御想了想:“皇后是想在东宫召合幕僚?”

    唐振点了点头:“宫中的皇子们,十二岁才会被要求离开后宫。可现在曹玉簪等不及了。曹圣一直不开府门,她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干脆开放东宫,自己来搞。东宫与后宫之间的朝觐门早就被封死了。现在的东宫可谓是皇城里的一块飞地。有单独对外的大门,而整体又在皇城之内。”

    唐灵儿给唐振倒酒,唐振轻啜一口:“我想皇帝会同意的。”

    喝酒误事,每次喝酒都会让苏御感觉脑子变得极其跳跃,思想好似野马般不受控制。但是面对唐振的时候,必须控制住。苏御揉了揉额头,忍住没乱说话。

    可他的这个停顿,却给唐振一个错误的信号,唐振愣了愣,一笑道:“这次皇后给我开出新条件,只要我肯帮忙,她就免去唐家三百亿的债务。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要等她掌握皇权之后才能实现。”

    唐灵儿补充什么似的说:“三百亿,将近唐家总负债的十分之一。再加上皇后之前开出的条件,用不了十年,唐家的债务就能抹平。”

    言讫,兄妹俩对视一眼,笑了笑。

    虽然多听到一个消息,但这并不是苏御想要的结果,心中苦笑一声,道:“即便皇帝同意开启东宫。可皇后总不能每日下朝再绕着皇城走半圈。这样说来,东宫依然无法代替后殿的地位。可现在皇后既然选择这样做,估计是她已经有了人选,代替她坐镇东宫。统领太子党。

    皇后之所以能采取这一步行动,可能还与财团支持有关。毕竟亲王党势大,皇后要想从国库拨巨款给东宫使用是不太可能的。正有话要对十八哥说,我的一位朋友,名唤欧阳镜,已经被介绍给皇后。他愿意出些财力。”

    唐振伸手指向苏御,却对唐灵儿说:“妹婿比你看得准,而且下手更快。”

    不知道之前唐振与唐灵儿谈过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唐振对苏御的话更满意一些。

    “其实赵准开出的条件比皇后还要好。”唐振站起身,看样子是要走:“不过我觉得赵准那人有些丧心病狂,他的条件已经好到让我不敢相信的地步。我更愿意相信,在他当上皇帝之后会跟我耍赖。不过我曾经答应过赵崇,不深度参与此事。可是那些好处我还是想得到。因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小夫妻去做。”

第二五〇章 一口恶气

    听唐振一席话,把苏御听得有些糊涂。如果这算是在安排工作任务的话,很显然这位董事长并没有把事情交代清楚,他就披上肩搭走了。唐振一如既往地注重外表,即便是这大夏天里,他也要穿得隆重而体面。保持国公风度。

    这一点,唐灵儿与她哥倒是很像,不过唐灵儿看起来更保守一些。长安郡主每日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除了那张脸以外,露出一点皮肤都感觉都是对自己身体的一种亵渎。平时她的手也是藏在宽袖之内不让人看见。

    在家里时,她也不是很“大方”,还没有那些丫鬟穿得大胆。

    现在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苏御觉得董事长没交代清楚的内容,清化坊总裁会给出补充。

    果不其然,唐振刚走,唐灵儿就开腔道:

    “关于东宫的事,孟相已经公开表示支持。但却遭到亲王党的强烈反对。御史大夫西门真森也提出一些反对意见。现在这件事已经被搁置。哥哥答应皇帝不深度参与,身为国公当然要说话算话。不过这三百亿的好处,对我们家来说太重要了,我坚持不肯放弃。”

    唐振走了以后,苏御觉得放松很多,坐姿也变了:“赵准开出什么条件,以至于十八哥不敢相信?”

    “他说把潼关以西的税收永远划给唐家。”唐灵儿冷哼道:“‘永远’这两个字很刺耳。我相信,就算将来赵准当上皇帝,我们家也无法获得。据哥哥推测,这个主意可能是西门真森出的。”

    苏御点了点头:“等赵准当上皇帝,他在金銮殿上提出这个议题,到时御史大夫强烈反对,就有可能把这件事搅黄。如若唐家硬要的话,西门氏也开腔要淮南全部税收,将皇帝一军。那么赵准就会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把这件事推翻。”

    唐灵儿觉得话题有些扯远了,话锋回转道:“由于双方各执一词,各有道理,所以皇帝也不好做决定。这时就需要第三方势力来打破平衡。就在今天下午,皇后和庚亲王都派人来联系哥哥。而且都开出极诱人的条件。虽然曹玉簪的条件没有赵准的好,可哥哥却说曹玉簪的条件更靠谱。”

    苏御皱眉:“既然十八哥不愿出面,那么谁来打破平衡呢?”

    唐灵儿道:“皇亲。”

    “皇亲?”

    灯下的唐灵儿比平时更入眼,尤其是她总喜欢穿喜庆的颜色,灯下更显得鲜艳,她拢了拢鬓角:“皇帝也是人,他也有叔姑舅姨兄弟姐妹,而且皇室也有类似于唐府长老会的组织。他们每年都要集会。只不过赵氏长老会的地位被皇权压住了。

    尤其是在陈太后当政时期,家族长老谁敢乱说话,陈太后就会换掉谁。为陈太后执行的人,正是前任玄甲总副将金吾卫中郎将陈青。这也是为什么天赐皇帝掌握大权之后必须把陈青换掉的原因。陈青在皇亲集团里,实在是被人恨之入骨。”

    说话间,唐灵儿觉得炭火已经没用了,掸了点水进去,呲啦声中几缕青烟泛起,烟幕后面再次响起她的声音:“如今赵准与赵凉君争皇位,这件事在皇亲内部也有两派意见。尤其是那些本来就有矛盾的人。比如大长公主赵媖,她是陈太后力排众议立起来的。而大长公主与荣妃之间一直不睦。”

    荣妃就是如今的冯太妃。

    苏御想了想:“那些皇族只是礼衔高,可他们并无实权。很难左右朝政大事。皇帝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左右皇权。”

    唐灵儿冷眼看着苏御,似乎有什么反对意见,可她却没说出口。

    苏御翻了翻烤炉上的肉,已经有些糊了,可他还是夹起一块,塞进口中咀嚼。一股苦涩味道让他变得清醒了些,冲淡酒气。

    苏御又道:“可如果皇帝有心扶持太子党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是在这种激烈交锋的时候,很小的一个砝码,也会让天平倾斜。我似乎明白十八哥的意思,他是想让你找一位有地位的皇亲出面,牵头去找皇帝。对吗?”

