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八章 秦王登雀楼 (下)
清晰记得欧阳镜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大孙儿绝不能是伎女生养。
洪亮声音犹在耳畔,他的宝贝儿子就把七个伎人的肚子搞大。当然现在还无法确定她们生的是男是女。但苏御认为七个孕妇都生女儿的可能性很小。
欧阳庆领着一群漂亮孕妇管秦王叫爸爸,苏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要说苏御这人本质上也是一个爱玩爱乐的人,换做别的亲王,被一群伎人堵住去路,或许早就火了,可苏御没有,而且还掏出随身携带的首饰袋,每个伎人发一件小礼物。
随后一群人欢送爸爸去孔雀楼,还预祝秦王多子多孙。
在他们心目中,孔婷姑娘老早就是秦王的人了。
……
苏御来到孔雀楼,先与上官夫人聊了几句,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上官夫人忏悔模样跪在秦王面前,说是她害了姑娘:
“婷儿父母双亡,妾便是她的长辈,欲做主,将她献给秦王。听闻太长公主正在为秦王选妃,妾便带着婷儿去了。可惜妾高估自己,结果被太长公主轰出门去。妾与孔婷,虽是卑微平民,可也是要脸的人。恶言恶语,对我们来说便是杀人的刀。那时妾心里比婷儿还难受,也有一死之心,却舍不得年幼的儿子……,怎忍心让他六岁年纪就父母双亡,孤苦伶仃……”
上官氏抽噎起来,苏御静静地坐着,她哭了一会又道:
“婷儿从小儿就是最懂事的,虽要强,但从不为难人。有什么事,只跟自己较劲。妾看得出来,婷儿心里早有殿下,可她碍于情面,从不主动说的。难得鼓足勇气随妾身一起去被人审视,却遭羞辱……”
苏御没有埋怨上官夫人,而是道:“虽有些不妥,但夫人也是好心。只是苦了丫头……”
“妾恳求殿下,就收了她吧,否则婷儿熬不过去的……”
“嗯…,此事再议。”
还以为孔婷病得很重,苏御轻轻走上楼,丫鬟却被上官氏唤走。
苏御走进屋里,见姑娘倒在病榻上。她双手攥着被头,把脸蒙在被里,不肯见人。苏御坐到榻沿,伸手去掀,姑娘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姑娘手指长白细腻,苏御伸手在她手上拍了拍,她还是不肯松手。
孔家大姐儿是要脸面的人,此前一直把话藏在心里,便觉得可以面对。而如今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却被人骂滚出去,姑娘觉得没脸见人了。
既然姑娘抹不开面子,苏御便松手,坐在榻上轻笑一声:“咱也不知这是怎的,越大还越懒了。太阳已老高,还猫在被窝里不肯起。父王来了也不见,恁的失礼。”
过了几个心跳的时间,姑娘依然藏头被下,委屈而又倔强地道:“不,婷儿没有父王。婷儿的父亲是‘山西绿林人’,名硕,字撼山。”
“哦,是绿林人,那你父一定是山大王喽?”
“比普通山大王还要大。”
“既然如此,那一定是个大土匪头子。这还了得,本王震怒,要逮捕他,还要逮捕他的女儿。”
说话间,苏御伸手抓住姑娘肩膀,几乎同时她掀开被子,迅速钻进苏御怀里,抽噎出声。
虽然她的脸在苏御视线中一闪而过,可还是见到姑娘憔悴许多。
她的身体迅速变热,变软,几乎是瘫倒在苏御身上,而她的手搭在苏御脖子上,用力揉捏,就好像她想抓住什么似的。
当姑娘的身躯变得发烫时,感觉她呼吸都是热的,苏御伸手在她的腰间揉了揉,她便浑身颤抖起来,口鼻之中不受控制的发出**之声。
“不求进入王府,只消义父常来看看婷儿便是好的。若婷儿有了孩子,便养在孔雀楼里,也无怨无悔……”
她突然变得坚强起来,挺身而起,咬住苏御嘴唇。
……
回忆中,姑娘的身子很香。
紧致,富有弹性。
在苏御认识的女人中,孔婷的身材是最好的。个子高,骨架均匀,若是拿到后世,一准是平面模特的标准身材。那两条腿随便一搭都是风景。
送给孔婷一颗金笑佛,苏御说这便是定情信物。
“记得不许弄丢了,否则将来不认账的。”伸手在姑娘下巴上勾了一下。
姑娘娇嗔几句,把那金佛贴身放着。
苏御提醒她说:这是送侧妃的礼物,冯瑜手里也有一个,此时正当项链吊坠呢。
姑娘想了想,又把金佛放到枕旁小木匣里,锁好。
姑娘看起来心满意足,再一次腻在苏御身上不肯撒手,直到苏御说,要去后殿见太后,她才恋恋不舍的挪开。
……
离开孔雀楼,秦王心中泛起负罪感,而且逐渐加重,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禁心疼家里的两个,尤其觉得对不起郡主。回忆刚才,也是一时兽性,又给自己增加业障。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消除。
不禁感叹一句:“麻烦都是自找的。”
将冯瑜带回家,用了足足一年半的时间。但冯瑜那事,郡主全程都知道,不算瞒着她。可这次显然是背后下手,要是被郡主知道,一准气个好歹。
怎么才能让郡主不生气,还把孔婷带回家,这可真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题目。苏御不禁皱起眉头。
如果真的按照孔婷说的那样,只是多来小街看看她,又觉得太委屈姑娘……
尚无思绪,马车就到了皇城口,苏御觉得今天去皇城的路特别短。从端门进入,直奔后殿,曹玉簪正在接见她的八大干将,据说正在讨论重大事宜。
曹小宝守在门口,见到秦王,小跑迎上来,请求秦王通融,稍等片刻。
苏御也不着急,便坐在耳室,静静等候。突然想起那份名单来——就是太长公主给唐灵儿列的侧妃备选名单。
至今为止,郡主也不肯看,这时苏御就想,如果偷偷把孔婷的名字加上去,那会如何呢?
“这里面有三个问题……”
苏御琢磨,还是去太长公主府,请求姑姑加上一笔。这样自己就没什么责任了。
若能实现,苏御就对郡主说,我已将名帖送回太长公主府。可是呢,姑姑很生气,又让我把名帖拿回来,而且勒令我必须选一个。若灵儿不选,就让我自己选。可本王心疼爱妃,还是想与爱妃一起选,那么爱妃想选谁?
“现在名单上有十个名字,从中选两个……”
“如果去掉一半,变成五选二……”
“郡主会不会选孔婷呢……”
“若不选,她会不会再反问一句,这孔婷是怎么回事?她也去太长公主府报名,是上官夫人的意思,还是孔婷自己的意思?我对她那般好,她竟谋我夫君?”
“……这会不会激怒郡主,派剑客痛下杀手……”
“她还会问,孔婷出身虽不卑微,但她并非贵族,太长公主为何会把她的名字列在其中?”
想问题就是这样,越是关心,越是急躁,越容易钻牛角尖。
相反此时退一步,才能看得更全面。可现在苏御已经钻了进去,越发觉得问题难办。
而这时后殿传来消息,太后与八大干将见面结束,请秦王入殿。
苏御整理思绪,去见太后。
曹玉簪看起来心情很好,有些慵懒地靠在榻上:“这次御弟施展雷霆手段,收获颇丰。而我正打算效仿御弟,对各道进行一次突击检查。我已派遣专员,带领军队前往。我想不久后,能带回来很多好消息。”
苏御点点头:“此事非钦差大臣不能办到,太后果然英明。”
“钦差大臣?”曹玉簪觉得这个词儿挺新鲜,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词,笑了笑说:
“与御弟谈话,总是能让人耳目一新。哦,对了,昨天晚上,太长公主协二公主和金城公主来找我,与我聊了很多。他们说长安郡主不守妇道,不诚心为秦王纳贤良侧妃,破坏皇室规矩,当罚。”
苏御没吭声。
曹玉簪又道:“太长公主还说,唐灵儿纳了个丫鬟当侧妃,她越想越气,所以有心废掉那个侧妃。”
苏御无奈地摇摇头道:“太长公主管得实在是太宽泛了些。”
曹玉簪冷哼一声:“是这样吗?”
“我觉得是。”
“可我觉得不是。太长公主维护礼仪,实乃皇族一大幸事。而我作为太后,当然更要维护礼仪,也要拥戴维护礼仪的人。”
后殿还没修好,坚固的正梁上头,斜檩棚顶上,镂空般的一个大窟窿。如果下雪的话,直接就能下到曹玉簪的大脑袋上。可即便如此,曹玉簪还是要在这里见宾,也不知她是怎想的。
后殿寒冷,曹玉簪抱着手炉坐在那里,像个佛似的安详。
苏御瞥了曹玉簪一眼,突然说了一句:“我要向康王学习。”
这句话差点让曹玉簪笑出声来,她放下手炉,指道:“你可真行,竟让我无以反驳。那好,你自己去找太长公主说,只要她能同意,我倒是耳根清净。”
第六八九章 秦王爱妃
苏御从户部开出三份三年期矿证,这件事被捅到曹玉簪那里。三份矿证就代表三个矿区,却没有曹玉簪的好处,这显然是她不能接受的。
曹玉簪打算找苏御谈谈,可此时苏御却坐在太长公主府,给姑姑送去好些礼物,还说了些姑姑爱听的话儿,哄得公主殿下很是开心。
经多次交流,苏御总结太长公主是一个热心肠过头的人,基于她的特点,应该好好利用,而不是与她吵架。在苏御看来,她就好像是里的“老佛爷”,没有兵权,但她威望极高,只能哄着。
而把这位姑妈哄开心,什么事都好说。
“劲锋啊,你要知道,姑姑也是为了你好。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如果侄儿连这都看不出来,枉为摄政。”
太长公主对苏御的态度很是满意,不禁话又多了起来:“那唐灵儿欺负你好脾气的,纳个丫鬟糊弄你。说到底,她还是凭借娘家强横,才如此无礼。你作为摄政亲王,考虑的事太多,不好与她计较,这时只有姑姑出面帮你争取。”
“姑姑说得太对了。此时对侄儿最好的人,就数姑姑了。”
太长公主欣慰的笑了,指着苏御对驸马詹玉林道:“你瞅瞅,我侄儿是多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为我侄办事,心里就是舒坦。要不然,这几日简直是要把我气死。准儿家里不省心,御儿家里也不省心。我这胃啊,整日鼓鼓的,总有一口气出不来,还经常打嗝。太医说了,我这是肝郁气滞,可不能再生气了。”
詹玉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苏御送了些礼物,又在太长公主府吃了顿晚饭,但并没提孔婷的事。
……
或许是心虚的缘故,苏御最近对郡主格外关照。
郡主繁忙,还要考验那十八个侄子。由于侄子们做得不够好,经常惹得她发火儿。
苏御一直担心她像王熙凤一样操劳短寿,于是从王太医那里求来卸肝火的药膳方子,亲自去小厨房给郡主熬煮药膳。
殿下亲自下厨,小管家唐翠站在一旁伺候着,而童玉这时跑去青竹小筑,陪着冯侧妃说话去了。苏御想让童玉探探口风,看看苏御不在家时,郡主对冯瑜如何。
唐翠挑选细柴放到苏御身边,忽而轻声说了句:“王爷对郡主真好,好让人羡慕。”
“哦?你是羡慕郡主,还是羡慕我呀?”
苏御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炉火。据王太医说,这“保肝汤”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火大了,就把那点微薄药力煮没了;火小了,又煮不出来。王太医还手把手教秦王如何看火候,此时苏御颇有些心得。
苏御这句话问得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小丫鬟挠了挠头说:“当然是郡主了……”
苏御瞥了唐翠一眼,故作不满地道:“怎的,本王不值得羡慕吗?”
若换做是新来的小丫鬟,一准被苏御这模样吓到了,可唐翠那批小丫鬟早已摸透苏御性格,知道他是在整蛊。小丫鬟抱着手,晃了晃身子,羞赧笑着不说话。
苏御把羹汤端起来,尝了尝,感觉还不错,拿起勺子,又拿来一个小碗儿,盛满,递给唐翠:“来,尝尝。”
“啊?”
“当管家的,都是操心命。我看你一天也攒了不少肝火,以后郡主喝大碗,你就喝小碗。”苏御拍了拍手:“放心好了,王太医说这药膳可以当水吃。他还说,现在人肝火都很旺,大多是吃得太饱的缘故。”
……
郡主又把一个侄子给骂哭了,那侄子备受打击,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出门去。
想必此时郡主也是火大,苏御叹了口气,上了楼来。
放眼一望,郡主气色果然不好。她一发火就手脚冰凉,郁气伤肝。苏御让唐翠把药膳放到案上,苏御抱着郡主越发肥厚的肩膀说:“灵儿休要恼火,且尝尝这羹汤如何。”
郡主疑惑道:“这般时候,吃得什么羹来?”
苏御道:“不胖人的,专卸肝火。”拍了拍自己:“亲手熬制。”
“哦,原来是殿下在生火,怪不得刚才闻到些烟火气来。”说话间郡主抬手,拿起汤匙喝了几口:“前几日孩子还有些便稀,找太医,太医说我*里有火,伤到孩子。可我记得没告诉秦王,秦王是怎知道的?”
说这话时,唐灵儿盯着唐翠。
郡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小丫鬟立刻紧张起来,恭敬回道:“奴婢没与殿下说起过这事。”
苏御立刻接过话茬:“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觉得郡主肝火盛,才去找太医问来的方子。”
“秦王觉得我肝火盛?”
“嗯。”
郡主察言观色,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她却说不出个原因,于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吃了一小碗她就不吃了,继续埋头案上。
看着郡主忙碌,苏御就坐在一旁。
忽而郡主视线一斜,探究目光打量苏御。郡主眼睛很大,侧目时颇有瞪视之感。总感觉她是在找茬。
“你为何不走?”
“我去哪?”
“去后院啊。找你的小美人去。”
这话说得可是太酸了,苏御嗤之以鼻,哼笑一声道:“笑话,别人如何与爱妃相提并论?虽然灵儿忙碌,不与我交谈,可我坐在爱妃身边,就感觉心里舒服。”
这话把郡主逗笑了,指道:“休要说那巧话来骗人,鬼才信你。”
当时屋里还有林婉、王珣、小嬛、唐翠,墙角还坐着秉灯夜读的男贾小公主完颜清,和俊俏婢女童玺。
里屋还坐着给孩子喂*的唐立家孙妾余氏。
听得秦王与郡主磨牙打趣,引来一片轻快笑声。
……
或许是矿证的事让曹玉簪心火过旺,今天要是不见到苏御,她就吃不下饭。遣几拨太监一起去找苏御,有一伙自然会来到秦王府。
即便掌灯时分,也要见面,只说是急事。
来到后殿,曹玉簪声音高亢地道:“御弟,你怎如此欺我?连开三张矿证,却不与我说一声的。那国库的损失,你来赔么?”
苏御不紧不慢的坐到月牙凳上:“太后何须动怒,臣弟这不是来了么。”
“我不找你,你能来?”
“那是当然。”
“当然不来?”
