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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凰为后全文阅读

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众生相

    听了卢氏的话,司徒恽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拧着浓眉道:“六丫头竟肯说话了?”

    卢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六丫头也是他们嫡亲的孙女,她肯说话不管于她自己还是整个国公府都是件大好事。

    老头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徒恽忙解释道:“夫人误会了,为夫只是觉得六丫头突然肯开口说话,总得有个原因吧?”

    如果不是碍于对方是自己的丈夫,卢氏真恨不能端起手边的茶水泼他一脸。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事发时老头子虽然也不在府里,但她绝不相信他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卢氏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六丫头打小儿就聪慧,这次多半是被她母亲的事情刺激了,知道一味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才……”

    她话语中并没有提及半个“莫”字,但司徒恽脑子又不笨,怎会听不出她意有所指。

    女人始终是女人,真不能指望她们能有什么大局观!

    都快做曾祖母的人了,居然还在争风吃醋!

    他把茶盏放在案几上:“夫人,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起子刁奴胆子大得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咱们该庆幸阮氏没有大碍,否则……阮大猷那人你是知道的,不把咱们一家人生吞活剥了才怪!

    但一码归一码,事后刁奴们胡乱攀咬的话如何能信?”

    卢氏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老头子说这些话难道不屈心?他这是公然偏袒那莫氏!

    可目前自己除了忍,真是奈何不了那老贱人。

    大燕平西侯府已经不复存在,她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娇养的贵女,而是一个没有了娘家,没有了靠山的妇人。

    而那莫氏……

    她紧了紧拳头:“妾身并没有相信,所以才把她们打发干净了,以免留下后患。”

    司徒恽捋了捋颌下的长须:“六丫头愿意开口说话的确是件大好事,只是今后她的教养夫人还得多费心,阮氏始终是差了点意思。

    还有阿照的婚事,既然已经有了打算就抓紧些,毕竟她的年纪实在拖不起了。”

    提起小女儿的婚事卢氏又是一阵头痛。

    但她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指不上老头子,只能应道:“妾身明白的。”

    司徒恽满意地点点头:“另外,篌哥儿那边也要多关心,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入了圣上的眼,又很得阮大猷喜欢,将来的前程一定错不了。

    始终都是咱们嫡亲的孙儿,绝不能让他忘了自己姓什么。”

    卢氏道:“国公爷放心,篌哥儿是个面硬心软的孩子,他不会的。”

    司徒恽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为夫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夫人说话了。

    今时不同往日,阮氏已经是一品襄国夫人,夫人把她今后的生活尽量安排得周到些。”

    卢氏站起身道:“您也要多注意休息,妾身就不送您了。”

    ※※※※

    六姑娘又能说话了。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司徒筱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司徒箜会说话,就意味着自己之前说她是小哑巴的话是在撒谎。

    虽然贵女们凑在一起总是谎话多过实话,但偏偏所有的人都认为诚实是衡量一名贵女优秀与否的重要条件之一。

    说白了就是撒谎可以,但千万不能被人抓住小辫子。

    可她明明不是故意的,说那些话的时候却被好些贵女听了个清清楚楚,想赖都赖不掉。

    今后她不仅会被贵女们当做一个爱撒谎的人,甚至还会被贵妇们质疑她的人品。

    还百年世家的长房嫡女呢,净做些不长脑子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她六月就满了十三岁,母亲已经开始给她相看亲事了。

    可但凡像点样子的人家,谁会愿意聘一名公开诋毁自家堂妹的女孩子做儿媳?

    司徒筱越想越绝望,扑在床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而她的父母,成国公府的世子司徒昌和世子夫人韦氏,此时正在正房内室中大眼瞪小眼。

    司徒昌很不理解向来都挺聪明的妻子为何突然之间就糊涂了。

    这座府邸中的确有人几十年间不断地在搅事,但永远也不会是老三夫妻俩。

    相反,老三一家混得好了,对他们长房绝对只有好处。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摆在明面儿上的事情都看不清楚!

    他无奈之下只能耐着性子道:“夫人莫要想那么多,我就老三一个嫡亲的兄弟,他是什么样的性情你还不知道?”

    韦氏微哼道:“这可不好说,老三从前的确是个只知道吟风弄月的书呆子,如今却是外任了好些年的通判大人,你怎知晓他就一点都没变?”

    司徒昌轻斥道:“变什么!你不就是看人三弟妹得了个一品诰命心里不舒服么?”

    韦氏嗤笑:“将来我是要做国公夫人的,照样是一品诰命,哪里不如阮氏了?我有什么好眼红的!

    我就是替咱们的筱儿不值。

    平日里她们姐妹整日陪在母亲身边,哪个不比六丫头孝顺?可到头来母亲眼里却只有六丫头。

    咱们筱儿哪一点差了?凭什么好亲事要紧着六丫头,咱们筱儿还大了一岁呢!”

    司徒昌彻底无语。

    “你说的好亲事在哪儿,我怎的不知道?少跟我听风就是雨的,有那闲工夫多去盯着点老二老四,还有莫氏那边。

    这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别一个不小心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韦氏白了他一眼:“你蒙谁呢,老二从来最恨的人是老三,还轮不到咱们。”

    司徒昌冷笑:“他就没生成那个命,一个庶子倒是敢想!”

    韦氏突然往司徒昌身边凑了凑:“老三再过几个月任期又该满了,我听母亲的意思,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在京里给他谋个差事,再不让他外任了。”

    司徒昌坏笑:“本来就该回来了,总不好让一品襄国夫人一直独守空房。”

    “没个正形!”韦氏斜了他一眼:“你说那吕氏的事情……这次总该解决了吧,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啊。”

    司徒昌道:“少去沾惹那些事,你就记住一点,除了父母之外,咱们第一要讨好的人就是阮氏。

    六丫头那边也不要泛酸,她嫁得好了咱们也跟着沾光。”

第六十二章 难琢磨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阮棉棉和凤凰儿启程回府。

    段云春夫妇把母女二人送到田庄门口,一直目送着马车离去。

    “当家的,我当真是放心不下,二姑奶奶和六姑娘身边也没个能顶事儿的人,唉……”段云春媳妇说着就忍不住对着丈夫叹起气来。

    段云春好笑道:“你也别唉声叹气了,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以咱们的能力,替二姑奶奶把田庄管好就算不错了。

    更何况深宅大院里的事情你根本闹不清楚,就算是跟着去了也是拖主子们的后腿。”

    这话段云春媳妇听得直窝火。

    她承认自己的确是不太懂“百年世家”那些所谓的规矩,但也不至于到拖后腿的地步吧?

    她一改近二十年来事事顺从丈夫的习惯,白了段云春一眼:“二姑奶奶和六姑娘还没嫌弃我无用,你倒是先挑剔上了!”

    说罢也不管段云春,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回走。

    “哟嗬,这老娘儿们伺候了主子几日,脾气见长嘛!”

    段云春笑骂了一句,招呼着庄客们也走进了田庄大门。

    宽敞平整的官道上,成国公府的马车行驶得又快又稳。

    阮棉棉斜倚在车壁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那一日离开成国公府,她和小凤凰并不清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甚至都已经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乘坐的马车也是刘大从车马行租来的,和舒适半点都不搭边。

    但她却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今日则完全相反,明明可以算是荣归,却像是被人重新抓回成国公府那座豪华的牢笼里一般。

    莫非自己今后就要老老实实做一名古代高门贵妇么?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孝敬公婆伺候渣男,隔三差五和妯娌们勾个心斗个角,还让不让人活了!

    见她神情郁郁,凤凰儿温言劝道:“有道是无欲则刚,咱们对成国公府的权势和财富没有任何企图,今后的日子过得绝不会比这几日差。

    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依旧是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这些道理阮棉棉都知道,纯粹就是对古代女人身上诸多的束缚不满意而已。

    她懒洋洋道:“知道啦,我的箜箜大小姐,昨晚你叮嘱我的话全都记清楚了,保证不会被人挑出任何毛病。”

    提起这个她更加郁闷。

    “小凤凰”这个称呼她早就习惯了,突然换成拗口的“箜箜”,真是别扭得很。

    箜箜,她还四大皆空呢!

    凤凰儿笑了笑,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

    高大巍峨的东城门渐渐映入她的眼帘。

    和她们离开那一日的冷清不同,今日的东城门处非常热闹。

    守城门的士兵也浑然不似那一日,不仅人数众多,看起来也是格外精神。

    进出城门的车马人群虽然数量庞大,但在士兵们的调度下却是杂而不乱非常有序。

    凤凰儿放下车帘,心中感慨良多。

    同大燕相比,立国刚满二十年的大宋还显得非常稚嫩。

    她的确有许多不够完善的地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制定属于自己的律法。

    但谁也不能否认,犹如初升太阳一般的大宋充满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谁也无法估量她的将来会发展到哪一步。

    而大燕却已经是日薄西山,纵然夕阳同样美好,却已经接近黄昏。

    身为曾经的大燕皇族一员,她不免有些唏嘘。

    但她更加清楚,自己如今已经是大宋子民。

    能够生活在一个逐渐强大起来的王朝,亲身经历这个王朝的上升期,她和棉棉姐其实是幸运的。

    马车又一次停在了成国公府侧门处。

    “娘,我们到了。”凤凰儿把手伸向了阮棉棉。

    母女二人一起下了马车。

    “三夫人,六姑娘。”守在侧门里面的红儿笑眯眯迎了上来。

    昨日阮棉棉就听说了这小丫头的“英勇事迹”,不由得就朝她的左边额头望去。

    果然那里还鼓着一个青紫的大包,看起来依旧是惨兮兮的。

    阮棉棉故意板着脸道:“伤还没养好就四处乱跑!”

    红儿往凤凰儿身后一躲,小声道:“奴婢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本来还想跟着姑娘一起去田庄的。”

    阮棉棉噗哧笑道:“就你最厉害!咱们院里一切可好,你娘回来了吗?”

    红儿回道:“我娘一早就回来了,她正在小厨房给您和姑娘做点心。世子夫人指派的两位妈妈和四个大丫鬟,还有八个粗使的小丫鬟,今儿一早也过来了,咱们院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本来世子夫人想带着夫人奶奶和姑娘们在二门处迎接您回府的,是老夫人说怕扰了您清静,所以吩咐奴婢,请您先回屋洗漱更衣,不必急着去给她问安。”

    凤凰儿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阮棉棉心中暗喜。

    “一品襄国夫人”果然有面子,否则哪里会有这种待遇。

    三人很快就回到了三房主院。

    虽然卢氏交待过不必着急去问安,阮棉棉和凤凰儿也不好耽搁。

    她们的确没打算委屈自己,但也没有必要故意惹卢氏不痛快。

    重新装扮后,那两位妈妈和四个大丫鬟引着母女二人朝春茂堂走去。

    卢氏怕惹了三儿媳不高兴,连长媳韦氏都没让陪着,自己一个人坐在春茂堂正厅中巴巴儿地候着。

    唐嬷嬷有些看不下去,温声劝道:“老夫人,万一三夫人……您不是白等了么。”

    刚嫁入国公府那几年三夫人虽然也有些不懂规矩,但她一颗心全在三爷身上,对自家老夫人和妯娌小姑子们也真是没得说。

    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三夫人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虽然看得出她还是记挂着三爷的,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不愿意说话的六姑娘身上。

    至于老夫人和其他夫人姑娘们则只剩下了面子情,再也寻不到半分从前的热络。

    此次又被人暗算受了伤,加之圣上亲封了一品诰命,天知道三夫人又会变成什么样?

