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心理惊悚
“游客”的导演是瑞典人鲁本-奥斯特伦德（Ruben-Ostlund），在2017年，他凭借着自己的第五部长片“方形”（又译作“自由广场”）登顶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一举奠定自己中生代导演第一梯队的位置。
鲁本是一位很有趣的导演，他总是喜欢将镜头对准中产阶级，然后敏锐地用一些戏剧冲突事件来触发冲突，继而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来揭开中产阶级光鲜亮丽面具底下的一片狼藉，在这一点上，他和希腊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Yos-Lanthimos）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后者拍摄出“龙虾”、“圣鹿之死”、“宠儿”等作品。
但鲁本和欧格斯的区别在于，欧格斯更加深刻也更加哲学一些，他的电影内核往往能够深入现代文明的层面进行探索和反思。
而鲁本自己则更精英主义一些，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学院知识分子出身，却又对自身状况产生诸多想法，镜头视角更多停留在中产阶级的虚荣与伪善上，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探讨中产阶级心理状态的形成原因，他则显得力有未逮。
当然，这不是批判，而是两位导演风格的不同。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鲁本的电影作品里往往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一种自我陶醉的说教意味，仿佛高高在上地展现出自己的创作意图：
“你看到了吗？虽然我也是中产阶级，但我正在自我反省，你们看到了吗？其他正在观看电影的中产阶级们，你们被刺痛了吗？”
欧格斯则没有。
那么，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仁见智，有人喜欢，自然也就有人不喜欢。
在陆潜看来，鲁本的镜头语言还是太过僵硬化也太过机械化，如果能够像伍迪-艾伦（Woody-Allen）那样更加戏谑也更加自嘲，又或者是像罗伊-安德森（Roy-Andersson）那样更加冷静也更加疏离，鲁本希望传达的故事核心思想应该会更加具有冲击力。
不过，这只是陆潜个人的意见。
从现实来看，那种僵硬感和机械感恰恰就是鲁本所希望呈现出来的；而且，电影专业人士也更加喜欢鲁本的风格——
欧格斯的职业生涯分别拿到一次戛纳评审团奖、一次戛纳最佳编剧、一次威尼斯评审团奖和一次威尼斯最佳编剧，另外还分别以三部作品赢得了四项奥斯卡提名；而鲁本的职业生涯则拿到一次戛纳金棕榈、一次柏林短片金熊、一次奥斯卡提名。
数量上，欧格斯略胜一筹；但质量上，鲁本显然更加出色。
视角，重新回到“游客”这部作品上来。
这部作品是鲁本在拍摄出“方形”之前的作品，更加轻盈也更加戏谑一些，最重要的是，整个格局相对更小一些，整部电影的视角完全聚集在一个家庭之上，反而更容易掌控，呈现出来的观感也更加出色。
电影最有趣的部分就在于：
雪崩发生之后，其实把负面情绪宣泄出来是更好的解决办法，沟通才是解决矛盾的桥梁，但鲁本敏锐地抓住了中产阶级的一种尊严，一种来自知识分子、来自精英阶层的骄傲：
丈夫拒绝承认自己的懦弱狼狈和贪生怕死、妻子拒绝释放愤怒而以冷暴力的方式传递羞辱，这使得双方陷入心理层面的较量和张力。
沉默，其实就是一种角力。
对于中产阶级来说，性别角色的强权弱势也是存在的，尽管尊重男女平等，但社会环境氛围所营造等等影响无处不在，整体而言，丈夫依旧是掌握家庭话语权的权威，妻子拥有自己的地位却不是绝对权力的掌控者。
然而，一场雪崩，一场危机状况下的本能反应，却瓦解了权力架构，并且因为道德层面的制高点而导致权力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
面对外人，他们依旧需要维护自己和乐融融的中产形象，丈夫才是核心；但内心深处，妻子却掌握了引爆地雷的开关，以至于丈夫陷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唯恐稍稍不注意就可能让自己“社会性死亡”，在朋友和社会礼仪面前形象尽失。
正是这样一种张力，悄无声息地营造出惊悚效果，同时也赋予电影一种又尖锐又独特的黑色幽默效果。
而且，鲁本的配乐选择非常有趣，就好像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Kubrick）在“2001太空漫游”、“发条橙”等作品里用古典乐反其道而行地营造出惊悚恐惧效果一样，鲁本也采用了古典乐来营造气氛——
安东尼奥-维瓦尔第（Antonio-Vivaldi）的传世经典“四季”。
看似悠扬婉转的小提琴曲，却出人意料地制造出戛然而止又毛骨悚然的惊悚效果，这无疑是为电影增色的关键。
然而，鲁本在制作“游客”的时候，还是不够成熟，配乐的重复使用太过频繁，以至于进入后半段的时候让观众产生心理排斥，这就是过犹不及的典范，后来在“方形”的时候，鲁本的配乐运用就明显成熟了许多。
不管如何，“游客”将视角锁定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身上，巧妙地揭开人性的复杂，又嘲讽中产阶级的虚伪，这无疑是非常特别又非常犀利的。
和江浩文讨论“人类清除计划”的时候，陆潜脑海里就源源不断地冒出灵感——
以直白而血腥的方式来探讨道德选择，这无疑是有趣的；但如果能够用杀人不见血的方式来讨论道德困境，这应该会更加有趣。
对于丈夫来说，他做错了吗？
其实没有，危急关头的自救，这就是本能反应，贪生怕死，这其实是一个中性词，到底是贬义还是褒义，需要看具体情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忘乎所以的。
但从道德层面来说，他的确做错了。
抛妻弃子的自救，展现出内心深处的自私自利，特别是对比妻子保护孩子们的动作，也就撕开了一道口子，哪怕道理人人都懂，但情感层面还是难以接受。
这样的矛盾，抛给观众一个思考：
当我们作为旁观者在模拟生死关头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会自信满满地说，“我肯定会救妻子和孩子”。
但这不是“真心话”，而是道德观念驱动之下的“正确观点”，花言巧语、海誓山盟并步困难，至于真相如何，只有真正面临雪崩的时候才能够知晓，就好像斯坦福监狱实验一样——
所以才说，永远不要考验人性。
256 废寝忘食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不规律的敲字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涌动着，激荡起一圈一圈涟漪，仿佛光影也跟着缓缓晃动摇曳起来，以至于时间的流淌也跟着放慢脚步，某个瞬间产生一种陷入时空黑洞里的错觉，只有自己的大脑在转动。
当纪叙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画面，全心全意投入剧本创作的陆潜，废寝忘食的工作过程可以从拉渣的胡子和油腻的头发之中捕捉到蛛丝马迹，一眼看过去就如同山顶洞人一般。
如果是平时，纪叙肯定就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了，避免自己出现任何可能打扰陆潜工作状态的轻举妄动。
但今天不是平时——
“陆大导演！”
纪叙的大嗓门就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裂开来，然而，陆潜根本不为所动，双手依旧在键盘之上翻飞着。
纪叙没有忍住，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大步大步走到陆潜书桌的对面，悄无声息地蹲下来，只有一双眼睛漂浮在电脑屏幕的后面，就如同鬼魂一般静静地打量着陆潜，然后嘴巴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呜呜呜……哦哦哦……看看我，看看我……阿潜……”
若有似无的声音飘上来，陆潜抬手就抓起旁边的一本书甩了过去，吓得纪叙连忙缩起脖子发出惊呼。
“阿潜！”
纪叙忿忿不平地表示强烈抗议。
此时，陆潜终于抬起眼睛来。
“我的灵感都被打断了，项目可能要被中断，你说怎么办？”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创作灵感已经成型，就不会消失，毕竟剧本创作和电影拍摄都是长时间作业，仅仅依靠打鸡血式的灵感是无法完成的，更注重的还是一个稳定的长期的创作方式。
而且，陆潜今天的剧本撰写进程也不太顺利，略显磕磕绊绊。
自从江浩文的碰面结束之后，陆潜就进入闭关工作状态，他先进行剧本大纲的创作，把主要故事脉络转变成为文字，但暂时还没有延伸框架和枝桠，因为他需要从全局的高度来完成布局——
“人类清除计划”三部曲，“疾速追杀”三部曲。
三部曲应该如何布置阶段性的任务和结局，又应该如何将三个故事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格局；更重要的是，具体落在每一个故事上的时候，又应该如何抓住主题核心让故事能够凝聚起来形成力量。
其实，在电影产业里有着数不胜数的三部曲，但真正能够被称之为经典的却非常有限，原因是错综复杂的，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整个商业模式。
电影公司拍摄三部曲，最终目的就是赚钱，所以他们往往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第一部赚钱了再继续投资第二部、第三部；又或者是三部曲结束之后依旧有利润，那么他们就会继续延伸到第四部第五部。
也正是因为如此，创作者在构建三部曲的时候往往束手束脚，有时候是根本不知道后续是否还有第二部，不敢轻而易举地把故事框架构建起来；有时候则是三部曲的故事是分割开来创作的，看似存在联系，但其实每次都是全新创作，内在脉络是割裂的。
比如“饥饿游戏”，因为票房大卖，系列第三部就学习“暮光之城”的做法，硬生生给分割成为上下集的形式，结果导致上下集的故事都变得空洞乏味，原本期待着大结局票房能够再创新高，然而并没有。
再比如“分歧者”，因为成绩差强人意，系列第四部就直接取消，但最荒谬的地方就在于，其实原著小说就是三部曲，然后制片人认为电影能够成功，于是依葫芦画瓢地学习“饥饿游戏”，把第三部分割成为两部，然后第三部就是上集、第四部则是下集。
谁知道，第三部票房糟糕透顶，电影公司不愿意继续搬上屏幕，于是打算拍摄电视电影，在电视小屏幕上给予一个结局，然而演员们得知电影不会上大银幕时候纷纷拒绝出演，结果第四集这样被腰斩，等于系列电影没有结局。
也是令人哭笑不得。
见微知著，因为电影公司对续集的规划是时时刻刻都可能变化的，自然而然创作者也很难保证作品的完整与统一了。
现在陆潜就想要避免这样的问题。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三部曲的故事都必须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哪怕失败，三个故事也会全部讲完；哪怕成功，三部曲结束之后也不会有续集，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质保量，确保三部曲的故事是完整的——
对于蓝鲸影业来说，他们刚刚起步，盈利非常重要，而口碑也同样重要。
脉络创作完毕之后，陆潜正式进入框架和结构的创作，但今天的工作进展平平，主要还是陆潜自己没有完全确定故事的发展方向。
无论是“人类清除计划”还是“疾速追杀”，陆潜都希望打造出一个全新系列，不同于自己时空里熟悉的系列，所以整个背景架构、人物设定等等都需要更多琢磨。
特别是陆潜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两部都是商业电影，所以保持节奏的干净利落非常重要，这也使得框架模板的重要性进一步突出。
陆潜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纪叙被陆潜吓了一跳，但稍稍想一想，然后就反应了过来。
“你不会完全忘记了吧？今天晚上和导演见面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全神贯注投入工作，肯定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所以提前一个半小时过来找你，你还责怪我打断你的创作灵感？”
“怎么办？西红柿拌黄瓜！你说怎么办！”
纪叙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然后条件性反射地后退，做出防御姿态，好像陆潜下一秒就会暴起打人一样，动作很是滑稽。
陆潜不由哧哧地笑了起来，“啊，啊啊啊，我真的忘记了，侯晓川导演，我马上就去洗漱准备！”
一边说着，陆潜就一边站立起来，匆匆朝着卫生间方向走去。
“放心，给我十五分钟就可以了，我很快的。”