    “我们初定大长公主。”唐灵儿点了点头说。

    见苏御闷在那里,唐灵儿又补充道:“大长公主与我母长夏公主都是神农皇后所生。”

    “我知道。”

    这三个字说得很二世子,让唐灵儿的脸色不太好看。

    苏御察觉失言,为了防止把郡主夫人惹得爆炸,还是尽快离开才好。可这时唐灵儿却让苏御先别走,她走回卧室,抱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就是那日王珣拿出去要丢的那件,当时苏御说这衣服不错,稍微改一改就能穿,结果又被王珣给拿回去了。

    既然已经被撞破,长安郡主也不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的。据说也没批评王珣什么,她真的动手改起来。算算日子,这已经是第三天。

    “拿回去试试吧。”

    ——

    ——

    造纸商会破裂,唐氏被踢出商会。孟思勋还有心将唐氏从棉纱商会踢出,从此掐断唐氏仓库两大命脉。可棉纱商会其他成员并不同意这样做,而且造纸商会和棉纱商会的主要财阀其实是一批人。其中樊氏和钱氏反应比较激烈。

    樊氏代表人说,造纸商会因为唐孟两家闹出人命,破裂在所难免,我们也不强加干涉,可是你们不能把私仇扩大到所有行业中去。樊氏财阀发声之后,钱氏紧跟其后。两大财阀同时表态,孟思勋也感觉到压力。

    可孟思勋依然没打算放过唐家,只是说此事再议。

    听到这些消息之后,韩韦来找赵准。此时赵准正坐在椅子里生闷气。

    此时庚亲王肩头的担子可不轻松。每日来找他谈事的人很多,他也是疲于应付。而且他还要在几百上千条的建议当中甄别良莠。

    后来赵准发现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不如重用一些谋士来帮忙,而这正是冯太妃运作的结果,太妃给赵准安排了一批能人在身边。有了这些谋士之后,赵准感觉肩头担子轻了许多。

    虽然赵准有了谋士,身后还有冯太妃为他把持大局,但赵准狂傲而独断的本性,还是给他带来一些恶果。比如御史大夫西门真森建议他用钱买通唐家,随后赵准就开出了那个让唐振都不敢相信的天价来。

    不知道西门真森听到那个价格之后,会作何感想。

    唐振猜测“这个主意是西门真森出的”,这种说法并不准确,但后来唐振唐灵儿包括苏御的推测是对的,西门真森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到时候一定会把唐家的好处搅黄不可。否则整个西北都成唐家的,保持百年的平衡格局就会被打破。别说西门氏,就是孟氏也不能答应。

    而在赵准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没征求过任何人的意见。事后才告诉冯太妃,把太妃娘娘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当着众人的面,太妃没说他什么。可是刚才,就在韩韦进来的前一刻,太妃娘娘在屋里大发雷霆之怒把赵准训了一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当年荣妃与陈充华是宫中的一对“闺蜜”,关系最为融洽。先帝驾崩,陈太后代管大权,甚至不舍得让冯太妃离开。可是碍于宫中规矩和一众亲王的压力,又不得不让冯太妃带着两个儿子搬出去。

    如今的庚亲王府和裕亲王府,还是陈太后拨款建造的。观之门庭恢弘,便知太后娘娘用心颇深。

    韩韦察言观色,见赵准脾气不对,只能小声道:“如今唐家被造纸商会踢出,那些小造纸作坊得罪不起商会,只能去其他家出货。这笔钱唐家是赚不到了,可是唐家自己的造纸工厂依然在生产。”

    赵准眼睛一斜:“如何?”

    韩韦道:“唐家能用竹子造纸,而竹子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白捡的一样。这就好比在地上捡钱呀。千岁,咱们应该放放血啦。天赐皇帝那身子骨坚持不了多久。如今两党相争,正是关键时刻。那片竹林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卖给唐家,咱们大赚一笔。同时让工厂开工,日进斗金,何乐不为?”

    赵准皱眉,重锤桌面:“这样做岂不是正中唐宽下怀,让他小人得志?我咽不下这口气!”

    “哎呀,千岁。”韩韦矮着身子,仰着头说:“您是要当皇帝的人,一片竹林对您来说算个什么?将来您荣登大位,要想找回这口气,还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儿?现在是赶紧捞钱的时候,快点把第七第十二师装备起来。同时还能拉拢其他人。皇叔赵挺前一阵向皇后靠拢,无非是想崩您两个钱儿,可您拿不出来呀。如今赶紧把这竹林卖了,咱不就有钱了?”

    赵准闷声道:“不能全都卖给他们,省得他们使诈。到时候把咱们一脚踢开,他们自己干。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办事,我现在也拿唐家没办法。”

    “哦哦,那是当然。”韩韦道:“卖他们一半就是极限了。而且咱们不能从中间划分地盘,一定要把工厂划到咱们的地盘里。”

    赵准点点头:“好吧,这事交给你去办。”

第二五一章 郡主埋线

    “比我想象的要好。”苏御笑着说:“赵准没跟我们来硬的。”

    唐宽点点头:“赵准这厮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决定走这一步时,我想他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只可惜没能亲眼见到,倒是让人略感遗憾。”

    韩韦带着一张地图来找苏御,答应出售1900亩竹林。韩韦的要价也很高,已经达到中田的水平,而且还颇显心机地把造纸厂划在了外面。也就是说,竹林可以卖给你一半,但造纸厂必须留在我家王爷的地盘上。

    看穿韩韦的心思,苏御心中依然是满意的。毕竟是在买亲王的土地,还是皇室的狩猎场,能谈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不易。这照比第一次谈判时赵准的漫天要价,已经强太多。

