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引凰为后TXT下载引凰为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引凰为后全文阅读

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国夫人

    昌隆帝的语气并不严厉,就像是做长辈的人向小辈询问日常一般。

    阮棉棉本就做足了功课,加之听了刚才的那些玩笑话,她就更不紧张了。

    泼猴儿行事本就应该泼辣,否则岂不白瞎了这么好的外号?

    倒是一旁的韩皇后脸色微微变了变,心下懊恼不已。

    昌隆帝虽然很宠爱她,但这份宠爱从来都是建立在她“知情识趣”的基础之上。

    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伸手的不能伸手,不该妄想的绝不能去想。

    尤其是他和元后之间的事情更是半个字都不能主动提及。

    可她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夫君的元配妻子怎可能做到毫无芥蒂?

    加之事涉皇位的承继,又如何能做到不闻不问?

    此次沈家的所作所为虽然不是她指使,但她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如果圣上为了左家连他最信任的阮大将军的面子都不给,她也该对他死心了。

    可方才亲眼见到他对司徒阮氏的态度,韩皇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做了一件蠢事。

    不管元后在圣上心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她都已经躺在棺材里十多年了,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圣上还这么年轻,她的玦儿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长大成熟,成为一个各方面都远比太子优秀的继承人。

    而太子已届而立,且不说他自己能不能沉得住气,等圣上日薄西山时他也已近黄昏。

    老迈的圣上又如何愿意把江山托付给同样步入迟暮之年的长子?

    自己今日真是多此一举,画虎不成反类犬!

    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韩皇后用力握紧了拳头,这件事情她绝对不能沾到一星半点。

    谁挑的事儿就让谁去承担后果。

    拿定主意后她抬眼看向了那位传说中的“草包泼妇”司徒阮氏。

    且先看看她如何应对再说。

    只见阮棉棉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回道:“也算不上什么龃龉,就是一点点小误会。”

    昌隆帝双手交叉在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事涉两座田庄几千亩土地,还只是小误会?”

    阮棉棉大呼冤枉:“的确是误会,臣妇就是看在邻居的面子上帮了左大姑娘一个忙而已。”

    “帮忙?”昌隆帝险些笑喷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尚不完全清楚,但这泼猴儿用十粒金瓜子买下左周两家田庄,还动手伤了人的确是实情。

    沈贵人虽然心眼挺多,添油加醋是肯定的,但要说公然撒谎诬陷,她也是绝对不敢的。

    他敛住笑意道:“既是帮忙,那左大姑娘登门讨要地契时,你为何又一口回绝?”

    阮棉棉暗道沈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状告得还挺详细。

    果然是“阮氏”草包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让人觉得自己好欺负么?

    她遂把同凤凰儿之前商量好的说辞讲了一遍。

    “……我想要的只是地里的粮食,并没有打算买那两座田庄。”

    这话连韩皇后都不相信。

    她忍不住插嘴道:“司徒三夫人,今年的粮价本宫也听说了,你就算是需要收购大量的粮食也不用绕那么大的弯子,还多花那么多钱吧?”

    昌隆帝也道:“皇后的话有道理,而且你要那么多粮食做甚?莫非你田庄中的产出还不够你一家人吃的?”

    阮棉棉赶紧跪下道:“圣上和娘娘有所不知,臣妇收购粮食并非是为了自用。”

    “哦?”昌隆帝是真的好奇了:“快快道来。”

    阮棉棉故作为难道:“这件事家父本是不让往外说的,既是圣上垂询,臣妇也不敢隐瞒。

    家父军中时常缺粮,户部征调偶有不及,所以只能让家里人出些力。”

    昌隆帝并非守成之君,军中是什么样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在大宋立国已经二十载,一切基本都已经步上了正轨的今日,他的大将军依旧初心不改,依旧能够像从前那样愿意为了大宋江山,为了他付出一切。

    大宋带兵的将军不少,其他的将军同样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可他们要么就是八百里加急来他这里讨要粮食,顺带控诉户部办事不利。

    要么索性就地向百姓强征,其实就是和土匪们一般无二,强抢罢了。

    要想从他们自家口袋里掏出半个大子儿,完全就是做梦!

    他不是不知道,有不少人时常在背地里拿阮大猷的土匪出身说事儿。

    甚至于前些年想要晋一晋他的爵位都有许多朝臣持反对意见。

    可如今看来,究竟谁是官,谁才是匪?

    难怪阮大将军在民间有那么高的声望,难怪那么多的年轻人愿意投奔到他的麾下。

    大猷不仅替他开疆拓土,还替他拉拢了多少民心!

    昌隆帝激动得音色都有些变了:“好!好!好啊!有阮大将军在,我大宋无忧也!”

    阮棉棉赶紧道:“圣上谬赞了。”

    昌隆帝温声道:“这些年你田庄里的出息想必全都供应军中了吧?”

    阮棉棉道:“臣妇的陪嫁田庄也就一千亩土地,杯水车薪而已。”

    这样谦逊的态度上位者哪有不喜欢的。

    昌隆帝对韩皇后道:“这样的人都不重赏,岂不显得朕昏庸?”

    韩皇后忙道:“圣上圣明,实该重赏。”

    阮棉棉暗暗撇撇嘴,具体赏什么您二位倒是说呀。

    放空炮有个屁用!

    昌隆帝思忖了片刻才道:“有道是夫荣妻贵,可司徒曜的品级着实太低了……”

    阮棉棉的汗毛倏地一下竖了起来。

    搞毛啊,难道她阮棉棉出钱又出力,甚至还在这里冒着风险演了半天,好处竟要落到渣男头上?

    还有没有天理了!

    真特么万恶的封建社会!

    好在大宋虽是封建社会,昌隆帝这个皇帝还不算万恶。

    他朗声道:“司徒阮氏。”

    阮棉棉赶紧跪直身子。

    “本朝规矩向来是妻凭夫贵,从未有过已婚妇人单独封诰之说。但今日朕感念你这份拳拳之忠,破例封你为一品襄国夫人。”

    “一品襄国夫人”六个字一出口,连韩皇后都被吓了一跳。

    襄有帮助,辅佐之意。

    一品诰命本已十分难得,“襄国”二字更是极高的褒奖。

    她忙提醒:“司徒三夫人,还不叩谢圣恩。”

    阮棉棉赶紧磕了个头:“臣妇谢圣上恩典,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四十七章 被迁怒

    谢恩毕,昌隆帝又道:“襄国夫人,朕还有一事不明。”

    阮棉棉忙道:“圣上请直言。”

    “此次燕军攻城的消息传入京中,各大府邸的内眷逃离了十之八九。你们母女二人却为何依旧滞留?”

    昌隆帝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完全听不出喜怒。

    他既然这么问,想听的自然不是替阮大将军收购粮食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阮棉棉道:“臣妇本来也想一起走的,无奈临行前摔了一跤,只好去了陪嫁田庄中养伤。”

    她是真想把司徒家有人暗算“阮氏”的事情说出来。

    但凤凰儿之前交待过,今日面圣最要紧的是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绝对不宜纠缠那些“小事”。

    “阮氏”母女同司徒家那些人的恩怨,今后她们有的是机会清算。

    果然昌隆帝并未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她的伤情。

    得知她已基本痊愈,昌隆帝笑道:“成国公已然随朕返京,府里其他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也不要在田庄中待得太久。

    襄国夫人应该成为京中贵妇的典范,不要辜负了朕和大将军的期望。”

    阮棉棉又磕了个头:“臣妇谢圣上教诲。”

    昌隆帝摆摆手道:“也别在宫里拘着了,回吧,朕会着人将给你的封赏送去成国公府。”

    “谢圣上恩典。”阮棉棉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退出了正殿。

    然,几乎就在她身影消失的一刹那,昌隆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皇后伴驾多年,对他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身子不由得轻轻哆嗦了一下。

    “梓童。”昌隆帝转头凝视着她那张保养得宜的美丽脸庞。

    韩皇后强作平静道:“圣上。”

    昌隆帝站起身抖了抖龙袍下摆:“你乃是大宋皇后,今后行事要注意分寸。”

    韩皇后俏脸有些发白:“是,臣妾记住了。”

    昌隆帝挑眉:“对了,雁声最近有消息么?”

    韩皇后忙道:“一个月前家兄收到过一封他的书信,说是九月底便能抵京。”

    “如此甚好,等雁声回来后让玦儿去随他一起读书。他年纪不大性情却稳重,有他的提点玦儿一定会大获裨益,你也可以少操些心。

    朕还有些折子要看,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韩皇后应答,迈开腿走了出去。

    “臣妾恭送圣上。”韩皇后跪在地上目送他离去。

    “娘娘,仔细腿疼。”她的掌事宫女目莲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目莲,传本宫懿旨,沈贵人行事轻狂莽撞,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韩皇后冷声吩咐道。

    “是,娘娘。”目莲不敢耽搁,躬身退出了正殿。

    ※※※※

    京城里最不缺消息灵通的人。

    不到一个时辰,大宋多了一位“一品襄国夫人”的消息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刚回到府里不久的沈秉忠快速浏览了一遍长孙女托人递给他的书信,立刻便着人去叫二儿子。

    沈二老爷也是才听说了司徒阮氏受封的事,听闻父亲传唤哪里敢耽搁,急匆匆赶到了沈秉忠的书房。

    “儿子给父亲请安。”他见自家老爹面色不好看,硬着头皮行了个礼。

    沈秉忠外表俊秀斯文,平日里又非常注意维持自己儒雅文臣的形象,同僚们皆以为他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只有他的妻妾儿女们清楚他发起怒来有多可怕。

    沈秉忠将手里的书信揉成一团,重重砸在了沈二老爷耷拉着的脑袋上。

    “谁让你们去招惹阮家的?脑子被驴踢了?!”

    沈二老爷哪里敢躲闪,缩着肩膀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沈秉忠的脸色越发阴沉:“除了这些,你是不是还另有盘算?”

    沈二老爷吱吱呜呜道:“阮大猷从前欺人太甚,儿子就想着趁机……”

    沈秉忠被气笑了:“就凭你?”

    沈二老爷的嘴唇抖了抖:“儿子交待过芳儿的,谁知她竟不听招呼,偏把事情给捅到了圣上和皇后那里。”

    他真的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那一日明明交待过柳氏和秀儿,让她们传信给芳儿说田庄的事情已经不成了,伺候好皇后娘娘要紧。

    没曾想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竟把事情弄到了这般不可收拾的田地!

    沈秉忠见他还在推卸责任,怒喝道:“你竟还没有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沈二老爷一脸茫然。

    沈秉忠咬牙道:“为父之前给你们兄弟的信里说得清清楚楚,最好赶紧离京,真要是离不开的话就躲在府里度日,尽量不要出去走动。

    谁知你们一家子竟然还给我去买地!你们是不是嫌为父这颗脑袋长得太结实了,都盼着我赶紧去死啊?”

    沈二老爷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额头上的冷汗刷刷流了下来。

    圣上为了让燕军上钩,这次真是下了血本的。

    不仅是平民百姓,就连勋贵官宦人家,甚至是宫里的娘娘们都被蒙在鼓里,全都一个劲儿往南边跑。

    除却父亲他们这些随侍的官员,可以说绝对没有人知晓圣上的真正意图。

    父亲在家书上提及离京的事情已属冒险,就怕他们一着不慎惹人诟病。

    可他们二房一家子都做了什么?

    众人都在变卖田产,他们却在大肆买地,这不是明白告诉其他人燕军攻城是个假消息么?