“呵,当然是来喽。”
曹玉簪看起来有些倦意,平时端端正正的脑袋有些歪,慵懒的靠在榻上。榻的后面竖着栏杆一样的东西,她双臂展开,搭在上面。她这个姿势,就好像是泡在浴池里。
她微眯着眼睛说:“那三家矿主瞒报产量、偷逃税金,在河东道已被树为反面典型。给他们延迟办理新矿证,就是要好好惩治一下他们。可现在全被你搅和了。”
如果这句话从专管此事的主管部门官员口中说出,那还可以理解,毕竟人家布置的局被苏御破坏。可是对于高级领导来说,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往往牵连利益纠纷。
铁是重要资源,康王也一定很在乎。那么这次曹玉簪找苏御,八成是康王的意思。苏御老早就想过,如果不出点血给康王,康王是不会罢休的。
听够了小寡妇的“云遮雾绕”,苏御倒是模仿起唐振,直接问道:“说吧,要多少。”
苏御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狐狸,还是别甩尾巴了,直接聊正经事,可曹玉簪偏不。絮絮叨叨、磨磨唧唧,从说到“忘八端”把苏御好一顿数落。
“御弟啊,我跟你说过多次,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尤其像这种你根本就瞒不住的事。你经常来见我,随便跟我说一句,我心里也有个准备。可如果你不说,那就会有人来质问我。然后呢,我还要找你,那么你也甭想好过。”
曹玉簪忍辱负重悲从心来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只要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就可以先把事情说清楚,然后你再办事也是利手利脚的。”
苏御也曾考虑过提前与她说一声,可又担心曹玉簪狮子大开口,那就没贤王什么事了。如果二人谈不拢,还容易就把这件事弄到朝堂上去“讨论”。到时苏御就要代替唐家与曹玉簪在朝上吵架,这可不是苏御希望看到的。
看样子她是不打算提条件了,只等着苏御来说。如果苏御不说,她能絮叨到明天早晨去。
苏御有些受够了,一仰头道:“把诛邪克给我。”
“你说什么?”曹玉簪一愣神:“你开什么玩笑,他是谋反罪!”
“六亿。”
“谋反罪是不可饶恕的!”
“八亿。”
“你要他干什么?”
“十亿。”
“他受了重伤,腿已经废了。”
“十二亿。”
曹玉簪还要说话,苏御一抖袍袖站起身:“我最多给康王十二亿,而且我还要诛邪克。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别谈了。我一个铜子儿也不给你。你让康王亲自跟我谈。”
第六九零章 郡主真苦恼 秦王假有招
苏御把诛邪克保出来,这件事引发一些争论,连街头巷尾都有质疑之声。但这件事并没掀起更大的波澜,因为没有重量级人物参与争论。
对贤王来说,苏御此举增加了第四师的指挥能力,对于康王来说,他收到了十二亿钱。而这件事与唐、孟、西门三家门阀没关系。所以诸亲王不说话,诸国公也不说话,只有一些御史吵吵嚷嚷的,不足以改变什么。
苏御为什么把一个残疾人捞出来?
因为苏御发现,重新整合的第四师缺乏具有高超指挥能力的军官。在苏御看来,军事将领的指挥,简直就是一种艺术,指挥官的能力,直接影响部队战斗力。
现在的第四师,中郎将苏御没打过仗,监军赵丰更是个稚嫩小生,督粮官邱垚是个搞特工的太监,参将石敢当是个没什么威望的老兵油子,副将韩坚是个猛冲猛打的愣头青勇士。
这队伍要是拉出去,苏御有些不放心,感觉打不了硬仗。
术业有专攻,不服高人有罪。苏御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天才指挥官,更何况现在也没那个机会去检验一下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而久经战阵的赵挺都把现场指挥权交给诛邪克,可见诛邪克的指挥能力。
苏御曾站在军校望楼观看那场皇城攻守大战。虽然诛邪克未能攻破皇城,但也要考虑到攻城的难度。而且守城的也是一位经历过十年战争考验的天才指挥官,赵亚夫。
这就好像看一场体育比赛,战败的一方未必打得不精彩。
“臣诛邪克叩见殿下!万谢殿下救全族之恩!”
“诛邪将军不必多礼,来坐。”
秦王殿还没建成,苏御只是在小西楼接待诛邪克。诛邪克是被抬过来的,因为他的两条腿都断了,现在伤处依然红肿。已经错过治疗时机,太医也没办法给他接上。
但苏御认为这不要紧,就是多给他安排一双腿的事。
不能骑马,那就坐车,落地坐轮椅,崎岖道路就让人背着,或者用担架抬着。历史上“担架将军”并不少,不耽误他们打胜仗。说到底,打仗是靠将军的脑子,而不是腿。
“我需要诛邪将军回到第四师,帮我抓训练。师五官已经安排人,而且现在诛邪将军名声不大好,我不可能让你担任实权高官。否则那帮御史又跟我没完没了,我也很烦。那你就去参将部,当个专管训练的副参,如何?”
苏御以为诛邪克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却没想到他竟然提出条件。
他说,最少也要给他一个团。他要用自己带的队伍打个样儿,把别人比下去,比到心服口服。在竞争中,会激发其它队伍斗志,这比让他直接去管更有效果。
他还说,副参没有实权,去到别人队伍里管事,人家也不拿他当回事,只能管些皮毛,不能改变本质。
苏御满意点头,觉得自己找对人了。于是把他安排到赵丰兼任旅校的第二旅第四团。再给架空赵丰增加砝码。
“诛邪将军家里多少子女啊?”
“犬子两个,犬女两个。”
“长子妙龄几何?”
“其实也才六岁。”
“哦,六岁。那好,你把他送来王府,本王要亲自教导他成材。”
后来听说,诛邪克不只是四个孩子。以前在牧王手下,他在敦煌城就有家。后来因为打仗,几经辗转,他的家人留在交河城。
如今河西走廊被桑腊人占据,交河城成为大梁朝的一块飞地,他与老家已十多年没有联系。
……
秦王府还在修建当中,而那些孩子,无一例外都住在郡主府里。
有孔家的、欧阳家的,还有一位国宾小公主。
这时苏御又带回家一个孩子,对此郡主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对于郡主来说,这也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的事,她平时也不管这些孩子。
诛邪克长子诛邪骏,一打眼就能看出是有西域血统的孩子。刚来到府里,苏御把他介绍给完颜清和孔吉,叮嘱他们说,要好好照顾新朋友。当面孩子们答应得好好的,可扭回头完颜清就放狗咬他。
完颜小公主还伙同恶棍朋友孔吉,用小竹竿敲诛邪骏脑袋,把孩子打得哇哇大哭。
对于这种欺生表现,苏御不是很放在心上,想着熟悉了自然会好。而且有老黄等人照看着,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安排诛邪骏去唐家书院上学,他身边本有一个书童,可已十二岁,不允许进入郡主府,后来又换了个丫鬟过来。小丫鬟名叫张多余,苏御觉得这名字不好听,改为张小喜。
虽然有张小喜陪伴,可这丫鬟与她的主子一样,都是挨欺负的命。完颜清伴读小丫鬟童玺,不光是识文断字,还有一手的好功夫。张小喜跟童玺比,各种比拼都严重处于下风。
掌灯时分
后院又传来孩子的哭声,郡主有些烦,可苏御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斜靠在榻上,悠闲地看着书报新闻。
“喂,你不去管管他们?”
“闹几天就好了。”苏御不抬头地说:“老黄会教育他们的。”
“别教出些街头泼皮才好。”
郡主这话意有所指,苏御瞥了她一眼,继续看报,没说什么。
这时太长公主家里锦衣婢宝英姐儿又来了。
这位锦衣婢年纪可不小了,是陪着太长公主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这帮锦衣婢,到哪里去都颇有些身份可言。不说当主子看,最起码也是要给安排座位的。
她来这里就一件事,劝长安郡主尽快给秦王选侧妃。强调说,必须是名单上的人。
苏御把名单从案下偷偷递给郡主,郡主打开看了看,眼瞅着郡主的脸色变得蜡黄。
上面的每个名字都刺激着她。
各个都是贵族家的千金,绝不是冯瑜可比。这其中竟然还有西门氏嫡亲小姐,西门真森、西门祥和的胞妹西门婉婷,她的母亲也是一位公主。
这身份几乎可以和唐灵儿持平,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在身份相当的情况下,唐家在西门家面前是穷人,在那一刹,郡主感觉被人比下去了。
几乎是将名单摔在案上:“你回去禀告公主殿下,名单上的这些人,我和秦王都不喜欢。希望她换一批。”
锦衣婢宝英见唐灵儿那副面孔,不敢多言,带着名单回去了。
见郡主气得发抖,甚至感觉她要原地爆炸,苏御觉得应该让她安静安静,于是跑到小厨房熬药膳去了。
不久后见炊烟升起,郡主知道苏御又去给她烧保肝汤,心中一暖,身子不再发抖,只是叹了口气,继续伏案工作。
大约半个时辰,苏御带着童玉上楼,把药膳放到郡主案上。
取来小碗,给郡主盛上。
郡主勉强一笑,但看得出她不想吃,可她还是拿起羹匙吃了几口。
苏御坐下,慷慨道:“灵儿不必气恼,这事最终还是我说了算。我不同意,她们能奈我何?”
现在三老太针对的是唐灵儿,而不是苏御。所以苏御这句话治标不治本,唐灵儿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苏御故作深思状,眉头紧锁,思忖半晌忽而打了个响指:“诶,灵儿,我突然想到个办法。你说,如果咱们办两场假婚礼,把那两个侧妃名额填补上,她们是不是就不来烦你了?”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郡主饭量陡增。
……
主意是好的,可操作起来还是麻烦。正如郡主说,要找贵族家的姑娘才行。可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谁能甘愿假结婚?
对外宣称,这就是真的成婚,从此不能嫁人,岂不是毁了人家?
就算是休书退婚,也是毁了名誉,让人家怎么再嫁人?
苏御说,退而求其次,找不到贵族家小姐,那就去找富商家的女儿。虽然那些女儿在贵族们看来算不上大家闺秀,但“小家碧玉”四个字还是担当得起。最起码比冯瑜高贵得多。这也算是对三老太的一个让步。
另外苏御还说,不如就说我已经与外面女子有事,而且还怀了孩子,人家家长找上门来,闹得非成婚不可了。为了维护秦王殿下的名誉,郡主勉为其难,才答应此事。更显得郡主开明豁达。
虽然苏御如此说,可郡主还是皱着眉头:“就算是糊弄人,可怎么着也要弄个有钱人家正出小姐,可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御坐在一旁不吭声,心想,她一定会想到孔婷,但她有些抹不开面子去找孔婷说。
苏御计上心头,干脆假戏真做,就让上官氏跑到亲王府门口闹上一场。
让郡主借此机会顺坡下驴,把这事给办了。
至于太长公主那边,苏御继续去装受气的乖孩子,说自己在家太憋屈,于是在外面找了一个。
太长公主那么心软的一个人,一准会原谅她侄子的。再说,有万隆帝在前面做出的好榜样,他儿子风流些似乎挺正常。心道:你可别骂我,你哥就那样,骂我就是骂你哥。
保命留言
本想留个悬念,又担心留得突兀,招来暴徒殴打。
或许是受到《门阀风云》的影响,有书友觉得笔者心狠,容易把女人写死。
嗯…,确实,以前鄙人确实是这样认为的,觉得悲剧才更容易让人记住。比如这里,假如婷儿姑娘真的没了,那么这个人物就显得很立体……,虚空抓拳,赶紧收回这个念头。
基于以上考虑,在这里做个小小的剧透……
好,下一话题。
有几位我很看重的书友留言说,应该加更。可是呢,驴老了,拉不动磨了,想加也力不从心。眼瞅着要过年,老夫要去老丈人家里,与那群虎狼小舅子、连襟,在酒桌和麻将桌上大战三天三夜。而那些存稿是留着那时候用的,如果现在发出去,那老夫可就没存货了,容易力竭而倒,两腿一蹬。
所以哩……(此处留白,老夫补阳气去了)
第六九一章 心虚多漏算(上)
摄政王很忙,而家里的事与军政大事相比终究是小事。所以今日上官夫人来秦王府闹事,苏御没时间去看。当然,这只是口头上的说法。无非是给自己躲避而找理由。之所以要避开,有些心虚,也有些故意增加战略纵深的想法。
苏御与李封、张广打过招呼,如果有人来闹,你们只许安抚,不许打人。尤其是女人。
为什么要这样做,苏御没做解释。
苏御认为,凭借郡主心性,此举能起到“送惊喜”的效果,郡主一定能看出这是苏御的安排。
可万一郡主没看出来,那岂不是玩砸了?
苏御又私下叮嘱林婉:若郡主真的盛怒之下没考虑到这一点,林姐姐就去提醒一下。
来自秦王的这声“姐姐”,把锦衣婢的心都叫酥了。
……
天还没亮秦王就出发去轩辕关,殿下要检查军队。军帐林立的师部和九个作战团都要检查。秦王手里拎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
他检查得很仔细,几乎每一处都对应着一个责任人。有满意的地方,也有不满意的地方,不时做出人员上的调整。
在苏御检查的过程中,监军赵丰一直跟着皇叔到处走动,一语不发。
显而易见,这位王孙正在学习。可苏御并不会告诉他,很多东西是你学不来的。你能看到的,只是表面,而重要的东西都在心里。
更可悲的是,有很多东西是不可教、不可学的。应该自己深挖自己,若能开悟,才能取得突破。从此走上属于自己的路,并且形成自己的风格。同样,你的风格也是别人模仿不来的,不可教、不可学。
苏御不会把这些话说给赵丰,却会说给韩坚。
苏御很重视对韩坚的培养,但苏御不会把整个师都交给他。从他的性格来看,苏御把他归类为“罗成”式的人物。
小伙子很骄傲,甚至有些目中无人,在他心目中,除了苏御,他就是第四师的老大,他是校长的首徒,爱徒。别人岂能跟他相提并论?
平时校长不在这里,他就有责任担当大任。管你什么监军、督粮官、参将,统统都比韩副将小。
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赵丰,他认为,自己是靠实力获得副将之职,而赵丰是纯粹的关系户。
很显然他还是不成熟的,还需要竞争和挫折。苏御甚至有些后悔一下子把他提拔到副将的位置上。不过既然已经提拔上来,总不至于再把他撤下去。悉心教导,旁敲侧击,用对比的方式历练他。
“飞羽啊。”
“在!”
韩坚,字飞羽。以前字“文砚”是他爹礼部侍郎韩耀给取的,他觉得没劲,自己改了一个。
“我观你的第七团是四师最好的队伍,是最有军校风范的队伍。”
“谢校长夸奖!”
在校长面前,韩坚站得笔直,却忍不住面露得色,还鄙薄眼神睥睨身旁众官。
“这支队伍几乎是无可挑剔的。”苏御大赞一句,又话锋一转:“唯一不足是没经历过大战的考验,也不知能否打硬仗。”
韩坚立刻高声道:“请校长放心!若有战事,学生第一个冲上去!”
“唉,飞羽大可不必如此。作为一师副将,一旅首官,岂能亲自冲锋陷阵?还是要深耕战略战术才对。哦,对了。原第四师副将诛邪克,你听说过吧?”
韩坚从小儿就爱打听军旅事,各种与军旅有关的书报攒了一大堆,对玄甲系名将如数家珍,当然知道诛邪克。
苏御说,已把诛邪克捞出,待他伤好之后,安排到第四师参将部担任副参,兼任第二旅第四团都尉长。三个月之后,要让第七团与第四团,进行一次军事演习,给其它队伍打个样儿。
……
秦王打哑谜似的几句话,把李封张广听得稀里糊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却记住了秦王的话。
而且他们还预测,今天真的会有人来闹事。随后他们就一直守在门口,“等”闹事的人出现。
可等了一上午,闹事的人也没来,张广有些泄气了:“哎,李封,你说咱俩是不是领会错了?秦王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李封皱着眉头:“我感觉不会呀。秦王说话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凭我对秦王的了解,应该……,唉!来了!”