今晚的确是有约的，陆潜为“疾速追杀”系列寻找的导演，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联系预约到今晚的会面时间，迟到自然是绝对不行的。
还好纪叙有先见之明，提前过来，否则沉浸在剧本工作里的陆潜还真的忘记这件事了。
257 导演计划
从“人类清除计划”系列到“疾速追杀”系列，陆潜担任的都是制片人角色，他需要寻找到编剧接手自己的后续工作，但第一步是寻找到导演接手项目，然后由导演和编剧有商有量地完成后续的创作工作。
关于导演，陆潜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人类清除计划”系列，他们放弃常规的三部曲制作方式、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的主角全部都不一样。
第一部和第二部发生在同一天，但是镜头聚焦不同的群体：第一部是小家庭，以密室和巷战为主，第二部则是一个小群体，在流窜之中逐渐团结起来反抗那些肆意杀戮犯罪之人，多线叙事的镜头会聚焦整座城市。
然后第三部，以反叛军为主角，时间可以定在首次清除计划启动的三年或者五年后，然后他们策划推翻这个法规，前两部的主角也会汇合一起战斗。不过关于结局，反叛成功与否，陆潜暂时还没有构思——
他倾向于反叛失败，但清除计划也失去控制，看似成功的清除计划在犯罪率持续低迷了三年五年后，强势反弹，反而滋生出更多围绕“清除日”展开的犯罪，因为仇恨和罪恶已经挣脱囚笼，如同另外一场战争，结果产生反噬。
之所以如此构想，就是因为目前整个电影行业都陷入续集泥沼——
往往续集都需要越来越恢弘、越来越庞大，整个故事变得越来越臃肿，却没有更加好看。
“人类清除计划”按照常规三部曲来计划的话，要么就是“电锯惊魂”、要么就是“饥饿游戏”，老套恶俗暂且不说，故事很容易陷入无聊的窠臼才是最可怕的；于是陆潜就想出切换视角、改变风格的这一招。
打破三部曲的固定套路。
那么，三部电影，就由三位不同风格的导演掌镜。
第一部，小空间范围内辗转腾挪的调度需要更加出色；第二部，大场面调度、多线叙事并行的掌控能力需要更加出色；第三部，对于一个结局注定悲剧的故事应该具备一种荒诞而黑暗的疯狂叙事风格。
当然，陆潜会担任制片人，确保系列电影能够形成内核的统一，一旦成功，这无疑会成为现象级的作品。
但是，“疾速追杀”系列则不同，陆潜希望三部曲都是一位导演掌镜。
不出意外的话，“疾速追杀”将会以洪家班作为主要班底、管舟担任男主角打造，整个系列尽可能做到风格统一；导演则需要将镜头锁定在管舟身上，然后跟随着管舟慢慢地深入探索整个黑暗的地下世界。
自然而然地，这位导演的能力就非常重要了，他需要具备小范围叙事的能力、又需要具备恢弘叙事的能力，还有非常非常重要的内核反思视角——
他最好能够捕捉到管舟身上自带的那种干净和哀伤，这对于系列电影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其实，当陆潜提出整个想法构思的时候，纪叙和修仲均都认为，陆潜应该担任“疾速追杀”系列的导演，而“人类清除计划”则可以大刀阔斧地交给三位不同导演，其中第三部如果能够由陆潜执导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但陆潜非常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想要寻求更多的突破；而且，“疾速追杀”的风格需要和“突袭”区分开来，否则管舟本来就不是演技出众的天才，观众稍稍不注意就可能再次将管舟带入阿泰，这是一个负面影响。
经过一番讨论和商议，最终纪叙和修仲均还是同意了陆潜的观点。
然后，陆潜就开始着手寻找合适的导演。
侯晓川，是非常非常意外进入陆潜视线的。
这位导演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在业内打滚了整整二十五年，他是绝对老资格了，而且早早就在业内占据一席之地。
侯晓川非常非常特别，他自己是记者出身，大学毕业之后曾经在电视台工作多年，从记者到编策划再到编导，他在媒体行业打滚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过了三十岁，才慢慢对拍摄电影产生了兴趣。
后来，他真的从电视台辞职，拿起摄像机拍摄电影，个人首部作品就入围全球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安桥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然后十三年之后，他又凭借“血色暮霭”登顶安桥电影节的最高奖项，奠定了自己的业内地位。
陆陆续续地，侯晓川又在不同颁奖典礼赢得了诸多认可，可以说是一位功底扎实又独具特色的导演，特别是他的记者出身，让他的镜头总是带有一种纪录片的独特质感，近距离地切入人物和故事的脉络。
按道理来说，以侯晓川的地位，他怎么可能愿意执导“疾速追杀”这样的商业电影呢？
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自五年前，侯晓川连续拍摄三部作品都失败之后，他就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创作空白，特别是年龄越高越高之后，业内普遍认为他的创作活力已经开始下降，不要说导演工作邀约了，就连他自己构想的项目都很难拿到资金。
一个眨眼，五年光阴就已经过去了，曾经风光无限的侯晓川，现在也面临着无戏可拍的困境。
陆潜也不确定侯晓川是否对“疾速追杀”这个项目感兴趣，也不确定侯晓川的酬劳如何，但总是要面谈看看才知道。
通过喻劭的人脉，七转八折之后，他们才好不容易联系上侯晓川，前前后后又通了三封邮件之后，花费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敲定今晚的见面。
具体是什么情况，就只有碰面之后聊聊才知道了。
当然，也有可能侯晓川的创作活力确实下降，真实交谈之后，陆潜反而也觉得他不适合，合作终究无法成行。
不管如何，陆潜都期待着今晚与侯晓川的碰面。
踏踏踏。
踏踏踏。
陆潜一路小跑冲进卫生间，以最快速度打理自己，满怀期待地准备今晚的见面。
纪叙看着陆潜的背影，不由再次庆幸自己提前赶过来了，否则事情就糟糕了。
纪叙在书桌前落座，细细阅读起陆潜正在忙碌的创作，然后手机震动的声音就传来。
纪叙左右看了看，猛然发现是陆潜的手机——
一个摆设。
很多时候都根本排不上用场的摆设。
纪叙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显示姓名，也就是一个陌生号码，难道是工作的联络？还是诈骗电话？
可是，为什么觉得电话号码有些眼熟？总觉得好像是自己认识的号码，难道真的是工作电话？
258 牵线搭桥
“疯了疯了疯了，齐眉，你一定是疯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会显得你好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尽管齐眉脑海里的恶魔一直在尖叫着阻止自己，但她还是摁下了通话键，然后自己就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内心深处的矛盾心理一直在苦苦地拉锯战，一方面希望电话被接通，一方面又希望永远都不要被接通。
然后，旁边就传来一阵起哄声。
“齐眉！齐眉！齐眉！”
“吼吼吼！”
“啊啊啊！”
转过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一群小伙伴，全部都是职场同事，同时也是私底下交情深厚的朋友。
但此时一个个都喝高了，脸部潮红、动作夸张，起哄声不绝于耳，眼睛里满满都是雀跃翻腾的亢奋。
齐眉只是一阵头疼，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个假笑，然后对着好友班菲菲投去求助的眼神。
班菲菲也是爱莫能助地摊开双手，谁让齐眉在真心话大冒险里输了，结果她自己选择冒险，然后被要求打电话给陆潜，将陆潜介绍给他们认识——而且，最糟糕的是，提出这项冒险的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谁知道今天他们聚会，结果娱乐版主编楚丹妮居然也跟着一起过来。
谁知道楚丹妮居然非常非常喜欢陆潜，“偏离专业精神而是纯粹异性互动”的那种喜欢，她认为陆潜身上有种“性感的危险气息”，希望齐眉能够牵线搭桥，介绍他们认识。
性感？
齐眉表示强烈话语，楚丹妮所说的陆潜和自己认识的陆潜是不是同一个人，她想要拒绝，条件反射地就想要拒绝。
谁知道……
齐眉现在已经骑虎难下，虽然她很想很想朝着楚丹妮竖中指，但却被旁边同事捅了一刀，“他又不是你男朋友只是朋友，你那么在意做什么，你介绍之后，喜欢与否是当事人说的算的，又没有什么，等等，他不会真的和你有故事吧”。
齐眉直接就被将军了。
啊，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呢？
齐眉想死。
闭上眼睛，齐眉持续不断地默默祈祷着，“不要接电话不要接电话不要接电话”，反正陆潜那家伙就总是不喜欢接电话，如果此时不接电话的话，那就……
嗒。
电话接通了。
齐眉的心底也跟着咯噔一声，她有些慌：怎么就接起来了呢？
“啊，呃，哦……陆潜，嗯，陆潜……是我，我，呃，我知道我不应该给你打电话，但是……”
但是什么？
齐眉可以感觉到所有目光全部朝着自己投射过来，就如同镭射一般，几乎就要将她融化。
她觉得她可能随时可能会爆炸。
“总之，我们一群朋友正在聚会派对，然后我有一个同事，楚丹妮，我想，我以前和你提起过一次她的名字，但我不确定你是否记得；总之，她很漂亮，有种成熟的性感，虽然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问题是，我现在也不确定你喜欢的类型是什么了。”
“总之……”
她到底要说多少次”总之”？
“我知道你现在处于一种僧侣的状态，我也不确定是你在哀悼上一段感情，还是正在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我没有意见，我没有批判你或者吐槽你的意思，我正在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可以察觉到吗？”
“总之……”
啊，又是总之。
“我在想，不，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在想着，你现在有没有时间，过来这里，和她见面看看，顺便和我们一起派对一下。”
“我不确定，呃，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你偶尔出来认识一些新朋友应该也不错，你不应该一直待在家里……”
嗯？不太对劲。
齐眉是知道陆潜的，陆潜很少很少会如此乖巧安静地聆听所有话语，而且还是如此……特别的一番话，不管赞同与否，陆潜总是会给予一些回应的。
但现在，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陆潜？”
“……齐眉？”
这不是陆潜的声音，齐眉马上挺直了腰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明明就是陆潜的手机号码呀，眉头不由自主就紧蹙起来。
“所以你到底是谁？”
纪叙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齐眉，我是纪叙。”
齐眉：……
她想骂粗话，可以吗？
但回头看看满眼殷切期待的同事们，齐眉还是硬生生吞咽了下去，“陆潜呢？”
然后齐眉就再次想起自己刚刚所说的话语，偏偏是纪叙接听电话，她现在可以选择原地直接爆炸吗？
“阿潜正在洗澡……”纪叙觉得脑门有些疼，当事人很后悔，真的很后悔，他就不应该觉得电话号码眼熟而接听起来的。
“洗澡？”齐眉更是满头问号，这才晚上八点，陆潜洗什么澡？难道是陆潜和纪叙晚上也准备出去派对吗？
“齐眉，事情是这样的……”纪叙试图解释一下，然后就看到陆潜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他顿时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阿潜，阿潜阿潜阿潜，电话……”
纪叙捧着手机的模样根本就是捧着烫手山芋，然后单膝跪地地将手机双手奉上，哀求着陆潜赶快接电话。
陆潜莫名其妙地接起电话，“喂，谁找？”
“齐眉……齐……眉……”纪叙不断用嘴型提醒暗示，然后站立起来，默默地拉开距离，表示划清界线。
陆潜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电话另一端就传来齐眉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还是没有存储我的号码吗？”
陆潜：……
“你又喝醉了吗？”
“我没有喝醉！”
“你没有喝醉的话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如果不是真心话大冒险输的话，我才不会给你打电话。”
“哦，所以我接听了，那么你的冒险成功了，现在就可以挂断了吧？”
“当然没有，哪个真心话大冒险会选择如此简单愚蠢的冒险？你脑子进水了吗？我原本是想要邀请你前来派对，然后介绍一位美女给你认识，但现在看来，你已经和纪叙准备出去派对了，是我的错。”