    当然,其他人未必会多想什么,可圣上绝对会认为是随侍的父亲走漏了风声。

    这件事往小里说是父亲这个新晋的尚书右丞不堪大用。

    往大里说就是泄露军机,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沈二老爷声音都变调了:“父亲……那您看这件事情该如何描补……”

    沈秉忠厉声道:“描补什么?要是圣上真打算要你爹这颗脑袋,你爹我今日还回得来?”

    沈二老爷悄悄抹了一把汗:“父亲,那司徒阮氏不也买地了么,怎的倒成立大功了?难道圣上就不会怀疑阮大猷走漏消息?”

    沈秉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芳儿信中还问,明明那司徒阮氏已经把左周两家的地契还给了左未晞,秀儿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

    沈二老爷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秀儿许是不知情?”

    “呵呵……”沈秉忠冷笑道:“你自个儿去问问你的好女儿,她究竟隐瞒了多少事!”

第四十八章 心太高

    被老爹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的沈二老爷气冲冲回到了二房。

    丫鬟婆子们见他臭着一张脸,哪里还敢凑上前找骂,能溜的都找借口溜了。

    他连自家的形象都无心维护,咣当一脚就踢开了正房的门。

    正在给柳氏打扇的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大跳,扇子直接滑落在柳氏身上。

    “滚出去!”沈二老爷冲那丫鬟呵斥。

    那丫鬟低着头跑出了屋子。

    柳氏的瞌睡也被吓醒了,从榻上坐直身子看着怒火中烧的丈夫:“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二老爷快速在屋里扫视了一遍:“那孽障呢?”

    柳氏一听“孽障”两个字就不高兴了,女儿纵有千般不好,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是亲爹也不能骂得这般难听。

    她板着脸道:“秀儿是大姑娘了,怎可能整日在妾身跟前儿……”

    沈二老爷哪里有耐心同她理论,三两步走到门口唤住方才那丫鬟:“你去把五姑娘叫来!”

    柳氏套上绣鞋走到他身边:“老爷,秀儿这几日连府门都没有出过半步,她又怎么惹着您了?”

    沈二老爷没好气道:“平日里看你东家长西家短的,怎的今日这么大的事情竟没听说?”

    柳氏一脸茫然:“什么事?”

    沈二老爷冷声道:“圣上封司徒阮氏为一品襄国夫人,满京城都传遍了。”

    柳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疼了。

    那草包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品襄国夫人?

    今后自己遇见她还得行礼问安,圣上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么?

    她酸溜溜道:“司徒曜不过是个正六品通判,她也配做……”

    沈二老爷险些被气得吐血。

    司徒曜好歹还是个正六品通判,自己不过是在户部挂了个从七品的闲职,这婆娘打自家的脸打得真够响的!

    柳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道:“大家本就是一样的,她凭什么……”

    沈二老爷嗤笑道:“凭人家有个好爹!你要有的话我照样也能做个一品国夫人的夫婿!”

    柳氏还想再辩驳几句,沈淑秀到了。

    她忙走过去把女儿拉进屋:“秀儿,你父亲……”

    不等她把话说完,沈二老爷有样学样,把捏在手里的纸团重重砸在了沈淑秀脸上:“你干的好事!”

    沈淑秀打小儿被骂的次数不少,但从来也没有像这样被人“打”过,顿时感到委屈极了。

    她瞪了夫妻二人一眼,扭头就往屋外跑。

    “反了天了!”沈二老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了巴掌。

    沈淑秀红着眼睛道:“我做错什么了,有本事您就打死我!”

    柳氏握住沈二老爷的手,劝道:“老爷,就算孩子做错了事情,你也耐下性子好好教。”

    沈二老爷冷哼道:“我那日是怎么交待你们的?如今芳儿被皇后娘娘禁足了,三个月后圣上还记得她是谁?”

    柳氏急眼了:“老爷说皇后娘娘……我们的确是按你的吩咐给芳儿传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沈淑秀比柳氏更着急:“父亲的意思是大姐姐彻底得罪皇后娘娘了?”

    沈二老爷见柳氏的样子不像是撒谎,情知这件事情八成是大女儿自作主张,心下更是憋闷。

    他睨了沈淑秀一眼:“还有,你是不是同左未晞彻底闹翻了?否则司徒阮氏把地契还给她的事情你怎会半点不知?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敢隐瞒,净耍小聪明!”

    沈淑秀嘟了嘟嘴不敢接话。

    沈二老爷懊恼不已。

    小女儿不管容貌还是头脑都远比大女儿出色,就是吃亏在年纪太小,否则……

    他把之前沈秉忠说的可能被圣上猜忌的话复述了一遍。

    柳氏颓然地歪在了椅子上。

    大女儿没了指望,他们二房在府里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还有最近巴结她的那些贵妇,一旦得知了大女儿被禁足的消息谁还会搭理她?

    沈淑秀见父亲不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不甘心地追问道:“父亲,皇后娘娘那边……”

    沈二老爷讥讽一笑:“韩皇后向来奸滑,圣上不待见的人,她如何还肯再沾惹。”

    “可我……”沈淑秀扯了扯柳氏的袖子:“母亲,您答应过我的。”

    柳氏叹了口气道:“秀儿,凭你的容貌才情,什么样的好亲事寻不到?别去想那些了。”

    沈二老爷皱着眉头道:“你们又在盘算什么?”

    沈淑秀低头不语,一双小手却拧成了麻花。

    柳氏道:“还不就是皇后娘娘那嫡亲侄儿,英国公府的雁声世子,妾身觉得他要是能做咱们的女婿……”

    沈淑秀和柳氏本以为又要被骂,没想到沈二老爷听了这话后却捋着颌下的胡须久久不语。

    “父亲……”沈淑秀抬眼看着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半晌后沈二老爷才道:“雁声世子当然好,可……这件事情不好办啊。

    据我所知,看上雁声世子做女婿的人家多得很。

    而且就算咱们愿意豁出老脸,也没有女方家主动上门提亲的道理。”

    柳氏也道:“大宋的贵女们又不像大燕贵女那般矜持,雁声世子到哪儿都有女孩子围追堵截。

    可惜他和大宋其他的勋贵公子不一样,比大燕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公子都雅致尊贵,哪里看得上这样的行为。

    所以咱们秀儿绝不能去做那样的傻事儿。可……寻不到机会同他单独相处,又何谈喜欢,更不用说让英国公府上门提亲了。”

    沈淑秀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但对母亲的话也并不完全赞同。

    她小声辩驳道:“大燕贵女也不见得有多矜持,离亭世子还不是去哪儿都被她们追……”

    大宋和大燕是敌国,但并不妨碍贵女们打探这些小道消息。

    燕离亭,宋雁声。

    当世最出众,最惹贵女们热议的两位贵公子。

    燕离亭指的是大燕楚王世子慕容离亭。

    据传他的容貌和才华都不亚于当年的昭惠太子,是如今大燕皇室中最出色的少年才俊。

    而宋雁声指的是大宋英国公府的世子韩雁声。

    韩皇后容色姝丽,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而韩雁声的容貌竟比韩皇后更加出色。

    更为难得的是他不仅相貌好,气质好,才华同样少有人及。

    如此这般出众的两位贵公子,让贵女们放下矜持去追求也就不奇怪了。

第四十九章 聪明人

    田庄里始终是有些闭塞的。

    成国公府三夫人受封一品襄国夫人的消息在京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凤凰儿却一无所知。

    因为阮大将军的缘故,她坚信阮棉棉这一趟皇宫之行定然不会遇到太大的风险。

    但不会遇险不代表此行就一定能够一帆风顺。

    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

    凤凰儿紧紧攥着手中的笔,只觉得自己的心和方才画的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一样别扭。

    红儿见她的手指头都攥得发白了,小声嘀咕道:“姑娘,您今日写的字好像和平日写的不太一样,有点像……”

    被她这么一打岔,凤凰儿的紧绷的神经倒是略微松缓了些。

    她用拿笔的手托着腮,歪着头笑道:“像什么?”

    红儿挠了挠头道:“奴婢虽然不识字,但瞧着姑娘今日写的挺像那些道士画的符。”

    凤凰儿噗哧一笑:“你干脆说我鬼画符得了!”

    红儿忙辩解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去给我沏壶茶来吧。”凤凰儿一面笑着打断她的话,一面又低下头接着看纸上的那些“符号”。

    上一世司徒兰馥就总夸她聪明,这些时日棉棉姐也没少说同样的话,但她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她读书的确能够过目不忘,但她清楚那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出来的。

    至于那些所谓的“计谋”就更不值一提了,换做谁有她那样的经历也不可能天真烂漫。

    直到今日她才真的感觉出自己的小脑袋瓜的确很不赖。

    那一日阮棉棉说看不懂她写的曲谱,又说她们那个时代有好几种简洁明了的记谱法。

    她当时就好奇不已,硬逼着阮棉棉把那“简谱”详细介绍了一遍。

    今日阮棉棉同吴公公离开后,她便用“简谱”把《秋风》的曲谱写了出来。

    虽然那“1”、“2”、“3”……写得并不好看,弯弯曲曲的真是有些像鬼画符,但她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记谱法的方便之处。

    不知棉棉姐回来看见这个,会不会又惊掉下巴。

    “姑娘,好消息——”

    她正有些小得意,就见红儿提着小茶壶跑了进来。

    “是娘那边有消息了?”凤凰儿抬眼看着小丫头。

    红儿小脸红彤彤道:“刚才段大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三夫人被封为一品……呃……什么国夫人,反正听起来可厉害了!”

    凤凰儿眉梢动了动。

    红儿的话一点没错。

    的确不需要知道具体被封为什么夫人,单是那个“一品”听起来就足够“厉害”了。

    今日棉棉姐面圣能有这么大的收获,看来大宋皇帝对阮大将军的倚重远远超过了她们之前的预想。

    可即便如此,一品国夫人是随随便便就能封赏的么?

    大约是习惯使然,凤凰儿始终不相信大宋皇帝单纯只是感念棉棉姐献粮有功,他肯定还有其他用意。

    会是什么呢?

    “姑娘,您不高兴呀?”红儿见她不像是开心的样子,有些奇怪。

    凤凰儿笑道:“当然高兴,你待会儿去吩咐厨娘多做几个拿手菜,今日要好生庆祝一番。”

    主仆二人正说笑,就听见屋外传来了阮棉棉的声音:“小凤凰,我回来了。”

    凤凰儿把手里的笔往笔洗里一扔,小跑着迎了出去。

    只见阮棉棉笑容满面,整个人越发美艳不可方物。

    跟在她身后的段云春媳妇一张圆脸泛着红光,显得格外激动。

    “一切可还顺利?”凤凰儿笑盈盈地看着阮棉棉。

    她的性情一向十分内敛,小跑着迎出来已经实属不易,其他过于激动的行为她暂时还做不出来。

    阮棉棉才不管那么多,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小凤凰,从今往后咱们的日子可以轻松些了!”

    段云春媳妇知道们定然有一肚子话要说,识趣地拉着红儿退了下去。

    阮棉棉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凤凰儿抱进了屋里,把面红耳赤的她直接放在了椅子上。

    “棉棉姐,你快把今日面圣的经过同我说一说。”凤凰儿也顾不上害臊了,急忙追问。

    阮棉棉在她左侧坐下,把自己今日在皇宫里的经历说了一遍。

    凤凰儿越听越觉得这位大宋皇帝不容易对付。

    她握着阮棉棉的手道:“他问你滞留京城的缘由,你怎么说的?”

