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秉烛谈(上)
司徒三爷对唯一的儿子一直都非常愧疚。
阿篌上一世就没有能够享受父母的关爱,家庭的温暖。
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人不仅没能在成长的道路上帮扶他,甚至没能等到他成婚生子那一日。
他早就打算好了,这一世绝不干预儿子的婚事,一定要让儿子迎娶他心爱的姑娘为妻。
如今被圣上这么一闹腾,本就惹眼的儿子立刻就能成为京中各大府邸最中意的女婿人选。
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儿子才十六岁,还是个尚未定性的少年郎。
这个年纪最忌讳的就是被繁花迷了眼,看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前车之鉴,后车之辙,司徒曜不想让儿子的情路和自己一样坎坷。
涂浚也一样。
如果是他自己遇到心仪的姑娘,他们夫妻只会祝福他。
可要是被圣上这么一弄乱了心智,这孩子就太可惜了。
凤凰儿见父母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赶紧劝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圣上是明君,做事绝不会一意孤行。”
阮棉棉道:“箜儿说得对,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司徒三爷暗暗吐了一口气:“明日让阿福早些出宫,有些事情咱们必须做在前面。”
凤凰儿点点头:“知道了。”
晋州私粮案后,各大世家的根基都有所动摇,一部分土地回归到平民百姓手中。
加之这几年大宋没有战事,也没有特别严重的灾害,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国库也日渐充盈。
因此今年的新年宴礼部比往年都用心,可以说是大宋开国以来奢华的一次宫宴。
但司徒曜一家人却无心欣赏,几双眼睛只盯着在昌隆帝身边大出风头的司徒篌,勉强支撑到新年宴结束。
回到府里时天早已黑透。
凤凰儿给父母使了个眼色,笑道:“笑笑从来没有和爹娘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赶紧回房去看看她吧。”
阮棉棉和司徒曜看了正在和史可奈说笑的儿子一眼。
臭小子没心没肺的,有些事情让箜儿去同他说,效果肯定比他们好。
阮棉棉交待了姐弟几句,和司徒曜一起回了琴瑟居。
父母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凤凰儿一把扯着司徒篌的胳膊:“随我去润心园。”
司徒篌同史可奈说得正高兴,被姐姐这么一拉扯,嘟囔道:“司徒箜,你大晚上的不赶紧回去睡觉,拉我做甚?!”
凤凰儿道:“你这次回来咱们俩还没有好好说话,今晚我打算和你秉烛夜谈。”
司徒篌不敢太用力,稍微挣扎了一下:“喂喂——去我院子里说不行么……”
凤凰儿懒得搭理他,直接把他扯进了二门。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润心园。
丫鬟们见自家姑娘拉扯着五少爷,也不敢多问,忙迎上前行礼。
凤凰儿笑道:“准备一些茶水和点心,我有些话要和五少爷在暖阁里说。”
丫鬟们应了一声各自下去做事。
不多时姐弟二人已经围坐在暖阁的炕上。
司徒篌今晚多喝了几杯,但他酒量非常好,看起来只是面色微微有些泛红,目光炯炯精神极了。
可看在凤凰儿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她给弟弟倒了一杯茶:“喏,先喝杯茶醒醒酒,我看你醉得都快飘起来了!”
司徒篌接过茶杯晃了晃,看着凤凰儿笑道:“司徒箜,我怎的觉得你话中有话?”
凤凰儿拈了一颗蜜枣塞进他嘴里,戏谑道:“司徒少将军,今日新年宴上大出风头,被那么多的漂亮姑娘盯着,心里是不是美得很啊?”
说起这个她都想生气了。
人家涂浚今晚就表现得特别懂事,在圣上身侧目不斜视话也不多,根本不愿意出这样的风头。
可自家傻弟弟呢,笑得跟朵花一样,圣上问一句他答五句,圣上喝一杯他喝五杯,生怕别人不知道圣上欣赏他。
明明人家阿浚比他长得精致斯文,更符合京中贵女们的审美,可最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是阿浚的好几倍!
司徒篌把嘴里的蜜枣咽下才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里美得很了?”
凤凰儿嗤笑:“你少糊弄我,整个沐兰殿里的人都看见了!”
司徒篌大呼冤枉:“圣上同我说笑,我总不能哭丧着脸吧?”
凤凰儿哼了一声:“这几年你整日上蹿下跳的,替外祖父寻到了四位孙媳,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呐?”
司徒篌端起茶喝了一大口:“阮家有九个哥哥呢,如今还有一多半在打光棍,哪里就轮到我了?”
凤凰儿才不信他的鬼话:“你替外祖父寻孙媳,难免要和汾州的姑娘们打交道,你就没有……”
司徒篌白了她一眼:“你可别小看了咱汾州的姑娘们!”
凤凰儿来兴趣了:“你倒是说说看?”
她虽然在汾州待过几个月,但那时正值冬季,除却最初不太冷的那段日子她时常出门学骑马之外,就没出过几次门。
加之阮家没有女孩儿,同汾州的姑娘们自然没有什么来往。
因此她还真不太清楚汾州的姑娘们是什么样子的。
司徒篌笑道:“汾州的姑娘比京里的姑娘大方直爽,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凤凰儿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大宋京城的贵女们已经大方过头了。
比如说对俊美男子围追堵截这种事,五十多年前的大燕贵女就绝对做不出来。
她坏笑道:“我家阿篌这般有出息,在汾州居然没有姑娘喜欢你?”
司徒篌趴在炕桌上看着对面的姐姐:“司徒箜,你究竟想打听什么?”
凤凰儿眉梢微动,自家弟弟果然是个聪明人。
她杵着下巴道:“爹娘早就说过不干预你的婚事,但我作为你的姐姐,有些不放心你的眼光,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心上人,顺便替你张张眼。”
司徒篌往后一倒,躺在炕上道:“打小儿就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家伙!”
凤凰儿又拈起一颗蜜枣朝司徒篌扔了过去:“我是你姐姐,我不管你谁管你!”
司徒篌用两根指头夹住了蜜枣,笑道:“没有!女人最烦了,谁想这么早娶媳妇儿!”
第十九章 秉烛谈(下)
司徒篌那副自大臭屁的模样让凤凰儿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勉强能算是个好消息,阿篌心里没有人,微姐姐的机会又多了几分。
凤凰儿心中暗喜,眸子中不自然地划过一丝喜色。
司徒篌虽不像寻常的武将那般粗糙,但终究不及女孩子那般细腻。
今日同他说话的人如果不是凤凰儿,他未必能顷刻便洞察对方的想法。
但双生子之间天生就有一种默契,凤凰儿的心思可以轻易瞒过世上任何一个人,却很难瞒过司徒篌。
他架起腿懒洋洋道:“司徒箜,你该不会是正在替我张罗婚事吧?”
凤凰儿捧着茶盏捂手,笑眯眯道:“你会听我的?”
司徒篌撇撇嘴:“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认识的全是京里娇滴滴的贵女,要听你的我将来能有好日子过么!”
凤凰儿真想狠狠踹他几脚。
臭小子脑子又不笨,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猜不出自己指的是谁?
见她快炸毛了,司徒篌才悠悠道:“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在外征战的,娶了京里的贵女,难道让她一辈子留在京里看宅子么?”
凤凰儿微微一愣。
阿篌的话说得太过谦逊了。
大宋迟早要一统中原,而他是圣上和外祖父都看好的未来宋军统帅。
按历朝历代的规矩,统兵在外的将帅,家眷定然会被留在京里。
说好听了是照顾,说难听了就是扣押。
即便将来阿福登基做了皇帝,这样的规矩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当然,例外也不是没有,比如说他们的外祖母和舅母们。
但她们能像如今这般就近照顾夫君和儿子们,是外祖父用爵位的晋升以及他和皇帝的交情换来的。
而且那时大宋才刚立国,昌隆帝还需仰仗外祖父为他开疆拓土,做一些让步也无可厚非。
饶是如此,昌隆帝当年也狠狠申饬了外祖父。
即便事情过去了二十年,他心里的疙瘩也绝不可能完全平复。
阿篌虽然深得帝心,又是皇长孙的小舅子,在昌隆帝心目中又如何能与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外祖父相提并论。
况且如今大宋国力日渐昌盛,昌隆帝远比二十年前更加强势。
外祖父当年做过的事情,如今谁敢再去做一次?
司徒篌从炕桌下伸过长腿轻轻踢了踢凤凰儿:“所以你以后别替我瞎操心了,我和阿浚早就商量过,灭掉燕国统一中原之后咱俩再考虑成婚的事儿。
反正笑笑也是我撺掇出来的,我要是早早娶了亲,让阿浚一个人打十几年光棍,那我做人也太不地道了!”
凤凰儿被气笑了:“阿浚虽然还要打十几年光棍,可人家的媳妇儿已经有了,根本不用着急。
你呢,你的媳妇在哪儿呢?
打仗风餐露宿暴雨烈日,十几年后你说不定已经被晒成了一个半老头儿,你看哪家姑娘肯嫁给你这个老光棍!
到那时人家阿浚欢欢喜喜娶媳妇儿,我就瞧着你独自一人地道去!”
