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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血沃天涯     剑出华山txt下载     剑出华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六章 妙音忽来

    里许之外,一道神秘身影卓然而立,大大方方的全程见证了此次魔相道元老与阴癸派元老意愿冲突却又相互忌惮,不了了之的对峙。

    古怪的是,凭着刘桃枝、娄昭君等人全力运功时的精微感知,竟丝毫不觉有人窥视,只因此人浑身透着自然而然的意境,整个人都似与身旁一株百年古树融为一体。

    除非娄昭君等人专门凝目看来,否则只会下意识的以为此处只有一片树林而将突出树林边缘的他当做空气。

    此人看似介于中老年之间,峨冠博带,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显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躯更是伟岸如山,神仪气度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

    正是闻名天下,有望登临中原第一人的道门奇人“宁道奇”。

    然而此时此刻,“宁道奇”瞥了眼即将消逝在视线之内的刘桃枝背影,眸中精芒一闪,暗忖:好家伙,刘桃枝能够凭着魔相道的武功勉强触及大宗师的境地,资质和悟性果然不是盖的。

    若是从前那个看不见前路,犹如死水一片的刘桃枝,一旦北齐亡国,数十年来的牵绊骤然破灭,他立时便会心若死灰,黯然坐化,绝无第二可能。

    但如今刘桃枝藉由北齐国势的兴衰变幻有所触悟,纵然仍非大彻大悟,却也于无形中促使心灵深处重新焕发生机,并有意半被动半主动的斩断与北齐的牵碍,将来北齐亡国时,他只要渡过心境剧变的关隘,便可更上层楼。

    “宁道奇”脸上闪过若有所思之色,刘桃枝就像自己上辈子一样,在身心修炼到某种程度之后,纵使看不清前路,凭着纯心灵的感觉,仍可模模糊糊、亦步亦趋的前行,只是进益很慢罢了。

    最终或是尚未达到世界的极限便寿尽坐化,或是懵懵懂懂的达到这世界的极限后前不得寸进,若不能真正明悟“仙缘”,最终仍不免黄土一捧。

    如此看来,刘桃枝这颗果子,不论成熟速度还是甘甜滋味均略微超出自己的预料,不日即可采摘!

    “宁道奇”轻抚颌下长须,视线转回娄昭君三女身上,取下腰间青翠欲滴的洞箫,嘴角勾勒一抹儿诡笑,旋又恢复如常,将萧口缓缓凑到唇边。

    心灵刹那间浸入蓝天白云、逍遥不羁的悠远意境……

    娄昭君三女未能按计划除去刘桃枝、留下高纬,唯有换个方法,决定由她们其中一人悄然跟随在高纬身旁,保持对高纬的有效控制的同时亦监视刘桃枝。

    娄昭君淡淡道:“吾等三人中,本尊需要总领派内诸事,陆师妹在北齐朝野的权势巨大,需要着意经营,均无暇分身,唯有胡师妹有时间去晋阳走上一遭。

    况且此事终究是小怜惹出来的,胡师妹此去恰可多多提点小怜,让她知晓在高纬面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音刚刚落下的一瞬,一阵清越的萧音传入耳中,似远似近,飘忽不定。

    只是几个音符,却令人泛起缠***绵**不休,引人入胜的玄异意象,比之宫廷里以萧艺称绝的大乐师犹自胜出不知多少倍,堪称技近乎道。

    三女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浮现白云悠悠、清风习习的空灵盛景,纯乎自然,真实无伪,三女鼻间甚至能够闻到清风里的馨香芬芳,心神陶陶欲醉,飘飘摇摇,犹如一行仙鹤轻灵优雅的腾飞九天,自由翱翔,逍遥青冥……

    …………

    夜半时分,邺城皇宫。

    “什么?师尊被掳走了?”

    祝玉妍花容失色,震骇莫名。旋又凝眉,一脸怀疑的盯着胡绮韵和陆令萱,暗暗戒备起来,就差直接问出来是否二女联手害了娄昭君却回来谎言相欺?

    胡绮韵和陆令萱面面相觑一瞬,齐齐苦笑。随后由平日里洁身自好、信誉颇佳的陆令萱肃然叙说一遍,堪称事无巨细,绝无遗漏。

    祝玉妍先是将信将疑,但越听神色越是凝重。

    “……萧声绵绵,明明是夏日炎炎,我等五感六识均觉犹如置身春日初晴,清新怡人,鸟语花香,一派生机。

    继而化身为一只无忧无虑的白鹤,自由自在的横渡碧空,或可在有朝一日撞到缥缈仙缘。

    即使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神智觉得不对,偏生就像深陷一个真实无比、美妙无伦、引人心醉的梦魇里,怎么也不愿醒来……”

    听到这里,祝玉妍一脸不可置信之色,但心里已明白两位师叔并未撒谎,只因一向恬淡沉静如陆令萱,现下回忆陈述之时俏脸犹不自觉的流露出沉醉之色,绝非作伪。

    显然当时陆令萱被萧声感动非常,毕生难忘!

    况且,祝玉妍精修【天魔大**法】,其中天魔音本身亦是当世最上乘的音攻法门,凭她在天魔音上的非凡造诣,已然明白类似的音攻法门,凭借真气和精神侵入敌人耳廓**位及神经使其幻觉丛生终究落了下乘,其实并不能奈何得了真正的意志坚定之辈。

    她隐隐感觉到,音攻法门的最高层次,该是比精神干扰犹胜一筹,玄之又玄的心灵传感!

    但她同样感觉到,无论如何专研精修天魔音,都不可能将自己的音攻造诣提升到心灵传感的层次,即使她突破到【天魔大**法】至高的第十八层。

    只因是否触及那层次完全取决于人的心灵境界,舍此之外无以强求,更无关功力强弱。就像某些不会武功的音乐大师,所奏乐曲竟可引人生出共鸣,感动的无以自拔。

    胡绮韵和陆令萱本身在天魔音上的造诣算不得十分高深,若非亲身体验,单是凭空想象如何能够编出这近乎匪夷所思的奇异感受?

    祝玉妍深感不妙,只因在声音一道上臻至心灵传感层次,更可一举将三位宗师高手陷入瓮里的高人绝对是深不可测,甚或在世上独一无二!

    想要从这等高人手里将娄昭君毫发无损的救出来,堪称天方夜谭,甚至就连追寻其踪迹都难如登天。

    果然,陆令萱缓了缓,继续道:“我二人清醒之后,发觉原本近在咫尺的宗主消失无踪,惊骇欲绝之余,连忙全力搜索,最终在登上山头后,方才遥遥窥见漳河水面的一艘小舟上卓立着一个峨冠博带的背影,宗主似乎就昏睡在舟中。

    然而无论我二人如何运功催发目力,仍旧无法将那人身形看得清晰,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犹如道门羽士的背影。

    之后我二人沿着漳水急追不舍,一连大半日始终无法拉近距离,直至入夜丢失小舟踪迹,方才无奈回返。”

    祝玉妍玉容阴沉,沉吟道:“意境清远,犹如春日初晴、闲云野鹤?……当今道门高人里,有那些人精通萧艺且修为通神?”

    胡绮韵皱眉道:“道门高士大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其中当属‘散人’宁道奇名声最大,无论萧艺还是功力均无可挑剔。

    但我并不认为宁道奇有此能耐,竟可将我三人一网打尽,还手下留情。”

    陆令萱附和道:“不错。论武功,若是一对一,我等即便不是宁道奇的对手,亦可勉强逃离,若是我等三人对宁道奇一人,自保之余未必不能击退他。

    凭此而论,宁道奇以出神入化的萧艺最多可以将我三人其中之一彻底迷**惑,似此同时性迷**惑我等三人,凭宁道奇的修为恐怕力有未逮!

    莫非此中还有我等未曾察觉的蹊跷,或是宁道奇近些年武功突飞猛进,已非昔日可比?”

    祝玉妍深吸口气,冷冷道:“明日一早,我等就发动大军沿岸搜查,当时岸边总有些百姓或渔民看见了舟中之人的真面目,可令其指认宁道奇的画像。

    听闻宁道奇从不杀人,若果真是确定是宁道奇所为,那师尊理该性命无忧,我等无论如何都要迫使宁道奇放人!”

    …………

    不知过了多久,娄昭君幽幽醒来,却并未像以往那般本能的凝神戒备,仍旧闭眼平躺的她只觉浑身懒洋洋的,却又说不出的舒畅惬意,安宁祥和。

    似乎她只是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哄”她入睡的唯美萧声尽管早已不再,但她仍觉耳边余音袅袅,脑际亦有宛如春日初晴的勃勃生机萦绕不去。

    自武功大成起,她绝大多数夜晚都是在香榻上盘坐调息度过,即使躺下入睡,也是浅尝辄止,甚至她早已记不起上一次睡得如此香甜是什么时候,只能大致肯定那是四十多年前师尊仍然健在的日子里,彼时年轻的她在师尊的羽翼下偶尔还可以偷懒一天半日……

    “哎……”

    惹人怜意的幽幽叹息响起,但在这寂静至难以形容的陌生环境里,不仅无人回应,就连回响也无。

    娄昭君终于睁开眼来,入目处是一片漆黑,该是深夜时分,但在她这等高手功聚双目之下,自是与白昼无异。

    尽管她并不能肯定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也隐隐猜到绝对不止一天半日!

    然而稍一环视,她催运魔功后在黑暗里泛起奇异光芒的秋水双瞳霎时涌现无穷震骇,静若止水的俏丽容颜亦满布不可置信之色。(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三人成虫

    祝玉妍凝立岸边,眺望着潺潺漳水,一时间心乱如麻。

    调动北齐朝廷之力反复查访后,她们已确认了掳走娄昭君之人,乃是一位峨冠博带,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的道门羽士,与名传南北的‘散人’宁道奇十分吻合。

    但祝玉妍实在不明白,宁道奇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以前阴癸派并非没与宁道奇直接或间接交锋过,尽管亦非常忌惮宁道奇的道法武功,却绝不信宁道奇仅凭一管洞箫便可将阴癸派三大元老一网打尽。

    祝玉妍隐隐感觉,这其中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却偏偏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不论如何,当前最要紧是发动全派之力找到宁道奇的行踪,否则其余一切无从谈起。

    “只可惜,有人未必如此作想……”

    祝玉妍转过身来,看向联袂而来的两道窈窕身影,暗觉不妙。

    陆令萱一如既往的沉静端庄,柔声道:“妍儿不必太过忧心,宁道奇从不杀人,宗主在他手里最多耳根不得清静,****听些弃恶从善云云的废话罢了。”

    胡绮韵亦颔首赞同,“宗主心志坚定,宁道奇见天长日久仍奈何不得宗主,终会放宗主回来。”

    祝玉妍柳眉蹙起,暗道:果然如此,若是师尊有性命之危,胡、陆二女或许还会出力救一救,尽尽人事,但如今既然大致确定师尊安然无恙,胡、陆二女的小算盘立时打得噼啪响,巴不得宁道奇多将师尊扣留一段时日,好让二女有足够时间收揽阴癸派及北齐朝廷的大权,彻底架空师尊。

    不由俏脸涌现寒霜,“二位师叔的意思,是就此放弃营救师尊?”

    “哎……”胡绮韵貌似为难的幽幽一叹,“妍儿不是不知,似宁道奇这等闲云野鹤,行踪难觅,纵然我派不顾一切的全部出动,大索天下,也未必能够见到宁道奇的一丝影子。”

    陆令萱一派好心地劝道:“一切以我派大业为重,宗主不在,我派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妍儿身为宗主继承人,就该暂时挑起重担,切莫让宗主失望才是……”

    胡绮韵附和道:“此言甚是。”

    祝玉妍绝不会天真到以为陆令萱和胡绮韵诚心支持她做代理宗主,反而隐约猜到,该是二女早就私下里争执过,却因始终互不相服,唯有达成了协议,拉她居中做缓冲,实则欺她年轻识浅、威望不足,欲要架空宗主一脉。

    最令她无奈的是,若是她想要借助阴癸派的力量营救师尊,就不得不参与派内争权夺势,否则仅凭她一人,又如何搜寻宁道奇及师尊的踪迹?

    念及于此,她唯有幽幽一叹,泫然欲泣道:“师尊不在,二位师叔就是妍儿最亲近的人,妍儿初次代理宗主,还望二位师叔不吝扶持!”

    此言一出,陆令萱还能平淡依旧,胡绮韵就脸色稍稍难看了,实未料到祝玉妍如此快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争取主动,与她们俩预想的完全不同。

    毕竟,以“宗主继承人”的身份只能行监察之责,与袖手旁观无异,而“代理宗主”则是居高临下的执掌全派,此间几有云泥之别……

    …………

    空旷的大殿内。

    娄昭君从深层入定中苏醒,低头看了眼手里捧着的宝光莹莹的玉玺,不由神色复杂。

    不错,这玉玺正是可镇定心神助修行者禅定的和氏璧!

    而今日,已是她醒来的第五日,尽管那日在被封住**道之前她只以眼角余光模糊瞥见掳她之人是老熟人宁道奇,但在见到和氏璧及自身的处境后,她已明白,掳她之人绝不是宁道奇。

    至少,宁道奇既不会将她困在此处,亦不会大方到将和氏璧留下助她修炼。

    没人能小觑和氏璧对修行者的作用,特别是似她这等魔门宗师。说到底,无论佛道魔儒,世间一切功法,到了高深层次均会通向“天人合一”的修炼,也即是炼心,而这正是魔门中人比之佛道儒的短板所在。

    借助和氏璧定静精修不过三四日,她已觉心境从未有过的澄澈,妄念尽去,精神慧力大涨,就连停滞已久的【天魔大*法】似乎亦有再进一步的征兆。

    隐隐然,她似乎猜到掳她之人是谁,也正为此而心思复杂难言……

    目光掠过大殿一角处堆积如山的物资,其中衣物、肉干、饮水无一缺漏,特别是大箱小箱的干果,柿饼、红枣、葵花子、花生、松子、栗子、核桃、莲子、葡萄干,可谓应有尽有!

    “这是怕我无聊,专门备下的零食么?”娄昭君苦笑不已,“看这存量,至少要困我三五月乃至半载!”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不是零食,而是某人是害怕她功行不到家,还做不到仅凭少量饮水及蔬果即可维持身体所需,因而特意留些干果给她补充不可或缺的“维生素”。

    她只知道,阴癸派要乱了,北齐要完了,只希望玉妍不负我的教诲,尽量保存我派元气……

    但被困于此,多想无益,她目下唯一好奇的是,“这是哪里?”

    世间能够困住她这层次高手的地方已然不多,此处恰是其中之一。

    似云石但又带有金精乌母那类钢质的不知名物料所建,硬逾坚钢,几乎不可能开凿破坏的地板和墙壁;

    壁顶造型高古,手工细致,所绘均是奇珍异兽的浮雕;

    高大宽厚,重逾千钧,似精铁却又比精铁坚硬数倍的铁门;

    还有无处不在、流转不休的某种神秘规律;

    凡此种种,均是她从所未见之物,她很难想象,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牢房”,无需多做防备,只消在大殿铁门的两个门环里插上一根儿臂粗的玄铁棍并固定死,便已让她束手无策。

    …………

    水雾朦胧,似此黄白大理石铺就的宽敞温泉浴池,即使在遍地权贵功勋的长安城,也算首屈一指。

    “宇文护的慷慨遗赠了个好地方啊,各种富贵奢靡的享受应有尽有,难怪宇文邕有信心凭此拉拢我!”

    石之轩浸在温泉里,暗自嘀咕不休,对鱼贯而入的六个美貌宫女(宇文邕所赐)吩咐道:“嗯……一个按头,两个揉胳膊,三个捏腿脚……记得用力!”

    煞费苦心的奔波数日,让他大感亏待了自己,特别是将娄昭君那艳**绝**人**寰的成熟美**妇千里迢迢地送去惊雁宫。

    每每肌肤**相**亲,都让他心襟动摇,免不了大饱“手福”,可惜她终究处于昏睡状态,若是他“一厢情愿”,不免味同嚼蜡,暴殄天物,唯有暂忍一时,不了了之。

    “阴癸派如今该是‘三分天下’,各自为政了吧?”

    石之轩不用对胡绮韵、陆令萱、闻采婷等女施展精神感应,亦可想象的到阴癸派此时的纷乱境况。

    如今已是九月中旬,最迟下个月初宇文邕就会登台点将,挥师出征,而祸乱阴癸派,将北齐高端力量的反抗降到最低,已是他在出征前所能做的最后一件要事。

    之所以不将陆令萱、胡绮韵一齐关在惊雁宫,除了他深知人类的尿性,坚信阴癸派“一人是龙,三人是虫”之外,还有就是陆令萱、胡绮韵身上早有他留下的暗手,对他的威胁大大降低,不值一提。

    原本他仅凭心灵传感层次的音攻其实并不能将三位资深宗师高手一网打尽,但正因陆令萱、胡绮韵身上早有他留下的暗手,对他无甚反抗能力,使他可将**成的心灵力量用在娄昭君身上,将其顺利拿下。

    “将来娄昭君一旦脱困,这点儿猫腻恐怕就藏不住了……不过,到时候我很可能已然恢复了【炼神还虚】的修为,也不在乎这些小计俩了!”