    阮棉棉道:“我就照你之前说的,临行前摔跤未能成行,他便没有继续深究。”

    凤凰儿道:“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当皇帝的人疑心病都很重,绝对不能让他认为是阮大将军给咱们漏了消息。”

    阮棉棉撇撇嘴:“难怪你会让段庄头连夜把新粮送出去。”

    皇帝嘴上感慨阮大将军如何不忘初心,甚至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献粮的事情。

    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暗中派人调查自己这次究竟送了多少粮食去军中。

    如果数量太少,向左周两家买田庄的是为了地里的粮食这句话就成了妥妥的谎话。

    果然只有皇室出品的小凤凰才对付得了皇帝,自己还是老老实实跑腿的好。

    凤凰儿依旧没有放松,继续问:“你说他还刻意问了我的身体情况?”

    阮棉棉点点头:“问了,我说你如今大安了,他倒也没有一直纠缠。”

    凤凰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司徒筱那般毫无顾忌地对外人说司徒箜是个小哑巴,想来这样的流言一定早已经传进了宫里。

    也就是说大宋皇帝问的不是司徒箜的身体状况,而是她如今会不会说话。

    可司徒箜是否能说话,对一国之君而言有那么重要?

    这其中一定有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阮棉棉见她沉默不语,又道:“皇帝还提起司徒篌了,听那意思司徒篌是在阮大将军身边长大的,这次还立了不小的功劳,看得出来皇帝是真挺喜欢他的。”

    凤凰儿道:“难怪那日段妈妈会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一定是谈论阮氏当年弹箜篌的情形,让她想起了过去发生过的一些事。”

    阮棉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当初司徒府里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而这个意外导致了司徒箜不愿意开口说话,司徒篌也被阮氏送回了娘家?”

    凤凰儿挑了挑大拇指:“棉棉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第五十章 大忽悠

    阮棉棉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凤凰儿的夸赞明朗起来。

    不管是为了查清楚“阮氏”的死因,还是为了今后能够好好地生活,回府进行一番宅斗似乎在所难免。

    可宅斗……

    随便想想都知道,自己这种简单直爽的性子,对上那些说一句话带着十个八个陷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古代宅斗高手,真是呵呵哒!

    凤凰儿见她面色不虞,轻笑道:“方才皇帝不是已经把你的烦心事给彻底解决了么?”

    阮棉棉杵着下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听皇帝的意思是让我尽快回府,但司徒家的人我谁都不认识,一个照面就露馅了,又该怎么回去?”

    凤凰儿道:“如今你被封为一品襄国夫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司徒家的人定然不会耽搁,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咱们回府。”

    阮棉棉哭丧着脸,真是有一种离死不远的感觉。

    对于她这般急躁的性子,凤凰儿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些无奈。

    好歹也先听听自己的应对之策再说。

    “棉棉姐,一品襄国夫人岂是她们想接就能接的?”

    “你的意思是……”

    “不管当初是谁下的毒手,‘阮氏’受伤的事情她们心里都有数,所以你有充分的理由不搭理她们,先晾上几日再说。”

    “我倒是想晾她们一辈子,可皇帝那边还盯着我呢!”

    “不必担心,如今你身份不一样了,我估计来接咱们的人会是世子夫人韦氏,你只管躺在床上装做伤势未愈的样子,我随她回府。”

    “你?!”

    “司徒箜在她们眼里就是个小哑巴,我接着装不就好了?有些事情对健全的人而言困难重重,可对于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反而容易得多。”

    阮棉棉总算是明白了她的用意。

    虽然面临的情况一模一样,小凤凰却完全可以凭借“不会说话”这一点轻松打入“敌人”内部。

    凤凰儿笑道:“不出三日我一定能把府中那些人的基本情况弄清楚,到时候就可以来接你回府了。”

    这话阮棉棉丝毫都不怀疑,小凤凰连皇帝的心思都能琢磨透,更何况应付司徒家的那些妇人。

    她抚着下巴道:“那你准备一个人回去还是带着红儿?”

    凤凰儿道:“当然要带红儿,我还有些事情需要用到她。”

    阮棉棉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琢磨她会怎么用红儿了,往椅背上一歪:“那我就在田庄里等你的好消息了。”

    饭后凤凰儿一点也没有耽搁,把自己要先行回府的事情告诉了红儿。

    红儿有些纳闷地看了不远处的阮棉棉一眼:“那……三夫人呢?”

    凤凰儿道:“三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想在田庄里再休养几日。我有些事情要交待,你要记在心里并且一定要做到。”

    红儿知道自家姑娘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三夫人明明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不适。

    只是在她听来姑娘的话就是圣旨,绝不敢有任何异议。

    “姑娘请吩咐,奴婢一定不会误事儿。”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凤凰儿清楚红儿是个非常执拗的小丫头,这样的人头脑或许不够灵活,但多半都极为可靠。

    她故作怅然道:“你从前虽然没有在内宅中伺候,但一定听说过府里的夫人和姑娘们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

    红儿抿了抿唇,说起来自家姑娘也挺可怜的。

    明明口齿极为伶俐,声音也特别好听,却被别的姑娘说成是个小哑巴。

    而且那还是明面儿上的,背地里她们还不定怎么欺负自家姑娘呢!

    小丫头越想越想越生气,喘气的声音都粗了起来。

    自己简单说了几句竟能让红儿这般义愤填膺,凤凰儿不免有些好笑。

    她轻咳了一声才道:“所以这次回府我暂时不想同任何人说话,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红儿道:“奴婢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巴,绝对不把姑娘会说话的事情告诉别人。回府后我马上就去找我娘和我姐,她们也一样会替您保守秘密。”

    “很好。”凤凰儿赞许地点点头:“还有从前在我和三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些人,今后我和三夫人一个都不会再用,你也不需要搭理她们。”

    红儿做丫鬟的时日尚浅,但也清楚姑娘不是在开玩笑。

    悖主的下人还有什么资格继续伺候主子!

    她们既然能在危急关头抛弃主子,事后就不要埋怨主子不讲情面。

    别说撵走或者发卖,就是打死了也活该。

    她一口应道:“是,奴婢一定不让她们靠近姑娘半步。”

    凤凰儿噗哧一声笑了。

    小丫头说大话一点也不含糊,也不看看她那副小身板,能对付得了几个人?

    不过让红儿同那些旧仆闹一闹本就是她的用意。

    都说酒后吐真言,其实吵架的时候脑子一热说出来的话也很值得一听。

    说不定还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她笑道:“你自己看着办,只要别真的吃亏就行。”

    红儿扭了扭小手:“姑娘……莫非您从此以后都不愿意说话了么?”

    凤凰儿脸上的笑意更盛:“我什么时候觉得开心了,什么时候便会开口说话。”

    就目前而言,只要把成国公府的人认清楚她就开心了。

    “哦,那奴婢一定会让姑娘早些开心的。”红儿信誓旦旦地保证。

    自家姑娘的声音那么好听,长得那么好看,本来就该多笑一笑。

    阮棉棉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搐。

    小凤凰就是个大忽悠,忽悠完红儿接着又要去忽悠成国公府的那些人。

    也不知忽悠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出凤凰儿所料,申时刚到段云春媳妇就来回话,说成国公府世子夫人韦氏到了。

    阮棉棉二话不说直接进了内室往床上一躺,这样的清闲日子没有几天了,必须倍加珍惜。

    凤凰儿整理了一下衣裙,随着段云春媳妇去了待客的厢房。

    世子夫人韦氏年轻时也是个相貌出众的美人。

    如今虽然已经年过三旬又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依旧是白净的鹅蛋脸,眉眼也非常秀丽。

    最吸引人的是她那端庄沉静的气质,同她的身份十分匹配。

    见来人不是三弟妹阮氏,她也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而是带着最合适的笑容朝凤凰儿招了招手:“六丫头,快过来让大伯母好好看看。”

第五十一章 青白眼

    韦氏的“热情”完全在凤凰儿的预料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一品襄国夫人”,来接她们的人绝不会是世子夫人,更不会刚一回京就出现在这里。

    虽然已经另投新主,司徒家的人面对“权贵”时依旧和从前一样识时务,依旧是能屈能伸。

    她垂下眼帘给韦氏行了个礼,却并没有依言走过去“给大伯母看看”,而是安静乖巧地站在厢房中央。

    韦氏有些尴尬,但还是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对一旁的段云春媳妇道:“田庄里的水土养人,几日不见六丫头似是长高了些。”

    段云春媳妇最厌烦的就是司徒家这些人的嘴脸。

    明明心里根本不待见她家二姑奶奶,偏偏要装出一副妯娌之间多么融洽亲热的样子。

    要不是六姑娘提前交待过,她真想用门栓把她们打将出去!

    但她知道韦氏其实是想问二姑奶奶的情况,只能耐着性子道:“回世子夫人,我们姑奶奶身子弱得很,今儿又勉强撑着进了一趟宫,回来之后便躺下了,不定要调养多久呢。”

    韦氏被她怼得心里憋闷不已。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阮氏那泼妇身边全是刁奴!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己今日非但不能把阮氏请回府,就连见她一面也休想。

    她把视线重新转回凤凰儿身上,温声道:“既如此倒不好打扰你母亲休养了,只是老夫人这些日子一直记挂着孙女,要不六丫头随大伯母先行回府?”

    凤凰儿“娇怯”地抬眼看了看韦氏,又看了看段云春媳妇,最终还是咬着唇瓣低下了头。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双水眸把所有的心思都表露无遗。

    韦氏忍不住暗暗可惜。

    司徒家出美人,尤其出美男子。

    从最年长的国公爷到最年幼的九少爷,个个都长了一张俊脸和一副修长匀称的身材。

    然而,这些老爷少爷全都捆在一起也及不上三老爷司徒曜惹眼。

    模样生得好看就不提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雅致风流,真是旁人想学都学不来。

    比较起来司徒家小一辈的姑娘们就有些逊色了。

    虽然容貌并不差,说起来也都是美人,却也并不比别的府里的姑娘强,总感觉少了些味道。

    不及她们的小姑姑司徒照出众,更不用提那位传说中的绝代佳人,国公爷的嫡亲姑母司徒兰馥。

    可就是方才那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许多年不曾开口说话的六丫头竟然已经出落得这般标志。

    除了轮廓更加柔美些,活脱脱就是司徒曜的翻版,并没有继承半分阮氏的艳俗。

    那双凤眸就像是会说话一般灵动之极,简单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只是她一直不愿意说话,就像是绝世美玉上有了瑕疵,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韦氏毕竟是主持中馈多年的当家主母,这一点可惜不至于让她忘了此行的目的。

    她站起身走到凤凰儿身边,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小手:“六丫头不要担心,你先随大伯母回府给你祖母请安,过几日你母亲将养好了咱们再来接她回府。”

    凤凰儿的小手略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段云春媳妇也和阮棉棉刚才一样嘴角直抽搐。

    她不是很清楚六姑娘装哑的意图,也不愿意让韦氏把六姑娘带回国公府。

    但她坚信以六姑娘的机灵劲儿,真的只有她骗别人的份儿,谁也甭想欺哄她。

    韦氏又嘱咐了段云春媳妇几句,带着凤凰儿和红儿一起离开了田庄。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一个时辰后便回到了成国公府。

    今日的成国公府和凤凰儿她们离开时大不相同。

    虽然府里的人也是刚回来不久,却已经处处收拾妥当,比之前多了许多生气。

    凤凰儿暗道,成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人能做到忙而不乱井然有序,这位当家的世子夫人韦氏的确是有些手段的。

    果然她们一路上遇到不少忙着做事的下人,对韦氏俱都十分恭敬。

    而他们对待凤凰儿这位背着“小哑巴”名头的三房姑娘的态度就很不一样了。

    即便借着韦氏的威势,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中依旧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屑。

    凤凰儿不清楚“司徒箜”当初是什么感受,但这一点点的不屑对她这个“久经考验”的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国公府的主院春茂堂。

    一名大约二十岁左右,容长脸面大丫鬟装扮的女子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候在正房门口,一见她们便迎了过来。

    行过礼后韦氏轻声询问:“秋意,老夫人今儿歇得可好?”