也不知上官氏从哪找来的演员,后来苏御听李封张广描述,感觉上官氏找来的是一群“职业哭丧人”。
哭丧人这个职业,拥有相当久远的历史。据说是孔老夫子发明的或者说催生的。孔子极重视丧葬礼仪,搞得繁琐浩大,那时职业哭丧人就孕育而生。
为此墨子提出过批评,还著有。而孔子的学生子游,也对孔子提出过质疑。
一大群人跪在秦王府门前,嚎啕大哭,呼喊冤枉。不必李封张广通报,郡主坐在霄凤阁也能听到声音。
郡主长眉微蹙,问门外何人叫嚷。
李封把门外妇人的话原原本本复述道:长安郡马时常去小街,与孔婷姑娘见面,花言巧语,骗得姑娘身子。可自从升为秦王,再也不去见姑娘了。姑娘腹中已有秦王骨肉,寻秦王,秦王却狠心要把孩子打掉。姑娘伤心欲绝,在家上吊,险些丧命。上官夫人气不过,来门前索求公道。
李封的话还没说完,见郡主的脸上通红一片,随即又变得惨白。可郡主深吸几口气,脸色又恢复平常。因为她想起了那天晚上苏御说的话。林婉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自己没必要提醒了。
不久后郡主指着楼下道:“言语驱之。”
李封眨眨眼睛,跑出门去驱赶闹事的人群。
可是驱赶半天,也赶不走,李封又跑了回来。
郡主说:“厉颜厉色,继续驱赶。”
李封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门口的小丫鬟都嫌烦了。因为小丫鬟要总去给他传话,而郡主的回话总是那一句。
李封有苦说出不,苦叹一声,跑出去继续驱赶。
由于闹事的人多,引来好些人围观,这事可就越闹越大了。而且郡主老早就安排王珣跑去道光坊功勋街散播消息。
道光坊与清化坊只隔一条街,一听说有这新鲜事儿,一些闲人就小跑来看热闹。
“哎呦呦,真是笑话死个人,秦王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被找上门来了。倒要看看平时装腔作势的长安郡主如何应付。”
“平时她竟管别人家的风流事,还总打人,今日一看,这是报应来了。”
“呦,那姑娘肚子都这么大啦?这一准是在郡主怀孕时,秦王在外面搞的。”
“你瞅瞅,真是人心不古啊。都说秦王好品行,可现在看来竟与他爹是一个性儿。”
“嘘,你个傻婆娘不要命啦?这话也敢说。”
“哎!多漂亮的姑娘啊,就这么让人糟蹋了。还傻傻的跑到这里闹,岂不知长安郡主是什么性儿。待会天黑了,唐家派暗捉来,把她带走,悄悄弄死。”
前几日姑娘还是个雏儿,只是衣里塞棉花,弄出个大肚模样。有人见到孔婷抱着大肚子跪在门前,指指点点说些什么。或许那些人是故意,一些狠话竟传进姑娘耳朵里。
……
“婷儿,真是委屈你了。”
傍晚时分,郡主将孔婷唤入王府。而上官夫人等一群人,则是被唐家剑客轰走了。这时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感叹,说那傻姑娘进去可就出不来了,一准被郡主害死。
人群感叹着离去。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千里,想必这事已经传进太长公主耳朵里了。可太长公主这次可没露面,说到底,是她赵家人干了丢人的事。
“为义母分忧,是婷儿的本分。”
“这恐怕早已超越本分,让人受之有愧了。”郡主笑了笑,想起什么似的问:“婷儿,你义父是怎跟你说的,你便如此豁得出去?”
在二夫人带着孔婷来闹事之前,苏御多次叮嘱孔婷,郡主很有可能对这件事产生怀疑。更有可能试探你。无论她表现得多么诚恳,你都不要信。
基于此,孔婷就尽量淡化这件事,不把事情说的复杂。只说义父去孔雀楼求她,希望她帮忙。因为郡主被三位老太逼迫,整日抑郁寡欢,担心郡主气郁短寿。
唐灵儿拉着孔婷的手,热情而亲昵地看着她:“婷儿,你跟我说心里话,你心里是不是有你义父?若有,你不妨说来,既然走到这一步,我倒是觉得可以顺水推舟,成全你们。平时我就看得出来,其实秦王对你也颇有好感……”
孔婷先是娇羞,目光躲闪,可不经意间一抬眼,与郡主四目相对,目光交错间,她在郡主微笑的脸上,竟然看到的是狰狞的目光。
这一幕十分诡异,忽而想起那些人的狠话,吓得孔婷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不不不,婷儿岂敢对义父有非分之想,义母多虑了……”
第六九二章 心虚多漏算(下)
三老太要废掉冯瑜给秦王重新纳侧妃的消息已经传开。如此重磅的消息,当然会第一时间传进郡主耳朵里。这让郡主倍感压力。
郡主的心愿是,秦王能像康王那样一辈子只娶一个正妃。可现在看来,这是难以实现的。三老太的持续施压,已让郡主有些喘不过气来。
值得一提的是,在梁朝,别说王公侯,就是伯爵、子爵、男爵,哪个不是三五个媳妇。像唐延那样在家里养着一个“乐队”也并不很稀奇。
由于社会普遍现象的影响,郡主不会像后世女人那样考虑问题。她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纳侧妃,只是不能接受别人把她的东西抢走。她自己都觉得与七姑唐皇后很像,实在无法接受丈夫喜欢别的女人。
相比那些贵族女子,冯瑜的存在已是郡主最能接受的结果。因为冯瑜不敢与郡主争,可假如把西门婉婷那样的贵族女子纳为侧妃,对于郡主来说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
万隆皇帝之前,后宫延续唐朝旧制,只是稍有改动:
皇后主管后宫。
正一品夫人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后来改为三贵妃。正二品为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华。
还有三品婕妤、四品为美人、五品为才人,均为九人,合称二十七世妇;六品为宝林、七品为御女、八品为彩女,均为二十七人,共八十一人,合称八十一御妻。
万隆皇帝还是太子时,太子妃就是唐瞾,他们都是初婚,太子十三,太子妃十四。虽然太子妃强横,但传说万隆皇帝甚是爱之,太子妃不给纳侧妃,太子也不气恼。
太子二十一岁登基当了皇帝,太子妃被立为皇后,这时形势有变。补充后宫势在必行,各方面压力扑面而来,直指皇后。重压之下,唐皇后也只是把三位贵妃和九嫔填满,而婕妤、美人之类统统空缺。
可这对于唐瞾来说还是太多了些,一下子补充进来这么多女人,唐皇内心煎熬,狠抓后宫。若皇帝连续两天去一个妃子屋里睡,第三天那妃子一准挨打。她认为是那妃子不听话,抢她的男人。
可即便抓得如此狠,最后还能怎样呢?
七姑的遭遇,就是唐灵儿的前车之鉴,这些事藏在郡主心里。可即便懂得这些道理,她心里还是很煎熬。唐灵儿甚至能感受到,当初七姑为了挽回万隆帝,把陈美人带入宫中时的心情。可惜艳压群芳的陈美人,还是没能把万隆帝留在宫中。更可悲的是,那时人们不说万隆帝花心,反而骂唐皇后不贤。
摄政王虽然不是皇帝,可说到底还是亲王,亲王家一正三侧九美人,这是中的标准配置。“九美人”唐灵儿发誓绝不能忍,但“三侧妃”不忍也不行。
既然非要忍,只能面对,但一定要选听话的。
用唐灵儿自己的话说:我可以送,但不许与我抢。
无论唐灵儿怎么给自己做心里工作,可最后她还是活成了唐皇后。无解接受自己的男人喜欢别的女人。
……
苏御曾多次见到发生在唐灵儿身上的异象。
郡主眼睛大且有神,平时她收敛神情,倒还好些,可当她认真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神魂外泄之感。被她盯着,就像是被怒目金刚盯着,着实有些瘆人。不熟悉她的人,真容易被她吓一跳。
其实孔婷胆子不小,最起码比冯瑜大。估计也是因为心虚,近距离被郡主审视,才把姑娘吓了一跳。
唐灵儿之所以如此眼神盯着孔婷,是因为她听到一个消息:王珣去道光坊带回来的消息,上官氏和孔祥带巨资去找太长公主给孔婷提名,还被驱赶出去。
在那一刻,郡主的心跳得厉害,预感到这件事没苏御说得那么简单。
此时郡主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皇族三老太的持续施压,一方面是孔婷主动送上门来……
“婷儿应该是累了吧,那就先下去休息,等秦王回来,咱们再聊。”
……
苏御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刚进门就听林婉说:出大事了,郡主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见人了。
林婉强调说:伺候郡主十七年,从没见郡主如此伤心过。
苏御先打听来龙去脉,不禁叹了口气:“照比康王,我还是差了许多。让灵儿失望了。”
林婉面露难色,感觉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苏御和煦道:“姐姐但说无妨。”
林婉靠近了些,耳语道:“殿下也不必过于自责,其实郡主心中有数,这三个侧妃是躲不掉的。她自己还说,以前康王能扛得住,那是因为陈太后不管他家的事。而康王年纪最小,当他成婚时,他的几位姑姑大多过世,剩下几个也都是不爱管事的。
可现在秦王面临的情况不同,几位姑姑都是当打之年,而且还都是较劲的性儿……
所以,奴婢建议殿下,若与婷儿姑娘真的有事,就别瞒着了,还是直接说吧。反正将来也一定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否则压在心里,大家都不好受。即便殿下死咬着不说,可郡主聪慧,她能体会得到。
更关键的是,要保证婷儿以后一定听话才好,就像冯瑜那样规规矩矩的,这才是郡主想要的。她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奴婢猜测,她就是要与殿下谈这事。若秦王能答应,郡主就会好起来,若不答应,一准吵翻天的。”
说到这里,一向温柔贤惠的林家大姐姐抹起眼泪来:“奴婢斗胆劝谏,殿下不要一意孤行。咱家郡主那脾气,连老国公爷都让她三分。说到底,是国公爷宠着她,奴婢希望殿下也这样宠她,否则郡主是过不去的,跟她来硬的,她是不会服软的……”
苏御心中感叹,如果家里的奴婢都像林婉大姐姐这样,那生活该是多么美好。可惜整个王府,只有一个林婉。或许是相生相克,相伴而生?林婉的身边就有一个王珣,什么事都反着来。她把那个消息直接告诉郡主,一下就将郡主击倒,这就是“忠奴”希望看到的?
苏御登楼,来到郡主书房,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王珣。举手欲打,把王珣吓得一缩脖。可苏御并没下手,只是把她推出去,让她楼下面壁反省。
书房里已没人,苏御穿过书房,轻轻推郡主卧室门,门果然是锁着的。
“灵儿,我回来了。”
屋里传来脚步声,可门没开,门后传来郡主消沉的声音:“有一事要与秦王商量,若秦王能答应,我们还是好夫妻,若不能……”
“我能答应,你说吧。”
唐灵儿一口气,立下三个规矩。第一,侧妃的事尽快解决,而且要求秦王硬气起来,因为现在郡主实在扛不住三老太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幺蛾子,她们手里拎着皇族家威大棒,王妃独木难支。此时只有秦王发声,力挺王妃,才能熬得过去。
第二,将来秦王去哪个屋里,必须由王妃指定,不可以与侧妃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否则被发现,王妃就要惩罚侧妃。而在王妃惩罚侧妃时,秦王不许干预。
第三……
“没有第二第三侧妃,假婚礼也别办了!若再有,说不准你还会借机把谁带回家!”
在郡主准备说第三条规矩时,苏御向郡主坦白与孔婷的事。说自己一时没控制住,犯了错误。然后郡主就火了。可正如林婉所说,就算苏御不说,郡主也能感受得到。郡主这股火,迟早要发出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显然苏御的“妙计”失败了。回想整个过程,疏漏之处颇多。苏御认为,这都是“心虚”惹的祸。这就好像干缺德事遭了报应,这次老天爷不帮忙了。
郡主把门踹开,伸手抓苏御的脖领,一边咆哮,一边抡拳去打,伸手去抓。看着郡主气恼、慌乱、焦急、抓狂的样子,苏御心中很是难受,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直到郡主不再撕打,她也不哭,可她却蔫了,坐在榻上一语不发。苏御搂着她的肩膀哄她,一直哄到后半夜她才哭了出来。
在这一刻,苏御找到前一世的感觉。
这一世曾劝过自己要做个“模范丈夫”,可当上亲王,还是活成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样子。
“……灵儿不生气了,孔婷若进府,一准是听你话的,你说是不?”
“那你说冯瑜的事怎办?按照她们的要求,冯瑜就要被废掉了。”
天都快亮了,郡主才气鼓鼓的咕哝了一句。
苏御揉着她的手说:“冯瑜和孔婷的事,我一并与太长公主说。她要发火,也是我来扛着。至于第三侧妃的事,我现在没把握与公主谈妥。不过灵儿也别心焦,只要我不答应,第三妃进不来王府。”
“那你老实跟我说,外面还有几个女人?”
“我对房梁发誓!没有!”
突然房顶上传来“嘎吱”一声。
第六九三章 模仿先贤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正声音洪亮、慷慨激昂的指着房梁发誓,就听到棚顶传来嘎吱一声,几乎同时听到望楼上传来呼喊声:“有刺客!”
喊声未绝,又听到弓弦飞矢破空声,紧接着爆出打斗声。
苏御连忙把郡主和孩子送进密室,扭头要出去看看,却被郡主死死抓住:“家里有武打,你出去干什么!”
刚才郡主还滞滞扭扭的,这会儿又关心起丈夫来,发自本能、不经思考。
苏御快步走回来,把密室门关好。
用不多时外面就平息下来,林婉王珣跑到密室门口说“刺客已死”。
那刺客是被白展缠住的,后来郡主府夜守武打聚拢过来,将刺客打倒,不知谁出手过重,刺客已经咽气。据白展说,这人身法相当不弱,只是这人脑子好像不大好使,白瞎了他一身的好功夫。
“怎看出脑子不好使?”苏御一惊:“别不是谭不疯吧?”
白展连忙道:“不是谭不疯。之所以说他脑子不好,是因为他已经被发现,却不想着逃跑,还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就好像一心求死似的。”
闻言,苏御也不知说什么好,随后下楼检查刺客尸体,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禁皱起眉头。
没能留下活口,连刺客的目标是谁都不知道。
一群人过来辨认,都说不认识。
这时老貂寺从旁人手中夺过一支火把走过来,蹲下身子,掀开尸体的衣服看了看。伸出苍老枯干的手,在尸体上按了按,随即他的指尖顺着死人经脉滑动,忽而闪现金色光芒。而尸体上也鼓起一道道粗大黑筋,和地裂般的散开状黑线。
当他的手碰触到尸体手腕大陵穴时,低声嘀咕了一句:“行尸?”