    真是不好琢磨。

    圣上封赏她的圣旨中溢美之词太多,什么端庄娴雅、秉性纯良、持躬淑慎、柔明毓德……

    简直恨不能把三夫人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就算她真的张狂起来谁也不搭理,这府里的人又敢说什么?

    不但不敢指责,连半个字都不敢往外传。

    否则就是打圣上的脸,真是活腻味了!

第六十三章 笑喷了

    卢氏抚了抚衣袖上并不明显的褶皱。

    阿唐的心思她全明白,其实就是在心疼她这个主子。

    儿孙满堂的成国公夫人,名副其实的老封君,到了这把年纪竟还要忍这个忍那个,看着的确是憋屈得很。

    她轻笑道:“阿唐,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唐嬷嬷忙道:“您可是一点也不出老……”

    卢氏摇摇头:“日日梳妆,我看得见自己什么样子,我想说的是阮氏。”

    “三夫人她……”

    “时光真是如流水一般,她嫁与我曜儿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实则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那时曜儿多委屈啊,说什么也不肯应下这门亲事,要不是我硬压着,他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老夫人……”

    卢氏摆摆手:“可我并不后悔,除了因为阮家的权势,我同样看重阮氏这个人。

    大宋不是大燕,司徒家虽然还是成国公府,其实同过去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府里所有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且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唯有曜儿……

    咱们离开大燕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可他却长成了一名地道的大燕勋贵子弟。

    换做几十年前,我丝毫都不会为他的前途担忧,因为成国公府有足够资本供他随心所欲一辈子。

    可时移世易,不通实务在大宋是混不下去的。”

    唐嬷嬷道:“难怪当年您没有反对国公爷的计划。”

    卢氏苦笑道:“但我却算错了阮氏对曜儿的感情。刚成婚那几年,她一味迎合曜儿的喜好,也是整日摆弄那些个没用的东西。

    小夫妻成婚好几年,哪里有半分过日子的样子,我愁得啊……”

    唐嬷嬷忙劝慰道:“那些事都过去了,三爷这些年在任上干得不错,等年底回京述职就不走了,您就放心吧。”

    卢氏按了按眉心:“不说那些了,听人说筱姐儿昨日躲在房里哭了?”

    唐嬷嬷道:“世子夫人说四姑娘是为了从前不小心说漏嘴的事情后悔了,觉得没脸见六姑娘。

    照老奴说,事情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小姐妹之间磕磕绊绊也是常有的事,说开了也就是了,六姑娘最像您,气量大着呢。”

    卢氏笑骂道:“你个老货倒学会拍马屁了!我自己个儿的孙女我还不清楚?她哪里是没脸见箜姐儿,分明是怕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唐嬷嬷道:“不管为了什么,知错能改总是好事。

    也就是咱们府上姑娘好教养,换做别人家,比这个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姑娘知道害怕。”

    卢氏道:“真是越扯越没边了,我让你派去唤筱姐儿的人呢?”

    唐嬷嬷道:“老夫人放心,我让人都准备好了,绝不会耽误您的大事。

    待会儿您同三夫人只管在这儿说话,小姐俩去西厢房那边,让四姑娘好生给六姑娘赔个礼,都是您嫡亲的孙女儿,哪里就能结下仇怨了。”

    卢氏叹道:“但愿如此吧。”

    她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十几岁的小姑娘的气量再大也有限。

    这府里糟心的人和事已经太多,只希望两个孙女不要真的闹起来,平白让姓莫的看了笑话。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阮棉棉和凤凰儿随着丫鬟婆子们来到了春茂堂。

    给卢氏行过礼后,母女二人在她下首落座。

    阮棉棉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两辈子头一回见“婆婆”。

    但事实上已经去皇宫里锻炼过一回的她表现得非常自然,同真正的古代贵妇并无太大的区别。

    卢氏见她行止从容大方,竟似添了些过去她身上完全不存在的优雅,心里很是讶异。

    母女两个这几日究竟是遭遇了什么?

    不仅仅是六丫头,就连阮氏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她慈蔼地看着阮棉棉道:“将养得如何了?待会儿母亲再着人去请太医来给你把把脉。”

    阮棉棉道:“劳母亲惦记,儿媳已经大安了。”

    卢氏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之前听箜姐儿说你伤了头……”

    空姐儿?

    这老太太……

    阮棉棉觉得自己有些凌乱,卢氏接下来的话几乎都听不见了。

    别人穿越到古代当皇后王妃,自己则穿成了古代“空姐儿”的妈!

    凤凰儿见她脸部肌肉有些不自然,虽然不知道原委,还是悄悄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阮棉棉强忍住笑意道:“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卢氏欣慰地看着凤凰儿。

    “箜姐儿已经十二岁了,同你住在一起多有不便。我今日一早让人重新给她安排了住处,待会儿你们去看看,有什么缺的只管找秋意。”

    “谢母亲(祖母)。”二人站起身表示了感谢。

    卢氏道:“想必箜姐儿也对你说了,三房的下人全都被打发了,你大嫂那边也不好替你做主,等你腾出空来自己去挑些人。”

    “是,母亲。”阮棉棉福了福身。

    卢氏又道:“你的乳母王嬷嬷最近可有传信回来?”

    阮棉棉暗暗咧嘴,王嬷嬷究竟是几个鼻子几只眼她都不清楚,谁知道她有没有传信。

    无奈只能道:“许是燕军攻城的消息闹的,暂时还没有收到她的信。”

    卢氏非常遗憾道:“她孙女的婚期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回程路上还要花费半个月,等她回京差不多冬月了。”

    阮棉棉和凤凰儿对视了一眼,她们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王嬷嬷离京的缘由。

    只是儿媳的乳母什么时候回京,对卢氏而言有那么重要?

    她至于用这种语气?

    卢氏这次却是极为配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怅然道:“我托她带了些吃食和衣物,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篌哥儿生辰之前送到。

    国公爷说篌哥儿如今出息了,都能随大将军上战场杀敌立功,还得了圣上的褒奖,可他才刚满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噗……”

    阮棉棉实在是忍不住,直接笑喷了。

    老太太还能再搞笑一点么!

    空姐儿,猴哥儿。

    她阮棉棉穿到古代搞起了空间技术。

    女儿当空姐儿,儿子是猴哥儿,全是在天上飞的!

    再联想一下大宋皇帝那一声“泼猴儿”。

    简直了!

第六十四章 莫老妾

    阮棉棉的笑声虽然不大,在安静的正房中却显得格外突兀。

    卢氏的话被打断了,抬起眼疑惑地看着她:“老三媳妇,你……”

    凤凰儿也觉得莫名其妙。

    棉棉姐今日究竟怎么了?

    卢氏方才那些话明明一点都不好笑,可她却为何一笑再笑?

    阮棉棉知道自己“闯祸”了,忙敛住笑容道:“儿媳失态了,母亲勿怪。”

    卢氏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毕竟今后需要仰仗阮氏的地方还很多。

    她就是略微有些失望。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不管过去多久,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三儿媳不拘小节的性子和十几年前还是一个样。

    失望的同时她也更加坚定了亲自教养六孙女的决心。

    老头子纵有千般不是,有些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阮氏的确是差了点意思,可不能让她把资质绝佳的六丫头给养废了。

    但这样的话不好直接开口,一个不小心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把人给得罪了。

    还是先稳住阮氏,其他事情慢慢再说。

    拿定主意后,卢氏温声道:“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母亲跟前儿随意些倒是无所谓,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收敛些。”

    “儿媳记住了,谢母亲教诲。”阮棉棉忙给卢氏道谢。

    从一开始她就对司徒家的人存了不好的印象,所以也没打算真的把他们当作亲人。

    但她不得不承认,纵然心里清楚卢氏也是想要利用她的人之一,对这个贵妇人她却很难生出恶感。

    起码她不是个以磋磨媳妇为乐的恶婆婆,还知道求人是需要低头的。

    卢氏笑了笑:“快坐下吧,母亲还有好些事情要同你说,一直站着就该累坏了。”

    阮棉棉重新落座,就听见一名小丫鬟在门口回话:“回老夫人,四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卢氏扬声道:“让筱姐儿进来吧。”

    小姐儿?阮棉棉真是醉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本正经”地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名同凤凰儿年纪相仿,身着鹅黄色衣裙,长相甜美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孙女给祖母请安。”她先给卢氏行了礼。

    “起来吧。”卢氏笑着吩咐。

    司徒筱又给阮棉棉行礼:“见过三婶。”

    阮棉棉也笑着点头:“四丫头不必多礼。”

    “四丫头”这个称呼她完全是同韦氏学的。

    既然人家叫小凤凰“六丫头”,她只能有样学样了。

    司徒筱笑盈盈地走到凤凰儿身边,不等她行礼就拉起她的小手,十分亲热道:“六妹妹。”

    凤凰儿又开始别扭了。

    并不是心眼小记仇。

    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司徒箜,更不至于因为一声“小哑巴”就非要和人过不去。

    而是不太习惯陌生人的触碰。

    虽然司徒筱是女孩子,又是自己如今的堂姐,两人昨日也已经见过面,但在她看来对方依旧是陌生人。

    她强忍着把手抽回来的冲动,努力回了一个微笑:“四姐姐。”

    虽然只是简单随意的三个字,却是吐字清晰音色甜美,让人听了非常舒服。

    司徒筱的眼神暗了暗。

    原来六妹妹不仅会说话,还说得这么流利,这么动听……

    她强打精神笑道:“六妹妹,今儿天气这么好,咱们别在屋里闷着了,出去走走如何?”

    凤凰儿心知这一定是卢氏的意思。

    她有话想同棉棉姐单独说,自是不想让自己听见,所以司徒筱才来得这么巧。

    果然不等她回答,卢氏就笑骂道:“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时时想着四处乱跑!”

    司徒筱娇声道:“祖母——”

    卢氏道:“去吧去吧,照顾好你六妹妹。”

    司徒筱不由分说拉着凤凰儿给卢氏和阮棉棉行了礼,直接把她拽了出去。

    阮棉棉有些头痛。

    虽然她从没给人做过儿媳,但也能猜到婆婆单独同儿媳说话多半会是什么内容。

    无非就是谈论同两人都有关联的人——她的儿子,自己的“老公”。

    可她对司徒曜那渣男不了解也不感兴趣,真心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

    卢氏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叹道:“老三媳妇……”

    阮棉棉硬着头皮道:“母亲。”

    “这次着实是委屈你了,明明知道是谁对你下的毒手,却不能……你不会怪母亲吧?”

    阮棉棉松了口气,不谈渣男就好!

    只是这个话题她同样不怎么喜欢。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就是句自我安慰的话。

    除非自己的势力同仇人悬殊太大,否则谁会愿意受委屈?

    也别嫌她说话张狂,她虽然不是什么公主郡主,但如今的成国公府里根本就没有她阮棉棉不敢动的人。

    有所顾忌需要隐忍的人绝不是她,分明就是身边这位成国公夫人卢氏。

    她低下头道:“儿媳不敢怪母亲,只是想知道自己要委屈到什么时候?”

    卢氏道:“你嫁入成国公府十几年,母亲虽然很少同你谈心,但府里的情形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阮棉棉在心里呐喊,鬼才对你们府里的情形有数呢,姑奶奶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这些话她一句也不能说,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卢氏又道:“女人这一辈子难呐……你一定觉得奇怪,那莫氏不过是个妾,还是个年老色衰的妾,我却为何一直忍着她?”