    名叫秋意的大丫鬟看着凤凰儿笑道:“老夫人惦记着六姑娘,虽是躺在床上却一直没合眼,拉着唐嬷嬷陪她说了一下午的话。”

    凤凰儿暗暗好笑。

    老夫人是司徒箜的嫡亲祖母,疼爱多少都会有几分,但绝不会有秋意形容的这么夸张。

    当初丢下司徒箜独自逃难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惦记孙女?

    说来说去还是“一品襄国夫人”的名头诱人,背后的皇帝心思足够震慑人心。

    难怪能在老夫人身边做大丫鬟,比之方才遇到的那些下人,秋意明显高出不止一筹。

    有其仆必有其主,想来这位成国公夫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秋意不好同她们多说,笑道:“世子夫人还是快带六姑娘进去吧,老夫人都等急了。”

    韦氏点点头,拉着凤凰儿的小手走了进去。

    而小丫鬟红儿早在进府后便趁人不备溜回三房找她娘去了。

    韦氏一直把凤凰儿拉到老夫人身前五尺处才松开手。

    她笑盈盈地行了个礼:“母亲等着急了吧,儿媳把您心心念念的孙女儿带回来了。”

    凤凰儿依旧是垂着眼帘给老夫人行了礼。

    家谱上对这位成国公夫人的记载同样很简单。

    卢氏,生有两子一女。

    分别是世子司徒昌、三子司徒曜以及女儿司徒照。

    司徒恽娶亲至少在三十多年前,那时司徒家还是大燕的臣子。

    能嫁入大燕成国公府做世子夫人的女子,家世也绝不会差。

    所以这位老夫人卢氏的背景并不难猜测。

    大燕平西侯姓卢,而那一代的平西侯夫人正是昭惠太子的表妹。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这位老夫人也勉强能算自己的“表妹”。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第五十二章 辨真伪

    老夫人卢氏见六孙女同过去一样乖巧,但还是不愿意说话,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哽咽道:“箜姐儿……”

    这次凤凰儿没有拒绝,把小手放到卢氏掌中,挨着她坐在了罗汉床上。

    韦氏见屋里气氛有些沉闷,而且心里也清楚老夫人定然没有用晚饭,便笑着打岔:“母亲,六丫头一听说您已经回府就赶着来给您请安,连晚饭都没有顾得上用,要不儿媳先去吩咐人摆饭?

    您就是不心疼儿媳也该心疼心疼孙女不是?”

    卢氏忍不住笑了,拍着凤凰儿的手道:“甭听你大伯母的,这分明就是在埋怨祖母让她跑腿不仅不给赏钱,连饭也不给吃!”

    韦氏笑道:“儿媳这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母亲,赏钱倒不敢想,就想在母亲这里蹭些好吃的。”

    卢氏叹道:“母亲知道你孝顺,可今日刚回府杂事一大堆,样样都离不了你,赶紧回屋里用饭吧,有事我会着人去给你传话。”

    韦氏福了福身道:“那儿媳就先行告退了。”

    二人一唱一和,俨然一对亲如母女的婆媳。

    凤凰儿嘴角暗勾。

    婆婆和媳妇她都没有当过,但也清楚自古以来婆媳就少有相处融洽的。

    这两人是在演戏给她看么?

    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司徒箜”,她们演得再好对她也没有分毫的影响。

    韦氏离开后,凤凰儿才微微抬起头看了卢氏一眼。

    如果之前那些想法只能算是猜测,映入眼中这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庞却足以证明她似乎并没有猜错。

    这位成国公夫人卢氏的模样有七八分像从前的平西侯夫人,所以她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大燕平西侯的女儿。

    凤凰儿上一世虽然没有刻意关心过平西侯府,但她的祖母同平西侯夫人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所以卢氏的确算是她的“表妹”。

    据说父王的模样同祖母非常相似,而平西侯夫人的长相也极肖母,所以他们长得比亲兄妹都相像。

    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不难解释凤凰儿第一次看见“司徒箜”的容貌时为何会那样吃惊了。

    卢氏意识到她在打量自己并没有生疑,只温声道:“待会儿箜姐儿陪祖母一起用晚饭吧。”

    凤凰儿点点头。

    卢氏吩咐了秋意几句,又对唐嬷嬷使了个眼色。

    唐嬷嬷和秋意一起福了福身退出了正房。

    对这样的安排凤凰儿很满意。

    卢氏显然是有话要私底下单独对她说。

    不管她是想就此次撇下“阮氏”母女的事情解释一番,还是另有他图,说出来的话于她这个“陌生人”而言都肯定是有用的。

    屋里只剩下了祖孙二人,卢氏动作轻柔地伸手捧起了凤凰儿的小脸。

    “我的箜姐儿受委屈了,要不是祖母带着你小姑姑去了你姨祖母府上,绝不会允许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段不长不短的话听起来并没有多特别,透露出来的信息却非常多。

    甚至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凤凰儿之前的想法。

    饶是她定力够足都险些破功。

    卢氏和司徒照离京已经好些时日,并没有随着司徒家的人一起逃难?

    也就是说自己之前把卢氏想得太坏太自私了?

    当然,卢氏这些话也不能全信。

    她当时不在京城里是真,绝不会允许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却很值得怀疑。

    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一个“哑巴孙女”,在这些贵妇人的心里又能有多重要。

    说句不好听的,她们八成还会觉得这样的孙女死了比活着强,省得丢了家族的脸面,还要操心她的婚事。

    凤凰儿再次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了两道浅浅的阴影。

    卢氏松开手,重重叹了口气:“唉……世道艰难啊,咱们府里这些年也真的是太不顺利了……”

    凤凰儿心知她是要开始诉苦了。

    这是老奸巨猾的成年人用来对付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惯用的手段之一。

    先博取同情再实施诱骗,几乎百试不爽。

    既如此自己姑且装一回单纯善良,看看她的目的何在。

    卢氏按了按眉心:“早知道你小姑姑的命这么苦,当初祖母真不该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三十多岁还硬撑着保住了这个老来女。”

    诉苦是需要人搭腔的,否则就成了独角戏,唱上几句就唱不下去了。

    凤凰儿适时地伸手拽了拽卢氏的衣袖以示安慰。

    卢氏欣慰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箜姐儿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你小姑姑没有白疼你一场。”

    凤凰儿羞涩地抿了抿唇瓣。

    卢氏接着道:“不是祖母自夸,以你小姑姑的品貌,满京城有几个姑娘及得上?

    可她的婚事怎么就……那年祖母把她的嫁妆都备齐了,只等着日子一到就出嫁,男方却偏偏……

    如今她都二十一了,又背了个那样的名声,差不多的人家谁肯结这门亲?

    好容易你姨祖母那边看好了一家,家世不错还是元配嫡妻,祖母这才带着你小姑姑打算去相看一下,没曾想,唉……”

    凤凰儿眉梢动了动。

    看来卢氏倒是真心疼爱司徒照的。

    一般人家遇到这种情况,哪里还需要相看?

    只要有人愿意娶,恨不能当时就把姑娘打扮齐整塞进花轿,就怕男方突然反悔。

    卢氏虽然并没有说事情不成的原因,但明显就是司徒照没看上男方,根本不愿意嫁。

    凤凰儿很理解司徒照。

    虽然这样“合适的”婚事今后未必会再有,因此也会让父母亲操更多的心,但为了出嫁而出嫁,本身就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换做自己也一样,宁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对不会勉强嫁给不喜欢的人。

    相信棉棉姐也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卢氏苦笑道:“说来也奇怪,咱们府里这么多的女眷,你小姑姑偏就只同你母亲合得来。

    这次去相看亲事,祖母就应该让你母亲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劝服你小姑姑。”

    凤凰儿暗暗好笑。

    难怪和自己扯这么多,原来是在打这样的主意。

    想借着棉棉姐受封的机会,给司徒照再寻一门亲事。

    从前或许还会有人看不清阮大将军在皇帝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毕竟身为阮大将军的爱女,“阮氏”连封诰都没有。

    如今却不一样了。

    一品襄国夫人虽然没有实权,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份封赏其实是皇帝给阮大将军的定心丸。

第五十三章 做恶人

    晨昏定省是日常侍奉父母的礼节。

    但凤凰儿清楚,谁家的长辈也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子女每日都做到早晨省视问安,晚间服侍就寝。

    真要那样做别说子女,做长辈的人自己也会被折腾得受不了。

    所以她之前才会对阮棉棉说,至少需要三日才能把司徒家的人辨认清楚。

    然而,事情进展得却比她设想的顺利很多。

    如今的成国公府虽远不及从前那般鼎盛,人口也少了许多,但世家大族的底子还在。

    司徒恽同辈的兄弟们早已经分家另辟府邸,但他膝下一共四子三女,也算是子嗣繁茂。

    除却小女儿司徒照尚且待字闺中,其他子女俱已各自成家。

    四个儿子这些年又给他添了九个孙子十个孙女,几乎把偌大的府邸都住得满满当当。

    按卢氏一直以来的习惯,除了重要的节庆和他们老夫妻俩的寿辰,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的早晨才会要求晚辈们到她院子里请安。

    当然,身为嫡长媳的世子夫人韦氏是每日早晨必到春茂堂的。

    还有小一辈的姑娘们也时常过来陪祖母说话,但也不限于一早一晚,全凭各自的喜好。

    凤凰儿并不知晓这样的惯例,所以任凭她记性再好,司徒家的人根本都到不齐,又何谈辨认清楚?

    所以她那个“三日计划”换做寻常时候并不容易实现。

    但这一次凤凰儿的运气却非常不错。

    卢氏离京两个多月,回府第一日晚辈们自是不能再按惯例行事。

    刚用过晚饭,各房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都不用费神分辨,大房、二房、四房,几十号人非常配合地自觉分成了三个群体。

    这样一来凤凰儿就省事了,很快就把这些人和家谱上的名字对在了一起。

    除了“老熟人”司徒恽、“美人姑姑”司徒照,以及司徒曜和司徒篌父子不在场,凤凰儿算是把成国公府的主子认了个全。

    略有些遗憾的是,慑于“一品襄国夫人”的名头,包括司徒筱在内,所有人今晚对她的态度全是一个样。

    既热情又温和,争先恐后地嘘寒问暖,简直让她有些承受不了。

    这也就罢了,但凤凰儿试图从他们的情绪变化中寻出对阮棉棉下毒手的人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卢氏毕竟上了年纪,和儿孙们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乏了。

    她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休息。

    各房的人一连赶了好几日的路也是累得不行,很快便告辞离去。

    凤凰儿心里装着事,也想赶紧去三房那边看看。

    但卢氏却不答应了。

    她把凤凰儿拉回她身边:“箜姐儿,三房那边也没个做主的人,那些个丫鬟婆子又……

    这几日你就暂时住在祖母屋里,等你母亲回来再搬过去。”

    那些个丫鬟婆子?

