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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蜡笔疯叔     门阀赘婿txt下载     门阀赘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六章 蛊师

    立德坊。

    苏御的马车顺利通过坊门,直奔大公子府而去。许洛尘坐在车里发抖,可他面色坚决。

    此时大公子府已成废墟,十室九塌,满目疮痍。据说府里的人已搬去二公子府。车马掉头,又转向而去。

    西门氏二公子早已不在人世,家里人丁不旺,院大而人稀。大公子府死里逃生的二百人同时搬进去,也不觉得拥挤。而且大夫人正在裁员。

    一些烧伤严重的下人,直接被抬出府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压根就没带到二公子府。而此时处理的,是一些残疾或毁容婢女。大夫人嫌弃,纷纷解雇。可是她们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梁朝又开始打仗,不知要打多久。战端一开,市场立刻变得萎靡,找工作很不好找,而她们又有身体上的残缺,更是难得谋生。

    她们不愿离去,跪在府门前恳求收留。可没人同情她们,甚至还有人暴力驱赶。

    门阀之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苏御最见不得这般事,心里难受,解囊相助。给每个人发一块金币,算是给她们拿些“箱笼”钱。她们回到娘家去,好歹不是空手。

    一金币相当于一千钱,一眨眼的工夫,几万钱就发没了。小嬛好一阵无语,可她越来越了解苏御,这种事已不再多嘴去劝。反而帮着苏御盯着那帮女人,防止有人二次伸手讨要。小嬛是郡主府第二批丫鬟里心眼儿最多的,否则也不会被唐灵儿重视。

    很多人不认识苏御,还以为是西门家族派人来打点。大家领了钱之后有的人连声谢谢都不说,就沮丧地走开了。小嬛跺脚咒骂,这时有人如梦方醒般扭转回身,给贵人磕头。

    二公子府门前的人逐渐散去,这时一张烧毁但却有些熟悉的脸浮现在苏御面前,这丫鬟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也想过来领钱,却脚步迟疑,不时咬住嘴唇。

    苏御突然想起来,这是上次在大公子府门前,许洛尘坐在门口嚎啕大哭时,惹出来一名厉害丫鬟。当时她大骂门房,也把许洛尘和苏御骂了一顿。

    丫鬟的头发烧没了,脸上也留下许多疤痕。烧伤好得慢,现在还是大片结痂。难怪苏御一眼没认出她来。

    “来,给你。给你两块。”苏御掏出两块金币,递给她。

    丫鬟跪地哭道:“贵人为何对奴家这般好?奴家实在是受之有愧。”

    苏御把钱塞给她:“你得罪我,是因为我事先得罪过你的主人。你不畏权势,敢为主人说话,是为忠奴。我敬你忠心,故而多给你些。”

    丫鬟仰头望向苏御:“都说拧与君子翻脸,不与小人斗舌。小奴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言重了,我算不上君子。”苏御将她扶起。

    丫鬟问:“不知贵人今日来何事?如今夫人怨气很重,恐谈不成事的。”

    苏御想了想,道:“我此来,就是要为她分担一些怨气的。”指着车说:“许洛尘正在车上,今日是来求亲的。”

    “求亲?”

    “对,求大公子家九小姐这门亲。”

    丫鬟蓦地一笑:“或许能成,九小姐烧得比我也差不多。前一阵她还是庚亲王家预选王妃,现在烧成这样,大夫人也为之恼火。如若许公子还肯来娶,这次应该能成了。”

    说着,丫鬟习惯性地扭头往回走,可她却走不进去了,呆呆站在那里。

    苏御对丫鬟说,你先别走,待我去府里说事,如若能成,九小姐嫁人时,你作为陪嫁丫鬟,去许洛尘处。丫鬟再次跪倒,哽咽难言。

    正如预料,这次求亲成功了。可过程并不完美。大公子家里倒驴不倒架,要的聘礼可是不低。正如大夫人说,我家小姐即便毁容,也是堂堂西门氏长子嫡亲小姐。三媒六聘少不得,聘金彩礼不能缺。否则我宁愿女儿不嫁,也不丢这个份子。

    钱的事苏御说帮忙解决,令人揪心的是许落尘与西门落雪见面时的场景。九小姐烧得面目全非,满脸结痂。见面时二人抱头恸哭。苏御不忍直视,暗暗祈祷。希望九小姐脸上结痂退去时,还能五官尚存。

    ——

    下午时,苏御又跑去北市孔家坐了一会儿,据说要研究什么买卖。可他搞得神神秘秘的,连小嬛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买卖。不过从孔家两个儿子和韩氏夫人的脸色来看,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买卖。否则他们为何笑得那般灿烂。

    离开孔家,苏御去北市几家书报社看了看,是想为许洛尘的新书做打算。意外发现一本鬼怪话本写得精彩,买了来,准备送给唐灵儿。在苏御看来,唐灵儿的业余生活十分枯燥,唯有几本鬼怪话本在她书架上,应该是喜欢。

    回到郡主府,一如往常,小嬛上楼述职。把这一日苏御所作所为告知郡主知道。

    整个过程,唐灵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可熟悉她的人还是能察觉到郡主心理有波动。

    唐灵儿有些搞不懂,这苏御到底是怎么回事。没见他有什么要紧事,可他成天东跑西颠的把他忙得不行。而且唐灵儿总觉得苏御身上有花不完的钱,这一天保媒拉纤的,还到处施舍。怎的,许洛尘娶媳妇的聘礼他也给允了?那可是娶西门氏嫡长子家嫡亲姑娘,少于千万拿不出手的。

    “小嬛,你实话与我说来,郡马手里是不是私藏许多钱?”

    “没有了,都是以前的奖金,还有月饷钱。现在郡马身上不剩几个钱了。”

    “大胆!竟敢骗我!”

    郡主一瞪眼,小嬛立刻跪倒地上:“小嬛不敢欺瞒郡主!”

    “你让他上来,我亲自与他说。若发现私藏,饶不了你!”

    小嬛哭着鼻子来找苏御,诉说过程,并让苏御上楼去见郡主。

    小丫鬟看起来有些害怕。

    苏御笑了笑:“别怕,郡主不是真的想查什么。如果是的话,干脆把你绑起来,让王珣来找我好了。省得我俩串供。”

    “可郡主看起来老大不高兴的。”

    “这不能怪她,我在外面允出去那么多好处,她没气得原地爆炸就已经很不错了。其实我也正要找她说这事儿,只是想先沐浴一番。看来现在洗不成了,我得赶紧去与她说来,省得她闹心。”

    “哦……”

    苏御与唐灵儿说,许洛尘有意将陈寿的与市井传说结合起来,写成长篇演义话本,在唐贤社书报上连载。凭借许洛尘和唐贤社的文坛影响力,想必这本书能赚到些钱。多了不敢说,九小姐的聘礼应该不成问题。写书需要时间,这笔钱先由欧阳镜垫付。

    唐灵儿心情转好:“听说你兜里没钱了?”

    苏御拽出钱袋子,翻了翻:“嗯呢,没钱了。”

    唐灵儿冷眼乜斜:“我听出你钱袋里还有金币,怎的说没钱了?”

    苏御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我现在是洛阳城中最穷的郡马。”

    “咻!你还不是郡马呢。”

    “那就是最穷的备选郡马。”

    唐灵儿似笑非笑:“用不用给你拿点?”

    苏御眨眨眼,觉得唐灵儿不怀好意:“我看还是算了吧……”

    后来唐灵儿让王珣去库里取五万钱,直接放到苏御面前。给人一种感觉,这钱不要都不行。无事献殷勤,准知道没好事。随后郡主脸色一沉,长篇大论说起来。中心思想就是控诉苏御乱花钱。唐灵儿说,清化坊里还有许多穷人,你跑去立德坊施舍个甚?那是西门家的事,他家富得流油,他们都不心疼烧伤奴婢,你心疼了?云云,一顿数落。

    难怪一定要给钱呢,甜枣加大棒,打你个晕头带转向。

    苏御有点不想拿这五万钱,后来想了想,这也算是唐灵儿的一番好意,强拒了会让郡主感到没面子,暴风雨会来得更猛烈。干脆收下,忍着被一顿数落。

    半晌,唐灵儿不再说话。

    苏御眉毛挑了挑:“没别的事,我先回屋了。现在我也要写一些像样的文章出来才行。否则御史排名总在最后,也是不好看的。”

    唐灵儿低头摆弄着什么,手里好像还握有剪子。

    听苏御这样说,她想了想:“何必在乎那个排名呢。即便不当御史,又能如何?你一旦帮着皇后说话,还容易被列入亲王一党,反而不妙。”

    “我不参与党争,我只提一些关于经济方面的建议。”

    “哦…,那倒是可以。”

    唐灵儿手里摆弄着鞋底儿,可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拿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这鞋底很丑,表面坑洼不平,针线或松或紧,穿着不好看,也不能舒服。把鞋底儿藏好,让苏御走了。

    苏御拎着钱袋回屋,看起来心情不错。

    准备沐浴一番,这时唐怜来找,说找到一名蛊师,识得那只黑背金腹的小虫。

第三一七章 麻佬

    从孔硕嘴里取出那只黑背金腹小虫时,觉得此物危险,苏御当场将它掐死。孔婷惊悚,觉得事有蹊跷,苏御对孔婷说不要声张,自会找人查。后来苏御把小虫尸体送到了红黑寺,托付唐怜去办。

    唐怜人小鬼大,办起事来有板有眼。凭借红黑神教在江湖上的人脉,很快联系上毒蛊门派。蛊师本是苗人,已经六十多岁,名叫仡濮衣麻,辈分高,江湖上都称之为麻佬。

    麻佬干瘦,拄拐。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所见之处都有怪异蛊纹,依稀可辨是蛇蝎怪兽、炉鼎祭坛、骷髅怪虫。手里把玩一颗猴头骷髅,看起来更像婴儿头骨。

    那只黑背金腹的小虫在他手心里,他说这东西名叫金蚕蛊,在他们毒蛊门派里已经失传。只因为培养这东西消耗太大,不是什么人都能养得起的。麻佬的师父也曾养过,可那时麻佬太穷,便没能承接师父的衣钵。

    但师父死前,曾把种虫卖给一名江湖人。那江湖人叫什么名字他不清楚,只记得是一个神秘而高贵的人。整个交易过程,那人都坐在马车里,命婢女运取。麻佬清晰记得,车里伸出的是女人的手。那只手上戴着一枚戒指,看起来像莲花。

    麻佬师父死后,苗疆就没人再养这玩意。既然这东西再度出现,便是那女人捣鬼。

    唐怜好奇,刨根问底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培养的。麻佬说,这东西最开始就是在人的尸体上发现的。它在猪和猴子身上也能繁衍,但经过几代之后,对人就没什么大用了。要想保持它对人的伤害,就要一直用人来当寄主才行。那时他们就去逮山里人,把虫子或虫卵灌入人口。如果是成虫,那人活不了几天就要死。可如果是虫卵,那人还能活上半年左右。那人死后,装入瓮中,直到成为一堆骨头,再把虫子取出。

    说完这些,麻佬要钱,苏御给了钱,麻佬便自己走了。还把猴头骷髅揣进兜里,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江湖女子,莲花戒指……”苏御摇了摇头:“难不成是花千束?可她已经死了。而且根据年龄判断,也不应该是她。”

    唐怜问:“会不会是猛霆?”

    “猛霆是男的。”苏御伸手要探唐怜爆栗,却被唐怜躲了过去。

    唐怜翻白眼。

    苏御想了想,“还有其它线索吗?”

    “没有,不过我觉得是韩氏干的。毒死孔硕,她就成这个家的主人了。”

    苏御摇头:“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唐怜道:“我来办,把那她抓起来,一顿拷问也就是了。”

    苏御摆了摆手:“在孔硕没死的时候,韩氏就在布置自己的势力,而且我打听过了,她还是韩氏财阀的门外亲戚。当初孔硕娶她,也是奔着韩氏去的。可是她亲戚关系太薄,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我还听孔婷说,后来韩斐、韩韦联系过孔硕,可是他们胃口太大,要与孔硕三七分账,孔硕没答应。”

    唐怜道:“看来他还不是很急,否则用三成钱攀附财阀,对他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苏御道:“韩斐、韩韦要的是七成。”

    “哦…,那姓韩的也忒不要脸了。”

    苏御笑了笑:“韩斐、韩韦都不是正牌公子,韩家也没有军仓,他们要想给孔硕洗钱,估计要打点的人很多。”

    自从唐怜当上红黑寺戒律长老之后,就算是个出家人,身上还有鸿胪寺颁发的度牒,可她并没有丢掉郡主府丫鬟腰牌,倒是出入方便。在耳房小院里,师兄妹坐着小板凳聊天,唐怜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听苏御说话。

    唐家姑娘长眉阔目,这般姿势着实好看:“韩韦我倒是知道,师兄总说他是黑桃J,可韩斐是谁?”

    苏御向郡主府小楼望了一眼,道:“韩氏财阀庶出公子,以前他经常在北市厮混,前北市大蛇头李成彪就是韩斐扶持起来的。还记得孔硕欧阳镜在听风阁设赌局盘口时朱坤带着人去捣乱吗?朱坤那帮人以前就是韩斐的恶奴。韩斐失势,没钱养活这帮奴才,奴才们就自己找事做。结果当天被孔硕的人暴揍一顿,还死了几个人。那天沁儿还在赌场偷钱,你忘了吗?”

    “当然记得。”聊起谭沁儿,唐怜嘻嘻一笑:“是朱坤杀了李成彪,还带着一百多人抱负孔硕,后来是师兄从唐家引来骑兵才把他们干掉的。”

    苏御摆手:“朱坤势力并没有完全被消灭。”

    唐怜想了想:“韩氏勾结他们?”

    苏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要好好查查。”

    “嗯,我明白了。”

    ——

    冯瑜月事在月初,又见红铅,便知没能怀上。

    小美人撇了撇嘴,不知是喜是忧。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喜欢那事,可自从开怀之后,便离不开苏御了。但每次行事时都不敢弄出声响,生怕被郡主听到,惹得她怄火。事实上,冯瑜的存在,本身就让唐灵儿恼火。如果真的怀上,估计郡主会马上采取行动。

    自己说话骗自己,有的时候把自己骗得都信了。可人都是有理智的,安静下来时,每每想到未来,都会心里一沉。平时冯瑜都躲着唐灵儿,甚至躲着林逍和王珣。每每听到他们说话,冯瑜都会吓得一缩脖子。

    翌日,热浪滚滚。

    郡主府里安安静静的,刚才又听到王珣冲楼下喊:你们几个打水上来!