被自家姐姐这般埋汰,司徒篌也不生气。
他重新坐直身子往凤凰儿那边凑了凑:“司徒箜,你今日好像不太对劲哦……”
凤凰儿瞥了他一眼,正色道:“如果有姑娘对你一往情深,而且愿意陪着你上战场杀敌呢?”
司徒篌像从前那样用手在凤凰儿发顶上揉了揉:“别傻了,女子上战场,那不是瞎胡闹么!”
凤凰儿被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气得半死,顺手拾起一旁的大迎枕劈头盖脸捶了他十几下。
“臭小子,你才是瞎胡闹!人还没长成呢就学着看不起女子!
我叫你得意,叫你嘚瑟,叫你狂妄……”
她这点小力气在司徒篌看来和挠痒痒也差不多。
挨了十几下之后,他伸出大掌没收了凤凰儿手里的大迎枕。
“司徒箜,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厉害泼辣了?”
凤凰儿冷哼道:“我就泼辣了,你怎么着吧?”
司徒篌把大迎枕往旁边一扔,下了炕套上靴子后他才道:“在我面前泼辣一点自是没什么,可你是再过几个月就要做王妃的人,一定要注意形象。
虽然姐夫一贯宠着你,你也不能太厉害了。
京里装模作样的女人那么多,万一他被你欺负狠了,一怒之下去找什么温柔乡……那可就麻烦了。”
“说完了?”凤凰儿冷眼看着他喋喋不休的薄唇。
司徒篌故意板着脸道:“我告诉你啊,千万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
圣上向来喜欢捧少年郎,以前是韩雁声,如今是我和阿浚。
可你想过没有,他为何不捧自家的儿子孙子?
那是因为皇子皇孙根本不用别人捧,他们的身份本身已经足够吸引人。
你别看着那些贵女整日花痴一样围着我们转,她们最想嫁的还是皇子皇孙。
你自个儿要小心提防,别以为一切都已经尽在掌握,整日只知道傻乐!”
凤凰儿又是一愣。
她一直都知道阿篌很聪明,却没想到他看问题也这般透彻。
司徒篌笑嘻嘻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小哭包的抓周宴,咱们都得早起。
我是无所谓,万一你熬出两个大黑眼圈吓到姐夫就不好了。
赶紧睡吧,阿奈他们还在外院等着听我说笑话呢,走了啊!”
说罢他迈开腿长腿就朝暖阁的门那边走去。
凤凰儿醒过神来:“喂,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
然而司徒篌却不搭理她,手甚至已经碰到了门边。
凤凰儿快气死了。
臭小子究竟听没听懂自己的话啊?!
司徒篌就像脑后长着眼睛一般,突然转过头笑道:“不就是替苻溱微来探口风的么,至于把自己急成这个样子?”
凤凰儿更生气了,直接从炕上跳下来,光着脚跑到司徒篌身边,伸手拧着他胳膊上的嫩肉:“微姐姐可不是那些喜欢追着男子跑的贵女,你再敢用这样的态度试试看!”
司徒篌撇着嘴道:“我才是你的亲弟弟!”
凤凰儿道:“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胡乱说给别人听,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亲’姐姐!”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司徒篌握住胳膊上的小手,做出一副乞求的模样:“这么大的事儿你总得容我想一想,对吧?”
第二十一章 抓周宴(中)
对于司徒篌胡编乱造并且出卖自己的行为,凤凰儿早已经习惯了。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自家弟弟的厚脸皮。
不等她出声,司徒篌就十分亲热地揽着赵重熙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姐夫,昨晚我姐梦见你收了好些美人儿。”
赵重熙挑了挑眉:“然后呢?”
司徒篌瞟了一眼自家姐姐:“要不是我拦着,你今日就……”
话未说完,凤凰儿重重踩了他一脚。
司徒篌抱着脚直跳:“司徒箜,你谋杀亲弟!”
凤凰儿嗤笑道:“我要是会武,早杀你十回了!”
司徒篌嘟囔道:“就算会武也不是我对手……”
凤凰儿心知他这话说的是苻溱微,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微姐姐择婿的标准之一便是武功比她高,难道阿篌也想寻一个武功比他高的媳妇儿?
她不经意地朝苻溱微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凤凰儿了然,会武的人耳力都好,看来微姐姐是听见阿篌的话了。
难不成这两人还要再战一场?
赵重熙见姐弟二人神情都有些古怪,但此时正厅里人太多,有些话不好问得太细,他只能换了个话题。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涂家父子都到了,一同前来的竟还有赵重华。
他一见司徒篌就笑嘻嘻朝他们这边凑了过来。
赵重熙见自家弟弟笑得太傻,忍不住开口问道:“昨儿你不是说不来么,怎的今日又和忠勇侯一起来了?”
赵重华依旧笑嘻嘻道:“我说的是不想和你一起,谁说不来了?大嫂的小妹妹就是我的小妹妹,她过周岁我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这话根本没人相信。
司徒篌嘴角微勾:“阿浚他们家和皇宫又不在一个方向,你怎么和他凑一块儿了?”
见自己的谎话被拆穿,赵重熙也不脸红:“我有些骑射方面的问题想请教阿浚,昨晚宫宴没来得及。”
竟这般刻苦?!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是向来有些懒散的二皇孙赵重华。
正说话间,成国公夫妇也到了。
老夫妇二人同广元长公主以及涂浚等人寒暄了一阵后,司徒笑的抓周仪式正式开始。
成国公府人丁十分兴旺,就连司徒恽自己都记不太清楚这是府里第几次举行抓周仪式了。
不过对于他比较看重的孙辈,譬如说嫡长孙以及老三家的龙凤双生子,他们当年抓周的情形他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抓周不过是长辈们对儿孙们的前途寄予厚望,进行一番祝愿的仪式而已。
抓得好的未必前途无量,抓得不好的将来也不见得就是废柴。
可十五年前箜姐儿和猴哥儿抓周的结果,如今却全都应验了,让他对这件事的兴趣又浓了几分。
不过……
他捋着长须仔细观察了一番被老妻抱在怀里笑得正欢的小孙女。
这孩子容貌和三儿媳非常相似,皮肤雪白细腻,眼睛大而有神,倒也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但比起府中其他孙女,尤其是秀美绝伦的六孙女,她的五官显得太过艳丽了。
可以想象十多年后,她定然和年少时的阮氏一样,又是一个容貌有些艳俗的少女。
幸好他已经有了最出色的孙子孙女,对这个小孙女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加之她甫一出世便已经有了不错的婚事,将来至少也能做个侯夫人,所以她的容貌如何,今日抓到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
吉时一到,唐嬷嬷从老夫人怀中接过司徒笑,将她放在了摆满各种物件儿的大案上。
相比于司徒恽,阮棉棉这个在千年后生活过二十多年前的人,真是把小女儿抓周这件事当做玩儿一样。
比起笔墨纸砚剪刀尺子那些无趣的东西,金元宝、胭脂、花朵,甚至是各种各样的吃食,不管抓到什么她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当然,这样的想法可不敢告诉司徒三爷。
虽然重活一世,他依旧是个纯粹的古代男人,对于儿女抓周这种事情是非常看重的。
如果让他知道妻子竟盼着小女儿抓那些大家都认为“没出息”的玩意儿,司徒三爷不急眼才怪!
今日出席抓周宴的人,除却司徒篌和赵重华之外,全都是同司徒笑比较熟悉的。
因此小姑娘一点也不害怕,笑眯眯地坐在大案上拍着小手,冲大家咿咿呀呀直叫唤。
以广元长公主为首的女子们的心全被她笑成了一汪春水。
司徒篌被父母勒令不准上前,和赵重华一起站在外围,只能仗着自己比别人高一头的个子看小妹妹如何抓周。
见小哭包一直都在笑,司徒篌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整个挂在了赵重华身上。
阮棉棉见小女儿只顾着笑,似乎对满桌案的物件儿都不感兴趣,只好凑上前拍着手笑道:“笑笑,看看喜欢什么东西自个儿拿。”
凤凰儿说话特别早,在一周岁的时候不仅能准确地称呼周围所有的人,还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
司徒篌说话虽然稍微晚一些,但他走路特别早,一周岁的时候已经能走得很稳。
司徒笑则不然。
除了会叫爹爹,她连娘都叫得不是很清楚。
走路得大人扶着,而且稍微走几步就不乐意了。
见阮棉棉和她说话,小姑娘笑得越发开心了,张着小手大声唤道:“凉……凉……”
阮棉棉耐着性子又引导了半天,小姑娘才挪了挪小屁股往前一趴,朝前方爬去。
印章、书籍、文房四宝……
如同当年的司徒篌那样,司徒笑对这些东西根本不屑一顾。
司徒篌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小哭包果然不是捡来的!
司徒笑大约是爬累了,终于停了下来。
然而,她的面前是一把小小的算盘。
司徒恽的脸色微变。
小孩先抓算盘,则谓将来长大后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
他虽然不指望这个小孙女能有什么大出息,但女子做生意……
还不如抓那些个胭脂花朵!
司徒三爷也有些不爽。
他倒是不反对女子做生意,但他从阮棉棉怀孕开始,就依照她的要求每日抚琴读书,据说是什么……胎教。
他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就教出这么个结果?