    卢氏的话听起来是不放心那些人继续伺候自己。

    可等棉棉姐回来……

    这话就有意思了。

    重点当然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搬回去,而是想让棉棉姐回府亲自发落那些悖主的下人。

    让三房的主子回来处理三房的下人,这一点无可厚非。

    但卢氏身为国公夫人,是整个国公府的女主人,要是真心疼儿媳和孙女,动手处置几个儿媳和孙女身边的下人,谁敢说半个不字?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想担那个骂名,不愿意做恶人。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下人也不可能二话不说全都打死了事。

    一旦她们被发卖或者撵走,免不了会散布不利于自家的流言。

    本来凤凰儿是不在乎这些的,都是重活一世的人,她和棉棉姐自不会太过于看重那些所谓的名声。

    可卢氏这么一打小算盘,她心里无端地有些别扭起来。

    大宋皇帝封棉棉姐为“一品襄国夫人”,虽然主要目的是给阮大将军吃定心丸。但皇帝是世上最爱面子的人,他肯定不希望自己刚封赏过的人立刻就传出不好的名声。

    她和棉棉姐今后要借皇帝陛下威势的地方还多得很,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所以这个恶人棉棉姐不能做。

    世上哪里有白占便宜的道理,卢氏想要在棉棉姐身上借光,难道什么都不需要付出?

    卢氏见她似是在犹豫,又道:“忠言总是逆耳的,不是祖母喜欢在背后论人是非,你母亲为人不错,就是从前在娘家经历的事情太少,实在不懂得驭人之术。”

    凤凰儿抬眼看着卢氏,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卢氏道:“当年她陪嫁的四个大丫鬟,不愿意放在你父亲身边也就罢了,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

    可她也不该把她们全都嫁出去,还嫁得那么远,让自己身边半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结果怎么样?身边伺候的丫鬟全是后来采买的,用得不顺手不说,连对主子忠心都做不到。”

    凤凰儿的目光微闪。

    这些话很有道理,如果“阮氏”身边除了那位王嬷嬷之外,还能多几个信得过的丫鬟仆从,别人想要算计她们母女就不容易了。

    只不过这些事都是“阮氏”做的,同棉棉姐没有半文钱的干系,卢氏实在是多虑了。

    卢氏见她还是面色淡淡的,又道:“这次一定要让你母亲狠下心来,就算是杀鸡骇猴,吓一吓那些不安分的人。”

    凤凰儿正不知道该换个什么表情才合适,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女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叫骂声。

    本来她一个“小哑巴”是不方便插手的,但那哭声实在太过耳熟,由不得她不管。

    凤凰儿看了卢氏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门外哭泣的女孩子正是红儿。

    同她撕扯在一起的是个陌生的妇人,想来应该是三房的下人之一。

    “姑娘,呜呜……”红儿一见自家姑娘哭得更伤心了,甩开那妇人的手就朝凤凰儿奔了过来。

    凤凰儿本来是有些想笑的。

    看不出这小丫头还是惹事的一把好手,不过分开一个多时辰,她居然就能把三房的水给搅浑了。

    可等她看清楚红儿的模样,一颗心顿时揪在了一起。

    小丫头左边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更可怕的是下巴和衣裳前襟上竟沾了不少的血。

    这傻丫头!

    临行前自己明明交待过,惹事可以,千万别吃亏。

    可她竟……

第五十四章 够精明

    红儿并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惨。

    她大声哭诉道:“……姑娘,她们说我娘根本不是三房的下人,是混进来偷东西的……”

    凤凰儿心疼地拉起小丫头的手,用余光睨了那妇人一眼。

    四十岁左右,身材中等样貌普通,两颊的肉非常松弛,嘴角也被带得往下耷拉,活脱脱的一副刻薄苦命相。

    见凤凰儿看过来,她忙辩驳道:“六姑娘,您可千万不能被这贱丫头给欺哄了,她们一家的底细奴婢全都知晓……”

    凤凰儿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搭理三房从前的任何一名下人,她迅速收回视线并在手上微微加了些力。

    红儿反应一点也不慢,继续哭道:“她们今日一回府就把我娘撵了出去,还把我娘留在厨房里的东西全都砸了……

    三夫人之前吩咐我娘做的辣米油也全都毁了……姑娘,奴婢该怎么向三夫人交待呀……呜呜……”

    那妇人见她越扯越离谱,厉声骂道:“你个贱丫头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自己把……”

    “放肆!”卢氏虽比凤凰儿慢了几步,但两个人方才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下人们之间的纠葛她半点兴趣都没有,但这妇人见到箜姐儿一不行礼二不问安,竟还敢在她院子里一口一个“贱丫头”,未免太不把主子们放在眼里了!

    那妇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是被这……小丫头气糊涂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

    卢氏并不理会她,抬眼朝凤凰儿和红儿那边看去。

    主仆两个年纪相仿,身材也一样单薄娇小,一看就是两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姑娘。

    此刻一个哭得惨兮兮,一个满心想要安抚却又说不了话,光是看着都让人心酸。

    “箜姐儿,让这丫头别哭了,赶紧去清洗一下上点药。”卢氏说罢就吩咐她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去取药。

    红儿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本不在凤凰儿的计划之中。

    但事已至此,她绝不会让红儿的血白流罪白受。

    她拉着红儿走到卢氏跟前,主仆二人也跪了下来。

    红儿依旧在抽泣,凤凰儿一双凤眸中盈满了泪水,却又用力咬着唇瓣,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以卢氏的年纪和阅历,怎会看不出孙女的用意。

    这是想要借着自己的手把三房的刁奴全都处置干净。

    好一个六丫头!

    从前竟是自己看走眼了!

    这般的良才美质,加之又有阮大将军做靠山,自己再精心培养一番,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她不免又想起了丈夫书信里对司徒篌的评价,心里越发热了起来。

    司徒家的将来说不定就要指靠这一对孪生姐弟。

    卢氏迅速权衡了利弊,觉得自己这一遭是否应该出手已经没有了考量的必要。

    她露出慈蔼的笑容看着凤凰儿:“箜姐儿,祖母今日便做主将三房这些刁奴全都处理干净,你意下如何?”

    跪在一旁的妇人听了这话立刻急眼了,大声嚎道:“六姑娘,您不能这般绝情,奴婢们伺候三夫人和您好些年了,虽然有时难免犯些小错,可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凤凰儿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她知道卢氏已经“想通了”,也不想再装天真单纯,轻轻点了点头。

    卢氏朝身边的唐嬷嬷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几名粗壮的婆子用帕子堵上了那妇人的嘴,直接把她拖出了主院。

    那妇人被带走后,卢氏又吩咐大丫鬟:“秋意,你亲自带人去把东暖阁收拾一下,今晚六姑娘暂时就住在那边。”

    “是,老夫人。”秋意带着几名小丫鬟朝东暖阁那边去了。

    卢氏这才再次对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姑娘笑道:“你们主仆二人都起来吧,如今天儿虽然还未转凉,跪久了也伤身子。”

    “谢老夫人。”红儿磕了个头,赶紧伸手把自家姑娘搀扶起来。

    卢氏又道:“祖母得去歇着了,明儿一早再找你说话。”

    她故意加重了“说话”两个字的发音,相信聪明的箜姐儿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凤凰儿的小嘴翘了翘。

    这位“老表妹”果然够精明。

    她福了福身,算是恭送祖母安歇。

    祖孙俩打了半天机锋,把红儿小丫头弄得一头雾水。

    “姑娘……”

    凤凰儿拉着她的手朝东暖阁那边走去。

    东暖阁里什么都是现成的,秋意等人很快就把床铺铺好,伤药以及各色物件儿备齐,甚至连给主仆二人洗漱用的热水,小姑娘们喜欢吃的小零嘴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红儿小丫头赶紧代表自家姑娘对秋意等人表示了感谢。

    秋意是卢氏的心腹,明白六姑娘如今是真得了老夫人的看重,自是不敢怠慢。

    她冲凤凰儿行了个礼:“姑娘早些歇息,有事只管吩咐奴婢。”

    凤凰儿笑着点点头。

    秋意带着小丫鬟们退出了东暖阁,并贴心地把门拉上了。

    凤凰儿敛住笑容,一把将红儿拉到一旁坐下。

    “你个傻丫头!”她真是想用指头戳红儿的脑门儿一下,但一看那肿得老高的包,如何还能下得了手。

    红儿笑嘻嘻道:“姑娘别担心,奴婢没事儿的。”

    凤凰儿指着她下巴和衣裳前襟上的血道:“这又是打哪儿弄来的?”

    红儿道:“方才那蔡妈妈平日里就厉害得很,奴婢才刚一进院子就被她揪住了。

    她根本不容奴婢分辩就臭骂了我一顿,还骂我爹娘,然后我就……”

    凤凰儿追问:“你就怎么了?”

    红儿嘟囔道:“奴婢知道自己力气小打不过她,就想用脑袋去撞,没想到她腿脚还挺灵便的,一闪身我就直接撞在了廊柱上。”

    凤凰儿噗哧笑道:“你还真是……那血呢?”

    红儿撅起小嘴道:“奴婢才不傻呢,早先就听人说过小孩子的鼻子爱出血,我就偷偷打了自己一拳,有了那些血,旁人才会觉得是她欺负奴婢,也才能帮到姑娘。”

    凤凰儿的眼睛湿润了。

    红儿到底傻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自己何德何能,两辈子都能遇到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傻丫头!

    凤凰儿吸了吸鼻子,亲自动手拧了一个热帕子,小心翼翼地把红儿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被自家姑娘伺候,红儿小丫头笑得更傻了。

    凤凰儿伸手拈了一颗糖梅子塞进她嘴里:“今后再不准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

第五十五章 积怨深

    主仆二人洗漱后很快便躺在了床上。

    额头上的伤对红儿的影响不大,上过药后小丫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回到国公府的凤凰儿却彻底失去了这些日子在田庄中的好睡眠,完全没有半分睡意。

    她两只眼睛直直看着帐顶上精美的刺绣,司徒家那些人的面孔却不停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索性把他们的样貌和名字身份又核对了几遍。

    依旧睡不着。

    她不免又想起了卢氏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热……

    身为成国公府的女主人,把家族和儿孙们的前程放在第一位,这一点无可厚非。

    然,卢氏似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阮氏”母子三人这些年在成国公府过得并不好。

    虽然凤凰儿暂时还没有弄清楚当年她们母子三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但导致司徒箜不说话,司徒篌被送走,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简单。

    别说她不是真正的司徒箜,就算是,她又凭什么为了司徒家这一大群冷待过,甚至是害过自己的人去努力奋斗?

    更何况于女孩子而言,所谓的奋斗目标和男孩子完全不一样。

    明摆着司徒恽和卢氏就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

    且不说他们的盘算能否实现,上一世她就几乎半步都没有离开过皇宫,这辈子难道还要绞尽脑汁往那个牢笼里奔?

    她的脑子又没有坏掉!

    要不是为了能够顺利地在大宋生活下去,这座府邸她根本都不愿意再踏入半步!

    只是这些事情暂时还急不得,她和棉棉姐都得沉住气,先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

    ※※※※

    正房中的卢氏歪在床头仔细听唐嬷嬷回话。

    终究是年过半百的人,即便身体再疲劳,遇到事情多半都睡不着。

    何况她已经应承了处理三房的事,早些把事情解决掉方是上策。

    唐嬷嬷是卢氏的陪嫁丫鬟,八岁起就在她身边伺候,是她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听说三房的下人已经全数捆在柴房中,卢氏沉声道:“可曾审问清楚?”

    唐嬷嬷道:“老奴把三房平日里管事的婆子和大丫鬟们单独分开问了一遍,她们的供词虽然有些出入也不够清晰,但基本都指向了欣园。”

    卢氏讥讽一笑:“除了她还能有谁!”