    对于这个结果,唐宽更是笑出声来。可是笑过之后,四公子的脸上又泛起一丝苦涩。这倒是让苏御有些看不懂了。

    “一共是八亿五千五百万,我的一亿钱已经准备好。”苏御高兴地说。

    每每想到以后每月增加差不多一百万的收入,苏御就喜从心来。再加上拍卖行的奖金和李家货栈的收入,现在苏御每个月能对付二百万。生活变得宽裕起来。

    平均每日七万左右的收入,虽然照比前一世还相去甚远,可这恰是最令人满意的结果。如果钱赚得太多,其实也会带来一些麻烦。比如有人就曾说过,钱赚得太多,就不是自己的了。苏御对这句话也深有感触。

    每月二百多万的收入,刚刚好。

    面对大好形势,苏御很满意,可唐宽看起来并不是很兴奋,甚至显得有些消极。

    唐宽揉了揉鼻子:“劲锋啊,你觉得你那套瞎话能骗得过灵儿吗?那丫头可鬼着呢,如果被她看穿,那可对你不利呦。虽然四哥能帮你说两句话,可那丫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上来一股劲儿,连我面子也不给。”

    听唐宽这样说话,苏御感觉情况不妙。

    之前苏御编的瞎话,是以孔硕为基础。而孔硕是洛阳城名人巨贾,不算六大财阀和皇商,单论个人资产,他能排在前十。如此豪商拿8.5亿应该不费劲才是。可现在苏御要让他拿着两个亿来找唐灵儿谈合作,这本身就是一个BUG。

    为了修补这个BUG,苏御编了一个逻辑缜密的瞎话。当唐宽听说以后,满怀信心地拍着苏御的肩膀说,妹婿的办法好,一准没问题,你大胆去干,即便出问题也是我兜着。

    可现在唐宽口风怎么变了呢?

    苏御盯着唐宽,唐宽开始变得目光闪烁。

    后来唐宽气馁地一摔袖子:“算了,还是直接与妹婿说吧,这事在我这里露馅了。灵儿还对我说,让我别告诉你。看看你到她面前是否说实话。如果你不说实话,她要冻结你的财权。”

    “……”苏御大无语,心中一万只羊驼嘶吼咆哮而过。

    唐宽说到这里,就不想再说话了。知道四哥是个要面子的人,发现他脸上已经显出一丝内疚,苏御也没为难他,便起身告辞。

    离开四公子府,苏御心中疑窦丛生。虽然四公子脾气坏了点,可他身边有谋士李响替他操办这件事,而那李响办事一向低调谨慎,怎么会露馅呢?

    苏御在路边摊坐了一会,二小奴在一旁喝茶吃点心。苏御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道:既然已经被戳破,也甭装孙子了。直接面对唐灵儿,或许还能博取一些主动。

    苏御丢下几个钱便离开,二小奴看主子心情不悦,连打包的时间都没有,就小跑跟了上来。

    回到郡主府,仰头向二楼望去。窗户是开着的,王珣正用挑杆在屋檐上挂灯笼。本来这是小丫鬟的活儿,可今日在二楼轮值的漂亮小丫鬟甄巧巧力气太小,挑不起那么大的灯笼,便由王珣代劳。

    苏御对王珣打了一个手势,询问郡主心情如何。很显然王珣没看懂苏御的手势,只是一晃身形走了下来。

    “郡主知道郡马会回来,所以一直在等着呢。”

    苏御伸出大拇指,对王珣道:“以后我向你挑起大拇指,就是问你郡主心情如何。如果你竖起大拇指,就说明郡主心情很好;如果把大拇指向右横,就是一般好;如果向左横,就是一般坏;如果左右晃,就是不好不坏;如果向下,就是很不好。记住了吗?”

    王珣冷着脸,点点头。

    通过王珣的脸色,苏御感觉唐灵儿的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来到楼上,唐灵儿一如往常埋头案上,见苏御进来,她也不吭声,只等苏御坐下,她才放下笔。

    丫鬟甄巧巧见郡马上来,连忙问候,苏御只是一挥手,只道什么也不需要。

    小丫鬟退到门口,又被王珣唤下楼去。

    这时唐灵儿才道:“四哥那人脾气大,胆子也大。我早就不放心他,所以在洛阳几大票号都有知会一声。如果四哥去找他们贷款,他们一定要提前跟我说。否则将来别怪我们唐家不还钱。也就几天前,韩氏钱庄的大掌柜来找我,说四哥拿着公子府房地契去质押一个亿。他知道四哥脾气不好,没敢得罪,当时便答应了。”

    原来是从这里露馅的,这还是唐灵儿布置的一条长线,结果唐宽中招了。

    唐灵儿这一招埋得够深……

    唐宽曾说,唐灵儿不让他把消息告诉苏御,还要以此考验苏御一番,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而且今日的唐灵儿看起来情绪并不坏,还相当坦诚。倒是让人感到些许意外。

    苏御点了点头:“难怪十八哥如此看重灵儿,果然出手不凡呐。”

    唐灵儿斜了苏御一眼:“昨天韩韦又来找你,估计是谈妥了吧。”

    “是,谈妥了。”

    “多少?”

    “1900亩,八亿五千五百万。”

    “赵准的地,能卖这个价钱也算不容易了。哥哥已经同意,在造纸行业与孟家一战。如果仅靠寿安造纸厂,还显得有些单薄。如今再获得1900亩竹林,再有鹿桥驿造纸厂开工。我们才更有些把握。而且能拉亲王入伙一同作战,更是有许多益处。只是不知孟思勋如何对待赵准,是否会把刚入伙的赵准也踢出商会。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一战就更有趣了。”

    说这些话时,唐灵儿在笑。可她笑得有些邪,似乎不怀好意。

    苏御猜不透,扭头看着唐灵儿。

    这时唐灵儿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出一份放到几案上:“钱我已经给韩韦了,这是那1900亩竹林的地契。”

    “哦?你已经签完了?”

    也就是说唐灵儿早就知道价格,而且捷足先登与韩韦完成交易。

    那她还问价格干什么…

    ……死妮子,在这里挖坑呢?

    苏御脸色一紧:“你给了他多少钱?”

    “八亿五千万。”

    “他跟我谈的是八亿五千五百万。”

    “我私下里给了他二百万。”

    “好吧。”

    果然混商场的人都会这一套。

    还好自己没掉坑里去,本来这个小甜头是打算留给唐宽的,不过现在泡汤了。

    苏御看起来情绪不高,唐灵儿脸上却逐渐泛起似笑非笑的诡黠表情:“听说你手里还有一个亿?”