    阮棉棉:“……”

    她又想骂人了。

    卧槽,莫氏又是哪一个?

    她虽然没有小凤凰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各房人的情况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分明没有姓莫的!

    等等,小妾!

    她把小妾这种生物给忘了。

    古代最讲究规矩,就算是最得宠的、生养了十个八个子嗣的小妾也是没有资格上家谱的。

    既然年老色衰,那莫氏就一定是司徒恽的小……呃……老妾。

    三岁看老这句话果然有道理。

    小混蛋司徒恽长大之后真的是越发混蛋。

    什么百年世家开国勋贵,要不是他纵着那莫氏,卢氏几十年来会这么委屈?

    还有,司徒曜又不是世子,“阮氏”碍着那莫老妾母子什么事了,居然对她下那么狠的手!

    无非就是想借着阮大将军的手对付卢氏母子。

    呵呵……

    莫老妾的脑子进水了么?

    “阮氏”死了,阮大将军不会放过卢氏母子,难道就会放过成国公府其他人?

    这么愚蠢的女人居然能仗着司徒恽的势欺压卢氏半辈子。

    司徒恽的口味真是独特。

第六十五章 吕小妾

    如果卢氏谈论的人不是莫氏,成国公府中妻妾争斗这种破事情阮棉棉真是半分兴趣都没有。

    但莫氏既然涉嫌暗害了“阮氏”,她就绝不能置之不理。

    一来是不能让“阮氏”枉死。

    二来那莫老妾能对“阮氏”下一次毒手,未必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就算暂时不能替“阮氏”报仇雪恨,她也必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做好充分的防备。

    拿定主意后,阮棉棉道:“母亲身份贵重,且向来都以大局为重,自是不会同一名侍妾斤斤计较。”

    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卢氏听了却很是受用。

    她笑着摇摇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那莫氏早已今非昔比,我就是想同她计较也并不容易。”

    不知内情的阮棉棉自是不好接话,只好垂下眼帘端起热茶轻轻吹了吹。

    见三儿媳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卢氏反而拿不准她心里的想法了。

    她只好继续道:“莫氏的嫡亲兄弟刚被擢升为吏部左侍郎,府里这么多的男丁,母亲总要为他们的前程考虑,计较不起啊。”

    阮棉棉恍然,难怪莫老妾年老色衰还不安生,原来是有靠山。

    别看司徒恽是成国公,品级比吏部左侍郎高得多,但论起实权,人家不定甩他几条街呢。

    卢氏苦笑道:“母亲这辈子没有太多的奢望,就盼着孩子们能有个好前程。

    你大哥将来有爵位可以继承,阿照是女孩子,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他们俩我都不担心。

    唯有……

    老三媳妇,曜儿是我最疼爱也最放不下的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过。”

    阮棉棉的手微微一顿。

    不是在说莫老妾的事情么,老太太怎的突然又扯到了自己身上?

    她可不认为卢氏糊涂了。

    明摆着人家方才说的那些只是个引子,接下来的话才是正题。

    莫非是想要诓自己?

    她把茶盏放回案几上,轻声道:“母亲放心。”

    至于放心什么就看各人如何理解了。

    反正她可不想同渣男凑一对。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卢氏怎么可能放心得了。

    她像是在做保证一般,咬了咬牙道:“老三媳妇,从前曜儿的确是做了些糊涂事,也伤了你和孩子们的心……但母亲保证,有我在一日,那吕氏就休想跨进我司徒家的门半步!”

    阮棉棉眉梢动了动。

    莫老妾的事情还没有整明白,这里又出现了一个吕小妾?

    听卢氏话里的意思,司徒曜那渣男同吕小妾仿佛是真爱?

    果然穿越小说里那些深情专一的皇帝、王爷、侯爷、宰相、才子……都是虚构的。

    你要当了真,这辈子就注定呵呵哒。

    穿越古代遇渣男,这样的剧情才符合逻辑。

    卢氏也没敢指望儿媳会这么简单就相信自己的话,忙又解释道:“母亲不是在欺哄你,且不说吕氏是……单凭她和莫氏一般无二的出身,我断容不下她留在曜儿身边。”

    吕氏是什么阮棉棉懒得理会,只是对这一般无二的出身略有些好奇。

    纳妾这件事情在古代实在太过稀松平常了。

    不仅是男人自己,就连他们的妻子都觉得理所应当。

    做母亲的就更不用提了,儿子这辈子不多纳几房美妾,就跟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卢氏这么嫌弃吕氏,莫非她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阮棉棉越发糟心了,狗屁渣男司徒曜,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才好!

    卢氏以为她这么说了,自己就会感恩戴德?

    笑话!

    她说的是容不下吕氏,可没说不准“她的曜儿”纳妾。

    就算自己真是她的儿媳,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吕氏同张氏王氏李氏……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见她依旧没有表态,卢氏只好又换了一种语气:“老三媳妇啊,母亲这些年真是受够了。像莫氏这种没落官宦人家出来的姑娘,比什么女人都难对付。

    容貌才情样样不比大家闺秀差,见识又远超那些小家碧玉,为了给自己挣出一份富贵荣华,她们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样的女人对男人们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不是母亲小看你,我都对付不了的人,你就更不行了。”

    阮棉棉撇撇嘴。

    卢氏这话说得中肯。

    她连恋爱都没有好好谈过,这方面的战斗力几乎为零。

    她动了动嘴唇,小声嘀咕道:“这种事情谁能管得了,反正他又不在京城里……”

    卢氏道:“国公爷已经打点好,年底曜儿回京述职就不走了。

    你们夫妻两个闹了这许多年,眼看着儿女都该议亲了,再继续闹下去如何了得。

    就算不为你们自己考虑,也该多想想两个孩子不是?”

    阮棉棉胡乱应了一声“是”。

    特么的!

    秋天快过完了,年底还会远么?

    眼瞅着渣男就要回来了!

    而且回来之后就不走了!

    她必须想办法避一避风头。

    卢氏见她顺服,满意地笑道:“三房重新挑人要耗费你不少精力,加之曜儿又要回京,你手头的事情越发多了。

    箜姐儿那边你要是照顾不过来,索性就让她经常过来陪我说说话。

    母亲虽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有些事情还是能顺便指点她一二。”

    阮棉棉又不笨,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完全是红果果的鄙视嘛!

    这老太太分明是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本事教好她孙女,所以打算亲自出马教育小凤凰。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没本事。

    可老太太自己呢?

    小凤凰那么厉害,她也未必教的了!

    有心替凤凰儿把这份好意回了,又觉得第一天回府就和卢氏对着来有些不妥。

    转念一想,自己总在小凤凰面前吃瘪,也被她“出卖”了好几回,不如这次就……

    她笑着点点头:“就依母亲的意思,六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让您好生调教几日,一定会大有长进的。”

    卢氏越发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

    ※※※※

    司徒筱并没有依唐嬷嬷的安排带着凤凰儿去西厢房说话,而是一直把她拽到了园子里。

    此时已是秋天,草木虽然依旧繁盛,花却只有桂花菊花等为数不多的几种。

    她松开凤凰儿的手,踮起脚折下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桂花。

    “六妹妹,折腾了这些日子,祖母园子里的桂花都盛放了,我们离开那一日还只有零星的几朵呢。”

第六十六章 凑答案

    大宋京城地处北方,桂花远不及南方开得好。

    加之成国公府的桂树种在园子里,又被花匠们修剪得太过规整,单论天然意趣,田庄里那些随意生长的桂花无疑更有味道。

    就好比司徒筱递过来这一支,在凤凰儿眼中不管是形状还是颜色都远远及不上那一日红儿折的“花中第一流”。

    她伸手接过桂花,轻笑道:“的确不错。”

    司徒筱脸颊微微红了红,带着一丝扭捏道:“六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凤凰儿眸光微闪,这算是赔礼道歉?

    她已经基本适应了司徒六姑娘这个身份,但不代表她就真的能把自己立刻就当做“司徒箜”。

    就目前而言,她能做的只是像个旁观者那样审视“司徒箜”身上发生的一切。

    “司徒箜”之所以跳湖自尽,表面上是因为母亲重伤离世,更主要的原因却是她对人世已经彻底绝望了。

    而让她绝望的主要原因正是亲人们的凉薄。

    一个小女孩儿突然不肯说话,多半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或者惊吓。

    身为亲人,司徒家的人得知“司徒箜”的遭遇后非但不关怀安抚,竟还公然取笑她是个小哑巴。

    就好比眼前这个相貌甜美的四姑娘司徒筱。

    不管她是有意为之还是不小心说漏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散布自家堂妹的隐私,足见平日里“小哑巴”这三个字是经常挂在嘴边的。

    就是她们一次次的议论和嘲笑,“司徒箜”的性格才会变得越来越脆弱敏感。

    也正是这个原因,“阮氏”才会把女儿挪到自己屋子里时时陪伴,几乎断了同外界的应酬来往。

    这便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司徒筱等人或许并没有动手害过“司徒箜”,但她们并不无辜。

    而且她能肯定,如果不是棉棉姐得了一品襄国夫人的封诰,卢氏韦氏一定不会对她们这么热情,眼前这一幕也绝不会上演。

    凤凰儿嘴角微勾:“四姐姐此话何意?”

    司徒筱一噎。

    司徒箜是什么意思?

    是原谅自己了,还是根本不清楚自己散播谣言的事?

    她用力咬着唇瓣,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怕你怪我那一日只顾着自己逃命,把三婶和你都忘了。”

    凤凰儿暗嗤,司徒家果然是没甚希望了。

    这姑娘明明是来给自己赔礼道歉的,竟然还想耍心眼。

    难怪卢氏要把宝压在自己身上,实在是“人才难得”!

    她也懒得驳斥,浅笑道:“四姐姐多虑了。”

    明明她的笑容和声音一样柔和温婉,司徒筱却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发麻,身上也毛毛的。

    她赶紧伸手挽住凤凰儿的胳膊:“六妹妹,咱们这一辈十个女孩子,除了大姐姐之外,只有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

    凤凰儿故意蹙着眉头道:“二姐姐和八妹妹也是大伯父的女儿,论理她们才是你的亲姐妹,四姐姐这么说不太好吧。”

    司徒筱冷笑道:“不过是两个庶出的,哪里就配用‘嫡亲’二字。”

    凤凰儿道:“四姐姐还是谨慎些,这话要让旁人听见,尤其是传到大伯父耳朵里就不好了。”

    司徒筱把她的胳膊挽得更紧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软。”

    凤凰儿无语望天。

    自己不过是无话找话,她哪只眼睛看见自己心软了!

    只听司徒筱又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心软也要分一分对象。

    昨儿听我父亲说,三叔年底就会回京述职,万一他把那个青青带回来,你可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青青?

    凤凰儿总算提起了一点兴趣。

    虽然并不知道“青青”是谁,但她大概也能猜测出这人的身份。

    如果是司徒曜的侍妾,司徒筱即便再看不起她,也只会以“某某氏”称呼。

    而且听司徒筱说话的语气,那“青青”似乎是个同她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那么,“青青”竟是司徒曜的女儿?