    唐嬷嬷忿忿道:“莫姨娘的手越伸越长,是时候给她些教训了。”

    卢氏思忖了好一阵才摇了摇头:“不……时候还未到……三十年我都忍过来了,不在乎再多等些日子。”

    唐嬷嬷握了握拳,这话她已经听了三十年了。

    除了三年变五年,五年变十年,十年变二十年,直到今日的三十年,老夫人的话几乎没有半个字的差别。

    可她们,或者说老夫人真的能不在乎,或者说真的能一直等下去么?

    说三五年的时候,老夫人还是个明媚鲜妍的少妇。

    说十年的时候,老夫人还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了,老夫人已经有了白发,有了皱纹。

    她还能等多久?

    莫非真的要等老天爷看不下去了,直接替她把那姓莫的老贱人给收了么!

    只听卢氏又道:“明日一早你就让人唤牙婆来,把三房那些下人全都发卖了,尽量卖得远些。”

    “老夫人——”唐嬷嬷不甘心地唤了一声。

    要想扳倒那老贱人,证人自是越多越好,怎么能轻易就放掉呢?

    把她们交给三夫人,届时就算是国公爷想再护着那老贱人也要先问问阮大将军答不答应。

    卢氏摆摆手:“不说这些了……阿唐,你觉得箜姐儿如何?”

    唐嬷嬷眼皮跳了一下:“老夫人,自从那年……六姑娘再不肯开口说话后,您就再也没有刻意关注过她,这次怎的……”

    其实她也清楚,如今三夫人的身份大不相同了,六姑娘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由不得老夫人不重视。

    只是……

    一个那么多年都不肯说话的人,如今究竟还会不会说话都不好说。

    这样的姑娘将来能有人家愿意要就不错了,又能寻得到什么样的好亲事?

    老夫人与其把精力用在六姑娘身上,还不如多关照一下其他几位姑娘,总不至于白花力气。

    卢氏叹道:“阿唐,你到我身边伺候时,我母亲已经走了两年多,所以你不曾见过她的模样。”

    唐嬷嬷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轻声道:“您的意思是六姑娘长得像先侯夫人?”

    卢氏浅笑道:“母亲走的时候我虽然才六岁,但她的音容笑貌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和姐姐都有女儿,也有好些孙女,却只有箜姐儿长得最像我母亲。

    可能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箜姐儿小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她,这份喜爱超过了其他所有的孙女。”

    唐嬷嬷疑惑道:“那这些年您为何又……”

    卢氏苦笑道:“有的时候,越是喜爱一个人就越不能把这份喜爱表现得太明显。

    我也是那年出事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所以后来就尽量远着她一些。”

    “难怪……”唐嬷嬷欲言又止。

    其实她还是不太相信这样的说辞。

    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自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很了解的。

    不是不重视亲情,但前提条件是不能和府中的利益有任何冲突。

    从前因为三爷的缘故,老夫人对三夫人这个儿媳也多有不满,无非是看在阮大将军的面子上不好做得太过。

    六姑娘就算长得再像先侯夫人,孙女和母亲也不好相提并论。

    要知道老夫人膝下嫡亲的孙女也有好几个,怎可能因为长相就厚此薄彼。

    这一点同样做了祖母的她清楚得很。

    但眼下重视三夫人和六姑娘,只会给府里带来更大的利益,是不是真心喜爱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卢氏并不想做更多的解释,又道:“咱们不在府里的这两个月,箜姐儿像是遇见了什么事,我瞧着比从前倒是多了几分机灵劲儿。

    阿唐,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一定要让她尽快开口说话。”

    唐嬷嬷对这件事显然没有什么把握,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老奴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话,六姑娘不说话也有六七年了,如今她还会说话么?”

    卢氏道:“从前陈太医仔细看过的,说箜姐儿各方面都挺正常,只要她能把心结打开,一定能开口说话。”

第五十六章 两鬓华

    当年陈太医说这些话的时候唐嬷嬷也在场,如今同样的话再从卢氏嘴里说出来,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人如今似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六姑娘身上了。

    可万一……

    五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唐嬷嬷,世间的事情多半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姑且就当六姑娘真的会说话好了。

    可一个明明会说话却六七年不开口的人,那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样的心结岂是说解就能解开的?

    更何况关键人物三爷如今又不在府里,她完全想不出来老夫人能有什么办法劝说六姑娘。

    但她只是一个下人,能劝的已经尽力劝了,余下的事情只能听从主子安排。

    她替卢氏把锦被盖好:“老夫人,夜已经很深了,您就是睡不着也闭着眼睛养养神,府里那么多的事情还等着您做主呢。”

    卢氏并没有执拗,而是依言躺了下来:“你也是有岁数的人,别在这里熬着了,快回屋去睡吧。”

    “是,老奴告退了。”唐嬷嬷端起小案几上的烛台,放轻脚步退出了内室。

    第二日又是个大晴天,蓝莹莹的天上飘着几朵薄薄的白云,颇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

    凤凰儿才刚醒,秋意就带着几名小丫鬟过来了。

    她亲自把凤凰儿打理妥帖,这才笑道:“老夫人特意嘱咐小厨房准备了六姑娘喜欢的吃食,您快去用早饭吧。”

    凤凰儿没有意见,随着她一起去了偏厅。

    卢氏已经坐在了桌旁,一见凤凰儿就笑道:“箜姐儿肚子饿了吧,快过来。”

    凤凰儿依旧是行过礼后才坐到了她身侧。

    她一进门就注意到卢氏脸上敷了一层不算薄的脂粉。

    但即使是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没能盖住她那松弛的眼袋以及下眼睑的微黑。

    坐下来之后看得更加清楚。

    一夜之间卢氏竟憔悴了许多。

    脸上的皱纹比昨日明显,略有几丝华发的两鬓竟白了至少一半。

    比昨日初见时像是老了好几岁。

    凤凰儿暗忖,看来昨夜卢氏也是一夜未眠。

    果然是“表姐妹”,连夜里难入眠的毛病都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司徒箜”年纪尚小,她此时的形象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卢氏见她看着自己,淡笑着伸手抚了抚鬓发道:“再过一两年祖母的头发就全白了,真是老了……”

    凤凰儿摇了摇头,亲自替卢氏盛了一碗白粥。

    白粥是大米熬的,雪白中透着浅浅的碧色,散发着新米独有的清香。

    她不由得想起了棉棉姐前几日的“抱怨”。

    ——田庄里只种粟和麦,想要吃顿大白米饭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大宋,或者说是曾经的大燕,北方是不种稻谷的,但每年会经由大运河从南方运送大量的稻米入京。

    但这个“大量”其实也大得非常有限。

    稻米除了供应皇族食用外,另有一部分是皇帝专门用来赏赐重臣的。

    当然,一些规模比较大的粮行中也会有稻米售卖,但价格实在太过高昂,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够享用得起的。

    昨日听棉棉姐提起司徒恽在皇帝身边随侍,今日的早饭又见到大米粥,看来司徒家在大宋混得比自己想象中好很多。

    至少大宋皇帝还愿意把司徒恽当“重臣”而不是“叛臣”。

    卢氏见六孙女竟然在示好于自己,心里非常宽慰。

    她接过米粥笑道:“别只顾着孝顺祖母,你自个儿还饿着呢。”

    二人各自用饭不提。

    饭后凤凰儿随着卢氏回了正房。

    卢氏把所有的下人遣走,拉着凤凰儿进了内室。

    刚一坐下她就开门见山道:“箜姐儿,这里除了你我再无旁人,所有的话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即便你今后仍然不愿意说话,祖母也定不会强求。”

    凤凰儿微微一笑,卢氏嫁入司徒家三十多年,属于平西侯卢家人的棱角倒还没有完全磨平。

    只是自己该和她说什么呢?

    这一趟国公府之行,她的目的就是认人而已。

    至于讨好司徒恽夫妇,她自始至终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

    她又不是真正的司徒箜,又不想借着成国公府的势得到什么好处,甚至于这辈子要不要嫁人都还没想好,讨好他们做甚?

    一个有旧怨的小混蛋,一个勉强有点血缘关系的表妹,嘴里空喊一声“祖父祖母”她已经非常别扭了。

    如今人已经基本认清楚,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剩下把棉棉姐接回府。

    如果可以,她都想立刻分府单过,那样她和棉棉姐这辈子才真是彻底舒服了。

    至于司徒家这些人,不管想要飞黄腾达还是泯然众生,全看他们自己有多大本事,真心不用照顾她们俩的情绪。

    但这些想法显然不能说与卢氏听,所以她还必须得敷衍一番。

    凤凰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噗通跪在地上道:“孙女本无意欺瞒,实乃……请祖母原谅。”

    她的音色软糯甜美,又给了卢氏另一重惊喜。

    她伸手扶着面前女孩子的胳膊,温言抚慰道:“祖母全都知道,这些年难为你了,快起来。”

    凤凰儿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

    卢氏重新把她拉到身侧坐下,语重心长道:“祖母已经顺着你的心意把那些刁奴都打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接你母亲回府?

    她如今已经是一品襄国夫人,咱们府里怎么着也得大摆筵席庆贺一番,否则岂不辜负天恩?”

    凤凰儿点点头:“待会儿我就去田庄,娘也该休养得差不多了。”

    “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卢氏拍着她的小手赞了一句,话锋一转道:“只是……三房那些刁奴祖母本来是打算留着让你母亲回来亲自审问的。”

    凤凰儿冷嗤。

    卢氏又开始试探自己了。

    那唐嬷嬷一看就是个极干练的内管事,不过几个刁奴而已,在她面前又能走几个回合?

    而且她帮着卢氏打理成国公府内宅三十多年,府里谁的嫌疑最大她会不清楚?

    想来整件事情她们主仆早已经心知肚明,大约是有所顾忌才选择了暂时隐忍。

    这也是让她最寒心的地方。

    既然想要让“阮氏”替她们卖力,就该拿出一份像样的投名状。

    不过凤凰儿并不着急,刁奴们离开了,幕后黑手还在府里。

    作了恶就该承担后果,谁都别想跑得掉。

第五十七章 世家女

    卢氏殷殷看着凤凰儿,非常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得已,凤凰儿只能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是孙女太过性急了,我只想着早些把她们打发走,省得娘回来见到她们就心烦。

    娘的伤处在头上,前几日还直犯恶心,喝了许多药才开始好转的……”

    卢氏微微松了口气。

    箜姐儿的确很聪明,但她始终只是个年仅十二岁,几乎没有任何人生阅历的小姑娘。

    自己不该把她想得那么复杂,她不可能有那么重的心机。

    单纯而聪明的孩子可塑性极强,只要教养跟上,她很快就会成长为自己希望她长成的样子。

    卢氏笑得愈发慈蔼:“不过是一些不成样子的下人,不好用便打发掉,等你母亲回来另挑一些得用的便是。”

    “多谢祖母。”凤凰儿又行了个礼。

    这声谢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能自己挑选下人当然再好不过。

    倒不是怕卢氏和韦氏会趁机在三房安插人手,就是觉得今后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正想告辞离去,就听卢氏又道:“先别着急,去田庄的马车已经着人替你备好了,再陪祖母说会儿话。”

    凤凰儿眉梢微动。

    卢氏果然不简单,在这场谈话之前便已料定自己会答应今日去接棉棉姐。

    既如此,不妨听听她想对自己说什么。

    她应了一声,重新坐回卢氏身侧。

    卢氏凝视着她精致娇美的侧颜,良久后才道:“箜姐儿,你们姐妹几个都是大宋立国之后才出生的,加之你祖父又刻意交待过不许同你们细说从前的事情,所以你们并不了解自己的家族。”

    凤凰儿暗道,除却大燕皇族,她最了解的家族就是司徒家。

    在大燕皇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她满心想的只有复仇,并没有觉得日子有多难捱。

    司徒兰馥则不然,十四岁到二十九岁,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她得到的却只有寂寞。

    打发寂寞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说话,而自己就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倾诉对象。

    纵然是司徒家这样传承百年的世家,几千个日夜也足够把家族史从头到尾说好多遍。

    抛开最近这五十年的事情不提,卢氏对司徒家的了解未必及得上她。

    这样的话自然只能想想,她轻声道:“孙女只知道咱们家是大燕的开国勋贵之一,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卢氏说这些话的目的并不是想要痛说家族史,她带着一丝傲然道:“人人都道司徒家是大燕的开国勋贵之一,其实咱们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汉,到如今足有上千年了。”

    凤凰儿有些想笑。

    要都像卢氏这么计较,哪个家族不是从上古时代传承下来的?