第二五二章 唐氏仍不明 曹圣终出手

    面对唐灵儿“狡黠”的目光,苏御说那钱已经被他还回去了。唐灵儿半信半疑,可她也没与苏御较真。最后还对苏御说,看你和四哥最近操心费神也是辛苦,如今为家族带来如此大的好处,那就给你们点辛苦费好了。

    问苏御,要多少才满意。

    苏御想了想,要多了肯定没戏,于是道:“买下地皮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下一步是与造纸商会开战。商战结束还要考虑如何把赵准踢开。”

    唐灵儿端坐榻上,公事口气道:“唐家外债还多着呢,哥哥有心还钱,现在又要与商会开战,正是压缩经费的时候。你作为唐府的一员,又是东府财务协办,更应该与我一心。给不给你好处,给你多少好处,又有何要紧呢?

    如今你住在郡主府,吃穿用度不愁。更有拍卖行奖金和你的爵俸月饷,我还知道你在李家货栈开办造纸作坊,难道这些还不够你用的?我还听说,你经常往家里寄钱。我都不曾干涉。”

    唐灵儿转过身取出一个超大号的本子,放在案上:“关于这件事,我会向家族长老们汇报。让他们知道你和四哥为家族做出的贡献。为此我也给四哥月饷增加到三十万。想必长老们不会提出异议。

    至于你的好处,我看你还是别要了吧。但你的功劳我也会告诉长老,并给你争取二十万月饷。在唐府里,能有二十万月饷的人可不多。而这月饷与你那拍卖行奖金不同,那奖金时高时低,或许什么时候就没了,但这月饷却是从家族财政里拨出。”

    唐灵儿刚才拽出来的是家族月饷大账本,足有四开纸那么大,两寸厚。她把账本拽出来,似乎是想让苏御看一看。可苏御摇了摇头,唐灵儿又把账本放了回去。

    唐灵儿笑了笑:“我听四哥说,你们两个最开始的计划是每人获得十六分之一的分红。可是现在马上要展开商战,利润会被压得很低。每月十六分之一的分红未必能有二十万。即便把商会打垮了,用竹造的技术也会有泄密的一天。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即便不泄密,别人通过试验也迟早能造出好纸来。”

    苏御点了点头。

    唐灵儿放缓口气:“哥哥曾让你支持红黑神教,可没说让你将大把精力和钱都花在教派事务上。希望你尽快从神教事务中脱离出来。那些墨家迟早要被朝廷清除,希望不会连累到你。”

    唐灵儿颇显关怀地叮嘱几句,这番话倒是让苏御觉得受用。而苏御的月饷,从一开始的五千变成如今的二十万,也算是不小的飞跃。这已经远远超过唐钟等一批退休老干部的工资了。

    据说唐钟每个月五万钱,已经足够他养活一家子人。清化坊房子都是公家分配,饭堂打饭的价格基本都是成本价。而家里用的小厮丫鬟,基本都是卖身契贱民,无有工资。像郡主府这样能给小丫鬟开几百月饷的,已经算是家主仁慈。

    这时王珣悄悄走了上来,站在门口,提醒唐灵儿到饭时了。

    唐灵儿邀请苏御共进午餐。

    饭后唐灵儿问:“你下午还有事吗?”

    “没什么太要紧的事。”

    “那就把小事放一放吧,随我去一趟道光坊,见见大长公主。”

    “哦。”

    为了能让东宫开启,唐灵儿真的要去找大长公主赵媖,而大长公主与那冯太妃不睦,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苏御感觉奇怪,按理说大长公主与冯太妃都是陈太后派系的人,不应该有尖锐矛盾才是,后来听唐灵儿说才知道,当初赵媖能当上大长公主与穆亲王赵绗有关。而穆亲王赵绗,是如今玄甲总督粮官赵挺的父亲。

    穆亲王与先帝都是神农皇后韩氏所生,赵绗曾与和亲王赵统一起支持天赐皇帝登基,后来还协助陈太后毒杀赵统。赵绗提出让赵媖来当大长公主,陈太后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而赵媖与冯太妃之间的恩怨,早在冯太妃还没入宫的时候就有。

    那时她们都还年轻,赵媖十六岁下嫁詹家,詹家给公主建府。赵媖嫌弃府门太小,便让詹玉林扩大宅院。詹玉林说,无有宅基地。赵媖指着一旁的小房子说,区区一间小木屋,买下来便是。詹玉林说,那是冯家祖产,人家不卖的。

    公主说,他家豪宅大院,还留这小木屋何用?詹玉林无奈,便去冯家。冯家说,那是开国元勋冯泰盈故居,里面还放着祖宗牌位。即便是公主要买,也是不卖的。

    这事儿惹恼了赵媖,亲自登门。公主年轻气盛,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冯家大人不敢顶嘴。可当赵媖离开的时候,十五岁的冯家姑娘却冒出来拦住去路,与赵媖大吵了一架。还互啐口水。从此二人不睦。

    听到这里,苏御笑出声来:“区区小事,不至于记恨许久吧?如若处理得当,还会成为二人谈笑之资,反而会增进友谊。”

    唐灵儿道:“可她们并未处理妥当。赵媖还因这事去宫里告了冯家一状。差点就把冯家姑娘入宫的事给搅黄了。还是韩太后发话,二人才没继续闹下去。不过冤种已种下,而韩太后驾崩后,她们又斗了几个回合,仇怨就彻底解不开了。

    如今冯家姑娘成了太妃娘娘,家里有两个亲王儿子。势力越来越大。反观詹家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在两位亲王搅合下,詹家连个副中郎将都混不上。你说大长公主什么心情?”