    石之轩眸光闪闪,显是想到某个重登【炼神还虚】的关键之处,旋又暗暗寻思,“这次冒充宁道奇,正是看准宁道奇从不杀人的惯例,就算玉妍到时找到宁道奇面前,最多吃些教训,性命无虞。

    正好,玉妍的【天魔大**法】在突破到第十七层之后就停滞许久了,在宁道奇手下锻炼锻炼,说不定就可达到十七层巅峰,为突破十八层夯实基础。

    否则,阴癸派和慈航静斋每二十年一次的交锋,玉妍在‘她’手下未免败得太惨……”

    更有甚者,一想到自己至今未曾放弃的第二元神计划,石之轩就愈发看重将【天魔大**法】修成圆满的祝玉妍,那定是除“她”之外,独一无二的魔道炉鼎,足以将一颗初成的魔种催熟不止一个境界!

    毕竟,【天魔大**法】乃是仅次于【道心种魔大**法】的魔道真髓,而以魔种克制一切魔功并可从其中汲取魔道真谛的特性,一旦“享用”了【天魔大**法】圆满层次的炉鼎,便可将最高层次天魔气的千变万化的特性纳为己有。

    如此至玄至灵的魔道元神与至精至妙的魔道元气完美融合,绝非一加一等于二而已!

    甚至石之轩隐隐怀疑,只能女子修炼的【天魔大**法】在创始之时,未必没有与魔种相辅相成的设想。

    恰在此时,石之轩忽的眉头一挑,扬声道:“贵客临门,不亦悦乎!”

    浴室门口人影一闪,现出一位英武俊朗的青年,彬彬有礼道:“冒昧打扰,尚祁裴太傅海涵。”温润如玉的模样令人生不出厌恶之意。

    顿了顿,他又不无解释意味地道:“在下长孙晟,添居隋公幕中书吏,此前一连数日,每每前来拜访太傅,替隋公邀约太傅过府一叙,均被告之太傅不在府中……”

    石之轩仔细打量着这个未来的魔相道宗主,见其果真浑身精气饱满而内敛,不可小觑,当即摆摆手道:“前些日子在下外出了一趟,有劳长孙兄屡次白跑,是在下之过也。”

    长孙晟忙不迭道:“不敢!”神情语气发乎真诚,竟毫无魔门中人的桀骜乖戾。

    石之轩感觉以后与他打交道的日子不会短,微笑道:“在下与长孙兄一见如故,若是长孙兄不弃,不妨进池共**浴。”

    长孙晟如今只在杨坚手下打杂,算是北周朝廷的编外人员,于情于理当然不会拒绝太傅兼上柱国这等官场顶级权贵的示好,于是不卑不亢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一边任由美貌宫女宽衣解带,一边貌似不经意道:“太傅如此高位,凡事自可遣下属去办,怎的还要太傅亲自奔波?”

    石之轩嘴角泛起意味莫名的微笑,“有些事,非同一般,陛下不方便明发圣旨,更不好大张旗鼓,广为人知,只好辛苦我们这些幸进小人了。”

    长孙晟面露惊色,恭谨道:“是在下冒昧了,太傅勿怪。”

    然而石之轩一直仔细留意他每一个细微动作,并未错过他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异芒,知他半信半疑并将此暗记在心,也不点破。(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本末之别

    帝总戎东伐。以越王宇文盛为右一军总管,晋国公裴矩为右二军总管,随国公普六茹坚为右三军总管,谯王宇文俭为左一军总管,杞国公宇文亮为左二军总管,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总管,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为前军。——《周书·武帝本纪》

    伴随着史官如刀之笔落下,宇文邕二次御驾东征终于正式开启,二十万大军各按方略,犹如逶迤无尽的兵马洪流,雄赳赳气昂昂迈过玉璧(稷山),开赴北齐晋州。

    一如历史大势,浩浩荡荡,无可阻挡!

    比之去岁麾下打酱油的数千新兵蛋子,石之轩今次所辖的万余兵马实乃大周一等一的精锐,即使在宇文邕亲率的六万主力之中,亦是数一数二的。

    同样,鉴于去岁伐齐之战中诸多积年老将的不作为,宇文邕再一次提升了斗志昂扬的年轻将领在一线大军高层所占的比例,而把老将打发去镇守二线关隘,比如名将韦孝宽便窝在玉璧城(稷山县)郁郁不得志。

    不过,似石之轩、杨坚等有心人也暗自注意到,宇文邕在有意无意的将兵权转移到宇文氏血亲手里——至少右三军、左三军、前两军这八支主力精锐里,就有五支归属于宇文氏王公统帅。

    显然宇文邕一如既往的心思缜密,手段大气而不失谨慎,既重用杨坚等居心叵测却才能出众的异姓汉臣,又时刻不忘保持宇文氏的兵权优势,以帝王制衡之术将局势牢牢掌控。

    尽管在这人心不古而反叛犹如家常便饭的时代,任人唯亲无可厚非,宇文盛、宇文俭、宇文亮、宇文宪、宇文纯等人亦皆属一时俊杰,无论武功、兵法,均无可挑剔,本也足以担当大任,但在有意促使汉人加速兴起、彻底打破胡人掣肘的石之轩和杨坚眼里,他们也是胡人最主要的中坚力量,是汉人掌权甚或建立汉人帝国最大的阻碍。

    特别是,他们还掌握着足以改变整个北方局势的庞大兵权!

    这一刻,石之轩和杨坚的心思出奇的相似,那就是此次吞并齐国之后,一定要设法尽快剪除这些眼中钉,肉中刺。

    十月,宇文邕御驾终至晋州,遣齐王宇文宪率精骑二万守雀鼠谷(今山西介休西南),陈王宇文纯步骑二万守千里径(今山西霍州东)。——在晋州北边堵住齐军南下的道路,以阻止从晋阳赶来的齐军救援平阳;

    遣柱国、赵王招步骑一万自华谷(今山西稷山西北)攻齐汾州诸城——保证周军从汾水到晋州的道路安全;

    遣于翼自陕入九曲,攻拔造涧等诸城,径到洛阳——驻精兵在洛阳城外,牵制住独孤永业的三万精锐,避免其北上偷袭攻打晋州的大周诸军;

    遣郑国公达奚震步骑一万守统军川(今山西石楼县西)——堵在在晋州东北部,阻止齐军南下;

    遣大将军韩明步骑五千守齐子岭(今山西垣曲县东)——以便抵挡齐军来自洛阳的进攻;

    遣乌氏公尹升步骑五千守鼓钟镇(今山西垣曲县北)、凉城公辛韶步骑五千守蒲津关(今陕西大荔县东)。

    皇帝兼主帅宇文邕统率左右六军精锐部队,王谊为监军,攻晋州(平阳)城。

    ……

    纵观全局,宇文邕是把晋州(平阳城)外围布军形出了一个包围圈,掐住通往平阳城的各个要道关隘,无论齐军是从晋阳南下,还是从河南洛阳方面过来,都有周军的阻挡,无法及时增援平阳城。

    而在外围布置周密至无以复加之后,宇文邕率六军亲自督战围攻平阳城,残酷而紧促的攻城战一发而不可收拾,攻守双方的伤亡与日俱增。

    只不过,相较于城外六万大周步骑精锐因皇帝的御驾督战而士气炽烈,城内万余北齐守备军本就士气不高,再见到宇文邕的明黄车驾每日从早到晚一直在城外最醒目之处巡行,守军无论将领还是小卒,均感到这大周皇帝对平阳城势在必得的决心,随着伤亡越大,北齐守军上上下下便越是惶恐……

    事实也确是如此,宇文邕计划先把晋州(今山西临汾)打下来,然后留守少部分精兵驻守平阳城,吸引高纬前来反扑,以此反客为主的策略在平阳城下消耗高纬从晋阳带来的北齐主力,之后再与疲惫不堪的高纬主力决战,然后趁胜打下晋阳(今山西太原),最后一举拿下邺城(今河北邯郸),完成灭齐,统一北方!

    石之轩将这一切由始至终看在眼中,亦愈发感到宇文邕在战略、战术上质的提升,最起码如今的初战里,这招对敌军群体施加心理压力的攻心战术便很是高明,颇有几分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

    或许去岁宇文邕伐齐其实也计划周密,绝对算不上草率,但仍是一腔雄心壮志居多,在战略战术上不免眼高手低,平平无奇,然而今次则大为不同,无论出其不意的战略计划,还是堂堂正正的攻心战术,均已达当世顶尖将帅的水准。

    今时今日的宇文邕,一举一动确已透着无可挑剔的雄才大略,唯一缺少的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胜,奠定其雄主之名。

    “可惜,宇文氏皇族已是广大汉人势力恢复荣光的最后一道障碍,宇文邕又将佛道得罪得太深,唯一亲近的儒教却尽是些没节**操的门阀士族,根本不足以依靠。

    一旦宇文氏有才干的几个王公亲贵不在了,宇文氏的神坛必将轰然倒塌,从此再无翻身之余地……”

    战事如火如荼,石之轩骑在马上,深处万军丛中,却以比任何旁观者更为超然的视角将局势看得透彻无比,晶莹的眸子闪烁着耐人寻味的神采,“一切的一切,绝非偶然,而是必然,其隐患,在北周立国之初就已埋下!

    原本,自西晋汉人内乱引得五胡乱华以来,各胡族在中原开国建制,均以其本族子弟为兵,充作保卫政权的核心武力,藉此牢牢压制汉人,对汉人百姓与其说是严苛治理,不如说是纯粹充作为胡人兵马提供钱粮的底层农奴。

    纵然偶有个别汉人因才能出众而得到胡人政权的重用,亦会被赐予胡姓,强行胡化,绝不会给予其统领汉人重新崛起的机会。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北魏末年,高欢、宇文泰两分北地,各立东魏、西魏,相互之间连年攻伐,一直充当兵源主力的鲜卑胡族自然是损失惨重,人口锐减,再不能提供足够的高质量兵卒。

    处于关陇地区的西魏因鲜卑族人口本就少于东魏,率先支撑不住。宇文泰因此不得不开始从汉人中招募兵卒,并接纳关陇地区的汉人地主豪强。

    汉人由此开始大量进入胡人政权的各个阶层,并随着东魏、西魏乃至北齐、北周之间数十年如一日的频繁攻伐,汉人兵将在北周军队里所占的比重日益增大,至如今已然是绝对的主力。

    除非北周宇文氏敢于不顾江山社稷之安危,尽量消弭战争,削减兵力,否则汉人大兴之势已无法遏制,最终仍会取宇文氏而代之……

    究其根本,汉族不但人数上占优势,且在经济和文化的水平上也有明显的优越性,纵然会因内乱而被外来胡人压制一时,却不可能会被压制一世。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汉人可把任何入侵的外族同化,而一旦胡人政权腐朽或爆发长久内乱,再不能一心一意的有效压制汉人,那么汉人必然重新翻身做主,反过来压制并彻底吞纳胡人。

    纵观历史,从无任何势力或政权能够长盛不衰。每当汉人政权腐朽或内乱,国立衰微,则北方胡族大肆入侵,压制汉人。同样,入主中原的胡族腐朽或内乱,则汉人有志之士又会乘势而起,恢复汉统,将来到中原的胡人吞得渣都不剩。

    如此往复循环,中土的历史恰是汉人与胡人的民**族**融**合史,而汉人或许一时沉寂,却永能屹立不倒的根源,则是其举世无双的人口基数和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

    厮杀震天的平阳城下,上至皇帝宇文邕,下至周军小卒,无不渴望着建立不世功业,却没有人知道,石之轩正在以超然物我的姿态审视着这场关乎无数人命运的战争。

    更没有人知道,时隔多年,勘破甚或掌握人道大势的独特感觉再次浮现在石之轩心头,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杳杳冥冥间,石之轩的心神无限腾升,感触到苍茫天地充盈着无穷无尽的流光溢彩,时时刻刻都在幻生幻灭,变化万千,然而其周流运转又隐隐然自有其永恒不变。

    恍惚间,中土无数大大小小的黑、白、红、黄、青五色之气汇成两青一黄三头无角蛟龙各据一方,堂皇浩大而缥缈朦胧。

    黄蛟横亘西部,正赤红着一双龙目透出无穷贪婪之意,对着东北的青蛟张牙舞爪,极尽挑衅,然而黄蛟看似威武蓬勃的身躯亦给丝丝缕缕的灰黑之气侵染腐蚀,分明祸起萧墙……

    青蛟巡行东部,行动迟缓,身躯涣散,神采黯淡,似有分崩离析之兆……

    石之轩心神一震,隐隐有所明悟,“北周属土,北齐属木,三分天下则气运不足以为真龙,止于蛟龙耳!”

    天地间一气流行,皆因形相不同,致生千变万用,然若源溯其流,盖归一也。

    人道气运固然缥缈朦胧,然而终究源于万民之精气神的汇聚升腾,亦是天地元气所演化的一种独一无二的奇异气象,且因根植于人道大势而隐隐然亦有迹可寻。

    呈现在道德高士的“法眼”之中,则万民之气恰似各种各样的流光溢彩,流淌汇集在大地上的村镇城池之间,最终聚小溪成江河,滋生蛟龙。

    此气运之龙不仅象征着国势强弱,更映射着万民意愿所向,预兆着人间大势的兴衰变迁,五德循环。

    心念电转之余,石之轩将心神转向南方,但“见”一头郁郁苍苍的青蛟巍峨盘踞,体型并不比北齐的青蛟大,但却鳞甲毕现,沉稳绵延,显然南陈国势稳定。

    只可惜南陈青蛟的龙目却半开半阖,隐现萎靡死寂之意,似乎是国主“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之兆!

    石之轩收敛心神,万千气象霎时隐没,忍不禁眸中闪过沉吟之色——南陈国主陈顼乃是当世宗师级的顶尖高手,如今不过五十出头,正值盛年,怎会病入膏肓?

    要么,是陈顼旧伤复发,真元衰竭;要么,就是陈顼中了什么暗算,例如被刺杀重伤或是中毒不治……思及同样盛年早逝的陈霸先,十有**八**九便是后者。

    南朝汉人的内耗真是没的说,只要是稍微强势一些的雄主,基本上都活不长,难怪自晋室南迁以来的两三百年里,北伐屡屡无疾而终,一直是镜花水月。

    归根究底,也是南朝汉人依然未曾摆脱魏晋遗毒的桎楛,腐朽奢靡,弄虚诡谋有余而务实进取不足,不像北朝汉人注入了胡人尚武务实的新血,斗志昂扬,野心勃勃。

    默默感察自身,石之轩只觉精气神愈发混润圆满,清明通灵,显是刚刚心神上合人道气运而受益匪浅,离着灵神清空,包涵万有的还虚境界更近了一层。

    尽管在望气之术上同样大有所悟,但他却并不如何着意,更不会因此而沾沾自喜,沉迷其中。

    望气之术,古已有之,相传可窥天地人三才之变。

    然而实际上,寻常奇门之士望气,所见不过雾里看花,或可偶然窥得人道气运的一鳞半爪,也犹如断章取义,不足为凭,止于术法层次,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或许已是匪夷所思,但在道行高士眼里其实不值一哂。

    真正的修行高士,从不以奇门异术称雄,而是专注于参透天地和生命的奥秘,一旦臻至【天人合一】的无上道境,自有不可思议的神通一一具足,即使不通望气之术,人道气运的任何细微变化在其慧眼之前亦无所遁形。

    道为术之本,术为道之末!

    石之轩再次成道还虚在即,又怎会舍本逐末?(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官场艺术

    汾源天池湖群如群星拱月,高山环绕,树木掩映,湖水清澈,原本一派大自然宁静风姿,然而此时一大早就人嘶马吠,蹄声如雷,狼奔豕突,兔蹿鹿奔。

    时不时的一声弓弦崩响,仿似霹雳破空,令一众鸟兽愈发悚然嘶鸣。

    北齐右丞相高阿那肱本也精于骑射,不知为何此时却并未参与围猎,仅是远远眺望着射猎正酣的皇帝高纬和淑妃冯小怜等人。

    尽管对高纬、冯小怜的三脚猫弓马射术打心眼里很是不以为然,但他仍一脸微笑的不住颔首表示赞赏,对左右大臣煞有介事地道:“陛下于骑射之术精奇于斯,实乃亘古未有之英武雄主,我大齐何其幸也!”

    众大臣唯唯诺诺,貌似赞同,然而心里未必不是与高阿那肱一般想法。

    忽地,一骑疾驰而至,骑卒仓皇下马,向高阿那肱递上军报,急切道:“周师犯我晋州,直逼平阳城,请速发援兵!”

    众大臣面面相觑片刻,有两三个上前一步,向高阿那肱道:“兵凶战危,须得奏请陛下早做决断!”

    高阿那肱大致扫视一遍军报,又瞥了眼原野上射猎中你追我赶、欢笑不断的高纬和冯小怜,暗自沉吟:若我此刻前去打扰陛下,扫了二人兴致,不仅无甚好处,还多半会被陛下一马鞭抽在脸上,更会惹得冯淑妃记恨,何苦来哉?

    谄臣之所以是谄臣,且能舔居高位,正因其深谙官场艺术,明白什么时候能去麻烦上司,什么时候不能,并依此奉行不悖!

    高阿那肱当即轻轻一笑,不以为意道:“我大齐与伪周连年交兵,边境有小小的军事变动,乃是很平常的事,何必急着奏报陛下?”

    顿了顿,思及紧急军报向来是一道接一道,他又随意道:“再有军报送来,一律送去本相的签押房暂存,留待陛下围猎结束后批示……”

    …………

    傍晚时分,第四个信使到来,却一改之前三封军报空言求救的内容,而是通告不利军情:平阳城已被周军重重围困,境况不明……

    高阿那肱故作随意的笑容终于消失,额头隐现冷汗,犹豫再三,还是咬牙向高纬奏报军情。

    高纬和冯小怜的围猎游戏玩儿一次又一次,依然兴致勃勃,听到平阳陷落的消息后,高纬的心思仍未从围猎中抽出,因而反应平淡。

    高阿那肱见此大大松了口气。

    冯小怜趁机建议道:“再玩儿一次!”