    棉棉姐的直觉果然准得很,司徒曜的的确确就是个渣男。

    司徒家取名是很有讲究的,她们这一辈不论男女,名字都是竹字头的单字。

    以司徒筱的傲气,连她自己的庶出姐妹都看不上,肯定不至于去唤别房的庶出堂姐妹的乳名。

    而且家谱上记得清清楚楚,司徒曜膝下只有嫡出的一对儿女。

    这么一来,“青青”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司徒筱见她不说话,晃了晃她的胳膊道:“你到底是听见没有啊,万一三叔真把那外室女带回京,你一定要好好劝说三婶,耳根子绝对不能软了。”

    这姑娘答疑解惑的速度可真不含糊!青青果然是外室女。

    凤凰儿无奈道:“知道了,我哪有这么容易被骗。”

    司徒筱道:“不是怕你被骗,而是担心你又来一次六七年不说话,谁受得了啊?!”

    凤凰儿明白她的想法。

    司徒家的人未必会担心自己的说话问题,但他们肯定不愿意让外室女进门。

    有些事情好说不好听。

    纵然如卢氏所言,大宋并不像大燕那般在乎所谓的名声。可司徒家在大宋的地位本就不稳固,断然不能被人轻易抓住小辫子。

    别的不说,司徒恽还指着百年世家的名望在大宋皇帝面前卖好呢!

    而且一旦司徒曜的外室女进门,阮大将军那边如何交待?

    一个不小心成国公府就得完蛋。

    凤凰儿撇撇嘴道:“你受得了我还受不了呢!”

    司徒筱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比之前亲热了许多,笑道:“说了半天我都渴了,咱们去喝杯茶。”

    两人携手朝西厢房那边走去。

    ※※※※

    在春茂堂用过午饭,阮棉棉和凤凰儿回到自己的院子。

    把丫鬟婆子打发走后,两人迫不及待地把最新发现告诉对方。

    吕氏?小妾?

    青青?外室女?

    两人整理了一下有些混乱的信息,凑出了一个基本完整的答案。

    吕家从前也是官宦之家,只是在十多年前没落了。

    具体是青梅竹马还是后来一见钟情不好说,反正司徒曜和吕氏看对眼了。

    吕氏的出身司徒恽夫妇当然看不上,做正妻根本想都不要想。

    为了避免闹出不必要的麻烦,司徒恽打算为司徒曜尽快寻一门好亲事。

    恰在此时,“阮氏”这块肥肉送上门来了。

第六十七章 待时机

    阮棉棉越想越糟心。

    莫名其妙少了几年青春,又多了一对十二岁的儿女,她难道还不够倒霉?

    老天爷真不带这么耍人的!竟给她安排了一个渣男中的极品做老公。

    “阮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这么渣的男人居然不早些一脚踹掉!

    一堆麻烦最终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杵着下巴,郁闷地凝视着凤凰儿那张秀美绝伦的小脸。

    被人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盯着,就算是个木头人都能觉察出异样。

    凤凰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棉棉姐,我的脸……怎么了吗?”

    “唉——”阮棉棉唉声叹气道:“司徒箜应该长得很像司徒曜,对吧?”

    凤凰儿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棉棉姐是想透过“司徒箜”的脸勾勒出司徒曜的长相。

    她笑着点点头:“既然长得不像母亲,那就一定像父亲了。”

    阮棉棉苦笑了下。

    难怪“阮氏”会一头扎进渣男的坑里。

    身为一名现代人,各种肤色各种长相的俊男美女她都看得太多。

    正因为看得太多,“美人”也就没有了标准。

    东方人和西方人有着各自不同的美,其他人种同样也有迷人之处。

    可古人不一样,美是有标准的。

    就算偶有差别,也只限于某些特殊人群的特殊癖好。

    譬如说环肥燕瘦,再譬如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而小凤凰如今的长相刚好符合了这样的“标准”。

    轮廓秀美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细腻,身材娇小纤细。

    除了外表,更加吸引人的是她的气质。

    天然生就的一股文气,从里到外都透着风流雅致。

    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姑娘就已经如此动人,更何况是司徒曜那个成年男子。

    阮棉棉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出当年“阮氏”初次邂逅司徒曜时的心情。

    不管是从前的土匪头子阮大猷,还是后来的阮大将军,他身边的青年男子基本都是赳赳武夫。

    “阮氏”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肯定从未见过如司徒曜一般文雅标志的贵族男子。

    既然有缘遇上了,又怎可能忘得了。

    于是她一生的悲剧也就从此拉开了序幕。

    “小凤凰,如果司徒曜真把那吕氏和青青带回来,我……”

    阮棉棉本来想说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借机提出离婚了。

    可她又想起了那一日凤凰儿说过的话,最终还是没忍心把“离婚”这两个字说出口。

    毕竟还是舍不得这小姑娘啊!

    凤凰儿不以为然道:“如果他真那样做了,你就按自己的意思去做,不用顾及我的想法。

    司徒家纵然是龙潭虎穴,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阮棉棉抿了抿嘴:“可你之前也说过的,和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万一他这次不把那谁带回来,我又该如何是好。”

    难道吕氏和青青不出现,自己这辈子就能当她们不存在?

    凤凰儿笑道:“棉棉姐,你想得太多了!”

    “我觉得自己还想得太少了呢!”阮棉棉辩驳。

    凤凰儿把头靠在她肩上,温声道:“司徒曜于咱俩而言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就算他不是个渣男,你就能坦然接受他做你的夫君?”

    阮棉棉噗哧一声笑了。

    可不是么?

    就算司徒曜是大宋第一好丈夫,他也是“阮氏”的丈夫。

    自己难道就因为他不是个渣男,就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当自己的老公,同他过一辈子?

    根本不可能!

    说句露骨一点的话,同陌生男人,而且还是个有老婆儿女的陌生男人滚床单,她光是想一想头皮都发麻。

    她伸手把凤凰儿的小脑袋从肩上搬开:“小凤凰,你脑子好使,赶紧替我想个办法。”

    凤凰儿道:“你指的是临时的还是彻底的?”

    阮棉棉咧咧嘴,她当然想彻底,可……

    “算了,我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度有多大,还是暂时弄个临时的办法让我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凤凰儿道:“我知道你是顾忌大宋皇帝那边,毕竟他才刚刚封赏了你,不好太过逾矩。

    而且大宋虽然规矩方面比较宽松,贵妇贵女们在京里行走不是难事,但要想随意离开京城也很不容易。”

    阮棉棉嘟着嘴道:“所以呢?”

    凤凰儿见她又开始撒娇了,有些无奈道:“所以咱们要静待时机,比如说阮大将军或者他的夫人做寿,你便可以找借口离京,在大将军府多待几个月也没有问题。”

    阮棉棉的嘴都快要可以挂油瓶了。

    小凤凰说得轻巧,她连自己如今的生辰是哪一天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阮大将军夫妇的寿诞是哪月哪日。

    凤凰儿道:“这个办法行不通,那你就找个机会对司徒恽和卢氏说,自从听闻司徒篌上了战场,你就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所以想去探望他。”

    阮棉棉一双眼睛都笑得弯弯的:“这个主意不错,司徒恽和卢氏对司徒篌非常看重,我提出来要去探望儿子,他们绝不会反对。”

    凤凰儿笑道:“那也得等府里替你摆的筵席结束再说,而且到时候你还得真的熬上几夜,否则怎么让人相信你的话?”

    阮棉棉道:“这个绝对没问题,只要能离开这里,别说熬夜,让我做什么都行。”

    凤凰儿道:“反正咱们就记住一条,成国公府的事情绝对不沾手。”

    阮棉棉一拍脑门儿:“小凤凰,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凤凰儿挑眉:“什么?”

    阮棉棉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卢氏想要亲自教养六孙女的话说了一遍。

    “……不要以为是我在报复你啊,实在是推脱不了……”

    凤凰儿噗哧笑道:“你这个算不算此地无银三百两?去就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的用意。”阮棉棉没好气道。

    凤凰儿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去让卢氏教养几日也没什么不好的。好些东西,比如说持家的经验,人情往来等等咱们都不太懂,而卢氏却是极为精通的。”

    阮棉棉懒洋洋道:“你那么聪明,用不了几日也就学会了,就当打发时间吧。”

    提起打发时间,她瞬间有了精神:“小凤凰,要不明日咱俩去街上逛一逛?”

    如今她是有钱又有闲,不去买买买,难道留着一屋子的黄金发霉么?!

第六十八章 馉饳儿

    上一世的凤凰儿并不知道逛街是什么滋味。

    但她听侍女们私底下谈论过很多次大燕京城街上的热闹场景。

    女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无非漂亮的衣裳首饰、香料脂粉,再有就是各种各样的小吃食。

    而这些却是那时的她最不感兴趣,或者说最不需要去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侍女们的话她都是过耳即忘,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自己也要去街上“逛一逛”。

    此时听阮棉棉邀约她去逛街,她不免有些心动。

    但她想的并不是阮棉棉那些“买买买”,而是想要出去真正感受一番属于普通人的热闹。

    另外,她也想去打听一下如今的局势。

    燕军中了大宋的“空城计”,阮大将军也说过定会让燕军有来无回,可现下两军是什么情形她们是半点都不知晓。

    不能向司徒恽打听,暂时又没有得用的下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去街上听一听百姓们是如何议论的。

    并非她想要关心燕军的死活,而是想弄清楚燕宋之间接下来究竟是战还是和。

    如果是接着战,那就意味着阮大将军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外征战,大宋的局势也很难安稳。

    如果大燕因为此次溃败主动求和,以大宋如今的国力不宜久战,多半不会拒绝。

    那么两国就一定会达成某种协定,相约若干年间不再动用刀兵。

    她如今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孩子,想过的是安稳太平的日子,自是不希望战火重燃。

    而且根据目前她们掌握的消息来看,司徒曜就是个大渣男,棉棉姐多半还是想要同他离婚。

    要想达到这个目的,阮大将军的支持绝对少不了。

    见她半天不说话,阮棉棉心里直犯嘀咕。

    既然历史上的宋朝不存在,女性身上的束缚应该没有那么多才对。

    至少也该和唐朝的时候差不多吧。

    可瞧小凤凰的表情,莫非贵妇贵女寻常时候逛个街也不被允准?

    她伸手推了推凤凰儿的肩膀:“你不想去?”

    凤凰儿笑道:“当然想去,只是咱们出门一趟总要有些计划,棉棉姐你想去做什么?”

    “当然是买……东西了。”

    “衣裳?首饰?脂粉?吃食?”凤凰儿笑了起来。

    之前听棉棉姐提过好几次她们那里的女子,让她心向往之。

    没想到在那个女子能够独立自主的地方,她们的爱好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一样都喜欢胡乱买东西。

    阮棉棉白了她一眼:“谁说出门逛街一定要计划的?女人逛街最讲究的就是随性,尤其是在不差钱的情况下,什么合眼缘就买什么。”

    凤凰儿反问:“那要是差钱呢?”

    阮棉棉道:“那就只逛不买喽,过过眼瘾也好。”

    凤凰儿大声笑道:“棉棉姐如今是大财主了,自是不会再有那样的困扰。只是挑选下人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着手进行?”