    苏御点了点头:“如果赵准登基的话,冯太妃就变成冯太后。大长公主危矣。”

    不久后,长安郡主的四匹大骊停在大长公主府门前。

    当听说长安郡主和郡马来串门,大长公主鲜有如此高兴,竟然亲自出门迎接。驸马詹玉林也笑脸相迎,身边还跟着一名妾室。此妾室是赵媖为詹玉林所选,其人虽谈不上美艳,但却落落大方,十分体面。只是地位卑微,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儿。

    苏御在一旁观之,从始至终唐灵儿没正眼看那妾室,更没说一句话。而家主赵媖也从不介绍此人,赵媖也认为她身份卑贱,不足以特意介绍给大城郡主认识。妾室备受冷落,可那她却一直赔笑站在一旁。好一副委曲求全。

    苏御偷眼去看詹玉林,在老男人眼中里发现一丝怜惜和无奈。

    ——

    ——

    东宫开门的那一天,宣仁门前人山人海。而宣仁门正对着的就是清化坊和立德坊之间的紫阳大道。苏御带着四名家奴看着热闹。童玺身材矮小瘦弱,被人浪拥得东倒西歪。老黄将她扛在肩头,小丫鬟抱着黄爷爷的脑袋,喜滋滋看了个清楚。

    曹皇后抱着三岁赵凉君,走入东宫的那一刻,太子党终于有了属于他们的聚会地点。而曹圣晋升太子太师这一步,着实让大家感到有些意外。总监军大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杀招,杀亲王党一个措手不及。

    而为曹圣请爵的,竟然是年迈苍苍的宁国侯唐宁。这件事是皇帝亲自做主,亲王党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可封曹圣之后,宫里立刻传出消息,天赐皇帝病情急转,常有尿崩之症。礼部已开始准备祭奠之物,而工部更是在加快速度为皇帝修建陵寝。

    曹玉簪在赵凉君驻宫当天便离开东宫,回到后宫陪护皇帝。而三岁小儿便落在掖庭局吕公公和太子太师曹圣之手,这二人分为东宫内外主事。

    几乎同时,庚亲王赵准与西门家嫡亲姑娘的婚礼刚刚举行完毕,庚王妃进入王府那天,西门家族已经成为亲王党。孟氏门阀力挺皇后。双方势力在朝堂之上剑拔弩张,唯有安国公唐振依然态度不明。

    看罢热闹,人群散去。

    苏御溜溜达达回到郡主府,却见欧阳镜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些着急。

    苏御请欧阳镜进屋说话。

    欧阳镜道:“劲锋,现在唐家到底什么态度?都说是唐灵儿去见大长公主,然后大长公主才去觐见皇帝请求为太子立宫的。如果是这样,唐家的态度岂不是明了?可我怎么又听说唐振不承认呢?说什么唐灵儿就是因为想念姨娘所以去看看。糊弄鬼呢?”

    苏御笑了笑:“别说那件事。就是后来唐宁为曹圣请爵,唐振都坚决否认唐氏参与党争,只说那是唐宁与曹圣的私交。”

    “骗小孩呢?”欧阳镜苦着脸:“我估计现在赵准不会再理唐振了。”

    苏御点了点头。

    欧阳镜挠头:“可是我现在需要硬人帮忙啊。”

    “你想干什么?”

    “我想进宫。”

第二五三章 御史接管

    苏御觉得欧阳镜身上绝不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可无论怎么问他,他也不肯说。估计是他觉得那些事告诉苏御也解决不了,还有可能惹得苏御爆炸。所以干脆自己谋求上进,来解决那些事。

    如若不然,苏御实在想不通欧阳镜为什么一个劲儿地要往太子党的核心去钻。他钻得越深,机遇越大危险也越大。如果真的让他钻进去,而太子党战败的话,即便苏御想救他,也救不成了。

    “你想好了,一定要去?”

    “劲锋愿意帮我?”

    “如果你只是想进东宫,以你现在的情况,把你送进去并不很难。只要皇后娘娘点点头也就是了。”苏御揉了揉手指:“过几日吧,我再以送药膳的名义让童玉进宫。”

    ——

    天马上就要黑了,御史房里走出三个人,他们约好去附近小酒馆庆祝一番。其中一人倒也算是苏御的半个熟人,名叫张玉达。

    今日东宫大门已开,明日开始太子党众下朝就可以去东宫集会。以太子太师曹圣为中心,展开一系列讨论。曹大人的手段大家已经领略,兼之素有深谋之名,使得太子党信心倍增。谈之无不欢悦。

    手持七寸扇的张玉达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道:“曹子度少年成名,十二岁进宫与先帝对弈,竟胜先帝半目。还与先帝讨论新政,颇有见解。先帝曾言,曹子度是为相才。可后来不知怎的,竟被安排到军中,一跃成为西北军的总监军。”

    一名头扎浅蓝幞头的御史,叹声道:“那年他才十九岁哩。想那西北军何等复杂,牧亲王、张云龙、孔孝先三位实权将军互相制衡,还要与西域诸小国开战,着实让这位监军忙得很哩。”

    一名头扎平巾帻的御史,轻声辨道:“我听说不是那样的,当时西北军有两个核心,一个是安西都护府张云龙部,一个是西北军总督府孔孝先部。牧王是后起之秀,而曹圣一直是盯着牧王的。尤其是到了后期,牧王横扫西域十六国时,曹总监军也立下许多奇功。”

    平巾帻一番话意犹未尽,又叹道:“唉,咱们私下里说。当年我曾想过,如若是牧亲王登上大位……”

    浅蓝幞头御史惊道:“嘘!不可乱讲!”

    张玉达左右看了看:“走,咱们还是喝酒去吧。”

    三个人在御史房中时,就已经小酌过几杯。没喝尽兴,才约出来继续喝。可他们刚走出不久,便被三名黑衣人盯上了。黑衣人不敢在大街上动手,便一直跟到僻静小巷。方才张玉达左右看时,他们三个迅速隐入墙下黑影。

    张玉达指着小巷中的一处酒馆笑道:“张某固穷,请不起二位吃大馆子,不过那小酒馆的酒着实不错,他家的酒每日都销往平康坊。在平康坊,他家的一杯酒能卖上百钱,可在他们家喝,却只要十个钱。哈哈,这我还是请得起的。”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张兄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嘿,还不是因为穷。”

    幞头御史笑道:“我看张兄的穷日子也快过到头了。张兄的表现有目共睹,想必皇后娘娘也心中有数。如今娘娘正在办‘吏部贪腐大案’,这案子办完之后,必清理一批吏部要员,空出位置,必有张兄一席。”

    张玉达笑着摇了摇头:“话不能说得太早,如今亲王党权力护着呢,最终如何结果,还不好预测。”

    突然三名黑衣人跟了上来,三道清脆的拔刀声,吓得张玉达三人猛地一缩脖扭头去看。三名黑衣人举刀便砍,张玉达等人惊呼一声。

    刀光闪过,身旁二人被砍倒在地。张玉达躲得够快,可还是被刀扫到肩膀。

    惊吓、剧痛、鲜血、尸体。张玉达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跑。三名黑衣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一文人岂能跑得过三名职业杀手,只听脑后刀风,眼瞅着要被追上。

    这时巷口出现一名红衣女子,女子手握鸳鸯双刀,一手正握刀,一手反握刀。

    张玉达心一沉,以为自己死定。却见那女子身形一晃,冲到自己身后。紧接着听到“咔”的一声脆响。张玉达扭头看时,那女子已经劈死一人。正与另外二人近身搏杀。

    这女子身如狸猫,手中刀划破夜空,竟留下一道道白色刀痕。

    见状,张玉达惊呼一声:“好女侠!”