    王珣这话是说给第三批小丫鬟听的,她们正在快速成长,王珣一声令下,小丫鬟们从各处跑去火炉房后面打水,送到楼上去。

    已是八月,天气越发燠热。屋里蒸笼一般难熬,唐灵儿一天洗两次澡,把冯瑜小嬛羡慕得不行。二人坐在门槛上窃窃私语。

    ——

    冯瑜与小嬛坐在门槛上窃窃私语,却被苏御听到。

    看冯瑜热得鬓毛贴脸,小脸紧巴巴的,苏御一阵心疼。虽是试婚女子,可她的身份在郡主府里还是丫鬟。照比别的试婚女子能去驸马、郡马家里享一段时间福,她实在是太亏了。

    随后苏御去火炉房里观察一番,决定在这里隔断出一间小屋。弄个小澡堂,专供下人们使用。上午给男子用,下午给女子用。可后来苏御的提议被唐灵儿否决,唐灵儿说,丫鬟、太监可以在西厢沐浴,但男子不行。郡主府里没有给他们沐浴的地方。包括苏御,在没办婚礼之前,只可以在自己房里沐浴。

    只要钱到位,工程一定很快。仅用了一天时间,小浴池建成,府里丫鬟轮流负责澡堂卫生,青衣小厮负责摇井轱辘。为提高小厮工作积极性,苏御给轮值丫鬟一百个钱,青衣摇上来一桶水,给他一钱,想必就不会怠慢了。至于每天会剩下多少钱,苏御根本不在乎,权当送小丫鬟零花。

    为显郑重,苏御还放了一挂小鞭,贴了一张吉祥小红联,上书“敬水龙王”。

    听到爆竹声响,王珣探头向西厢张望,看了看,不知会对唐灵儿说些什么。

    丫鬟太监欢天喜地,轮班换岗冲进小池。就连胡荣也过来凑热闹,看着耄耋老叟跟着一群小丫鬟凑热闹,苏御觉得一阵好笑。实在搞不懂这老貂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值得坚持到死?

    转念一想,其实胡荣现在的境况也不错。在郡主府里,连郡主对他都很敬重,一口一个荣伯,何等荣耀。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专职小太监伺候着,对于一个太监来说,也算是善终了。现在胡荣很少行动,每天就是去郡主屋里转一转。听郡主喊他一声荣伯,他能开心半天。

    他现在也不是很能折腾小太监,与童玉一起来郡主府的常佑伺候他,倒是没吃太多苦。不像小邓子小房子他们那么惨。自从郡主府血战之后,二小奴也不知跑哪去了,据说宫里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估计是远走高飞了。

    当着大家的面,苏御对史瑶道:“荣伯沐浴,无需排队,每日早晨,轮值丫鬟主动去问荣伯是否沐浴,提前给准备好水。”

    第一天轮值的浴池丫鬟是小胖丫史瑶,她负责安排时间和打扫浴池。一批洗完,她就去喊另外一批。冯瑜也要去,却被苏御拦住,提醒她,月事时不宜沐浴。后来苏御带着冯瑜去北市,找避暑冰房休息。傍晚时,又带着她买了几套漂亮衣服,一箱簪环首饰,一整套化妆用品。

    逛街时小美人喜笑颜开,可往回走时,看着这些东西又皱起眉头:“这般贵重,又这般多,要是让郡主知道,一准会不高兴的。”

    苏御笑了笑:“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小美人笑了笑,决定把这些东西先放到欧阳小乔那里,欧阳家大小姐为人大度,想必不会在乎家里多放一个箱笼。

第三一八章 胜利

    被赵裕隆牵连的人可是不少,如果真的要全部灭九族的话,道光坊里最起码要死两千个人,坊外要死的人更多。

    本来洛阳城里诸军长官都不外乎玄甲系的人,玄甲系几大家族吓得魂飞魄散。其中包括不少嫁出去的公主、郡主。大家去找大长公主说情,一大群人哭嚎一片,大长公主无奈,只能进宫面圣。

    本来大长公主面圣是不需要下跪的。可赵媖为了保护这帮公主郡主,可算是卖了把力气。当殿跪下,皇帝也颇为动容。一声令下,道光坊里少死一千五百多人。而剩余那些,罪无可恕,必死无疑。

    冯太妃娘家也被牵连,也有几个侄子女婿被赵准关进地牢。要说这赵准真是够气人的,皇帝让他负责这件事,他就卖命去干,而且还不打折扣。冯太妃让他放过几个冯家侄子,赵准却说:你找皇帝说去!

    冯太妃哪有脸去见皇帝。皇帝能留他一条命,这已算天恩,说来还是跟着赵准享福,毕竟赵准依然还是摄政亲王。

    大长公主面圣时,不光带着这帮罪臣公主郡主,还喊来好多无罪的大牌公主郡主来帮忙,唐灵儿自然在列。唐灵儿本不想去,可唐宁对她说,皇帝仁慈,他本不想杀那么多人,可是没有重要人物在他面前卖力求情,他也抹不开面子主动特赦。

    苏御感慨道:“这毕竟是夺权造反。皇帝能特赦这么多人,果然很仁慈了。赵准不放过冯家人,也是对的。在这个节骨眼,如果他敢徇私,他就要倒霉。从全局来看,无论是太子党还是亲王党,皇帝都盯着呢。赵裕隆这次造反,确实太冒失了些。不过他能买通左右熊渠卫和左射声、右千牛为他卖命,这倒是出乎我的预料。”

    午餐时,唐灵儿把这些事说给苏御听,苏御感慨一番。

    唐灵儿食欲不佳,吃得很少。胡荣在一旁给称重,发现唐灵儿吃的不够,还劝唐灵儿把剩饭吃完。

    唐灵儿的母亲长夏公主就是胡荣从小儿伺候大的,把长夏公主伺候到驾鹤西游那天,又开始伺候唐灵儿。在胡荣眼中,唐灵儿就是个娃。唐灵儿看起来也很配合。吃完饭,胡荣笑呵呵给她擦嘴漱口,就好像伺候小娃一样。

    唐灵儿又道:“皇帝决定撤去一些番号。这次造反的左右熊渠、左射声、右千牛分别改成左右武卫、御卫、锦衣卫。右射声、左千牛保留,但前面的‘左右’二字可以去掉了。”

    苏御一愣神。

    唐灵儿补充道:“右千牛撤销番号,将原锦衣卫扩充之后填补右千牛的缺儿。左千牛也恢复到以前一千人的规模。”

    苏御问:“还是万长槊身兼两职?”

    唐灵儿道:“他连升三级,被提拔为‘从三品’皇城行走,金吾十二卫总副,兼锦衣卫指挥使。而千牛卫让给一个新提拔的人。与万长槊一样,也是庶民出身,是皇帝亲自提拔,也是参加过那次封狼居胥山的人。名叫石宝雄。”

    苏御掏出小笔记本记下,估计以后可能会打上交道。

    唐灵儿对苏御的小笔记本有些好奇:“拿来我看看。”

    “……”

    唐灵儿微微仰头:“不愿意就算了。”

    苏御笑了笑:“没什么要紧事,愿看就看。”

    唐灵儿翻了翻,竟是些俗体字,而且记录十分简练,几乎看不大懂苏御都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唐灵儿一皱眉:“你从哪学到这多俗字?小时候家里先生就这样教你的?”

    “嗯呢。”苏御点头:“我家穷啊,雇不起好先生,竟糊弄我。”

    唐灵儿不语。

    苏御挠了挠头:“你也别竟说俗体字不好,你看这‘气’字,大篆金文上就是这样写的,是后来有小篆才加了一个‘米’字进去。”

    “平时你给皇后写奏折,也写大篆?”

    “嗯…,偶尔也会。”

    “秘书省没训斥你?”

    苏御耸了耸肩:“至今还没有。”

    唐灵儿皱眉:“你写这多‘气’字,所谓何事?”

    “……,提醒自己练功。”

    “真的?”

    苏御笑得不太自然:“对,是真的。”

    提起练功,最近苏御有些小苦恼。自从上次在郑州突破五层之后,气海中一直空空荡荡。难道说自己练到瓶颈了?天赋如此,不再提高?

    为此还给雁师姐写信,问问缘由。本想再去问问花师兄,可花师兄不会霹雳掌,而且他所在位置实在尴尬——平康坊花街柳巷。那岂能是苏御能去的地方。要是被唐灵儿知道,一准又是个事儿。虽然最近唐灵儿心情好,可不代表她总心情这么好。尽量避免招惹。

    ——

    最近唐灵儿总往宫里跑,也不知她都忙些什么。听王珣说漏嘴,好像是与婚事有关。小嬛觉得王珣是故意说漏嘴的,她不怀好意。反正除了郡主和胡荣也没人能训斥她。假如是别人说漏嘴,她一准当头棒喝。

    对人对己两套标准,小嬛好是气恼,在苏御面前好一阵抱怨,斜眉瞪眼咬牙切齿,烦透了王珣。苏御挑了桃眉毛,没吭声。觉得小嬛这丫头也是在使心眼儿,她其实也是在模仿王珣,要成为主子的情绪放大器。

    从王珣透露的消息得知,皇后说,现在四路大军正在向大都进发,公孙雄、赵挺先头部队已进驻大都。大战在即,这般时候国礼必然推迟,而唐灵儿的婚礼已经达到国礼标准,也在推迟之列。

    这事皇后已经说过一次了,也因此给苏御安排试婚。为何再说一次,还把唐灵儿三番四次喊进宫里,倒是有些让人想不通。

    而那位凡羽大法师也着实识时务,他又说,战端一开,孽障虽戾气向北,婚礼倒是可以推迟。苏御觉得这位凡羽大法师就是个“两头堵”的江湖骗子。可问题是,皇族一大批人奉他为半神,苏御也不好去抨击他。

    下午,王珣惊喜模样来到苏御屋里:“造纸商会解散了,樊家、钱家、韩家都派人来,拥护唐家重组造纸商会。”

    王珣带来好消息,同时唤苏御上楼说话。

    来到郡主屋里,唐灵儿正在批改文件。据说孟家造纸厂合伙人找孟思勋谈过,说他们坚持不住了。而孟思勋最近心情非常不好,很是消极,孟家安排嫡长孙孟宪代替孟思勋外出交涉商业事务。孟宪已让造纸厂停工。造纸商会瓦解。至此,唐家大获全胜。

    唐灵儿要抓住机会,重建造纸商会,在洛阳商业十几个大商会中,争夺一席。而这个商会是从孟家抢来的,更显得弥足珍贵。

    唐灵儿很忙,天气闷热,有人在一旁扇风,可她依然额头见汗。可她看起来干劲十足,胜利的喜悦挂在脸上。

    见苏御上来,唐灵儿拢了拢头发,干练地道:“重组商会,规则要变,有很多事要重新谈。你也去吧。”

    “好的。”

    “我犹豫很久,还是想让四哥去当会长,你觉得如何?”

    “四哥脾气坏了点,但凭借唐家造纸的实力,撑得住他的脾气。等以后造纸技术泄露,我们也掌握着大片竹林,还是不怕。”

    唐灵儿满意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那你就去找四哥吧,有事你们商量着来。”

    苏御起身,唐灵儿又道:“出去办事,身上不能没钱的。我给你五十万预用金,你把账目列清楚一点。”

    “哦……”

    “还有,四哥太刚,难免得罪人,你从中调和,别把好事搞砸。”

    “嗯。”

    “还有……”

    唐灵儿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了,说了好几个“还有”,总感觉她有别的事想说,可她犹犹豫豫的竟没说出口。

第三一九章 连升三级

    醉仙楼,穹顶阔厅,高朋满座,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商业巨子把酒言欢。

    苏御陪唐宽重组商会,过程比想象得要顺利一些。

    西北大军阀家族四公子唐宽稳坐商会首席,心气儿顺畅,脾气也好了许多,还时常与人开开玩笑,会场上谈笑风生。

    樊氏、钱氏、韩氏等一众造纸行业巨头,面对这位笑面虎时心里有数,不敢得寸进尺。而关于唐灵儿提出的一系列条款,大家看过之后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在细节问题上没做过多纠缠,很快形成决议。

    之所以众财阀变得如此乖巧,还是受制于唐家恐怖的造纸能力和超低的成本价格。他们要想赚钱的话,必须向唐家妥协。否则唐家一直维持着低价位,其它造纸厂一直无法开工。各大造纸厂也在研究新技术,可技术突破不是一夕之功。即便解决技术问题,再想夺回市场也是一场血拼。还不如大家联合起来,继续搞垄断,赚着轻巧钱,其乐融融。

    正如唐宽所言:“财阀不搞垄断,难不成要像普通商人那样担惊受怕苦哈哈地赚钱?”

    财阀们自然同意唐宽的说法,而那些附庸财阀而能在垄断行业里分一杯羹的“小弟”们更是鼓掌叫好,说唐家四公子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把四公子好一顿吹嘘,唐宽心情畅快,会场内气氛愈发融洽。

    决议形成之后不久,西门氏代表带领一群人也来到这里。他们不多说话,看了看文书。其他财阀签字的他们也签,很快完成加入。在军事、政*方面,西门氏喜欢投机。在经济方面,西门氏办事风格大变,要么不说话,要么和稀泥,要么随大流。只是闷头赚钱,别的事能不参合就不参合。但别人休想动他家的好处,否则坐地翻脸。这也符合家主西门真森诡谲而多面的特点。

    现商会与原商会相比,只是少了孟家和孟家的一些“小弟”。不过据西门氏代表私下里称,孟家嫡长孙孟宪让他给唐宽捎句话,只要唐氏肯主动示好,孟宪倒是愿意带领孟家和有孟家背景的造纸厂来商会添点油彩。

    孟宪只是孟家经济副督办,暂时代替“养病中”的孟思勋。如果去孟家和解,最终还是要与孟思勋见面。唐宽拉不下脸来,便把这事交给苏御去办。苏御也不多话,驱车赶往承福坊。

    路上童玉赶车,小嬛陪着苏御坐在车里,嘟着嘴,老大不高兴。

    路途枯燥,苏御玩笑道:“说破无毒。”

    小嬛故意摆出不高兴的样子来:“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明明是他与孟思勋闹翻脸,还打死了人的。这般破事他不出面,却让咱家郡马去给人赔不是、求和。小嬛觉得着实委屈。”

    苏御笑出声来:“放心好了,孟家不会给我难堪的。”

    “怎知道哩?”

    “我们此去,力邀孟氏入伙,是在给孟家面子。至于那些不快往事,在重大利益面前都可以放到一边。如果孟氏考虑不到这一点,孟宪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小嬛叹了口气:“这样说来,那三个人算是白死了呗?就是给两位主子出气用的。”

    苏御无奈耸了耸肩。

    孟氏大公子早已故去,公子门下少爷今年四十多岁。梁朝贵人家男子十三四岁结婚并不罕见,十四五岁就能当爹。孟氏大公子只比大老爷小十五岁,而嫡长孙孟宪竟比叔叔孟丹青年纪大了十岁。倒不像唐家大公子育有好几个女儿,临死前才弄出一个唐麒来。

    与孟宪见面,根本不谈生意上的事,东拉西扯天南海北闲聊起来。这种聊天不会词穷,实在没的聊,就聊一聊河北战场的事。两大家族都是军阀,一旦聊起军队里的事,话题更多。从第一师聊到第十五师,从大将军聊到旅校,聊起来没完没了。一直聊到晚宴时分,孟宪才带着苏御去见孟思勋。

    孟思勋与唐灵儿一样忙。头顶绑着白布依然伏案工作,孟思勋说自己头疼,故而缠着白布。苏御也不揭掉他暗自戴孝的面具,只是单刀直入,邀请孟家参与重新组建的造纸商会,却被孟思勋一口否决。

    别自讨没趣,起身告辞。孟宪一直送到大门口,满脸歉意,热情挽留苏御共进晚餐。苏御也不客气,带着二小奴大吃二喝,酒过三巡才驾车离去。

    车上,小嬛气得喘粗气:“我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的,孟宪到底不是孟家大总管,他说话也不管用。”

    苏御笑道:“急什么,如果我来一次孟思勋就答应了,这台阶也太短了点。不够看的。反复多来几次,让其他财阀看看,请孟家不是那么容易的。孟宪与孟思勋唱双脸,我要与他们配合好才是。我们来到这里只消保持礼貌,该吃吃,该喝喝,全凭孟宪安排。如此轻松美事,却把你气得不行。你说你是不是个小笨蛋。”

    “哼!郡马爷欺负人。”

    回到清化坊,直奔四公子府,此时唐宽与商会一众人吃酒也是刚刚归来,浑身酒气。

    “以后造纸商会就设在清化坊。”唐宽指道:“唐金的茶楼修得不错,我觉得可以在那里搞。劲锋以为如何?”