第二十章 抓周宴(上)
凤凰儿同样了解司徒篌。
听弟弟说“想一想”,知道他至少并不反感苻溱微,心放下了一半。
她又嘱咐了一句:“微姐姐是什么样的性情你也是知晓的,不管答不答应你都一定要给个准话,千万不要糊弄我。”
司徒篌松开她的手:“还没做娘就这般啰嗦,真不知姐夫怎么受得了你!”
凤凰儿一把拉开暖阁的门,用力把他推了出去:“你的话才多!”
目送着弟弟的身影远去,凤凰儿走出暖阁回到正房,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换衣,躺进了暖和的被褥中。
依照旧俗,“抓周”的仪式一般都在午饭之前进行。
因此第二日凤凰儿起了个大早,又吩咐春桃给她做了喜庆一些的装扮。
收拾妥当后,她带着几个大丫鬟来到了琴瑟居。
因为今日是年初二,世子夫人韦氏和四夫人廖氏,以及几位少奶奶都要回娘家,因此她们一早就把给司徒笑礼物送到了琴瑟居。
凤凰儿来到琴瑟居时,夫人和少奶奶们正围着司徒笑说喜庆话,把雪团儿似的小姑娘逗得咯咯笑。
她朝屋子另一头望去,只见父亲和弟坐在圆桌旁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大相径庭。
凤凰儿笑了笑,缓步朝他们二人走去。
司徒三爷听着小女儿的笑声,心情格外畅快,见大女儿也来了,忙笑着招呼她过来自己身边坐。
司徒篌则是撇撇嘴道:“这小哭包绝对不是我的亲妹妹!”
司徒三爷懒得搭理他,甚至不顾形象地把腿架了起来,看起来得意极了。
凤凰儿笑着坐下:“小孩子家认生,多接触几次就好了。”
司徒篌气鼓鼓地冲司徒三爷努了努嘴。
司徒三爷假意嗔怪道:“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司徒篌道:“我倒是想和小哭包多亲近,可您不是不准我碰她么!”
司徒三爷道:“谁让你粗手粗脚的,笑笑的脸那么嫩,怎么受得了?”
司徒篌辩驳道:“我方才只是想把礼物给她瞧瞧,根本没有碰到她。
谁知那小丫头一看我的礼物就嚎了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凤凰儿有些好奇:“你给笑笑准备了什么礼物?”
司徒篌从怀中摸出一套羊脂玉打磨的小刀剑:“喏,就是这个,你瞧是不是特别好看?”
凤凰儿捂着嘴直乐。
司徒三爷轻斥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笑笑是小姑娘,见到你这些玩意儿不被吓哭了才怪!”
听父亲说起弟弟喜欢舞刀弄枪,凤凰儿不由得想起了阮棉棉前几日同她说过的一些往事。
十几年前,她和阿篌满周岁时,吕氏母女还没有出现,他们一家人虽不及如今这般和美,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国公府的龙凤双生子过周岁,自然是一番热闹。
他们姐弟二人也依照旧俗抓了周。
抓周的物件儿是老夫人卢氏亲自准备的。
当时她抓了印章和书籍,长辈和宾客们因此大喜,好话说了一箩筐。
因为小孩先抓了印章,预示着长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先抓了书籍,则谓长大以后好学,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
成国公司徒恽却十分遗憾,因为她终究是个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做官,文章写得再好也白搭。
于是他又把视线转移到孙子身上。
姐弟俩是双生,又是朝夕相伴一起长大,想来喜好也应当差不多。
谁知阿篌的性格喜好却和她这个姐姐完全相反。
他对印章书籍完全视而不见,直接爬了过去。
司徒恽当时脸都黑了,就怕孙子去抓那些算盘账册胭脂花朵。
幸好阿篌对其他东西同样视而不见,唯独对阮大将军托人送来的木头雕刻的小刀剑感兴趣,抱起来就不愿意撒手。
长辈宾客们又是一阵恭贺,说这一对龙凤双生乃是文武双全,将来势必光耀门楣。
司徒恽的脸色因此才恢复了正常。
凤凰儿对抓周这件事并不以为然,但在他们姐弟二人身上似乎真的应验了。
她抬眼朝坐在大伯母怀里笑得正欢的小妹妹望去。
今日祖母同样会为小妹妹备齐那些抓周的物件儿,只不知她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又会选择什么?
夫人少奶奶们寒暄了一阵便告辞离去,唐嬷嬷和秋意两人用过早饭后便依照卢氏的吩咐来替十二姑娘摆放抓周的物件儿。
床前的大案上很快便摆设了印章、经史子集,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
因为抓周的是姑娘,又加摆了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等等小东西。
一切准备妥当,就有小丫鬟来报,说长孙殿下以及广元长公主、悦郡主、苻姑娘、袁公子等贵客们都到了。
一家四口不敢怠慢,一起去了二门处迎候。
待贵客们到了,才发现太子妃身边的掌事宫女锦屏也一并来了。
太子妃出宫不便,因此才让锦屏替她出席今日的抓周宴,足见她对准儿媳一家的重视。
把贵客们迎进正厅,凤凰儿把司徒篌拉到一边,小声道:“阿浚呢,怎的现在还没来?”
去年笑笑出世,涂浚急匆匆赶回京城,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汾州。
这一年来他几乎每日都要来司徒家,笑笑也特别喜欢他。
今日是笑笑的大日子,怎的他反而迟到了?
司徒篌道:“又傻了不是?忠勇侯府离咱们家有些远,肯定会比长公主她们晚一些嘛!”
听他说“又傻”,凤凰儿立时想起了昨晚他说的那些自大的话。
她悄悄看了苻溱微一眼,又暗暗拧了司徒篌一下:“你别忘了昨晚对我说过的话,否则……”
司徒篌咧了咧嘴,冲赵重熙道:“姐夫……”
凤凰儿呵呵笑道:“你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赵重熙正陪司徒三爷说话,听见小舅子唤他,转过头笑道:“阿篌怎么了?”
司徒篌道:“我姐说她昨晚梦见你了。”
赵重熙冲司徒三爷拱了拱手,施施然走了过来:“凰儿当真梦见我了?”
第二十二章 抓周宴(下)
司徒三爷暗暗祝祷,自家的小宝贝儿千万别朝那算盘伸手。
司徒笑非常给自家老爹面子,盯着那算盘看了一小会儿后,她继续朝前方爬去。
司徒恽和司徒曜同时舒了一口气。
挂在赵重华身上的司徒篌眉头却再次拧了起来。
原因无二,他的那一对羊脂玉小刀剑,直接被忽略了。
小哭包大约是之前被吓怕了,从小刀剑旁边蹭蹭蹭爬过去,眼神都不带停顿的!
就这样,司徒笑在大案上爬了一圈,愣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抓。
凤凰儿对身边的苻溱微和慕悦儿笑道:“别看我们笑笑年纪小,挑剔得很呢!”
慕悦儿也笑道:“这么多好吃的,小丫头居然全都不喜欢。”
既然举行了仪式,自然需要有个结果。
阮棉棉不得已只好再次出马。
小姑娘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冲阮棉棉咿咿呀呀叫唤了几声。
幸好她还肯给亲娘面子,叫唤几声之后终于又朝前方爬去。
大约爬了四五尺,她突然停下来,抓起一只黄灿灿的金元宝就塞进了小口袋里。
“哈哈………”
屋里瞬时迸发出了一阵大笑。
小姑娘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到了,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怯生生地打量了周围的人一遍,小嘴一瘪就要哭。
司徒篌无语往天,他们家小哭包真是个胆小鬼!
然而,小姑娘只是瘪了瘪小嘴,却根本没有哭。
摸了摸塞了金元宝的小口袋,她又抓起一盒胭脂闻了闻。
女眷们正觉得有意思,她把手里的胭脂迅速塞进了另外一个小口袋,又往前爬了几步,抓起了一只鸡腿。
司徒笑年纪小嘴巴也小,鸡腿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之前她只吃过乳娘特意弄碎的肉末,吃起整块的东西来根本不得其法。
她比划了好半天也没能把鸡腿塞进嘴里,反而把一张小脸和一双小手抹得油乎乎的。
阮棉棉赶紧唤来乳娘把她抱下去洗脸换衣。
在场的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广元长公主用丝帕抹了抹眼泪,笑道:“棉棉,我都多久没有这般畅快地笑过了,你们家笑笑真是个小活宝!
爱钱爱美还爱吃,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对于只有一岁的司徒笑而言,抓周她是主角,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一众人随着司徒曜夫妇回到正厅,宴席已经准备妥当。
凤凰儿特意和苻溱微坐了一席。
苻溱微知道她的用意,压低声音道:“箜妹妹……”
凤凰儿往她身边凑了凑:“微姐姐,我昨晚问过阿篌了。”
苻溱微轻轻点点头。
方才听司徒篌那样说,她就料到箜妹妹已经把话向他挑明了。
她并没有觉得紧张,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就是有些拿不准司徒篌的心思。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司徒篌哪一点。
比她小一个月的三皇子,在她眼里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幼稚。
可司徒篌比她小了一岁半,言谈举止也不见得有多稳重,她却从来不敢把他也当孩子看。
原因当然不是他那比同龄人高大的身材。
而是他骨子里不同于其他少年的铁血气质。
诚然,司徒篌的武功的确比她高,但大宋武功比她高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习武十几年,她最向往的就是驰骋疆场,而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岁多的少年,早已经是战场上的常客。
她羡慕他,也钦佩他。
她对他的情意便是源于这一份羡慕和钦佩。
而且她相信,自己这辈子要想实现驰骋疆场的理想,嫁给司徒篌是最佳途径。
换作其他的青年将军则不然。
他们没有阮姨和阮姨父这般开明的父母,没有箜儿这般与自己相交甚深的姐妹,更没有手握军权的外祖父。
只要她有足够的能力,阮大将军一定会同意她做一名女将军。
当然,这一切都要看司徒篌的意思。
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无感,她绝对不会纠缠不休。
她深吸了一口气,浅笑道:“司徒少将军怎么说?”