    阮棉棉想了想:“虽然我从前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但也清楚一名合格的下人,能力强弱是一方面,忠心才是最难得的。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更不是一纸卖身契就能束缚的。

    ‘阮氏’就是最现成的例子,三房那么多的下人,关键时候谁都靠不住。”

    凤凰儿道:“忠心的下人的确难得,但寻常的粗使丫鬟和婆子要求不能太高,咱们总不能一直用韦氏送过来的人吧。”

    阮棉棉又想了想:“干脆我让段李氏去替我挑一些粗使的丫鬟婆子。她好歹也做了十多年的庄头娘子,这点手段想来还是有的。”

    田庄里那些小丫鬟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她们及不上司徒家的下人心眼多,但论起实心做事,个个都不比这府里的丫鬟婆子差。

    凤凰儿点头:“这办法好,至于管事妈妈和贴身丫鬟,咱们用心留意着,总能遇见合适的人选。”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吩咐其中一名大丫鬟带着她们去了卢氏让人给凤凰儿安排的居处。

    这是位于三房主院和春茂堂之间的一座院子。

    凤凰儿不清楚从前这里有没有人居住,但这座院子一应题跋皆无,房屋看起来七八成新,至少最近几年是一直空置的。

    那大丫鬟很是能够体察她的心意,笑着解释道:“六姑娘,老夫人说要是您喜欢这院子,不妨依照自己的心意取名。

    等三老爷回府之后亲自替您题匾额,他的字在京里都是数得着的。”

    凤凰儿轻笑道:“祖母考虑得极为周到,我一定仔细斟酌。”

    一旁阮棉棉却撇了撇嘴。

    古代渣男果然都装得一手好X!

    好脸蛋好身材是标配,琴棋书画信手拈来,难怪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

    三人前后脚跨进了院门。

    “姑娘——”听见她们的脚步声,红儿踢踢踏踏从屋里跑了出来。

    要换作平日,小丫鬟们这般毛毛躁躁的行为一定会招致大丫鬟们的斥责。

    但经过昨晚那一番闹腾,谁都知道这貌不惊人的小丫鬟是六姑娘信得过的人,大丫鬟哪里还愿意多嘴。

    反正她们只是临时在这边伺候几日的,没有得罪人的必要。

    她笑道:“三夫人和六姑娘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先去做事了。”

    “去吧。”阮棉棉依言道。

    大丫鬟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红儿给母女二人行了礼,笑眯眯地把她们请进了正屋。

    和阮棉棉一起坐下后,凤凰儿对红儿道:“明日三夫人和我打算去街上逛一逛,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听“逛街”两个字,红儿那双圆眼睛瞬间变得更圆了:“奴婢要去!”

    阮棉棉噗哧笑道:“你脑袋上的包还没消呢,不怕人家笑话?”

    红儿轻轻摸了摸额头:“奴婢只是个小丫鬟,人家不会注意的。上一次阿爹带我去逛街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

    小模样竟似有些委屈。

    凤凰儿也被逗笑了:“我好多年都没去过,那又该怎么说?”

    红儿嘟囔道:“姑娘是大家闺秀,同奴婢肯定不一样。”

    说着便笑嘻嘻凑到凤凰儿跟前:“姑娘,明日您一定要带奴婢去尝一尝东街茶坊的鹌鹑馉饳儿,他们家油炸的那种最好吃,一大串才十文钱,还有姜家胡饼老店的满麻胡饼……”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得异常开心。

    一旁的阮棉棉却觉得有些晕。

    满麻胡饼她勉强能听懂。

    可……

    古、剁?这是什么东东?

第六十九章 入繁华

    红儿几乎把自己最喜欢和最向往的小吃都念了一遍,口水都险些滴下来。

    阮棉棉半猜半蒙听懂了一小半,凤凰儿迷迷糊糊听懂了一大半。

    虽然都没有全懂,两人的食欲却彻底被勾了起来。

    果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街上的小吃都远比大厨们精心烹制的饭菜馋人。

    好容易小丫头住了嘴,阮棉棉打趣:“你爹娘倒真是挺疼你的,我听着满京城都快被你吃遍了!”

    又学着红儿方才的语气笑道:“油炸鹌鹑馉饳儿最好吃,一大串才十文钱,小丫头阔气得很嘛!”

    红儿小脸微微泛红:“爹娘最疼奴婢了,但家里一直都不富裕,好些吃食也只是听别人说过……”

    凤凰儿最喜欢看阮棉棉逗红儿,也笑道:“你到我身边伺候的时日尚短,月钱还没有领过一回,但夫人前儿不是赏你了一粒金瓜子么,怎么也够你吃半年的鹌鹑馉饳儿了。”

    红儿脸更红了:“那粒金瓜子奴婢已经交给阿娘了。”

    凤凰儿疑惑道:“给你祖母请医抓药的钱还没有凑够?”

    红儿忙道:“够了,够了的,是我姐……”

    凤凰儿更听不懂了:“你姐怎么了?”

    “我姐快要定亲了,奴婢想替她多攒些嫁妆。”

    阮棉棉和凤凰儿一起感慨,小丫头身上毛病的确不少,但不可否认她的品性非常纯良。

    这样的人好好培养一番,将来未必不能大用。

    阮棉棉道:“你现在就去一趟小厨房告诉你娘,明天的早饭不用准备了,咱们早些出府,直接去你说的东街茶坊那边吃。”

    红儿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嗯嗯,那奴婢这就去了。”

    ※※※※

    第二日阮棉棉起了个大早,从衣橱里挑了一身胡服。

    宽袍大袖的华美汉服她从前非常喜爱,但穿了这么些日子却有些烦了。

    说白了就是中看不中用。

    尤其是行走做事的时候拖拖拉拉的实在是太不方便。

    没有选择也就罢了,既然衣橱里还有那么多漂亮的胡服,她当然不会委屈自己。

    见大丫鬟们对她的选择并无异议,她越发满意。

    看来贵妇们穿胡服出门在大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会大惊小怪。

    当然,如果胡服的颜色能稍微素净一点就更完美了。

    她在其中一名大丫鬟的伺候下换上胡服,另一名大丫鬟利索地给她挽了一个惊鹄髻。

    “三夫人真美!”两名大丫鬟看着打扮齐整的阮棉棉,齐齐发出一阵惊叹。

    成国公府从来不缺美人。

    平心而论,同辈的四位夫人长相都不差。

    世子夫人端庄秀丽,二夫人温柔标志,四夫人活泼明艳,虽然样貌各有不同,但本质上也差不太多。

    唯有三夫人很不一样。

    容貌太过艳丽,身段也太过妖娆,和时下的审美并不相符。

    世人多半喜欢随大流,既然成了“异类”,就很难得到别人的认同。

    哪怕是心里认同了,嘴上也绝不会承认。

    可今日阮棉棉这一身胡服着实太过惊艳,让两个大丫鬟全然忘了多年来形成的固定审美模式,发自内心地夸赞不已。

    其实阮棉棉也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身打扮很是吸引眼球。

    可这俩丫鬟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她知道自己如今肤白貌美身材绝佳,但她们也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把韦氏昨日让人送来的月钱取了一部分,吩咐大丫鬟们守好屋子,阮棉棉一个人去了凤凰儿的院子。

    迎接她的又是一阵赞美。

    “三夫人,您今日真好看。”红儿的一双圆眼睛里都快冒红心了。

    阮棉棉一阵恶寒。

    自己是不是穿错衣裳了?

    女孩子们都迷成这样,到了外面被男人看见那还了得!

    凤凰儿也由衷赞叹:“我见过的女子中,娘穿胡服是最美的。”

    阮棉棉笑道:“你可别跟着她们瞎起哄!赶紧走了,咱们先去尝尝那什么馉饳儿胡饼的,我肚子早就饿了。”

    母女俩加上一个小丫鬟红儿,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朝国公府侧门走去。

    刘大早已经候在侧门处。

    主仆三人很快上了马车。

    刘大一挥马鞭,马车一路朝东街茶坊驶去。

    经过二十年的经营,大宋京城的繁华程度已经不输大燕京城。

    虽然时辰还早,早市却已经开张,坐在马车上都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阮棉棉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明明一路上卖早点的小店很多,干嘛非要听红儿的话认定那什么东街茶坊!

    天知道那破地方还有多远,她馋得都快不行了。

    凤凰儿虽然也没有用早饭,却并没有觉得太饿。

    或者说她的注意力并不在食物上。

    因为车外的那些热闹于她而言太陌生也太有吸引力。

    叫卖声,吆喝声,争吵声,车马声……

    原来普通百姓的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

    或许会很辛苦,或许也会很单调,但始终是充满生机和活力的。

    她上一世过得太冷清了,此生入了这繁华,便再也不想失去。

    凤凰儿带着浅浅的笑容倚靠在车壁上,继续聆听车外嘈杂的声音。

    阮棉棉和红儿都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但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样的选择——保持沉默。

    因为凤凰儿此刻的笑容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人根本不忍心打扰。

    马车终于停了。

    刘大在外回道:“三夫人,六姑娘,东街茶坊到了。

    凤凰儿醒过神来,搭着红儿的手下了马车。

    母女二人刚一站定就小小吃了一惊。

    昨日听红儿说东街茶坊,她们以为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茶肆。

    就算顺带经营一些点心小吃,规模也定然不会很大。

    可今日一早真的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之前想的有多离谱。

    东街茶坊十多年前的确只是一间小小的茶肆,但附近这一带如今却成了大宋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尤其是饭馆酒楼特别多,而且生意都非常不错。

    最热闹的要数茶坊左侧的姜家胡饼老店。

    别的不说,单是规模就刷新了阮棉棉对古代点心铺子的认识。

    五十多个炉子一起开工,一百多个师傅前后忙活,和面的、擀剂儿的、掌炉子的、炭火熊熊热气腾腾。

    已经出炉的胡饼在大笸箩里堆积如山,看起来诱人极了。

第七十章 烤羊腿

    上一世的阮棉棉是南方人。

    虽然从十八岁起她便一直生活在北方,饮食方面基本还是保持着原先的习惯。

    馒头可以接受,烧饼也能吃,但早餐她最喜欢的还是带汤水的东西。

    姜家胡饼老店大笸箩里那些刚出炉的胡饼色泽金黄香气扑鼻,丝毫不比从前她见过的烧饼逊色,但单吃还是有些太干了。

    其他东西倒不敢奢望,至少也该弄碗豆浆搭配一下。

    她仗着个子高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视线所及之处却都是正在吃早饭的百姓。

    而且他们当中十个有九个都在啃胡饼,别说豆浆了,连白开水都不见喝一口。

    阮棉棉光是看一看都噎得难受,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难怪姜家胡饼老店的规模这么大,实在是大宋京城的百姓们就好这一口。

    “三夫人,您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胡饼,奴婢这就去买。”红儿见自家夫人迟迟不发话,忍不住询问。

    阮棉棉低下头看着凤凰儿:“你说呢?”

    她并不是不想搭理红儿,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昨日小丫头介绍了好多种胡饼——满麻、门油、菊花、宽焦、侧厚、髓饼……

    其中大部分她甚至都没听清楚名称,又怎会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凤凰儿有些为难:“娘,咱们寻个地方坐着吃好不好?”

    她非常乐意深入体会百姓们的生活,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捧着个大胡饼啃……

    至少眼下自己真是做不到。

    听了她的话红儿赶紧吐了吐舌头:“都怪奴婢,昨日我阿娘交待过的话全忘了……”

    “红儿,怎的不请夫人和姑娘进茶坊?”

    说话间刘大安置好马车已经折返回来,见三夫人和六姑娘竟还站在胡饼店门口,忍不住轻斥了小女儿一句。

    红儿嘟囔道:“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刘大忙躬身对阮棉棉解释:“三夫人勿怪,小孩子家办事就是不牢靠,此处多有不便,您和六姑娘还是茶坊里请吧。”

    阮棉棉笑着拉起凤凰儿的小手:“走吧。”

    刘大示意红儿头前引路,却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只是老老实实地候在茶坊门口,并没有跟着进去。

    阮棉棉三人都不太懂茶坊里的规矩,但跑堂的小二哥非常有眼力介儿,一看就知道是贵客来了。

    他带着极有分寸的热情把三人迎进了二楼的雅间。

    上过热茶后才询问贵客们想要用些什么早饭。

    那意思就是无论想吃附近哪家店的东西,他都能立刻让人送来。

    阮棉棉之前还有些搞不懂吃早饭为什么要选择茶坊。

    总不至于大宋人也有喝早茶的习惯吧?