    突袭容易得手,梅红衫一刀毙掉一人。可剩下二人已经有防备,再想砍倒已然不易。而且这二位武功不弱,一看就是正儿八经练过的。如果没猜错,还应该是两名“地牢出品”,这更印证他们是夜无良的杀手。

    自从苏御让红黑神教弟子盯着夜无良开始,梅红衫就盯上他们。今日在这巷子里碰见,算是张玉达捡了一条命。而梅红衫当然不认识张玉达,可张玉达却认为,这女子是一位豪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张玉达是为读书人,见一女子为自己拼命,而自己却畏畏缩缩站在一旁,这岂能对得起读书人的骨气?心中愤恨骤起,看地上尸体旁有刀,他竟跑过去把刀捡起。

    “女侠休要慌张,看我张玉达助女侠一臂之力!”

    嘴上如此说,可张御史的两条腿着实是不争气的,比比划划也不敢靠前。

    两名黑衣人配合紧密,连连进招,梅红衫已被逼得后退。张玉达心急如焚,突然觉得自己好窝囊。暴喝一声“我跟你们拼了!”举着刀就冲了上去。

    结果刚一靠近,就被黑衣人一个扫堂腿撂倒在地,手中刀摔出去好远,而他整个人竟摔滚到梅红衫脚下。

    这里距离御史房并不很远,激烈的打斗声传到羽林卫耳朵里,很快有一队金甲步兵冲了过来。

    两名杀手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梅红衫刚要去追,突然觉得脚下一紧,竟被张玉达死命抱住:“女侠,穷寇莫追!”

    稍一停顿,二贼已经跑远了。梅红衫气恼,一脚将张玉达踹翻在地。

    张玉达不生气,反而道:“男女授受不亲,方才心急才冒犯女侠。还请女侠恕罪。”

    羽林卫铠甲厚重,追不上二匪,吹响号角呼唤骑兵。骑兵飞奔而来,看步兵旗语,呼啸而出。

    骑兵是否能追得上那两个人,梅红衫并不关心。她来到那尸体旁,伸手去翻,翻到一张图画,图画上有红黑二神。迅速折叠揣入怀中。

    这时羽林卫队长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持刀与人在此械斗?”

    羽林卫在履行职责,这时张玉达跑去二同僚那里检查伤情,却发现二同僚已经死透了。张玉达哭了两声,扭头见羽林卫在审问红衣女侠,他又捂着肩膀跑过来,并说道:“休要误会,我可以为女侠证明,她是个好人。”

    “何以见得?”羽林卫队长扭头看着张玉达。

    张玉达道:“今日金銮殿上,我三人控告吏部左侍郎西门翔卖官卖爵。到了晚上便有三匪行凶。我断定,那匪徒必是亲王党雇凶杀人。而这位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羽林卫怎还审起她来了?”

    羽林卫队长还要说话。

    张玉达掏出御史腰牌高高举起道:“此案五品御史接管,羽林卫避让!”

第二五四章 脚印

    张玉达负伤,肩上流血,可他不去医治,反而与羽林卫当街大吵起来。

    张玉达凭借五品御史身份,要把梅红衫带走,可羽林卫却道,皇城附近羽林卫不可冒犯,我们要办案,即便是御史也不能阻拦。张玉达却道,有云,御史监察全国各宗事务,上殿可讨昏君,下殿可察佞臣,你羽林卫怎不受辖制?

    双方争论不下,后引来诸多御史闻声赶来。一群御史包围羽林卫队长,唾沫横飞唇枪舌剑。要说这帮御史骂人的功夫可是不得了,把高祖圣训都搬出来,把这羽林卫队长骂得张口结舌。后来卫队长咆哮一声,把地上三具尸体带走,向上官汇报去了。

    梅红衫觉得自己捅马蜂窝了。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即便打不赢也能引来羽林卫,到时候自己就撒腿跑掉。万万没想到被这该死的张玉达拽住了腿。如今又被一大群人包围,再跑反而不美。就好像自己做贼心虚似的。

    既然这张玉达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干脆跟他走算了。不过到了御史房,梅红衫只说一句话,要见苏御史。

    ——

    苏御正在家中与欧阳镜聊纸业商战的事。欧阳镜发现商机,对苏御说,当纸价压到最低时,记得告诉他一声,他要囤些货。

    这时有人来报,说一位红衣女子,只说自己姓梅,此时被扣在御史房中。她说,只见苏御史,其他人一律不见。

    来者把事情原委大概说了一遍,苏御上楼与郡主说了一声,唐灵儿只是叮嘱安全并未阻拦,还让剑客李封随行,于是苏御便坐车来到御史房。

    欧阳镜也跟着来到这里,他是个活跃人,用不了多久就能与这帮御史打成一片。而苏御先与张玉达聊了聊,关心一下伤情,并把梅红衫的情况说给张玉达听。当张玉达听说这位红衣女侠也是一名职业杀手时,惊得两眼发直。

    随后他们一起来到梅红衫所在屋里,梅罗汉正怄气模样坐在那里。见苏御进来,梅红衫半羞半脑,不知说什么好。

    苏御与梅红衫再聊经过,梅红衫把那画有红黑二神的图画交到苏御手中。

    苏御手持画像,苦笑道:“这张图画我已在刑部备案,只等这画再冒出来,便可以对夜无良和他们的幕后主使发难。当场你要是把这图画交给羽林卫就好了,此时再拿出来已经有些晚了。”