    高纬乐道:“正合朕意!”

    高阿那肱:“……”

    …………

    平阳城外,残酷的攻城战随着夕阳最后一缕红霞的淡去而结束。

    石之轩一边骑马巡视着本部兵马井然有序地后撤回营,一边集运精神在袖筒里的粉色肚**兜上,隔着三四百里之遥,默默感应着肚**兜主人的心神。

    好一会儿,石之轩收功归元,微微摇头。

    这次他并没有再对冯小怜施加精神暗示,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冯小怜和高纬的表现正合他心意。

    “雄主自有其功成名就的道理,昏君亦有其亡国之因……”

    …………

    十月下旬的北方清晨,寒意愈发重了。

    冷冰冰、脆生生的铁叶撞击声连绵而轻快,史万岁掀开军帐,闪身而入,却见一身金甲的师尊已在神采奕奕地伏案疾书,笔走龙蛇,好一派儒将气度。

    “将军,昨夜又抓了七个城内派遣求援的信使。”

    一边回禀任务,史万岁一边将手里缴获的七封齐国海昌王、晋州道行台尚书仆射,也即平阳城主尉相贵的求援奏报放在石之轩左手边的案头。

    “此番还有个高手混杂其间,由其余六人全力掩护,若非我亲自率领精骑围追堵截,差点儿就让他悄然逃脱了……”

    石之轩明白,能够让史万岁称赞的高手,至少也有接近甚至堪比江湖一流的水准。当即问道:“这高手多大年纪?”

    “不足三十!”

    石之轩沉吟道:“加上这一批,就是第十三批了,围城猛攻了十三天,终于出来了个高手……嗯,也是时候出来高手了!”

    史万岁不明就里,疑惑道:“师尊何出此言?”

    石之轩下笔不停,提醒道:“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在三十岁前跻身第一流高手之列?”

    史万岁一脸恍然,不错,平阳城在大周六万步骑精锐的层层围困下,就算真正的一流高手也未必能够突围而出,派遣求援信使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并非真的指望信使搬来援兵,更何况平阳城一旦被围,周遭城池的齐军自会向朝廷传出消息。

    因而此前的十二天里平阳城所派信使不过是些精锐斥候,其中或有好手,却绝对算不上高手,但昨夜竟冷不丁派出了第一流的高手,而且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年青俊杰!

    须知,当世无论学文的经史子集还是习武的武功心法,均是弥足珍贵,非寻常贫寒子弟能够轻易获得,因而年轻高手绝大多数出自大势力(家族、门阀、帮会、门派)的蓄意培养,往往寄托着所属势力的未来。

    “师尊是说,城里的大家族、刺史、主将亦或副将因不堪我军围城猛攻,又久久不见援军到来,有人斗志已尽,却又不愿坐以待毙,使得诸人正在或主动或被动开始安排后路?”

    主动者,自是踌躇着开城投降;被动者,知晓别人即将开城投降而自己因某些原因不能投降,唯有着手安排亲近的杰出人才寻机突围,以图将来,比如昨晚被抓的这年轻俊杰。

    石之轩微微一笑,放下笔墨,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这位年青俊杰该是姓尉。

    只因一旦平阳城破,其余刺史、副将、士族豪强等文武均可投效我大周,继续享受高官厚禄,唯有平阳城主、海昌王尉相贵既失城池属地,即便投降也不可能在我大周继续获封王爵。

    且因一连十三日糜战使我军损失甚重,尉相贵一旦落入我军之手,虽不至于丧命,也会被打为罪囚,城内尉家势力跟着被连根拔起。

    尉相贵但凡有些小聪明,就不得不为家族的延续早做打算,最好莫过于创造机会让家里的年青俊杰突围而去,恐怕万岁你昨晚所抓的还是第一波,只有一个年轻高手,试探的意味居多,今晚可能才是尉相贵的子侄等重要人物的突围时间。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史万岁大感赞同,又问道:“不知城内哪个文臣、武将亦或大家族准备投降,逼得尉相贵投鼠忌器不说,还做了最坏打算,莫不是刺史崔景嵩?

    文臣多是墙头草,最靠不住,更何况久闻崔景嵩此人向来尸位素餐……”

    石之轩摇头失笑,“当然是手握兵权的武将,而且十之八**九就是位高权重的副将侯子钦,否则若是文官刺史崔景嵩,此刻其六阳魁首早就给尉相贵悬在城头了!”

    顿了顿,将刚刚写好、墨迹已干的布帛卷起塞入一根竹筒,递给史万岁,“听闻本将伯父让之公在清河为官时,曾与包括崔景嵩在内的诸多崔氏俊杰颇有交情,此乃本将以裴氏晚辈的名义写给崔刺史的问候书信。”

    说着又将一卷空白布帛塞入另一根竹筒递给史万岁,“此乃本将给城内副将侯子钦的劝降书信。

    万岁你将这两封信笺送去给王监军过目后,就将此前所俘的近百信使聚在一处。记住,要当着所有俘虏的面将信交给那尉家俊杰,然后将他们尽数遣送回城……”

    此次御驾亲征,宇文邕一改上次的大包大揽,仅仅负责主导大局,而具体事务则交由六军主将与监军王谊斟酌进行,向城内送劝降信自然需要监军王谊过目,否则就是私通敌军,尽管一封信全是些士族间拉关系的寒暄话,无甚营养,另一封更是空无一字。

    石之轩微微一笑,“不管这信是否到得了崔景嵩、侯子钦手里,都会起到应有的功效!”

    史万岁咧嘴一笑,由衷钦佩道:“尉相贵、侯子钦、崔景嵩三人本就相互猜猜忌,再有这书信火上浇油,他们岂不更加疑神疑鬼?

    侯子钦、崔景嵩若不想人头落地,就只能尽快开城纳降。

    师尊果是运筹帷幄,举手之劳便可摘得破城首功!”

    石之轩拍拍史万岁的肩膀,适时地耳提面命道:“仅仅勇猛善战,不过一马前卒,纵使伤痕累累,亦未必能有多少功勋。

    唯有深谙官场游戏规则,并善于利用这些规则在官场里如鱼得水,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出将入相,无不如意!

    就像为师此次所做所为,看似颇有投机取巧之嫌。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崔景嵩、侯子钦若是开城投降,其实是因为顶不住六万大军的围城猛攻,兼且久久不见援军到来,对齐国朝廷失望已极,为保富贵及家族方才决心改换门庭。

    但当崔、侯二人拿着为师的书信出城归降时,就连皇帝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为师的劝降之功。

    原本我等六军精锐一齐攻城,六位主将的破城之功并无上下之分。然而为师只是多送了两封信,在破城的功劳上就大大高出其余五位主将一筹,还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此间微妙,犹如画龙点睛——实打实的战功固然要有,否则如此揽功就会惹起众怒,但加点儿官场手段让这战功更为出彩,既无可厚非又恰到好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旅进旅退

    自周军攻破平阳城至今已有五日,坐落于城北的原大齐晋州道行台衙门也已改为大周晋州刺史衙门。

    当然,现下占据府衙的还不是未曾确定的大周晋州刺史,而是包括皇帝宇文邕在内的数十名大周东征军高级将领。

    监军王谊列前禀告:“……连日来,我军已将所有失去战力的重伤员先一步运回潼关大营,剩余的近六万精锐亦休整完毕,随时可以拔营行军。

    按飞鹰传信的时间算,齐王明日即可撤回平阳城,伪齐皇帝高纬所率的十万大军衔尾追击,预计后日亦可到达平阳。

    我军进退与否,还请陛下早作定夺!”

    烛光闪烁,昏暗的光晕投在宇文邕脸上,却似映照出罕有的迟疑不决。

    因此前一战积功升为骠骑将军的宇文忻迫不及待道:“陛下何须多虑?以陛下的圣明威武,乘敌人的荒唐放纵,何必担心不能攻克他们?

    如果伪齐出现一个好的君主,君臣同心协力,那么就是我大周有商汤、周武王的声势,也不易讨平对方,但现在伪齐的君主昏庸、臣僚愚蠢,军队没有斗志,虽有百万之众,实际上是送给陛下的。

    陛下何愁不能一战而掳伪齐皇帝高纬于驾前?”

    军正(军法官)王紘上前附和:“齐国纲纪败坏,至此已经有两代。上天庇护嘉奖我们大周,经过一战而扼住对方的咽喉。

    正所谓攻取欺凌动乱、败亡之国,正在今天。放过虚弱的伪齐而自己退走,臣实在不能理解……”

    宇文邕面色沉吟,久久不语。

    他当然知道此二人所言属实,比之去岁伐齐在洛阳独孤永业的精锐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今次取道晋州,一路势如破竹,除了攻打晋州治所平阳城凭借坚城多坚守了几天,其余的晋州城池在大周各路偏师面前全无抵抗之力,甚至齐王宇文宪都率领先锋军打到了晋阳(太原)周边。

    尽管此次东征伐齐之前已规划好反客为主之策,也即打下平阳城后就留下少部精锐依仗平阳坚城来消耗北齐的主力,待得北齐大军疲惫,周军再杀回来与之决战,争取一战而胜……但面对此次周军首战得胜的大好开端及齐军愈发**的有利现状,宇文邕亦不免生出直接与高纬的十万大军决战的心思。

    若能战而胜之,岂非可以气势如虹的一举攻下整个北齐?何必还要先后撤再前进决战的来回折腾?

    石之轩身为周军中唯二的上柱国大将军,在宇文宪不在的情况下,向来占据左列首位。此时他打量了一番宇文邕变幻不定的神情,借着举杯饮茶掩饰,向身旁的老熟人杨坚传音道:

    “隋公以为,如今我军当进还是当退?”

    杨坚似乎丝毫不为此前的首战大胜所影响,眼神一如既往的沉稳坚凝,闻言不由稍一沉吟:他莫不是在考验我的眼光及才能是否足以驾驭汉兴之势,登临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当即杨坚同样举杯掩饰,传音回复道:“宇文忻勇则勇矣,兵法尚可,目光却短了些;王紘为人方正,掌军法绰绰有余,谋军略则颇有不足!”

    石之轩嘴角勾起一抹儿诡异微笑,又传音道:“那你可得有个准备!”

    杨坚不明所以,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石之轩的视线落回一脸激动和期盼的宇文忻、王紘身上,颇觉与杨坚英雄所见略同——宇文忻、王紘均属上乘人才,但仅止于在合适的领域发挥作用,前者勇猛善战,可为先锋将而不可为帅,后者公正严明,可为执法佐官,亦不可为帅。

    只因二人只做到了谋周、齐两国之战这一域,而未曾做到谋天下之全局。

    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不管怎么说,周、齐合计二三十万大军的大战规模,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盛大战争,其胜负足以影响整个天下的局势,亦会引得天下各国密切关注,看看是否有分一杯羹的可能。

    因而北周战略指导者绝不能仅仅着眼于一城一地、一战一仗的胜负得失,须得放眼天下,全盘考虑。

    毕竟,中土及周遭并非仅有周、齐两国,反而是群狼环伺,北周此次东征若想成功吞并北齐,则王见王的决战只能完胜而不能惨胜,否则不仅有功败垂成之虞,还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比如同样热衷伐齐的南陈,以及一直对周、齐中原繁华之地虎视眈眈的突厥、高句丽。

    如今高纬率北齐十万大军疾扑而来,气势正盛,其中近半还是晋阳要塞的百战精锐,若是宇文邕就此急匆匆的与之硬碰决战,一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那么完胜是不要想了……

    宇文邕反复斟酌后,显然也想明白这点,强行摒弃了直接决战的诱**惑,沉声道:“二位爱卿所言有理,但此前战略已定,仓猝更易,不免出现错乱。”

    宇文忻、王紘对视一眼,还欲再劝,却给宇文邕挥手止住。二人又将目光转向石之轩、杨坚等说得上话的大将身上,似乎希望诸人有所谏言,但却无人响应,二人唯有无奈退下。

    宇文邕环视堂内,“朕欲继续执行既定之策,诸卿谁愿为晋州刺史,坚守平阳城,抵抗伪齐十万大军?”

    话虽询问,视线却定定凝滞在杨坚身上,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杨坚面无表情,却忍不禁不由瞳孔微缩,手足发凉,终于明白石之轩刚刚所言“有个准备”的意思,原来是算准了宇文邕会借机让他留下来驻守平阳城!

    一旦应下如此重任,他将以麾下万余精锐面对北齐十万大军的轮番猛攻,可谓以孤军敌一国,唯有施尽浑身解数一途。

    即使他倾尽一切侥幸守住了平阳城,杨家积年培养的家将及心腹部属也必会损失惨重,宇文邕再明里暗里刻意打压,杨氏一族难免自此一蹶不振,逐渐消亡。

    如若不然,他就只能将杨家中坚力量遣回长安而选择将自己及少量部将战死在平阳城,之后杨氏一族尽管也逃脱不了宇文邕一定程度的打压,却可保富贵长存。

    石之轩嘴角微笑依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暗暗感慨:“宇文邕这一招,不可谓不阴毒。杨坚要么毁损家族而暂存自身,要么牺牲自身而长存家族,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众人瞩目之下,就在杨坚还在心头天人交战之时,隔着两个位子的一个英武中年眼中精芒爆闪,蓦然起身向着宇文邕拱手肃声道:“微臣愿为陛下死守平阳城,定拒伪齐十万大军与城下!”

    语气坚毅,气势蓬勃。

    众将见此各自眼神闪烁,或惊讶,或了然。

    “陈留郡公精忠报国,朕心甚慰。”宇文邕瞳孔深处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失望,并未立即同意。

    杨坚则扭头意味深长地看来那人一眼,那人同样偏过头来,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与杨坚对视,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决绝之色,但目光中却有若隐若现的阴狠意味。

    石之轩的视线在那人与杨坚之间来回转动,眸中噙着丝丝笑意:兄弟阋墙?啧啧,杨坚不愧是大气运在身贵不可言之人,这种窘迫境况下竟还有如此“别具一格”的替死鬼?

    那人面相与杨坚有四五分相似,正是杨坚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杨整。此前杨整的表现一直不温不火,算得上权贵子弟里的优秀人才,却又并不像杨坚那般极为拔尖,但刚刚杨整起身时突然爆发的那股气势,却又显出其超出江湖一流,堪比顶尖高手的强横功力。

    他及时请战,看似是不惜自身替杨坚出头,顶下宇文邕的一波杀招,但实际上,不少有心人都知道,杨坚、杨整兄弟年轻时颇有些龌龊,向来不和,只是近些年随着杨整人到中年,愈趋成熟,性情收敛不少,再不在人前与兄长互掐罢了。

    不过现下看来,杨整仍旧不甘心认输,只是学会了韬光养晦而已,此次窥准时机替杨坚顶缸,看似九死一生,实则大风险必有大机遇,一旦成功守住平阳城,无论官职还是爵位必然高升,一跃而与杨坚比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届时,凭着杨整同样是杨家嫡子的身份,在宇文邕的支持下,足以再次与杨坚展开杨氏家主之争,且有很大机会将很受宇文邕猜忌的杨坚挤下家主之位。

    反之,杨坚顾虑到兄弟此次主动为自己顶缸,不仅不能落井下石,还得想方设法全力助兄弟在之后的平阳城残酷攻防战里保住性命。

    如若不然,杨坚在众人眼里未免落个以怨报德、刻薄寡恩的形象,于他今后所谋之事大大不利。毕竟,他若是连愿意替他而死的嫡亲兄弟都容不下,还能容下何人?

    而这点,恰又堕入杨整的瓮里!

    “以此观之,杨整坚忍果决,雄心勃勃,倒也是一号人物!”(未完待续。)

第四五一章 不虚此行

    一时间,石之轩对一直被自己当做路人甲的杨整生出些许好奇,而且他还隐约记得史书所载,杨坚、杨整兄弟的莫名矛盾,一直延续到下一代还没消解,以致杨整的儿子杨智积一生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生怕某一天被杨坚、杨广赐死,就连杨智积临老时病重也不敢请医治疗,硬生生给拖死了……

    沉吟片刻,宇文邕道:“陈留郡公其志可嘉,但之后平阳城之战事关重大,须得老成持重之大将才足以胜任!”

    说着视线在堂内环视一周,最终停在一名须发虬髯、威势凛凛的老将身上,但见其五十岁上下,脸色沧桑沉凝,眼神刚强果决,正是前些天攻破平阳城后叙功新晋的柱国大将军梁士彦。

    宇文邕之所以看中他,只因他除了是一名精通兵法韬略的战阵老将外,还是一名老牌儿宗师级高手。

    毕竟,孤军固守平阳城抵挡北齐举国之力,其主将的先决条件就是自身武功高强,否则根本就难以在北齐军高手的集中登城的斩首战术下存活下来,更遑论指挥城防?

    刚刚杨整正是深明此点,才会毫不犹豫地展露强横气势,以此证明他有资格角逐平阳城守主将!

    面对皇帝的目光垂询,梁士彦目光闪动一下,神色如常地起身出列,沉声道:“臣梁士彦愿为晋州刺史,固守平阳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宇文邕龙颜大悦,起身下来,一手牵住梁士彦,一手牵住杨整,扬声宣布:“今进梁老将军为使持节、晋绛二州诸军事、晋州刺史;陈留郡公进车骑大将军,为老将军之副。合两部一万精兵,驻守平阳城。”

    说着将梁士彦和杨整的手叠在一起,用力拍着,“望二位爱卿同心同德,力保平阳不失!”