    听小二哥一说她才算明白过来,笑道:“我们平日很少到这里来,也不甚清楚什么好吃,小二哥不妨介绍几样有特色的吃食。”

    那小二哥笑道:“夫人到东街茶坊用早饭,姜家的胡饼一定少不了,小的这就让人给夫人取些刚出炉热气腾腾的。

    还有王家的馉饳儿,您索性鹌鹑和鲅鱼的都尝一尝,小的这便去唤卖馉饳儿的王老爹。

    另还有钱家的面,您看是喜欢羊汤面、三鲜面、烂肉面、笋泼面、药棋面还是鸡丝面?”

    阮棉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小二哥的口才真是一绝,一碗面条都让他吹出花了。

    不过大宋的饮食听起来倒也算得上丰富,只不知味道是不是也一样多彩。

    她对那小二哥道:“那便依你,胡饼和馉饳儿都要,面嘛……”

    又看向两个小姑娘:“你们自个儿选。”

    凤凰儿笑道:“我要三鲜面吧,羊肉的味儿太大,吃不了。”

    红儿却嘟着小嘴道:“奴婢就爱吃羊汤面。”

    阮棉棉噗哧笑道:“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又对那小二哥道:“怎么全都是面食,就没有其他好吃的?”

    小二哥微微一愣,大早上的不吃面还想吃甚?

    红儿忍不住插了一句:“三夫人,奴婢听人说过东街茶坊旁边的一品居烤羊腿特别好吃。”

    小二哥偷偷睨了她一眼,忙对阮棉棉解释:“夫人有所不知,一品居的烤羊腿都是酉时之后才开始售卖的。”

    阮棉棉很理解凤凰儿,因为她从前也不是很喜欢羊肉汤的味道。

    不管是哪个地方的羊肉汤,她总能喝出一股或浓或淡的羊膻味。

    但烤羊肉却不一样,她非但吃不出那股味,甚至比烤其他肉都喜欢。

    不过人家小二哥已经这样说了,她只能把被红儿勾起的馋虫直接灭了:“那我就来一碗鸡丝面吧。”

    “得嘞,您三位稍候!”小二哥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雅间。

    然而,他刚把贵客们的要求吩咐下去,就听见茶坊掌柜的叫他的名字。

    他急匆匆走过去:“掌柜的有事儿吩咐小的?”

    掌柜的压低声音道:“丁三儿,你赶紧跑一趟一品居,大东家有事找你。”

    丁三儿的心脏突突了两下,难以置信道:“掌柜的,大东家找小的?”

    他不过就是个小跑堂的,掌柜的都不一定每日能够说上话,大东家……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掌柜的剜了他一眼:“难道我还会骗你?还不赶紧的,别让大东家等得久了。”

    “是,小的这就去。”丁三儿拔腿就往茶坊外奔去。

    一品居距离东街茶坊不足百尺,他很快就赶到了大东家专属的雅间。

    “小的见过大东家。”随着一名管事走进雅间里,他低着头给大东家请安。

    被他称作大东家的人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子。

    他的相貌很是俊美,但一双眼睛里却满满都是属于生意人的精明,全然破坏了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儒雅气质。

    “你叫丁三儿?”大东家温声询问。

    “是,小的正是丁三儿,是茶坊里跑堂的。”

    “方才的贵客都点了些什么吃食?”

    丁三儿微微一愣,忙把方才阮棉棉几人的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

    “烤羊腿?”大东家忍不住笑出了声。

    站在一旁的管事脸色微微变了变:“二爷,您……”

    大东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话。

    那管事只能闭上了嘴,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大东家吩咐丁三儿:“你稍等一会儿,烤羊腿好了立刻给贵客送过去。”

第七十一章 不甘心

    听大东家这般吩咐,丁三儿感到十分为难。

    早饭不比晚饭,吃得再丰盛也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而烤羊腿却是相当耗时的一道菜,半个时辰之内送到方才那几位女客们的桌上,可能么?

    更何况女客的食量本就不及男客,等羊腿烤好她们早就吃完结账离开了。

    她们离开倒也不打紧,可自己空跑一趟不说,八成还会被大东家迁怒……

    那管事见丁三儿迟迟不动作,冷声喝道:“大东家岂会让你白跑?还不赶紧去!”

    “是,小的绝不敢误了大东家的事儿。”丁三儿急忙又施了一礼,依旧低着头退出了雅间。

    “大高……”大东家转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那管事。

    大高一撂衣摆重重跪在他面前:“二爷,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三夫人早已经是您的……”

    被他唤作“二爷”的大东家正是司徒恽的二儿子,司徒曜的庶出二哥司徒明。

    大高同他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年少时做小厮,成年后做常随,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包括这个“大东家”,他也只不过空挂了个名头,真正负责经营酒楼生意的人正是眼前的大高。

    司徒明伸手虚扶了他一把:“你先起来。”

    大高依旧跪着一动不动。

    “你想太多了,我就是给弟妹和侄女送些吃食而已,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司徒明眼神有些晦涩。

    “奴才说句不怕死的话,事情的确过去了十多年,可您真的甘心,又真的放下了?”大高梗着脖子,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

    司徒明站起身走到窗前,似是想要透过不远处那扇窗户看清楚坐在那雅间里的人。

    良久后他才松开抠在窗棱上泛白的手指,咬了咬牙道:“当然不甘心!当初要不是卢氏坏了爷的好事儿,轮得到老三做大将军的女婿?”

    大高轻轻摇了摇头,自家二爷当真是有些魔怔了。

    人强强不过命,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就算二爷比世子爷和三爷优秀一千倍,莫姨娘比国公夫人受宠一万倍,也改变不了他庶出的身份。

    更何况世子爷和三爷并非无能之辈,国公夫人正妻的位置也一直都十分稳固。

    同他们母子相比较,二爷和莫姨娘母子根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阮大将军又不是傻的,就算女儿真闹着要嫁入成国公府,他又岂会舍嫡就庶?

    而且最关键的是,人阮大将军当年压根儿就没看得上司徒家。

    分明是三夫人对三爷一见钟情非他不嫁,阮大将军实在拗不过才应允了这门婚事。

    而三夫人看上了三爷哪一点?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二爷的长相是不错,当年也算是大宋京城里数得着的俊美少年郎。

    但有些时候还得看和谁比。

    同三爷站在一起,再俊美儒雅的男子也平白添了几分粗鄙。

    不是他灭自家爷的威风,当年就算二爷顺利地同三夫人在京城外邂逅,三夫人也对他稍微动了心。

    只要三爷有那样的想法,随便耍一点小手段也能把三夫人勾了去。

    他再次劝道:“二爷,您也说是当年了,如今再去想那些有什么用?

    况且三爷和三夫人为了那吕氏的事情已经闹掰了好几年,以后大概也就那样了,您真犯不着……”

    羡慕嫉妒眼红这样的话他真是打死也不敢开口。

    孰料司徒明根本不为所动,兀自喃喃道:“自从那一年老三离京,她就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除了逢年过节偶尔能在卢氏那里见上一面,我几乎连话都没有机会同她说。

    最爱的胡服也不穿了,最爱来的东街茶坊也不来了,烤羊腿也不吃了……”

    大高眼睛都瞪圆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同二爷朝夕相伴近三十年,他今日才发现自己的主子竟还是个痴心男子。

    本以为二爷单纯是看上了三夫人的背景,觉得错过了有些不甘,没想到竟是真的动了心。

    难怪二爷那一年竟用差不多两倍的价格盘下了东街茶坊,又高价从大燕挖来了一品居如今这位烤肉师傅。

    这一切竟全都是为了三夫人!

    真是见鬼了!

    那阮氏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这么多年自己怎的没发现?

    而那边司徒明还在念叨:“今日她穿了胡服来了东街茶坊,怎能没有烤羊腿?我无论如何也得成全她……”

    大高真的快受不了了。

    要不是有贵客昨日预定了烤羊腿,一品居厨房里早有准备,今日二爷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成全不了三夫人。

    他正觉得自己膝盖跪得生疼,司徒明突然转过身来,语气有些急促道:“大高,你赶紧去一趟厨房,去告诉刚才那跑堂的……”

    大高快晕了,忙问:“什么?”

    司徒明道:“让那跑堂的千万别说是有人送的烤羊腿,就按正常的价格收阮氏的钱,务必不要引起她的怀疑。”

    “是,二爷。”大高忍着疼痛站起身,急匆匆走出了雅间。

    司徒明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从那一年初次见面,阮氏的一颦一笑就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一开始他并没有当回事。

    世间漂亮的女人多了,阮氏的确长得很有特色,但以时下的审美来看,也称不上绝色佳人。

    他只是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一切落到了老三头上,心里很是不甘。

    偏偏老三得了便宜还卖乖。

    以阮氏的背景,别说她还生了这么美艳的一副容貌,就算真是个丑八怪,想要娶她为妻的男子也多得很。

    可他呢?

    娶的时候不情愿,娶了之后不珍惜。

    竟还偷偷摸摸同那吕氏扯上了关系,甚至还弄出了一个年纪比六丫头还大的外室女。

    阮氏刚嫁入国公府那几年对老三简直好得没话说,几乎是百依百顺。

    就连那些曾经在背地里议论过她出身教养的人都渐渐闭上了嘴。

    直到那一年老三养外室的事情暴露之后,所有的人才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将门虎女。

    而他也是那时才意识到,不再刻意装作温良贤淑,把“粗暴”的个性完全展露出来的阮氏竟那般迷人。

    于是他彻底陷了进去,从此不能自拔。

第七十二章 献殷勤

    司徒明的“痴心”大高不敢苟同,但对主子吩咐的事情他半点也不敢马虎。

    在他一直以来的印象中,三夫人并不像府里其他的夫人们那样精明,但也不能说她就是个笨女人。

    如果丁三儿贸然地把烤羊腿送过去,她非但不会欣然接受,八成还会追究送肉人的身份。

    以她那粗暴而直接的手段,丁三儿这样的小厮四五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而且三夫人前些日子受伤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大,他也一直不敢主动询问二爷,但谁是幕后主使他心里是有数的。

    不管是莫姨娘还是二夫人,总之二房和大房三房的矛盾由来已久且不可调和。

    今后二爷最好还是不要去主动招惹三爷和三夫人,离得远些为好。

    一是惹不起,二是真的伤不起。

    所以送烤羊腿这件事情做的必须比二爷吩咐的更加细致周到。

    匆匆赶到厨房后,大高除了把自家二爷的话仔细交待给丁三儿,又把烤好的羊腿让人切好,并亲自动手装了盘。

    “丁三儿,方才交待你的话一定要牢记,贵客们那边也要尽心伺候。

    只要她们不遣你离开,你就好生在旁边候着。

    等她们走后你再过来一品居一趟,把她们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都告诉我。”

    丁三儿又开始紧张了。

    瞧高管事的模样,莫非那几名女客有问题?

    可他跑堂已经好几年,各色人等见得也多了,那三位怎么看都是富贵人家的女眷,高管事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贵客们的谈话内容竟连大东家也要瞒着?