    唐金的小茶楼被唐灵儿重修,如今看起来有些档次,估计是唐金在唐宽这里走动过,苏御点点头说:“我看行,如果能加一块大匾就更好了。”

    “哦,那是当然。回头我让唐金去弄。”唐宽颇显郑重地说。

    苏御聊闲天似的问道:“四哥对孩子教育颇为用心,前些时,我还见唐墩儿练剑。不知是从哪请来的教师。”

    唐宽疑惑:“唐墩儿学过剑吗?我怎不知?”

    “嗯?”苏御愣了愣:“前些时小家伙亲口对我说的,言之凿凿。还用桃木剑给我比划了三招。”

    唐宽也愣了愣,突然大笑:“那小东西的话你也信?哈哈哈哈!”

    说起小女儿唐墩儿,那可是唐宽的开心果儿,平日里宝贝得不行。四公子好大的脾气,可是在女儿面前心就融化了,当马骑,他也乐意。

    那日小家伙明明说自己有一位女师父的,师父长得白白的,裙子也是白白的,像画里仙女儿一样好看。还说师父的剑能把树上的鸟儿击落。而唐墩儿耍的三招,明明就是的招式,苏御绝不会看错。

    ——

    ——

    “这也太欺负人了,天底下还有这般安排人事的?”

    锦衣卫扩大到一千人,四个营应该都是二百人以上。如果偏袒玄甲营,那么其它三小营也应该在一百人以上。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万长槊把玄甲营扩充到九百零七人,而神策营、飞虎营、虎贲营加在一起,还保持九十三人的规模。飞虎营里有人因勤皇而死,还需要十杀门自己找人填补。

    苏御白天忙经济事务,只有晚上抽空来锦衣卫衙署看看,听到梅红衫轻声抱怨几句。

    苏御笑了笑:“这话你不要对万长槊说,到时候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让你没话反驳。”

    梅红衫看起来有些不服气。

    苏御补充道:“他就说是皇帝授意如此安排的,难道你还会去皇帝那里确认一下吗?现在万统领变成了金吾卫副总,他可是连升三级。皇帝面前的红人儿。锦衣卫变成高配衙门,顶头上司变成大官,这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哦对了,我正要去万长槊家里坐坐,你也陪我一起去。长官负伤,不去探望实在说不过去的。”

    “那带些什么礼物好呢?我不太会送礼。”

    “不必操心,我给你准备。”

第三二〇章 郡主口味

    看得出来,梅红衫正在逐步从“江湖人”转变成为“官场人”,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在乎手底下有多少兵。在去往道光坊的路上,苏御坐在车里给梅红衫做思想工作。同时详细询问那天发生的事。

    梅红衫说,那日锦衣卫得到消息时,大家都是蒙的,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两位都统因为琐事打了起来。狼叔说:咱们长官让人给揍了,那我们必然要去照应照应。于是梅红衫、狼叔、萧宠抱着帮万长槊出气的态度赶往现场。

    结果到现场一看,不是那么回事。两伙人拉开架势往死了打,打得那叫一个惨烈。当时万长槊已经被人打得浑身是血,可他还在高呼,挡住反贼。见状,锦衣卫四营冲入战团,好一阵刀砍斧剁。

    梅红衫的原话是,当时万长槊被打得像个血淋淋的王八。

    听到这句话,苏御眨眨眼,想象万长槊穿着厚重板甲,趴在地上挣扎的样子……

    后来赵亚夫带领骁骑赶到,控制住局势。梅红衫给万长槊包扎伤口。战斗中,梅副指挥使表现不错,万长槊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不久后梅红衫等人就被提拔,现在已经是“从七品”的武官。虽然照比万长槊还相去甚远,但“从七品”的官阶还是让她在普通县官面前不用低三下四。

    苏御对梅红衫说,梁朝的县有附郭县、大县、小县之分,县令级别各不相同。比如洛阳城附郭县县令,直接向正三品京兆府负责。当然,他们也可以直接给皇帝写奏折,但如果那样做的话,基本上是与京兆府闹掰了。可现在京兆府尹张乙寿,那可是张云龙的“亲爹”,此时张大将军如日中天,谁敢得罪他爹?

    听唐振私下说过,张云龙知道自己不是张乙寿亲生的,可张云龙对养父依然十分敬重。张乙寿这厮,本来就是先帝身边的一名礼乐官,弹得一手好琴。后来娶了一名怀胎三月的姑娘,从此平步青云。包括张云龙的名字,也是先帝给取的。

    有很多机密掌握在上层人士手里,可这些机密轻易不会让老百姓知道。如果老百姓知道了,那一定是上层人士故意泄露出来的。至于常人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去某档案馆看看,那里的墙到底透不透风。那里的海量秘密,老百姓知道几许?谁人能走的进那馆舍?

    去店家买些礼品,让梅红衫拎着,来到万长槊家。

    “哎呦,苏贵人来了,快屋里坐。”万长槊的媳妇收了小嬛送去的“存折”,见到苏御时,格外热情,却不敢收梅红衫送来的礼物。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略表寸心,嫂嫂还是收下吧。”

    妇人扭头看万长槊,见万长槊冷着脸不吭声,这才小心翼翼收好。

    苏御官阶照比万长槊差很多,可苏御爵位很高,也不用跟他客气,嬉笑过来,掀开被子看了看,这家伙没被砍死真是命硬。

    据说万长槊是躺在病床上接圣旨的,皇帝听说他受伤,派御医来过为他医治,一口气开了内服外敷两个月的药。万长槊说,那御医不花自己钱,不知道心疼钱。抗胡战争时,老子被人从死人堆里捡出来,也没吃过那么多药。

    ——

    ——

    时光荏苒,苏御已经来到郡主府八个月了。

    虽然正式婚礼尚未举行,可郡主府里无人不把苏御当做男主人看待。唯有唐灵儿还坚持着她的郡主矜持。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总是像个大粽子似的出现在苏御面前。要说这人身体也是不错,这么热的天她也不中暑。

    虽一如既往般保守,可唐灵儿对苏御的态度,悄然发生着变化。唐灵儿越发觉得谣言可恨,回想当年那些传谣的人,她们的嘴脸变得越发丑陋起来。传说中苏御就像唐丸一样到处惹是生非整蛊惊奇。还听说他已经有好多女人,私生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可从苏御的种种表现来看,完全不是那样的人。

    最近唐灵儿还有些苦恼,她几番问冯瑜,为何还没怀孕。这还没到一个月,她就着急问这样的问题,冯瑜也是头一遭有男人,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卯酉。

    八月初六,苏御早晨去锦衣卫衙署,后去北市孔家,又去红黑寺,下午在书报社坐了一会儿,又跑去造纸协会与一群人嘻嘻哈哈,直到傍晚才回家。听小嬛诉说苏御的行动轨迹,唐灵儿觉得苏御比自己还要忙。

    夏日天热,郡主晚饭吃的晚。今日吃绿豆粥、烤羊排,唤苏御来一起吃。婢女在一旁剃肉。

    王珣伺候唐灵儿,手脚麻利。可是给苏御剃肉的小丫鬟王竹笨手笨脚。王珣让小嬛上来替换王竹,干巴瘦的小丫鬟王竹欲哭无泪憋着嘴站在一旁委屈极了。苏御偷偷给她肉吃。唐灵儿视而不见。

    正吃饭时,唐灵儿竟说出一段非常重口味的话:“赵裕隆被曹圣带回给皇帝看,皇帝对赵裕隆的尸首不感兴趣,却觉得那副骷髅很奇怪。找来仵作验尸,竟然发现那不是一个人的骨头。据仵作大胆推断,有可能每一个块头只出自一个人,还应该多是出自少女。皇帝震惊,让附郭县把最近一些年失踪少女案递交上来,竟然发现一百多起。皇帝震怒,把两个附郭县的县令撤职,还把京兆尹张乙寿唤入后殿过问此事。张乙寿出殿之后,发了疯似的办案,现在很多事的矛头都指向裕亲王府。鼓破万人捶,我估计不久后那些失踪少女案,都会落到赵裕隆的头上。”

    苏御发现唐灵儿口味真的很重,王珣正在她面前剔骨头呢,她说这个。她喜欢听鬼怪故事,屋里也有几本鬼怪话本。这是她屋里为数不多的几本闲书。纸页泛黄翻卷,看样子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如果这是在前一世,她一定属于那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恐怖片的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却乐此不疲。

    难得唐灵儿与苏御说些闲话,而且颇有她喜欢的趣味,苏御不打扰唐灵儿的“雅兴”,借题发挥道:“赵裕隆如此恶趣味,幸亏这人是死了,否则还不知要剔多少人的骨头。具体是谁帮他干这活儿,现在查到没有?那人莫不是长得三头六臂赤面獠牙?”

    唐灵儿好奇问:“你见过长三颗头的人?”

    苏御道:“三颗头的人我没见过,但我见过两颗头的人。”

    “真的麽?”唐灵儿半信半疑:“天下真的有这样的人?听说唐朝时有人家媳妇难产而死,后来尸体被放在乱葬岗,也不知肚皮被何物剖开,发现一个双头胎儿。这也难怪,两颗头的孩子如何生得出来,非把当妈的憋死不可。那你是怎么见到的,那人又是怎生出来的?”

    苏御郑重道:“山里看到的,据说也是难产,剖开人腹而生。不过那孩子长不大的,没到十岁就死了。”

    唐灵儿兴趣甚浓:“克死母亲而生的孽种怪物,自然是活不长的。”

    苏御妆模作样地点点头,认同口气说:“嗯,一定是这样。”

    过了一小会儿,唐灵儿又问:“那两颗头都能说话么?”

    “能。”

    “你在哪见到的?”

    “就在华州东边山区,一个道观里。”

    “哦…,可还有尸骨么?”

    “你问此作何?”

    “我就是问问。”唐灵儿歪了歪头,视线挪向窗外。

    苏御吃不下了,把餐盘推给小嬛:“那我不知。一般穷人家死孩子都是丢乱葬岗的,现在想找也找不见了。”

    赵裕隆的爷爷是唐灵儿的姥爷,不知那人是否有奇怪爱好,苏御脑子里一股怪念头冒出来,不禁皱眉……

    见苏御脸色不太对,唐灵儿不再问下去,而是道:“裕王府大半都烧,曹圣抄家的时候,在东北角小仓里发现一具女尸。女尸看样子刚被处理到一半,尸体还算健全,唯独右脚跟不见了。而赵裕隆身旁的那副骷髅骨骸,右脚骨缺损。大家据此猜测,那女尸的脚跟,就是打算安在骷髅上的。可是没来得及完成。”

    苏御快吐出来了,不吭声。

    唐灵儿视线又转向装外:“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印证了仵作的推测。真搞不懂赵裕隆为何要这样做。我问过凡羽大法师,大法师说,可能与一种失传的蛊术有关,连他也不是很清楚……”

第三二一章 唐狠人

    长安郡主每日出行都把自己打扮得体面,还以为她要出去见什么大人物。其实她的行动轨迹绝大部分都是在坊内。清化坊里除了有土木工建、纺织印染、瓷器、冶炼、印刷之外,还有很多“公办”小作坊,生产些日常用品,比如陈醋、白酒、豆腐、香油等。

    在苏御看来,清化坊就是一个集团公司,下属企业五花八门。从当世顶级工厂,到巷间小卖部,只要有过账的地方,都归唐灵儿管。唐总裁不管技术,可她每天都要去各个办公馆舍、车间走走看看,以表威慑。

    也难怪她人缘不好,据说她经常训斥下属。还常以“你到底能不能干好?”等尖锐之言敲打高中低三层领导,她倒是很少训斥工人。估计她又是在自顾身份,觉得与工人们应该保持距离。

    当唐家粮仓有米的时候,她很少走出清化坊。半年前唐家揭不开锅的时候,逼着她到处借钱借粮,真不知把她难为成什么样。

    难怪她那么忙,桌案上一些带着陈醋、香油味的账本她也要翻看。不过她酷爱权力,为之操劳不觉疲惫。不了解她的人会觉得她的生活非常枯燥,每日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全天都在工作状态当中。还不如在东大仓里的丫鬟,尚有休息之日。

    不过,熟悉她的人还是知道她有些小爱好,比如她本喜欢养猫养狗。可那只小狸花猫无意间得罪了她,从此不再被宠;而三年前,陪着她长大的一只松狮犬下葬之后,她就再也不养狗。据说无法忍受失去爱犬的痛苦。

    另外唐灵儿也有她的恶趣味,在她端庄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寻求恐怖刺激的心。仅从兴趣而言,把金蚕蛊的事说给她听,她一定会觉得很刺激。

    倒不是专门为了迎合唐灵儿的兴趣,苏御要查金蚕蛊还有其它方面的考虑。

    既然这东西出现,而且如此恐怖,距离还这般近,那对自己也是一个安全隐患。另外孔硕临终前又结义又托孤,这份感情沉甸甸的。他因金蚕蛊而死,也应该好好查一查。苏御一直认为,在满足衣食无忧的前提下,人就是活“情怀”二字,这样才能让生活变得多彩。否则人生多么没有意义,多么灰暗。当然,人的情怀各有不同,各自喜欢就好。

    这一日苏御带着冯瑜去北市听戏,就在唐怜所建的美伶馆。在苏御看来,唐怜把馆子扑腾得挺大,而且休闲娱乐项目非常多。这妮子什么都搞,餐饮、住宿、洗浴、歌舞、按摩、特殊服务应有尽有。两座主楼之间还有一块马球场,西楼看起来正规体面一点,而东楼简直就是一座青楼。

    据说唐怜下手也挺狠,被东楼女子们称为唐老鸨,外号唐狠人儿、唐马蜂、唐瘸子。

    北市唐狠人儿声名鹊起,在道儿上,北市大蛇头段友德见到唐怜也是客客气气。这话倒不是吹牛,当初孔硕当北市大蛇头的时候,唐怜照顾他年纪大,还是苏御的朋友,故而称呼一声孔大爷儿。

    可段友德只是孔硕的一条腿子,唐怜对他当然不能像对待孔硕那么敬重。见面叫一声老段,算是很给面子了。毕竟唐狠人儿背后还有红黑寺,那里住着一百恶僧。真的拉开架势打将起来,段友德未必能赢。如果再把雁教主惹下山来,定叫他段友德横尸街头。

    江湖上能否平起平坐,最后还是靠实力说话。如今七师兄花听风也在洛阳,唐怜腰板硬得很。

    “这钱我看不用还了。”

    唐怜坐在苏御右侧。苏御倒在躺椅上,冯瑜在一旁给苏御剥荔枝。老黄、小嬛、童玉、童玺在楼下蹴鞠。苏郡马的生活终于有点像大城郡马应该有的样子了。

    唐怜与人借两千万扩大美仱馆,当初她对苏御卖关子,不说是从谁那里借来的。现在孔硕死了,她才说是从孔硕那里借的,而且还没打借条。人死债烂,这钱就不必还了。为此,她看起来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捡了好大的便宜。

    苏御斜眼:“你不还就算了,我替你还。将来孔婷嫁人的时候,我给她置办嫁妆。除了她还有八个姑娘呢,最小的才一周岁。慢慢还去吧。”

    “呦,这当爹的对女儿可好了呐。”

    “你少跟我耍贫嘴。”苏御抓起账本,“你扑腾得挺大,可是收入与投资不成比例。你想走高端路线,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从美伶馆的设施上看,还达不到吸引高端客户的标准。你赶紧把菜价降下来,先把西楼的人气搞起来。做服务行业,人气很重要。另外别在小钱儿上与客人计较,这样会让人们的消费感受变差。打碎一个便宜杯子你也与人要钱,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直接体现老板的性格、度量,也会让客人感觉没面子。反之则不然,人家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感激你。只要你家环境尚可,菜价合理,下次他还回来。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做餐饮宁愿少收钱也别赊账。否则赊账就能把你拖垮,而且还受气。别告诉我你要带着兄弟们上门讨债,做生意其实就是在做人情,以和为贵,不能靠打打杀杀。否则你就是在砸自己的招牌。你告诉我,正常人谁去马匪开的饭馆吃饭?”