凤凰儿握着她的手道:“他说这是大事,需要认真考虑几日。”
苻溱微抿着嘴,低头不语。
司徒篌愿意认真考虑,说明他没有把这件事当儿戏。
这对她而言应该算是个好消息,说明自己没有看走眼。
司徒少将军的确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子。
可这么一来,自己想要得到他的答复,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这对于性格爽利的人而言,实在太过煎熬。
“微姐姐?”凤凰儿捏了捏她的手。
苻溱微抬起头:“箜儿,待会儿你能不能安排我和他单独见上一面,我有些话想问他。”
“我这里当然没问题。”凤凰儿略有些担心道:“不过,阿篌的脾气有时古怪得很,他说要考虑几日,咱们要是追得太紧了,会不会……”
苻溱微道:“箜儿,虽然你是他的亲姐姐,但我相信在这件事情上你绝不会偏心。
我承认自己是喜欢他,但我也不想看轻自己,他需要考虑,我也一样。
虽然我喜欢他已经好几年,但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如果待会儿他的回答不合我的心意,我会选择放弃。”
凤凰儿有些激动地用力点了点头:“你终于又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微姐姐了!”
苻溱微眼眶热热的:“是我让你和姑姑都失望了。一开始我总觉得只要他愿意接受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不过昨晚我想了一夜,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女子主动追求男子不是错,但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任由别人挑挑捡捡便是大错特错。
我当然希望能够与意中人两情相悦,但要是他不把我的情意当回事儿,我会快刀斩乱麻,绝不委屈自己。”
凤凰儿道:“姐姐能这样想就对了!别说你是这般世间难寻的优秀女子,就算是普通的姑娘,也不应该看轻自己。
待会儿用过午膳,我会安排你们单独见面。
阿篌这些年一切都太顺了,难免有些狂傲,姐姐一定要多多担待。
如果能把他的那份傲气压一压,我们全家都会好好谢姐姐。”
第二十三章 山与纱(上)
三房一家从成国公府分出来单过已经三年了。
和从前相比,司徒三爷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他对精致生活的追求却一如往昔。
三年的时间,他吩咐人精心栽种的花草树木都已经长得十分茂盛。
琴瑟居的牡丹、润心园的木芙蓉,以及池塘里的莲花,季节合适的时候都能自成风景。
而此时正值冬季,草木大多凋零,唯有东北角那百十株梅花颇有看头。
见凤凰儿不时往梅林深处张望,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赵重熙无奈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凰儿,你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如何发展就看他们两个如何选择,你再担心也没有任何用处。”
凤凰儿收回视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阿福,这么大的事情我昨日都没有给你透露半分,你都不生气?”
赵重熙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就是有些不服气。”
这话凤凰儿有些不明白了:“这是阿篌和微姐姐的事儿,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赵重熙难得见她这副有些迷糊的模样,揽着她的肩膀笑道:“我废了这么多的工夫,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功把你拐到我们家。
你弟弟这般轻松就从我们家拐走了苻溱微,你说我会服气?”
凤凰儿斜睨了他一眼,噗哧笑道:“谁让有些人当初要在圣上面前撒谎,说自己命里不宜早娶的?”
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那双顾盼生姿的凤眸让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妩媚。
赵重熙看得心旌摇曳,定了定神才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要不是为你着想,依着皇祖父的意思,去年九月咱俩就大婚了。”
凤凰儿伸手折下一枝盛放的梅花,打趣道:“难怪长孙殿下会不服气呀!如果去年九月大婚,您如今已经是亲王了。不仅身份愈发尊贵俸禄也特别高,而且可以住在自己的府邸中,比宫里自在多了!”
赵重熙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知道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今后可得对我好些,嗯?”
凤凰儿拍开他的大手:“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赵重熙笑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这话果然有道理!”
凤凰儿听他这话说得有趣,也笑道:“阿福,既然是隔层纱,那今日阿篌会答应和微姐姐在一起么?”
赵重熙道:“那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阿篌的脾气你也知道,谁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谁说这是玩笑话了?”凤凰儿十分笃定:“你看假牛鼻子和悦儿,不就是捅破一层纱婚事就成了?
再看看我们家笑笑和阿浚,根本连一根纱都没有!”
赵重熙颇为无奈:“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不觉得比起韩雁声和荀朗这两个隔层山的,他们两个要惨很多么?”
凤凰儿说不出话了,默默嗅着手中清香的梅花。
雁声世子追求盛姐姐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期间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头。
荀朗就更不用说了,苦等了左姐姐近十年才得偿所愿,已经不是“吃苦”两个字能够形容。
不过他们如今都修成了正果,而且都快做爹了,从前经历的种种如今大概都成了甜蜜的回忆。
反观袁谟和涂浚,因为年纪比未婚妻大许多,从动心到大婚,还得经受不知多少考验。
尤其是阿浚……
凤凰儿都有些不忍心想下去了。
赵重熙笑道:“你看我说的对吧,尤其是阿浚,等他和笑笑大婚时,咱们的孩子估计都可以议亲了!”
凤凰儿用手肘重重拐了他一下,呵呵笑道:“要是十六年前我娘只生了阿篌一个,笑笑就是你的未婚妻,我看你怎么办?”
赵重熙只觉后背一阵寒凉。
方才笑笑坐在大案上啃鸡腿那一幕给他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
那是他的未婚妻?
他身子抖了抖,赶紧握住了凤凰儿温软的小手。
幸好这一世有他的凰儿,否则……
※※※※
梅林深处。
苻溱微和司徒篌各自靠在一株梅树上,四目相对。
远远望去,男子高大矫健,女子修长匀称,真是非常相配的一对儿。
然而,他们此时谈论的话题却与情爱嫁娶毫不相干。
“苻溱微,上战场不是儿戏,你知道会遭遇多少危险么?”
“知道。”
“知道?你别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除却危险之外,你还会遇到数不清的麻烦!
大宋军中没有女兵,甚至没有女军医。
撇开生活中的各种不便不提,万一你受了伤怎么办?让那些男军医给你疗伤?”
“我……”苻溱微真想说自己一旦上了战场,一定会格外小心谨慎,尽量保证不受伤。
可她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打仗死人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不是小心就能避免的。
司徒篌冷声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武功不错……”
苻溱微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我的武功究竟如何自己心里一清二楚,虽然比不过你,但我敢说,军中九成的人绝不是我的对手。”
司徒篌撇撇嘴:“你倒是自信得很!”
其实他很清楚,苻溱微方才的话并非夸大其词。
她的武功底子极其扎实,与人交手的经验也非常丰富。
两年前之所以那么快就输给他,多半还是因为气力不足的缘故。
而似他这般天生神力的人,他这么多年在军中也只见过外祖父一个。
而且苻溱微学的是江湖上的功夫,一对一比试,军中那些只擅长冲锋陷阵的将军们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苻溱微轻哼了一声:“要是这点自信都没有,如何敢做长孙殿下的侍卫统领!”
司徒篌见过的女孩子不算少,但从未见过如苻溱微这般骄傲自信的。
当然,他同样没有见过如她这般有真本事的。
他也哼了一声:“你就是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大宋军中从来没有女子的事实。”
苻溱微咬牙道:“凡事总有第一次,还有你方才说的女军医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
苻溱微挑了挑眉:“听你话里的意思,只要我能解决的这个问题,便可以成为大将军麾下的一员女将?”
第二十四章 山与纱(下)
司徒篌和苻溱微相识也有好几年了。
但他除了知道这姑娘武功不错之外,对其他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他一直以为自家姐姐是世上口齿最伶俐的女孩子,没想到苻溱微竟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和自家姐姐斗嘴是乐趣,和别的女孩子斗嘴嘛……
是不是显得他这个大男人太过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里,司徒篌的语气变得柔和许多:“苻溱微,和你说了这么半天,我怎的感觉你今日找我就是为了参军的。”
苻溱微一噎。
是啊,她今日的目的是想问司徒篌对自己有没有那种意思。
结果两人一开口说的却是上战场的事,这跑题跑得也太远了。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这个……昨晚箜儿已经对你说过了……
但一晚上的时间太短,想来你还没有考虑清楚。”
司徒篌被她逗笑了:“知道我还没有考虑清楚,你还这么着急找我?”
苻溱微俏脸微红:“我今日找你并不是想要听你考虑后的结果。”
司徒篌双手环胸,饶有兴致道:“那你找我做甚?”
苻溱微正色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没问题。”司徒篌点点头。
“你有喜欢的姑娘么?”