他口中的“行尸”指的是一种神奇武功。老貂寺并没声张,而是准备登楼去说。当时屋里只有苏御、唐灵儿、林婉、王珣、白展。苏御感觉哪里不对劲,向小西楼那边望了一眼。今天小西楼里格外安静,老黄竟然没出来凑热闹。
郡主很敬重老貂寺,苏御也是如此。别的奴婢都是站着,却一定要让老貂寺坐下来说话。
老貂寺倍感荣幸地坐下道:“有些话别人恐怕听不懂,但殿下一定能听得懂。老奴曾与殿下说过,有一本修炼‘十三鬼穴’的邪功。老奴在皇宫里当总管时,曾烧毁一些邪书,其中包括那本。
可不知为何,几十年过去,此邪术竟能再现于世。由此看来,当年老奴烧毁的并不是孤本。而这功法的害处,殿下也是清楚的。正如这个人,神志不清,才能干出这种糊涂事来。
但这能说明一点,在这人练功时就有人给他灌输目标。这人的控制力很弱,还没练至大成就疯了。可他即便疯了,依然记着那个目标。”
……
东方微明,秦王的马车已驶出王府。
秦王闭目,单手支着额头,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晃动。
即便如此困倦,还是要去上朝。秦王常说:当官不自在,总不能因为家庭小事,耽误国家大事。
今日朝堂上还是听曹玉簪吵架、骂人。她跟谁都能吵起来,六部官员经常被她吵得面红耳赤。当然不是扯嗓子嚷嚷,就是拿着奏折数落他们,让他们难堪。大臣们如果觉得委屈,当然要分析事实,讲清道理。苏御称之为吵架。
如果大臣不吭声,只是曹玉簪一个人说。苏御就称之为骂人。
可算是熬过早朝,苏御又去右骁骑、右豹骑、射声卫、千牛卫、京统看了看。最难办的还是赵起的右豹骑,苏御在那里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离开。最后去到京统与李甫谈完话,倒在席上就睡着了。
机要秘书梅红衫担心他着凉,把自己的被褥取来。褥子铺好,哄着半睡半醒的秦王翻身躺上去,再把被子盖好,一直睡到下午……
大半天就在流水账中度过,醒来时感觉精神饱满,看了看第四师的文件,做些笔记,便起身离去,直奔道光坊,去找太长公主赵媖。
结果到了太长公主府,得知公主殿下去了赵准家,据说庚王妃与冯太妃吵了起来。媳妇吵婆婆,这还了得?公主殿下火冒三丈的去了。
詹玉林痛风越来越严重,走路不方便,就坐在家里,与苏御聊起来。詹玉林被盯得紧,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他就写了一本编年体。他拿出来供苏御欣赏,苏御看得一阵又一阵感叹,这简直是一本。
“姑姑真是个热心肠……”
此次来太长公主府,本打算“硬气”一点,可苏御对待赵媖这种人狠不下心肠,于是决定继续用怀柔办法对付她。
一直等到傍晚,才见到太长公主大步流星走回来。公主虽年过半百,但身子骨非常硬朗,走路带风。见到苏御,她立刻想起关于孔家姑娘的传闻,便数落起来:
“劲锋啊,我只当你是个省心的,可经此一事,我倒是觉得看错人了。”
苏御憨笑不语。
赵媖坐下,疲惫模样拍了拍腿,又道:“说来,前几日孔家二娘和长子来我府上,求我举荐那姑娘。当时我刚与那老不死的吵一架,还在气头上,结果他们就来了。也怪我当时没仔细打听打听,就把他们轰了出去。没想到姑娘一回家就上了吊,险些闹出人命来。”
她口中“老不死的”指的是詹玉林。詹玉林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高僧禅定模样,不吭声。他们那天因为什么吵架,赵媖没明着说,但话里话外的,好像与詹家侄女有关。
“我听说你和唐灵儿答应纳孔家姑娘为侧妃?”
看来白天时就有消息从郡主府传到她这里,苏御想八成是郡主故意渗透过来的。
现在是赵媖主导说话的时间,苏御不吭声,让她自由发挥,看看她到底是怎想的。即便要强硬起来,也没必要与姑姑撕破脸皮。在苏御看来,强硬的是结果,而不是脾气。
这就好像欠债不还似的。债主来催债,就好好与债主说话,时不时的流下几滴悲惨的眼泪,诉说自己的穷苦,但就是不还钱。这也是一种强硬,只是看起来很软。但人们往往都容易被表面现象蒙蔽,而这位太长公主也不例外。
这就是苏御特意给热心肠姑妈调制的配方。在公主殿下面前,即便秦王犯了错误,依然是个乖孩子,因为他就是很乖。怎么说他,他都是呵呵一笑,从不反驳姑妈的话,还不时夸赞姑妈几句。
赵媖高兴起来,指着苏御对詹玉林说:“你说,要是所有皇子都像劲锋这般,那该多好。”
詹玉林故作迟钝,后知后觉的笑了笑。
太长公主感叹一声,又转过头来道:“听姑妈的,把那姓孔的姑娘和姓冯的试女当美人收。把侧妃的位置给我空出来。姑妈亲自给你选。你放心,姑妈看姑娘的眼光,那是相当的好。一准又漂亮又贤惠,你就回家等好消息吧。”
一听这话,苏御突然难受起来,坐在那里假模假样的抹眼泪。
公主问秦王:这是怎了?
王说:侄儿我奉行仁义礼智信,尤其在乎这个信字。一心想做个一诺千金顶天立地的人。侄儿与那孔家姑娘,海誓山盟,发过毒誓,答应给她侧妃。侄儿不忍心辜负姑娘,可又不忍心伤害姑妈的一片好心,所以犯难。又想,自己不能做个一诺千金顶天立地的人,更感到悲哀,故而落泪。
“呦,真的吗?”
“姑妈对侄儿最好了,怎忍心骗姑妈?”
“你瞅瞅,这说来说去的,怎感觉我还成恶人呢了,唉…,这可不行……”
面对皇族三太,唐灵儿跟她们来硬的,结果不但没能把事情办成,还惹得三老太去太后那里告她,又要废掉冯侧妃。
相反,苏御模仿先贤刘备,来公主面前哭一场,不但落了个“仁义礼智信”的好名声,还把事给办了。
可是公主殿下也没完全答应苏御的请求,公主说,这第三侧妃,你们可不许再胡闹了。而且也不允许你再去外面拈花惹草。你可别学你父皇。
苏御在公主面前,伪造了一个“乖巧”人设,当然要听姑姑的话,满口答应。
而且还痛改前非的口气控诉自己的错误,表达悔恨之心。又一再保证,这第三侧妃就是给姑姑留的,凭借姑姑的眼光给侄儿找个最合适的人。
苏御伪装人设,迟早有崩塌的时候,但只要把这些事办完,崩塌了也无所谓。苏御可不想像康王一样,顶着“道德模范”的帽子生活下去。至于坚守一妻制的康王,苏御是真心佩服。作为实权亲王,他是怎做到的呢?
感叹己不如人,倍感惭愧。
苏御回想郡主快要气疯的样子,又心疼起来。想着收敛自己。而且还要对郡主更好一点。至于这第三侧妃,就是与皇族三太之间扯皮的砝码,而这也是郡主的底线——绝不能允许西门婉婷那样的女人进门,挑战郡主权威。
苏御回到家,兴冲冲上了楼。
郡主依然忙碌着,苏御凑过去:“灵儿,告诉你个好消息,太长公主答应了。不废冯瑜,也答应孔婷的事。”
什么好消息,这对郡主来说都是心头刺,只是无奈接受罢了,她情绪不高地瞥了苏御一眼:“那第三侧妃呢?”
第六九四章 深宫影后
家庭和事业,占据了苏御大量精力,以至于好久没去关怀一下朋友们。
值得一提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趋炎附势。当身份差距越来越大时,有些识趣的人就会自动离开苏御的视线。
这种人往往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比如雁师姐、花听风、张密,还有唐怜。若苏御不去找他们,他们可能再也不来找苏御,除非万不得已。
……
锦衣卫门口冷冷清清,秦王卫队来到这里时,惊走一群麻雀。
锦衣卫是一个可以什么都不做,又可以什么都做的衙门。若这里的领导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那么这里就整日忙忙碌碌。可现在这里的首官是监军洪盾,那么这里就变得很清净。
锦衣卫门口摆放的是一对铜皮獬豸,这种瑞兽整个洛阳城里只有三对,另外两对在大理寺和御史督察院门口。
瑞兽旁边坐着一名精神萎靡,身形颓废的消瘦男子,他是这里的司阍,也就是俗称的看门人。
他似乎神游天外,直到秦王卫队来到门口,他才精神一震的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向秦王车驾,准备行叩拜大礼。
而这时苏御已经掀开车帘,盯着他看。秦王眼角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向他招了招手:“张兄,不必多礼。”
张司阍突然哭出声来:“秦王殿下折煞奴才了,岂敢在殿下面前领受‘兄’字!”
在苏御眼中,张密是一个极忠心而又极偏执的人。
苏御认为,从最开始的文天鹰,到现在的曹玉簪,他们都是极幸运的人才能碰到张密这么好的弟子和手下。
张密忠于文天鹰,一直到文天鹰死,他忠于曹玉簪,宁愿瘸着腿在这里当守门人。
让人把张密扶上车,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苏御低声道:“你修炼的不是而是,这是一部很邪门的武功。确实会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你的境界,但这其实是在消耗你的真元。换句话说,你是在用寿命换境界。”
以前一提起这事,张密会立刻说“劲锋不必劝!”可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眶发红低着头。
“但你一定想不到,创造这部功法的人,最开始是为了长寿。可惜连那样的武学宗师也失败了,为此他又创造一门更神奇的功法来弥补。很可惜,这门功法现在可能已经失传。但我得到另外一名武学宗师的指点,我知道怎么帮你卸掉这邪门功法。怎么样,想不想学?”
张密抬起头,目光决绝:“秦王是张密唯一的朋友,只要是你的话,我都信。但我想问秦王,如果卸掉这门功法,我会跌回到以前的境界吗?”
苏御遗憾的点点头。
张密立刻道:“不!我不想卸掉!”
苏御叹了口气,无奈的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盯着张密。
张密又低下头,不吭声。
苏御苦笑一声:“那位武学宗师还告诉我,虽然这功法很邪门,能影响人的心智和性格,把性格中的缺点放大,但如果修炼者的定力足够坚强,并不会改变这个人的本质。在我看来,你定力惊人。”
苏御拍了拍张密肩膀:“撼山易,撼张密难。但我要提醒你,有人在消遣你的寿命。我认为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
……
……
感叹当官不自在,本来还打算去北市逛逛,可半路上又被喊去后殿。
关键是秦王的卫队太惹眼,金吾卫望楼时刻都能看到苏御,而曹玉簪想找苏御,通过望楼就能传递消息。
虽然苏御爱玩,可面对国政大事却从不含糊,听说曹玉簪找,便就去了后殿。
结果曹玉簪也没什么正经事,竟然与苏御讨论球技。
就因为这点破事,还至于动用望楼,苏御恨不得抓住她的大脑袋晃一晃,听听她脑子里是不是有水。
不过曹玉簪并不是完全在撩闲,聊到后来她突然话锋一转,要送苏御一台车。
曹玉簪怎突然如此好心?
对于她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八成有什么诉求。苏御稳稳坐在那里不打算问她,而是等着她自己说出来。可苏御不问,她就不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今天苏御非常有耐心,就是不问,后来把小寡妇累得口干舌燥:“御弟啊,嫂嫂想跟你商量件事,也不知御弟能否帮忙。”
“臣弟常在太后这里聆听教诲,受益匪浅,一直未能报答。太后要是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苏御这句酸话听得曹玉簪浑身不自在,可她没表现出什么,而是道:“现在康王非常小心,他已住进军队不回家了,他对赵亚夫也不放心。”
“……现在想渗透康王的队伍,实在是有些难。我派去的人倒是不少,可他们没有被提拔的机会。我私下里没少给他们钱,让他们打点关系,可也没用。”
“……康王每日都盯着八关里的事。营级以上调动,都由他亲自安排。不是旧部嫡系,他一律不用。我已让特统蛰伏起来,因为我担心,万一被康王察觉,他就会立刻对我动手。”
“……我现在还不如你,你好歹还有一个师,可我呢?”
“……康王像个王八似的,成天待在壳子里……”
经过上次特统被血洗的教训,曹玉簪变得谨慎许多。其实她的特统并不是没有发展,只是她嫌发展的速度太慢。她总担心有一天康王对她下毒手,然后康王亲自摄政,扶持小皇帝长大。
康王是有这个实力的,而这让曹玉簪心里很不舒服。
康王既是曹玉簪的后台,也是曹玉簪的敌人。换句话说,曹玉簪与苏御是有共同敌人的。
即便曹玉簪不告诉苏御关于康王和大兴皇帝的内幕,这个默契也是存在的。而且曹玉簪不打算把内幕说出来,否则康王就失去当“忠君之臣”的理由。
舆论很重要。康王一心维护正统,是受到广泛赞扬的。在满朝儒家学子和百姓眼中,康王才是正面人物,而睿王是国贼,贤王也没好到哪去。
康王给自己构建的人设,简直是完美,曹玉簪还不至于在这个阶段拆康王的台。
“我不想让特统继续蛰伏下去,可我又担心他们连累到我。我恳求御弟,若特统暴露,就说他们是京统的人。若御弟能帮我,御弟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说话间曹玉簪站起身,掀开水晶帘幕走到苏御面前,咕咚跪下,双手抓住苏御的手,几乎瞬间泪流满面,低声喊着说:“御弟,救救我!康王一定会杀我的!就算现在不杀,将来大兴皇帝长大了,康王也会杀我!帮我除掉康王,到时连我都是你的!”
苏御盯着曹玉簪:“你把这事赖到我头上,就不考虑康王会杀我吗?”
曹玉簪急道:“其实特统暴露的可能很小……”
“那你还怕成这样?”苏御不客气地推开她:“让我给你当垫背,亏你想得出来!”
曹玉簪颓废的坐到地上,捂着鼻子闷声恸哭起来,她口鼻中发出的悲怆之声,听得苏御也很难受。
可她哭了一会,突然不哭了,满脸冷色:“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康王的队伍里也有京统的人!”
嘚,她又开始来劲了。
小寡妇很难缠,她的意思是,现在苏御住在清化坊,清化坊是唐家的地盘,康王颇有些顾忌。他总不至于带着兵杀去清化坊,激怒唐振。
另外现在苏御是贤王的人,贤王与康王是明面上的政敌,那么苏御渗透康王的军队,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算康王知道,能把苏御怎样?
康王要搬倒秦王,贤王绝不会答应,安国公也不会答应。
“……若贤王知道你在渗透康王的军队,一准还很高兴,这对你根本没有害处……”
曹玉簪又开始长篇大论给苏御洗脑,苏御已经听够了,摆摆手道:“现在康王看我也不顺眼,但他还不至于派人来刺杀我,因为我不够资格,即便杀了我,还有贤王,而贤王才是他真正的对手。可假如我帮你扛黑锅,那康王就会把我当成眼中钉,非杀我不可。就算不用刀兵,经常派刺客去杀我,我也扛不住。”
“几个刺客能把你怎么样?”曹玉簪火了,吼道:“康王有刺客,但他的刺客照比我的刺客差远了!我告诉你,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已经告诉特统,一旦暴露就说是京统的人!如果你不给我扛着,我就派刺客杀你!杀你老婆!杀你孩子!”
她又突然跪下,抓着苏御对手,梨花带雨柔声倾述:“可是我不忍心杀御弟,我心里早就有你,从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有。若不是必须嫁给天赐帝,我也会去太长公主那里递交名帖,争着去给你当侧妃。你就忍心见到一个爱你的女人死吗?你就帮帮我嘛,好不好?”