    苏御口气并不严厉,可唐怜还是嘟起小嘴来。

    苏御再放缓一些,“我的小师妹,你最好还是听我的。做餐饮很邪门的,一旦客人不来了,你再降价也来不及。另外你可以搞一搞会员制,培养主顾。记得对主顾们要大方一点。还有你在东楼搞的那些什么鬼怪玩意儿?你去县里办艺馆许可了吗?”

    唐怜道:“皇后下令整顿青楼,已经不给办许可了。不过我给县里送礼了,他默许我先开着。”

    “京兆府和礼部送了吗?”

    唐怜摇头。

    苏御苦笑:“也就是说没有许可。现在美伶馆生意不算火。京兆府和礼部都懒得来找你茬。不过等你生意好起来,他们一准过来找你。你就等着巨额罚款吧。做生意不走正道,还不打点大鬼小鬼,你还做什么生意?”

    唐怜不服气:“我打点小鬼了好不好?”

    “好好好,你表现很好,我应该夸你。”

    “哼!”

    唐怜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能扑腾成怎样已经很不错了。苏御与她聊了一些技术性问题,最后话题还是落到金蚕蛊上。上次与麻佬见面,见面费没少花,可却没得到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只是对这小虫的恐惧更增加了几分。

    “上次你说会派人查裕王府逃脱的人,查到没有?”

    “没有。”唐怜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事儿就是赵裕隆干的,他见大势已去,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所以服毒自杀。可在临死之前,要把府里的人都害死,给自己陪葬。赵裕隆还一定留下一部分杀手,那帮杀手不用服毒,留在门口堵杀那些想逃跑的人,并在最后点燃火雷,把王府烧毁。而那副骷髅骨架,我猜就是赵裕隆祸害的那些女子的骨头。赵裕隆是地府恶魔转世,除了骨头都让他吃了。”

    苏御略显愕然,眨眨眼:“嗯…,你的思想很活跃。”

    见苏御情绪不高,唐怜压低声音道:“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说唐剑养了好多暗妾。”

    苏御觉得这消息不重要,但为了不打消唐怜的积极性,还是肯定了这个消息。希望那边的暗桩再加把劲儿。

    既然唐怜这里没什么新发现,苏御离开北市赶往道光坊。想到案发现场看看。到了地方,见玄甲军封条,而且门口还站着两名衙署卫兵,看样子是不能公然进去了。不过这里的防御非常单薄。要想进去并不难。

    这也不奇怪,里面已经烧成废墟,也不值得派很多人来保护。

    苏御决定夜里让“李漠白”过来看看。

第三二二章 画眉

    裕王府的人并没死光。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匆忙间来不及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还有一些在外面跑腿的小厮、丫鬟被遗在府外。其中一部分被曹圣和赵准抓了去,都关押在刑部。

    王府里日常一百八十五人,尸体才一百四十九。去掉被逮捕的小厮丫鬟,还有十个人在逃。有很多人认为,是这十个人堵门杀人,之后点燃火雷。当然这只是推测,无法定准。

    由于这些尸体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因此在逃人员是谁,也无法确定下来。追查工作陷入僵局。

    这些事已经传到坊间,可是百姓们对抓捕逃犯并不感兴趣。那副骷髅反而成了巷间热议的话题。各种风言风语骤起,恶癖论、蛊术论成为主流观点。还有人说,天赐皇帝之所以身体不好,瘦骨嶙峋,就是被裕亲王用蛊术克的。据说那骷髅骨骸还少一只脚,如果把脚也拼接完整,天赐皇帝就会崩天。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似的。

    苏御关心蛊术,决定今天晚上去裕王府看一看。不过在行动之前,还是要先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烤一炉蛋糕,然后再去与唐灵儿说说。

    既然唐灵儿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面具李漠白”,也没必要再掖着藏着。这位郡主声称喜欢别人与她坦诚相待,那干脆把这些行头带上二楼给她看一看。当然,这里有一个关键点,她口中的“喜欢坦诚”,只是说她不希望被欺骗,而不是真的有多么想听“直言”。这两个概念不能搞混了。出于善意和自保的哄骗之言,该说还是要说。否则老天爷都帮不了自己。正如佛曰:撒谎也是修行。

    唐灵儿对苏御的坦诚感到满意,还少有地夸赞两句。唐灵儿看了看包裹里的物件,有些好奇,还让苏御打开百宝囊给她看一看。问苏御这飞爪怎么使才能确保不脱钩。苏御说,七分靠准头,三分靠运气。郡主惊愕,让苏御少用。

    唐灵儿眼珠微微转动:“你这是要去哪?”

    苏御觉得颇有生活趣味,笑问道:“你怎知我一定要出去?”

    郡主双眸微微一瞪,又收敛锐气。看她表情变化,似乎是想说:你不想出去,把这东西拿给我看干什么?又觉得那样说话太呛人,于是道:“我猜的。”

    有些扫兴,苏御抖了抖袖子,“好吧,你猜得挺准。我想夜探裕王府。”

    “裕王府……”唐灵儿没有直接反对,凝眉想了想。

    苏御预测,她心中一定觉得这样做事很刺激。当然这只是苏御的预测,唐灵儿到底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在骂人也说不定。

    “要我看还是算了吧。”唐灵儿情绪不高地说:“虽然裕王府里疑点重重,可与我们唐家没什么关系。大半夜的你跑过去,说不准还会碰到什么危险。我觉得没必要冒险。”

    苏御心中一暖,反而更坚决道:“怎么能没关系呢,现在大家都知道蛊术重现洛阳,皇室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

    唐灵儿不说话,还是那副“关我们什么事”的表情。

    苏御想了想,加重语气道:“蛊术分很多种,我认为给小人扎针那种蛊术没什么意义,不过这次出现的是虫蛊,这非常可怕。你想一想,如果在你身体里有很多小虫子爬来爬去,还能从七窍中爬出来,是不是很恐怖?十八哥作为梁朝风云人物,时刻处在风口浪尖,如今那副骷髅落到皇帝手中,你说万一被皇帝掌握某种蛊术,搞些小动作,那十八哥是不是很危险?还有你,你也经常往皇宫跑。万一在饭菜里给你放些虫卵之类的……”

    苏御这番话明显刺激到唐灵儿了,大城郡主的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你说的这些下毒也行,未必非要用虫子。而且这只是你的听说,你见到过吗?”

    “见到过。”

    “在哪见的?”唐灵儿不是很信任地问。

    苏御盯着唐灵儿说:“就在孔硕嘴里。”

    随后苏御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那纸折叠多层。看苏御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唐灵儿还以为里面包着一只虫子。不免好奇探头,略显紧张。可等苏御打开之后,却是一幅多彩画。是苏御自己画的,毫无美感可言,可苏御对这张画挺满意,用他自己的话说,画得惟妙惟肖。唐灵儿觉得自己被耍了,故而眼神变得冰冷。

    唐灵儿白了苏御一眼,“这虫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有多大?”

    “苍蝇那么大。”

    “从嘴里爬出来的?”

    “嗯。”

    苏御将那日所见说给唐灵儿听,郡主悚然。

    苏御道:“孔硕的身份你是知道的,闯荡江湖几十年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没有仇家呢。他的死,可能是仇人作案,也可能是……家贼。”

    “你怀疑韩氏?”

    苏御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怀疑,没有丝毫证据。”

    唐灵儿道:“咱们做一个假设,孔硕果然是她害死的,她现在还指望你照顾她家,倒不会对你下手。可假如有一天你们之间产生矛盾,那就很危险了。”

    唐灵儿想了想,又道:“我觉得孔硕中的虫蛊,未必与赵裕隆有关。没听说裕王府里发现过蛊虫。”

    “可是我手里没其它线索了。”苏御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对手非常隐蔽,连神教兄弟也拿他毫无办法。另外查裕亲王府的蛊术,就算与孔硕没关系,我们查一查也是有价值的。”

    唐灵儿道:“既然这样,那也没必要让你去。家里豢养这多剑客,如果事事都让主人亲力亲为,还要他们干什么呢?”

    虽然一再被拒,可唐灵儿这番话倒是让苏御感觉很是受用。

    但苏御还是想亲自去一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里一片废墟,贴了废府封条,再也不是什么王府之地。就算我被逮住,我就说是御史暗查。”

    “可是皇后让你去了吗?”

    “听说皇后又病了,这次是掉头发。”苏御耸了耸肩:“虽然我不觉得这是个病,可有的人觉得问题很大。我倒是可以借题发挥一下,顺便与皇后说说这事。”

    “那你是打算先去见皇后,再去裕王府?”

    “是的。”

    “这次又要送什么?”

    “还是雪凝脂甜糕。”

    唐灵儿不说话了。

    苏御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你等等。”

    说着苏御跑下楼去。

    不一会又跑了回来:“一炉出的。照比送皇后的那块没什么区别。”

    唐灵儿没说什么,王珣站在一旁偷笑。

    ——

    掌灯时分,童玉捧着甜糕送到长秋宫。

    当时皇帝也在这里,正在为皇后画眉。画完之后,微笑欣赏,双瞳尽显怜爱之情。

    赵崇这人从小儿被母亲监督,每日早早起床读书,除了读书就是听一群老头子给他讲课。十三岁那年当了皇帝,刚当上皇帝就要杀“和亲王”,和亲王刚死紧接着就是连续十年的抗胡战争,操心事就没断过。

    对于赵崇的教育,陈太后极严厉而苛刻。使得赵崇几乎不敢有除读书之外的爱好。十五岁那年,他让宫女给他唱市井小曲儿听。宫女说不会,他割掉宫女的头发泄愤。结果被陈太后知道。太后大发雷霆,扬言要废帝。赵崇在太后面前跪了半个时辰,才换来一句“退下吧”。从那以后天赐帝更加清心寡欲。

    刚才他还与曹玉簪提起这段往事,至今心有不平。

    “人家不会,也属正常,皇帝为何发火哩?”曹玉簪好奇问。

    皇帝半躺:“她怎的不会?远处,我听她唱给小太监听,婉转悠扬,我觉得甚是美妙,所以才让她给我唱来。或许是因歌词凡俗,她不敢唱,因此才说不会。可她欺我,我岂能不恼?”除非见宫外之臣,否则天赐帝很少用“朕”这个字。

    这时曹小宝轻声报门,只说童玉来了。

    皇帝听说送甜糕来,也要尝一尝。见到被御膳房挖了几勺,皇帝与皇后一起骂那御膳房黄太监,骂完之后,二人还相视一笑。

    吃了半块,觉得味道不错,皇帝甚是满意,要求苏异人经常送来,给他也带一份。可他却不说让苏御将这烘焙技术教给御膳房。其心所想,曹玉簪已看明白。苏御到底为何送蛋糕,这事逃不过皇帝耳目,只是皇帝默许罢了。

    随后二圣开始问童玉一些话。

    见皇帝也在这里,童玉畏缩。以前童玉在宫里时很少见到皇帝,他都是在外面干些看门站岗的差事。如今见到皇帝,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打哆嗦。

    可打着哆嗦也要把话说清楚,当皇帝听说苏异人对蛊尸感兴趣的时候,他却来了精神:“唤异人进宫来。”

第三二三章 囤粮

    见童玉从宫里出来,还以为事已办妥,转身正准备上车,却被告知皇帝让异人进宫,聊聊蛊术。

    一听这话,苏御觉得一阵脑仁疼。自己根本不懂蛊术,面见皇帝又要胡诌八扯一番。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感觉并不美好。

    梁朝后宫管理严格,皇子十二岁就要离宫。除了皇帝,能进入后宫的男人只有太医。即便是太医进宫,也要由太监宫女一路陪同。太医何时进宫,医何病症,开甚药方,何时走的,都要记录在案。

    值得一提的是,负责监视太医的太监和宫女不能是“患病”妃子屋里的人。防止主奴串通,搞出不美之事。

    苏御这次进宫,前前后后四个太监四个宫女陪同,可谓是众目睽睽。想走错一步路都不可能,老早就有太监指引方向。苏御心中总结:非傀儡皇帝,被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幸亏赵崇也不是很懂蛊术,而且蛊术本来就很神秘,分支流派数不胜数。倒是给苏御留下了不小的说话空间。把两世所见所闻都说出来唠叨唠叨。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深刻交流”,皇帝觉得自己获得不少新知识。

    言谈之中,苏御琢磨皇帝心思,说道:“臣只知道一些皮毛,但臣以为这些蛊术多是祸国殃民之术,斗胆劝谏皇帝大力废除。”

    “异人之言正和朕意。”

    苏御认为,皇帝之所以要与自己聊蛊术,并不是他想学习,而是想看看苏御对蛊术到底了解多少,对蛊术是什么态度。苏御之前说的那些话,皇帝权当闲聊解闷。最后听苏御说要废除蛊术,皇帝很是满意。

    至于去查探裕王府的事,皇帝说你就别去了,那里已被曹圣翻了个底朝天,不可能再有什么线索。

    皇帝笑说:曹圣抄家,那是出了名的认真,坊间还给他起外号叫“一扫空”。在张密出现之前,皇帝一直认为曹圣是天底下最能扫的人。可上次张密带队清扫圣火教老巢,竟然连尿壶也带了回来。皇后把这事说给皇帝听,皇帝被逗笑了。即便是现在提起,皇帝也是摇头苦笑。

    皇帝又说,如果还想查与赵裕隆有关的蛊术,明日异人去锦衣卫衙署,朕会派人把曹圣收集到的相关物件都送到那里去。包括那副骷髅。皇帝还说,如此不祥之物,不能放在皇城里。当时苏御真的很想问一句,那你母子当初为何把唐家二公子的脑袋藏在唐贵妃床下?