“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
“你……”
苻溱微如何肯相信这样的话。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从来没有想过女孩子,骗鬼呢!
司徒篌见她不信自己的话,忙分辩道:“我真没骗你。你也知道的,我外祖父有九个孙子,表兄们年纪都比我大。
他们当中还有一多半没娶媳妇儿,哪里轮到我想这些了?”
苻溱微没好气道:“我可没听箜儿说过阮家有这样的规矩!”
司徒篌道:“阮家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可外祖父常对我们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没出息的人才小小年纪就整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苻溱微好笑道:“原来在你心里娶媳妇儿的事情就是乱七八糟?”
“这倒也不是……”司徒篌顿了顿才道:“这么和你说吧,我只想过绝对不娶什么样的女孩子。”
苻溱微总算明白凤凰儿为什么说自家弟弟有时候特别古怪了。
这是什么人呐?!
少年郎们谁不是十几岁就开始憧憬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有人想娶美貌的,有人想娶贤惠的,有人想娶活泼的,有人想娶温柔的。
这家伙倒是好,想的竟是不娶什么样的女子,还绝对?
她忍俊不禁道:“说来听听。”
司徒篌一本正经道:“我说了你不准笑!”
苻溱微白了他一眼:“你说你的,我笑我的,根本不相干!”
司徒篌道:“第一,不够漂亮的不娶!第二,娇生惯养的不娶!第三,京中贵女不娶!第四,同我娘和司徒箜处不拢的不娶!”
苻溱微噗哧笑道:“完了?”
司徒篌瞪了她一眼:“完了!”
“我不够漂亮?”
“够。”
“我娇生惯养?”
“当然不。”
“我是京中贵女?”
“难道不是?”
“我父母俱不在京中,自幼便离京四处求学,在京里一共也没待过几日,算不得京中贵女。”
“好吧……”
“我和阮姨箜妹妹处不拢?”
司徒篌说不出话了。
他的标准,苻溱微的确没有哪条不符合。
可他就要因此而娶她为妻?
苻溱微笑道:“所以你其实是可以娶我的。”
司徒篌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过这么被动的时候。
他重新打量了苻溱微一遍:“你要知道,将来我的妻子是一定会被留在京中的。
以你的性子,你受得了那样的生活?”
苻溱微道:“如果我只是寻常的贵女,一定会被留在京中做所谓的人质。
可我要真成了女将军呢?
圣上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只要我于国有用,他会同意我留在军中的。”
“你……你倒是自信得很!”
“这话你方才已经说过一次了!”
“你……”司徒篌有些懊恼:“你就那么想嫁给我啊?!”
苻溱微嗤笑道:“这倒也未必!”
“嗯?”司徒篌有些发懵。
司徒箜昨晚对他说的那些话……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
苻溱微道:“你不了解我,我同样也不了解你,所以现在就谈论嫁娶的问题为时尚早。”
“那你是什么意思?!”司徒篌只觉越发看不懂这姑娘了。
苻溱微站直身子道:“你年后便要启程回汾州,是么?”
司徒篌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也站直身子道:“是,上元节一过我便要启程回汾州。”
“届时我随你一起去。”
司徒篌眼皮重重跳了一下:“那怎么成!”
要是让这姑娘随自己一起回汾州,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表兄们,还有军中那些叔伯兄弟们不想歪了才怪!
届时他就是不想娶也得娶了!
苻溱微好笑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司徒少将军怕什么?”
“谁怕了!”司徒篌扬起脖子道:“去就去,正月十六一大早,西城门外不见不散!”
苻溱微冲他抱了抱拳:“不敢去的是小狗!”
说罢她转身就朝梅林外走去。
这一场对话,表面上看她是占足了上风。
其实只有天知道,方才她有多紧张。
如果司徒篌不答应她随他一起去汾州,她这辈子大约都没有机会从军了。
至于能不能嫁给他,目前她并不想考虑那么多。
从军之后两人相处的机会一定会增加许多,成与不成到时候再说。
司徒篌看着渐渐远去的苻溱微,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异样。
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还是太子妃的侄女,长得又这么漂亮,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随自己去汾州,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那个了?
他大声喊道:“喂——苻溱微,你等一下!”
苻溱微顿住脚,转身看着他:“司徒少将军还有何指教?”
司徒篌迈开长腿,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她面前。
“苻溱微,我有一个想法……你看啊,你一个姑娘家,大老远的跟着我去汾州,让别人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如……”
“不如什么?”
“人家问起,你就说是我的未婚妻。”
苻溱微真想掰开他的脑袋看一看,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她轻笑道:“那要是咱们相处之后合不拢,不打算在一起呢?”
“如果到时候咱们合不拢,我就对别人说你看不上我,把我一脚给踹了!”
第二十五章 大舅兄
苻溱微和司徒篌终于从梅林中出来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面色都十分平静,眼中也看不出半分波动。
凤凰儿和赵重熙都是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此时却根本看不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正觉得好奇,苻溱微已经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重熙表兄、箜儿,我已经决定了,年后便随着司徒少将军一起去汾州。”
赵重熙和凤凰儿最关心的是她和司徒篌的事,这并不是他们想要听到的回答。
凤凰儿一把扯住自家弟弟:“你们俩这么半天究竟商量出些什么?”
司徒篌道:“你不都听见了么,年后苻溱微会同我一起回汾州。”
赵重熙很不赞同地看着苻溱微:“溱微,你一个女孩子家,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阿篌去汾州。”
苻溱微看了司徒篌一眼:“我以司徒少将军未婚妻的身份去汾州,让大将军给我在军中安排一个职位。”
“未婚妻?!”赵重熙和凤凰儿同时轻呼了一声。
这才多大会儿工夫,这俩婚事都定下了?
真不愧是女追男隔层纱!
苻溱微见他们误会了,忙解释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不过是为了我顺利参军的一种说法。至于我们之间的事,相处一段时日之后再说。”
听她这么说赵重熙更不赞同了:“简直是瞎胡闹!”
苻溱微不再辩解,但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汾州她是去定了,谁也别想劝得住。
赵重熙只觉一阵头痛,两个表妹脾气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左未晞好歹还能听得进去劝,苻溱微简直就是个驴脾气。
看来劝服她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只能另想办法。
他对司徒篌使了个眼色:“阿篌,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说罢一把拉着对方的胳膊,直接把他又扯进了梅林。
凤凰儿见两人的身影很快没入梅林,忍不住问:“微姐姐,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苻溱微忍俊不禁,把方才司徒篌那些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凤凰儿风中凌乱了。
自家傻弟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堂堂七尺男儿,被未婚妻踹掉都不嫌丢人的么?
苻溱微笑道:“箜妹妹莫要替我担忧,我既然默认了未婚妻这个身份,就有本事把‘未婚’两个字去掉。”
事已至此,凤凰儿还能说什么?
她无奈地笑道:“只要姐姐不觉得委屈就好。阿篌做事毛毛躁躁的,到时我写一封书信,姐姐到了汾州后把它交给外祖父。”
苻溱微点点头:“不说我的事了,正月十二悦儿和假牛鼻子就要定亲了,那一日咱们定要好好聚一聚。”
凤凰儿道:“那是自然,悦儿还在笑笑屋里呢,咱们俩现在去寻她。”
两个姑娘挽着手,朝琴瑟居那边走去。
而此时的梅林中,郎舅两人相对而立,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赵重熙看着个头儿比自己还略高一点点的小舅子,沉声道:“阿篌,还记得那一年在晋州驿站中,咱俩都说过些什么吗?”
司徒篌的记性也非常不错:“当然,那一日我第一次承认你这个姐夫。”
“那你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唤我一声姐夫的么?”
司徒篌叹了口气:“姐夫,你就别和我绕弯子了,有什么直接说便是。”
赵重熙道:“方才溱微说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司徒篌道:“我真没什么不良企图,就是为了行事方便而已。
军营里是什么情况姐夫也知道,苻溱微要是就这么直接去汾州大营,根本连大门都进不去。
用不了三日,我外祖父一准儿就会派人把她送回京城。
挂一个我未婚妻的名头就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不能直接进大营,但外祖父肯定会给她一个尝试的机会。”
赵重熙和阮大将军也接触过一段时日,对他的脾性也非常了解,知道司徒篌这些话不是没有道理。
从军是苻溱微此生最大的愿望,作为她的嫡亲表兄,自己不应该扯她的后腿。
只是眼前这臭小子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无法安心。
他继续板着脸道:“听你话里的意思,竟是没看上溱微?”
司徒篌道:“姐夫好不讲道理!你也不想想,我和苻溱微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如果我这么简单就看上她了,岂不成了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赵重熙一噎。
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小舅子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他轻哼道:“你也别把自己说得跟个圣人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相信你将来不想娶个漂亮的媳妇儿。”
司徒篌嘴皮微微动了动。
自己那个“四不娶”可以同苻溱微说,姐夫这里还是免了。
赵重熙见他欲言又止,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溱微是个有大志向的好姑娘,即便你对她没有那种意思,也一定不要伤害她。
她的武功虽然不错,但从未上过战场,就算看在你姐和我的面子上,也要经常照应着她一点,千万不要让她被人欺负。”
司徒篌最受不了别人絮叨,他嘟囔道:“姐夫,既然你那么不放心苻溱微,索性就把她留在京里好了。
我就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一旦上了战场杀得兴起,我还能顾得了谁……”
赵重熙道:“你莫要小瞧了苻溱微,以她的本事,今后谁照顾谁还不好说呢!