第六九五章 长安郡主登门 大长公主激辩
不知曹玉簪受了什么刺激,让她演这一出戏,但她这段声情并茂的表演,确实给苏御留下深刻印象。
察觉到曹玉簪已被逼到绝境,这时候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苏御相信她手底下真有一批绝世高手刺客,就算不杀人而是把孩子抢走,也够苏御喝一壶的。
曹玉簪闹腾了大半个时辰,把苏御闹得有些累。坐着曹玉簪送的车,苏御也高兴不起来。而且小寡妇也忒抠了点,只送车,不送马。
不过这马车着实不错,出自造办处名匠之手,宽大、结实,四角有栏舆,可以站四个兵。设有长矛手、刀盾手、弓手、弩手,就好像一辆战車。
而这车的车厢简直是一间移动的小房,照比以前的骈车宽敞太多,三个人在车里平躺,不感觉拥挤,在苏御看来就像是一张大板床。
四匹马拉的车称之为驷,可现在却是用两匹马拉回去的,亏得两匹大骅膘肥体壮,拉回秦王府不见气喘。
要说这两匹大骅还是婷儿送的,到现在用来也不觉得掉档次。
《逸礼·王度记》有云: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可梁朝不是这样规定的,另外马太多行动也不方便。超大车,多是用于礼仪活动,而平时驾车出去,还是用骈车的比较多。唐灵儿的四匹大骊经常呱唧呱唧到处跑,那是因为郡主爱摆谱。
可现在郡主已没心情摆谱了,太长公主虽然答应不再追究冯瑜和孔婷的事,但对于第三侧妃变得格外关注。
今天太长公主又派锦衣婢过来告诉唐灵儿,将冯瑜和孔婷的排序撤销,而即将进门的第三位侧妃才是秦王府排序第一的侧妃。
唐灵儿心里别扭,但她也答应了,可到了下午太长公主的锦衣婢又来告诉唐灵儿说:太长公主已确定这位侧妃就是西门氏十九小姐,西门婉婷。
在那张名单上,西门婉婷的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凭借她的身份,给秦王当正妃都合适。
如果西门婉婷愿意留在西门家的话,等年过半百的承风郡主西门圭过世,西门婉婷极有可能成为西门氏下一任大城郡主。
可西门婉婷对这个郡主之位似乎不是很感兴趣,就好像中邪似的非要去给苏御当个侧妃。
为了当这个侧妃,婉婷姑娘也没少努力,还曾给唐灵儿写信,可唐灵儿没回复她。于是她就跑去太长公主府专攻赵媖。
赵媖最终选谁,说到底还是看谁与她关系更近,谁的诉求最强烈,谁给公主殿下的好处最多。虽然赵媖并不是很贪财的人,但谁与钱有仇呢?
在相同的情况下,还是主动送钱多的人更吃香一些。而说起诉求强烈,哪家姑娘能有西门婉婷更强烈?说起人际关系,西门婉婷的母亲是太长公主的十一妹,还有什么关系比这个更近?
综上所述,西门婉婷最终胜出,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这却戳了长安郡主的肺管子,还在月子里,郡主就顶着寒风驱车赶往道光坊,找姨娘评理去了。
太长公主端坐榻上,脸色阴沉,在听到唐灵儿的诉求后,立刻呛声道:“灵儿,我已答应冯瑜和孔婷的事,难道这还不够吗?怎的,你觉得纳这样的侧妃,对秦王是光彩的事?那冯瑜出身卑微,且不说侧妃,她连美人的资格都没有。而那孔婷是秦王在外面沾花惹草的结果,是土匪的女儿。这样的侧妃,你带出去会觉得有面子?你看看其他亲王家里,哪有像你家这样乱糟糟的?有时正妃不方便出门,侧妃代替正妃参加礼仪诸事。人家派来的侧妃都是贵族女儿,而你派来个草民丫鬟、土匪女儿?姨娘我所作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你怎就不识姨娘的一片好心?今时唐振不在家,若他在家,想必也不会允许你这般胡闹吧?”
唐灵儿道:“姨娘苦心,灵儿是知道的。灵儿这次来,也不是强驳姨娘的面子,只是觉得这件事办得太急了些。别人家纳侧妃,也不是一口气都纳全的。最关键的,还是这西门家的嫡亲姑娘,想必姨娘心里清楚,我为何一定要反对。”
赵媖昂首道:“灵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想让唐家独占秦王。可你不要搞错了,秦王是我赵家人,我赵家人娶哪家媳妇,这要由我们赵家说了算。我已连续两次让步,这第三步,我是绝不会让的。按照皇室给亲王娶纳王妃的规矩,正妃应该是道光坊功勋街出身,三位侧妃是唐、孟、西门三家。如今你们唐家已抢得先机,还不知足吗?现在我只把一个西门婉婷送到秦王府,已经很照顾你们家了。若你再不知退让,我就废掉那两个不合格的侧妃,再给你安排孟家和功勋街姑娘!”
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火气了,唐灵儿站起身道:“若公主殿下一意孤行,休怪唐灵儿不给面子。这件事不是你能做主的,若你一定要做主,就去找太后,看太后是支持你还是支持我!若太后不支持我,我就让哥哥去找她说!”
“你……!”太长公主怒冲额顶,脸上通红一片:“灵儿,你连最基本的礼法都忘了吗?我来告诉我,我是谁!我是你的什么人!你竟敢如此与我说话!若你娘在世,可允否?”
唐灵儿和太长公主都闹了个大红脸,最终长安郡主拂袖而去。
……
苏御回到家时,没见到郡主,去后院找冯瑜,问孔婷哪去了?
冯瑜抱着小狮子狗说:孔婷还没过门呢,郡主说不适合住在王府,还是先让她回家,将来办礼事,再用轿子把她接过来住。
“另外郡主还说了,婷儿还没怀孕,那这件事就先不着急了。还是赶到明年春夏再说。妾心里想,郡主不是故意为难婷儿姑娘,只是希望用婷儿的事拖延一下。第二侧妃还没过门呢,第三侧妃就更要往后拖延一下了吧。”
冯瑜似乎很难完成这个身份转换,她依然称呼唐灵儿为郡主,而不是王妃。而她在郡主面前,依然以“奴婢”自称,而不是称自己为“妾”。
冯瑜的表现,是符合郡主心理预期的,而且冯瑜对后来的侧妃来说,具有榜样的意义。据说孔婷也蛮有心眼儿的,她也不敢在唐灵儿面前改称呼,她还管唐灵儿叫义母。
在苏御与冯瑜聊天的时候,听说郡主回来了,苏御离开青竹小筑去到霄凤阁,见郡主脸色惨白,似有病相。郡主路过书房直接回到卧室,看起来很疲惫,倒在床上闭目养神,喉咙处不时发出咯的一声。
这可不是郡主的风格,以前她从外面回家,第一件事是沐浴更衣,可今天她没有那个心情。
苏御摆手让王珣等人退出去,他坐到床边去拉郡主的手。她的手越来越胖,手背上是红色,而手指却是惨白。
“跟姨娘吵架了?”
唐灵儿闭着眼不吭声。
“你等我回来商量一下就好了。”苏御叹了口气:“今个我与曹玉簪在后殿见面。我答应她一个条件,而她也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说,如果以后太长公主再去找她说秦王府选妃的事,让她帮忙抵挡一下。”
这时唐灵儿睁开眼睛:“没用的,三个侧妃一定要选,曹玉簪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这件事迟早要面对。”
苏御伸手拢了拢郡主的鬓角,没说什么。
苏御本想哄着太长公主来办这些事,现在看来,唐灵儿太心急,破坏了苏御办事的节奏。
不过这并不是绝境,苏御坐在那里想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我去见见太长公主。”
唐灵儿坐了起来:“你打算怎样说?”
苏御没正面回答,而是道:“我曾答应灵儿三个条件,其中第一条就是让我硬气起来。当时我答应了,那么现在我就要履行承诺!”
苏御看起来有三分火气,反而让唐灵儿不放心了,伸手抓住苏御袖子:“我刚与姨娘吵过,你再去吵,以后没法见面了。”
苏御眨眨眼,转回身笑道:“那我不吵,与她好好说。”
后来苏御想让郡主写一封道歉信,可郡主不肯写。于是苏御让林婉模仿唐灵儿笔迹,写了一封道歉信,发现林婉模仿得也不是很像,于是换别人试试,没想到小丫鬟童玺竟然是模仿笔迹的天才。她模仿郡主的笔迹,简直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也难怪她模仿完颜清的笔迹写作业,连念博士都看不出个端倪。
突然天降大雪,秦王顶着雪去见太长公主。
公主殿下可是被唐灵儿给气坏了,苏御见到她时,老公主正倒在榻上呻吟咒骂。直到她看过那封道歉信,才坐了起来:“要说还是御儿懂事。你瞅瞅外面这天,下这么大的雪,御儿就是为了送封信?”
苏御点头道:“灵儿回家之后,非常后悔,饭都吃不下去,只说对不起公主殿下。我见她难过,心想姑姑也一定很难过。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侄儿也要来看姑姑的。”
“哼,你休要巧言哄我。”公主嗔怪一句,话锋一转:“你这油嘴滑舌的小东西,倒是最像你父皇。说吧,你大半夜的顶着雪来,到底所谓何事?”
“呃…,就是来看姑姑嘛。”
“你再这样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呃…,侄儿想跟您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别选西门婉婷?侄儿觉得她……”
“不行,姑姑已经答应她了。”
第六九六章 大事已决 小事没断
俗语说:不怕硬碰硬,就怕软磨硬。
太长公主态度坚决,可经过苏御一个时辰的软磨硬泡,她终于还是松了口。
而且公主也意识到,苏御怕唐灵儿。当然这只是公主认为的,而驸马詹玉林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他认为,爱才会怕,不爱就不怕,他还认为太长公主是在瞎折腾,破坏别人家庭。可是这位姓詹的驸马爷毫无家庭地位可言,他坐在屋里听着,像个受气包似的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也难怪太长公主总怀疑苏御被唐灵儿欺负,合着她平时就是这样欺负詹玉林的。
不过公主到底是个心肠软的,是她打开给附爵纳妾的先河,那事在贵族圈里引起不小轰动。也为后来附爵们竭尽全力争取纳妾埋下伏笔,直到万马书报社倒闭,附爵们才消停。
而十八附爵意图暴露,除了苏御之外的十七个不安之徒,都已被家里女主教训过不知多少次了。女人们翻旧账的本领那是相当厉害,据说那十七位女主联合到一起,共同挖掘历史罪证,估摸那十七位附爵苦日子还在后头。
而这时书报行业里再也见不到针对公主郡主的聒噪之声。
“劲锋啊,我一直好心帮你,可最后发现,你根本不想用我帮,甚至还觉得我很累赘是不是?”赵媖长叹一声:“凡羽曾与我说,见到你和灵儿时,仿佛见到自己与唐皇后重生。他真的希望能看到你们好好生活,还让胡荣去大相国寺给他讲你们生活中的小事。”
说到这里,太长公主抹了抹眼泪:“你只以为是我多管闲事,却不知这是凡羽的意思。你知道凡羽为何要这样做吗?其实我知道,他就是把你当成了他,而把唐灵儿当成了唐皇后。那时他已经无法掌控军权,所以他没有办法立你为皇帝。但他可以恢复你的身份,拥立你当摄政亲王。他希望见到摄政王府里是有‘唐皇后’‘孟贵妃’‘西门贵妃’‘冯贵妃’……”
太长公主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都是对故人的怀念,而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凡羽的生前所愿,可现在这位“观众”已经不在了。
“……他还说,非常怀念当太子的时候。虽然与太子妃也时常吵闹,但依然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说到这里时,太长公主扭回身,从榻上木匣里取出一个小盒,打开盒子见到是一只金镶玉手镯,她把手镯放到苏御面前说:
“凡羽说,要给你们重新办婚礼。在婚礼上,把这只镯子交给你,要你亲手给灵儿戴上。这只手镯,本是凡羽送给唐瞾的定情信物。后来被盛怒中的唐瞾摔碎,当时唐瞾说了些狠话,而凡羽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拂袖而去。可后来在收拾皇后遗物时,发现这摔断的手镯一直放在唐瞾榻前的小木匣里,凡羽大哭起来,让工匠把这玉镯镶好,一直带在身边。他说如果有一天唐灵儿也摔了这手镯,希望你不要走,而是帮她捡起来,修好,重新戴在手上……”
原来坚持给苏御和唐灵儿重办婚礼的不是曹玉簪,而是太长公主。而太长公主是为故人完成遗愿。
苏御突然有些感动,觉得万隆帝与唐皇后真的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冤家,在别人眼中,她们的故事很不堪,可苏御却感受到凄美和悲伤。
苏御收下那只手镯:“难得见到姑姑这般重感情的人,可侄儿不孝,不能完全接受姑姑的安排。”
后来赵媖说,她不再管秦王府的事,但西门婉婷的事,要苏御自己去找西门婉婷说。她还说:我已经答应婉婷,不能出尔反尔。
……
“家里已经放不下了,为何又买这多礼物?”
“爱妃勿急,这些礼物送去小筑便好。”
“过了年,就要给孔婷办事。你把小筑都填满,让孔婷住哪?还住东耳?”
“嗯…,还是爱妃考虑得周全,那这次是我错了,下次不买。”
“休要巧言下次,这次就不能饶了你!”
快过年了,来给秦王和王妃送礼的人很多,那礼物简直是堆积如山,仓库已经放不下。
穷人家是因为送礼发愁,而此时郡主是因为放不下礼物而发愁,可就在这时,苏御又拉回一车礼物,据说是他在外面定制的,可把郡主给气坏了,跑到苏御面前,伸手去掐。
当然这只是夫妻之间的日常打打闹闹,并不会升级,郡主埋怨几句,挽了挽手腕上的金镶玉手镯,坐车走了。她要去检查三座大仓和七大工厂,没时间与苏御继续打打闹闹。
即便是过年,郡主也闲不下来,她要到处走走看看,一再叮嘱防火工作。甚至可以说,越是到过年郡主越是忙碌,听说往年因为燃放爆竹引发过火灾。
唐灵儿当财权之后,下令禁止在大仓和工厂附近燃放爆竹,否则就地打板子,从那以后再没发生过火灾。
郡主不在家,侧妃冯瑜就代替郡主盯着那些礼物。其实这是郡主给冯瑜安排的任务,而不是冯瑜没事找事。这工作对冯瑜来说很轻松,她抱着半大的小狮子狗在一旁看着就行,具体工作都是丫鬟在做。
秦王给冯瑜准备的衣衫是皇宫妃子的衣衫,尤其是那鹅绒披风,穿在白白净净的小美人身上,像一只柔柔弱弱的小绵羊。
其实苏御也没买什么,就是一些衣裳,家里的人都有份,据说是皇城造办制衣局出品。
这些衣服着实不错,用王秀的话说:看着就上档次。
多嘴多舌的王秀人缘不好,她的话没什么人回应,她领完自己的那份就离开王府,回东大仓去了。
老貂寺、老黄他们的礼物自不必说,且看那些小丫鬟,叽叽喳喳跑过来,喜笑颜开的跑回去,都为新礼物感到荣幸。因为秦王送女孩子礼物,从来不送一样的。每个小丫鬟都有自己独特的衣衫。
如果都一样,再华丽也是工作服,不至于让小丫鬟们如此高兴。
秦王不只是对丫鬟们好,对郡主府的武打和亲王府卫队都很有照顾。只是他们的服装更看重实用性。御寒效果极佳,让他们站岗放哨不冷。
秦王豁达但也注重美感,给亲兵卫队集体配发黑裘斗篷,三十骑兵骑在马上,煞是一道风景。
家里的礼物送完了,还要给贤王、康王、太长公主等皇族长辈送礼。高层次的见面,当然是带着正妃,尤其是康王那里,苏御压根就没去,而是唐灵儿代替。
皇族长辈送完了,还要去唐炯、唐立、唐恂等唐家诸长辈家里送礼。可这些家都送完了,礼物还没送光,因为来给秦王送礼的人更多。
这些场面事都办完,就剩下一些小事,这时候就没必要让正妃出马,苏御带着冯瑜出去到处走走,比如红黑寺、美伶馆、孔家、锦衣卫、万花楼等。
马车行到城南,冯瑜说从没去过通济坊小街,不如去那里看看孔婷姑娘。苏御笑着答应了。来到通济坊小街,还给婷儿姑娘和上官氏送去新年礼物。
当姑娘见到秦王时,满面笑意,还不乏一丝羞涩。刚开怀一次的姑娘,还是有些放不开,再见到那个人时,心跳依然不受控制的加速。
苏御对那次榻上缠绵有着非常美好的回忆,姑娘平面模特般完美的身材无可挑剔,诸多弧线沟壑景象依然历历在目,真的很想赶快再体会一次。
孔婷与唐灵儿和冯瑜都不一样。
郡主是军阀家的女儿,强权贵女,时常参加国家级层面的重要活动,身上带着的是威严气质。厚重,坚固,端正。好像佛寺里的正神,不可撼动。
冯瑜是一个俊俏的小可怜儿,每次见到她,都感觉对她的关心还不够,感觉她是个雪人儿,一不小心就化掉了。她娇小、乖巧,有一张天使般的脸孔,而骨子里却隐藏着一股狐媚妖气。现在她年纪还小,等她到了二十四五以后,才是真正散发魅力的时候。
孔婷是富家大姐儿,大土匪头子的女儿,她身上有富家小姐的精致,也有江湖儿女的豁达,却没有多少傲气,是一个开朗的大姐范儿姑娘,感觉她身上有一道光,一见到那道光,就让人心情愉悦。
家里有这三个女人,苏御已经心满意足。即便西门婉婷要带着十亿嫁妆,苏御也不为所动。离开太长公主府后,苏御没去找西门婉婷,而是给她送去一封信。
从那以后,西门婉婷就消停了,一直到过年都没再传来什么消息。苏御以为婉婷姑娘知难而退,已经打消这个念头。
其实苏御并不讨厌婉婷姑娘,毕竟没有男人会讨厌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
但西门婉婷与冯瑜、孔婷不一样,若是她来到秦王府,苏御相信不出半年她与唐灵儿就会打起来。很显然这不是苏御想看到的。
“赵御!你给我站住!”