    苏御这番话其实是说给张玉达听的。

    张玉达讨来画像看了看,一笑道:“我看不晚。苏御史不如将这画像交给我,看我明日在朝堂之上如何做个文章。我要再给那吏部左侍郎西门翔增加一条罪名。不,是两条罪名。一是雇凶杀御史,二是栽赃陷害。”

    苏御满意地笑了笑,还对张玉达说,刑部备案在右侍郎钱愈手里。

    ——

    ——

    六月廿二,注定是不平凡的天。

    就在今日,东宫召开第一次集会。

    那些已经表明立场的人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成为第一批进入东宫的人。从此他们切断后路,成为一名真正的太子党。他们加入太子党的目的或许各不相同,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机遇与挑战并存。

    有的人加入太子党,是觉得曹皇后必然能带领大梁朝走向富强;有的人则是纯粹奔着前程而来,他们原来没有坚实靠山,没有强大关系网,几乎没有被提拔的可能。如今面临机遇,宁愿搏上一次;还有一种人,他们本无意加入党争,可受到门阀委托,又不得不来到这里。比如孟氏集团的一些官僚。

    苏御不会参加这次集会,不仅是苏御,唐氏门阀所有官员都不可能来到这里。除非他们想跳船,可是跳船的代价他们未必承担得起。

    苏御不去,可欧阳镜却一早就跑去东宫。那时东宫大门还没开,一群人都在等曹圣下朝。只有曹圣来到,这场集会才有意义。

    苏御也要出门,特意往西走,路过宣仁门时看了看。一大群人中欧阳镜格外显眼。他不是官身,穿着一套华丽袍子,正在与什么人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随后苏御一摆手,马车就向南拐去。

    已经好久没去看看谭沁儿了,苏御心中有些内疚。沁儿姑娘的心,苏御是能体会到的。可现在自己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虽然大长公主开了先河,如今洛阳城中驸马郡马纳妾的也有十几人。可是面对几百名公主郡主的庞大基数,那十几个人实在不能算多。就算多起来,凭唐灵儿那脾气,也是不会答应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唐灵儿答应了,这事也难成。就谭沁儿那脾气,很难忍受作妾的卑微。

    前几日在大长公主府时,见到詹玉林的小妾。那般委曲求全,那般听命于人,与丫鬟几乎没什么区别。有的时候,由于她距离更近,反而比丫鬟干的活儿更多。换言之,犯错的机会也就更多。

    一旦犯错,家中大夫人脸色一沉,张嘴骂来,伸手打来。大夫人手握废妾之权,岂敢顶撞。如果这位大夫人还是一名公主或郡主的话,那日子就更不好过。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生活,想一想都觉得难熬。

    沁儿天性活泼好动,性如烈火,就好像一只烈鸟。把她困在笼子里,只会把她憋死。既然无法给她什么,还不如尽早快刀斩乱麻。虽然这样做会让人心痛一阵,那也比长期煎熬更好受些。

    苏御打定主意,这次去见谭沁儿,与她说明厉害。可当苏御来到福善坊西三巷七号时,却发现屋里没人。苏御翻墙进院,别开窗户进屋,到处看了看,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里已经被谭氏父女改成小饭馆,屋里饭桌摆放整齐,凳子都四脚朝天放在桌面上。伸手在桌角摩挲,已经有了灰尘,看来父女二人离开已经有些日子了。

    走到柜台前看了看,上面用茶杯压着一封信。展开来看是写给自己的。谭沁儿刚学会写字,那字被她写得七扭八歪,只道:爹爹说我还小,不懂世事。让我随他去山里修炼,说三年后才会放我出来。到时候如果我想干什么,他都不会再管我。

    “三年……”

    苏御暗使流星指内力,将信笺碾成粉末。这时小嬛才踩着童玉肩膀爬山墙头。可她坐在墙上,竟不敢跳下来。恨得童玉在墙外碎碎默叨:早知你这么胆小,还不如让我踩你上去呐。

    “你们别费劲了。我马上就出去。”

    随后苏御去后院看了看,地上还有很多树根。苏御蹲下来挨个看了看,见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估计是出自谭沁儿之手。可是这丫头明显不是学根雕手艺的材料。

    根雕上刀砍斧凿的痕迹很是明显,这倒是很符合沁儿大开大合不修边幅的性格。可这根雕是个精细活儿,她这样大刀阔斧怎么能行呢。满地废料。她雕刻出来的东西,直接丢进柴火垛里也不觉得可惜。

    真不知这丫头把教她手艺的师父气成什么样……

    在废料堆里翻了翻,没找到一样值得收藏的。一抬头,却在后院小屋的窗台上看到一个童女雕。那童女与年画中抱着大鲤鱼的童女很像,饱满圆润的小脸上绽放笑容。

    伸手取下来看了看,底座上刻有文字“师徒合作”。下面还有谭沁儿自己刻的小字,歪歪斜斜:留给大笨蛋。

    苏御苦笑着摇了摇头,把那根雕揣进兜里。刚要离开,无意间看到地上的一串脚印。这串脚印看起来是最近两天才踩上去的。而那个时候谭氏父女早已不在这里。根据脚印的大小判断,基本确定是一名女子。但这名女子的脚较之寻常女子还要稍大一些。

    这脚印有明确的起始点和终点,距离围墙大约都是两米的距离。也就是说,这女子是从墙上跳下来,然后顺着墙根走到后窗,但她并没有进去,然后又离开了。

    苏御站在墙边,试探了一下距离。做了一个跳起上墙的假设,发现这名女子的身法相当不错。

    “雁师姐来过?……如果不是雁师姐的话……”

第二五五章 乌烟瘴气

    “那袁昆是饭桶吗!帮不上什么忙,竟给我添乱!”

    “禀王爷,那袁昆已经逃了。据说五天前就卖光城内资产,带着部分教徒离开洛阳。”

    “什么?他跑了?他跑哪去了!”