而且你不要仗着她对你有那么一点好感就为所欲为。
军中优秀儿郎多得很,溱微将来还能不能看得上你还真不好说!”
司徒篌也哼了一声:“她都同意以我未婚妻的身份去汾州了,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对她有非分之想?”
赵重熙被逗笑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别怪我胡乱猜测。
以司徒家这边论,我是你姐夫,你是我的小舅子。
以苻家那边论,你将来是我表妹夫,我是你的大舅兄。
既然是大舅兄了,有些问题我也得提醒你。
要想娶溱微,就一定要好好待她,一辈子都不准有那些花花肠子。
如果敢做对不起她的事儿,你且试试看!”
司徒篌撇撇嘴:“你又不是……”
赵重熙冷声打断他的话:“我的确不是你对手,但照样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第二十六章 定亲日(上)
闲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慕悦儿和袁谟定亲的日子到了。
身为昌隆帝唯一的嫡妹,广元长公主和其他的公主不一样,也是大宋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从慕悦儿出世起,京里就有数不清的人惦记这门亲事。
不过,三年前广元长公主一家回京,这些人却放缓了上门提亲的脚步。
原因无二,十一岁的悦郡主看起来就是个小女娃娃,哪里像个可以议亲的姑娘?
而且有人暗中传言,广元长公主自己就是双十之后才招驸马,定然不会让唯一的女儿早早嫁人。
于是大家都不着急了,就想着等悦郡主什么时候像个大姑娘了再说。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缓,他们眼中的小女娃娃悦郡主居然挑中郡马爷了!
不过,关于这位郡马爷的身份……
有人说悦郡主看上的是一位游方道士。
有人说悦郡主看上的是府中西席。
有人说悦郡主看上的是东宫的一名属官。
流言纷纷,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慕驸马只是在朝中挂了一个闲职,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好做,倒是结交了不少喜爱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
其中就有那好事者向他打听他的女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慑于广元长公主的威势,慕驸马不得已接受了袁谟这个女婿,但他心里依旧十分不满。
面对别人的询问,慕驸马嘴上不好说难听话,脸上却流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
文人墨客们旁的本事没有,捕风捉影却十分拿手。
没过多久,关于郡马爷的流言更多了,内容也是五花八门,让人听了哭笑不得。
就连长公主都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迟迟下不了决心让女儿和袁谟定亲。
慕悦儿和公主们的关系本就一般,听说了这样的流言后,以四公主赵玉为首的公主们明里暗里没少讥笑慕悦儿。
幸而慕悦儿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心性坚韧的姑娘。
和赵玉等人吵过打过,对袁谟的感情却越来越深。
广元长公主见女儿用情已经如此之深,袁谟对慕悦儿也是一如既往的耐心体贴,终于亲自择定了吉日,为女儿女婿举行盛大的定亲宴。
辰时刚到,凤凰儿和苻溱微便相携而至。
今日虽只是定亲,长公主府却如同要办婚礼一般热闹。
闺房中,外表并没有多大变化的慕悦儿在彩雀的精心装扮下添了几分成熟,一张圆脸上满满都是欢喜。
苻溱微对凤凰儿道:“我瞧着悦儿的模样,竟像是今日便要出嫁一般。”
她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这话被慕悦儿听得清清楚楚。
她转过头看着两位姐姐:“微姐姐说的一点不错,我就是恨不能今日就出嫁!”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慕悦儿,你还真是不知道害臊啊,堂堂郡主竟这般恨嫁!”
慕悦儿小圆脸一沉:“赵玉,你还要不要脸了?我又没有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定亲宴,你巴巴儿地送上门来找打么?!”
赵玉慢悠悠走了进来,嘴里啧啧道:“我前儿在宫里见到你那位郡马了,长了那么大的脑袋,也难怪你会看上他!”
慕悦儿从不觉得脑袋大事什么缺点,她得意地抬起小下巴:“你娘没有告诉过你么,脑袋大的人聪明!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找不到驸马么,就是因为你脑袋太小,又笨又难看!”
“你——”赵玉快被气死了,伸手指着慕悦儿,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气到对方。
凤凰儿和苻溱微本来并不打算搭理她,但又烦她像从前那样以不懂礼数为由把气撒到她们头上。
两人一起朝赵玉福了福身:“臣女见过四公主。”
赵玉是二皇子的亲妹妹,同东宫本是死敌。
她对赵重熙的未婚妻和嫡亲表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她一甩袖子道;“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本公主才不想和你们同流合污!”
凤凰儿轻笑道:“四公主最近学问见长,真是可喜可贺。”
赵玉越发生气,但她同凤凰儿交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十分清楚自己的这位准侄媳妇有多么奸诈。
慕悦儿嘴巴子厉害,但她骂人向来都是直来直去,自己不用动脑子就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可司徒箜不一样,看着柔柔弱弱的,嘴皮子却像那锋利的刀子一样。
而且她虽然是尊贵的公主,但自小就不怎么爱读书,很多时候司徒箜说的话她都听不太懂。
为了这个她不知都出过多少次丑了!
见自家公主又要吃亏,大宫女珍珠忙拽了拽赵玉的衣袖:“公主,三公主她们都去给长公主问安了,咱们还是别耽搁太久……”
赵玉重重跺了一下脚:“你们都给本公主等着!”
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她一阵风似地离开了慕悦儿的房间。
苻溱微嗤笑道:“罗贤妃和二皇子心机那么深,怎的会有赵玉这样的女儿和妹妹,该不是当初抱错了吧。”
凤凰儿道:“人家可是当今圣上膝下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哪里需要什么心机,对付咱们这样的寻常女子,横冲直撞就足够了。”
慕悦儿忿忿道:“我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打小儿她就看我不顺眼。”
彩雀劝道:“今日是郡主的大日子,不值得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
慕悦儿重新看向铜镜里的小姑娘,脸上又一次漾起了笑容。
“彩雀说得对,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凭什么生气?
要生气也该是那些惦记着别人家的丈夫,没人喜欢的人!”
苻溱微和凤凰儿无奈地笑了笑。
赵玉喜欢韩雁声,在大宋京城并不是什么秘密。
可惜她本是罗贤妃的女儿,韩雁声又是韩皇后的嫡亲侄子。
两人之间天生就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更何况韩雁声欣赏和喜爱的是盛姐姐那样有本事有气魄的女子,赵玉这样的刁蛮公主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可惜这位四公主也是个死脑筋。
人家韩雁声成亲都快一年,妻子也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她居然还没想开。
今日特地来这里闹这一场,除了同悦儿不对付之外,何尝不是因为盛姐姐。
广元长公主只有悦儿这么一个女儿,她以为闹这一场长公主会不介意?
等着瞧吧,有她的好果子吃!
第二十七章 定亲日(下)
凤凰儿和苻溱微想的一点没错。
身份尊贵的广元长公主,平日里并不是个小气的女人。
尤其是慕悦儿和几位公主之间的小矛盾,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姑娘们争强好胜,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几乎从不出手干预。
可今日不一样。
她为宝贝女儿精心挑选的好日子,如果有人敢上门来触她的霉头,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四公主赵玉的难听话才刚一出口,立刻就有婆子去长公主面前把事情经过禀报了一遍。
长公主眸子微眯,淡笑着摆了摆手。
那婆子十分恭敬地退了出去。
刚给她行过礼的几位公主见她神色微变,心里都不由得敲起了小鼓。
她们是父皇的女儿不假,可向来都不算很得宠。加之生母的位分不高,在皇宫里也一直都被四公主赵玉欺负。
甚至好几次和慕悦儿争吵,也是受了赵玉指使,其实并不是她们的本意。
不过慕悦儿那小丫头厉害得很,在宫里虽有些势单力薄,却从来都不曾吃亏,所以广元姑姑也从来没有同她们计较。
怎的今日……
莫非分开这么一小会儿,赵玉就惹下大祸了?