第六九七章 龙配万雌
无论别人怎说唐灵儿不好,苏御最在乎的依然是唐灵儿。苏御也承认唐灵儿有缺点,但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缺点。而有的时候,深深吸引人的,或者说一个人的魅力,就来这自所谓的缺点。
比如唐灵儿超强的控制欲,反而让苏御感觉到更有家的味道。
而且她的控制欲不只针对别人,也针对她自己,她对自己的要求不比任何人低。别人做得不如她,她就生气。经常拎着家威棒去揍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她觉得这个工作很解气,故而不觉疲倦。
不说那些同辈和晚辈,她连她亲姑姑都不放过,唐秋现在还禁在尼姑庵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而冯瑜是这个特殊年代的产物,是朝廷“安排”的试女。就算没有冯瑜,还有林婉、小嬛等人作为候选。假如当初选的是林婉、小嬛,苏御也会努力把她们收到家里。
而孔婷,纯粹是兽性发作的结果。
虽然此时自己身份有变,变成可以纳侧妃的亲王殿下,但也不必太过粉饰,这就是兽性发作。当时上官氏把丫鬟支开,姑娘衣衫单薄躺在被窝里,而姑娘连孩子的处理方法都考虑好了,这个环境让苏御感觉很梦幻。
虽然与康王是敌对关系,但苏御由衷的佩服康王殿下。同样是亲王,而且人家实力远超自己,人家是怎么做到的呢?自己与人家比,实在汗颜。
为此经常感到内疚,暗暗发誓不再拈花惹草,对郡主也要更好一些。
“赵御你别跑!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我不是已经在信里与你说清楚了吗?”
“不行!我非要你当面与我说,否则你甭想过好这个年!”
真是冤家路窄,竟在通济坊小街碰到西门婉婷,结果刚一见面就被她数落一顿。苏御从没想到过,自己会因为被人爱而不得,遭到如此强烈的报复。
用冯瑜的话说,这真的很尴尬,不知道应该怎帮秦王才好。对方只是一心想嫁给秦王,还会带来十亿嫁妆。冯瑜觉得对方并没有恶意。
经西门婉婷这么一闹,苏御没能在孔雀楼逗留许久。面对疯狂的追求者,苏御逃也似的钻进车里夭夭而走,一路跑回清化坊,躲进长安郡主府。
“呼——”
苏御长出一口气,小美人坐在一旁偷笑。
“爱妃哪去了?怎还没回来?”
“唐金家里侄妾与小厮苟且,郡主带家威棒出去了。”
“哦……”
……
……
听说长安出了大事,竟有刺客闯入别院,刺杀唐振。
苏御早预测到这次税改会引发暴动,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唐振刚把方针政策发下,还没执行,就有士族高金聘请刺客。一下子闯进来几十号亡命之徒,幸得“豹头金刚”史进冲疾马风刀,连斩数人,守住中堂。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冷箭射向唐振,被侧妃欧阳小乔用娇躯挡住,据说此时欧阳侧妃病情沉重。
“哎呀!劲锋啊,我快活不成啦——,劲锋快派军驿快马,把我送去长安吧——,我看不到小乔,心里难熬呀——”
天还没亮欧阳镜就跑来哭丧,哭得好大声。用老黄的话说:这哭声好像唱山调调。
若是旁人惊扰秦王和王妃休息,家奴早就火了。可大家知道欧阳镜与秦王的关系,便没呵叱他。
苏御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生怕惊扰到孩子,于是低声嘱咐郡主两句,便快步下楼去了。
大冬天的也没穿外套,只是接过王珣递过来的皮裘,往肩头一搭。
唤欧阳镜去小西楼说话,欧阳镜一瘸一拐跑进来,坐到二楼,抱着手炉抽噎。
童玉送来棉服给苏御换上,一边穿衣,一边听欧阳镜哭诉。
“好吧,我帮你安排。不过去长安是神策军的军驿,我无法调动,要灵儿发文书才行。”
“劲锋啊,你对我真好,我都想叫你一声爸爸。”
“我靠,你能不能别那么肉麻?”
“唉,劲锋,我听说前一阵你和郡主商量要办假婚礼,却找不到富家女儿,那你为何不来找我说?我家里有女儿啊,而且我也不是普通人呀,现在我还是正三品呀,而且我家大女儿是安国公的侧妃,那二闺女给秦王当侧妃,这也说得过去吧?”
为了防止梁朝的太监像唐朝那样干政,梁高祖没给本朝太监设置品秩。但宫里太监还是有等级划分的。此时欧阳镜还是长秋宫监门官,按照前朝的来说,就是正三品。而梁朝那些战功赫赫大名鼎鼎的中郎将,也就是正三品。
诛邪克那样的名将,直到安西郡王赵挺死的时候,还只是从三品。也难怪梁高祖废掉太监品秩。距离权力中枢太近,升级实在是太容易。通过耍贱卖萌哄太后开心,就抵得上累累战功。
“唉,劲锋,你倒是说话呀?”
欧阳镜这人,刚才还哭丧,这会又考虑给秦王送闺女……
过了年,欧阳小婵毛岁才十四,他这个当爹的可真豁得出去。不过小婵姑娘长得是真不错,越大越抽条,越有韵味,与小乔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小妮儿走起路来与小乔一样轻飘飘的,花枝招展,不紧不慢,到处打趣撩闲。自来熟的性格,跟谁相处都很好。当初小乔在郡主府里还有小嬛不喜欢她,可这欧阳小蝉没人不喜欢。
欧阳家的闺女嘴巴甜得要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郡主都喜欢。小婵、小环小姐俩住在郡主府里这么久,郡主也不嫌烦,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你到底去不去长安?”苏御盯着欧阳镜。
欧阳镜见苏御面带异色,他翻了翻眼皮道:“去,当然要去了。哎呀,到底是我大闺女啊,当爹的怎能不关心。另外我还担心小乔不能把这件事办到最妙。”
“唔?”苏御轻疑一声:“小乔要办什么事?是想通过这件事,把安国公的心死死抓住?”
欧阳镜点点头:“大体就是这个意思,但我想去告诉小乔,在这个节骨眼,不要求进,而是求退。越是退得深,越能抓得住。”
后来苏御去找郡主给欧阳镜安排一辆军车。军车虽快,可是坐着并不舒服。欧阳镜的断骨还没完全好,这一路颠簸,也够他受的。
苏御给他准备一张颇有弹性的软榻,称之为“弹簧榻”,把欧阳镜感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欧阳镜已经与郡主说过了,如果郡主还打算安排假结婚的话,愿意把欧阳小蝉送上。以报答郡主和秦王之恩。
虽然他是好意,郡主也为此说了些客气话,可郡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凡涉及到“侧妃”二字的事,郡主都不会觉得好受。
把欧阳镜送走,苏御没回家,而是去金吾卫各衙看了看,还抽空去了一趟红黑寺。
当初答应沁儿,要把她打造的根雕艺术品拿去拍卖行拍卖,还要卖到300万以上。这事虽小,可苏御没有忘记。而谭沁儿当时收了苏御五千钱,她就买了一块巨型树根,运到城里,日夜奋工,打磨两月。
谭不疯还是疯疯癫癫的,他确定脑子有伤,是不会好的了。而且也不知是谁发现的,谭不疯的根部有问题。
据说是谭沁儿嫌他臭,让颜小乙带着他去浴池洗洗。颜小乙等一群人带着谭不疯去到浴池。大大小小一群小伙子,没个正行,在浴池里比大小。结果发现谭不疯的壮大如牛,惊为天人。可仔细一看,竟是个死鸟。
“难怪这小子走气速度比正常人快很多,原来他有一串穴位天生就是通的。正常人和太监都做不到,只有他能。”颜小乙大发现似的告诉苏御。
苏御倍感同情地道:“幸亏他神志不清,否则一定会很难过吧。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御认为,无论与沁儿怎么熟悉,男人们的这些话题也不会传进沁儿耳朵里。可苏御忽略了那个“彪呼呼”的龙紫嫣。
那妮子不是红黑神教的人,还经常与神教里的男孩子们打打闹闹,别人也不把她当个女孩子看,什么话都说,就被她听了去。
为此她还嘲笑谭沁儿,说沁儿养了个没用的汉子在身边,愣装风流女侠客。
据说因为这句话,沁儿已经三天没搭理她了,扬言绝交。她又贱兮兮的跑去哄沁儿开心,帮着沁儿干些粗笨活计。在苏御看来,龙啸天的这个侄女儿一定是有点什么毛病,虽然长得很飒,但心灵有缺。
另外苏御一直没太搞懂,龙啸天的这个侄女儿从何而来。而龙啸天的身世也很神秘,老黄前几天又开始胡说八道,说龙啸天可能也是凡羽的儿子。
苏御说老黄:不要污蔑父皇。
老黄说:这怎能是污蔑呢,明明是赞扬!咱家万隆爷,是普通人吗,那是龙配万雌之典范!所以,少爷也应该这样才好。
苏御被老黄气得翻白眼,当时挥袖走了。
第六九八章 边境异动
“嗯,这作品好。望远景,大气磅礴,满眼壮阔山景;瞧近处,细致入微,尽是百态人生。看这豆粒小人儿,都刻画得惟妙惟肖,真真见到功夫了。这一定能卖个好价儿。”
苏御站在巨型根雕面前,饶有兴致的点评着,时而指着山麓小房,时而指着河间小桥,还有湖畔浣纱的少女,都觉得颇有韵味。觉得沁儿的艺术造诣突飞猛进,值得褒扬。
被夸赞,谭沁儿拢了拢头上乱发,喜滋滋坐在小板凳上。可这时一名高挑少女蹦跳而来,嘴里还哼着曲儿,高高挽起的长马尾在身后飘摆,看起来快活自在。
“沁儿!你的大傻蛋来了!大傻蛋说什么悄悄话儿了,让你美成那样?也说来给我听听呗?”
“哎呀,你怎又来了!烦死你!”
在苏御眼中,沁儿很有卡通女孩的感觉,蓬乱的羊毛卷发下面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生气时,大眼斜瞪,咬牙切齿,头顶好像有黑线落下,看起来颇有些喜感。
自从当上秦王,苏御见到的绝大部分都是恭恭敬敬的面孔,想找到以前那种平易生活的感觉,只能来到这江湖少年聚集的地方。
偶尔碰到这种没大没小的人来调解生活,其实没什么不好。否则生活太单调,反而少了些乐趣。
苏御只是抽空过来看看,没逗留许久便要走,而沁儿的根雕估计还要几个月才能完成。
此次红黑寺之行就是散心,没什么目的可言,但在苏御即将离开时,却见到谭不疯在对着一棵大树练王八拳。刚才谭不疯竟然打出一道金光。
金光紫气,这是一些江湖骗术常用的手段,用来蒙骗外行,比如老黄就会,但这也是十一境高手的气息表现。为此苏御感到震惊,又盯着谭不疯一会,可他再也没打出金光,只是笨拙不堪的练习王八拳。
一直搞不大清楚谭不疯到底是什么境界,而刚才昙花一现的瞬间,苏御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据说谭不疯已经疯了好些年,而他的内力停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苏御不大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就能练到第十一境。
连四大宗师都办不到。比如“第一剑客”独孤剑,九旬高龄还只是个假十一境,恐怕这辈子也上不去了真十一境了。
如今年月,在“瘟乾万奴、独孤无两”或死或隐的年代里,九境后期已经是冠世之境。而曹玉簪手下十境中期的犁万堂,十境初期的姬凌云,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或许只有‘八大金刚’能与他们一较高下吧……,嘻,真是万幸,家里就养着一个老顽童。”
老黄那次陪胡荣上坟回来就显得有点蔫儿,可苏御估摸老黄有十境初期的水准。把洛阳城里的那些隐藏高手全算上,老黄也能排名前十。尤其那日在后院,他耍得一手《碎蛋十八招》,闹得龙吟阵阵,满眼灿烂金光。
苏御曾问老黄,你这金光是如何弄出来的?装得还挺像。
老黄却说:少爷有所不知,老黄我呢或许要登上第十二境了。等老黄升到第十二境,就是天下第一!只有天下第一才配给秦王当最亲的奴!
一听这话,苏御扭身走了,口中咒骂老骗子,成天就知道喝酒你能登上十二境?若你能,本少爷就去找第三侧妃。
……
离开北市,苏御去京统看第四师送来的文件,苏御几乎每天都要来看看,只是时间不大固定。可无论苏御什么时候来,机要秘书梅红衫都一定会等在屋里,而且准备好了热水。
梅秘是京统唯一女军官,过年了,秦王送她一套大红底儿黑襟长袍五品军装。京统有活动的时候,她还会穿上女装铠甲骑红马参加,看着就那么养眼。
在京统停留大半个时辰,苏御便起身离开,去到后殿看看小寡妇今天都干了什么。
摄政王权大,随时可翻看太后工作记录,虽然能记录下来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也值得一看。说不准哪里就能看到不大合适的地方,拿起红笔,批改一番。
比如公孙太妃得病,曹玉簪邀请巫师去济亲王府“舞上一蹈”;山西盐道舞弊案,牵涉大小官员九十六人的处理结果;河东道剿匪相关回复;蜀汉在梁汉边境增兵……
“增兵?”