    不管各自心里如何作想,这一刻,梁士彦和杨整均是一脸激动,目光炽烈,似乎大受鼓舞,齐声应道:“臣等遵旨,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宇文邕微微颔首,转头又向侯立一旁的太监何泉道:“传朕旨意,明日各军依次拔营后撤,着齐王宇文宪率所部殿后!”

    石之轩眸光一闪,暗暗感慨:高明的皇帝都是孜孜不倦的圣斗士,要像宇文邕这样不遗余力地打击潜在威胁,先是杨坚,接着又是宇文宪。

    自古以来,殿后就是危险之极的苦差事,一不小心就陷入敌军的猛烈追击围困之中了。更别提五万精兵外加数万辅兵、民夫的撤退,又岂是短时间里可以完成?说不得须得两三日拖沓,而后日北齐十万大军即至,其间时间差,就得靠宇文宪率部硬顶了。

    …………

    夜深人静。

    随夫出征的独孤伽罗娇躯疾掠,悄然来到军营僻静一隅,看着面前阴影处那英武挺拔的身形,皱了皱眉头。

    虽然从许久以前开始,她就很是讨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但多少还是念着儿时的情谊,不愿恶语相向,仅是冷淡道:“约我来此,有何要事?”

    杨整徐徐转过身来,目光定定投注在独孤伽罗身上,隐现痴迷之色,“伽罗,等我这次在平阳城建立不世功勋,名扬天下,就抢回杨坚从我手里夺走的一切,最重要的还是伽罗你!”

    独孤伽罗美眸闪过厌恶之色,愈发冰冷道:“伽罗是你叫的?我是你嫂子!”

    “嫂子?呵呵……”杨整打量着独孤伽罗充满成熟韵味的丰*腴身形,脸上流露出一丝诡异表情。

    旋又忿忿不平道:“当年可是我先认识你的,要不是大哥早早就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及家主之位,怎会使得独孤将军对他青眼有加,更将你嫁给他?”

    独孤伽罗强抑怒火,漠然道:“不管怎么说,此次是你替你大哥解了围,你大哥与杨家上下绝不会坐视你陷在平阳城。

    你大哥现在正与召集部属和家将,准备挑选一批好手在你手下听用,勿要保你成功守住平阳城。”

    杨整毫无意外之色,眼神流转,最终死死凝视着在独孤伽罗的眼睛,“那你呢?你是否也想让我守住平阳,功成归来?”

    独孤伽罗冷哼一声,不告而别。

    只留下杨整留在阴影里,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作一声苦涩莫名的慨然长叹。

    独孤伽罗悄然绕过几个值夜岗哨,掠向丈夫的军帐,倏地前方光影一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戛然止住身形,凝眉不已。

    石之轩一脸感慨之色,眯眼盯着独孤伽罗的俏脸,打趣道:“啧啧啧……古语有云,好吃不过枣子,好玩不过嫂子。

    看来你小叔子深谙此道,也是个妙人啊!”

    独孤伽罗勃然而怒,探手就要抽出腰间软鞭出招,然而念及对方深不可测的武功,唯有强忍下来,咬着嘴唇恨恨地盯着石之轩。

    若是眼神能杀人,早将石之轩千刀万剐了。

    石之轩欣赏着美人薄怒的别有一番风味儿,心下了然:难怪杨坚、杨整兄弟的“仇怨”这么深,这可是仅次于杀父之仇的夺妻之恨呐!

    特别是男人的贱属性发作,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那绝对是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否则以杨整如今的武功及陈留郡公的权位,足以让多少美人投怀送抱,又何必对独孤伽罗念念不忘?

    当然,石之轩也知道,独孤伽罗可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弱女子,绝不会任由杨整一次又一次的“骚***扰”而有苦说不出,反而她出身独孤阀,武力、势力、智计无一或缺。杨整如此逼她太紧,若是不小心防备“最毒妇人心”,下场多半不太妙。

    就在石之轩准备拿这丑闻要挟这美**妇,好占点儿便宜之时,忽然眉头一挑,暗骂一声晦气。微笑道:“难得出来遛遛,恰逢一场叔嫂不**伦**之恋,深感大开眼界,不虚此行……告辞!”

    话落身影一闪,遁去无踪。

    独孤伽罗一愣之后,一边继续疾掠潜返军帐,一边暗暗疑惑他怎会如此轻易退走,忽见侧面营帐转角处绕出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心下了然之余,亦对石之轩感知之灵吃惊不已——竟可隔着密集的营帐,先她数十息感察到来者内敛至若有若无的气息。

    须知,来者正是随她陪嫁到杨家的老仆之一,原本是当年随她父亲独孤信纵横沙场的一名亲信家将,如今老而弥坚,一身武功愈趋化境,即使在杨坚目下的诸多心腹部属里也是首屈一指的高手。

    思及刚刚杨整的纠**缠及给人撞破的愤懑和无奈,独孤伽罗美目杀气一闪,毫不犹豫地现身迎向来者。

    “献伯!”

    来者身形顿止,鹤发童颜的面庞闪现一丝意外之色,应道:“原来是小姐。”

    独孤伽罗轻声问道:“献伯哪里去?”

    献伯恭声道:“奉姑爷(杨坚)之命前去联络梁士彦,请托他在之后固守平阳城的战事中多多照顾二爷(杨整),以防万一。”

    独孤伽罗嘴角勾起,喃喃自语道:“是要好生‘照顾’他……”

    献伯微微一愣,总觉得自家小姐的表情和语气不太对。

    独孤伽罗沉吟片刻,来到献伯身前,凑到他耳边低语一阵。

    献伯满脸震骇,迟疑道:“这……若是姑爷知道了……?”

    独孤伽罗似笑非笑道:“你以为他就不想……?”

    献伯默然片刻,其实他前半生为独孤家卖命,后半生在杨家效力,到底见惯了豪门贵族的内部龌龊,不一会儿就恢复平静。

    “老奴唯小姐之命是从。”

    独孤伽罗微微一笑,美目闪动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上位者气概,不知怎的忽又想起那夜在骊山温泉池中的旎丽一幕,似乎自己一直被“她”压在下风,在“她”身下体味到比深爱的丈夫更强烈的被征***服**感。

    一时间独孤伽罗脸颊泛红,目光迷离,遐想非非。

    献伯对独孤伽罗的神情暗自疑惑,不由提醒道:“小姐?”

    独孤伽罗轻嗯一声,“我们这就去联络梁士彦,料他不敢不乖乖就范,届时献伯你就潜藏在平阳城里,也不怕他偷奸耍滑。”

    献伯应诺,二人一齐赶向梁士彦的军营所在。

    独孤伽罗暗暗叹息:若是“她”的话,或许根本不必这么拐弯抹角地繁琐算计,杀杨整不过举手之劳,毕竟,谁能想到慈航静斋的仙子竟……

    片刻后,二人刚刚密议的角落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现出一道清逸身影。

    石之轩眯眼凝望着独孤伽罗渐行渐远的背影,摸着鼻子暗自嘀咕:怎么感觉怪怪的呢?本少爷敢以阳神发誓,刚刚她神情陶醉时所思所想之人绝不是杨坚!

    可她似乎并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除了想杨坚还会想谁,总不会真是杨整吧?开玩笑,要真是杨整,她还用私下串联他人将杨整往死里整?

    一向自诩智慧卓绝的石之轩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暂且放下,却又忍不禁安慰自己:罢了,反正今天抓了她与小叔子“有”私情及谋杀小叔子的把柄,以后找机会迫她半推半就,届时凭本少爷的出神入化的功夫,还不能让她欲罢不能,乖乖招供?

    石之轩一脸自信。(未完待续。)

第四五二章 烛光晚餐

    山涧里寒风席卷,呜咽声不绝于耳,如泣如诉。无数黑甲兵马浩浩荡荡,川流不息,恰似给山涧夹住的黑龙,逶迤无尽。

    远远的峰头密林边缘,一个重纱蒙面的婉约身影幽然浮现,悄然俯视着撤退的数万周军主力,细细搜寻她此行的目标。

    许久之后,她黑珍珠似的美眸闪过若有所思之色,忍不禁感慨道:“周军退而井然有序,不慌不忙;齐军进还纷乱狂涌,毫无章法……此间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精通兵法者无不深知,退军远比进军困难许多倍,进军尚可一窝蜂乱冲乱打,然而退军时只要稍一纷乱,立时便是大溃败、大溃散,止都止不住。

    齐军确是败落了,再不复当年高欢、高洋之时的令行禁止、进退随意。

    “列国之争果然丝毫做不得假,唯有明君贤臣上下一心,内则政治清明,国富民强,外则合纵连横,战无不胜,乃有霸业之基……”

    她并非思维狭隘之人,在过去的十余年里近距离见证了北齐由强到弱而北周由弱到强这截然相反的历程后,终于不再为门派利益而一叶障目,隐隐然有所明悟。

    “如此看来,我率领本派宗主嫡系从北齐这烂泥塘抽身而出,尽快开始下一盘棋的布局的决定确是明智无比……想来若是师尊还在,也会同样如此决断!

    至于所要扶持的新人选么?”

    喃喃自语着,她的视线徐徐巡视过黑色长龙似的行军队伍,最终在某个金甲上将身上停滞了一瞬……

    山涧里的大军洪流之中,正在策马徐行的石之轩若有所觉,倏地闪电般转过头来,精芒灼灼似能透彻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锐利目光迎着阴沉天空下那萎靡的夕阳,落在层林尽染的峰头,却并未发现丝毫异常。

    “奇哉怪也……我的灵觉感应绝不会错,这么看来,莫非是个能够在一瞬之间及时避开我【天视地听】之术的高人?”

    石之轩眸中宛似太阳的炽烈精芒渐渐熄灭,回过头来一日之前那般策马徐行,督促麾下万余精兵列队行军,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他暗地里却提高了几分警惕。

    在他觉察到有人窥视的一瞬间,他就将阳神感应催发到极致,再配合登峰造极的【天视地听】秘术,瞬间便将数里外那处峰头感察通透,即使一只地鼠、一窝雏鸟也不能幸免。

    而那人若想躲开他无微不至的感察,不仅需要迅比闪电的身法瞬间掠入密林,避开他的视线,其间一举一动还不能惊动任何蛇鼠兔鸟,更要瞬间将庞大的精气神波动收敛得宛如死物,绝非寻常的宗师级高手所能做到!

    “精擅轻功、隐匿,功力比之宗师高段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意思!”

    石之轩微微一笑,对那人的身份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却又不能肯定。

    古语有云,人过一万,无边无际。

    数万大军在道上绵延数十里,撤退疾行当然非同小可,尽管石之轩统帅的右二军乃是大周精锐,但对于撤退这种最考验封建军队素质的活计绝无任何将领敢于掉以轻心,向来躲懒的他也不得不亲自带领及安排所有军官从头到尾巡视压阵,以防万一。

    迟暮时分,大军方才就地安营扎寨,各色军帐蜿蜒近三十里,犹如一条潜伏在夜色下的狰狞巨蟒,望之生畏。

    叮嘱史万岁安排好值夜的明暗岗哨之后,紧绷了一天的石之轩终于松了口气,唤来充当亲兵的裴氏族人,“将饭菜送到我的大帐来……”

    顿了顿,又罕有地加了一句,“大家伙儿白日顺手搜刮的山珍野味,甭管荤的素的一样来一盘,让厨艺最好的伙长掌勺,要是炒得不好吃,老子将他发配到辅兵营当马夫!”

    言毕石之轩一如既往的施施然入帐打坐调息,唯留亲兵在帐外满脸疑惑:大将军不是从不在乎伙食好坏么,怎么这次这么有兴致?

    …………

    冬夜深沉,寒风凛冽,吹面犹胜刀割。

    军营中除了明暗岗哨及巡逻队,其余将士尽皆躲入营帐,在瑟瑟发抖中渐渐睡去。

    “呼……”

    帐门前狂风席卷,沙尘轻扬。一抹儿若有若无的幽影乘风而至,一个闪烁便从六个守卫间飘忽而过,无声无息地扑进帐内。

    只留下六对惶恐急切的眼珠骨碌碌乱转,却丝毫动弹不得。

    帐角简陋的行军榻上,盘坐入定的石之轩倏地睁开双眸,恰似亮起两颗小太阳,霎时便将帐内的黑暗驱散大半,但却怎么也照不透飘忽逼近的一抹儿幽影,就像帐内剩余的黑暗尽数聚集在她周遭一样。

    朦胧妖异的气氛中,一根光洁滑嫩的纤纤玉指,在石之轩眼前不住扩大,最终近乎遮蔽整个视界,却又无声无息地印向他的眉心!

    石之轩眉头一挑,左手五指张开,似缓实疾地拂向那纤纤玉指后的皓腕。

    而在突袭的幽影看来,他的五根手指在拂来的过程中各自不住微微颤动,封死了她这神来一指的一切攻势及后招变化。

    更可虑者,他五指指尖携着凌厉锋锐的先天剑气却又含而不吐,恰似五柄随时可延长数丈的神兵利刃,隐隐笼罩着她周身三丈许空间。

    若是三个月前,她怎都没法避开对方这神乎其技的精奇剑招,但如今她已今非昔比,臻至十七层巅峰的【天魔大**法】运转到极限,令她于不可能间一个闪烁,幽灵般脱出剑势笼罩,到了石之轩的左后侧——正是他这一招剑势的死角位。

    一对如梦似幻,像**着最香最醇的美酒般的美眸泛起紫澄澄异芒,倏地雪腻的玉臂从水袖探出,悄然拂向石之轩后颈,其漫不经意处,恍如情***人的爱***抚,温柔无比。

    只有身为目标的石之轩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无限杀机……

    帐内黑暗朦胧,狭小的行军榻上,两道轻烟闪烁飘忽,交错纠**缠,明明杀招迭出,战况激烈无比,却全无丝毫劲风呼啸之声,情景诡异非常。

    似乎两人颇有默契,不愿惊动旁人。

    幽灵般的倩影越打越心惊,此前她本以为对方在她这炉火纯青的天魔功飘忽不定、变化万千的攻势下,只能先以不动如山的剑势或剑罡严防死守再寻隙反击,却未料到对方武功身法的飘忽诡异之处,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数十招的攻防里,对方竟攻多守少!

    终于,她未能避过对方一招如梦似幻的剑势,被一记剑指点在纤手掌心,凝如发丝锋锐无比的剑气侵入经脉,让她不得不飘退两丈到了另一个帐角,全力调运天魔气化解。

    石之轩好整以暇地下来行军榻,剑指轻挥,炽烈劲气过处,帐角烛光绽放,将一英武一纤柔两道身影映在帐篷上,引人误解。

    “难得玉妍大驾光临,实令敝处蓬荜生辉。请入座!”

    祝玉妍顺着他的手势看去,才发现自己身旁的几案上摆着十余个银质碗碟,盛着精心烹饪的荤素菜肴,还有一双象牙筷子、一对翡翠玉杯。

    当然,最惹人瞩目的还是碗碟空隙处挺立的九支红烛,焰光摇曳,更增别样朦胧气氛。

    整个一副静候佳人幽会的排场!

    深邃的美眸闪过一丝惊诧,她心头忍不禁浮起一切尽在对方算计之中的气馁感受,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幽怨道:“玉妍?我还以为你会一口一个魔门妖女呢?”

    一想起那次金墉城外,他以“大周剑神裴矩”的身份与她们阴癸派四位顶尖高手厮杀良久,最终制住她们的天魔缎带,逼得她们不得不自爆外袍,玉**体**半螺狼狈而逃的窘态,她就忿忿不已。

    石之轩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拆穿马甲的尴尬,随手从榻角的文件箱里取出一个小坛子,“军中禁酒,这还是我在海昌王尉相贵府邸后花园地下挖出的正宗杏花村百年陈酿,庆功宴时都没舍得喝……”

    说着拍开泥封,运转纯阳真气将坛中冰冷的酒水快速加热,馥郁的汾酒香氛充溢帐内,诱**人馋虫。

    祝玉妍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是无限惋惜地娇叹道:“师尊不知所踪,指不定在哪处地牢饱受折磨,玉妍身为弟子,心急如焚,纵然百年醇酿当前,又如何咽得下喉?”

    石之轩一边踱步走近,一边意味深长道:“娄宗主正在一独一无二的风水宝地安享清静,想来此时正受益匪浅,玉妍不必挂怀……坐!”说着抬手轻按她的香肩。

    祝玉妍毫不避讳,就势坐下,宛如柔顺的小妻子。

    “叮叮咚……”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玉杯,发出九霄环佩似的悦耳脆音,腾起朦胧雾气。

    石之轩客气道:“行军野外无甚佳肴,些许山珍野味,还望玉妍不要嫌弃。”

    此言并非无的放矢,而是由衷而发——虽说魔门中人往往被正直侠士蔑称为“地老鼠”,然而实际上无论阴癸派还是花间派,平日里都极为注重生活质量,衣食住行的种种享受堪比王公贵族。

    反之,许多正直侠士往往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给人做小弟、打手、保镖亦或车夫,打生打死卖血卖汗,怎一个苦逼了得?

    两相对比,多少有些讽刺。

    祝玉妍巧笑倩兮,举杯道:“世兄不声不响就在北周经营出如此一番大好局面,还将正邪各路势力尽数蒙在鼓里,看来圣门祈盼已久的宏愿就要在世兄手里达成了……

    玉妍钦佩之至,先敬世兄一杯!”