“介绍美女？你什么时候转换职业做媒婆了？”
“我是否要转换职业关你什么事。”
“我是否要出去派对又关你什么事？发表如此观点的某人，你难道自己不是正在派对吗？”
争吵，争吵，一点点火星子就能够引爆的争吵。
他们似乎总是如此，当两个人都保持清醒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好好地进行对话，谁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仿佛胸腔里有着源源不断的怒火需要宣泄。
齐眉是如此，陆潜也是如此。
然后，争吵就炸裂了开来。
259 夜游派对
你来我往。
火花四射。
纪叙满眼无奈地看着陆潜，陆潜狠狠地瞪了纪叙一眼，似乎正在发出强烈谴责，这让纪叙假装看天花板移开视线，悄悄地、悄悄地飘走，就好像漂浮在海水里的水母一般。
而齐眉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脚步不知不觉就来到外面阳台，将同事打探八卦的视线全部阻拦在后面，此时班菲菲终于出来救场，拉着大家一起唱歌，总算是暂时为齐眉掩饰过去。
“我是否要出去派对又关你什么事？发表如此观点的某人，你难道自己不是正在派对吗？”
“我的意思是，这样对你很好，我为你开心，我不在乎，不，我的意思是，我在乎，所以我才觉得这样很好，你终于又再次开始派对了，因为我不在乎……我在乎……不是，因为我不在乎……所以好好享受派对……”
齐眉想死。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她的意思是，她不在乎陆潜是否派对，但她在乎陆潜是否已经走出谭萧的阴影，即使他们已经没有在一起了，但他们依旧是朋友，她还是希望陆潜能够幸福。
“很好，我会好好享受派对，你也好好享受派对。”
“齐眉，我要挂断电话了，记得吗？我有一个派对要参加，也许你可以明天再给我打电话，又或者是其他任何你依旧保持清醒的时候。但回头想想，明天说不定又是你有无穷无尽的机会表现得好像一个混球一样来对待那些在乎你……”
说错话了，陆潜差点就咬到舌头。
“那些曾经在乎你的人，所以，齐眉，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齐眉没有说话。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沉默，陆潜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想要直接挂断电话，但内心深处的柔软还是停了下来。
曾经，他们是如此深深地爱着彼此，那种熟悉那种依赖那种亲近那种温暖就如烟似雾地缠绕在灵魂深处。
曾经，他们共同度过年少时光最肆意最灿烂也最美好的岁月，闭上眼睛的回忆里随处都可以看到彼此的身影。
即使分手，他们也依旧停留在彼此的生活里，无处不在。
也许，正是因为当初爱得太深，所以分手的时候才那么痛苦，持续不断地伤害彼此，毫不留情地留下层层伤痕，现在却也已经成为脑海里记忆的时间刻度，哪怕陆潜没有经历过那些岁月，也依旧如此深刻。
仿佛这就是定义自己存在的一部分。
“……真心话大冒险，你的冒险是什么？”
陆潜终究还是没有挂断电话，大脑冷静下来之后，依旧没有忘记这件事。
齐眉脑海里的思绪乱糟糟的。
“楚丹妮，你的影迷，想要认识你。”
齐眉也分辨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没有任何想法地，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她们说你很性感，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眼光？怎么可能会觉得你性感呢？而且还不止一个，全部都这样说，认为你非常有魅力，我觉得肯定是现在成功的光环所带来的错觉，大家都在称赞你，以至于就不知不觉地觉得你浑身上下都是优点。”
齐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表达自己的无语。
“呵呵。”耳边传来陆潜低低的笑声。
齐眉却是非常上火，“你很开心？对吧？哈，一看就知道，估计现在嘴巴都已经裂开到耳朵边上了。”
陆潜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转移了话题，“楚丹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你的上司吧？”
齐眉没有回答。
“我今晚准备前往游乐场，如果你实在无法拒绝的话，就带你们同事过来游乐场吧，至少我可以帮忙你完成大冒险的任务；但如果你不想的话，就好好和同事们继续派对吧。”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一句“再见”都没有。
齐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视线有些出神，却很难寻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
这厢，陆潜抬起头就可以看见纪叙偷偷摸摸打量的视线，察觉到陆潜的眼神，纪叙马上浮夸地伸了一个懒腰。
“啊，好累呀。”
陆潜翻了一个白眼，“演技太差，还好你没有选择成为演员。”
“喂！我演技很好的，好不好？”纪叙发出强烈抗议，但陆潜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进入房间更换衣服——
他们可不想迟到。
“阿潜，你说侯晓川导演为什么将面谈预约在游乐场？”
“也许是不想让八卦狗仔们胡思乱想吧，所以安排在人潮汹涌的游乐场。”
“有没有可能是他不想太过正式，避免我们胡思乱想？”
“当然，这也是一种可能。但我们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等待见面之后聊聊就知道了。”
游乐场？
着实很难想象，侯晓川答应他们的见面，结果却约在一个人潮汹涌、孩子吵闹的游乐场，而且不是平常那种游乐园或者主题公园，而是移动的嘉年华。
这样的游乐场就如同马戏团一般，他们始终在移动也在流浪，停留在一座城市的时间往往都只有两周或者一个月，然后就继续朝着下一座城市前进。
而且游乐设施也相对特别，有抓娃娃、打气球、大力士锤击、打捞金鱼等等，另外还有摩天轮、海盗船、游戏厅和杂技表演等等。
童年的时候，网络还没有发展起来，那些小城市小乡村的孩子们也没有机会前往大型主题乐园游玩，于是这样移动式嘉年华就是真正的派对，也是他们打开世界的最佳通道，里面的游戏全部都是童年最珍贵的回忆。
陆潜曾经以为这样的移动嘉年华早就已经消亡，毕竟现在年轻人的娱乐手段太多，根本就不需要如此落伍又如此老旧的游乐场。
得知侯晓川的面谈地点之后，陆潜和纪叙都非常非常意外。
一是意外侯晓川的选择，二是意外这一类游乐场居然还存在着。
但意外过后，两个人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童年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游乐场了，遥远的记忆又再次唤醒那些沉睡的幸福和喜悦。
当他们抵达兰川南侧的沙滩时，还没有停好车，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巨大的摩天轮闪烁着霓虹缓缓转动着，微风徐徐，送来孩子们的欢呼和笑声，夜色掩护下的长长走道就如同时空隧道一般带领着他们返回过去。
恍惚之间，记忆就再次汹涌袭来。
260 鸭子上架
“抱歉，今晚约在这里见面，这显然是我的失礼。”
碰面的时候，侯晓川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客套寒暄，第一句话就表示了歉意。
“只是，我答应了女儿，在游乐场离开兰川之前，一定带着她来一回，忙碌着忙碌着，却忘记了时间，明天游乐场就要离开了，今晚就是最后的机会。”
“而且，我想着，你们年轻人一起前来，应该可以掩饰一下我的年龄和衰老。”
侯晓川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眼镜片折射着夜晚里的霓虹，掩饰他的眼神，难以分辨真假。
也许，一半真实一半虚假，但不管真假，侯晓川愿意和他们见面，这就是好事。
眼前的侯晓川，似乎比年龄显示得还要更加苍老，一头柔顺的长发已经掺杂了大半白发，剩下的一半也已经是银灰色；胖乎乎的身材就好像“灌篮高手”里的教练一般，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和蔼可亲的气质。
时时刻刻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保持嘴角上扬。
如此形象，和他的影像风格截然不同。很难想象，在侯晓川的镜头里，总是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和犀利，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沧桑和错杂，却是言语所无法传递出来的。
此时此刻，一个约莫十二岁十三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侯晓川身边，她看起来已经微微长开了，但脸颊之上依旧残留着一些稚嫩和青涩，从仅仅牵着侯晓川的大手靠着父亲的姿态就能够看出应该青春期还没有来临。
纪叙笑容满面地说道，“我们都非常想念游乐场，如果不是侯导演提起的话，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游乐场来到了兰川，所以我们还是需要感谢侯导演才对。”
熙熙攘攘，叽叽喳喳。
人来人往的喧闹让纪叙不得不扯着嗓子嘶吼才能够完成对话，显而易见地，这里应该不是讨论电影项目的最佳场合。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侯晓川轻轻颌首，“那么就先让我们体验一下吧，如何？我也很是想念以前在游乐场度过的青春时光。”
体验？
说着，侯晓川也没有介绍女儿的打算，牵着手就转身朝着游乐器械走了过去。
纪叙和陆潜交换了一个视线——
看来，这应该就是侯晓川导演的考验了。
如果想要讨论工作，那么今晚就需要满足侯晓川的要求才行，既然侯晓川要求他们一起玩游乐器械，那么他们就应该舍命陪君子才行。
然后，两个人也就跟了上去。
气枪打气球、射飞镖、碰碰车、打地鼠、抓娃娃……当然，还有绝对不能缺少的零食时间，炸薯片、冰淇淋、热狗、橡皮糖、棉花糖、糖葫芦……
在最开始，纪叙和陆潜都当作这是一份工作，时时刻刻地寻觅机会，试图和侯晓川展开一些对话，但慢慢地慢慢地，他们就发现，显然侯晓川是故意的，就是避而不谈，仿佛今晚纯粹就是前来玩乐的。
然后，两个人也就暂时放下包袱，真正沉浸在童年回忆里。
不得不说，纪叙和陆潜玩得格外开心，少年心气的胜负欲又被激发，甚至玩得比侯晓川还要更加投入。
年少时光，学习和考试就是他们最大的烦恼，暗恋对象的一颦一笑就是日常生活的全部，他们大声笑大声哭大声嘶吼咆哮，相信着梦想相信着未来相信着自己能够发光发热地站在全世界中心改变命运。
仿佛，只要奔跑起来，所有烦恼就会消失，然后张开双臂，奔跑得越来越快，轻轻踮起脚尖就能够乘风翱翔，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清甜而炙热的。
但是，长大后，拥有得东西更多了，快乐和幸福却越来越少。
偶尔，只是非常非常偶尔地，暂时放下理智和压力，沉浸在释放自我的惬意之中，重新找回那份幸福。
就好像世界重新明亮了起来。
“……啊，我不行我不行。”
看着眼前的海盗船，纪叙连连摇头，结果被陆潜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一番。
“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呢？”
纪叙恶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结果让陆潜捧腹大笑，肆无忌惮的笑声让纪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是，他还是不行——
眼前的海盗船已经是升级版，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然后座椅也演变成为摩天轮版的一个个小匣子，显然旋转程度更加疯狂。
纪叙义正严辞地拒绝。
看着脸色惨白的纪叙，陆潜就想起以前纪叙被激将法架着上了海盗船，结果下来之后呕吐到胃酸都出来的狼狈模样，笑容就不由越发灿烂起来。
“好啦好啦，那我自己去陪侯导演他们坐，你去买一些零食，乖乖地在下面等着啊。”
“纪同学，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纪叙看着陆潜潇洒转身的背影，怒不可遏，慌张地看了看左右两侧，担心是否有人注意陆潜的胡言乱语，然后郁闷地大喊了两句。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但马上就意识到这好像不是骂人，额头三条黑线就掉下来，看着陆潜捧腹大笑的背影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然后纪叙就看到陆潜落单了。