相比于“爱好和平”的南晋,苏御更关心蜀汉的军事动向。可苏御从曹玉簪的批复来看,她好像对蜀汉不够重视。苏御曾听唐振说过,在梁朝抗胡的十年时间里,蜀汉曾多次骚扰边境。
要不是因为那时他们正处在五王之乱当中,估计早就闯出葭萌关攻打梁朝腹地。而那时孟家不肯带兵北上抗胡,也是因为蜀汉的存在。
那时唐振并不怪孟丹青,因为孟丹青说得也很有道理:如果梁朝的兵都北上抗胡,蜀汉一定会杀进来。
后来梁朝岌岌可危时,还是晋朝做出重大让步。他们把长江沿岸一百万兵拉到晋汉边境。晋朝皇帝说,如果蜀汉敢打梁朝,他就杀去成都府。见晋朝诚意,孟家和西门家才带兵北上,完成击溃三胡的壮举。
而曹玉簪好像一直都很瞧不起蜀汉,她认为刘氏家族的一群土匪照比三国时期的蜀汉差距很大。现在只是梁朝没缓过劲儿来,一旦国力恢复,第一个就消灭蜀汉。正如曹玉簪批示:“大国不伐之,乃其幸尔,岂敢衅呼?”
见曹玉簪轻敌,苏御决定去后殿与她谈谈。
曹玉簪慵懒地倒在榻上,不与苏御谈正经事,而是问苏御那马车如何?她还说,自己曾经在那马车上躺过一会儿,觉得非常舒服,才送给御弟。
苏御受够了,直接说道:“请太后重视起来,听说现在蜀汉也养兵三十余万,其中铁甲兵十数万,实力不可小觑。”
曹玉簪冷眼盯着苏御:“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有唐家的第十师守在白水关,第十二、第十四师驻守定军山。由唐家七公子唐窎和猛将王操天坐镇。如果觉得不妙,唐家自然会增兵。”
苏御手提兵部折子道:“唐家缺钱,唐窎是在向你要钱。”
“我没钱。”
“你手里明明有钱。”
曹玉簪坐了起来,瞪着苏御:“凭什么让我自己掏钱?如果唐家顶不住,就让孟家顶上去。西门家也要出点血才行。”
苏御摇头道:“不,我不是再跟你算细账。现在是你的态度有问题,不能轻视蜀汉。”
曹玉簪道:“我的命都快没了,我还有心思关心那些?御弟,你还是考虑考虑如何帮我解决掉康王。等我坐稳大位,家里没有后顾之忧,我才会去考虑打外国。”
在这个问题上,苏御发现与她谈不明白。于是苏御分别给唐振和驻守白水关的林崇阳写信。询问唐振的看法,询问林崇阳蜀汉那边的实际状况。
……
苏御回到家,先去小西楼看户部折子,大约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大部分批阅完成,把剩下的一些麻烦事派人送给曹玉簪。苏御给出的理由的是,需要多部门合作处理。
想必曹玉簪看过那些折子之后,很有可能原封不动送给赵准。因为那些破事没有“油水”可榨。这油水并不单指钱,还包括人员调动等多方面利益。落到庚王赵准手里的,几乎是被曹玉簪啃过的鸡架,还能剩下些脆骨就不错了。
办完这些事,苏御才给唐振和林崇阳写信,还要通过唐灵儿手书和军牌才能动用神策军驿发出去。
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苏御忙完了,正在看书报上的新闻,郡主也闲下来,哄孩子玩耍。
苏御突然想起来什么,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问道:“唉,灵儿,还记得当初我们的一个约定吗?”
“约定?”唐灵儿斜了苏御一眼,觉得苏御没安好心,警惕问道:“什么约定?”
苏御笑道:“我记得有一天,我俩在这榻上闲聊。那时我提到人生三个目标,你问我长线目标是什么,我说是当摄政王。你还记得当时你说过什么吗?”
郡主阔目一眯,快速挪开视线:“不记得了。”
苏御故作沉脸:“不许装糊涂,我记得你说过……”
唐灵儿抱起孩子转过身去:“休要吵嚷,孩子困了,我要哄他睡觉去。”
她故意转身,挡住苏御视线。
“困了?”苏御探头看了看,指着孩子道:“眼睛瞪得这么大,我看他一点儿也不困。”
看来郡主已想起她说过什么,只是耍赖不肯承认。
本来苏御想跟她说,既然当初你说过那样的话,那我收孔婷时,你为何与我闹?你是不是食言了?
很显然郡主没给苏御说这句话的机会,就抱着孩子“逃掉”了。
看着郡主逃跑的样子,苏御憨笑一声:“不如这样,你叫我一声御弟哥哥,我就饶了你。算你当初什么也没说好吧?”
第六九九章 郡主立新规(上)
“……我命令你们,每日卯正必须到场,若有迟到者,自领二十手板,若一月内三次迟到,必鞭笞,到时别怪我心狠。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天还没亮,郡主就坐到楼下去,高声训话。
“听清楚了,姑姑教诲谨记于心,不敢怠惰慢易。”这句话是一群人说的,众口一词,整齐划一,看来唐灵儿对侄子们的洗脑教育已进入第二阶段。
刚到正月初八,郡主就把她的十八个侄子唤来上班。那些原本在家里作威作福的纨绔少爷们,来到郡主面前都变得恭恭敬敬,他们基本完成角色转换,进入了漫长的高压生活当中。
虽已立春,可初春的天气并不暖和。侄子们大老早就来到霄凤阁报道,一进屋就带来一阵凉气。大厅里也没有取暖设施,一群人整整齐齐坐在大厅里,揣手默坐,不敢发出异响。
就好像唐灵儿身上长着瘆人毛似的,这帮侄子一见到唐灵儿就精神高度紧张,哪怕是平时最淘气的汤焕。
而这汤焕正是七公子唐窎的儿子。从小儿因淘气出名,在家里谁也不服,他的口头禅就是“我就不,你能把我怎的?”
可即便如此桀骜不驯的性格,来到小姑面前,都变得老老实实。
因为郡主不光是训斥几句那么简单,还经常体罚。说打一顿就打一顿,那是毫不客气。在苏御看来,唐氏集团公司明明是一个家族企业,却被苛刻的唐总裁治成了纨绔粉碎机。
她对自己的侄子比外姓人更狠。外人可以达不到标准,但侄子不可以。不达标,就继续去做,什么时候达标为止。连续三次做不好,体罚之外还有限食等强硬手段。
而且这帮侄子还不允许退出,否则小姑就会追到家里去骂,甚至是打。小姑奶奶追到各家去打人,各位夫人不能顶撞她,反而还要帮着小姑骂儿子,骂他们不懂事,看不出姑姑的一片苦心。
小姑猛如虎,侄子们谈姑色变,干脆服服帖帖,不敢造次。
遇到这样的领导,对这帮侄子来说也算是碰到绝壁了,上不去,下不来,有一种被挂在悬崖上的感觉。
大家背后给姑姑起外号“大眼阎罗”“怒目金刚”,苏御觉得这些个称号还是蛮贴切的。郡主发火之前都是先瞪眼睛,瞪一会儿才开始骂人。有那心灵脆弱的侄子,还没等郡主开骂,就已经崩溃,跪到地上抽噎起来。
这帮娇生惯养的侄子们,现在起得比鸡还早,卯正时分,就各自领着工作任务离开了。一个个行色匆匆,恨不得小跑出门。
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为了提高办事效率,只是想尽快离开小姑的视线,立刻就会感觉轻松许多。
侄子们走后,秦王才不紧不慢的起床,梳洗一番,准备早餐。
秦王殿下真是一个体恤奴才的好王爷,希望奴才们一起吃。可郡主说,这进食的规矩是主奴之道,不能破坏。苏御稍微坚持,郡主就说,在长安郡主府里她说了算。
“秦王府是你的,郡主府是我的,各自定各自的规矩。若秦王觉得住在郡主府里不舒心,那就去太长公主那里告状,否则这郡主府的规矩更改不得。”
白胖高大的郡主端坐如山,眉眼乜斜,一副倔强模样。苏御只是瞥了她一眼,不与她计较。如果硬把郡主的脾气消灭,拧成顺妇,那么郡主就不是以前的郡主了,她会活得很难受。长久压抑,会心性有变,甚至有可能把她逼疯。
虽然长安郡主府被秦王府包围,可生活区大部分都在郡主府里。而扩建的区域大部分都是功能区,比如秦王殿、亲王卫住宿区、秦王殿过道、仓库、客房等。
能实行秦王“亲民”政策的区域,也只能在后院的三个小筑。
在郡主的严防死守下,三个小筑就好像三座冷宫。当然,这个说法并不准确。最起码冯瑜不觉得被冷落,现在小美人过得心满意足。每日好吃好喝还有漂亮衣服穿,平时也不用干活儿,还有一个使唤丫头和小狮子狗陪伴,偶尔秦王会来看看她。
郡主的约法三章里提到过,秦王去哪过夜,要由王妃指定。可这并不妨碍秦王白天时跑去小筑坐一会儿。而这一会儿的时间里,二人就有可能发生些什么事,只是每次都比较仓促,倒是感觉像偷*似的。
说起那天郡主立下三条规矩,当她说完第二条时,苏御就向她坦白孔婷的事,然后郡主就火了,轮拳挥爪将苏御打倒在榻上,可如今大半个月过去,郡主也没说第三条是什么。
苏御问她,她也不说,后来又说先保留着,日后发现新状况再立新规矩不迟。
苏御强调着说:“我问的是,当时你想说的第三条是什么?”
郡主一脸倔强地道:“忘了。”
女人就是这样,无论地外人多么高冷,多么讲诚信,当她们来到丈夫面前都藏着一颗撒娇的心。比如唐灵儿现在的表现,就是不折不扣、明目张胆的耍赖,而这也属于撒娇的范畴。
所以她怎样耍赖苏御也不会生气,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看久了,反而惹来郡主脑火,驱赶秦王一边玩去。
但秦王最近比较小心,只在家里工作、玩耍,不怎出门。郡主还酸溜溜的问,怎不去找你的婷儿?
苏御说,孔婷已按侧妃看待,那就要遵守郡主定下的规矩,郡主让去,秦王才会去。这话把郡主哄得开心,还说在她月事的七天时间里,允许秦王去冯瑜屋里住一宿。可这时她不会错过机会对秦王说,冯瑜生的孩子不许姓赵。她强调说:这是皇族三老太说的,这是你们皇族的规矩,我也没办法。
苏御翻了翻白眼,心道:这会你变得乖巧了,之前也不知是谁跑去和姨娘吵架。
郡主偷眼去看苏御什么表情,只见苏御高兴地道:早有打算让一儿一女姓苏,每年带着儿女去给苏氏家谱磕头,报答养父苏茂盛之恩。
一听这话郡主高兴起来道:若真的如此,那姓苏的儿女我也安排他们去博士那些学习。
苏御很是满意,与郡主击掌为誓。
感叹郡主的手越来越胖了,真搞不懂唐家姑娘为什么会这样,莫非她们有斯拉夫人种的血统?生产之后催肥一般臃肿起来,可惜她不是生活在唐朝,否则一定会因为自己的体型感到骄傲。而且郡主越来越喜欢喝保肝羹,当然现在不是苏御给她熬,而是换成了唐翠。
其实苏御刚才是在撒谎,他留在家里并不是遵守什么规矩,而是因为考虑到曹玉簪那天的出格表现,觉得这里面暗藏杀机。但在自己没完全搞清楚这件事之前,不打算告诉郡主,省得她操心上火。
苏御在考虑,曹玉簪的特统是不是已经暴露了?康王问责于她,她死不承认,还说那帮人是京统的人,因此康王暂时放过她。可这时苏御就很危险了。
说起康王,他在城中建造观天楼,可是那大楼高达九成,凭借梁朝的施工速度,没有一年半载是建不成的。既然堡垒一时见不成,他在年前就离开洛阳,住在旋门关,只把康王妃一个人就在康王府里。
要说康王这三口之家,三个人分别住在三个地方,就好像不是一家人似的。
而苏御此时在等康王军队里的京统特务把消息送出来,在送出来之前,苏御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如果事情果然如同苏御猜测,那么就要去找小寡妇谈谈,骂她一顿。
这么重要的事你也瞒着,莫不是想害死谁?
可后来苏御得到的消息是,康王所控的四关里没发生清缴、排查特务的行动。
难道说,曹玉簪那天声泪俱下的表演,只是在争取苏御的支持?她觉得苏御不会同意,所以发力表演,同时用刺杀苏御和家人威胁?
如果真是这样,那苏御觉得小寡妇这次有些过分了。感觉更有可能是她隐瞒了别的事。比如康王与她说什么了,刺激到她,又或者她的密探得到了什么可怕消息。
而且吴杀金发现,前几日出门,总感觉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秦王车架。这话让苏御紧张起来。之所以选吴杀金为亲王卫队长,就是因为吴罗汉警惕性最高。杀手出身的人,更容易发现杀手,就好像小偷更容易识别小偷是一个道理。虽然未必一定发现,但一定比普通人更容易发现。
“报秦王,曹公公来了。说是带着太后娘娘的密令,只与秦王一个人谈。”
就算苏御胡思乱想的时候,曹小宝带着曹玉簪的命令来了,苏御笑了笑说:“请曹公公移步小西楼。我这就过去。”
“喏。”
第七零零章 郡主立新规(中)
长秋宫,飞香殿。
曹玉簪正照着镜子,对镜子中的美人颇感满意,可突然她脸上又泛起哀怨神色。
神情倦怠的把镜子放下,黑袍太后站了起来,她要去后殿见那群老头子。
那是曹太后手下的八大干将,其实他们并不一定都是老头子,可在二十一虚岁的曹玉簪眼里,他们就像老头子一样让她提不起兴致来。
他们怎能与太后心目的玉人相提并论?
每次看到玉人,都让独守空床的太后小腹一暖,心跳加速,真的很想扑身上去。
说起那种事,对不同的女人有着不同的意义。有的女人很冷淡,做那种事对她们来说并不美好。可也有诉求强烈的女人,比如秦皇母赵姬,周女皇武则天,北魏妖后胡充华,还有如今的洛阳城演艺行业大表姐浔阳郡主赵玲珑。
她们的诉求一点不比男子差,甚有过之。
相比于赵姬那帮女人,曹玉簪还算是有底线的人,除了总能梦到玉人,其他男子都是不入眼的。
黑袍盛装的曹太后刚要走出长秋宫,曹小宝小跑过来,在太后雪白耳边说了些什么。
“……八位大臣已被拒之门外,犁万堂正在……”
只见太后耳边金灿灿的吊坠晃了晃,太后转身回到飞香殿。
太后走到哪里,哪里都会留下一抹芳香,也不知她用了什么秘方香料,如此醇厚而持久。
黑袍太后坐到龙椅上,单手扶着扶手,侧身扭头,望向长秋宫大门:“告诉犁万堂,下手利索点,宁错杀,不可放过。总之我绝不能容忍康王的人反渗到我的队伍里。”
曹玉簪说这话时,捏着拳头,咬着牙。
作为从小儿陪着曹玉簪长大的贴身奴才,曹小宝看得出曹玉簪并不甘心那样做,甚至不忍心去看。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曹玉簪又非下狠手不可。
不久后犁万堂身边的小太监跑了回来,告诉太后娘娘,但凡有怀疑的人都已被处决,现在还剩下十七个人。
曹玉簪松开手,站起身,再次走向后殿。可这时太后身上已不只是香味,还带着一抹汗酸。
犁万堂只给她留下不到一半人,而那批人一直以来都是曹玉簪高度信任的。
如今的曹太后就好像黑夜里走在悬崖边上,一步一探的往前走,不敢有丝毫大意。可即便如此,她的人还是出了问题,有一个名叫张强的人,主动跑去康王那里报信,差点把曹玉簪害死。
万幸的是,张强没见到康王,就被埋伏在康王身边的特务发现并干掉。在张强手里获得一份特务名单。
那是一份高级特务名单,本不是张强这个级别的特务能获得的。这就说明,张强的上线也出了问题。
而上线提供的名单一旦落入康王手里,那群人必然活不成了。犁万堂反而把名单上的人放掉,把名单以外的人杀掉。
这里一定有冤案,但又必须这样做。但即便这样做,也未必保证以后不出事。所以当曹玉簪听说张强的事时,心里慌得厉害。而这时她找不到别人帮忙,只能找苏御。
那天她与苏御说的话,每一句都是半真半假,爱恨生死都在那些话里。她不想杀苏御,但逼到这个地步,她什么都豁得出去。若苏御不答应,曹玉簪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曹玉簪来到后殿,对那十七个人躬身施礼,而那十七个人跪在地上给太后磕头。
曹玉簪挺身而起,朗声道:“诸位放心,即便是刚才那些被处决的人,我也会厚待他们的家属。那些人全部按照校尉级烈士发放抚恤金。今日各位为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待我荣登大宝,各位就是我的功臣!你们十七个人,就是十七位侯爷!”