    石之轩淡淡一笑,欣然举杯与她对饮,温热佳酿入喉,他本能地浸入上一世与最爱汾酒竹叶青的风清扬一起欢饮时养成的阖闭双目细细品味的良好习惯。(未完待续。)

第四五三章 谜一样的人

    入口绵、落口甜、清香幽雅、醇净柔和、甜软爽口、饮后余香、回味悠长。既纯且真,一如窈窕淑女,淡梳轻妆……

    百年杏花村陈酿确是非同凡响!

    再抬眼时石之轩不由一愣,但见佳人的嘴角处一滴琥珀酒液悬而不落,给她探出鲜嫩香xx舌轻轻舔****去,朱唇被酒液浸润后愈显娇**艳**欲**滴,引人遐想。

    即使以石之轩的定力,亦大感小腹火起。不由暗叹:看来她的【天魔大*法】不仅臻达十七层巅峰的大成境地,还将【天魔妙舞】、【茶女大*法】等其余阴癸派秘传尽数融会贯通,否则其媚**术绝不会达到这举手投足即可“伤人”于无形的超凡层次。

    祝玉妍目现凄迷,幽幽道:“自当年邺城郊野初见,至今已有近十载,妾身竟还不知世兄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石之轩故作讶然,“咦?我难道不曾告诉过玉妍,我本名石之轩么?真是失礼,失礼……”

    一见他这无赖嘴脸,祝玉妍不由暗暗气结,眼波流转,泫然欲泣道:“因石兄之故,阴癸派四分五裂,妾身柔弱无力,不堪两位师叔和那些虎狼之辈的欺压,如今已然无家可归。

    石兄若是不愿收留妾身,妾身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呀……”石之轩神情一变,探手抓住佳人一只素手,一边揉**捏**抚**摸,一边满脸心痛道:“是我之过也。玉妍近来餐风露宿,定是吃了许多苦楚,连皮肤都没以前水润滑嫩了,这可不行!”

    祝玉妍轻轻抽了两下手,没能如愿,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唯有任他轻薄,心里则暗暗翻个白眼儿:说得好像你以前细细摩挲过我的肌肤似的?

    石之轩满意地眯着眼,“还说什么收留不收留,我的不就是你的?玉妍若是不嫌军营脏乱,此后就跟在我身边。

    等到将来我们迎回娄宗主,大家一起共创幸福美满的和**谐家庭……咳咳,是圣门泽被大地的和**谐未来!”

    祝玉妍目露惊疑,忍不禁深深瞧了他一眼,一时间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觉他的态度竟与她此前预想的截然不同。

    她所说的“无家可归”,是指她及麾下亲信已从北齐泥潭破门而出;让他“收留”,则是指她愿意与他合作,在即将统一北方的大周共创一番局面……

    在她想来,他在大周简在帝心,已然有了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无论军、政均有深厚根基,可谓搭好了实现圣门霸业的台阶。而她与阴癸派宗主嫡系势力此时半路加入,无异于占了天大便宜,他怎都该提一些条件等价交换才正常。

    偏偏他丝毫不提条件,反而说出了“我的就是你的”这种近乎连他自己都打包白送的话,由不得她不惊疑不定。

    大家都是圣门精英,她可不相信,他听不懂她的潜台词!

    看着陷入沉吟之中的祝玉妍,石之轩暗暗得意,不动声色间咸猪手也慢慢从她的手心手背移向更为雪腻滑嫩的皓腕玉臂。

    祝玉妍当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因他有把握在北周吞并之后不久便重新晋入【炼神还虚】的境界,届时以他远比寻常【炼神还虚】的修行者强出不止一筹的道行,足以做到某些鬼神莫测之事。

    那样一来,他与阴癸派的实力将再次拉开质的差距,即使阴癸派借他之助在北周扎根,扩张势力,亦不过是为他打工罢了。

    眼界层次的差异,决定了双方对世俗权势截然不同的心态!

    忽然,石之轩眉头一挑,提醒道:“有人来了,快躲一躲!”

    祝玉妍瞥了他一眼,凝眉运转魔功感应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发觉百多丈外一个颇为内敛的阴柔气息正直奔此处而来,不由对他的感应之精微灵敏暗暗惊异。

    当即她幽灵般飘起,动作似缓实快,眨眼间就升至圆角帐顶,紧贴其下,气息敛藏得丝毫不漏,整个人仿若玉雕般的死物。

    被烛光映在帐篷面上的纤柔身影由此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石之轩先是伸手在几案上一抹,又对着营帐门口一挥手,一阵柔和劲气卷过六个守卫,将他们的**道解开。

    更聚音成束送入他们耳中:“本将旧友来访,开个玩笑,你等不必在意!”

    这六人都是前来投靠他的裴氏族人,深谙官场潜规则,知道什么该记住,什么该忘掉,此刻恢复行动后听得将主如此吩咐,立马肃容凝立,表情毫无异常。

    太监何泉飞掠而来,在六个守卫前稍一停顿算是表明身份后闪身入帐,看见帐角几案上丰盛异常的“烛光晚餐”时,他白白胖胖的脸上闪过些许诧异之色。

    “裴将军好兴致!”

    石之轩手指摩挲着收在袖内的祝玉妍之前所用的杯、筷,微微一笑,“将士们白日里打了些野味烹好送来,裴某也不好拂了他们一片心意,顺势小酌一杯。

    何公公若有闲暇,不妨坐下同饮?”

    何泉摆手道:“皇上须臾离不得杂家,杂家哪有这闲情逸致?此行乃是皇上宣召裴将军……”

    石之轩毫不意外,“可是平阳城局势不妙?”

    “裴将军果是心思玲珑!”何泉赞许一句,不无担忧道:“伪齐数万大军包围平阳城,日夜猛攻。梁士彦、杨整麾下的万余精锐仅仅第一天就损失了**百人,兵力十去其一,境况堪忧啊!

    陛下有意明日派遣援军……”

    石之轩若有所思道:“裴某明白了,公公先请回,裴某更衣之后便去觐见陛下。”

    何泉微一颔首,闪身离去。

    石之轩一边开始麻利地穿着金盔金甲,一边对飘身落下的祝玉妍道:“真晦气,咱俩的浪漫晚餐要半途而废了。”

    顿了顿,眼珠一转道:“尽管我对玉妍你来与我幽会举双手欢迎,但我最恨别人出卖我,所以我决定等下好生回报那个多嘴的蠢货。

    说不定他还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此时正得意洋洋呢……”

    祝玉妍眼波流转,动手帮他系好甲胄,一如为丈夫穿衣系扣的贤惠妻子,令石之轩大感满意,暗赞一声:不愧是阴癸派精心培养的尤**物,这素质……杠杠滴!

    她却以半信半疑的口吻道:“莫非你猜到我是如何发现你的破绽的?”

    石之轩嗤笑道:“不就是你寻到宁道奇,与他打过一场,武功大进之余,终于确认了掳走娄宗主之人并非是他。

    之后你定会开始一一排查与阴癸派有迫切的利益争端的各个对手,佛道高人固然未能洗脱嫌疑,但最可疑者仍属深陷周、齐两国争端里的顶尖高手,你会不计代价的确定他们在娄宗主被掳期间的具体踪迹。

    兼且你以前就对我印象深刻,终于查到我头上,又从长孙晟口中得知我那几天不在长安,且行踪诡秘……

    一切不言自明!”

    在祝玉妍震惊的眼神中,石之轩伸手勾起她光洁的下巴,炽烈的目光倾注在她白璧无瑕、清秀绝伦的精致脸蛋儿上,直令她感到肌肤如遭火燎,耳根发烫。

    饱含赞叹意味地道:“当然,玉妍你与宁道奇交锋后天魔功进境之大,而且这么快就寻到我,以及果决的从北齐跳槽北周,确是稍稍出乎我的预料。

    在我的预想中,你最早也只会在周、齐二三十万大军的决战胜负已定后,才会晋级天魔十七层巅峰,并寻到我摊牌求包***养。

    我该说,不愧是我家兰质蕙心、玲珑剔透的玉妍么?”

    祝玉妍没好气地拍开他放肆的咸猪手,“谁是你家的?”

    石之轩成功迈出了征**服妖**姬魔女的第一步,也不为己甚,随手将佩剑悬在腰间,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犹如胶质薄皮的物什递给她。

    “这是我亲手精制的人皮面具,你戴上它,再穿上那个箱子里的劲装及甲胄,就可冒充我的亲兵,能够随时进出我的闺房(营帐)不说,还能光明正大的与我双**宿**双***飞……”

    祝玉妍本来正在好奇地查看人皮面具,听他越说越暧***昧,再次无语地翻个白眼。

    石之轩走到帐门处,忽又回首叮嘱道:“你要是等不及我回来,不妨先睡,只要将床**榻给我留一半位置就行。”

    无视了祝玉妍咬牙切齿的表情,他一边转身出门,一边不怀好意地笑道:“当然,若你不想被熏着,最好在睡前给我打一份洗脚水先!”

    寒风吹拂,不住扬起营帐门帘。

    祝玉妍的目光透过缝隙,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英武背影,心头悄然涌起丝丝别样感受,复杂难明,一时间有些痴了。

    回想过去近十年来两人间有限的交际,他每次均给她不一样的感受,他确是谜一样的人,让她忍不住孜孜不倦地追寻探索,尽管她隐隐感觉到,一旦女人对男人产生浓厚兴趣,往往就是对他生出感情的前兆……

    直到今天她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他却并未如她想象中那样惊惶失措,百般狡辩,反而超乎寻常的从容不迫,风**流**倜**傥。

    且由始至终在武功智计上处处压制着她,让她惊奇、气馁之余,感受亦分外深刻。

    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让她打洗脚水!

    他真是花间派传人么?花间派传人不是向来风度翩翩,怜香惜玉,不吝于为美女打洗脚水、洗澡水么?怎么换到他身上偏偏就反过来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若是她这次真的给他打了洗脚水,那么下次他就敢让她倒马桶!

    这一刻,她恍然而悟,原来她仍未触及他的真面目,而他依然是个谜……(未完待续。)

第四五四章 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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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令兵的旗帜所过之处,浩浩荡荡的骑兵洪流犹如遭遇劲风的麦浪般迅速伏倒,一直震彻天地的蹄声亦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断绝。

    一时间,原野上除了切肤欲裂的寒风呼呼声,就唯余马儿的咀嚼声、士兵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曲单调而肃穆的奇异旋律!

    长孙晟和祝玉妍均非真正的江湖草莽,敏锐地感触到,在这看似整体沉默而机械的氛围下,森然杀气沉稳而有力地提聚沸腾着,一旦铁蹄洪流再次启动,必将面前的一切阻碍踏为齑粉!

    二人对视一眼,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人马和谐,万众如一;军纪森严,杀机凛冽……

    一切的一切,就像将所有兵法韬略里最理想的强军的各种特征具象在眼前,不声不响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这是一支精锐到可怕的狼骑!

    而在石之轩愈发透彻天地人气机的慧眼里,麾下这万余精骑的铁血煞气丝丝缕缕地汇往队伍正中一处,不住膨胀凝聚,最终悍然化为一头硕大无朋的黑红巨狼。

    山脉般起伏的身躯微微下沉,染血钢针似的浓密毛发迎风舒展,喉咙不住发出丝丝饱含威胁的低吼,一副随时可择人而噬的蓄势待发模样……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巨狼的狭长双目并非充满狂热和嗜血的赤红色,而是泛着纯粹之极的湛蓝之色,犹如万里无云的晴空,又似微波不生的湖泊,悠然平静中透着无限深邃。

    石之轩不经意间与之对视一瞬,忍不禁心神一颤之余,恍然而悟,原来那正是我自己此时的目光!

    “是了,我既是这支狼骑的首脑,又绝对掌控着这支狼骑,正是当之无愧的狼王,唯有当我自己杀机满溢之时,整支狼骑的杀机才会蓬勃外泄!”

    狂热且嗜血的狼骑固然令人生畏,但却并不代表平静的狼骑毫无威胁,而是恰恰相反,绝对的冷静象征着绝对的理智,唯有最冷静而理智的狼王才能为狼群制定出最凶残狡猾的战术。

    须知,草原上的狼群从不以力量和狂猛称雄,而是以凶残和狡猾撕碎一切高大威猛的强敌!

    石之轩嘴角悄然绽放一抹儿醉人的微笑。

    长孙晟忍不住试探道:“久闻裴兄于练兵一道惫懒得很,却不想裴兄才是真正的有心人呐。

    如此精锐之师,最少比隋公杨坚麾下那支集合了杨家两代人力物力所经营的兵马要高出不止一筹……”

    石之轩举拳印了印嘴唇,干咳两声,扭扭捏捏,貌似颇为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长孙兄这就不懂了,为将者统帅兵马,可以不会排兵布阵,不善临机决断,但却不能不会装模作样!

    只要让儿郎们练出个样子货,看起来威风又煞气,关键时刻糊弄一下皇帝的耳目,包保官运亨通。

    至于麾下兵马上了战场,到底能不能苦仗硬仗亦或诡仗巧仗,作战时究竟是奋勇当先还是一触即溃,那都是虚的,根本不值一提……”

    初时还遮遮掩掩,说道最后一句,石之轩已恢复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全无半点儿羞愧之情。

    长孙晟嘴角抽搐,一副你当我白痴的神情,呵呵道:“原来裴兄深谙不战而屈人之兵之道,在下佩服,佩服!”

    零星的蹄声驰近,却是史万岁等各率一部的高级将领前来会晤。自从收下史万岁这大将之材为弟子,石之轩向来是尽可能地压榨他的智慧和体力,时不时一拍脑袋想出些“馊主意”都让史万岁去付诸实践,美其名曰:测试你的兵法和器量!

    目下这万余精骑,正是这荒唐师徒凭着诸多“馊主意”副作用聚塔成沙的成果!

    此刻史万岁一脸激动,求战心切,仗着亲近弟子的身份当仁不让地率先询问道:“将军,可是侦知伪齐兵马的踪迹?”

    石之轩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翻身下马,目光似是不经意间扫过自家坐骑不住外翻的马嘴,史万岁一个激灵,忙不迭取出麦麸饼掰碎了喂给石之轩的坐骑。

    其余将领后知后觉,面面相觑之余,无不暗暗后悔:吗的,又让这龟孙子抢先了,下次老子一定擦亮眼睛,争取表现!

    石之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全球鹰’搜集到的消息挑出简单的一小部分娓娓道来,“前方约莫五六十里外就是汾河,齐王所率殿后之军及伪齐两万精骑的先头追兵在一个半时辰左右就会先后到达汾河高粱桥……”

    众将无不做洗耳恭听状。

    一旁的长孙晟和祝玉妍见到他们这完全有别于麾下狼骑干练气势的官***僚**作风及狗腿习气,不知第几次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忍不住生出吐血的冲动!

    可惜,石之轩已经自顾自彻底投入随便一拍脑袋想当然弄出的作战方略里去,手舞足蹈,喋喋不休,还时不时迸出一些令长孙晟和祝玉妍不明所以的术语,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那郁闷又愤懑的吃人眼神,更令二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在寒风中凌**乱。

    片刻后,石之轩双手一拍,大喝一声,“行动!”

    史万岁等众将高声齐喝应诺,各自拨马回返本部,发号施令。

    石之轩则领着祝玉妍等百余亲兵及长孙晟所率的近百好手策马慢跑上了道旁的一座高坡,视野骤然开阔,将万余精骑的境况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在长孙晟和祝玉妍半懂不懂的目光中,一字长蛇般的万余精骑似给尺量刀切一般均分成八段,每段约千二百骑,向着四面八方轰然散去。

    “难道他不知道力分则弱,骑兵唯有集群冲锋才最显威力?”

    唯一让二人若有所思的是,每部千二百骑的尾部,都有数十骑以绳索拖着大蓬树梢,扫**荡**得地面沙尘四起,粗略掩盖住本部骑兵的马蹄踪迹。

    唯有在石之轩的慧眼之中,但“见”麾下万骑所聚的血煞巨狼怦然散开,化作八个密集狼群渐行渐远,并按照某种若有若无的奇异规律运动起来。

    然而此处的杀机并未因血煞巨狼的溃散而有所衰减,反而因这突兀的化整为零的行动,将有形杀机化作无形,由明转暗、若隐若现之余更森严诡变。

    “兵者诡道,去留不定,见机而作,不得遵常……若能融汇天时地利人和,即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敌制宜的高明兵法战术确实可将有限兵力的杀伤力放大数倍乃至数十倍。

    只可惜,所谓的兵法在面对勘破天地人三才气机的道行高人之时,终究难逃慧眼遍照,就像以超脱棋盘的视界俯瞰着盘中棋子自以为是的蹦跳挣扎,不过莞尔一笑耳!”

    石之轩眸中闪过些许明悟之色,天地间无物不假,唯大道是真!(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五五章 圈圈诅咒

    “轰轰轰……”

    率队疾驰之中,石之轩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逐渐偏西的萎靡日头,暗暗计算着时间。

    不一会儿,寒风中隐约传来人嘶马吠的嘈杂声,并越来越大。

    “快到汾河了……”

    石之轩暗暗嘀咕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儿不怀好意的微笑。

    见此,长孙晟心下一咯噔,暗暗为石之轩的目标默哀起来,祝玉妍却眼波流转,渐渐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稀稀拉拉的骑队映入眼帘,人困马乏,士气沉寂,盔甲残破,血痕处处,纵使强打精神的军官们大声呵斥整队,仍有许多骑卒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四五千残兵的向心力依然坚定非常,没有任何一个逃兵,证明了宇文宪在部下心中的威望确实非同小可,无愧于宇文邕的猜忌!