海盗船的每一个包厢，只允许坐两个人——这到底是海盗船还是摩天轮？难道是新型刺激版摩天轮？
就好像恐怖电影一样，适合约会，一个人钻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里，整个气氛不需要营造就能够感受到心脏贴着心脏的亲密感。
侯晓川导演自然和女儿一起坐，然后陆潜到他们后面一个包厢里，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此时，海盗船就好像摩天轮一样，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往前走，后面排队的人也正在等待陆潜的包厢关门，然后才能够进入下一个包厢；但是，后面正在排队的全部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没有人愿意上前和陆潜分享一个包厢。
于是，落单的陆潜就卡在那儿了。
“纪同学！”
陆潜朝着外面呼唤着，不断招手发出邀请。
纪叙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用浑身动作来表示自己的拒绝，左右看了看，试图看看后面的队伍是否也有单身汉，这样就能够“插队”上前，配合陆潜一下。
然后纪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齐眉？”
在齐眉身边，还有一群熙熙攘攘的女人们，正在起哄着，场面非常热闹。
纪叙正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打招呼，紧接着下一秒就看到一个身影冲了出去，三步做两步地走向海盗船。
“O”，纪叙强烈怀疑自己下巴可能脱臼了。
261 共处一室
“你们确定这样真的好吗？我和他根本不认识，应该在齐眉介绍之后再对话，这样才是淑女的正确做法吧？”
“贸贸然上前，这真的太饥渴了。”
“你们确定吗？”
“呵呵，哦呵呵，我的妆都有些花了，需要补补。”
“稍等稍等，我马上就好。”
当齐眉一行人抵达游乐场的时候，天色已晚，斑斓的霓虹隐隐绰绰地勾勒出海天交接之处的朦胧界线，繁华城市留在身后，扑面而来的海风一阵清爽，因为酒精而昏昏沉沉的脑袋短暂陷入半梦半醒的混沌地带，仿佛轻轻地垫起脚尖，就能够飞翔一般。
然后，楚丹妮一眼就敏锐地发现了陆潜。
齐眉也看到了。
哪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那修长高挑的身形也总是能够吸引视线，特别是他身边站着一个差不多身高的纪叙，两个人并肩而行，总是轻而易举地脱颖而出。
明亮的笑容在嘴角轻盈绽放，宛若夜空之中盛开的烟花一般，绚烂而璀璨，刹那芳华，让人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那抹萦绕氤氲在眉宇之间的清隽疏朗如同昙花一般悄悄地绽放着旁人难以察觉的瑰丽。
注意到了，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但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就可以看到陆潜大声嘲笑着纪叙，然后跟在侯晓川导演的身后走向了海盗船。
等等，侯晓川导演？
然而，此时酒精上脑，这群娱乐杂志的记者们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全部都在熙熙攘攘地起哄着。
他们纷纷怂恿楚丹妮上前和陆潜共同分享一个包厢搭乘海盗船。
楚丹妮显然非常非常想要这样做，但出于矜持，还是惺惺作态地表示拒绝，仿佛自己根本不愿意。
不过，如此姿态落在大家眼中，人人都能够看破真相，但因为楚丹妮是上司，所以大家都在配合演出。
楚丹妮也就“半推半就”地开始补妆，嘴里还在嘟囔着。
“我真的觉得这样不太好，导演恐怕都要被我吓坏了。我可不是这样的女人。”
话虽如此，但嘴角和眉眼流露出来的神态却是另外一个故事。
班菲菲看着楚丹妮快速拍粉饼的模样，竭尽全力才能够将胃部里的翻江倒海压制下来，她能够感受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齐眉微微有些紧绷。
转头看向齐眉，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班菲菲能够捕捉到齐眉眼神里缓缓沉淀下来的错杂和挣扎，难以分辨具体是什么，但还是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那抹失落。
“丹妮，不如让眉眉先过去和导演打一个招呼，让他有点心理准备，然后再介绍我们认识，这样才不会失礼，你说呢？”
说着，班菲菲也不搭理楚丹妮僵硬起来地动作，拉拽着齐眉的右手往前一推，然后齐眉就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
班菲菲不等楚丹妮说话，马上就快步跟上去，推着齐眉前进，压低声音说道。
“眉眉，去，导演需要你的帮忙，从老巫婆手里拯救出来！看，女骑士拯救王子的时候来了。”
懵懵懂懂地，齐眉就被班菲菲推搡着往前，机械式地往前跑了过去。
楚丹妮站在后面，正在补妆的动作完全僵硬在原地，脸色铁青，即使是在霓虹灯光之中也很难遮掩，但想到此时此刻大庭广众之下，周围有着无数双眼睛，就只能耐着性子扬声喊道。
“对，眉眉，你赶快去和导演说说，真心话大冒险哦！”
齐眉听到楚丹妮喊自己的昵称，一阵恶寒，手臂上冒出一连串鸡皮疙瘩，然后一阵兵荒马乱地连续道歉，齐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入了包厢，一直到安全门关闭下来，狭窄的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齐眉才反应过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齐眉想要撞墙。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就让自己陷入如此困境，两个人单独共处一室，而且还是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一呼一吸就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几乎就相当于被困在密室里一般，这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吗？
齐眉仿佛能够察觉到陆潜投射过来的视线，没有掩饰的错愕和意外，等待反应过来之后，似乎就流露出一丝戏谑，这让齐眉的脊梁骨完全挺直起来，竭尽全力回避陆潜的眼神。
“我……我只是为了完成大冒险。”
“楚丹妮想要认识你，他们已经全部抵达现场了。”
“我过来通知你一下，让你有心理准备。”
噼里啪啦，齐眉就好像机器人一般说出程序输入的内容，没有波澜也没有起伏，但是如此僵硬的模样早就已经泄漏了秘密。
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齐眉仿佛被刺痛了一般，猛地转头看过去，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
陆潜连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没有注意到这是什么游乐项目？”
“啊？”齐眉不明白。
但也来不及明白了，下一秒，海盗船似乎终于完成了准备工作，正式运转起来。
齐眉察觉到机器咯噔的声响，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地面，上下打量一番才注意到海盗船的正体，心脏猛地收缩一下，也就停止了跳动。
陆潜依旧记得，齐眉最害怕这些游乐项目，什么过山车、什么垂直极限、什么海盗船，全部都不行，明明平时就好像假小子一样，但一碰到这些项目，就倒退三步。
以前，他们一群小伙伴出去玩耍的时候，齐眉和纪叙两个人就总是退避三舍的模样，保持安全距离，无论他们怎么使用激将法，两个人都绝对不会上当。
唯一一次，齐眉壮着胆子和陆潜坐了一次过山车，结果下来的时候，埋头在陆潜的怀抱里就痛哭了一场，即使双脚站在地上也依旧无法控制肩膀的颤抖。
陆潜刚刚惊讶的，不是齐眉的出现，而是齐眉进入海盗船的举动。
此时，看着齐眉的表情，陆潜就知道，齐眉完完全全没有意识到这是海盗船。
那……怎么办？
“齐眉，不然……”陆潜想着，不然他们现在马上通知工作人员，说这里有人感觉不适，需要紧急离开？
哪怕是摁下应急按钮，也总是能够让齐眉下去的。
但话语才刚刚开始，海盗船就已经正式启动。
咯噔！
伴随着一个震动，齐眉下意识就紧紧抓住了陆潜的左手。
262 十指紧扣
呼……
呼……
齐眉正在深呼吸，暗暗为自己加油鼓劲，握紧双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你可以。你可以做到！”
虽然齐眉真的很想落荒而逃，但想到此时此刻正在密切关注这一幕的楚丹妮和其他同事，她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你可以。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过就是海盗船嘛？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吗？当然没有。”
“你可以！”
呼……
齐眉双手紧紧抓住安全扶手，但耳边传来一阵尖叫的嘶吼，撕心裂肺，刹那间就破防了，内心深处的恐惧又再次翻涌燃烧起来，然后理智就直接被冲垮。
不行。
她终究还是不行。
齐眉慌手慌脚地摸索着，抓住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蛮不讲理地拉扯下来，然后自己的右手就穿插过去，十指紧扣地握着，牢牢地握着，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让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缓缓平复些许。
“一会，就一小会……”
齐眉低声嘟囔着，带着一点点哀求，然后又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只要看不到外面天旋地转的影像就能够减少一些害怕。
陆潜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宽大粗糙的手掌牢牢包裹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掌，他也条件反射地收拢指尖。
海盗船，开始运转起来了。
摇摆，再摇摆。
齐眉长长吐出一口气，意识到似乎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绽放开来。
陆潜一个转头，就可以看到齐眉的表情，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无意间就可以瞥到玻璃窗上的倒影，自己的嘴角轻盈地上扬起来，在深红色的霓虹灯之中绽放，耳边传来海盗船自带的复古背景音乐，此时震耳欲聋地传来电吉他的迪斯科旋律。
“我曾瞥见你的双眸，我看见了自己的微笑，刹那瞬间，我仿佛坠入爱河。”（注1）
心跳，漏了一拍。
海盗船的摇摆幅度，正在越来越大，触碰到第一个高点之后，又重新落下，自由落体的快感拉拽着心脏高高上扬起来，仿佛五脏六腑也跟着漂浮起来，身体的感知正在剥离大脑，世界就这样狠狠冲撞向漫天漫地的霓虹之中。
啊！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无处不在，如同警告一般，狠狠撞向胸口。
然后，齐眉嘴角的笑容就再也无法维持，下一秒就演变成为“惊声尖叫”的面具，惶恐不安地高声尖叫起来。
“啊……”
齐眉终于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救命稻草，转过脑袋，然后就看见陆潜那双明亮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霓虹之中熠熠生辉，深邃的眼眸深处荡漾着一汪月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温柔起来。
“我曾望穿你的双眸，你轻轻撩拨我的心弦，顷刻之后，我即将坠入爱河。”
旋律，在耳边涌动，刹那间，齐眉微微有些愣神。
但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极速上升的压力就已经在胃部翻滚，头皮一阵酥麻，如同通电一般。
紧握。
手指完全收紧，牢牢地、就这样牢牢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的力量，但还是无法控制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
“不坐了，我再也不坐了。”
齐眉胡言乱语地说着，陆潜的视线却离不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孔。