曹玉簪微微仰头:“小宝,你告诉苏御,从今往后小心点,别到处乱跑。”
黑袍太后眯了眯眼睛:“他活着,对我很重要。为了让他提高警惕,安排几个杀手去刺杀他,让他长点记性。”
……
曹玉簪安排的杀手已经埋伏好几天了,如何进攻,如何逃跑,都做好了极严密的布置。
可这帮杀手在大冷天里熬了这么久,愣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因为曹小宝走在杀手之前,就把消息告诉了秦王,他说咱家太后的密探来报,最近有一伙贼人闯入洛阳,仿佛是冲着清化坊里的某人大人物去的。
而曹玉簪的话,正应了吴杀金的“感觉”,苏御更加谨慎了些。
苏御疑惑问道:“既然太后已经发现,为何不干掉那帮人?”
曹小宝遗憾地说:“娘娘当然有派人去找那帮人,可那帮人神出鬼没的,一时又找不到了。哎呀,殿下。娘娘好心告诉您要小心,这话一准儿没错的。您说是不?”
“哦…,那好吧,回禀娘娘,就说臣弟十分感激。”
然而,以曹玉簪对苏御的了解,就算派曹小宝去告诉苏御,苏御也不会长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一定会出门的。
而此时杀手们得到的命令只是“吓唬”,那就没必要玩命去完成这次任务。找到机会放一支冷箭,既伤不到秦王,又能把他吓个半死,这就可以了。
可即便是放冷箭,也不是那么容易。
等了足足五天,秦王终于从家出来。可全体身披黑裘的秦王卫队把秦王的四轮大车包围得严严实实。车窗窗帘都是放下的,根本看不到秦王坐在哪个位置上。如果胡乱射箭,倒是不怕射偏了,如果真的把秦王一箭射死,反而坏事。
干脆,往秦王车顶上射箭,一准不会错了。
刺客们当然不会在清化坊动手,而是在孔雀大街上放了一阵乱箭,放完就跑,跑得那叫一个利索。
即便是秦王卫队,也没追上。那帮家伙老早就布置好,从狗洞钻进坊市,一闪身就隐入百姓之中,根本无处寻找。厚厚的坊墙什么时候被人开了个洞?而金吾卫为什么不管?都很让卫队长吴杀金费解。
吴杀金并没追杀许久,就急三火四跑回清化坊,进入秦王府。
苏御站在车前看吴杀金在车棚上拔箭,竟然拔下来十支箭,着实把苏御吓了一跳。
心有余悸的站在车前,想起曹小宝带来的话,苏御揉了揉下巴:“这帮人为什么只射车而不射人呢?而且用的都是轻弓?”
吴杀金拍了拍铠甲道:“秦王所言极是,卑职的铠甲只有强弓硬弩才能射透,他们带着轻弓能有何用呢?而且那帮家伙的射术十分了得,四面八方,远距离同时射箭,竟然都准确命中棚顶,这足以说明他们受过严格训练,还都是百里挑一的射箭高手。”
苏御皱眉想了想,没说什么。
面对死亡威胁,苏御做不到心无波澜,虽有很多蹊跷之处,但也不能大意下结论。
……
听说秦王遇刺,一大群人跑来秦王府探望。
其实苏御压根就没出府,只是让吴杀金带着空车出去跑一圈。但苏御却说,本王差点就没命了,所以本王要加强戒备,还要求户部拨款,兵部提供铁甲、战马,扩大卫队。
秦王强调说,要那些在云州开荒的神教旧部调回二十高手,补充卫队,别的人用起来不放心。
据说曹太后很关心此事,立刻就批复了扩充卫队的的请求,还给苏御下了一道命令:要求秦王为国家着想,以后深居简出,保重身体。
小寡妇给苏御的密信中用词很戏谑,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好好活着吧,可千万别死在我前头。
苏御有一种感觉,这次刺杀有“玩人”的味道,而这正是小寡妇的惯用伎俩。
可长安郡主认为,这就是一次极危险的刺杀行动,只是秦王命大才躲过一劫。否则就像当年皇子牧一样,命丧乱箭之下。
“秦王!不许出门!”
晌午时,苏御在郡主书房穿上软甲,郡主刚从卧室出来,一眼望见,以为苏御是要出门,立刻鹤唳一声。
此时还敢与殿下喊的人,实在是不多了,这一嗓子把毫无心理准备的秦王吓了一跳。
最近几日郡主心火很大,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哥哥在长安遇刺,丈夫在洛阳遇刺,换做谁也做不到心平气和。
“爱妃休要惊慌,我不出去,只是适应适应。即便是软甲,也有些斤两,穿在身上并不舒服。”苏御笑了笑:“等云州那二十个人过来,想暗杀我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哩……”
“没有所以。”郡主老大不高兴地坐到榻上:“我看以后你就别出门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那些折子什么的,就让外人送来便好。若一定要出门,你就全副铠甲藏在车里,进了皇城再下车。至于轩辕关,你就别去了,万一半路上碰见人怎么办?”
“灵儿,你多虑了。”
“这怎能是多虑呢?我已听说,赵挺就是在鹿桥截杀康王,差点得手。前几日康王还在鹿桥驿建大坟,葬那匹马。”
第七零一章 郡主立新规(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苏御经常跑去青竹小筑,终于还是被郡主发现了……
秦王殿下总不出门,户部的折子和第四师、京统、右骁骑、右豹骑、射生卫、千牛卫的文件都是有人送来。每日也就能见见送文件的梅红衫、李甫、秦白刃等人,偶尔户部官员和邱垚韩坚等人也来秦王府拜会。
可除了他们,也就是穷酸书生许洛尘时而过来说两句风凉话,气气苏御。把苏御气火了,把许洛尘撵出府去,然后就更加空虚。
户部的折子很多,以前那些苏御不爱管的事,现在也拿起来做做批示。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苏御感到充实。憋在家里很是难受,而郡主整日忙碌,时而出门。趁着郡主出门,苏御就跑到青竹小筑,与侧妃玩耍。
玩到高兴时,难免发生那点事儿。
也不知是哪个嘴欠的走漏风声,把这事告诉了郡主。而郡主今日略施小计,佯装有事出门,还说晚饭前未必能回来。结果苏御中招,被堵在侧妃屋里。
好你个没良心的,竟欺骗正妃,今日岂能饶了你?
郡主说,秦王和侧妃一人二十个手板,但秦王金枝玉叶,不能打,只能打侧妃,那就在冯瑜的左右手上各打二十手板。
秦王求情,郡主不肯退让,结果二人闹得很不愉快。
这不,晚饭都没吃,二人还坐着怄气呢。
即便是怄气,郡主手里依然提着戒尺,因为还差三十下没打完。
不打完今天就不把戒尺放下,饭也别吃。
男女二主斗气,丫鬟太监们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唐氏经济事务,幸有林婉周旋。现在林副总可是很了不起的人物,集团各宗事务都能拿得起来。只是大金额款项和中高层人事变动还必须郡主签字。
因为有了孩子,郡主觉得总有人进书房会很不方便,于是把林婉和小嬛安排到楼下办公。这会儿没人上楼打扰,屋里安静了大半个时辰,郡主提起戒尺敲了敲几案:“怎的,三个约定不作数了,是不?”
做错事,终归有些心虚,秦王道:“怎不作数了?不是说过,我替她挨剩下的三十下么,这不也是维护你的规矩?”
说话间,苏御把手递给郡主,郡主扭过头去:“不打,省得有人说我不贤。”
老貂寺坐在郡主身旁,闷头不语。
虽然这样一幕在秦王府头一次上演,可对老貂寺来说,却好像似曾相识。
当年唐皇后就是这样与万隆帝较劲的,如今状况简直是如出一辙。
老貂寺心中感叹,这简直是一个轮回。更诡异的是,老貂寺预感即将发生一件事,秦王会夺过戒尺自己打自己。而这一幕真的上演时,就好像以前亲眼见过似的,这种感觉着实让人感到一阵恍惚。
秦王刚打自己几下,戒尺就被郡主夺走。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平息下来。
可郡主依然不理秦王,只是吃了些饭菜,还借口说是为孩子吃的,否则没*水喂孩子。她还念叨说,自己之所以变胖,就是因为给那人生孩子,等孩子断*之后她要减肥,云云。
……
林婉、王珣、王秀、陈琦,是郡主身边的第一批丫鬟,过了这个年,都已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了。这里只有陈琦成婚,还听说怀了孩子,不过她依然坚持留在寿安造纸厂,担当财务协办。
郡主不肯再让她回到郡主府,但郡主对陈琦的能力一直是肯定的。而王秀那个多嘴多舌患得患失的家伙,被郡主安排到东大仓当主薄。
以前王珣一直觉得自己是郡主面前最得宠的人,无论郡主去哪都带着她,让她倍感荣幸。可当她有了些年纪,见到林婉的权力越来越大时,她觉得被林婉比下去了。
以前她任劳任怨,认为伺候郡主就是自己最荣幸的事。可后来郡主有了孩子,她就跟余氏一起哄孩子。伺候孩子是一件非常熬人的活儿,余氏照看自己的孩子,还要照顾赵糖酥,已经很忙,王珣就成了另外一个月嫂。
以前还能代替郡主去外面做检查,在家里当管家,可自从唐翡唐翠小姐俩回到郡主府,一个负责跑外,一个负责管家,自己又变成了郡主身边的老丫头。再这样混下去,就成杂勤婆子了。
秦王经常称林婉为“副总”,听起来就那么别致,可自己呢?于是她就暗自琢磨,如何才能换一种工作方式,让自己变得更重要,更被郡主重视……
“郡主,基于秦王的表现,依奴才看不能很快把孔婷纳来王府。现在一个冯瑜就惹您生气,将来两个侧妃,那还了得?”
郡主微蹙眉头:“答应过人家的,怎好反悔?”
王珣刁眉一颤道:“没有反悔呀,奴才只是建议再拖延一段时间。另外应该控制秦王与孔婷见面。虽然秦王现在不出去,但以奴才对秦王的了解,等那二十名云州神教弟子赶来,加入亲王卫队,秦王一准还会出去。”
郡主静思不语。
王珣觉得有门,继续道:“现在郡主不让秦王在家里搞,秦王就跑出去搞孔婷,还是要惹郡主生气。那不如先把孔婷隔离开来,别让她住在小街才好。比如就放到清化坊里,安排在奴才的娘家。奴家有两个妹妹,都跟奴一样是刚正不阿的性儿,把孔婷放在那里绝不会出问题。”
郡主叹了口气道:“小街那边其实也有不少事,平时上官氏负责外事,孔婷就留在孔雀楼里管账。他们也算是为我效力。如今把孔婷放到王家,那谁来顶替孔婷?难不成让上官氏一个人忙?这恐怕不合适。”
王珣道:“让奴去!奴能吃苦,只要奴去了,上官氏和孔婷就都可以离开孔雀楼。奴不求增加月饷,只求为郡主分忧!”
郡主笑了笑:“可是你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而且你离开我,我还怪舍不得的。”
一听这话,王珣眼眶一热,哭腔道:“既然郡主这样说,那奴不去了,哪都不去了。”
“咦?”郡主纳闷起来:“你哭个甚麽?”
王珣扭捏道:“不瞒郡主,其实奴心里委屈……”
没用王珣说太多,郡主就明白她的心思。
这帮老丫鬟了解郡主,郡主又何尝不了解她们呢。
平时丫鬟们在一起勾心斗角的,郡主也都看在眼里。即便是奴才,也有虚荣心,也有等级感。平时安排王珣出去办事,锦衣婢都是趾高气昂的出去,风风光光的回来。
王珣天生是一个武人的性儿,而且还是个急脾气,突然安排她伺候孩子,当月嫂,她心里压力很大。于是郡主决定雇一个月嫂来伺候孩子,让王珣轻松一些。
王珣很是感动。
虽然这件小事解决,可王珣的那些话还是提醒郡主。之前着急收孔婷,是因为三老太给的压力大,如今秦王搞定了太长公主,那么三老太基本不怎管秦王府的事,那自己又何必着急把孔婷纳入王府呢?
倒不如听王珣的,可是……
安排王珣去外面找月嫂,郡主把小嬛唤上来:“小嬛,你准备一下,却通知孔婷来清化坊。我给她安排到王家去住,那里比小街安全许多。毕竟她现在已不是普通人,而是秦王府即将过门的侧妃。从此你去孔雀楼,在那里管理账目。记住,不要对人说是唐家的买卖,而要说是孔家的。”
“小嬛明白。”
“那好,你去找李封,护送你去小街。”
“喏。”
“等等。”
自从郡主与秦王因为冯瑜闹别扭开始,老貂寺一直坐在书房里,好像一副蜡像一声不吭。郡主似乎已经忘了身后还有个人。平时老貂寺就很安静,很少说话,可今天却难得拦郡主一句。
“老奴建议郡主不要这样做。”
“为何?”
“因为……,小嬛,你先下去。”
后来老貂寺给郡主讲发生在皇宫里的故事。唐皇后管得严,万隆帝连续两天住在一个妃子屋里,唐皇后就去打,而且还是当着皇帝的面打。
从那时起,万隆帝与唐皇后之间逐渐产生隔阂。时间久了,万隆帝就开始报复,于是才有万隆帝临幸宫女一事,还故意让唐皇后发现。结果皇后一怒之下就把宫女活活勒死。从那以后,万隆帝就开始往宫外跑。
结果二人闹得越来越厉害……
“老奴很是担心,秦王与郡主重蹈万隆帝与唐皇后的覆辙……”
老貂寺苦口婆心,而此时苏御正趴在门口听屋里动静。老貂寺内力深厚,声音不大,却能传出去好远。他故意绽放内力,看来老貂寺不仅是在对郡主说话。
老貂寺平时装聋作哑,其实他的听觉从未丧失,他凭借微弱的脚步声,就能判断是苏御在上楼。
“荣伯多虑了。”苏御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笑着说:“我不是万隆帝,灵儿也不是唐皇后。我们不会重蹈覆辙。我自认为比万隆帝豁达,而灵儿没有唐皇后那么狠心。”
苏御坐到郡主面前,坦诚道:“身份转换太快,我没能把握住自己,才有了孔婷的事。我向灵儿保证,秦王府里没有第三侧妃,更没有九美人。”
闻言,郡主倏然笑得灿烂,满脸幸福之色,还带着些许歉意。
这时唐灵儿立下第三条规矩,秦王可以随时去小筑,但晚上不行,晚上必须遵守第二条规则,听从郡主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