    之所以对这支残兵了解得如此深刻和详尽,并非仅止于流于表面的观察,而是石之轩的慧眼第一时间看透了这支兵马升腾而起的血煞军气——一匹硕大的黑红巨狼对河怒吼,明明腿脚残破、身体伤痕累累,却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反而透着无限疲惫的狼目依旧沉静且坚定!

    “看来齐王为了殿后,亲信部属确是损失惨重啊!”石之轩若有所思道,若非军官折损颇多,大多队伍建制残破,宇文宪的麾下根本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散兵游勇。

    长孙晟轻哼一声,低声鄙夷道:“这岂不正是你和你那位圣天子想要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在稍有责任心和大局观之人的眼里,上司或同伴在优秀同僚背后捅刀子、扯后腿的行为总是不招待见。

    石之轩瞥了他一眼,不无提醒道:“长孙兄是否漏掉了一人?你那恩主(杨坚)的心思与我大同小异……”

    长孙晟嘴唇动了动,默然无语。他在杨坚幕中参赞要务已久,怎会不清楚杨坚对宇文宪的忌惮仅次于宇文邕?

    穿过士气低迷的残兵败将,石之轩等人终于看到此行所要接应的正主——宇文宪,但见其衣甲褴褛,血迹斑驳,面目**。乍看之下,估计亲兄弟宇文邕也认不出他是往日那个英俊神武的齐王宇文宪。

    此刻,宇文宪不顾自身眼内满布血丝,明明疲累不堪,却坚持指挥着两千同样疲敝骑兵暂且下马,以强弓劲弩死死封锁住一座横跨汾河的宽大桥梁。

    那正是汾河上下游二三十里内,唯一能够支撑大规模军队快速跨越汾河的桥梁——高粱桥。

    无边无际的伪齐追兵派出小分队举盾抢渡了两次,都给这两千弓弩抛射、侧射的密集箭雨迫退了回去,为宇文宪麾下的其余残兵败将争取到了宝贵的休整时间。

    当然,之所以宇文宪并未下令直接砍断高粱桥,正是要以这高粱桥迟滞齐军。

    毕竟,此时正值深冬枯水期,汾河的水流并不大,却又冰冷刺骨,若是砍断高粱桥,数量超过两万的伪齐追兵完全可以分批架设多座浮桥,而宇文宪兵力不足,难以有效阻止,就算趁机逃离,不多时也会给齐军架好浮桥,快速追上。

    石之轩还注意到,宇文宪的麾下并未高举他那齐王兼上柱国的威风大旗,甚至其麾下大将的旗帜也很少举起,显然是害怕齐军辨认出他亲王的身份后不顾一切的架设浮桥冲杀过来。

    须知,擒杀敌国的亲王,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仅次于擒杀敌国君主的泼天大功,足以引得九成九的将士舍生忘死、丧心病狂地猛攻!

    念及于此,石之轩心下冷笑两声,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计划。

    但他面上却是微笑依然,对着高颎、杨素、宇文神庆、宇文忻、李彻等高级将领一一颔首打招呼后,就向宇文宪拱手道:“齐王与诸位将军殿后得宜,劳苦功高!

    裴某必会如实禀告陛下,为齐王及众将士请功,加官进爵,为国献身者亦无需担心家人的抚恤钱粮,九泉之下可以瞑目矣!”

    宇文宪如何不知宇文邕是借此次殿后之任削弱自己的势力,闻言脸颊抽搐两下,对麾下诸多心腹部将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心痛不已。

    硬邦邦回应道:“不必劳烦裴将军,本王自会为部下请功!”

    石之轩不以为忤,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已委任裴某为齐王副将兼监军,以后齐王麾下兵马的军令箭、功绩簿、钱粮簿等等都要经由裴某审核确认后才能生效,否则齐王私下里的一切升赏调度均为乱命,朝廷坚决不予承认!”

    宇文宪身形晃了晃,像是给一记劲箭插**入了心脏,脸色隐隐一片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高颎、杨素等人亦面面相觑,但这神仙打架,他们可不敢随意插手,一个个神情肃然的端坐马上,沉默不语,似乎想要在新任监军面前留个好印象。

    石之轩微微一笑,“当然,陛下的旨意主要指的并非是齐王面前这不足五千的残兵败将,而是随后来与齐王汇合的一万精骑和四万五千步骑混编军。

    除了那一万精骑是由裴某直属,其余的四万五千步骑将交由齐王全权指挥作战,再加上齐王的残部,共计六万步骑,寻机牵制伪齐皇帝高纬的十多万大军,为平阳城分担压力……”

    宇文宪明白,那一万精骑是大周核心主力的精锐,而那四万五千步骑混编军则是战力平平的寻常兵马,也就是俗称的偏师、杂牌军,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从辅兵、民夫转调过来的,素质堪忧。

    尽管如此,宇文宪的神情也柔和许多,心底那种被人深深猜忌、牢牢掣肘的反感减弱不少。

    当然,出于一把手对二把手打压刁难的本能,宇文宪当即指着河对岸一望无际的伪齐骑兵,皮笑肉不笑道:“裴监军来得正好,本王正愁不知如何应付穷追不竭的伪齐精骑,还望裴监军有以教我!”

    石之轩的视线在对岸齐军阵型上徐徐扫过,最终聚焦在十余个齐军高级将领身上,一时间沉吟不语。

    宇文宪则打量了石之轩身后的两百骑,包括长孙晟麾下的近百好手,怫然不悦地质问道:“裴裴监军,隶属你直辖的一万精骑在哪里?为何不来接应本王?”

    石之轩不为所动,“在他们该在的地方,齐王无权过问!”

    宇文宪勃然大怒,“你……”

    石之轩视而不见,反问道:“齐王可知对岸伪齐大军主将何人?”

    宇文宪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石之轩笑了笑,不以为意,倏地闪电般探手一抓,在宇文宪、长孙晟、祝玉妍、高颎、杨素等人惊疑的目光中,他竟摘走了宇文宪马鞍上的宝弓羽箭挂在自己身后,然后施施然策马逼近河边浅滩。

    扬声道:“不知哪位大齐上将当面?”话音藉由真气的推送遥遥传至对岸,高而不亢,一派彬彬有礼的贵族气度。

    但见对岸的十余高级将领齐齐策马而出,同样逼近河边,其中一人运足真气,高声回应道:“在下段畅,添居领军!”

    声音中正雄浑,气息悠长,显出一等一的浑厚功力,必是一员禀性正直的猛将!

    此类将领,机谋诡变或许不足,但最擅长驾驭堂堂正正之师,无怪乎兵法超卓的宇文宪因兵力上的绝对劣势给他逼得节节后退,疲于奔命!

    石之轩心里瞬间下了判定,向着对岸遥相拱手一礼,悠然道:“原来是段将军……上天有好生之德,吾等既然仓皇败退,段将军何必穷追不舍?何不放吾等一马,以图将来……”

    此言一出,不说对岸的十余名齐将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就连石之轩后方不远处的宇文宪、高颎、杨素等人也面色抽搐,不约而同地心生疑虑:这是示弱求饶么,新任监军不会是个软骨头吧?以为说几句软话就能让齐军放弃追击么……天真!

    果然,对岸的段畅又高声回应道:“君命如山,为臣为将者岂可阳奉阴违?战阵交锋,请恕段某不敢稍留余地,阁下还是全力整军与段某再决胜负,勿作此小儿女姿态!”

    最后一句话落,其身旁的十余将领齐齐大笑,意气风发,尽显胜利者的张狂姿态。

    石之轩见此不怒反喜,貌似无限叹惋道:“可惜了……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规则不可行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段将军不知适可而止之道,今生必在风华正茂之年亡于不测之祸,还请当心啊!”

    此等类似于划圈圈诅咒的话语一出,还没等对岸的齐将破口大骂,反倒是石之轩身后不远处的宇文忻、宇文神庆、李彻等周军勇将颇为不忿,认为相对于对岸段畅的坦荡气概,‘裴矩’这新任的小白脸儿监军装神弄鬼的恶毒诅咒无疑输了气势,丢了脸皮不说,还多多少少打击了自家残兵本就不高的士气。(未完待续。)

第四五六章 大有禅机

    唯独宇文宪、高颎、杨素、长孙晟、祝玉妍等智计深远之辈,目中闪烁着或多或少的若有所思之色,都已面色沉静下来,留神观察。

    对岸的段畅止住身旁部属们的怒骂,声音依旧中正平和道:“阁下此言大有禅机,段某铭记于心。请问阁下何人?”

    当今佛道盛行,南北各国真正的权贵精英无不谙熟佛法,讲究禅理。

    石之轩眉头一挑,“在下不过一虞侯大都督耳,贱名不敢有辱段将军清听!”

    对岸的段畅怫然不悦道:“观公言语,不是凡人,今日相见,实乃缘法,何用隐瞒名位?”

    石之轩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对岸的段畅再三高声询问,“还请赐示尊名!”

    石之轩回首看向宇文宪身后的亲兵,低声喝令道:“用长枪高举齐王帅旗!”

    “这……”其中一个精干亲兵立时看向宇文宪,目光带着询问之意。他应该就是宇文宪的掌旗手。

    宇文宪脸色变幻几下,尽管打心眼里抗拒石之轩要求,但他到底向来坚持以大周的利益为最高准则,一切从大局出发,不愿破坏监军的计划,因而目光复杂的点了允许。

    石之轩满意一笑,实在是早就看穿了宇文宪的性格,不怕他不配合。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

    那掌旗手应命从怀里掏出一卷绢布,铺展开来,正是一面宽大帅旗,取来一杆丈二长枪挑住帅旗上端的绳索,在马背上高高举起。

    呼呼寒风之中,帅旗徐徐招展,醒目非常。

    石之轩这才向着对岸幽幽一叹,沉声回应道:“吾乃天子太弟,齐王宇文宪是也!”

    对岸的段畅等人无不心神一震,目露惊喜。

    正在这一瞬,早有准备的石之轩倏地探手摘下本属于宇文宪的宝弓羽箭,弓如满月,霹雳弦惊……一连串动作尽在电光火石之间。

    除了祝玉妍、宇文宪之外,即使武功处于一流佼佼者的长孙晟、高颎、杨素等人也没能看清他如何开弓发箭的,只见到四抹儿黑线在河面上空一闪即逝。

    唯有劲矢破风的尖锐厉啸毫无征兆地灌入五千周军的耳中,恍若真实的刀割针刺,令众兵卒本能地面露痛苦之色。

    然而还不等祝玉妍、宇文宪露出惊容,劲矢破空的厉啸已戛然而止,宽约五六百步的对岸蓦地传来一声金铁交鸣及四声若有若无的闷哼。

    紧接着,在两岸大军同样愕然乃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以段畅为首的四个齐将的身形缓缓倾斜,栽下马背。

    两岸一时静极,就连呼啸的寒风不知何时竟也停滞了!

    片刻后,敌对的两岸大军不约而同的轰然大哗,只是态度截然相反罢了。

    对岸众多军官纷纷涌到河边,开始查看气息减弱的段畅四人生死如何,但河两岸的眼力高明者无不心中有数。

    除了武功最高的段畅勉强双臂交叉,以甲胄护臂挡在冷箭的前进轨迹上,却被携着无匹劲力的冷箭瞬间贯穿双臂交叉处,从膻中**透入胸膛,滴血不沾的箭头破开背甲而出之外,其余的三人都是毫无反抗的被劲矢透体而过,而劲矢竟未曾带出丁点儿血雾,还有余力齐根没入地下,唯余刀把粗的孔洞。

    分明是劲矢所携的先天真气霸道无匹,将劲矢所触及的血肉瞬间震为齑粉!

    段畅等四人身上看似只被开了个血洞,实则心脉乃至五脏六腑尽碎,胸腔内一片浆糊……结果毋庸多言。

    而周军这一边,石之轩也没能迎来想象中宇文宪的冷嘲热讽及高颎、杨素等人的庆功祝贺、阿谀奉承,不由稍稍差异。

    实际上,此刻宇文宪等人无不在暗暗扪心自问:若我是段畅等人,能否避开或挡住这记出乎预料的冷箭?

    答案让他们不寒而栗!

    尽管他们未曾与段畅直接交手,但仅凭刚刚段畅隔河应答所显露的雄浑功力及非凡学养,便足以判断出段畅至少乃是一名一流巅峰层次的高手。

    即使他们中武功晋入顶尖高手的宇文宪,也没十足把握可以击败段畅,更何况在功力及学养上对段畅自愧弗如的高颎、杨素等人?

    这冷箭固然出其不意,抓住了段畅等人心神波动的刹那,时机妙到毫巅,但能够让段畅这等高手根本来不及拔出兵刃格挡,只能仓猝运气在护臂上硬抗却仍被冷箭摧枯拉朽般透体而出,震碎心脉,就证明这冷箭无论速度,还是劲力,均已到达某种超乎一流高手想象的神秘层次。

    不论其余,仅凭箭镞破空的厉啸就让四五千人的耳鼓如遭针扎,其速度之快、劲力之强便已可见一斑!

    至少,自诩箭术卓绝,在整个天下也数得上号的宇文宪,就完全无法估量这四箭齐发所需的技巧、力量乃至暗合天地规则的神韵究竟达到何等地步。

    石之轩不理会仍在神色变幻不定的宇文宪等人,大喝一声“走也!”说着率先策马向着来路疾驰。

    似乎被他刚刚那神威无敌的箭术震慑和折服,在场五千残部里竟有七八成兵卒毫不犹豫地听命跟上石之轩的队伍,完全忘记了自家主帅宇文宪还未发令。

    而回过神来的宇文宪,唯有面色复杂地望着石之轩在骑兵洪流前若隐若现的背影。

    他隐约间明白,这是那人夺取他大周三军第一人的第一步,今后那人的挑战仍会接踵而来,直至那人的风头彻底盖过他,令他难望项背!

    …………

    汾河对岸,幸存的数个高级将领凑在一起,神色间还有未曾散尽的恐惧。

    射**死主将段畅的罪魁祸首被副将贺兰豹子举在身前,一眼即可看出这是一支通体漆黑的特制羽箭,几近于艺术品,只属于最顶级的胡人贵族。

    箭镞狭长锋锐,寒光内敛,箭杆造型精致,打磨滑润,质地沉重……最关键的是,箭尾的黑羽并非寻常箭矢所用的滥竽充数的杂鸟羽毛,而是真正的大型鹘鹰身上形状最佳的一根或数根翎羽,珍惜非常。

    靠近翎羽处,刻着一排蝇头小篆:大周齐王宪!

    贺兰豹子迟疑道:“久闻宇文宪箭术上佳,但怎都不可能精奇如斯,否则早就威震天下了!”

    诸将齐齐点头赞成,却都默然无语。

    并非他们不想灭敌人威风,涨自己士气,而是“宇文宪”的箭术究竟是否惊天地泣鬼神,敌我两万五千骑兵有目共睹,了解程度仅次于已成箭下亡魂的段畅等人。

    血的事实远胜于任何雄辩,更不容置疑!

    贺兰豹子沉思片刻,又不无猜测地道:“莫非……宇文宪为了震慑我等,好让他安然撤军,不计后果的施展了某种激发潜力的禁术,方才发挥出远超平日水准的功力和箭术。

    若果如此,那宇文宪此时的身体境况……”

    言及于此,诸将眼神齐齐一亮,流露出贪婪、狂热之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须臾之后,两万齐军精骑陆续通过高粱桥,浩浩荡荡地扬鞭疾追。

    …………

    视线内由近及远,零零星星的周军骑卒散落在原野上,或是人与马气息俱无的乱躺着;或是马儿仍在无精打采地徘徊,骑士却明显脱力地倚在荒石旁;或是马儿已暴毙,骑士拖着沉重的双腿竭力奔逃……

    风驰电掣中,贺兰豹子手里的弯刀平平横陈在右侧,狭长而锋锐的刀刃分开每一缕气流的微妙感觉都会分毫不漏的传入他的心神,让他沉醉非常。

    而刀刃所向,正是那个仅凭双腿奔逃的周军士卒的脖颈,距离在眨眼间拉近到咫尺之内!

    刀刃震颤,迎风发出悦耳轻**吟,像是有生命般尽情抒发着对鲜血的渴望……

    唯有纵马横刀,迎接杀戮的这一刻,贺兰豹子才能隐约体会到师门长辈们所说的【人刀合一】的真正妙谛。

    凭着快似奔雷的马速,无需他用力劈砍,锋快的刀刃自有切金断玉的劲力,只要他将横陈的刀刃微微调整角度,争取对准敌人后颈骨骼的其中一个关节处,减少切断骨骼的难度即可。

    “噗!”

    一声轻响,周军士卒的头颅高高抛起,血洒长空。

    这一幕,在夕阳最后一丝赤芒迫不及待地躲入西山背后前,残忍而唯美。

    贺兰豹子却并没有丝毫杀敌后的喜悦,只感到无尽的失落,只因那令他欲**罢不能的濒临【人刀合一】的奇异体悟再一次无情的弃他而去,就像瞬间抽空了他的骨髓!(未完待续。)

第四五七章 后知后觉

    尽管很想尽快寻到下一个目标,但贺兰豹子清晰地感到身下坐骑的腾跃越来越有心无力,瞥了眼马嘴唇角不住迎风飞洒的白沫。

    他很明白,价值千金的爱马的体力已然不济,即将到达危险值——永远让坐骑留有足够随时转向腾跃并以此瞬间脱离一切突发危机的余力。

    身为汉化胡人,虔诚佛法的他,其实心里很赞成之前“宇文宪”劝解段畅的那句颇具禅机的话:“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规则不可行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而且他感觉,齐军中不少信奉佛法的将士同样也赞成这句话。只不过碍于敌我立场,大家都没有傻到将这事说出来而已。

    迟疑片刻,贺兰豹子终究放慢马速,等待其余将领追上,才大声提醒道:“天色将黑,将士们也人困马乏,我等是否暂停追击,安营扎寨?”