    逆龙鳞的话当然不说出口,苏御只是表态说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完成使命。

    皇帝对苏御的态度表示肯定,还说,要求锦衣卫监察御史与锦衣卫紧密合作,大力整治蛊匪。不能让他们在洛阳城中泛滥起来。明日会下发文件通知各部,在关于“整治蛊匪”的问题上配合锦衣卫工作。

    聊到这里,夜已渐深,不能打扰皇帝皇后休息,起身告辞。

    这次进宫也没感觉皇宫里有多么美好,反而觉得夜晚的皇宫阴森森的。或许是因为地盘太大,人太少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红墙金瓦处发生过太多悲惨的故事,而且那些故事多包含死亡因素。

    ——

    ——

    又是个艳阳天,可苏御却高兴不起来,从锦衣卫衙署回来,在东大仓小屋里,把唐小肥训斥一顿。不过临走时,还是给她兜里揣了五百钱,小丫鬟破涕为笑。

    在锦衣卫衙署,看过那副骷髅,没发现什么问题。想把麻佬请来,却听说麻佬外出,还要七八天才能回来。如今锦衣卫变成了大衙门,除了指挥使万长槊以外,还安排了一名督查使。说白了就是给这支队伍安排一名监军大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张密。张太监。

    如今“文天鹰”已死,圣火教就地解散。感觉张密变得轻松了许多。脸上也开始浮现出笑容。不再像以前那般整日苦大仇深。看来张密是真的解脱了。据说文一刀也有意加入锦衣卫,可那厮名声不好。要想进入锦衣卫的队伍,需要一番运作。最起码应该改个名。另外一定要争取到皇后的同意才行。——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改邪归正。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锦衣卫玄甲营看起来更像是一群兵,只有三小营看起来才更像特务机构。之所以三小营没被扩充,可能也是皇后娘娘的布置。只是万长槊不对外说罢了。

    锦衣卫又增加了一个“消灭蛊匪”的任务。具体的操心事都是万长槊去办,苏御不跟着瞎参合。万总副的伤还没好利索,他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带着人到处乱撞,也没查到什么线索。苏御只等着麻佬回来,再去给万长槊提一些建议。

    有人说,这万长槊就不是一个会当大官的人。玄甲第三师总副,从三品的武将,大伤未愈竟亲自带着兵到处走。而且他也不提拔玄甲营旗长,到现在还是空缺状态。

    细细想来,这也不能怪他,他在几个月以前还是一名边关百夫长,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完成角色转变。另外他或许以为带伤工作能感动皇帝。又或者他天生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人心隔肚皮,苏御对他不过多评价。

    “墨匪”已经基本被万长槊驱赶出洛阳城,如今杀手门派明面上只剩下十杀门、四方会、红黑寺。也都已经掌握在万长槊之手,严格控制人数,不定期进行检查。担心万长槊放松警惕,苏御建议让神策营继续盯着夜无良的动向。苏御私下调动梅红衫等人行动,据说已引起万长槊不满,可他暂时没说什么。

    多大的官也得罪不起御史,另外万长槊发现张督查使和苏监察御史一个鼻孔眼出气,这两个人关系为何如此好,万长槊还是不大了解。万长槊这人不善于与同僚和上峰交流,据说很少给皇后写奏折。日常工作汇报,大多都是皇后问话他回答,没什么主动性可言。

    既然工作上的事没什么进展,苏御便开始研究赚钱。

    今年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先发大水,紧接着又是干旱,这天气着实令人苦恼。预计米价会涨,便联合欧阳镜在李家货栈囤米。对外只说是欧阳镜自己囤的。而自己忙碌,只是为赚些辛苦钱。

    商人多有些小执念,比如与某人合财。苏御发现欧阳镜这厮财运好,与他合作赚钱几率大,故而愿意辛苦跑腿。其实苏御自己心里清楚这样搞是迷信。可不这样说,又如何骗得过唐灵儿呢。郡主玉葱指一挥“把钱上交”,那就全白折腾了。

    唐灵儿只是对“辛苦钱”不是很感兴趣,可见郡主大人不是铁母鸡。

    而欧阳镜那厮一如既往都是“钱找他”。比如这次也是如此。他整日待在东宫,要么就是带着假太子到处慰问郊民,没时间经营生意。只把钱放到苏御手里,让苏御自己去弄。进货、运输、存储、出售他是一概不管,只等着日后分红。他对苏御倒是绝对信任。

    苏御要求李勋一定要用托盘把米托起,虽然浪费一些空间,但却能防止洛阳再发水患。同时多养几只猫,专治老鼠。

    苏御前一阵给孔家出主意,就是给孔家打通加入粮米商会的关节。如今孔家大儿子孔祥已经正式进入粮米商会,孔家的船坞上也开始有粮米运输和交易。这是一个长期买卖,只要不作死,就能保证孔家流水钱不断。

    求稳,也是韩氏夫人希望见到的。故而喜悦。

    唐灵儿早发现苏御与李家货栈有勾当,见苏御囤米,倒是提醒了她。如果不是前一阵商战唐家车队都去拉纸,其实唐灵儿早有囤米的打算。这次干脆多囤一些,据说要囤半个东大仓。为防止鼠患,她还养了二十只猫。

    上午,东大仓的猫和李家货栈的猫打群架,打得很是激烈。这场群架是因为两伙猫划分领地导致的,再就是唐小肥胡乱投食,害得两伙猫碰到一起。苏御手下才六只猫,没打过对面二十只,伤亡惨重。因此苏御才把唐小肥训了一顿。

    囤米本来就是各大门阀的要紧事,可这次唐灵儿下手太重,竟引得整个市场米价上涨。

    几个月之前,唐家揭不开锅的时候与韩氏主导的粮米商会闹掰,那时唐家撤出商会。如今商会派人来问唐灵儿,囤米是何意思?唐灵儿只道是正常囤米,不必大惊小怪。可商会的人却说,如果有心玩一把,双方可以和合作。干脆把价格推到顶,大赚一笔。唐灵儿并没有一口回绝,只说商量之后再给答复。

第三二四章 姐妹谋

    郡主府,耳房小院。

    冯瑜在屋里给苏御研墨,苏御伏案写奏折,小嬛洗衣服,童玉出去买饭菜,老黄带着童玺在院里练拳脚。小家伙练得有模有样,让苏御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

    老黄老吕教的拳脚招式,八成都是“找挨打”的招式。他们还经常怂恿苏御与人打架,一旦打起来,一准是吃亏,但却不吃大亏。虽然没吃大亏,可打输了少爷岂能高兴?小时候苏御没少骂两个老奴,不会教别瞎鸡*教,害得少爷我挨打。

    可是长大之后才觉得老黄老吕用心良苦。二老是想让苏御先学会挨打,再想着如何打人。夯实根基,受益匪浅。有了这样的基础,再与雁师姐学习那些招招致命的招式,更是攻防兼备得心应手。

    但这次老黄教小丫头的招式明显不一样,简练而实用,竟是照人下三路使劲。老黄还给这套功夫起了一个雅称,其实耍来耍去也就是七八招,之所以要叫“十八招”只是听起来更有气势。

    打认识老黄老吕那天起,这二老就是这副德行,苏御懒得戳穿他。

    这次苏御发狠,洋洋洒洒写了三万多字的奏折,厚厚的一本,估计能把曹皇后看得脑仁疼。为了防止触怒皇后,尽量做到句句扣心别让皇后觉得烦。否则惹得她像朱元璋似的把废话连篇的大臣一顿暴打,那可实在划不来。

    三万多字,全是经济方面的事,其中重点凿打梁朝户籍制度。主要提出两点意见,固定户籍是限制梁朝发展的最大毒瘤;贱民制让穷人永远没有主动性。奏折中提到的都是全局考虑,不涉及到太子党、亲王党、各军阀财阀。

    如果不是考虑这些,苏御认为最应该抨击的是西门氏在淮南搞的各种动作。士族完全掌控城市,纳税逐年减少。实在令人担忧。另外韩氏财阀控制梁朝三成粮仓,赚钱犹如强取豪夺,粮价不稳。农民卖粮便宜,卖粮贵,人心惶惶,导致梁朝人口逐年减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不过听说皇后和孟相正在猛烈抨击西门氏,这也是孟相支持皇后的理由。而西门氏加入亲王党,也是在找同盟,与皇后和孟相抗衡。而粮食问题,皇后和孟相也十分重视,据说有对韩氏下手的打算。不过在党争之时,他们不会对韩氏下手。否则相当于逼着韩氏向亲王党靠拢。不能小瞧了资本的力量,大资本的背后都是庞大利益集团。

    苏御曾想,如果将来皇后胜出,梁朝一定会有不错的发展。

    说完经济大事情,苏御附上一篇文章,放在最下面。

    由于字数太多,写完之后不能马上提交上去,要让唐府书院博士们参谋参谋,别犯了什么忌讳。

    这时唐灵儿派人来找,让苏御去楼上共进午餐。

    今天中午吃烤鱼。

    郡主食不言,把半盘鱼肉推给王珣,漱口才道:“今个上午,我与四叔见过面。四叔说,能安排唐旦当纺织厂督办,很好。他也同意让唐旦先去学习纺织印染技术,他说会亲自监督。他还说,让唐旦当工建督办以来,他比唐旦还操心。每日都要帮着唐旦重审工图,生怕再出什么岔子。隔几天就要去工地走一圈,一把老骨头都快走散了。而纺织印染相对来说危险小一点,他也不用那么操心。”

    甄巧巧在给苏御剔鱼骨,漂亮小丫鬟手里活精细,故而慢了些,苏御也不着急:“只要把唐旦安排好,四叔那边就可以争取一下。想必五哥那边也应该有允诺,你倒是可以与四叔谈一谈,五哥允的好处,你也可以给。”

    唐灵儿皱眉:“五哥回来基成定局,而长老更替在即,恐怕明年四月就要有结果。”

    抬眼看唐灵儿,情绪不高,看来她信心不足。不过她是真的想当长老,满足自己的权欲之心。掌权是她最大的爱好,比曹玉簪还要强烈。苏御曾设想,如果唐灵儿是皇后的话,皇帝死了之后,在唐振的帮助下她有成为武则天的可能。不过这种假设现在看来没有意义。

    饭后,苏御与唐灵儿说起猫打架的趣事。唐灵儿听说她的猫打赢了,反而表现出一副淡漠表情。王珣却在一旁偷笑。后来又与唐灵儿说那副骷髅的事,唐灵儿听苏御讲述细节,未曾打断过。能听这么长时间“废话”,足以说明她对恐怖的事物感兴趣。

    苏御甚至想恶作剧似的把那副骷髅带回来,当然这只是个一闪而逝的二世子念头。

    “上午孔家有人来找,说要取钱。我知道你在忙,就没告诉你。”唐灵儿说。

    “是谁来取钱?”苏御掏出那张清单:“应该让她们签字才好。”

    唐灵儿从一堆文件中取出几份:“另起文书,签过了。你可以在你的清单上划掉几个名字。她们都是一些没有子嗣的妇人。我按照清单上的数多给了些钱。”

    王珣把签字文书递给苏御,苏御看了看,唐灵儿出手一如既往地抠,只是多给了一点点。不过三百万对于普通女子来说,已经不少了。在洛阳城里也能买一间小房。如果离开京畿道去其它大城市生活,能买一个独院,还剩下百八十万。足以过上小康生活。另外那些女人还都年轻漂亮,再走一步也十分抢手。

    苏御没说什么,只是心中感叹,韩氏大夫人终于还是出手了。不过孔家二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据说正在说服孔家大姐儿孔婷,要分家。如果孔婷答应,孔家的矛盾有被激化的可能。

    ——

    孔婷姑娘长得好,年岁好,干净体面。由于孔硕和欧阳镜的关系,认识了欧阳镜的大女儿欧阳小乔。两位姑娘经常互访,久之成为闺蜜好友。

    欧阳小乔每日去祁仙姑那里打坐一个时辰,便离开道观。飘飘仙子无心修道,坐轿赶往喧闹北市。这不,又与孔婷约好在听风阁见面。这二位都是富豪长女,花钱如流水,让穷人叹为观止。

    二女一顿饭,花掉穷丫鬟一年赚的钱,实在平常。

    言谈之间,竟有巧合,她们都管苏御叫义父。这样说来,她们竟还是金兰姐妹。欧阳小乔说起苏御往年趣事,把孔婷听得大笑。只道义父现在看来老成持重,不像个十九岁的人,没想到几年前还这般淘气了。她也对欧阳小乔说一些江湖事。

    从欧阳小乔这里听到的,都是一些趣事;可从孔婷这里听到的,大多是一些打打杀杀的事。两个家庭对孩子的影响之大,可见一斑。孔婷外表温柔,其内心颇有孔硕风骨。刚得厉害。

    孔婷微醺道:“爹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我也有安排人去查。若让我找到真凶,非杀他不可。一刀不解恨的,我要让他碎尸万段。”

    欧阳小乔惊悚貌,眨眨眼:“姐姐何出此言?伯父不是胃疾而死么?”

    孔婷叹了口气:“妹妹有所不知,父亲死后,皮下冒出许多小虫。惨状不可描述。在韩氏催促下,提前入殓,封上棺材我都能闻到臭味。父亲死相太惨,已在我心里作病了。”

    “那姐姐找过什么人帮忙?如果不管用的话,为何不找义父哩?”

    “义父好忙的,而且他也在查。我知他托付唐怜,可我觉得唐怜并不卖力。我去问她,她还爱答不理的。”

    欧阳小乔眼珠转了转:“要我看,还是好处没给够的缘故。姐姐不去照顾她生意,平时也没什么来往。临时抱佛脚也显得生分。我倒是觉得姐姐不如常去她那里坐坐,再给她准备一份大礼。只要她能帮伯父找到真凶,就把这听风阁买了送她。这样一来,她一准卖力气。”

    孔婷皱眉道:“且不说人家卖不卖。就是卖,也要好多钱的。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欧阳小乔耸了耸肩:“我又没说一定要买,只是勾着她卖力气。如果事办成,姐姐就了结心愿。到时候送她些钱也就是了。红黑寺附近产业都是义父的,不是她的,她还敢跟你翻脸不成?”

第三二五章 独眼光头

    欧阳小乔孔婷两个富豪长女出现在红黑寺,揣着诡谲心思找唐怜谈话。

    当孔婷说要以“听风阁”为好处时,身穿戒律大袍的唐怜心里一动。

    如此大的诱惑,怎不叫人热血沸腾。可唐怜事后想了想,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便与苏御说了。

    苏御对唐怜说,二小女这套说词,听起来颇有欧阳镜风格。欧阳镜那厮骗女人的时候总是这般套路,抛出美好前景,好似空中楼阁,让女人陷入妄想,进而就犯。苏御感慨,这么小就到处骗人,那还能行?

    看来两个丫头需要“严父”好好教育教育。骗敌人可以,对自己人还用这种手段,只能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又或者她们压根就没把唐怜当自己人看待,这也不是苏御希望看到的。

    来到孔家,今日义父脸色不大好看,端坐正堂,面沉似水。韩氏夫人坐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惴惴不安,捏着手,时而偷瞄苏御一眼。唤来大小姐孔婷,劈头盖脸教训一番。孔婷委屈,哽咽不语。

    看姑娘委屈的样子,苏御更加确定,这主意一定是欧阳家那小妮子出的。可直到被骂哭,孔婷也不肯把欧阳小乔卖出来。苏御心中感慨,其女颇肖父,讲究个江湖义气。遂夸赞两句,直到把姑娘夸到破涕为笑。

    临别,避开韩氏,苏御小声道:你爹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万一这真的是韩氏所为,她察觉你在查,很有可能对你动手。但这只是一个推测,你不要把推测当真相。平时对大娘该如何还应如何,保持尊敬态度。

    苏御还劝孔婷,应表现出急于嫁人之意。有此一招,韩氏才会高兴。孔婷羞涩答应,眼神迷离,似有话说,又咽了回去。

    回到清化坊,去清雅小筑找欧阳小乔。小乔姑娘正抱着琵琶练习指法,时而轻唱两句。唱得那露骨歌词,她也不嫌害臊。这丫头跟他爹其实是一个德行,穿着考究,肤白貌美,有风度,好玩笑,懂人情,性大方,有一颗超大的心脏,语言抨之几无效果,骂之反笑。一句话总结,没皮没脸。

    “呦,义父来了。”小乔姑娘燕儿般跑了过来。

    “你给我站着!”

    “呐!这是怎么了呐?义父怎还不高兴了呐?一准是捡到假钱了,对不对?”欧阳小乔心虚,缩着脖子,眉眼闪烁,嘴角却挂着尴尬笑意。

    “捡到假钱”这是三年前发生在苏御和欧阳镜身上的趣事典故。欧阳镜巨富,却因捡到钱而高兴,说一定要花出去。结果付账时被认出假钱,好是窘迫。以前一说这事苏御都会笑,可今日失灵了。

    苏御坐下道:“是你给孔婷出的主意?”