    别说上千年,上万年都不为过。

    然,不管上千年还是几百年,也改变不了司徒家早就已经开始衰败的事实。

    他们到如今竟还在自傲,真是可悲可叹又可笑!

    卢氏并没有在意她的神色,继续道:“身为一名世家女,永远都要用世家的标准要求自己。

    咱们家同那些新贵不一样,有些东西他们之所以不在意,是因为他们的家族没有底蕴,本身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你要清楚,大宋的一切都已经渐渐步入正轨,圣上很快就会把这二十年遗失的东西重新重视起来,箜姐儿,你的起点远比大宋所有的贵女都高得多。”

    凤凰儿笑不出来了。

    卢氏的话是不怎么中听,但的确是有道理的。

    到目前为止,她接触过的大宋贵女只有两个,左未晞和沈淑秀。

    虽然她们给她的印象截然不同,但如果真用大燕贵女的标准来衡量,两个人都不算合格。

    窥斑知豹。

    左未晞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沈淑秀的祖父也是文臣,她们都不合格,那些纯粹靠军功封爵的武将之家的姑娘就更不用提了。

    从前的“阮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因此她才会被那么多的人嘲笑,且得不到夫君的真心喜爱。

    只是这重要么?

    她本就没打算用那些条条框框束缚自己,大宋贵女们的做派正合她的心意。

    她甚至还偷偷盘算过,等一切安稳下来之后,也学着左未晞和沈淑秀那样,寻两个会武的少年做跟班,今后便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最好是能同棉棉姐一起游遍名山大川,方不负两人重活一回。

    可卢氏最后那几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大宋皇帝坐稳江山之后,开始重视起某些东西了。

    难怪皇帝出行司徒恽竟能随侍,毕竟论起所谓的家族底蕴,整个大宋朝也寻不出几个可以同司徒家相媲美的。

    也因此司徒恽和卢氏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底蕴”如此深厚的司徒家,出几个王妃甚至皇后不是应该的么?

    而自己背后又有阮大将军这么一座靠山,实在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卢氏也不清楚这些话孙女听进去多少,但她并不着急。

    聪明的女孩子心气儿都高,她相信箜姐儿绝不会喜欢找一个一辈子默默无闻的男子做夫婿。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其实也不长,只要箜姐儿能够有出息,她就再也不需要隐忍了。

    儿女这辈子都有人照拂不说,莫氏那个老贱人也休想再耀武扬威!

    凤凰儿并不知道卢氏在盘算什么,只觉得这一切同她并没有多大干系。

    卢氏之所以这般热络,无非觉得自己是个“可造之材”。

    但究竟可不可造,主动权完全在自己手里,别人根本无法掌控。

    她微笑着点点头:“孙女知道了。”

    卢氏满意地笑道:“想来此时马车已经候在侧门处了,三房那边你不用担心,祖母会让你大伯母派人过去临时伺候几日。

    让你母亲好生歇一晚,明儿一早再动身回府不迟。”

    凤凰儿站起身再次谢过卢氏,告辞离去。

    ※※※※

    阮家田庄里,阮棉棉正在厨房里“大显身手”。

    昨日她去皇宫后,刘大就把自家媳妇精心制作的辣米油送了一小罐过来。

    凤凰儿走后阮棉棉有些无聊,便吩咐段云春媳妇去给她弄几条鱼,打算用那辣米油试着煮一次水煮鱼尝尝。

    今日一早佃户们的孩子就把鱼送进了厨房。

    见她手脚利索地处理活鱼,别说小丫鬟们,就连段云春媳妇都看得目瞪口呆。

第五十八章 想离婚

    阮棉棉的厨艺算不上顶好,但家常菜做得还是不错的。

    尤其像水煮鱼这种虽然好吃但技术含量不算高的菜,她可谓驾轻就熟。

    田庄厨房里除了没有辣椒,其它诸如葱姜蒜以及花椒等调料还算齐全,甚至还有厨娘们做的豆酱以及发好的黄豆芽。

    豆酱同川菜中最常用的豆瓣酱完全不同,倒是和黄酱非常相似。

    至于那一小罐辣米油,阮棉棉虽然分辨不出够不够地道,但按照前世的标准可以算是中辣,勉强能够满足她对辣味的追求。

    但颜色和香味比起辣椒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着实让她有些失望。

    好吃的菜讲究色香味俱全。

    辣菜之所以吸引人,不仅仅是因为辣味够爽够刺激,辣椒的颜色也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而且,没有了香喷喷的油炸干辣椒,水煮鱼的滋味绝对大打折扣。

    但这一点点失望并没有影响阮棉棉做菜的兴致。

    人不能太过贪心得陇望蜀,好歹自己爱吃辣的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她应该满足了。

    在段云春媳妇和厨娘丫鬟们惊诧的目光中,“阮氏麻辣水煮鱼”出锅了!

    “快来尝尝我做的水煮鱼。”阮棉棉深嗅了一口鱼的香气,显得格外高兴。

    在场的人一共七八个,却谁也没有迈步上前。

    并不是她们对二姑奶奶亲手做的“麻辣水煮鱼”不感兴趣,而是被段云春媳妇的神情吓到了。

    她们中只有段云春媳妇和“阮氏”相熟。

    两人在同一座府邸生活了八年,“阮氏”出嫁前学过些什么她一清二楚。

    几时二姑奶奶竟学会做菜了?

    司徒家不是百年世家荣华富贵么,他们究竟是怎么欺负二姑奶奶的!

    还是说二姑奶奶学这些是为了讨好那个混账二姑爷?

    二姑奶奶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头啊!

    要知道从前大将军和夫人最是疼爱二姑奶奶,哪里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

    段云春媳妇眼圈都红了。

    “你这是……”阮棉棉懵了。

    不擅长吃辣的人吃辣菜的时候的确会流眼泪,可这不是还没开始吃么……

    段云春媳妇怕戳到她的痛处,加之顾及厨房里还有旁人,愣是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攒了攒眼泪,强做欢颜道:“奴婢就是觉得这味道有些呛……”

    一面就招呼着厨娘和丫鬟们一起围拢到阮棉棉身旁。

    阮棉棉觉得段云春媳妇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没有多想,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水煮鱼上。

    厨娘和丫鬟们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鱼,都以为是成国公府家传的做法,觉得格外新鲜,动筷子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见她们吃得挺开心,阮棉棉彻底圆满了。

    山寨的“麻辣水煮鱼”同样是很受欢迎滴,一点也不比正宗的差!

    只是有些可惜小凤凰没赶上,口福差了点……

    心情好胃口也好,嘴里的鱼变得特别美味,辣米油的各种缺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

    凤凰儿抵达田庄时,阮棉棉正歪在床上翻看她用简谱写的乐谱。

    正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阮棉棉的下巴直接就收不回来了。

    这……这这这……自己不过是简单介绍了一下简谱的记谱方法,小凤凰居然就能熟练应用了!

    要知道古人连阿拉伯数字都不懂!

    上一世她辍学后,因为学历不够又不懂技术,根本找不到满意的工作。

    收银员、刷盘子……只要能糊口,她从来不敢计较薪水多寡。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替人代了几天古筝课,从此以后生活才有了很大的改善。

    她教的学生很多都是零基础,有些甚至连简谱都不识。

    正式学习乐器之前,单是教会她们识谱就得花费不少的时间和心血。

    学生要都像小凤凰这样,当老师的一开始倒是省心省力了,可用不了几天绝对会被搞疯掉。

    谁能告诉她这个即将疯掉的老师,接下来对小凤凰的箜篌教学该怎么进行?

    正想着,耳边就传来了凤凰儿那甜美的声音。

    “棉棉姐我回来了。”

    阮棉棉努力收回下巴,坐直身子看向卧房门口,果然见凤凰儿笑盈盈走了进来。

    她把手里的乐谱扔到一边,有些艰难地问:“你千万别告诉我,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你就把司徒家的人给认全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话等于白问,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小凤凰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凤凰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笑道:“除了司徒恽、司徒照、司徒曜和司徒篌,其他人全都见过了。”

    她把认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阮棉棉的压力依旧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

    小凤凰这么快就把那么多人认清楚,固然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但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她聪明。

    起码换做自己就绝对不可能做到。

    可自己面临的状况是马上要回府,就算有小凤凰在一旁提醒,也不可能很快就把几十个人分得清清楚楚。

    她能选择一辈子都不回去么……

    凤凰儿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安抚道:“卢氏说了,让你今晚好生在田庄里休息,明儿一早再回去。”

    阮棉棉的脸直接成了苦瓜。

    这里又没有照片视频什么的可以参照,多一个晚上有毛用!

    “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呢,保证你能顺利过关。”

    凤凰儿笑了笑,又把今日一早卢氏同她说的话,以及司徒家的盘算告诉阮棉棉。

    阮棉棉往床上一倒,气鼓鼓道:“打死老娘也不回去!都是些什么破人破事,明明知道谁是真凶却要瞒着,居然还敢想接着利用我替他们卖命?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老娘要和渣男离婚!”

    离婚的意思凤凰儿懂,可她比阮棉棉更清楚这个时代离婚,尤其是女方提出离婚有多艰难。

    她推了推阮棉棉的胳膊:“棉棉姐不要说气话,就算真要同司徒曜离婚,也不可能说离就离,在那之前咱们还是必须得先回府。”

    阮棉棉一翻眼皮:“听你这话的意思,离婚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喽?”

    凤凰儿只能耐心解释道:“依大燕的律法,的确有允许夫妻双方解除婚姻关系的‘和离’制度,也有由官府判决离婚的‘断离’制度。”

    阮棉棉的眼睛亮了:“有办法离就好,你快给我说详细些。”

第五十九章 痴心女

    见阮棉棉的兴趣竟这么浓,凤凰儿有些疑惑。

    瞧棉棉姐的样子,莫非她上一世生活的地方,女子想要同夫君离婚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这可能么……

    她愣了一会儿才道:“只要夫妻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便可以和离。”

    阮棉棉难以置信道:“就这么简单?”

    明摆着司徒曜那渣男就不喜欢“阮氏”,无非是碍于阮大将军的势力不敢休妻而已。

    如果自己主动提出想要同他和离,他怎么也不该反对吧?

    凤凰儿苦笑道:“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男子休妻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和离。”

    这些话不是她故意说出来吓唬阮棉棉的。

    真正想要有所建树的男子,比女子更加在乎名声。

    尤其是走仕途的人,除非妻子真的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容忍的错事,否则绝不会轻言休妻。

    和离就更难了。

    听起来的确是只需夫妻双方自愿,实则牵扯甚多。

    看一看自古以来真正和离成功的夫妻有几对就什么都明白了。

    阮棉棉撇撇嘴:“那官府断离呢?”