    这些想法自是不能说出口的,丁三儿只能又一次做了保证:“是,小的记住了。”

    “快去吧。”高管事把盘子递给丁三儿,并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丁三儿不敢耽搁,将盘子放进食盒中,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东街茶坊。

    而此时凤凰儿几人已经吃了个三四分饱,正饶有兴致地观看那王老爹包馉饳儿。

    阮棉棉没有想到古人为了吸引顾客,服务竟然已经能够这么周到,小炉子、小一号的锅和案板等东西都能搬到顾客面前。

    凤凰儿则是从没有亲眼见过别人做吃食,所以看得格外津津有味,吃反而成了次要的。

    红儿的想法最简单,就是一个字——馋。

    十文一串的油炸鹌鹑馉饳儿的确不贵,但也不是她这样的小姑娘日日都能吃得起的。

    从前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阿爹给她和姐姐一人买一串解解馋,根本不敢想吃饱,更别提吃够。

    没想到今日她竟能有这个福气板板正正地坐在茶坊雅间,亲眼看着馉饳儿下锅。

    要是被姐姐知道了,还不羡慕死呀!

    为了留着肚子多吃几个馉饳儿,她连自己最爱的满麻胡饼都只吃了一个,羊汤面也只吃了几口。

    馉饳儿的模样其实和馄饨大同小异。

    顾名思义,鲅鱼馉饳儿用的是鲅鱼肉做馅儿;鹌鹑的不仅模样包得像一个个小鹌鹑,用的也是鹌鹑肉。

    因为胡饼本就有些干,加之怕油烟味不好闻,阮棉棉并没有依红儿小丫头的意思点油炸的,而是选择了煮的。

    那王老爹虽然年过六旬,动作却一点都不显得迟缓,馉饳儿很快就出锅了。

    三人中凤凰儿的食量最小,吃了三四个后就半饱了。

    因为没有辣椒油,阮棉棉对馉饳儿的味道本来是不抱太大希望的。

    谁知这位王老爹做的馉饳儿味道竟然这么好。

    鹌鹑的特别香,鲅鱼的格外鲜美,汤头的滋味也够醇厚,她几乎把最爱的辣味都忘了。

    果然是食材特别好的缘故么?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汤,就见之前那位小二哥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您的婢女方才提过的一品居的烤羊腿,小的给您寻来了。”丁三儿的态度依旧和之前一样热情,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凤凰儿见阮棉棉嘴里的汤还没有咽下,放下筷子道:“方才你不是说一品居的烤羊腿得等到酉时么,怎的突然又有了?”

    而且她们根本没有说过一定要吃烤羊腿,这小二哥实在是……

    虽然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门用饭,对坊间的规矩也不是很了解,但也清楚一个道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里面说不定就有什么猫腻!

    丁三儿微微一愣,这小姑娘……

    客分主次。

    像他们这种跑堂多年的小二哥,最能分得清楚,也最在意这一点。

    就好比今日这三位女客,很明显是母女二人外加一名小丫鬟。

    这母女二人中,女儿不仅年纪小,看起来也是柔柔弱弱不像是能拿主意的人,在跑堂的人眼中就属于次要的客人。

    而那位母亲则不然,一看就是那种泼辣爽利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必须伺候好的主客。

    没想到他丁三儿常年打雁,今儿竟被雁啄了眼!

    这小姑娘眉眼间突然就多了几分气势,语气也犀利得很,让人真是不敢小觑。

    他不慌不忙回道:“好叫姑娘知晓,小店一直以来都以满足贵客们的需要为宗旨。

    小的见夫人似是对一品居的烤羊腿特别感兴趣,所以就抱着侥幸的心理亲自跑了一趟一品居。

    也是凑巧了,今儿他们那边有贵客昨日预定了烤羊腿,所以小的便自作主张替您三位取了一份。

    其实小的也是想多得一份赏钱的意思……”

    凤凰儿浅笑道:“既如此便多谢小二哥费心了,把烤羊腿取出来吧。”

    丁三儿暗暗握了握拳,把食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一盘烤羊腿。

    阮棉棉也有些不爽。

    跑堂的人想多挣些赏钱可以理解,烤羊腿自己尝一尝也无妨,只是这小二哥的解释多少有些牵强。

    既然那烤羊腿如此有名气,想来时常会有客人预定。

    小二哥在茶坊中跑堂多年,遇见客人突然点菜的情况也定然不是一回两回。

    既然觉得自己特别感兴趣,之前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去一品居看一看?

    都已经回绝了,又那么积极地去寻,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她的食欲瞬间就消失了,不仅是烤羊肉,就连面前的馉饳儿都懒得再吃。

第七十三章 细微处

    丁三儿殷勤地把手里的盘子轻轻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然而,凤凰儿向来不喜羊肉,阮棉棉也已经彻底没有了食欲。

    所以这盘来历有些“可疑”的烤羊腿并没有引起母女二人的兴趣,甚至连品尝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唯有红儿小丫头一双圆眼睛直直看着那烤得喷香的羊腿肉,活脱脱就是一只小馋猫。

    凤凰儿笑道:“红儿,我和夫人都吃不下了,这些羊肉就全都给你吧。”

    红儿悄悄揉了揉肚子,小小地打了个嗝儿。

    她方才吃了一个满麻胡饼,还有大半碗羊汤面,外加一碗鹌鹑馉饳儿,其实也早就饱了。

    可这是她盼望已久的一品居烤羊腿呀!

    错过了今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次品尝。

    自己也就罢了,反正今后跟着三夫人和姑娘不会缺了好吃食。

    可家里人……

    小丫头顿时有些纠结。

    阮棉棉怎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道:“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咱们收拾收拾走吧,还得去逛好些地方呢。”

    说罢又转头看着丁三儿:“小二哥能否把这食盒借我一用?”

    丁三儿情知她是想把羊肉打包,忙道:“没问题,夫人哪日得空了派个人把食盒送回来就好。”

    “如此甚好。”阮棉棉满意地笑道:“红儿,待会儿让你爹把这些羊肉带回家去,也算是给你们一家人晚饭加个菜。”

    红儿心里的纠结顿时就解开了,笑逐颜开道:“奴婢谢三夫人!”

    阮棉棉笑道:“真是个傻丫头,不过一盘烤羊肉而已,至于谢来谢去的么!”

    红儿忙道:“三夫人有所不知,自从一品居换了一位烤肉师傅,烤羊腿愈发受欢迎,平民百姓就是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主仆两个越扯越远,丁三儿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刚才高管事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他清楚这几位女客对大东家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一旦他知晓精心准备的烤羊腿这几位女客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便落入了下人之口,不生气才怪!

    更可怕的是高管事。

    他让自己把女客们的谈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可这么半天了,她们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净在那里扯闲篇。

    自己要是把这些废话告诉他,挨一顿臭骂都是轻的!

    可自己只是一名人微言轻的小跑堂,别说挨骂,就是直接被撵走又能怎样?

    他把那盘糟心之极的烤羊腿重新放回食盒中,双手递给了红儿。

    阮棉棉和红儿只顾着说话,倒也没有太在意丁三儿。

    好半天没有吱声的凤凰儿却把他神情间细微的变化看了个清清楚楚。

    细微之处见真章!

    她暗暗冷笑,果然送烤羊腿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又存有什么目的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凤凰儿随着阮棉棉和红儿一起走出了东街茶坊。

    “三夫人,六姑娘。”守在茶坊大门侧边的刘大一见她们便迎了上来。

    “刘大,麻烦你再送我们去一趟去衣香坊。”阮棉棉吩咐道。

    “请三夫人和六姑娘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赶车。”刘大躬身应道。

    “刘叔等一等。”凤凰儿突然出声唤住他。

    “六姑娘有事儿?”刘大顿住脚转身看着她,神情有些讶异。

    这段时日他替三夫人赶车也有好几回了,六姑娘虽也经常见面,但她主动同自己搭话还真是头一回。

    阮棉棉和红儿也转过头看着凤凰儿,完全不清楚她为何要唤住刘大。

    凤凰儿压低声音道:“刘叔方才一直守在茶坊门口,可有见到什么熟人经过?”

    “熟人?”刘大更不明白六姑娘的用意了。

    但疑惑归疑惑,他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所见所闻。

    最终他还是摇摇头:“小人并未见到熟人。”

    凤凰儿想了想又问:“刘叔在府里这些年一直都是在马房那边做事?”

    刘大点点头:“是,小人自从进府那一日起便一直在马房做事,已经快满二十年了。”

    “那……”凤凰儿也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东街茶坊这附近的情形她并不清楚,有些事情不好胡乱揣测。

    “小凤凰,你究竟想问什么?”阮棉棉忍不住问了一句。

    凤凰儿暗暗使了个眼色道:“我敢肯定送羊肉的人一定是熟人,但这几年咱们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熟人应该不会太多,你说对吧?”

    就算是多,那也是“阮氏”和“司徒箜”的熟人,同她们俩完全没有关系。

    但有些话在刘大父女二人面前不好说得太直白,凤凰儿只能盼着棉棉姐能明白自己的暗示。

    阮棉棉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很快就转过弯来。

    她拧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方才送羊肉的八成是咱们府里的人?”

    听她们说“府里的人”,刘大恍然道:“三夫人,六姑娘,方才小人去安置马车的时候,像是见到了二爷的马车。”

    二爷司徒明?莫老姨娘(莫老妾)的儿子!

    阮棉棉和凤凰儿一起追问:“你确定?”

    刘大不清楚她们母女为何这般激动,忙点点头:“东街茶坊这边饭馆酒楼特别多,每到饭点儿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拥挤,所以官府专门辟了一块地给来往的客人停放车马。

    小人方才去安置马车的时候,的确是见到了二爷的马车,只是当时没有在意。经由三夫人提醒之后才想起来。”

    刘大的话母女二人自是不会怀疑。

    一来他生性老实本分;二来在马房做事近二十年的人,府里各位主子的马车肯定都是熟悉的。

    只是这么一来事情越发复杂了。

    “阮氏”被人暗害,莫老姨娘的嫌疑最大。

    司徒明是她的儿子,就算他不是共犯,也绝不会和他的亲娘唱反调。

    也就是说他和大房三房的人是敌非友。

    可今日他莫名其妙送一盘烤羊腿是什么意思?

    因为怕她们追究莫老姨娘,所以想来示好?

    他不觉得这份礼物太轻了点么?那可是一条,不,是两条人命!

    还是说这里面又有什么她们不了解的内情?

    凤凰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阮棉棉甩甩头,一挥手道:“管他三七二十一,别让这些事情影响了咱们逛街的兴致,上车!”

第七十四章 又相遇

    “衣香坊”是大宋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

    初来乍到的阮棉棉为了从大丫鬟们那里打听这个信息,昨日晚间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几个大丫鬟正值青春妙龄,又在韦氏身边伺候了好几年,个个都是穿着打扮的行家里手。

    但她们在谈论衣香坊的同时,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衣香坊的衣裙虽然漂亮,但对于丫鬟们来说价格太昂贵,面料和样式也过于奢华繁琐,所以并不合适。

    但身为一品襄国夫人、大将军嫡女的三夫人,去成衣铺子置办衣物这样的行为同样不合适。

    府里针线房里手艺出众的娘子十几个,库房里也不缺好衣料,且每一季各房的夫人和姑娘们该做多少新衣都是有规矩的。

    就算是贪新鲜,也该请外面铺子里的掌柜和裁缝师傅直接进府中来,断没有去成衣铺子里买现成衣裙的道理。

    其实大丫鬟们真是想多了。

    在阮棉棉从前生活的时代,虽然大部分人一辈子穿的都是成衣,但同样也有专门替人量体裁衣的裁缝店。

    她之所以向丫鬟们打听最好的成衣铺子,其实真的只是想去那里看一看如今大宋京城最时兴的衣裳款式。

    好歹她也是一品襄国夫人了,今后同贵夫人们来往不可避免,有些事情由不得她不重视。

    当然,她也不可能那么死板。

    如果那衣香坊的衣裙实在是合心意,就买上几身躲在家里穿一穿谁又管得着?