公主们的心立刻就加快了跳动。
既担心广元姑姑生气,又隐隐有些小期盼。
赵玉这些年实在太嚣张了,如果有人能出手教训她一番,就算被迁怒她们也认了。
然而,预想中的暴风骤雨却迟迟未至,广元长公主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温和地同她们闲话。
就连赵玉前来给她问安,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
直到应邀前来参加定亲宴的贵妇贵女们基本到齐后,广元长公主才唤来几名老嬷嬷,当着众人的面吩咐她们将四公主送回皇宫交与罗贤妃。。
老嬷嬷们都是在赵家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即便在圣上跟前儿都是有几分面子的。
几人不由分说将赵玉和她的宫女们带出了正厅。
贵妇贵女们都十分好奇,不由得向广元长公主打听事情的缘由。
广元长公主带着几分怜惜道:“阿玉这孩子心眼儿太实了,身体不适还硬撑着来参加悦儿的定亲宴,方才险些……唉………”
接下来的话根本都不用说了。
贵妇贵女们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一群人,传话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想来用不了多久,四公主赵玉身患顽疾的流言一定会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其余几位公主手心都汗湿了。
她们姐妹几个差不多大,都到了该招驸马的年纪。
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驸马人选也是要挑一挑的。
本来以赵玉的身份,京中适合做驸马的公子们得等到她挑剩下之后才轮得到她们。
今日被广元姑姑弄了这么一出,赵玉自然不可能寻不到驸马,但人选么……
四公主这件事只能算个小插曲,不多时,悦郡主和东宫属官小袁大人的定亲仪式正式开始。
在座的贵妇贵女们大多都是第一次见袁谟。
但因为流言的关系,许多人都对这位准郡马爷十分好奇。
今日一见,只见这位小袁大人貌不惊人,气度却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高门子弟。
听闻他只是一名无父无母的寒门子弟,但身为皇长孙的同门师兄,自然前途无量。
那个比常人大了不止一圈的脑袋,和同样长了一个大脑袋的悦郡主站在一起,也显得格外般配。
这么综合一看,悦郡主人虽然小,眼光却着实不错。
嫁与这般无父无母的男子,其实同招赘一名上门女婿也没有多少区别。
长公主和慕驸马夫妇膝下只有一女,今后却如同有了儿子一般。
而对于这位小袁大人来说,这门亲事也是一点坏处都没有。
撇开靠山不提,广元长公主名下那么多的财产,将来还不是全都姓了袁!
之前心思各异的宾客们,此时竟一致看好这桩婚事,一部分人心里还艳羡不已。
定亲仪式毕竟不同于婚礼,虽然长公主已经刻意办得热闹奢华,仪式还是很快就结束了。
午宴后宾客们告辞离去,凤凰儿等人却随着慕悦儿和袁谟去了她的院子。
布置一新的暖阁中,彩雀早已经带着丫鬟们备好了热茶点心以及这个季节十分难得的水果。
众人围坐在圆桌旁,面带笑意地看着刚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妻。
慕悦儿小脸红扑扑,亲自给大家倒了茶。
不免又有些遗憾:“可惜盛姐姐和小晞姐姐都不在京里,否则今日一定更加热闹。”
袁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他们离京时是四个人,回来时却多了两个,足以弥补所有的遗憾了!”
见他面不改色地提及添丁进口这样的事,苻溱微和凤凰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重华性子跳脱,笑嘻嘻冲赵重熙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也该有小侄儿了!”
凤凰儿瞪了他一眼,这臭小子的脸皮简直比自家阿篌还要厚!
赵重熙轻轻踢了弟弟一脚:“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九月大婚,翻年正月就有侄儿,你做梦呢!”
苻溱微抿着嘴笑道:“我听说重华也有未婚妻了?”
赵重华道:“还不能算是未婚妻,只是父王替我看好的一门亲事。”
慕悦儿也笑道:“你不是说姑娘你都见过了,一点都不输微姐姐么,怎的又不算未婚妻了?”
赵重华嘟囔道:“我就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你们几个!我见过有什么用,只要母妃不点头,她就不能算是我的未婚妻。”
凤凰儿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人家姑娘进京?”
赵重熙握着她的手道:“咱们大婚父王自然要回京,届时把那姑娘一并带来也就是了。”
苻溱微有些好奇:“重华,我们都忘了问你,那是谁家的姑娘,怎的竟能得到太子殿下的看重?”
这个问题也是凤凰儿想问的。
桂州相对比较偏远,按说应该没有什么底蕴深厚位高权重的人家,以太子殿下的脾性,这件事着实透着些古怪。
赵重华道:“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就是桂州知府家的姑娘。”
凤凰儿等人越发好奇了。
外州知府的女儿?
太子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第二十八章 铁公鸡
赵重华对太子殿下为他选择的亲事显然十分满意。
见凤凰儿她们一脸的疑惑,他忙解释道:“你们不用想那么多,我又不是大哥,将来只想舒舒服服过日子,娶媳妇儿也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只要我看着顺眼就行了。”
一面又笑着问赵重熙:“大哥,你说是吧?”
关于桂州知府家里的情况,赵重熙之前就盘问过弟弟一次。
然而那毕竟是远隔千里的陌生人,他能询问的不过是对方的姓名、家世、官声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
但他不得不承认,弟弟方才的话说得也很有道理。
如果他身上没有背负那些责任,他也只想带着凰儿去过舒服而简单的日子,不会让她为自己操那么多的心。
他点点头笑道:“只要姑娘真的好,母妃一定会同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谁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免又提起了几日后的上元节。
这几年大宋百姓的日子过得不错,对上元节这样的节日也越发重视。
年初九一过,便有不少州府的花灯陆陆续续抵达了京城。
这几日好些店铺门口都已经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灯,看起来热闹极了。
在座的都是不满二十的年轻人,这样的热闹自然不想错过。
不过,他们最关心的还不是赏灯,而是五味楼的生意。
前年阮家田庄的辣椒大丰收,五味楼按阮棉棉的计划推出了一系列的辣菜。
大宋从前虽然没有辣椒,但也有一部分人喜食辣味。
但他们所食用的辣味无非就是食茱萸调配的辣米油,以及葱姜蒜等等带有刺激性味道的调味品。
听闻五味楼推出了全新的辣菜,自然有那喜好新鲜事物的人前来品尝。
结果这一尝,他们便再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美味。
加之阮棉棉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分,大宋京城里不少的大人物都对她的辣菜早已经不陌生。
所以五味楼的辣菜一经推出立刻大获好评,生意也比过去翻了好几倍。
尤其到了冬日,前来吃火锅的客人简直应接不暇。
不过,五味楼毕竟是档次很高的大酒楼,不是寻常百姓吃得起的。
盛四爷是个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很快又在京城附近的州府开了不少平价的火锅店。
没过多久,京畿附近的百姓都知道了辣椒是什么滋味。
去年阮棉棉又让段云春去湖广一带买了好几个庄子,专门种植辣椒。
因为辣菜生意太好,甚至有别的酒楼的东家和掌柜暗中出高价收买五味楼的伙计,既想要试图偷学辣菜的制作方法,更想要偷辣椒。
就连阮家田庄里也抓过好几次想要偷辣椒的小贼。
阮棉棉并不打算垄断辣椒生意,索性公开出售辣椒种子并让人教授辣椒的种植方法。
至于辣菜的制作,她相信以厨师们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会有各种新口味的辣菜诞生。
果然没过多久,大宋便兴起了一股食用辣菜的风气。
当然,要论起辣菜的味道,依旧是五味楼的最为正宗。
尤其是那独门的火锅底料,是别家酒楼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此时提起五味楼的火锅,其他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司徒篌先就馋了。
他也是尝过辣菜的,但盛四爷的火锅店并没有开到汾州,回京之后又忙着去亲友府中赴宴,对那痛快淋漓的滋味早已经期盼已久。
他忙对凤凰儿道:“司徒箜,上元节咱们索性就去五味楼吃火锅。”
苻溱微见他一副馋样,忍不住打趣道:“五味楼最近生意好得很,你以为想吃就能吃的上?”
司徒篌不以为然道:“咱们自个儿的生意,大不了我出十倍的银子!”
慕悦儿已经知晓了两人要一起去汾州的事儿,忍不住咯咯笑道:“微姐姐,‘咱们’自个儿生意,怎么好意思多收银子嘛!待会儿你去五味楼吩咐一声,让李掌柜给咱们留雅间。”
苻溱微白了她一眼:“你这促狭的小丫头,司徒少将军要想吃火锅还不容易?回家去和阮姨说一声,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呢!”
司徒篌道:“我就是想去五味楼吃,边吃边赏灯可不比在家里吃有趣?苻溱微,莫非你是在替我心疼银子?”
“去你的!”苻溱微拿起一个苹果朝他扔了过去:“我待会儿就去和李掌柜说,收你二十倍的银子!”
司徒篌接过苹果笑道:“二十倍就二十倍,反正绕一圈之后,银子最终还不是要回到我娘的手里。”
凤凰儿听不下去了,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待会儿回家我就告诉娘,今后一两银子都不给你!”
司徒篌哇哇怪叫:“姐夫,你最好考虑清楚,娶这么厉害的女人,将来你连私房银子都别想有!”
赵重熙笑道:“有了你姐姐,我还要私房银子做甚?”
司徒篌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一把扯着涂浚道:“咱们还是回家让娘做火锅吃得了,那五味楼真是吃不起!”
涂浚一把拍开他的手:“箜儿说的一点不错,你就是只铁公鸡!反正今年上元节五味楼我是吃定了,你好意思的话就躲在府里别出来!”
玩笑归玩笑,离开长公主府后,苻溱微还是陪着司徒篌去了一趟五味楼,吩咐李掌柜把最大的雅间留给他们。
※※※※
众人期盼已久的上元节终于到了。
酉时一到,五味楼便开始热闹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火锅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苻溱微抵达五味楼时,见司徒篌倚在窗边欣赏街景。
她轻笑道:“司徒少将军怎的一个人先来了?你的姐姐和姐夫呢?涂少将军呢?”
司徒篌转过头道:“那你又怎的一个人先来了?慕悦儿和假牛鼻子呢?赵重华呢?”
苻溱微走到桌边坐下,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是我先问你的!”