    “这…,这小的可不知道,是韩韦引他来见王爷的。”

    亲王党迅速膨胀,为了遏制他们,太子党就收集与亲王党成员有关的冤案。查到一个办一个,这已经成为太子党内部的一个共识。也是皇后娘娘手中唯一的杀手锏。

    皇后只用一招对付亲王党,显然是单薄了些。亲王党对付这样的事也越来越有经验,他们群起守护那些被查的人,想出各种办法阻挠公差办案。即便逮捕,能拖就拖,能放就放,能藏就藏,在各文武衙门里上演捉放戏码。

    经常能看到有人上午被逮捕,下午又被放出,晚上又被另外一个衙门逮捕,次日又被放出的混乱场面。老百姓倒是觉得有趣,一些游手好闲的家伙聚在各衙门口,扇着扇子,吃着甜冰,看着各位官差忙得满头大汗。

    有的时候苏御也会带着二小奴过来扫一眼,主奴三人看得饶有兴致。小嬛一边吃着甜冰一边说,这比看舞台大戏有趣多了。本来小嬛是个瘦瘦的丫鬟,跟了郡马爷半年,仿佛催肥一般,眼瞅着富态起来。兼之穿着锦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姐呢。

    前几日,有太子党状告吏部左侍郎西门翔卖官卖爵,为此两党争得面红耳赤。那西门翔已经被太子党送进大理寺三次,但一直未能拿出石锤证据,却被亲王党倒打一耙。害得皇后娘娘十分被动。

    今日张玉达赤膊上殿,露出骇人伤疤,并将昨天晚上发生之事公布于众,控告西门翔雇凶杀人。还将那画像拿出,告其为杀手洗脱罪名,并诬陷其它教派。随即经刑部右侍郎钱愈当殿确认,此图画已在刑部备案,是墨家门派夜无良污害红黑神教的证据。

    此事一出,朝堂大哗。

    虽还有亲王党站出来说“证据不足”之类的话。可那些话在此时显得苍白无力。而孟丹青更是说道:前一阵,清化坊有墨党作乱,闯入长安郡主府,杀死十余人。而那墨党正是夜无良。这夜无良猖狂之至胆大包天,实乃恶教必须铲除。前些时,皇后娘娘还说要治理教派乱象。我看现在是时候出手了。

    庚亲王赵准道:夜无良确实猖狂,应该斩草除根,但红黑神教也不是善类,应该趁早一并铲除。

    赵准见夜无良捅了大篓子,已经保不住,干脆来个“壁虎断尾”,但同时也要“搂草打兔子”将红黑神教一并消灭掉。可他这句话却犯了大忌。

    朝堂上太子党与亲王党斗得激烈,唐振高坐在旁看着热闹。看他那怡然模样,就好像两党把金銮殿拆了也与他毫无关系。可这时赵准的一句话却扫到了唐氏的利益,安国公脸色一沉。

    孟氏、西门氏、唐氏,与十杀门、四方会、红黑神教之间的关系虽未堂而皇之地公布于众,可是大家心里都是有数。见唐振脸色不妙,御史大夫西门真森抢先开口道:“最近些年,红黑神教无有甚大劣迹,既然他们有心向好,倒是可以引导教育,归入良教。”

    西门真森当然不是为唐振好,他只是不想把唐振拉下水。继续让唐振闭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朝堂之上,西门翔被摘了乌纱,投入刑部大牢,等待大理寺开审。赵准在大殿上吃瘪,离殿后又被西门真森数落几句。庚亲王抑郁而愤恨,回到家中大骂袁昆。可这时却听说袁昆早已卖光资产,从洛阳城逃走了。

    而爆料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被那韩韦挤掉鹿桥驿监工的张鼎。张鼎恨透了韩韦,终于找到机会,岂能不狠咬他一口。

    “去!把韩韦给我叫来!”赵准怒摔杯盘:“快去!”

    “准儿,为何慌乱?”这时冯太妃走了进来,稳稳坐于榻上,挥手屏退下人。

    赵准叹了口气,颓废地坐到榻沿:“娘,儿觉得好累。这皇帝我不想当了,整日勾心斗角,哪有当个王爷自在。”

    “糊涂。”冯太妃口气还算平和,劝慰道:“现在你想退出来,别人会同意吗?他们为你付出那么多,甚至有的已经被关进大牢。他们都在期盼你早日登基。只有那样,他们才能重见天日。如果你现在撤出,大家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可是我觉得,我并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我连一个女人都斗不过。”

    “准儿,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女人体力确实不如男子,可心智未必比你们男子差很多的。大部分女人,要么被油盐酱醋绊住手脚,要么被胭脂水粉捆住心灵。可如果把这些东西都放下,如何逊色你们男子?”

    赵准低头不语。

    冯太妃又道:“想那曹玉簪,父亲曹讼、母亲闵氏。哪个不是心智通透。曹家算不上人丁兴旺,可每一代都有出类拔萃的人。而闵氏就更不用说了。河西四郡被桑腊人吞了三个,向西的官道早已被切断,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安西大将军闵悦仅仅靠两万将士,依然能坚守交河城,牵制桑腊人不敢东进。在我看来,那闵悦之才不在牧王之下。而闵悦又是曹玉簪的亲娘舅。”

    赵准抬眼看了看母亲,情绪更低落了。

    冯太妃一笑道:“可是闵悦回不来。而我儿只是少了些经验,所以才会偶有所失。论及心智,吾儿照比曹玉簪丝毫不差。假以时日吾儿成熟,必然也是一代明君。”

    赵准情绪好了许多。

    冯太妃又道:“虽然曹圣如今开始主持太子党,可玄甲五大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赵挺与曹圣面和心不和,抓住机会拉拢赵挺,才是你的当务之急。至于那些墨党,呵,一群蚍蜉而已。何足挂齿。”

    赵准点了点头。

    冯太妃眼皮一撩:“刚才我听你口气,好像要处置韩韦?”

    赵准道:“是他把袁昆介绍给我的。如今袁昆闯了大祸,却又提前逃走。换句话说,这就是在预谋坑害我。我岂能放过姓袁的?那韩韦竟将这样人介绍给我,说明此人是个废物!”

    “话可不能这样讲。”冯太妃爽袖起身,作势要走:“夜无良就好比是一把刀,这把刀没用好,反而划伤自己,不能说是送刀之人的过错。另外我觉得张鼎那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这种人留在王府,只会让府里乌烟瘴气,戾气丛生不利于团结。干脆轰出去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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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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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拉开江北梁朝辉煌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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