    衣香坊和东街茶坊虽然大体上都在同一个方向,但两者之间却隔了好几条街。

    大约两刻之后,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阮棉棉和凤凰儿都没有急于下车,而是一起掀开车帘子朝外看去。

    东街茶坊附近以饭馆酒楼为主,这个时间段颇为热闹。

    比起来衣香坊附近就清静多了,甚至有些银楼和脂粉铺子才刚刚开门。

    因为上一世身体是那样的情况,凤凰儿对衣食皆不是很在意。

    饮食方面多少还有些禁忌和喜好,穿着方面她真是彻底的无所谓。

    反正也动弹不了,侍女们取什么她就穿什么。

    甚至于有时“听书”太过入迷,她身上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自己都完全没有注意过。

    如今她已经是一名身体健康的豆蔻少女,却依然没有养成重视穿着打扮的习惯。

    在她看来“司徒箜”的衣橱里各种颜色和样式的衣裙足够多,每晚红儿都会给她备好一套干净的衣裙放在枕边,真不需要她去操那份闲心。

    所以今日这一趟衣香坊之行,凤凰儿实在是觉得有些多余。

    与其在衣裳堆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那些人多的地方走走,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似是觉察到她的不耐,阮棉棉放下车帘子笑道:“小凤凰不喜欢这衣香坊?”

    凤凰儿也松开手里的车帘子:“还不错,但我觉得自己的衣裳已经够穿了。”

    阮棉棉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小年纪不要老气横秋的,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再漂亮的女孩子也不能在穿着打扮上马虎了。”

    凤凰儿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吧,那就依你所言进去看一看。”

    母女二人相携下了马车。

    衣香坊从大掌柜到跑堂的全都是清一色的女子。

    大掌柜看上去比阮棉棉大了几岁,眉眼生得十分秀气,虽算不上美貌但很是耐看。

    做了十几年的成衣生意,她看人的眼光远超东街茶坊的跑堂小二哥丁三儿。

    只不过她受聘成为衣香坊大掌柜还不足一个月,对京城里的贵夫人尚且达不到熟悉的程度。

    但她身边的一名在这里做事好几年的女小二从前却是见过司徒三夫人的。

    阮棉棉三人还没有进门就被她看见了,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掌柜。

    大掌柜如何敢怠慢,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裙亲自迎了出去。

    要问京城最近哪位贵夫人最惹人艳羡,答案正是这位司徒三夫人。

    阮大将军又立了大功,她也受封为大宋独一无二的国夫人,真是想要巴结都得瞅准时机。

    “襄国夫人安好,姑娘吉祥,奴家这厢有礼了。”大掌柜笑盈盈地冲着阮棉棉和凤凰儿行了个大礼。

    阮棉棉嘴角剧烈抽搐。

    尼玛!

    如今自己真是应了一句话——人怕出名猪怕壮!

    吃个早饭有人送烤羊腿,逛个街有人认识,还让不让人愉快地生活了?!

    她又不是明星!

    阮棉棉勉强笑道:“这位是……”

    大掌柜忙道:“奴家是这衣香坊的大掌柜,夫人和姑娘里面请。”

    逛商场最忌讳两种店员,一是太高冷,二是太热情。

    相比较而言阮棉棉最受不了太热情的。

    有这样的店员在一旁守着,谁还有买东西的兴致?

    阮棉棉真是想拍拍屁股立刻走人,忍不住就给凤凰儿使了个眼色。

    凤凰儿却没顾上看她。

    因为一道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衣香坊门口。

    “左姐姐——”她小小地呼喊了一句。

    而左未晞也已经看到了她,带着一脸的惊喜走了过来。

    她先给阮棉棉行了个礼:“小女见过夫人。”

    阮棉棉笑道:“左大姑娘客气了。”

    左未晞这才对凤凰儿道:“司徒妹妹,你和夫人怎的这么早就出府了?”

    凤凰儿笑道:“左姐姐也很早啊。”

    大掌柜虽然也不认识左未晞,但见她同襄国夫人母女颇为相熟,心知这位姑娘的身份也一定不低。

    好容易几人行礼厮见完毕,她才敢出声建议:“小店设有雅间,夫人和二位姑娘不妨进去喝杯茶歇一歇。”

    左未晞拉起凤凰儿的手道:“夫人,司徒妹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就依了大掌柜的意思?”

    “娘,咱们走吧。”凤凰儿笑看着阮棉棉。

    一行人在大掌柜的引领下走进了衣香坊。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最宽阔舒适的雅间里,大掌柜亲自给她们上了热茶点心,又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

    左未晞先开口道:“夫人,您……”

    “你同我们箜箜都姐妹相称了,就不要叫我夫人了嘛,听着怪生分的。”阮棉棉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左未晞性格直爽,也笑道:“阮姨,那您今后便唤我小晞吧。”

第七十五章 自黑棉

    阮棉棉和凤凰儿这几日在成国公府并没有和人“宅斗”。

    但为了不让司徒家的人对她们的来历起疑心,也是时刻绷紧神经与之周旋,着实耗费了不少精力。

    此时遇到同“阮氏”和“司徒箜”并不相识的左未晞,母女二人的心情都非常轻松愉悦。

    而左未晞心底也生出了一种过去十三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接触过的女性长辈不算少,最熟悉的却只有母亲和勇义侯夫人。

    母亲自不必说,勇义侯夫人这些年也一直待她若亲生女儿。

    但因为两府的遭遇,她们两人的性格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以说自从八年前父亲和勇义侯殉国之后,她就从未见她们真的笑过。

    尤其是三年前母亲也走了,勇义侯夫人变得愈发阴郁,有时一连几日都不愿意出房门,更不愿意说半个字。

    左未晞毕竟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子,这种死水一样的日子虽不至于熬不下去,但也真是过够了。

    因为上次田庄地契的事情,她对眼前这母女二人本就怀有感激之情。

    今日见司徒三夫人竟是这般平易近人活泼开朗,越发觉得司徒箜这个人值得她结交。

    最起码同她母女相处时,她是发自内心地高兴。

    寒暄了几句后,彼此之间些微的陌生感彻底消失殆尽。

    凤凰儿道:“那一日多亏左姐姐送的信,否则我们一定难以应对得法。”

    左未晞轻轻摇了摇头:“妹妹言重了,我不过是提供了一点点消息,圣上的决定向来无人能够左右。”

    言下之意就是大宋皇帝早就有封赏阮家的意思,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个由头而已。

    阮棉棉暗叹,古代的小姑娘真是太过早熟了。

    明明还是该在妈妈身边撒娇的年纪,很多时候却已经要学着独当一面。

    偏偏她们非但不紧张不害怕,说话行事都挺像那么回事。

    但转念一想,勋贵之家的嫡出姑娘,及笄之后差不多就要准备出嫁。

    而且凭她们的身份,所嫁之人多半也会是身份相当人家的嫡长子,都是要继承家业的。

    别看她们年纪不大,将来却多半都是大家族的宗妇,真是想不早熟都不行。

    只听凤凰儿又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定要谢谢左姐姐的。”

    左未晞故作正经道:“那我只当你是在谢我送你的那两筐甜瓜。”

    凤凰儿没想到她竟也有这么活泛的一面,笑道:“姐姐田庄里自产的甜瓜不仅香甜且汁水极多,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小妹这厢多谢了。”

    阮棉棉也被逗笑了:“小晞可别上她的当,这丫头明显是吃顺嘴了找后尾呢!”

    左未晞终于撑不住笑道:“这我可帮不了妹妹了,甜瓜是我田庄里的一个佃户从亲戚家讨的瓜种,听说还是千难万难地从大燕那边带过来的,一共就试种了半亩地,哪里还有多余的。”

    大燕的甜瓜?凤凰儿愣住了。

    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当初把翠羽骗出宫的借口——寻找墨家村的甜瓜。

    大燕慕容皇室在她心中早已经是过眼烟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翠羽那丫头。

    五十多年都过去了,就算她还活着也已经是一名年近七旬的老妪。

    她们之间不仅隔了千山万水,还隔了五十多年的光阴。

    哪怕自己真的有那个本事打听到翠羽的消息,主仆二人也有缘能够再次相见,恐怕也只能叹一声相见不相识……

    阮棉棉心知她肯定又在想什么要紧事,忙岔开话题道:“小晞,你怎么一大早就到衣香坊来了?”

    左未晞的俏脸微微泛起一丝红晕:“我好些年都没有穿过艳色衣裳了,听说衣香坊很不错,所以想来这里瞧瞧。”

    安定侯府的情况阮棉棉听凤凰儿说过,知道左未晞的母亲过世已经满了三年,按规矩是该除服了。

    人总不能永远沉浸在悲伤里,尤其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守孝期满恢复正常的生活也是应该的。

    可这姑娘小脸微红是什么意思?

    凤凰儿其实就是微微愣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看着左未晞桃花般的脸颊,她了然道:“莫非姐姐要……”

    左家和周家打算联姻的事情她只是听段云春媳妇提过几句,并没有打听到切实的消息。

    上一回见面时她同左未晞才刚认识,关系还不够亲近,这样私密的事情自是不好主动提及。

    但瞧她眼下的模样,八成是这门婚事定下了。

    左未晞的脸更红了。

    候在一旁的芸香见自家姑娘羞窘,忙开口解释道:“回司徒六姑娘,圣上前儿颁下圣旨,周小侯爷年后就要回京承爵。侯夫人打算把我们姑娘和小侯爷的婚事一并定下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恭喜姐姐。”凤凰儿拉起左未晞的手,由衷地替她高兴。

    不管贫穷还是富贵,无父无母的孤女最大的渴望都是能再次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虽然对左未晞的心事不甚了解,但显然那位周小侯爷正是她的心上人。

    能够嫁与心上人为妻,婆婆又视她为亲生女儿,这么好的婚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阮棉棉也笑道:“小晞别害臊啊,多好的一桩婚事,届时阮姨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左未晞抬起头看着阮棉棉,依旧有些不好意思。

    “阮姨,我……”

    阮棉棉道:“是不是遇见什么为难事了?”

    左未晞道:“照周伯母的意思,年后就让我同阿夙正式定亲。

    只是我母亲走得早,左家族里也寻不出合适的人,所以我想……”

    阮棉棉大概明白了左未晞的意思。

    她本就不喜欢绕弯子,而且一直都很乐意帮助别人。

    但这件事情她真是不敢应承。

    她两辈子都没有结过婚,自然也就不清楚结婚具体都有些什么讲究。

    上一世普通人家的婚礼她都没办法搞定,更何况是古代勋贵之家联姻。

    自己闹出笑话倒是其次,最怕因此坏了别人的姻缘。

    不得已只能自黑:“小晞,不是阮姨不愿意帮你忙,而是……

    你看啊,我这个人从来也没有管过事,连自己院里的琐事都搞得乱七八糟的,万一……那不是坏了你的事情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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