    “呃……”

    “你别说话。”苏御敲着桌子说:“孔婷一直不肯说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很是照顾姐妹情义,你就给她出这馊主意坑她,你觉得对得起她吗?”

    “嗯,义父说得太对了。这样说来,小乔应该赶紧去见见孔家好姐姐。跟她赔个不是。”欧阳小乔嬉笑起来:“义父您怎的那会说话了,几句话就让小乔醍醐灌顶。”

    “少跟我来这套。”苏御心里没什么脾气,就是装得厉害:“郡主曾说,有意将你介绍给国公爷为二房。郡主说话,往往不是开玩笑。你心里可要有数。平时行为一定要检点。刚才你唱得那叫什么?花街柳巷小曲儿也是你能唱的?你现在是个道士,要有个仙子的样儿才行。”

    “那义父请看,是这样么?”欧阳小乔站得笔直,双手握在身前,颇显端庄。

    这妮子可甜可咸,即便是板着脸,也带有喜感……

    “……好了,今天就跟你说这些。”

    “义父慢走,义父常来,义父要多教育小乔才好。爹爹好忙的,好多天没来见我,以后全仗着义父了。”

    “嗯,嗯,知道了。”

    ——

    苏御给许洛尘出主意,以为蓝本,把市井传说惨杂进去,写一本在“唐贤社”书报连载。如果大卖,也可以单独出书。到时版费半分,还有许多广告费可以拿。许洛尘觉得是个好主意,已开始动笔。

    为了聘礼钱,许洛尘埋头苦干。虽然那钱是欧阳镜垫付,可许落尘说,这钱迟早要还钱的,尽快还清心里才舒服。另外他还说,不能让九小姐嫁过来就陪着自己一起还债,趁着九小姐养伤的阶段,自己要奋发赚钱。

    这些话让许大才子的形象高大起来,可后面还有一句话,却把他的形象完全给毁了。他说,之所以不着急把九小姐娶过来,是因为要省些药钱。许大主笔人设崩塌,被西门氏口诛笔伐。

    苏御觉得事出蹊跷,来问许洛尘。

    许洛尘抻长脖子大骂道:“颜无怨见我定亲九小姐,他心生醋意,故而诋毁我!看我如何反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苏御摆了摆手:“你不是收了几个好徒弟么?让他们跟颜无怨掐就是了,你还是赶紧写你的演义。至于九小姐那边,要多写信沟通,省得被这些风言风语毁了感情。”

    许洛尘轻哼,猛摇一下脑袋,把原本在身后的头发拽到前面来,再猛劲儿抛到后面去,自信满满道:“九小姐早被我的风采所迷,对我一往情深。她是不会误会我的。”

    话音未落,一封书信送进屋里。展信一看,许洛尘连忙把信收起来,满脸尴尬。

    苏御眨眨眼:“给我看看。”

    “不给!”

    “给我!”

    “不给,不给,你掐死我也不给!”

    许洛尘就剩下一身骨头了,感觉手上稍微加把劲儿就能把他脖子掐断。直到苏御离开唐贤社,也没看到那封信。估计上面不会是什么好话,最起码不能体现许大文豪的“风采”。

    ——

    三日前,将奏折送去唐氏西府文才书院。

    今日傍晚时分,苏御带些礼物,去书院见唐念博士。

    唐念对苏御的奏折大加赞赏,说其间诸多观点自成一格旷古惊奇,不过他还是给苏御挑出许多的错误。比如这句话说得太重了,那句话说得累赘,这句话冒犯先帝,那句话早有殿论,大篆小篆混着用颇为不妥云云。

    原奏折上勾勾画画,几乎面具全非。

    要说这唐念退居二线之后,他也是闲得难受,重新书写两份,递给苏御。当面,苏御只说甚好。把礼物送上,将两份奏折带回家中,仔细阅读。

    看了看,唐博士的文章是真的好,比自己强百倍。可是这样文章送上去,没了自己的风格。皇后精明,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到时候再让皇后误以为自己买写手代笔,岂不是好事办砸?

    算了,还是自己重写。

    小美人儿一旁研墨,苏御一直写到深夜。突然有小厮报门,说一个姓花的男子拎着包裹来找。

    苏御放下笔,出门迎接,果然是七师兄花听风。

    花听风面带神秘微笑,将包裹递给苏御,他也不说这里面包着什么。

    苏御一头雾水,打开油布一看,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是一颗光头,还是个独眼。

    “我去…,这是谁的脑袋?”好悬没一失手把人头丢到地上。

    “这厮正在作恶,被我一剑削了脑袋。我听欧阳镜说,师弟在查蛊术,我觉得这厮与蛊术有关,故而来找。”

    赶紧包裹好,带花听风去附近小酒馆包间坐下。

第三二六章 激怒

    听花听风说,这秃头把人骨肉剥离,装入瓮中。花听风欲擒之,却遭到强烈反抗。对手武功路子很野,还有毒粉喷出,花听风不敢与之久战,故下杀手,速战速决。打开瓮盖一看,好悬没把花听风恶心死。里面爬满蛆虫,看一眼头皮发麻。

    苏御掏出一张画来给花听风看,花听风观后说不是此虫,瓮中的虫看起来就是尸蛆。

    “师兄在哪发现他的?”

    “就在平康坊。”

    苏御点了几盘菜,可花听风完全没有食欲,只是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一个相好的对我说她的姐妹突然消失。那姐妹爱财如命,却把钱丢在院子里,这很不寻常。觉得可能是被人谋杀,我去现场看了看,顺着脚印向前摸索。作案之人也颇有经验,抹去一段脚印,可他没想到我绕着附近转了好久,又找到脚印。他扛着一个人走路,比普通人的脚印更深一些。”

    花听风啜了一口酒,“联想最近京城闹蛊术,我怀疑与蛊术有关,故而交给你。”

    苏御道:“七师兄来得及时,如今锦衣卫也在查蛊术。我将这人头送给万长槊,再把藏匿地点告诉他。”

    苏御想了想:“七师兄是否有意加入锦衣卫?”

    “我?”花听风笑了笑:“我这人自在惯了,不愿当差。”

    苏御笑道:“不同于普通差事。皇后有心改造锦衣卫三小营。连文一刀那样的人都能更名改姓进入队伍。皇后求贤若渴,七师兄的大名比文一刀还响,而且没有那么多劣迹。想必更会被皇后高看一眼。”

    花听风笑了笑,只是摇头。

    苏御也不强求,但还是想把情况说清楚:“锦衣卫三小营的性质正在发生转变。以前他们是兵,现在是特务,是细作。不用像普通兵丁那样每日点卯,也不用枯坐兵房,到处巡逻。譬如胡郎、萧宠、梅红衫、秦白刃、吴杀金、张小刀他们,已经开始脱离营房,逐渐展开秘密行动。皇帝有大内高手,而皇后想调动那些大内高手并不是很方便。所以她需要培养自己的密探高手。”

    “哦?”花听风轻声嘀咕:“不用困在一处,倒是自由许多。”

    “怎么样,七师兄可有心思?”

    花听风想了想:“如果这般,倒是可以试试看。但我把丑话说到前头,如果我觉得被捆住手脚,活得不自在,我就要离开。不过我这人办事,向来讲究有头有尾。即便是想离开,也会把手头的事办完再走。不会坏了皇后的好事。另外还要补充一句,我只对皇后负责,其他人休要管我。我讨厌有当官的对我指手画脚。师弟去与皇后谈,如果皇后答应,我便可以入局。咱也试试干些大事。”

    苏御答应,会去皇后那里说说看。

    后来苏御对花听风提起有人在唐氏四公子府教小孩练,问花听风,能否想到是谁。

    花听风也是一头雾水,他思忖许久,猜测道:“可能是俞飞雪。”

    花听风感慨道:“白衣白裙白面纱,那姓俞的可把五师兄害惨了。或许是五师兄曾传授她剑法,所以她才会几招。这很符合五师兄的脾气。他那人向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哪怕是挨了打,他还是我行我素。”

    苏御道:“七师兄的意思是,俞飞雪要找李漠白?既然找不到,她为何不去问问别人,却在这里搞小动作?”

    花听风惨笑一声:“五师兄之所以喜欢俞飞雪,就是因为这二人对脾气。在我看来他们是一路人。能自己办到的事,绝对不求人。而且一门心思干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苏师弟冒充五师兄在洛阳行动,俞飞雪应该是冲着‘面具李漠白’来的。她有可能已经怀疑你有问题,故而试探。师弟你可小心点,那女人邪得很。五师兄能被她迷住,我担心你也会。”

    苏御苦笑一声。

    花听风拍了拍苏御肩膀:“师兄我是个俗人,说不出什么高深道理,我平时也不愿意劝人。但你是我的师弟,我愿意与你多说两句。别抱着西瓜捡芝麻,长安郡主这颗大瓜抱住了,又甜又水灵。江湖上的那些歪门邪道,越远越好。”

    花听风拎着酒壶扬袖而去:“天底下已无我亲人,我只关心神教兄弟姐妹。”

    ——

    今天苏御很忙,早早跑去御史房递交奏折,午饭前见到皇后。皇后对苏御提出的一揽子经济改革计划表示肯定。皇后说,苏御史之观点十分新颖,值得深度探讨。还会因此让丞相府和六部开一个研讨会,认真研究。届时孟相可能邀请苏御史到场。

    夸完苏御之后,又把苏御好顿埋怨,就是因为后来那。皇后说,本宫一片好心,怎还惹得你这般上表,莫不是觉得本宫多此一举?这试婚之礼,乃是高祖皇帝遗训,本宫也修改不得。至于苏御史提出的那些“试婚女子基本保障条例”,倒是可以送去礼部研究。

    感觉皇后心气儿不顺,可能是今日朝堂上吵架吵输了。苏御没提花听风的事,行礼告退。

    后来听御史张玉达说,是因为皇后提选张玉达为吏部侍郎,结果被亲王党强力驳回。就此问题双方大吵了一架,最后亲王党胜出,故而皇后心气儿不顺。

    苏御好奇:“亲王党何以阻拦?”

    张玉达叹气道:“还不是那老三样?资格、阅历、能力。说我只是举人出身,不合乎之规定,没有资格当侍郎。说我要想当吏部侍郎,就要去参加下界科考,等我考上进士再说;又说我入仕时间太短,何以了解众多官员?既然不了解,何以提选下官?又说我夸夸其谈,只能当个御史,不能担当大任。唉,可把我给骂惨了。可他们这哪里是在骂我,明明就是在骂皇后选人不察。吾辈无力反驳,没能保住皇后颜面,十分内疚。”

    “咦?不是听说张兄是进士么?”

    “嗨,都是同僚互捧谣传,其实屡试不第。”

    据说亲王党今日十分亢奋,从白胡子老头,到壮年官员,还有一批年轻亲王一起发难,场面十分激烈。这样看来,皇后还有心思去后殿办公已实属不易。换做别人家十九岁小媳妇,被老中青三代爷们骂得狗血淋头,早躲起来哭鼻子去了。

    苏御对张玉达说了一些同情和鼓励的话,二人互拜分别。

    ——

    下午,锦衣卫衙署。万长槊背着手,低着头,目不转睛,盯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半晌才道:“苏御史是想让我带着这人头给那些人看看?”

    “那些人”指的是曹圣和赵准逮捕的几名裕亲王府里的下人,他们现在关在地牢。

    苏御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那你怎么不去?”

    苏御笑道:“我才六品官,又不是玄甲系军官,去那里办事诸多不便。”

    万长槊显得情绪不高:“好吧,反正现在我也没有线索。”

    过了好一会儿,万长槊又道:“你能不能跟那个张密好好说说?”

    “说什么?”

    “我不想跟他翻脸,可如果他再私自调动三小营,别怪我不客气。还有那个叫文刃的,别以为是皇后派来的,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苏御一皱眉,心道:万长槊是皇帝的忠臣,而不是皇后的忠臣。现在他之所以为皇后办事,是因为皇后代替皇帝上朝。而张密现在专心为皇后办事,万长槊看不顺眼了。很显然万长槊这话不单单是对张密说的,也是说给我听的。那么,他是觉得张密够硬气,而我不够硬气,所以挑软的捏?

    “万总副何出此言?”苏御拉沉脸:“大家都是在为朝廷卖命,何来私自调动?张密作为锦衣卫督查使,带人去查墨匪、蛊匪,何错之有?如果你觉得他办事不符合规矩,你就用规矩与他说话。他不听,你就找皇后说去。你与张密要是感情不和,我可以从中调解,可这般祸心之言,休再与我说!”

    万长槊拍桌道:“可他带人出去,不是查墨匪蛊匪!他到处查官员言行,这不是我的命令!”

    苏御站起身道:“这与我没有关系。”

    万长槊也站起身:“苏御史,虽然我二人之间总有矛盾,但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君子。今日直言与你说,以后锦衣卫的事,你和张密不要插手。我已经一忍再忍,如果你们得寸进尺,我不会去找皇后说,我只找皇帝!要么这锦衣卫指挥使让给你们当,老子不受这个窝囊气!”

    苏御没惯着万长槊,二人吵了一架,后来万长槊真的要去找皇帝,还拎走了那颗人头……

第三二七章 老上司

    万长槊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说了一些狠话之后离开,不过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扯嗓子嚷嚷要去见皇帝,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又调转马头,找他的老上司赵亚夫去了。当赵亚夫听说这事之后,轻轻摇头,对万长槊的表现有些失望,同时也感到一丝欣慰。

    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他觉得万长槊的官已经当到顶了。按照万的才能,金吾卫总副这个职务已经是高估他。但皇帝现在要的是“忠诚”而不是“才能”。仅凭才能论,有张云龙和赵亚夫就已足够。张云龙和赵亚夫手下都是一群“万长槊”,这才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配置。

    梁朝的军队,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团级以上队伍,都有明确的“五官”配置,首将、监军、督粮官、参将、副将。五个人互相制衡,互相监督。那么这次赵裕隆能买通四支部队谋反,可见他在背后下了多少功夫。

    因为玄甲第三师的特殊性,中郎将赵亚夫只有临时指挥权。像这次平叛,赵亚夫手里只有六块令牌。只能控制的左右骁骑、左右豹骑、左右熊渠。而左右熊渠还造反了,带着火雷去炸皇城大门。要不是急命豹骑放弃黄道桥,转而阻拦熊渠卫,还真有可能让熊渠卫得逞。到那时麻烦可就大了。

    熊渠进不去皇城,其实赵亚夫也进不去。守卫皇城的左右羽林卫接到的命令是:除非单人报门,否则靠近射杀。

    也就是说,金吾十二卫中各位都统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只是战时根据令牌,临时听赵亚夫指挥。

    “遇到想不开的事,你还能来找我,说明万总副还是瞧得起我赵某人嘛。”赵亚夫笑了笑说:“苏御不是普通御史,他有多重身份,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

    万长槊闷声说:“您是俺的老上司,俺当然瞧得起。咱们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不像这帮小白脸、死太监。一天天就知道挑毛病,挑事儿。要不是背后有靠山,其实啥也不是。”

    赵亚夫摆了摆手:“话不能这样讲。他们也都很不简单。众人中脱颖而出被皇后器重,必然尤其过人之处。无论是苏御还是张密,你都不要得罪才好。哦,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具体如何对待,还是万总副自己定夺。”

    “唉,赵将军,你怎的总喊我万总副?”万长槊苦着脸:“你还是喊我一声小万,我听着舒服一点。”

    “呵呵,时过境迁,不合适啦。”

    万长槊坐在赵亚夫屋里,憋了半天,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干脆把那颗人头拿给赵亚夫看。

    虽然赵亚夫久经战阵,可是突然有一颗血淋淋的东西出现,也是让他有所不备。心中一阵无语,听着万长槊说起这颗人头的来历。

    虽然赵亚夫是金吾卫中郎将,可他的主要责任不是缉拿盗匪。作为玄甲第三师五将之一的万长槊,分管锦衣卫。赵亚夫不想参合其中。表面上认真听万长槊说话,并诚恳地提出一些建议之后,还是打算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放回到万长槊心里去。你可别把什么事都送到我这里来。本将军没那个闲工夫。更不想蹚你的浑水。

    “长槊啊,关于剿匪的事,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们大家看在眼中,佩服在心里。圣上对你也是大加赞赏。你要继续努力,为咱们金吾卫争光,为皇帝分忧。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要人给人,要钱拨款。咱们兄弟之间绝不含糊。不过呢…”

    赵亚夫亲自沏茶,递给万长槊,万长槊起身接着,颇显恭敬。

    赵亚夫又道:“长槊啊,我们金吾卫与别的军队不一样。我们可是守卫洛阳城的兵。无论到什么时候,只听皇帝的话。”

    赵亚夫故意停顿,万长槊立刻道:“这我当然知道喽。”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赵亚夫连忙摆手道:“我们忠于皇帝,不代表就可以得罪皇后。如今皇后的人在你那里只是调动九十三个人,你觉得很多吗?动摇你万指挥使的统领地位了?换句话说,难道你还想因为不到一百个人,让皇后求你不成?”