    左后侧一个将领立时反对道:“我军疲累不堪,敌军何尝不是如此?甚至敌军远比我军更为疲累!”

    另一将领附和道:“此言极是。敌军掉队的士卒越来越多,从渡过汾水至此的小半日里,敌军已有三百余骑兵成为我等的刀下亡魂。

    以此估算,天黑前后,敌军的绝大部分战马都会口吐白沫而死!”

    又有一将领紧接着道:“这小半日来,宇文宪只顾疲于奔命,再不像昨日那样时不时突然率军反身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定是因为那厮贸然施展禁术的后遗症发作,已丧失战力。

    这可是我等擒杀敌国亲王,虏获不世之功的天赐良机啊!”

    其余将领纷纷附和:“不错,不错……”

    贺兰豹子沉默片刻,亦知自己仅是副将而非主将,压不住诸将的立功心切,唯有同意道:“也好,我等再加把力,阵斩伪周亲王!”

    诸将大笑应诺,高呼:“阵斩伪周亲王!”其后浩浩荡荡的两万精骑跟着大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

    前方三里外,率军疾驰的宇文宪听着敌军高呼阵斩自己的口号,不由满脸苦笑,但回首扫视着时不时掉队的部下,再次揪心不已。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兵卒,可都是他的班底,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百战精锐,可谓死一个少一个,犹如钝刀割肉般不断削弱着他的根基!

    更可虑者……

    宇文宪再次摸了摸马颈湿漉漉的毛发,感觉马儿的汗渍渐渐浓浊粘稠,近乎稀糊状,而视线落处,马嘴飘飞的白沫也越来越少……

    “快脱水了!”

    身为大周齐王兼万军主帅,他的坐骑自然是最顶尖的,此刻连他的坐骑都已现出脱水的前兆,更遑论麾下的四五千匹仅止于中上等级的战马?

    没有任何迟疑,宇文宪当即策马挨近石之轩,径直质问道:“伏击之地究竟在哪儿?为何还没到?”

    石之轩从没想过自己以宇文宪为饵,吸引齐军追兵踏入伏击圈的计划会瞒过宇文宪这等智勇双全的沙场老将。

    即使此刻针对宇文宪的算计得逞,伏击得胜已然是大势所趋,他也没有多费唇舌和盘托出,拼命拉仇恨的意思。

    因而不咸不淡地应道:“快了……”

    宇文宪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天黑了,到时即使将追兵引入了伏击之地,本王麾下也至少有三千战马会脱水而死,这后果你负责?”

    石之轩难得大方一次,“大胜之后,缴获的齐军战马任你先挑选三千匹!”

    宇文宪冷笑不止,“那你最好祈盼祖宗保佑,到时候缴获的战马能够凑足三千匹,否则本王定会向陛下参你一本,让你人头落地,以正军法!”

    石之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本将夏秋时节率军从吐谷浑虏获的战马足有两三万匹,积功升任上柱国,陛下又怎会为了区区三千匹战马而问斩本将?

    齐王疲劳过度,发昏了吧?”

    宇文宪怒不可遏,“你……”却又无可奈何。

    事实上,并非他小觑石之轩麾下的万余精骑,毕竟那是大周主力里一等一的强军,而是他深知,骑兵在旷野浪战,即使遭遇伏击,见势不妙亦可拔马便逃,即使同为骑兵的追兵疯狂追击,也难很斩获多少。

    就像近日来,他麾下的万余步骑先后营救出被齐军围逼的宇文盛所部、宇文椿所部,又承担断后重任,与齐军追兵且战且退,一路苦战不竭,五千步卒损失殆尽,仅剩了有马可乘的中高级军官,但五千骑兵却损失甚微!

    同理,即使后面这两万齐军精骑踏入石之轩麾下万余精骑所布置的伏击圈,齐军的数量优势仍然不可忽视,只要牺牲小部分精锐,不难冲出一个缺口,突围而去。

    若是齐军能够万众一心,发狠猛冲,死战到底,甚至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尽管最终只可能是惨胜!

    唯一能够抹平兵力差距的关键,就是石之轩麾下的万余精骑乃是以逸待劳,而齐军两万精骑此时已然耗去至少七成的精力体能!

    很显然,石之轩正是想要尽可能多的消耗齐军人马的体能,直至天黑前后的最佳伏击时间,而代价则是硬生生累死宇文宪所部的过半战马。

    宇文宪当然不愿意就此为他做嫁衣裳,凭什么人我死、马我亡,最后大胜两万齐军精骑的功劳却是你的?

    只可惜,到了这时候,他麾下这四五千骑连反身一战的体力都不足了,除了咬牙按照“裴矩”的意愿继续逃命,已然别无他途!

    或许,这点儿也正是“裴矩”早就精心算计好的!

    宇文宪看着石之轩的目光几欲吃人,心里自怨自艾,“可怜本王一生光明磊落,终究低估了人心的丑恶,难防身旁小人有意算无心,一个不慎堕入其瓮中却在临近最后时刻才后知后觉!”

    同样想明白的还有祝玉妍、长孙晟、高颎、杨素等才智出众之辈,无不为石之轩的心机之毒和算计之精而暗暗心惊。

    由始至终,不仅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对敌我人心的把握也妙至毫巅!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冬日苦短,天色一寸寸黑了下来,而宇文宪麾下的骑兵也不出意料的开始成片成片地伏倒在地。

    一匹匹马儿脱水而死前的沙哑悲鸣令宇文宪心头如遭重锤暴击,脑海一片灰暗……

    终于,在宇文宪双眼充血却近乎哀求的目光中,石之轩扬手作势,下达了停止撤退、就地迂回的命令。

    这次宇文宪没有再纠结于他是否越俎代庖的问题,而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扬声喝令道:“众军迂回反身……”

    令旗招展中,减员至不足四千的骑兵开始变换阵型,绕过一个大弧,直面飞速逼近的追兵……

    与此同时,阴沉模糊的高空之上,突兀地一声闷响,凭空绽放了一朵数丈大的亮红焰火,方圆数十里清晰可见。

    火星纷飞中,一个神骏的身影若隐若现,正在欢快地盘旋翱翔。下一瞬,“唳……唳……”,尖锐之极的鹰啼划破长空,刺人耳鼓。

    如祝玉妍、宇文宪、长孙晟等精神敏感的高手,无不清晰感受到这鹰啼之中充斥着说不尽的得意之情。

    就像小孩子终于完成了大人布置的任务,正在催促着大人快快兑现所允诺的奖励!

    长孙晟懵**逼之余,暗暗鄙视石之轩:这鹰都快成精了,还骗我说“它”是傻啦吧唧的土鹰,你当我眼瞎心也瞎?

    当然,同样看见焰火、听见鹰啼的齐军可没这闲心思,大感不妙之余,不用前方的诸将下令,两万精骑都自发地开始减缓奔袭的速度。

    尽管前方不到一里处的四千残敌正引颈待戮,只需纵马急冲过去便可肆意收割首级军功!

    果然下一瞬,四面八方都有零星的火把亮光显现,并越来愈多,最终每一块都是成千上万的火把连成一片……(未完待续。)

第四五八章 不要笑话我

    火光冉冉,人影憧憧,马蹄阵阵,无声的杀机铺天盖地而来!

    贺兰豹子一摸爱马的脖颈,但觉汗渍浓浊粘稠,犹如糯米汤汁,不由脸色一片惨白,暗呼:“完了完了!果然势不可去尽……战马脱水在即,一慢下来就要趴窝,这下就连转马便逃都没机会啦!”

    果然,齐军众骑霎时一片惊惶,乱糟糟的转马欲逃,却挤来挤去,阵型愈发混乱,不多时就有战马成片成片的哀鸣栽倒。

    不知是谁因战马倒**毙逃生无望而第一个嚎啕大哭起来,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成百上千的嚎哭声接踵而至,声震四野!

    不等贺兰豹子等人以言语振奋军心,原本无敌张狂的士气就给这嚎哭声冲刷殆尽,余者则犹如中了魔法邪术一般,尽皆麻木死寂的呆立不动。

    直到举着火把的敌军伏兵逼至近前,狰狞面目清晰可见,众多齐军骑卒才如梦初醒地再次开始打马喝骂,争相逃窜……

    宇文宪、祝玉妍、长孙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余,正以为从四面八方疾速围拢过来的伏兵接下来就该径直冲进齐军阵中砍瓜切菜,以残酷的杀戮摧毁齐军斗志,将之迫降之时,却见举着火把的他们在逼近齐军阵型百步之内时忽地一转马头,划过优美的大弧,按照顺时针方向绕着齐军阵型跑圈起来。

    其间除了几个齐军战马失控,冲到他们面前而被幸运者随手击杀之外,绝大多数伏兵竟连马鞍上的兵刃都没抽出来。

    就像是一场专门为跑圈而来的武装大游行!

    但精通战阵的宇文宪可不这么想,而是默数着伏兵的段数,“一……二……三……”

    是的,正是段数!

    绕着齐军阵型围成动态圆环的伏兵并非无缝衔接,而是每千多骑组成明显的一段骑兵冲锋时惯用的锋矢阵,每段的箭尾与后一段的箭镞之间均有百余步的空隙。

    宇文宪很清楚,这并非伏兵兵力不足,无法将两万齐军牢牢围困,而是为伏兵布置战术的主将心思阴毒——若是某一股齐军妄想结阵从这百余步的空隙内突围冲出,恐怕还没冲出几骑,就会被绕圈疾速奔驰的一段锋矢阵从侧面截断阵势,轻易屠杀。

    这种击敌侧肋的方式,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一段段伏兵锋矢阵的杀伤力,又能最大程度的减弱齐军的反抗力,从而尽可能的减少伏兵锋矢阵的伤亡。

    “八段么?”

    宇文宪辨别并数清了伏兵锋矢阵的数量,脑海中浮现出从高空俯视整个战场布局的投影——万余精骑分成的八段锋矢阵构成犹如旋转八卦图一般的外圈,而将两万齐军聚成的不规则实心圆围困在内。

    “如此即可达成以少围多的目的……那么,下一步就是一次次缩小‘八卦图’的范围,缓缓困死齐军,最终迫其不战而降喽!”

    果如宇文宪所料,每段锋矢阵均绕着齐军阵型疾驰了完整的一圈,“八卦图”阵型成功稳固下来之后,八段伏兵锋矢阵疾驰的路线开始不约而同地向内圈倾斜,整个“八卦图”不多时就缩水了一圈。

    与之相同,被困齐军阵型外围的士卒们明显感觉到敌军的迫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起来。只这一次,整个齐军的阵型就缩水了数十步,且愈发趋向于圆形。

    约莫再有两次,齐军就该马挨马,再无腾挪余地,那时就算他们想突围也冲不起来了。

    而在石之轩的慧眼观照之中,自家麾下万余精骑分成八段分别构成的锋矢阵,实则遥遥窥视着猎物,绕着猎物不住环行的一个个狼群,时刻准备着从猎物身上私下肥美的一块肉。

    而这猎物,正是中心处一匹看似硕大无朋,实则疲累不堪、毫无斗志的巨狼!

    …………

    半个时辰后,宇文宪望着左手边人挨人跪了一地的齐军俘虏以及右手边一望无际的战马群,犹自不敢置信。

    “这就大获全胜了?说好的伏击战呢?由始至终,仅是绕圈圈而已……”

    迟疑了一瞬,宇文宪迈步走近石之轩,故作平淡地道:“裴兄,莫非这就是故老相传,诸葛武侯纵横无敌的八阵图?”

    祝玉妍、长孙晟忙不迭好奇地看向石之轩,同样目露祈盼,高颎、杨素两个官油子更是自从“八卦图”成型便一直紧随在石之轩身旁,未必不是怀着某种心思,此刻齐齐竖起耳朵。

    长孙晟催促道:“若真是八阵图,还望裴兄不要藏私啊!”

    石之轩一脸懵逼,好半响才疑惑道:“什么八阵图?诸葛武侯的八阵图那可是战功赫赫,杀敌无数……

    哪里像我这个,从头到尾就只杀了三瓜俩枣?”

    说着看向长孙晟,不悦道:“白日我不是对你倾囊相授了么?怎么还问这种蠢问题?”

    听到“倾囊相授”四个字,高颎、杨素看向长孙晟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那不是恨其不争的怒火,而是恨不能以身对换的妒火!

    这次轮到长孙晟一脸懵逼,“什么倾囊相授?”

    石之轩干咳两声,扭扭捏捏一会儿,在长孙晟大感不妙的眼神中,大言不惭道:“既然你们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们:

    为将者统帅兵马,可以不会排兵布阵,不善临机决断,但却不能不会装模作样!

    只要让儿郎们练出个样子货,看起来威风又煞气,和平时期可以糊弄一下皇帝的耳目,包保官运亨通,出将入相;战争时期可以糊弄一下敌人的耳目,包保不战而屈人之兵,战功赫赫。

    至于两军交锋,麾下兵马到底能不能苦仗硬仗亦或诡仗巧仗,作战时究竟是奋勇当先还是一触即溃……

    那都是虚的,根本不值一提,主要还得看自己能言善辩、颠倒黑白的功夫,若能在圣天子面前将死的说成活的,屡战屡败说成屡败屡战,即使在战场常败,亦可在官场常胜……

    哎呀,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大家不要笑话我太过草包哦!”

    长孙晟一脸苦笑,摇头不止;宇文宪、高颎、杨素面面相觑之余,忍不禁脸颊抖动;唯有祝玉妍还记得自己正扮作亲兵,想笑而不敢笑,忍得相当辛苦。

    石之轩忽地一拍头盔,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宇文宪道:“齐王,本将刚刚派人清点了一下贵部战马的损失,一共累死累垮了一千九百四十二匹中等战马。

    其中一千五百匹只要修养得当,仍可恢复如初。既如此,按理来说本将只能让齐王在战利品中挑选四百四十二匹中等战马即可。

    好在本将向来仁义大方,此次就冒着获罪于陛下的风险,私自挪用五十八匹下等战马,给齐王你凑个整数,就五百匹吧!”

    宇文宪越听脸色越是阴沉,最终一片铁青,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高颎、杨素一见向来有礼有节的顶头上司如此气度全无,也不敢过多逗留,各自给了石之轩一个眼色,就紧随而去了。

    祝玉妍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仁义大方,作添头还仅止于区区五十八匹下等战马?”特别在“下等”二字上咬得极重,美目完成了月牙儿。

    长孙晟则貌似好意地提醒道:“裴兄将齐王得罪得如此之恨,就不怕将来有一天,齐王腾飞九天,秋后算账?”

    石之轩同样貌似好意地提醒道:“接应齐王之事顺利完成,长孙兄是否要率领麾下近百好手(类似精干军官团)尽快启程,赶赴平阳城战场?

    否则若是贻误军机,本监军有权将你就地正法,届时莫谓本监军不讲道义,言之不预!”

    继宇文宪之后,长孙晟也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

    祝玉妍由始至终瞧在眼里,宇文宪、高颎、杨素这些人无不是当世出类拔萃的一时俊杰,却都给石之轩肆意摆弄,就连长孙晟这个魔相道精心培养的内定宗主也给他反复**而敢怒不敢言……

    从没有这一刻,石之轩在她眼中的形象如此独特而高大,犹如九天皓日,光彩万丈,掩盖了天地间其余的一切光芒。

    同样,石之轩在她心中铭刻的痕迹,亦再次猛然膨胀……(未完待续。)

第四五九章 两全其美

    十一月,长安的第一场雪似乎为了弥补姗姗来迟的遗憾,在这巍峨大都日夜飞舞不休,久久流连不去。

    刚过午后,皇宫的过道已给厚厚的积雪阻塞,管事太监不得不借调禁军前来清扫。

    “贵使这边请……”

    在小宦官的指引下,一个身着胡服锦袍、披发虬髯、体格魁梧的中年男子,施施然步向后宫核心。

    风格迥异于草原及西域建筑的一座座华美宫殿固然让他眼前一亮,但视线扫过一堆堆积雪时,却又多了一抹儿阴霾。

    “可恶,本汗从牙帐(突厥牙帐,类似首都)出发时明明还是天朗气清,怎么没几日天气就冷了这么多。

    长安都下了这么大的雪,草原上的风雪比这只大不小,定会冻死大批牛羊牲口,族人们的日子近两年好不容易才安稳些,就又要给白灾(雪灾)逼得喘不过来气。

    看来,今冬要么劫掠北周边境,要么搜刮铁勒诸部……

    可惜上次给曲傲侥幸逃脱,否则将这号称“飞鹰”的铁勒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斩于马下,定会大大打击铁勒人的心气,令他们乖顺不少……”

    一想到,若任由曲傲这只雏鹰真的羽翅丰满,翱翔九天,其势必带领铁勒诸部挑战突厥在大草原的统治地位,中年男子就忍不禁眼中闪烁着狠厉之色。

    前面引路的小宦官忽觉背脊发凉,忙不迭加快脚步,不多时就到了皇后所居的正阳宫。

    早就得了消息的钟木娜在门前迎候,“公主(阿史那柔然)静候步离可汗已久,请!”