心脏，跟随着海盗船的起起伏伏忽上忽下，一会儿抵达巅峰、一会儿坠入谷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但是，只要专心致志地注视着齐眉的侧脸，世界就能够静止下来，然后两个人一起飞翔又一起坠落。
陆潜，稍稍将齐眉的右手拉近一些，用自己的肩膀给予她更多安全感，然后起伏颠簸的风浪之中就能够嗅到那抹淡淡的椰子味清香，凌乱的发丝顺着轻风在飘散着，若有似无地在自己的呼吸之中穿行。
迪斯科的旋律依旧在欢呼着呐喊着，海盗船之上其他乘客们的嘶吼尖叫正在燃烧，但陆潜却觉得世界如此安静又如此温柔。
“我曾凝视你的双眸，你让我幸福到想落泪，蓦然回首，我已经坠入爱河。”
尖叫，微笑，紧张，释然，忐忑，煎熬。
齐眉的心情就如同搅拌机里的浆糊一般，很难准确描述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用尽全身力气闭紧眼睛，然后细细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宛若急风骤雨之中唯一的安全港湾，渐渐地让纷乱心绪安宁下来。
用力，再用力。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手感……齐眉渐渐安定下来，心脏依旧被高高丢起又重重落下，胃部正在翻江倒海，甚至隐隐能够察觉到眼眶渗透出一抹温热，似乎就在崩溃边缘试探，但用力握握右手，又能够重新找回那股坚定。
她试图让自己学会享受这趟旅程，但是，不行就还是不行，浑身肌肉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一般，唯一的希望就是快点结束。
为什么如此漫长？
几乎就好像过去整整一个世纪般，然后摇摆弧度终于渐渐变小，那种恐惧感就如同退潮一般渐渐退去。
一直到停止。
齐眉终于能够睁开眼睛，转过头，透过自己朦胧的视线望过去，在一片灿烂之中，她能够看到陆潜注视着自己的眼眸，绚烂璀璨的霓虹灯在瞳孔深处闪烁着，仿佛银河斑斓一般。
噗通。
噗通。
噪音渐渐安静下来，齐眉又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声音了，还有迪斯科舞曲的歌声也跟着一起清晰起来。
“……坠入爱河，坠入爱河……坠入爱河……”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让人只想要甩头跳舞到天亮，放任自己迷失在节奏和旋律之中。
然后，齐眉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右手。
尴尬。
齐眉慌张地松开手指，试图甩开陆潜的左手，结果却发现因为用力过猛，滚烫的皮肤似乎黏在了一起，就连僵硬的骨骼也一时半会舒展不开。
这让齐眉越发窘迫起来，越着急就越甩不开，越甩不开就越着急。
陆潜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低沉地传过来。
“以前又不是没有握过，没有必要如此急忙撇清关系。”
齐眉瞪圆眼睛，条件反射地就想要反驳两句，但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狼狈模样，现在就过河拆桥的话，恐怕自己就要更加狼狈了，于是话语就硬生生吞咽了下去，只是低声嘟囔着。
“不知道是谁刚刚还拒绝接听我的电话来着。”
注1：Space-Age-Love-Song——A-Flock-of-Seagulls
263 私事公事
“不知道是谁刚刚还拒绝接听我的电话来着。”
齐眉有些窘迫。
不对，不只是有点，应该是非常非常非常，如果她可以原地消失的话，她会二话不说就选择这样做。
于是，齐眉转身回避陆潜的视线，推开安全闸，转身就准备直接离开。
“你这是在逃跑吗？”
陆潜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戏谑的吐槽，刹那间就让齐眉的脚步停下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陆潜一眼。
“谁逃跑了？我这叫做正常离开，离开！”
陆潜耸了耸肩，不紧不慢地离开座位，也跟在齐眉的后面出来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天还有冒险任务需要完成，你现在就转身离开的话，不就等于白跑一趟吗？”
齐眉真的完全忘记这件事了，楚丹妮、班菲菲她们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这里呢。
“关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你最好保密。”
陆潜不由想笑，因为齐眉和纪叙害怕这些游乐项目的事情，他们一群朋友全部都知道，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但此时看着齐眉满脸郁闷的模样，他也还是认真地说道。
“海盗船里发生的事情就留在海盗船里。”
为什么这句话怪怪的？
齐眉微微蹙起眉头，上下打量着陆潜，表达强烈的怀疑。
陆潜不得不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表示自己的清白，“我只是有些惊讶，你全程坚持了下来，而且现在看起来也没有脱水的狼狈模样。”
齐眉丝毫没有顾忌形象地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我们都在成长，好吗？谁都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孩子了。”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陆潜耸了耸肩，吐槽反驳到。
齐眉不由愣了愣。
本来，陆潜是说，恐高症之类的恐惧是不会消失的，对这些游乐器械的恐惧也同样如此，就好像纪叙一样。
然而，同样的话语落在齐眉耳朵里，却又滋生出不同的含义，暧昧的霓虹灯光忽明忽暗地落在两个人的脸庞之上，让人看不清楚眉宇之间的神色表情，无从判断，只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椰子香气在空气里弥漫缠绕。
宛若午夜时分轻盈地在海浪尖头翩翩起舞的月光。
不知不觉地，陆潜和齐眉双双转移开了眼睛，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滚烫滚烫的体温近在咫尺，此时才意识到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但重新拉开距离的话，又显得太过刻意。
怎么办？
就在此时，齐眉的视线余光捕捉到人影的靠近，抬起头来，然后就在陆潜的身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侯晓川导演？”
粘稠闷热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只有持续不断慌乱跳动的心脏在狠狠撞击着胸膛，但思绪和理智却已经重新回到地面上，站稳了脚跟，齐眉满头都是问号，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侯晓川？
陆潜倒是非常镇定，落落大方地介绍道，“侯导演，这位是齐眉，我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她和同事们过来游玩，没有想到在这里意外相遇。”
齐眉马上就注意到陆潜的介绍：
朋友。
却没有提起齐眉的工作。
难道说，陆潜和侯晓川正在谈工作？
齐眉心领神会，马上伸出自己的右手，“侯导演，非常荣幸能够有机会看到你本人，陆潜一直以来都非常喜欢你的作品，特别是你用手持摄影来呈现画面的方式，介于纪录片和电影之间的那种感觉，他着实是赞不绝口。”
侯晓川本来还以为只是客套客套，没有想到齐眉居然能够真的说出一些东西来，这就是意外惊喜了。
“哈，我几乎就要怀疑你是陆潜导演专门找来的帮衬了，话语说得如此高明又如此准确。”侯晓川笑盈盈地说道。
陆潜马上跟着补了一句，“所以，侯导演这是在自卖自夸吗？”
笑容满面的打趣，并没有攻击性，反而是打破僵局，稍稍拉近距离，这让侯晓川开怀大笑，气氛顿时亲昵许多。
然后陆潜顺势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不要站在这里充当路障妨碍其他人的兴致了。”
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依旧站在海盗船的平台上，后面还有更多人在排队，等待着尝试这个游乐器具，还好他们没有耽误太久，马上移动脚步离开，刚刚有些堵塞迹象的通道又重新通畅起来。
来到平台下面，不等陆潜开口，齐眉就落落大方地说道。
“侯导演，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海盗船的强度，我就先找地方休息一下，让陆潜陪着你们继续玩耍。”
侯晓川也能够注意到齐眉没有血色的唇瓣，特别是陆潜始终站在齐眉身侧守护着，若有似无的支撑着齐眉，马上也就反应过来，“当然，当然，你赶快去休息，我也正好需要喘口气，这海盗船对我这个老家伙来说也有些过分了。”
“陆潜导演，你需要陪伴一下你的朋友吗？”侯晓川还是礼貌地询问道。
齐眉正想拒绝，陆潜却抢先一步，“请允许我离开一小会，纪叙会陪着你们的，但千万不要尝试那些惊险项目，还是保留一点机会，让我可以好好重温一下童年的乐趣。我今晚可是准备好好大展身手呢。”
本来是暂时失礼离开的动作，却因为陆潜如此一说，事情的意义就马上不同起来。
“导演，我还等着你陪我一起去鬼屋呢。”侯晓川的女儿侯瑞书往前探出一个脑袋，展露出大大大的笑容，虽然暂时不知道陆潜他们在侯晓川的印象里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侯瑞书已经被陆潜成功收买了。
陆潜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做出一个手枪的姿势，闭起一只眼睛瞄准，然后对着侯瑞书扣动了虚拟扳机。
这个动作让侯瑞书哧哧地欢笑起来，气氛很是热络。
此时，纪叙也已经赶过来，虽然需要照顾侯晓川，但视线总是悄悄地朝着陆潜和齐眉的方向投射过去。
陆潜也没有多解释什么，给了纪叙一个眼神，然后就和齐眉转身离开了。
纪叙心领神会，主动开口自嘲了一句，“我站在地下看你们玩耍就已经膝盖发软了，我拒绝想象坐在里面的真实感受，不过，我准备了一些零食，也许你们可以补充一点糖分……”
声音，渐行渐远，转眼就被喧闹的声音吞噬淹没。
齐眉压低声音询问道，“你和侯晓川导演碰面，有什么事情吗？”
“你是以什么身份询问？”陆潜却没有正面回答。
齐眉话语一塞。
264 绿茶鉴定
看着齐眉语塞的表情，陆潜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那呆呆愣愣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还没有能够从海盗船的冲击缓过神来，就连事情背后最基本的联系都没有能够串联起来，这显然不是平时的齐眉。
其实，他并不介意媒体知道这件事，甚至某种层面来说，他希望行业内部能够知晓风声，这也是他愿意邀请齐眉和同事过来的原因，从头到尾，他就没有打算保密。
侯晓川方面，可能不希望媒体关注，暂时保持低调，这应该也是他们约在游乐场碰面的原因。
但蓝鲸影业方面，哪怕不是今晚，后续也应该会陆陆续续放出风声。
一方面，这是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侯晓川就是他们第一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他们绝对没有表面上接洽侯晓川然后背后又接洽其他导演的打算。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掩人耳目、转移视线。他们希望别人认为蓝鲸影业正在筹备的项目就是这一个，继而掩饰蓝鲸影业和大门影业正在展开的合作谈判，避免云翔娱乐或者流光影业制造没有必要的干扰。
一箭双雕。
不过，“风声”这件事需要拿捏恰当，太过明目张胆的话就容易显得急切，太过悄无声息又无法达到目的。
在陆潜看来，如果齐眉和同事们发现了侯晓川，那也就发现了；但如果没有发现，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只是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陆潜也万万没有想到，齐眉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闯入海盗船然后发现侯晓川。
“我们正在筹备全新项目，想要寻找合适的导演。”陆潜主动解释道——这本来就是实话，只不过这部分实话是更大蓝图底下的局部而已。
齐眉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大脑的运转速度稍稍恢复了一些，“你自己呢？”
“我也在准备新项目。”陆潜眨了眨眼睛，“但蓝鲸影业总不能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拍片吧？”
想法，在齐眉脑海里转了转。
虽然现在齐眉依旧处于天旋地转的状态，大脑一团浆糊，竭尽全力才能够压制住自己呕吐的冲动——然而后背还是被汗水湿透了一片；但是齐眉了解陆潜，简简单单的话语后面却还有解读的空间。