    “这……,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万长槊为难的说:“但这是军规呀!即便是皇后……”

    “长槊,你糊涂。你的忠心在这次平叛中已展露无疑。皇帝对你是非常放心的,否则也不会提拔你来当十二卫总副。可你怎么就体会不到皇帝的良苦用心呢?锦衣卫当中,为什么把玄甲营扩充到九百多人,而三小营还是那么小?说好听的,是三个营,其实那就是三个卅队。他们能掀起多大风浪?这就是皇帝故意让给皇后的兵权。如果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啧啧啧,长槊啊,你这‘从三品’恐怕要坐不稳啊。”

    “这……,能吗?”

    “还‘能吗’?”赵亚夫苦笑:“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赶紧回去,与苏御史、张督查搞好关系。至于三小营,以后让他们动兵之前跟你说一声,走个手续也就是了。这样既能保证你的面子,也能给他们行个方便。到时候皇帝问你,你能把三小营的动向说得一清二楚,这就足够。即便捅了篓子,也是苏御和张密桶的,他们上头是谁,皇帝心里非常清楚。怪不到你头上。至于玄甲营,完全控制在你的手里,苏御和张密不也从来不去找玄甲营麻烦吗?还有,皇帝交给你的任务是剿墨匪和蛊匪。你要抓紧去办啊。如今苏御史给你送来线索,你不感谢人家,还跟人吵了一架?”

    赵亚夫指着万长槊,摇了摇头说:“你说你这人。也就是咱这样的老关系,我才肯跟你多说一句,你这样做,有些不太合适。”

    “赵将军说得对。”万长槊站起身,行捶胸礼:“那我现在就回去。”

    赵亚夫赞许地点点头。

    “我去找他道歉。”万长槊憨笑:“”嘿嘿,咱这人就是这样,有错咱承认,不能像个娘们似的什么事都窝在心里。”

    赵亚夫站起身,拍着万长槊肩膀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万长槊。男人就应该像你一样。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剿匪成功的好消息。”

    ——

    眼瞅着万长槊气鼓鼓地离开,苏御心里也有些敲鼓,如果他真的跑皇帝面前告上一状,也是够让人头疼的。苏御甚至已经做好不当这御史的打算。可没过多久,万长槊又拎着人头回来了。

    万总副跳下马来,走到苏御面前,高声道:“苏御史,我向你道歉。我就问你能不能原谅,如果不能,我给你磕一个如何?”

    闻言,苏御差点笑出声来。

    与万长槊喝了顿酒,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酒间万长槊定下新规。万长槊要求,每次用人必须提前与他知会一声,并立下文书。你们什么时候走的,带了多少人,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都要记录在案。不过这仅限于三小营,玄甲营你们就别想了。

    苏御觉得万长槊的要求是合理的,便爽快答应。

    后来苏御把这事说给张密听,张密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还骂了万长槊两句。感觉这两个小子之间将来可能要爆发一场冲突。不过苏御不打算参合其中。赶紧躲远点才是最明智的。或许可以借送甜糕的机会与皇后提一提此事,表现一下对皇后的关怀,这就足够了。

    苏御抖了抖袖子,离开锦衣卫,去往福承坊找孟宪。二次邀请孟家参与造纸商会。与第一次差不多,也是吃吃喝喝的一下午,什么事也没办成。孟思勋还是那副死人脸不肯同意。苏御也不上火,深表遗憾地离开,回家的路上哼唱小曲儿。小嬛在一旁偷笑。

第三二八章 神秘礼物

    唐灵儿派人邀请苏御共进晚餐,苏御刚从孟府吃过,不饿,只道有幸陪郡主,故而上了楼来。

    今晚郡主吃螃蟹,螃蟹大寒,还要喝些烧酒驱寒。陆陆续续还有些别的菜送来。长安郡主节俭那是出了名的,今日晚宴颇为丰盛,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看来这次神策军北上,对唐家冲击不大。而且大家对这次战争大多保持乐观态度,洛阳城内并未出现恐慌的情况。前一阵经济略有下滑,可最近又出现好转的势头。

    吃饭之前,唐灵儿竟然发表了一段感谢词,感谢苏御在这次纸业商战中为唐家做出了卓越贡献。话锋一转,又说这顿螃蟹宴算是奖赏。苏御低头看了看这些菜肴,心中衡量郡主到底有多感谢自己。凭借唐总裁抠门的程度,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而且唐灵儿还说,过段时间还会有别的礼物送上。可到底是什么礼物,她却没说。

    搞得神神秘秘的,竟然还卖起了关子。

    开饭,王珣用剪刀把螃蟹肢解,胡荣将蟹肉蟹黄拌入米饭当中,称重,递给郡主。这一套动作下来,看着都让人着急。可唐灵儿却一如既往地稳当坐在那里,看来她早已习惯这种进食节奏。

    苏御不饿,只把螃蟹当瓜子儿吃,大肉送给小胖丫鬟史瑶,史瑶窃喜。唐灵儿视而不见。

    伙房蒸了一大锅螃蟹,唐灵儿只是吃了两只便不肯再吃,漱口后道:“凡羽大法师从秦岭请来蛊师,据说是当世第一蛊术高手。皇帝要在相国寺分解那副蛊尸骷髅。待查过蛊尸之后,让和尚们为百骨亡灵超度。皇帝本欲亲自前往,怎奈身体不爽,皇后有孕在身,所以让武贵妃代表皇帝出行。皇帝邀请我去。劲锋,你想不想去?”

    苏御情绪不高:“我觉得那蛊尸无甚大意义。分解不出什么玩意儿来。皇帝要为亡灵超度,以彰仁慈,好大的礼,估计要大半天时间才能完成。”

    郡主看起来不大高兴。

    苏御眨眨眼:“我又没说不去。”

    唐灵儿淡淡口气:“我知道你很忙,不去就不去吧。”

    苏御笑了笑,把二次去孟家的情况说了说。

    唐灵儿道:“莫非孟思勋是在等我去请他?”

    苏御道:“这次没必要惯着他。他不来,他就不赚这个钱,损失的是他们。他作为孟氏的财权总管,如果因私废公,对孟氏长老会也没法交代。让我跟他慢慢磨吧。”

    郡主浅笑不语。

    ——

    苏御带回几只螃蟹给冯瑜吃。

    小美人满脸笑意,还问小嬛老黄他们有没有,苏御说都有,但没有你的多。冯瑜说自己吃不得这么多,不如把大家聚在一起,谁能吃就多吃些。苏御欣然答应。

    冯瑜还是不敢在家里穿华服,生怕惹得郡主不爽。苏御心疼她,经常带她出去游玩。游玩时穿得体面,无人不说她是一名高贵而美艳的夫人。

    试婚的时间不会太长,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让小美人儿过上好生活。即便将来分离,也给她留下一段美好记忆。另外苏御正在准备钱,一边找三叔,一边给冯瑜置办。还私下里与花听风谈过“女婴换子”的计划。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七师兄的能力不俗,这都基于他超高的轻功本领。苏御自愧不如。别说自己,即便是雁师姐恐怕也不如他。但专修轻功也有短板,那就是内力不足。不过凭借花师兄的能耐,碰见再厉害的高手,也很难伤到他。有句话说得好:打不过就跑呗。

    另外三叔那边是彻底没动静了。苏小桃回信说,三叔压根就没与华州家里联系过。就好像真的成仙似的,这人已在凡间消失。不过苏御还是私藏了一笔钱在李家货栈,不打算花,省得下次碰见三叔又赶上手头拮据拿不出多少钱来。

    抱着小美人,刚躺下就听有人报门。

    欧阳镜兴冲冲跑了进来,像个大猴子似的又蹦又跳。

    “劲锋!快起来,告诉你个大事。”

    “什么大事?”

    “龙啸天真的来了!我的天,太厉害了,七八个铁甲扈从拦不住他。他手里的哪是剑,简直就是雷公鞭啊!咔咔咔咔,砍人就跟砸萝卜似的,一下一个,铁甲卫的头盔都砸扁了。你的七师兄也只能是与他周旋,硬碰硬打不过他的。”

    欧阳镜从来没把自己当外人,还在冯瑜衣衫不整时,他就直接来到苏御屋里,抓起茶壶对嘴吹起。

    此时欧阳镜还有东宫太监的身份,冯瑜倒也不是很恼,只是满脸飞霞,羞羞地走掉,唤小嬛进屋伺候着。

    值得一提的是,欧阳镜想进宫伺候皇后这事被曹圣否决。另外吕太监也说欧阳镜净身不够彻底,如今东宫之主赵凉君才三岁,也没个妃子,所以让你在东宫挂个太监腰牌还行,如果想进宫,还需要再来一刀。欧阳镜大惊,于是此想法作罢。据说最近欧阳镜又找到了一种新药,能让他重拾雄风。不过这厮一向爱吹牛,苏御才不相信能有那么厉害的药物。

    “这龙啸天莫不是疯了?”苏御皱眉:“公然刺杀太子,他能有什么好下场?再说了,我一直以为这事是赵裕隆安排的,现在赵裕隆已死,难道是赵准安排的?这也太直白了些。”

    欧阳镜放下茶壶:“不是赵准。现在赵准也是暴跳如雷。就担心别人把这事赖在他头上,嚷嚷着非要杀龙啸天不可。”

    欧阳镜抖了抖袖子:“这下好了,亲王党终于要出手。赶紧把这帮亡命之徒弄死算了。省得玉人我整日担惊受怕。”

    苏御问:“皇后一直没派人去查?”

    “有派,可一直没个结果。有人说就是皇后在故意给亲王党扣屎盆子。可我觉得这招太损,有失体面。”欧阳镜热得难受,视线在屋里急扫。

    “我也感觉这不像是皇后的手笔。”苏御指了指扇子,让小嬛递给欧阳镜。

    苏御搞不懂龙啸天为何如此玩命,惹得太子亲王两党都在抓他。见苏御皱眉不语,欧阳镜拿起扇子往脖领里扇风:“劲锋啊,要我说你这人就是爱操心。不过呢,说来说去老弟你也是在为我操心,哥哥我还是很感激的嘛。这次多亏七师兄帮我抵挡一阵,否则我可就跑不掉了。”

    “‘太子’呢?”苏御想起那个站在车里哭的三岁小娃。

    “让我扔给龙啸天了。”

    “……”

    “龙啸天得到‘太子’,他才肯退去。否则一个劲儿跟我玩命,我哪受得了?”

    欧阳靖说,带着假太子出行就这点好,危难之际把太子扔出去,一了百了。反正买孩子的钱也都是他欧阳镜出的。现在太子党的运作,一半的钱都出自欧阳,另外一半来自神秘财阀。据说欧阳镜也有些吃不消。估摸着自己还能再坚持半年。如果半年之内党争还不能结束,那他可就倾家荡产了。

    苏御心情不大好,为那个可怜的孩子感到一阵悲伤。不过后来听欧阳靖说,龙啸天没杀孩子,他把孩子抱走了。

    ——

    ——

    夜禁,平康坊大门吱呀作响,咣当关闭。

    坊里东北一角,拥挤而杂乱的巷弄中,站街的女子遍地都是。她们多是老丑病穷,招待的也都是些歪瓜裂枣。突然一名英俊而高大的男子出现在巷里,他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小娃。小娃甚是乖巧,手里还抓着一颗海棠果,不时啃咬。

    男子的出现,引得站街的女子格外卖力,矫揉造作呼唤客官来呀,可高大男子目不斜视,仿佛视她们为野猪野狗。他快步而走穿过这里,来到更为狭窄偏僻之处。可当他刚刚走进狭巷时,一名老者斜向走出,唤住他。

    “阁下好大的胆子。”老者慢慢抬起头,灯光下双目浑浊,不时和咳舒一声。

    龙啸天微微扭头,斜视老者:“何人,敢拦我?”

    “东宫掌印,吕石。咳咳。”吕公公患有肺痨,最近照顾太子十分辛劳,病情加重了不少。据说已经开始咳血。

    “你是来抓我的?”

    “抓你容易,但我不想那样做。”

第三二九章 礼部议事

    礼部正堂。

    尚书钱煜、督查使王澹、左侍郎孟篆、右侍郎韩耀,四人端坐在位。

    苏御所写被皇后下发礼部,礼部众官传阅。当这份文件来到督查太监王澹手里时,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这苏郡马胆子可不小,竟敢给皇后娘娘写这样的折子。也就是唐氏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来。换做旁人,皇后早就恼了。”

    加重语气又道:“而且皇后刚刚给他安排试婚。”

    忘澹发牢骚似的说了几句,文件传到左侍郎孟篆手里。孟篆,字子寰,是孟氏门阀二老爷家嫡出最小的儿子,很年轻,但深得孟丹青见爱,重点培养,大力提拔,刚刚进入礼部不久。

    他眼神锐利,将奏折速览一遍,道:“我观文中之言还是有些道理的。我想列位都清楚,这试婚害人不浅,每年都要死几个丫鬟。虽然丫鬟的命不值钱,可这与草菅人命又有何区别?如此不仁,何谈纲常”

    太监王澹干笑一声:“孟大人有些言重了吧?咱家以为,这区区小事还不足以牵扯三纲五常才对。”

    孟篆皱眉,不语。

    见二人面色不悦,右侍郎韩耀叹了口气,惨笑一声道:“就因为这事,我们没少挨南晋人骂。怎的,子寰也以为试婚不妥?”