    原来中年男子正是如今突厥佗钵大可汗之弟,步离可汗,今次乃是代表突厥出使北周,意欲替佗钵大可汗向北周求亲,迎娶北周皇室宗女。

    步离轻嗯一声之后,一边径直步入正阳宫,一边以眼角余光留神打量着钟木娜的眉眼身形,忍不住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满:柔然侄女是怎么回事,为何钟木娜在北周宫廷这么久了,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明面上,钟木娜固然只是阿史那柔然的陪嫁侍女长,但实际上,钟木娜本也出身于突厥大贵族之家,无论相貌气质还是学识智慧,均不输于任何豪门贵女。而她之所以陪嫁到北周宫廷,正是为了帮助阿史那柔然争宠。

    其余的诸多陪嫁侍女虽说比不上钟木娜,却也不差,同样帮助阿史那柔然争宠之余,更是辅佐其掌控北周后宫的得力臂助。

    但如今看来,似乎钟木娜等女完全没起到相应的作用?

    步离暗暗惊疑着,直到见到阿史那柔然,才稍稍放下心来,却是他看出了一副青春少妇模样的阿史那柔然气质柔**媚,不仅已非处**子**之身,还似经常受到滋润,明**艳**照人,大约是很受宇文邕宠爱。

    岂不知,事实与他的猜测完全南辕北辙……

    阿史那柔然并没有出嫁的女儿见到娘家亲人的欣喜之情,仅是不咸不淡地唤了声:“步离叔父。”

    步离尽管感到她毫不掩饰的疏离,也猜到她为何对自己态度不善的原因,却并不放在心上,他认为那是大草原的生存法则,一切都是为了大突厥的未来,无关于私人感情,阿史那柔然也该主动忘却那些不愉快,一如既往地为大突厥谋取利益。

    因而步离一边留意着殿内明明无一炭盆,但从四根巨大铜柱散发的热量却使得殿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风雪严寒完全就像两个世界。

    一边隐带斥责地直言不讳道:“柔然侄女在这华美而温暖的宫殿安享富贵,却丝毫不念大草原的子民仍在暴风雪里苟延残喘,侄女于心何忍?”

    阿史那柔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冷冽,面上却微笑嫣然,淡淡道:“叔父不知,并非本宫不想让大周皇帝向突厥多多进贡钱粮财帛,将养草原子民,实在是皇帝性格刚毅,从不为妇人之言所动……

    如之奈何?”

    步离听到她端起皇后架子的“本宫”二字,不悦地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在这小节上纠**缠。

    又见在旁侍候的钟木娜面无表情,他一时间也难以分辨阿史那柔然的回答究竟是事实,还是虚言敷衍?

    唯有冷冷道:“不管怎么说,柔然侄女不要忘了自己是阿史那家族的儿女就好!”

    顿了顿,似乎觉得不能一开始就与她闹得太僵,他的语气渐渐柔和下来,“今次佗钵大可汗的意思是,侄女你尽量说服北周皇帝同意出嫁公主。”

    阿史那柔然美目中隐有讥讽之色一闪而逝,似乎对这和亲之事不以为然,却故作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本宫自有计较!”

    步离则再次皱了下眉头,只觉阿史那柔然心思难测,与他来时所预想的有求必应的态度近乎南辕北辙。

    唯有一直待在阿史那柔然身边的钟木娜知道,阿史那柔然所言的“自有计较”只是敷衍之词,其实是懒得理会步离的任何要求。

    思及阿史那柔然很可能因此而与突厥王室阿史那家族关系破裂,钟木娜目中闪过担忧之色。

    不过,步离也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点不仅适用在汉人女儿身上,对大草原的女儿亦然,甚至大草原的女儿犹有过之,行事更为极端——草原史上和亲到敌对部族的女儿帮着丈夫将娘家部族往死里整的事也屡见不鲜,而大草原独特的风俗决定了,所有草原人,包括被整的娘家人,都不认为这女儿的行为是背叛娘家,也不认为她做错了……

    因此,即使阿史那柔然被“丈夫”宇文邕的英明神武所征**服,开始心向宇文邕,步离也并不奇怪,更不能斥责什么。

    略一犹豫,步离眼中暴起精芒,须发狂扬,分明已将自身粗犷霸道的先天气功运转到极限。

    见此,阿史那柔然隐隐猜到什么,初次玉容一动,却并未有所动作,仅是静静看着步离犹如鹰隼般以锐利目光四处扫视查探,并释放先天真气配合精神力感应宫殿内外是否有人窥视。

    片刻后,步离才收功罢手,却神色阴戾,以突厥语低声冷冷道:“柔然侄女,若你不想年纪轻轻就守活寡,最好乖乖遵从佗钵大可汗的意志,完成一件对大周和大草原两全其美之事!”

    听到这种赤**果**果的威胁,阿史那柔然美目闪过一丝冷意,意味莫名地轻笑一声,沉默不语。

    步离冷哼一声,眼睛眯起,锐芒闪烁,继续以突厥语低声道:“今次宇文邕东征伐齐的全盘战略,佗钵大可汗已然尽知,并认为若是宇文邕的战略顺利达成,确有很大可能彻底吞并齐国,一统中原北方。

    佗钵大可汗和毕玄尊者并不想中原北方出现一个敢于挑战突厥权威的强盛大国,更不希望中土出现大一统的苗头……

    此间厉害,我想以柔然侄女犹如明珠一样灿烂的智慧,不难理解。”

    阿史那柔然却冷笑一声,依旧以汉语道:“那又如何,军***国大事,并非我这深宫妇孺所能干涉!”

    对于大草原获知大周战略一事,她并不意外,毕竟北朝文武成分复杂,其中既有潜伏在胡人政权里隐忍不发的纯粹汉人,亦有胡化汉人,更有纯粹胡人和汉化胡人,心思各异,不难收买。

    说来讽刺,汉化胡人与纯粹汉人一样,对大草原抱以深深的鄙夷憎恶和戒备排斥;反之,胡化汉人与纯粹胡人一样,对大草原并不排斥,只将突厥汗国视作南陈一般的相邻外国势力而已,全没有民族分歧的观念。

    步离并不反驳,自顾自以突厥语道:“若是大周真的攻灭了齐国,佗钵大可汗和毕玄尊者定不会坐视大周顺利吞下这块肥肉而无动于衷。

    到时候,我大突厥不仅会扶持齐国皇室复国,还会与大周兵戎相见。

    我大突厥数十万铁骑纵横无敌,毁城灭国不过等闲,区区大周如何能挡?甚至,毕玄尊者将亲自率领一众大草原高手不择手段地摧毁大周雄杰,皇帝宇文邕可是首当其冲!

    柔然侄女,你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吧?”

    阿史那柔然冷笑两声,貌似无动于衷。

    步离的语气柔和下来,“当然,除非万不得已,佗钵大可汗也不想轻动刀兵,破坏大草原与大周国之间的和睦关系。

    所以,大周此次东征伐齐最好无疾而终,中原北方继续维持两虎相争的格局,如此则大突厥、大周、大齐三国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相安无事。”

    阿史那柔然一脸果然如此之色,不无讥讽地道:“应该是突厥铁骑正在征战西域,与波斯纠**缠不休,无暇顾及中原的周、齐之战吧?

    一旦将来突厥结束了西域的战事,转而窥视中原,难道还会与周、齐相安无事么?”

    步离脸色一变,旋即故作若无其事,顾左右而言他道:“其实毕玄尊者的意思是,由他亲自出手斩杀出征在外的宇文邕,那么继任大周帝位的太子宇文赟贪**恋酒**色、庸碌不堪,与大齐皇帝高纬半斤八两,周、齐自然由此相安无事。

    但佗钵大可汗念及柔然侄女你,不欲杀死宇文邕,只要他忽发‘疾病’,不能再御驾亲征执行既定战略。

    到时候,他又肯定不会放心让齐王宇文宪执掌二十万大军替他继续伐齐,则伐齐之战势必半途而废了。

    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唯一选择!”

    阿史那柔然依然一脸冷笑,旁边由始至终未发一言的钟木娜倒是眼神一亮,显然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步离意味深长道:“据闻明后两日,宇文邕就要暂时回到长安了,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柔然侄女该不会让大草原的子民失望吧?”(未完待续。)

第四六零章 野心勃勃

    须臾之后,步离面无表情地出了正阳宫,径直步向宫门而去,并未发现正阳宫的走廊房梁下不知何时倒挂着一个面容阴柔的青年太监,气息潜隐犹如沉睡的蝙蝠。

    正是在北周宫廷潜伏已久,终于混入核心部门的阴癸派韦怜香!

    此刻他一边以眼角余光瞥了眼步离的背影,一边暗自思量:若是玉妍师妹未曾从北齐朝野抽身而出,本派倒也可以暗助突厥人一次,暂且维持北齐局势,但玉妍师妹既然已经率领本派宗主嫡系开始在北周下注,那就不能让宇文邕的伐齐大业出岔子……

    计议已定,韦怜香悄无声息地飘过数丈外的围墙,来到与正阳宫相邻的一座宫殿,对着一个佝偻的老太监躬身一礼后,便将之前窃听的内容一字不落的细细禀告。

    …………

    钟木娜巡视正阳宫一周,重返殿内,“多出来的那个眼线已经离开了,余者一如既往地守在正阳宫之外,例行公事。”

    阿史那柔然玉容变幻不定,最终眼神一狠,无声地冷笑两下。

    钟木娜不无忧虑道:“公主,真的不用理会佗钵大可汗和毕玄尊者的计划么?若是就此与佗钵大可汗、毕玄尊者决裂,万一将来有一天突厥铁骑攻入长安,公主又如何自处?”

    阿史那柔然不屑道:“突厥铁骑虽强,却也不可能轻易攻陷中原,否则当初我父亲木杆大可汗早已付诸实践了,哪还轮得到如今的佗钵大可汗?”

    一提及父亲木杆大可汗和叔父佗钵大可汗,阿史那柔然美目闪过丝丝冷意。

    尽管对大草原部族来说,父子、兄弟、叔侄为了汗王之位相互厮杀,血流成河,乃是常态,最残暴的胜利者不仅不会有得位不正之虞,还会得到族人们由衷的臣**服。

    只因在大草原子民的心里,唯有如狼王般最凶狠狡诈的王者才能带领部族走向强盛!

    但阿史那柔然对于年前父亲木杆大可汗死得不明不白,而叔父忽然继位为佗钵大可汗之事,多少有些心存芥蒂,并不想充当杀父仇人的提线木偶。

    更何况,对于天下格局及大周权势,她早已另有打算,与突厥可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惜钟木娜并不清楚,仍旧迟疑着道:“可是……就算公主你想一辈子安居大周,也是处境堪忧啊。

    皇帝对你爱理不理,太子宇文赟亦非你亲生,一旦将来大周与突厥开战,难保宇文邕或宇文赟不会将你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阿史那柔然冷笑道:“谁说本宫今后一定没有子嗣?谁说继任大周皇位的一定是宇文赟而非本宫亲出之子?谁说本宫就不能以太后之尊临朝,执掌大周江山?”

    钟木娜初时一愣,略一思忖,不禁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阿史那柔然微微一笑,妩**媚**惊人,玉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白皙滑嫩的香**腮,“不管怎么说,我如今是大周皇帝的正宫皇后,我诞下的子嗣就是皇室嫡子,天然就在大义名分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独特优势,轻易便可取代庶出皇子宇文赟而位居太子。

    就算本宫不招宇文邕的待见又如何?”

    说着她的另一手轻轻挪到自己的小**腹**部位,目露憧憬,“只要策划周密,本宫如何不能效仿吕不韦奇货可居之故事,在宇文邕茫然不知中,为其诞下一个最有资格继承大周江山的‘嫡子’?

    就算那个冤家再没心没肺,再崖岸自高,本宫可不信他能拒绝让他儿子成为大周皇帝的诱**惑!

    既有他这大周第一高手兼朝野权臣倾力相助,偷梁换柱、移星换斗不过等闲,何愁大事不成?

    到时候,本宫以太后之尊代替幼儿皇帝临朝亲政,执掌诺大一片江山,岂不比有朝一日被打入冷宫亦或回突厥看那狗屁佗钵大可汗的脸色要好上千万倍?”

    钟木娜一脸呆滞,瞧着阿史那柔然美眸精芒电射、野心勃勃的样子,一时间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想过阿史那柔然还有这等匪夷所思的计划,而且可行性着实不小!

    好一会儿,她那混乱的思维才恢复了一丝清明,自发开始为虎作伥,“可是,如何能让宇文邕以为你与那人的儿子是他亲生的?宇文邕可不好骗!

    而且,宇文邕可是从来不在你的寝**宫过夜……”

    “你是否忽略了一件事?”阿史那柔然扑哧一笑,“那冤家既然可以隔三差五地肆意进出皇宫与我相会而从不被宫中诸多高手发现,是否证明包括皇帝宇文邕在内的一切宫人的性命尽在他一念之间?

    若他想在皇宫里做出某些安排,怕也是轻而易举吧!”

    顿了顿,她又玉容古怪道:“其实,我早就怀疑去岁在金墉城外那次,他为宇文邕输气疗伤时就在宇文邕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暗暗掌控着宇文邕的生死……

    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胆敢偷皇后的‘贼子’当真会对皇帝忠心耿耿,更何况难道他就不担心有朝一日偷皇后的行径东窗事发么?”

    钟木娜嘴唇紧抿,忽然发现自己实在太单纯,完全跟不上尖***夫***银***妇的思维,特别是当这对尖***夫****银***妇都是地位尊崇、智慧深邃之辈的情况下。

    …………

    两日后,宇文邕返回长安,一边时刻关注着平阳战场的战报,一边下诏继续征调民夫、粮草,为东征伐齐的可持续作战增加保障。

    其间,步离曾觐见宇文邕,提出求取公主之事,宇文邕反复权衡后,最终以伐齐之战事关重大为借口,要求战事结束后再议和亲之事,惹得步离不悦而去。

    宇文邕当然很清楚,和亲什么的,对突厥这等狡诈如狼且正值巅峰时期的游牧民族来说,与送美女无甚区别,一丝一毫维护和平的作用都起不到。

    更何况,今冬北方的大雪既凶又长,大草原的大面积白灾已不可避免,估计不用几天就会接到突厥控弦之士寇略边境、烧杀抢掠的军报。

    除非他犯***贱,否则何必再急着将亲妹妹亦或亲侄女送给突厥?

    华灯初上,何泉在归纳了宇文邕出征期间长安城及宫内的诸多情报后,如实禀报给宇文邕,特别是步离要求皇后之事。

    眼看宇文邕在昏黄的灯火下变幻不定,何泉忍不住道:“为防万一,是否要将皇后……”说着以手刀在脖颈上比划一下,“奴婢包保安排得天衣无缝,一如寻常的‘病逝’,到时候就说皇后思念大草原成疾,黯然神伤,香消玉殒……”

    宇文邕微微眯眼,似乎颇为意动,但沉吟片刻,还是轻轻摇头,“还不到那一步!”

    何泉又道:“那就安排高手灭了突厥使团,嫁祸给吐谷浑、铁勒亦或契丹……只要突厥查无实据,佗钵大可汗也无可奈何!”

    宇文邕揉了揉鬓角,轻叹道:“罢了,安排一下,等会儿朕驾临正阳宫,试探一下皇后的心意,再加派人手监视突厥使团即可!”

    何泉应诺离去,不一会儿又面色古怪的回来,“正阳宫的侍女说,皇后玉**体不适,已然安睡,不便迎接陛下临幸。”

    宇文邕目光一奇,喃喃道:“莫非皇后无意参和突厥的谋划?”

    何泉微微颔首,“想来应该如此……”

    宇文邕犹自不放心,“既然皇后**有恙,那朕更该前去探望。”

    在沿途宫人诧异的眼神中,御驾径直来到正阳宫。

    仅凭老远便见到正阳宫仍旧灯火通明,里间主人丝毫不像微恙早睡的情形,宇文邕立时就明白这个聪慧异常的皇后确是在以托辞表明她不参和突厥诡谋的心迹。

    满意之余,宇文邕本想就此离去,又觉如此太过落于痕迹,非是仁君智者所为。

    当下他施施然踱步进门,“听闻皇后染病,为何不召御医诊视?”不料入目情形却让他稍稍尴尬。

    但见皇后和侍女长钟木娜正在给一只雪白獒犬梳理毛发,忙得不亦乐乎,完全不见一丝病**态。

    钟木娜一惊,忙不迭起身行礼。

    宇文邕似笑非笑道:“原来皇后并未染病……”

    阿史那柔然并不起身,依然抚摸着獒犬的雪亮毛发,同样似笑非笑道:“臣妾若不染病,如何能让陛下去了心病?”

    宇文邕沉默半响,长叹一声,正色道:“皇后有心了……朕非心胸狭隘之辈,将来若有万一,朕会留遗诏给太子,让他尊你为太后,奉你犹如生身之母。”

    阿史那柔然不咸不淡道:“如此多谢陛下!”

    宇文邕不知想到些什么,再次叹息一声,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去。

    钟木娜拍了拍胸口,大大松了口气,不顾衣衫下的浑圆颤颤巍巍,嗔怪道:“既然称病,就该早早上榻装睡,你偏不听,这下给逮个正着吧?”

    阿史那柔然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着雪獒的耳朵,喃喃低于道:“你们男人哪里清楚女人的感受……就算宇文赟尊我为正宫太后,奉我如母,又如何比得上我怀胎十月的亲生儿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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