问题就在于，她应该继续解读吗？
短暂地，齐眉又想起陆潜刚刚那句话，“你是以什么身份询问”，记者？朋友？还是……前女友？
想到这里，齐眉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点线索，可惜海盗船的影响力着实太强，她还是很难整理清楚思绪，那么，就只能依靠直觉行事了。
抬起头，大老远就可以看见人群之中熙熙攘攘的同事们，楚丹妮正在流露出娇羞的模样，等待着和陆潜汇合，班菲菲翻白眼的表情隔着大老远就能够想象出来。
“既然是工作，那么你就好好去忙吧。”齐眉开口说到。
陆潜有些意外，“那你的真心话大冒险呢？你们都已经专程赶到这里了。”
齐眉摇摇头，“你就在这里和他们挥挥手示意就好，看到你就等于完成我的冒险了，没有必要耽误你的时间。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你却是在工作。”
陆潜不明所以，转头看向齐眉，“你确定吗？”
齐眉翻了一个白眼，“怎么，还是说，你想要认识一下楚丹妮？”
陆潜更是满头问号，无法理解齐眉怎么突然又武装起来了？
但陆潜也不介意，只是耸耸肩，对他来说，自然是能省一事就是一事。
陆潜转过身，朝着楚丹妮他们的方向挥手示意，嘴角展露出一个灿烂明朗的笑容，嘴巴里却正在对齐眉说道。
“你难道没有告诉过她，我是绿茶鉴定高手，一眼一个准。”
齐眉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刹那间又雨过天晴欢快起来，“陆潜，你变了。”
齐眉微微歪头打量着陆潜的表情，“变坏了。”
陆潜全然不介意，眉尾轻轻上扬起来，“就好像你说的，我们总是要长大要改变的。”
不远处，班菲菲她们也欢快地跳跃起来，用力朝着陆潜挥手示意，斑斓的霓虹勾勒出那一张张模糊的脸孔，看不清楚神情，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楚丹妮矜持地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动作努力保持着淑女的礼貌。
但是落在陆潜眼里，却显得段数不够高，在名利场这个大染缸里，这一点点“表演天赋”是很容易就被看穿的。
“告诉你的上司，今晚我因为一些私事没有办法上前拜访，非常遗憾。”陆潜对着楚丹妮挥手示意一下之后，转头靠近齐眉，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呼呼。
一股带着淡淡薄荷清香的气息拍打在齐眉的耳朵上，她的耳根子刹那间就通红通红起来，下意识就往后拉开了距离，但还不等她做出动作，陆潜就已经拉开距离，转身离开。
呼啦。
一阵寒风挤入两个人之间，温暖和迤逦全部消失不见，手臂之上疯狂地冒出鸡皮疙瘩，不由就打了一个激灵。
注视着陆潜离开的背影，齐眉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软弱”，显然海盗船的威力太大，摧毁了她的防线，她又羞又恼，对着那个背影就大声喊了一句。
“我才不会按照你说的做！”
但本来应该是强硬还击的话语，却好像撒娇一般，这让齐眉不由望天，对自己刚刚的表现非常不满。
如果继续留下去，丢脸的就只是她。
齐眉深呼吸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冷静，虽然每次面对陆潜，冷静就飞到爪哇岛，全然派不上用场，但她需要它。
这厢，齐眉转身朝着楚丹妮走过去，一眼就可以看到同事们窸窸窣窣的诧异和错愕，显然都因为陆潜的转身离开而表示意外，但莫名地，齐眉的心情却明亮了起来。
那厢，陆潜则重新进入人群，花费了一小会功夫，然后就在捞金鱼的摊子找到了侯晓川导演。
纪叙正在陪伴着侯瑞书捞金鱼，陆潜朝着侯晓川导演颌首示意一下，脚步就朝着侯瑞书的方向走了过去，却没有想到，侯晓川呼唤住了陆潜。
“小陆，让她在那儿玩吧，不如过来陪我坐坐，刚刚的海盗船着实太消耗精力了，马上就感受到岁月不饶人呀。”
陆潜的脚步停了下来，所以……机会来了？苦苦等待整个晚上的机会，终于来了！
265 进入正题
“……确定只是因为海盗船吗？”
陆潜又走了回来，在塑料座椅落座，一句打趣就成功让侯晓川欢快地笑了起来——
今晚，他们尝试的游乐器具可不止一个海盗船而已。
以侯晓川的年龄来看，绝对可以说上一句“老当益壮”。
侯晓川因为陆潜的话语而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为什么是我？”
陆潜：？
这没头没尾也没有脉络的提问，陆潜应该怎么回答，眼神里流露出困惑的疑问，就这样迎向侯晓川的眼睛。
侯晓川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不完整，紧接着就继续说道。
“不止一个人认为，我现在年龄太大，创作灵感已经逐渐枯竭，不要说艺术电影了，就连缺少创造力的商业电影也不太适合，更不要说是要求敏锐切入点和流畅串联度的动作电影了。”
“兰川的导演，虽然没有演员那么多，但也着实不少，能够拍摄行货的导演也一大把，又年轻又有活力，但是，你为什么想到邀请我来执掌导筒呢？”
侯晓川转头看向陆潜，眼底流露出一抹探究。
“哪怕只是一个想法，也很有趣。”
陆潜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侯导演，你确定今晚的行程不是为了展示自己宝刀未老吗？”
一个调侃，成功地让侯晓川开怀大笑起来，还没有来得及严肃的气氛又再次轻松起来。
然后陆潜才继续说道。
“侯导演，我对这个项目的期许，有很多很多，它是一部动作电影，却又不仅仅只是一部动作电影而已。”
“我希望能够展现出一个江湖的存在，我们可以称之为地下世界，也可以称之为游离在民间的江湖。”
“曾经，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短视的，我们只看得到当下却看不到后果，我们肆意挥霍肆意狂欢；但是到一定年龄之后才猛然发现，年轻时候的燃烧终究都是有代价的，也许是身体也许是心灵。”
侯晓川，非常意外。
他以为陆潜会说出一大堆“你很年轻”、“我很喜欢你的电影”、“哪些被誉为失败的作品也同样能够看出你的心血”等等等等恭维，满足他的骄傲和自尊，然后再深入项目的讨论。
但陆潜没有。
老实说，侯晓川有些失望，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你没有老”；但内心深处，侯晓川却知道，如果陆潜真的如此说了，他反而又会不喜欢，因为这样的话语太过谄媚，没有任何真心，也许合作的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陆潜打破常规的动作，让侯晓川失望之余，却牢牢抓住了侯晓川的注意力，特别是话语的内容——
这是至关重要的部分。
“特别是江湖，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所以，我创作出卫苛这个角色。”
“卫苛年轻的故事，是贯穿整个三部曲的主线，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揭晓他的过往以及他的伤痕，他是怎么留下一段传说又花费了多少代价卸甲归田，为什么他只有一只狗陪伴却没有妻子儿女，为什么对手杀死他的宠物却让他如此暴怒而不惜掀起腥风血雨？”
“这些故事，三部曲将慢慢揭晓。”
“但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么也就是一个格局稍稍大一些的动作电影，但我的野心不止如此。”
说到这里，陆潜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向侯晓川。
侯晓川能够清晰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情，死寂的创作灵感也不由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侯导演，在你的‘血色暮霭’里，你通过摄像机镜头关注一个人、一群人在灾难面前的恐惧和无助，但这不是全部，我们还能够穿透镜头看到整个社会的崩塌和世界的混乱，这份敏锐和拥通透是专属于记者的犀利。”
“现在，我也想要通过这双眼睛剖析整个江湖的脉络。”
“从第二部开始，登场的每一个人物都背负着属于自己的任务，一方面，他们需要承载整个恢弘地下世界的角色拼图，一点一点拼凑出地下世界的全貌；另一方面，他们每个人都对起源、现状和结局也需要脉络清晰。”
“死亡，不是简简单单的死亡，而是命运的轮回，每个人都被困在因果循坏之中，为自己曾经的选择付出代价。”
“想逃，却始终逃不开。”
“卫苛也不例外，他以为自己可以逃脱江湖的束缚，但终究还是再次被卷入命运的轮回里。”
“在我看来，第三部的结局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卫苛的死亡，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摆脱江湖之人的结局，但考虑到商业电影的因素，我们可以模棱两可一些，不要确定卫苛死亡，而是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悬念。”
就好像“盗梦空间”里最后也不确定是否倒下的陀螺。
“一种则是卫苛大开杀戒，终于彻底消灭所有追杀令，并且掌握洲际酒店的生杀大权，然而他已经坐在最高的位置，却再次孑然一身，在三部曲里出现的所有朋友全部死亡，他在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牵挂羁绊，就这样被黑暗吞噬。”
就好像“搏击俱乐部”里平静地目睹爆炸将自己吞噬一样。
三部曲，是逐渐递进的关系，同时也是命运轮回的关系。
正如陆潜自己所说，对于“疾速追杀”系列，他期待的是一部惊心动魄的动作爆米花，却又不仅仅只是爆米花而已。
周围的世界，海风习习、霓虹闪烁，欢声笑语若隐若现地在涌动着，但侯晓川的注意力已经完完全全被陆潜拖拽进入故事里，脑海里徐徐描绘勾勒出整个恢弘蓝图，仿佛又再次感受到灵感的激荡涌动。
“侯导演，我需要你的灵感、你的智慧，也需要你的岁月和历练。”
“年龄，不是劣势，而是优势。”
“在男主角管舟身上，隐藏着一股沧桑和一点神秘，恰恰能够与卫苛完美契合，我希望你的镜头能够挖掘出来。”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你对镜头的掌控和场面的调度，兼具纪录片的独特质感和剧情片的深奥含义。老实说，我考虑过很多很多导演，正如你所说，兰川从来不缺少导演，但没有人能够达到我的期许，你是唯一一个。”
轻盈地，直白地，同时真诚地，就这样轻轻敲打着侯晓川的心房。
哗啦，哗啦，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忽远忽近，侯晓川试图张嘴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这样深深地、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266 非你莫属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就是过去这几年时间里，业内人士对侯晓川提出的质疑。
侯晓川当然不满意，他依旧在创作也依旧在思考，然而连续三部作品的失败却是摆在眼前血淋淋的证据，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侯晓川确实已经度过自己创作的巅峰期，不可避免地走下坡了。
也许，是时候退休了？
但是，侯晓川依旧热爱电影，依旧喜欢创作，哪怕是那三部失败的作品，其实也全部是侯晓川呕心沥血之作，他对每一部作品都爱不释手，只是好像……好像失去了那股创作的热情和疯狂。
以至于侯晓川也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的已经老了？”
当侯晓川接到来自蓝鲸影业邀约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羞辱，因为他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家电影公司，而且还被邀请拍摄动作电影，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然而，对方的契而不舍和真心诚意还是打动了侯晓川，深入调查之后才意识到蓝鲸影业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掀起的波澜——但资历浅规模小等等都是不可否认的现实，这让侯晓川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一直到现在。
忽然之间，侯晓川意识到，陆潜不是开玩笑，更加没有任何羞辱的意思，也许自己答应今晚的见面是自己职业生涯的重要转折。
不仅因为侯晓川在陆潜的介绍里真正触碰到了项目的灵魂脉络，而且侯晓川还在陆潜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热情和灵感，连带着他自己沉寂许久的灵感也重新活跃起来。
注视着眼前的陆潜，侯晓川发现，自己脑海里所有的问题都已经消失了，那些疑问从来都不需要答案，因为真正在否定自己的，不是年龄、而是自己。
想了想，又想了想。