    韩耀挖坑太明显,反而是在提醒孟篆。

    孟相选人,首选人品,其次是才干。孟篆虽饱读诗书,却太年轻,缺乏官场阅历。侍郎之间多有合作,韩耀认为如果能与这样的人合作,还是很让人感到愉快的,因此愿意拉孟篆一把。而且韩耀坚信,即便是孟篆偶尔说错话,凭借孟相力挺,孟篆也不会出事。白捡的好人,不当白不当。

    “呵,这话我可没说。”孟篆把手中奏折递给韩耀,不再说话。

    礼部尚书钱煜坐在椅子里品茶,一直不吭声,待大家都不说话,他放下茶杯:“既然娘娘将这文书送到我们这里,我们就一定要重视起来。大家观点不同,咱们可以讨论嘛。把我们能统一的观点列出来,再把每个人的不同看法也记录下来,都交给皇后娘娘最后定夺。另外,这事因苏郡马而起,他不应该不在这里才是。以礼部名义给郡马发请柬,明日一早来这里见面。”

    ——

    清晨,刚刚听到鸟叫声唐灵儿就从床上坐起来,把长长的头发随便盘在脑后。

    郡主身高腿长,青纱围身更显曲线曼妙。

    平时发髻高挽,显得高冷桀骜,可这般随便一扎,竟显出几分妩媚来。

    掀帘下床,踏屐而行。早已养成习惯,走起路来不自觉端起架子,即便如此素面朝天,郡主威严依然阻挡不住,在这屋子里悄然扩散。

    外屋小床上,王珣还在睡觉。唐灵儿没去叫醒她,径自来到书房。郡主书房豪阔,门口传来轮值丫鬟史瑶的呼噜声,还能听到微微回音。见小胖丫鬟趴在小方桌上睡得深沉,唐灵儿也不训斥她。

    准备脱鞋入榻,路过北窗时,不禁视线向右一扫,见到冯瑜推门出来,紧接着见到苏御穿戴官服纱帽走了出来。小嬛童玉匆匆忙忙,一个背着小包,一个跑去马厩,看样子又要去御史房递送奏折。

    这个画面本来没什么,可不知为何,今日郡主却多看了两眼。

    ——

    苏御今天并不是要去御史房,而是要去礼部。

    上次皇后把苏御提交的一稿送到礼部研究。据说礼部尚书钱煜、左侍郎孟篆、右侍郎韩耀一致认为苏御史所提意见符合皇帝陛下“仁治天下”的理念,可以深入探讨。虽然礼部督查使王澹保留意见,可礼部的请柬还是送到苏御手里。

    “相公今日要见许多大官谈事,一定要穿得体面才好。”冯瑜为苏御扯衣襟,眼神温柔,指间细腻。

    苏御笑了笑:“他们官再大,还有皇后和国公爷官大吗?”

    “呵,那倒是没有。”

    谈笑间,冯瑜抬眼向二楼望去。当她见到郡主在二楼注视她的时候,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猛地一缩脖子,像犯了大错似的畏畏缩缩站在那里。苏御察觉异样,也向二楼忘了一眼,郡主的脸色不大好看。

    这也难怪,未婚夫与别的女人公然在一起,换谁也高兴不起来。时代不同,规矩不同,但是人性其实没多大变化。别说是人,就是母猴子之间也有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出自本能,而不是出自教育和律法。

    突然感到一阵内疚……

    可是想了想,自己也没犯什么错误。如果要怪,就怪这该死的皇权制度好了。

    唐灵儿已经离开窗口,可冯瑜还是小脸紧巴巴的。看样子被郡主目光一扫,她感觉很是受伤。苏御劝慰两句,带着小嬛童玉坐车离开,临走还不忘了给冯瑜丢些零花钱,并叮嘱她照应老黄童玺这一老一少的午餐。

    本打算在早朝之前与礼部三官见面。可事有不巧,天还没亮时,右侍郎韩耀就已经去了大相国寺,在那里准备一场大型超度法事。今日贵妃唐雎和长安郡主唐灵儿等一众人物也会去大相国寺观礼。

    而左侍郎孟篆跟随孟相直接去了金銮殿外厅,据说与太子党商量着什么。

    礼部尚书钱煜不参与党争,他看起来不紧不慢,正在礼部听夜班官员向他汇报工作。见苏御来找,二人转向客厅,宾主落座。

    “苏御史的折子老夫看过了,见解独到,宏观仁义,观之令人一震。此提议,符合皇帝治国之理念,也不违背高祖临终之嘱托。苏御史对的重新解读,让老夫眼前一亮。正如苏御史奏折中所言,试婚乃蛮夷之陋习,而我大梁正宗汉统,岂能效蛮夷而失汉礼?高祖皇帝遗训曾言,观不肖则试,‘观不肖’这个前提似乎已经被后人忘记。滥用试婚之礼,造就多少悲惨事,实在让人感到遗憾。”

    钱煜,正三品礼部尚书,钱氏财阀长老,科举出身,尚儒家。他一张口就定下谈话基调,苏御与之畅谈。

    言谈中听得出,钱煜对“试婚”早有不满,却从未提出过相关建议。这次唐氏门阀姑爷提出,皇后下发文件,正合他意。

    钱煜认为,类似这种折子,既然皇后能发下来,就相当于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官员们只要按照皇后的意思去办就行了。

    这种没有责任,还能展现情怀的事,是官员们最愿意去做的。这又不涉及到党派之争,实在值得他好好发挥一番。

    大家心里都清楚,天赐皇帝命不长久。既然不参与党争,那么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不得罪皇后和庚亲王。至于不参与党争的后果,钱煜并不是很担心。毕竟钱氏财阀还是有些底气的。

    当两个人观点相似的时候,谈起话来十分顺畅,甚至感觉心情愉悦。听钱煜说,不只是自己有这种看法,两位侍郎也都是儒家学子,对这种“试婚”制度早有成见。只是他们与老夫一样,自顾功名,不敢随便提起罢了。

    陈太后当政时,手持免死金牌的张御史欲驳回太后为荥泽公主赵玎派遣十八名试婚宫女的懿旨,结果还把命弄丢了。虽陈太后已崩,可至今为止也没人再敢提起此事。苏御史给大家开了先河,倒也让我们见识到曹皇后拓宽言道之决心。

    至于那王太监,他只是会护着主子脾气,把主子哄开心好为自己牟利,完全不顾国体,毫无忧国忧民之心,实乃小人,其观点不屑考虑。

    对于尚书大人的这番话,苏御表示高度肯定。

    这次来礼部,苏御还准备了一份文书。文书中为试婚女子谋求诸多保障,希望礼部采纳,提交皇后审阅。

    钱煜说,等两位侍郎归来,商议再定。

第三三〇章 两世阅历

    随后苏御与钱尚书说起北市美伶馆,美伶馆东楼被小师妹设计成了青楼,可现在手续一直没办下来。

    钱煜说,苏郡马开口了,礼部这边自然会有个照应。

    钱煜叹了口气,又道:胞姐守寡二十余年,膝下只有一子,名唤郭阳。今年也快三十岁,却整日待在家里一事无成。有我照应,胞姐本不缺钱,可她一直想给儿子谋个事做,省得别人说儿子无能。我连着给郭阳安排几个差事,可他都做不好。老姐又找我,让我帮他某些生意做。可我那外甥腼腆而孤僻,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不知苏郡马有没有什么好生意,带着咱家外甥一起。

    钱家生意遍布各个行业,钱煜为什么不把外甥往钱家生意里安排?

    钱煜不说,或许是有何难言之隐,苏御也不深问,只是道:无需烦恼,可入股美伶馆。

    钱煜笑道:我给他拿五百万,苏郡马能分给他多少红利?

    苏御道:两成。

    钱煜闷声不语。

    苏御笑道:这五百万放到美伶馆,赚了钱,必然有郭阳两成红利;赔了钱,也不赔这五百万的。假如郭阳有一日找到更好的买卖想撤出,五百万一文不差全部返还。

    钱煜笑道:如此倒是让人没有后顾之忧。

    后来钱煜答应去找京兆府尹张乙寿,所以苏御就不用再去京兆府打点。

    苏御心满意足,离开礼部。

    ——

    苏御在美伶馆坐等,下午时,郭阳带着钱来找。

    ^_^生,腼腆而寡言。经过苏御介绍,与唐怜认识,他竟然面红耳赤,不敢正眼看人。反而显得唐怜落落大方,仿佛比他老练许多。

    言谈中得知,并非钱煜给他安排的事做不好,只是不喜欢那种官场环境。他酷爱琴乐,并痴迷其中。一直有心建一所雅馆,以琴会“志同道合”之友。可舅舅钱煜只说那是赔钱买卖,不肯资助。如今入股美伶馆,倒是希望一展才华。但他又说:那些生意上的事,还有与官场上的事,都别指望我,我不喜欢与那帮人打交道。

    苏御心中给他插了一个标签“孤僻的音乐人”,随后叮嘱唐怜几句,带着钱离开北市。

    回到清化坊,给李勋丢下四百万,让他继续囤米。可李勋却说,最近米家涨得厉害,囤那么多,别再赔钱。苏御说,没关系,继续囤,一定还会再涨。有多少钱就囤多少钱的,只是留三叔的那份别动就好。

    ——

    ——

    掌灯时分。

    苏御回家时唐灵儿也刚回来,看郡主脸色,老大不痛快。问她,她也不说。后来听王珣说,竟是被秋姑惹到了。

    今日唐贵妃在大相国寺监礼,邀请王公贵族头面人物一大群观礼,其中自然有“德高望重”的唐家姑奶奶唐秋。唐秋本也是个体面人,她去那里观礼无甚不妥。可这次去,她却发现从秦岭而来的蛊师身边有一个年轻道士相貌甚伟。

    那道士姓罗,道号一凡居士。宴会时,唐秋把那道士拽来身边坐下,只喊人家罗一凡,喊得那叫一个亲切。还与人家拉拉扯扯,耳鬓厮磨,摸着人家**说,好儿郎,真健硕。郡主观之闻之,怒在心头,愤然离席。

    听了这事儿,苏御好悬没笑出声来。想那唐秋五十来岁的人了,还这般不知检点,真的让人好一阵无语。

    对此,苏御并未做出过多评价,回到耳房,与众奴愉快玩耍。

    这时却听报门,说秋姑身边丫鬟来找。

    “秋姑找我作甚?”

    “姑奶奶没说,只说让您出去醉仙楼说话。”

    一准没好事,苏御本不想去。不过拒绝唐家姑姑邀请,这又显得不敬长辈,有违唐氏家法,于是打算去征求一下唐灵儿的意见。

    当唐灵儿听说秋姑这般时候找苏御赴宴,大城郡主的脸拉得老长,眼神中泛起恨意。

    她平复一下心情道:“姑姑要找,不好不去的。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劲锋要心里有数。但觉不妥,便要离开。如果姑姑阻拦,劲锋可强退。得罪姑姑,你也不必担心什么,自有我替你开脱。”

    在郡主这里领到“尚方宝剑”,苏御跟随那眉飞色舞的丫鬟赶往醉仙楼。来到楼上,见到一群中年妇女在这里聚会。这都是唐秋的一干“好姐妹”。论及身份,算不上梁朝顶流,可也不落下品。

    她们臭味相投,从年轻时一直玩耍到现在,想当年也是洛阳城里出了名的女子耍乐团队。从东城耍到西城,从南城滚到北城。洛阳城中一股浊流,脚印遍地,许多俊俏小生,都没躲过她们的魔爪。可不要小瞧了这帮妇人,许多戏子要想成名,难免要过来抱个大腿,捧个臭脚。妇人们挥金如土,为他举办专场,博取眼球,功成名就。

    就好像如今浔阳郡主赵玲珑一派,估计她到了中年,也是这般情景。这帮娘们人老心不老,还是喜欢俊白面首。这不,屋里好多年轻男子,各个长得阴柔,男生女相。每个大老娘们身边,几乎都坐着一个这般玩意儿。偶尔也有两个大老娘们中间夹着一个的。甚是爱腻。场面不堪入目。

    苏御一走进来,众人惊呼出声:这是谁人相好的,怎的这般俊哩?

    紧接着又听有人骂道:你这老贱胚子,快别乱说话,这是长安郡主屋里的。

    一听是长安郡主府的,众女人顿时没了动静,都知道唐家十五小姐脾气不好,更有安国公背后撑腰,大城郡主脸酸嘴横,得罪不起。

    秋姑嬉笑道:“我的乖婿儿,快过来陪姑姑们喝两杯。听我来给你介绍,最右边那个老痞子,便是酆亲王表妹袁娟,她左手边是……”

    屋里七位老仙女被秋姑介绍了个遍。

    苏御观之,一个个丑陋无比。

    介绍完这帮人之后,秋姑还要介绍那帮男子。苏御完全不感兴趣,只道甚忙,要不是秋姑请见,都不肯来的。秋姑察觉苏御不喜,便直接说道:“我身边这男子,名叫罗一凡,本是秦岭蛊师,已听我之言还入俗家。”

    苏御道:“皇帝正有心全面整治蛊术乱象,如今还俗,明智之举。秋姑高瞻远瞩忧国忧民,勇于解救男青年,值得称道。”

    秋姑大喜道:“贤婿今个好嘴甜,这番话说到姑姑心里去了。”

    罗一凡马上道:“要不是唐姐鼎力相助,还不知在那老妖怪手下干多少年糊涂事。那老妖口口声声让我喊他师父,我给他卖力十余年,也没落个好的。且不如陪唐姐一日逍遥。唐姐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

    这罗一凡背叛师门,竟说得如此坦荡,苏御苦笑不语。观他不过二十出头,在那老蛊师手下干了十余年,也就是说他还是老蛊师的儿徒。带进洛阳城一次,便如此轻巧背叛,真不知此时老蛊师心里是何感受。

    秋姑察言观色,觉得留不住苏御,于是快语道:“听说侄女婿在北市有美伶馆,姑姑们还没去照顾过生意。并非姑姑们吝啬,只是那里实在不好玩的。我观一凡才色双绝,不如留在美伶馆,当个台柱子。”

    苏御心中大无语,嘴上却道:“不知一凡有何才艺?”

    秋姑眉飞色舞道:“在我观来,好歌喉,好舞蹈。”

    苏御道:“不如一试,让我看看。”

    随后苏御见到了今生见到过的最差劲的歌喉和舞蹈。在才艺方面,这罗一凡除了不要脸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优点”可言。歌不在调儿,舞不在点儿,只有风骚二字格外出众。屋里一众中年妇人十分痴迷,高声叫好。

    唐秋还道:“侄婿,你看到没有?要想招徕像姑姑这般高贵客人,你手里得有货。你们听的那些高雅乐曲儿,我们早已听得腻了。只是这般男子才值得我们宠爱。”

    “好了姑姑,你别给我洗脑了。”

    唐秋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苏御也不解释,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安排他去美伶馆么。我每月给他十万底儿钱。但他到了那里,赚钱要分馆子一半。我培养他半年,如果只赔不赚,那我也不留他。”

    唐秋爽快道:“好侄婿儿,你且放心,姑姑保证他给你摇来钱儿。这多年来,姑姑我扶持戏子,你只当我是赔钱的?呵,那你可太小看姑姑了。显伯府百十号人,日常开销全靠秋姑,你可知那钱竟出自于此?且不说家里,当初唐雄养活……,咳,姑姑喝多了,侄婿且听且不听的,不要乱传言。”

    苏御认为,唐秋就是故意的。这帮中年妇女与欧阳镜也没什么区别,爱吹牛是他们这号人的统一特点。不过吹牛归吹牛,底气还是有的。凭苏御两世阅历,倒是知道资本在演艺行业里的那点勾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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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赘婿介绍:
梁朝一百余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帝弱后悍,外戚干政。
西北唐氏、荆州孟氏、淮南西门氏,三大军阀拥兵自重,朝堂之上与皇权分庭抗礼。
十年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正是百废待举之时。壮年陈太后诡异驾崩。天赐皇帝性格懦弱,重疾缠身,不能朝政。曹皇后临危受命,携手太子垂帘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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