    凤凰儿道:“夫妻间或夫妻双方亲属间,或夫妻一方对他方亲属有殴、辱、杀、伤、奸等行为,就构成了‘义绝’的条件,即可视为夫妻恩断义绝。

    不论双方是否同意,均由官府审断强制离异。”

    “强制?官府管的还真是宽!”阮棉棉不由得冷笑起来。

    “阮氏”可不就是被司徒曜的亲属指使人打死的么,这义绝的条件妥妥的!

    哪个当官的要是来强制她和司徒曜离异,她感激他一辈子!

    可那样一来就把事情闹大了。

    皇帝昨天说的那些话她记得清清楚楚——襄国夫人应该成为京中贵妇的典范,不要辜负了朕和大将军的期望。

    如果自己真闹到官府去,岂不是打了皇帝的脸?

    那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凤凰儿无奈地陪着笑了笑。

    棉棉姐不是不可以去官府状告司徒家,但那样操作起来并不容易。

    一品诰命是把双刃剑,震慑别人的同时也在约束自己。

    除非司徒曜将来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否则棉棉姐一辈子都不要想离婚。

    阮棉棉重新倒回床上,闷声道:“这是什么破地方,离个婚都不能自己做主!”

    凤凰儿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棉棉姐,其实我也不想你离开司徒家……要是你真和司徒曜离婚,我又成一个人了……”

    阮棉棉被她说得心里酸酸的。

    是啊,这里是古代,就算她能够顺利同司徒曜离婚,身为司徒家姑娘的小凤凰她无论如何都是带不走的。

    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早已经把对方当作唯一的亲人。

    阮棉棉几乎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小凤凰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陪在身边,自己这辈子会多么孤单。

    还像上辈子一样么……

    她握住凤凰儿的小手:“小凤凰对不起,我刚才是气急了乱说话,我怎可能留下你一个人。”

    “我知道。”凤凰儿笑得极甜:“咱们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一起好好活着么,现在事情进展得比我们之前计划的还要顺利许多,更没有理由退缩了。”

    阮棉棉噗哧笑道:“小凤凰,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对大燕的律法这么熟悉?”

    她甚至都觉得这小姑娘可以去做法律顾问了。

    凤凰儿笑道:“我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便让人每天都念书给我听。

    一开始只是诗词歌赋传奇话本,后来有趣的书越来越少,只能听人念律法。

    律法的确枯燥,但也最适合打发时间,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阮棉棉暗暗咋舌。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枯燥的东西明明只适合当催眠曲。

    否则上某些课的时候打瞌睡的学生为什么会那么多?

    有些时候真的不是故意不尊重老师,而是内容太过催眠呐!

    凤凰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棉棉姐,其他事情咱们暂时可以不搭理,唯有司徒照那边还是要多加小心。”

    阮棉棉眉头微蹙:“司徒照怎么了?”

    凤凰儿道:“我有些弄不明白卢氏的意图。”

    “难道她不是想借着我被封为一品襄国夫人这股东风给司徒照寻一门亲事?”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一琢磨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虽然我昨日没能见到本人,但卢氏一定不会胡乱吹嘘,司徒照的品貌一定相当出色。

    门第、容貌、才华样样都出众的女子,就算是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也绝不会乏人问津。”

    阮棉棉抿了抿嘴道:“而且卢氏对你说了大宋的现状,新贵之家既然不讲规矩又哪里会有那么多顾忌,司徒照怎么也不应该拖到二十一岁。”

    凤凰儿点点头:“只有一个解释,司徒照有心上人了。”

    阮棉棉补充道:“而且这人的身份绝不会低,也一定极其优秀。”

    可惜她们俩对大宋京城的情形一无所知,连揣测一番那人的身份都做不到。

    凤凰儿道:“总之咱们一定要谨慎,能被司徒照看上的人,年纪一定不会太小,说不定还是位高权重的人。

    咱们搞不清楚状况,千万不能被她们母女绕进去。”

    阮棉棉嘟着嘴道:“既然年纪不小,那就肯定结婚了,难道司徒照想做妾?”

    凤凰儿笑道:“司徒家的姑娘是从不与人做妾……”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竟把司徒兰馥给忘了。

    太子良娣不也是妾么,当初那么多的人反对,成国公府的嫡长女照样义无反顾入了东宫。

    就连父王都不知道自己宫里多了一位司徒良娣。

    说来也可笑得很,司徒家的男子个个风流花心,却又培养出司徒兰馥那样的痴心女子。

    只是母妃一句玩笑一般的话,她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入东宫不到一个月,边城就传来了父王中了埋伏,尸骨无存的消息。

    那时司徒兰馥才十四岁,甚至还没有及笄,却心甘情愿做了一名寡妇,为父王守了十五年。

    凤凰儿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司徒兰馥。

    对与人做妾的行为很不赞同,但对那份痴心却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如果不是对父王仰慕之极,司徒兰馥绝不可能熬得过那些寂寞如雪的日子。

第六十章 阴谋论

    阮棉棉伸手在凤凰儿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凤凰儿醒过神来,兴味索然道:“棉棉姐,你们那个地方也有痴情女子么?”

    见她竟问起这个,阮棉棉有些好笑道:“莫非司徒家曾经有姑娘因为痴情去给人做了妾?”

    “你还记得几日前我说过的那个看着我长大的女子么?”凤凰儿声音有些凝涩。

    虽然司徒兰馥最后的选择是抛下她独自逃走,但她却没有理由去怨憎一个为父王守了十五年并且陪伴她长大的女子。

    生死交关的时刻,一个柔弱的女子有什么本事能顾得上另一个更柔弱的女孩子?

    她只是有些心寒。

    朝夕相伴十五载,馥姨依旧不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阮棉棉恍然:“你说的是司徒恽的嫡亲姑母,叫……司徒兰馥。”

    凤凰儿点头:“她是司徒恽父亲的嫡长姐,是个才华横溢的绝色美人。”

    “那你父亲……应该说父王才对,他……”阮棉棉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小凤凰的父亲是古代男人,纳妾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哪怕那个妾是成国公府嫡长女又如何?论身份世间谁还能比皇室子弟更尊贵。

    凤凰儿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我父王是大燕的昭惠太子,慕容亓炎。”

    阮棉棉虽然拿不准“亓炎”是哪两个字,但这名字听起来……

    反正就不像一般人。

    原来小凤凰竟是大燕太子的女儿。

    果然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滴,初次见面就觉得她一定是金枝玉叶。

    阮棉棉最看不了凤凰儿情绪低落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还是之前的话,从前的事情不想说就不说了。你刚才的问题我还没回答呢,不想听了?”

    凤凰儿自嘲道:“是我又着相了,几十年前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想的……棉棉姐你说吧,我想听呢。”

    阮棉棉叹了口气道:“不管到了什么时代,世上也多的是痴情女子负心汉。

    只不过在我们那里,女子的人生也可以同男子一样精彩,并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真的么……”凤凰儿几乎都有些痴了。

    她完全想象不出那该是什么样的情形,但也真是让人心向往之。

    阮棉棉瘪着嘴道:“咱们这辈子是赶不上那样的好时代了,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你索性把上次没说完的话给我再说说,让我对‘阮氏’这个痴情女子和司徒曜的事情多些了解,省得到时候又抓瞎。”

    凤凰儿又一次醒过神来:“你上次不是说不爱听那些事?”

    阮棉棉没好气道:“我现在也不爱听!”

    凤凰儿翘了翘小嘴道:“‘阮氏’十四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到京城来,那时她天真活泼胆子又大,在将军府里根本就待不住。

    进京的第二日她就带着丫鬟们出城去骑马,结果就遇上了司徒曜。”

    阮棉棉的脸皮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果然古代也是看脸的世界,高颜值的渣男就是个坑,谁遇见谁掉坑!

    “阮氏”不就把自己坑死了么!

    凤凰儿见她神情有些古怪,顿了顿才道:“那时候大宋立国还不足五年,局势远不及如今这般稳定,司徒曜在城外遇见了恶人,是‘阮氏’出手救了他。”

    “啊?”阮棉棉老脸微微红了红。

    原来竟是“英雄救美”!

    不过自己也不算猜错,“英雄救美”之后“阮氏”照样对渣男一见钟情掉进了坑里。

    只不过加上了这一段,司徒曜就显得更渣了。

    好歹阮氏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古人不都讲究什么滴水之恩以身……涌泉相报嘛,既然娶都娶了,还有了一对儿女,他难道不该善待“阮氏”么?

    她鼓着腮帮子道:“然后呢?”

    凤凰儿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段妈妈也不是很清楚,她只说半个月后‘阮氏’和司徒曜就定了亲。”

    阮棉棉啧啧了两声,古人这效率……

    咦?似乎有些不对!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小凤凰,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什么可能?”

    “虽然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两个人能够结为夫妻是缘分使然。

    可我总觉得世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司徒曜被恶人欺负,‘阮氏’不早不晚刚好就碰上了?

    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司徒家设计了?”

    这么说固然是有些阴谋论,但这种事情司徒家未必做不出来。

    凤凰儿微微眯了眯眼睛,棉棉姐的话有道理!

    试想一下,司徒曜是成国公嫡子,从小便养尊处优,明知不安全为何还偏生往城外去?

    就算去也该多带人手,绝对不至于被人随意欺负。

    而十多年前司徒家在大宋朝堂中混得肯定不如现在,要想迅速扭转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结一门好亲。

    “阮氏”完全就是送到他们嘴边的肥肉。

    阮棉棉冷笑道:“难怪直到现在还想利用我,根本就是从前用得太顺手了!”

    凤凰儿道:“无所谓了,反正任凭他们使出什么伎俩,我们都坚决不上当。”

    ※※※※

    成国公府。

    凤凰儿走后,卢氏让人把司徒恽请到了春茂堂。

    司徒恽昨日晚间才回的府,手头又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昨晚根本没有睡踏实。

    趁着今日休沐,今早他本来打算多睡一会儿,没曾想一早就被老妻派来的人吵醒了。

    他面色阴沉地来到了春茂堂正房中。

    “国公爷。”卢氏装作看不见他的脸色,笑盈盈地请他入座。

    丫鬟们上了茶后退了出去。

    司徒恽喝了一口茶才道:“夫人今日心情好似不错?”

    两人相识五十多年,结为夫妻也已经三十多载,彼此之间实在太过了解。

    三儿媳阮氏被封为一品襄国夫人自然是好事一桩,但老妻绝不至于过了一日还这般喜形于色。

    定然是又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卢氏不紧不慢地把六孙女愿意开口说话的事情娓娓道来。

    “……国公爷,您是没见到,几日不见箜姐儿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不仅样貌愈发出色,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动听,妾身活了五十多年,很少听过那般动听的音色。

    还有,那孩子虽然单纯,却也不是没有心机的,好好调教一番定然会有大出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014/ 第一时间欣赏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作者:云月颜所写的《引凰为后》为转载作品,引凰为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引凰为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引凰为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引凰为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引凰为后介绍:
新书《莫言凉》欢迎围观,求收藏求推荐~
前世她是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却有着世间最悲惨的命运。
今生成为国公府嫡女司徒箜,她以为自己拥有了曾经无比渴望的一切——爹、娘、健康。
然而,这爹似乎有些渣?这娘似乎有些怪?还附带一个时刻准备报复他们一家的……未婚夫?
这是一个穿越母女VS重生翁婿的故事。
这是一个别扭姑娘二货娘,神秘女婿蠢萌爹,四个曾经被命运无情抛弃的人在乱世中求生存,最终幸福圆满的故事。引凰为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引凰为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引凰为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