侯晓川开口询问道，“我要最终剪辑权。”
“好。”陆潜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侯晓川再次被意外到了，最终剪辑权就象征着主动权。
诚然，在电影制作过程中，导演和制片人之间必然存在诸多争吵，冲突是在所难免的；但只要手握最终剪辑权，也就等于制片人承认导演的主导地位。
陆潜，就如此相信他吗？
陆潜似乎能够看透侯晓川的想法，笑盈盈地解释道，“我是因为相信侯导演，所以才三顾茅庐发出邀请；但如果我一再干涉你的创作，那么这一番大费周章又意义何在呢？还不如随随便便找一个行活导演呢。”
话糙理不糙，侯晓川笑了起来。
然后陆潜接着说下去。
“侯导演，在创作前期，也就是剧组开机之前，我们势必会围绕着剧本、人物、分镜头脚本等等展开讨论，我们会尽情发表意见，试图探讨出三部曲最好的呈现方案，特别是以你的风格你的视角来展示。”
“但是，剧组正式开机之后，创作的部分就全权交给你了。”
如此一说，侯晓川反而更加相信陆潜了——
如果说制片人完全不干涉，就这样袖手旁观，侯晓川反而是不相信的，后期拍摄的合作过程很有可能出现诸多分歧；但现在，陆潜开门见山地摆下龙门阵，事情也就明朗起来，侯晓川愿意相信陆潜的专业。
侯晓川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是一个非常具有说服力的人才，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的话语能够兑现多少，但至少你展现出来的诚意是足够的。”
陆潜一下就能够听出侯晓川的话中有话，但他并不介意，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摊开双手展露笑容。
“那么，就只有时间能够证明了。”
如此坦然又如此从容的姿态，成功地让侯晓川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
然后，由远及近地就可以听到一阵欢快的声音，如同百灵鸟一般。
“爸爸，爸爸！我抓到了三只金鱼，我可以带回家吗？”
侯瑞书一下就扑到侯晓川的怀抱里——以侯晓川的年龄来看，侯瑞书是老来子，总是受宠一些的。
侯晓川呵呵地轻笑了起来，“可以，当然可以。”
侯瑞书赖在父亲的怀抱里，抬起头细细打量了片刻，马上就发现父亲紧蹙的眉宇悄无声息地舒展了开来，过去这段时间的阴郁和挣扎似乎也已经雨过天晴，她不由大胆地猜想到。
“爸爸，你要准备开始工作了吗？”
侯晓川抬头看了陆潜一眼，然后展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是的，爸爸接下来又要开始拍电影了。”
纪叙面露喜色地看向陆潜，在得到陆潜肯定的答复之后，纪叙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虽然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为了确保侯晓川的导演工作能够走上正轨，不要偏离陆潜构思的轨道，那么分镜头脚本和剧本填充血肉的工作就至关重要。很多时候，导演和制片人在如此过程产生巨大分歧，导致直接一拍两散，白纸黑字写好的合作也能够撕毁。
但是不管如何，陆潜终于如愿以偿地邀请到了侯晓川掌镜——
这可是登顶过国际三大电影节并且斩获无数奖项的业内顶级导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值得期待。
“哦耶！爸爸又要拍电影了！爸爸又要拍电影了！”侯瑞书不断拍手鼓掌着，银铃般的笑声在夜色里欢快地涌动着。
陆潜的视线却是再次落在侯晓川身上，“导演，没有看剧本，我可以理解，毕竟我已经将蓝图描绘出来了；但没有询问酬劳，你确定没有关系吗？毕竟我们在讨论的可是一个三部曲计划。”
侯晓川轻笑了起来，可以明显察觉到，他的心情明朗起来，仿佛终于开始真正放松下来享受游乐场一般，“小陆，到我这个阶段，其实金钱就只是一串数字罢了，更何况，你的剧组预算应该也有限，否则，能够邀请昆大彬或者张长枫的话，你又怎么会邀请我呢？”
“侯导演，你在说什么呢，你就是我的首选。”陆潜的回应非常非常笃定，至于“首选”的因素里，是否包括了酬劳，就没有必要深究了。
侯晓川也没有戳穿，满脸慈祥的笑容，“而三部曲的话，还是算了，我们就先签一部电影的合作，如果失败了，你们也方便换导演。”
但这次，陆潜却摇摇头，“侯导演，你怎么不说，即使白纸黑字签约了三部曲，结果临阵更换导演的事情也数不胜数呢？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我们签署三部曲的合约。”
侯晓川，有些感动。
紧接着，陆潜又打趣了一句，“这样一来，酬劳就可以提前固定，不用担心你提高价码了。”
侯晓川，开怀大笑。
267 警匪游戏
“……珍珍，珍珍！我们去玩旋转木马吧！”
“站住别跑！站住！你耍赖，我刚刚都已经抓住你了……”
“呀！有小糖人！我要买一个小糖人！”
海风，送来熙熙攘攘的打闹和嬉戏，红色绿色黄色斑斓闪烁的霓虹徐徐勾勒出奔跑着跳跃着拥挤着的人群，时间的脉络似乎就这样悄然消失，恍惚之间似乎又重新回到十四岁，记忆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不远处，一对年轻的少男少女正在沿着沙滩散步，爽朗明亮的笑声背后，两个人总是在悄悄打量着彼此，一点点羞涩一点点悸动，一点点雀跃一点点忐忑。
女孩被风吹起的发丝不经意间触碰到男孩的手臂，刹那间就让男孩的心跳加速起来，慌慌张张地朝着摩天轮方向转移视线，夸张地高声呼喊了一句。
“看，摩天轮真的好好看。”
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摩天轮一般，然后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就轻盈地跃动起来，这让男孩越发拘谨起来。
青春呐。
“纪同学，你说，如果我拍摄一部关于初恋的电影，怎么样？记录那些最简单最纯粹也最炙热的情感。”
纪叙正在朝着停车场前进的脚步，因为陆潜的这句话而停顿下来，有些慌张地看向陆潜，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要拍摄你和齐眉的故事吗？”
陆潜：……
“你脑子进水了，我是说初恋故事，又不是我的初恋。”
“哦，哦哦哦，哈哈，哈，难怪难怪，哈哈哈。我就说嘛，心跳差一点就要停止了。”
纪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但马上就意识到陆潜的死亡视线，手臂上的汗毛倒竖起来，他连忙慌张地转移话题。
“初恋？初恋很好呀，你想要拍什么故事？”
“不如拍你的故事怎么样？”
纪叙心头一凛，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阿潜，我的初恋太无趣了，没有必要，真的，不如拍陈慕的初恋，那多么轰轰烈烈，具有大卖的潜力……”
然后纪叙就注意到陆潜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也紧接着停了下来，顺着陆潜的视线望了过去——
在他们的车辆旁边，站着一个人影，靠在车门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正在等他们。
可是，谁会在停车场等他们呢？难道是他停车的时候不小心刮花别人的车辆，现在车主人就在守候着索要赔偿？
“陆大导演，纪大制片人！”
对方也注意到了陆潜两个人，主动热情地打起招呼，嘴巴里似乎正在咀嚼口香糖，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怡然自得的悠闲气息，然后此时就因为动作的摇摆而能够看到他悬挂在脖子上的一台照相机。
……记者？
不对，狗仔。
联想一下场景和状况，纪叙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了正确的词汇，第一反应是有些意外，狗仔为什么会前来围堵陆潜？
但转念想想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其实陆潜一直都是狗仔聚焦的对象，从年初的“时间管理大师”事件开始就是了。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青青”的上映，谭萧突然改变避之不及的策略，主动炒作新闻，于是又再次进入狗仔视线，所以，现在狗仔是为了追踪陆潜和谭萧才出动的吗？亦或者是，狗仔干脆就是谭萧派出来偷拍的吗？
“阿潜？谭萧今晚给你打电话了？”纪叙立刻警惕地向四周打量，担心谭萧此时突然现身，然后记者就拍摄到他们“重修旧好”的照片。
在娱乐圈，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假设谭萧主动约陆潜碰面，然后故意做出一些可能令人误会的动作，并且暗地里联系记者完成偷拍，接下来就可以炮制新闻，陆潜也是百口莫辩，不管什么回应都能够为新闻增加热度。
所以，纪叙的第一反应就是陷阱，脚步稍稍朝陆潜方向靠近一步——
不管是什么陷阱，只要纪叙横插一杠，谭萧的谋划都无法得逞。
陆潜察觉到纪叙的警觉，眼底浮现出一抹笑容，反而是轻笑出了声，“我不确定，你可以确认一下未接来电记录。”
纪叙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这位先生的毛病，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些，压低声音悄悄询问，“那是怎么回事？”
陆潜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而是对着那个身影扬起声音呼喊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纪叙：……
对面：……
请问一下，谁知道陆潜的脑袋回路是怎么回事？
陆潜轻声笑了起来，浑然不在意两个人满脸错愕的表情，“看来，你应该不是我们准备好接头的线人，那么你到底是谁？请马上亮出身份，否则我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前半句话还笑盈盈的，后半句话话锋一转就变得犀利起来，一阵疾风骤雨就扑面而来。
而且，伴随着雷霆万钧的呵斥，陆潜还从腰间做出一个“拔枪”的动作，下一秒就已经瞄准了正前方。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惊慌失措地就高高举起双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着。
“我是庄博，八毫米的专属记者，我就只是跟踪你想要拍摄一些八卦，看看能不能挖掘到你和谭萧的秘密，绝对没有其他恶意，我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搜身，我的唯一武器就是照相机。”
“请不要砸烂我的相机，这是我上个月才刚刚分期购买的专业相机。”
眼前这位可怜的狗仔，双手投降、双眼紧闭，从紧绷的肩膀和脖子肌肉就能够深深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纪叙：……
目瞪口呆。
纪叙缓缓转头看向陆潜，瞪圆眼睛，仿佛正在说，“这都行？”
陆潜耸了耸肩，他也只是开开玩笑，谁知道这位狗仔经验不足，经不住吓，一个玩笑就魂飞魄散了。
八毫米，兰川最大的八卦杂志网站之一，和另外两家八卦网站三分天下，算是目前整个行业最权威也最活跃的八卦聚集地，其中八毫米更加侧重于电影和电视的部分，正如网站名字一样，取名来自八毫米摄影机，标志着创建者对电影的喜爱。
近年来，八毫米的爆料越来越权威，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很少很少捕风捉影，可信度直线上升，以至于在娱乐圈八卦新闻登场的时候，其他杂志媒体的消息都不做准，人们还是需要等待八毫米的确认。
某种程度来说，八毫米也算是做出口碑了，哪怕依旧是一个八卦娱乐网站，却树立了自己的形象。
这不是陆潜第一次被八毫米的狗仔跟踪，当然，现在看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268 股掌之间
显然，这不是陆潜第一次被狗仔跟踪，“时间管理大师”的时候，狗仔几乎就在他家门口生活了小半个月；从目前陆潜的崛起势头来看，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这还是陆潜第一次面对面地与狗仔近距离接触，和记者们打交道多了，此时细细打量狗仔就能够察觉出不同：
记者们，终究还是坚守着自己的职业道德底线，竭尽全力地将自己和狗仔划分开来，所以他们的穿着打扮总是有着相似之处，明明每个人的衣服都不同却有着相同风格，登山鞋、运动裤搭配奇奇怪怪颜色的T恤，另外还要加上一件土棕色马甲，专门用来存放装备。
看起来就好像是业余的养蜂人——又或者是钓鱼客。
狗仔们，却并非如此，他们的装扮更加随意也更加丰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按照自己的风格喜好来，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黑色和灰色占据绝对多数，低调而普通，一个转眼就能够消失在人群里。
眼前这位狗仔，庄博，就是一身乌漆墨黑的套装，看起来就好像努力将身形隐藏在夜色之中却遗憾失败的业余小偷。
陆潜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小鬼当家”里两位大盗的形象，特别是看着眼前双手投降的动作，着实喜感。
纪叙看着陆潜空空的双手，就是用双手的手指做出手枪的姿势，结果却被眼前的狗仔吓得举手投降，虽然说停车场光线昏暗，确实看不清楚；但这是不是太离谱太荒谬了？就好像他们一夕之间就回到童年时候玩警匪游戏一样，明明就是拿着玩具枪，一个个也认真得不行。
陆潜收敛了笑容，摆出一副亲切的口吻，“啊，原来是八毫米，抱歉抱歉，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同行。”
纪叙：……
庄博：……
这是不是太热情了？这反差是不是太大了？“同行”？确定吗？难道艺人们提起狗仔不都是牙痒痒的吗？
一前一后的巨大落差让人有些不太适应，庄博缓缓睁开眼睛。
可惜，此时陆潜已经收起双手，庄博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陆潜根本就没有拿武器，只是以为陆潜将武器收起来了。
庄博认认真真地打量一番陆潜，确认此时的陆潜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亲切友好的气息，和刚刚有着天差地别，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这让庄博有些迟疑。
虽然庄博非常非常想要挺直腰杆，这也是他一开始摆出神秘姿态的原因，但陆潜一个突发行动就打破了僵局，然后庄博就陷入被动了。
怎么办？
咳咳，庄博试图抬头挺胸，却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滑稽，又忍不住缩了缩，结果又更加不自在起来，这来来回回的动作让他格外狼狈，但最后还是挺直腰杆，试图为自己增加一些气势——
难怪人们总是说，一旦扣错第一颗纽扣，那么一切都错了。
“陆导演，陆，陆导演，看来最近生活很是充实呀，居然还有时间前来游玩……游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导演暂时没有工作计划正在好好度假呢。”
“但是，但是……我知道导演的秘密。”
说着说着，磕磕绊绊的话语就渐渐舒畅起来，思绪也同样跟着转动起来。
庄博暗暗为自己加油：你可以！你可以做到！
“陆导演，我刚刚拍到你和侯晓川导演低调交谈……嗯，秘密交谈。”
“你们专门选择游乐场的环境，显然就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如此说来，蓝鲸影业正在准备什么全新项目，准备和侯晓川导演合作吗？”
“却不知道，这次陆导演准备瞄准什么题材，难道是战争类型？哦，这可是一个劲爆新闻，估计很多人都会感兴趣的。”
“陆导演又何必保密呢？理所当然应该说出来，让大家跟着一起开心开心，期待着陆导演的下一部电影。”
“但是……如果陆导演不希望消息过早曝光的话，那也没有问题，毕竟，我们都希望保守商业秘密，我们都是有职业操守的。”
谎言。
不是说狗仔没有职业操守——虽然说事实上的确没有什么操守可言；而是说庄博根本就没有拍摄到任何清晰的照片。
夜色，就是最好的掩护。
而且，游乐场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汹涌人潮之中想要捕捉两个人展开交谈的身影而且还不能被发现自己的行踪，这着实太太太困难了。
所以，最后庄博只是拍到几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在闪烁的霓虹灯光之中，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的程度——
虽然说，陆潜和侯晓川搭乘海盗船的时候，在明亮灯光下，还是被庄博捕捉到了几个瞬间；但没有什么说服力，即使公布出去，他们也完全可以说是在游乐场玩耍的时候偶遇，毕竟他们不是在独处。
客观来说，如果庄博一定要刊登出去的话，八毫米应该还是会允许，但新闻价值和曝光噱头就非常有限了，这不是纯粹浪费庄博一个晚上苦苦守候的“独家”吗？
庄博不甘心。
他觉得自己需要放手一搏，也许，放弃这条独家，他能够挖掘到更大的独家呢？
于是，他出现在了停车场，静静守候，虽然事情的发展稍稍有些偏离轨道，但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正轨上——
虽然他知道自己今晚没有太多收获，但陆潜并不知道呀！那么，陆潜到底愿意用什么代价来保住这个秘密呢？
想到这里，庄博又找回了一些镇定，笑容也明显放松了些许，眼神里流露出一些哀求。
“陆导演，不如这样，我把胶卷给你，就看看你能够用什么消息交换了。”
庄博朝着陆潜眨了眨眼睛，然后给出一点暗示。
“比如说，关于谭萧的。”
“她主动爆料炒作新闻，陆导演就没有什么想要回应的吗？”
陆潜笑了。
看来，这些狗仔的新闻素养不过关呀，他在记者包围的时候没有回应，不是担心自己陷入无谓的口舌之争，而是根本就不想配合谭萧炒作，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什么回应，结果都是让新闻重新回到热点上。
他对于这出大戏没有兴趣。
庄博看到陆潜的笑容，暗暗一喜：难道，成了？
紧接着就听到陆潜的声音传过来，“没事，你就直接公开吧。”
庄博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什么？”
陆潜非常友好地又解释了一句，“我说，我和侯导演碰面的事情，你想发布就直接发布吧。”
这算是……正中下怀吗？
269 愣头愣脑
庄博真的那么青涩吗？
也不见得。
刚刚，在黑暗之中被陆潜吓了一跳，那是事实，但也不至于瑟瑟发抖、屁滚尿流，他还不至于那么窝囊，他的反应或多或少带着一些表演的性质，就是为了示敌以弱，麻痹对方，然后再重新掌握局面。
结果发现来人居然是自己的目标，他就更是顺水推舟，磕磕绊绊的话语和微微打颤的膝盖就是最好的掩护，然后用弱者哀求强者自尊的方式提出要求，悄无声息地掌握主动权——
庄博是了解兰川的。
这些生活在镁光灯底下的艺人们，习惯了被鲜花和掌声包围，不管大咖小咖，一个两个的自尊和骄傲都已经急剧膨胀，往往只需要稍稍一点恭维和奉承，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就可能洋洋得意地自曝而不自知。
陆潜如同彗星一般崛起，在行业内活跃的时间尚短，应该就更是如此了。
庄博已经配合演出，接下来就等待收获，更何况，他提出了一个完美的提案，陆潜没有拒绝的理由——
难道陆潜不想洗刷清白吗？难道陆潜不想反击谭萧吗？难道陆潜不想出一口恶气吗？
他现在就提供一次机会，愿意成为陆潜手中的那把刀，陆潜怎么可能……
“……我和侯导演碰面的事情，你想发布就发布吧。”
……可能拒绝……？
庄博脑海里的想法正在沾沾自喜地盘算着，全然没有想到陆潜的回应，就这样直接掐断了他的想法，连带着呼吸也跟着停滞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潜，难以掩饰自己的错愕。
怎么可能？
那边，陆潜和纪叙已经不再理会庄博，径直朝着停车位走过来，眼看着两个人越来越靠近，物理层面的视觉压迫感产生直接冲击，同时反应时间也被急剧压缩，庄博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这和自己盘算的事情不太一样呀。
“导演，等等。”
“导演。”
“导演！”
庄博连连呼唤着，试图阻止陆潜的脚步，不管如何，至少是要从物理层面阻挡住陆潜才行，与此同时，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导演，不如这样，我告诉你一个关于谭萧的内幕消息，交换一个你关于谭萧的内幕消息，怎么样？”
庄博非常满意自己的急智，毕竟电光火石之间也没有办法阻止陆潜了，这应该就是最好方案。
但这份满足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庄博就想要掐死自己。
“谭萧？我以为你是为了侯导演而来的？”
啊……
庄博懊恼地咬了一下舌尖，但马上就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龇牙咧嘴起来，大脑马上就清醒过来。
“导演，不管怎么说，你和侯晓川导演的碰面都是事实，如果业内流传什么风声，这显然不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
不，猜错了。
但陆潜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对方可能就要识破他的算盘，很有可能会坏事，所以他需要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让我猜猜，观众应该更加想要看到我和谭萧碰面，又有多少人会在意我和另外一位导演的碰面呢？”
庄博：……他喵的。
想法在脑海里一转，“导演，最近的事情全部都是谭萧自导自演的，她还试图暗中约你出来，然后通知记者伏击偷拍，这些我都有证据。”
假的。没有。全部都是谎言。
这些话语全部都是狗仔们捕风捉影的猜测，类似的事情，他们在行业内部已经看过太多，没有任何稀奇之处；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谭萧和云翔娱乐行事谨慎，暂时没有被抓住尾巴，所以狗仔们也正在激烈竞争中。
然而，陆潜却展露出一个笑容，“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好吗？”
庄博一口气就卡在喉咙里，差点就喘不过气来。
“抱歉，请让让……谢谢。”
陆潜拍了拍庄博的肩膀，庄博憋着满肚子的话语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居然就愣愣地让开了位置，然后陆潜坐进副驾驶座里。
庄博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对面进入驾驶座的纪叙，眼底和眉宇之间缓缓流动着一抹笑意。
“导演，你和谭萧是串通起来，共同上演一出戏码，对吧？”
这是一个大胆的疯狂的且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
庄博以为陆潜会被激怒，然而，他并没有。
陆潜缓缓地摇下车窗，满脸诚恳地说道。
“先生，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请一定一定不要让我们得逞，好吗？请务必不要配合我们炒作新闻，任何新闻都不要。”
最好是彻底销声匿迹，那么陆潜可能会真心实意地媒体一下：世界终于清净了。
庄博想骂粗话。
但没有想到，陆潜紧接着又继续开口。
“这位先生，你有开车过来吗？还是说需要我们送你一程？”
“阿潜？”纪叙被陆潜的亲切友好吓了一跳。
陆潜却笑盈盈地摆了摆手，坚持地再次询问了一遍，“我们回市中心，顺利的话，可以捎带你一程的。”
庄博：这又是什么套路？陷阱吗？自己应该进入虎穴吗？
陆潜这一番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着实将庄博绕了进去，迷迷糊糊、懵懵懂懂，脑海里的直觉拉响警报，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
逃！庄博！逃！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有开车……”
“确定吗？你开车的话，如果又准备跟踪我们的话，可能会失望，因为我们都会直接回家。不过如果你要跟车的话，注意交通安全，跟丢了也不要紧张，你能够在我家找到我的。”
如此亲切热情的模样，就差直接写下家庭住址递过来了。
庄博越发觉得奇怪，下意识地居然往后退了一步，这，不对劲呀。
艺人们看到狗仔就仿佛看到洪水猛兽一般，不然就是唯恐避之不及，不然就是大发雷霆地恶言相向，反正场面总是一片狼藉，但眼前这位导演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博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倒退一步的动作，只是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那表情那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转身逃命一般。
陆潜终究没有再勉强，笑盈盈地挥手打招呼之后，纪叙也就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庄博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仰头望天，看着漫天繁星，非常非常认真地思考人生：
刚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但为什么想不明白呢？
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不对劲，这真的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