司徒篌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道:“明日便要出发去汾州了,你的行李收拾好了么?还有那日我说过的关于军医的问题,你想怎么解决?”
苻溱微道:“不过是几件衣裳和兵器,早就收拾好了。至于你说的军医,我去京城最大的医馆里寻了一名愿意和我一起上战场的医女,你觉得怎么样?”
第二十九章 咱们家
司徒篌和苻溱微在五味楼谈论明日的汾州之行。
此时凤凰儿的马车却停在了一座正在修缮中的府邸前。
她掀开车帘子往外瞧了瞧,对身后的赵重熙笑道:“不是说好了去五味楼用晚饭,你怎的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赵重熙也笑道:“皇祖父把这座府邸赐下来之后,你还一次都没有来过。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我就想着带你来看一看咱们的家。”
听他说“咱们的家”,凤凰儿的心尖微微颤了颤。
她放下车帘子转头看着身后的男子:“那咱们待会儿还去五味楼么?”
“我都已经让人准备晚饭了。”赵重熙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凰儿,今日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凤凰儿只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热热的。
阿福和她认识快四年了,在一起也过了好些节日,但两人单独在一起,尤其还是上元这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还真是第一次。
她有些羞赧道:“可微姐姐她们还在五味楼等咱们……”
“无妨,我已经让人去传话说咱们有要紧事,今晚就不过去了。”赵重熙笑道:“更何况,你以为今晚除了溱微和阿篌之外,其他人真会去五味楼煞风景?”
凤凰儿嘴角弯了弯,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上元节本就是属于有情人的节日,如今大家都知晓微姐姐和阿篌之间有点那种意思,又怎会去打扰他们二人独处。
“走吧。”凤凰儿把小手塞进赵重熙大手里,示意他带自己一起下马车。
一直候在车下的史可奈打起车帘子,赵重熙手上微微一用力就把凤凰儿带了下去。
两人朝大门那边刚走了四五步,就见梧桐和时家姐妹一起迎了过来。
三人俱是满脸喜气,笑意盈盈地给两人见礼。
凤凰儿笑道:“我瞧着梧桐如今越发有气派了,难怪殿下属意你做王府大总管。”
梧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多谢长孙妃夸奖,小的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今后一定更加用心伺候。”
赵重熙噗哧笑道:“还不赶紧请长孙妃进府,大冷的天儿把主子们堵在府门口,你这大总管真够可以的!”
梧桐忙侧过身,抬起手道:“主子们请。”
一行人说笑着走进了大门。
这几年赵重熙的表现让昌隆帝十分满意,对他也越发看重。
就拿御赐的府邸来说,无论是位置还是规模,都不是二皇子府能相提并论的。
凤凰儿之前就听说这座府邸非常大,如今真的踏入其中,也不免有些惊讶。
她叹道:“阿福,咱们就两个人,圣上却赐了这么大的府邸,真是有些……”
有些话说出来难免有诅咒皇帝的嫌疑,但阿福迟早都是要继承皇位的。
他们究竟能在这座府邸里住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
圣上固然是因为重视长孙才赐予他这么大的府邸,但他也未尝没有别的用意。
比如说……
赵重熙如何不清楚她的想法,打趣道:“现下自然是两个人,三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我估摸着现有的几个院落还有些不够……”
凤凰儿啐了他一口:“谁和你扯这些呢,圣上赐那么大的府邸给你,分明是怕你没地方安置侧妃侍妾。”
赵重熙笑道:“长孙妃莫要胡乱冤枉人,你且四处仔细瞧瞧,除却咱俩居住的正院,其他地方我根本就没打算修缮。
等咱们家什么时候添人,什么时候再动手。”
跟在后面的时雨时晴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重熙转过头假意斥道:“你们俩这是笑什么呢?”
时晴道:“殿下和长孙妃也有不少亲戚朋友,难道人家前来做客,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么?”
赵重熙轻哼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太闲了?”
凤凰儿用手指在他手心里挠了挠:“你就别只顾着逗我开心了,大婚虽然还有半年多,但年后你还是让人去多请些工匠,好生把这些院落都修缮一下,让旁人看着总是不像样子。”
梧桐忙在一旁解释道:“回长孙妃,工匠们早就请了,只是这几日他们回家过年去了,小的保证一定不会误了大婚。”
赵重熙笑骂道:“这里有你什么事儿,把爷要说的话都抢了去!”
说笑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正院。
凤凰儿一跨进院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阿福,这……”
原来这座院子除却建筑更加高大复杂之外,竟是完全依照润心园的风格修建的。
赵重熙指着那些光秃秃的枝叶道:“这是去年我让人特意从京郊别苑中移植过来的木芙蓉,过几个月咱们再一起来赏花。”
一面又道:“天儿太冷了,咱们还是进屋去说话。”
说着就把凤凰儿拉进了正房中。
屋里又香又暖,赵重熙替她把斗篷除去,指着布置精美雅致的房间道:“瞧瞧喜不喜欢。”
他深知凤凰儿的脾性,因此这间屋子的每一样摆设都是他亲手挑选并摆放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品味不够好,布置好之后又把司徒三爷请过来询问了他的意见。
如此几番,终于让司徒三爷满意。
也是因为如此,他直到今日才把凤凰儿带到这里。
凤凰儿何等聪明,一看这屋里的摆设就知道赵重熙花费了多少心血。
“阿福,谢谢你……”
她伸手环住赵重熙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赵重熙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傻丫头,这是咱们两个人的屋子,有什么好谢的。”
凤凰儿抬起头看着他:“你布置得这么好,以后我都舍不得挪动了,爹娘还给我准备的那么多好东西……”
余下的话全数消失在赵重熙形状完美的薄唇中。
“唔……”
良久之后,凤凰儿终于发出了一声呜咽。
赵重熙轻笑道:“要不咱们和岳父岳母说,嫁妆咱就不要了?”
凤凰儿抬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
这都什么人呐!
亲过人家之后居然还记得之前的话!
赵重熙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屋外传来了时雨的声音。
“回殿下、长孙妃,有急件。”
他替凤凰儿整理了一下鬓发,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哪里来的急件?”
第三十章 好消息
时雨清楚自己打断了主子们的好事,多少有些心虚。
但同样也清楚,自家小主子不是寻常的贵女,她从来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耽误大事。
听赵重熙询问,她忙把两封信件双手递给他:“一份是燕国的,一份是宫里的。”
赵重熙伸手接过信件,只见信封上果然盖有表示加急的特殊标记。
他点点头道:“去厨房吩咐准备摆饭,还有之前吩咐的事情也准备好。”
“是。”时雨退了下去。
回到屋里,凤凰儿绯红的脸颊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只是唇色依旧鲜红水润。
赵重熙的目光在那鲜红上停留了片刻,将两封信件在凤凰儿面前晃了晃:“凰儿想先看哪个?”
凤凰儿笑道:“那就先看燕国的吧。”
赵重熙拉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下,一把扯开了其中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燕国离亭世子二月初十将与安国公府三姑娘顾思曼定亲。
赵重熙眉梢微微一动:“离亭世子定亲虽然也算是大事,却并非急事,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
凤凰儿噗哧笑道:“殿下就别端着了,听说这个好消息,你心里不定多高兴呢!”
暗卫是不能见光的存在,但不代表他们全都是木头人。
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也是很懂得揣摩主子心思的。
阿福虽然不是小心眼,但慕容离亭对她的那点小心思他也是清楚的。
虽然明知慕容离亭对他根本够不成威胁,他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如今得知对方要定亲,阿福心里不高兴才怪!
赵重熙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了一口:“凰儿真是了解我,离亭世子大喜,今晚我定要多饮几杯庆贺一番。”
凤凰儿轻轻踢了他一下:“还不赶紧瞧另外一封,宫里的事情说不得就和你有关。”
赵重熙却一点打开那封信的意思都没有,把信直接递给凤凰儿:“的确是和我有那么一点关系,凰儿替我看一看某些人有没有中圈套。”
凤凰儿一听这话,忍不住有些好奇:“莫非那圈套竟是出自你的手?”
说着就把信封扯开,取出了信笺。
快速浏览了一遍后,凤凰儿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阿福一直都是个老实孩子。
上一世他落得那样的结局,除却那些人太过恶毒之外,他性情老实也是原因之一。
重活一世后,他的确有了不小的改变,但在她看来,他依旧是皇室子弟中难得一见的老实孩子。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老实孩子算计起人来,竟也能有这么多的花样!
赵重熙见凤凰儿迟迟不说话,头一歪就靠在她的肩上:“凰儿,信里怎么说?”
凤凰儿把信笺拍在他手上:“今日圣上去罗贤妃宫里用午膳,结果撞见二皇子和吕青青……他封王的事儿估计又黄了!”
赵重熙笑道:“他和三皇叔年纪相仿,封王自然也一起最好,还是等三皇叔啥时候大婚,他们再一起封王的好。”
凤凰儿用手肘拐了拐他:“你要小心狗急跳墙,那吕青青本是罗贤妃和二皇子用来对付你的,结果却被你弄成这样,而且还被圣上撞见了。
他封王的事被你搅和了,肯定会想办法破坏你封王的事儿。”
赵重熙不以为然道:“你放心,他没那个能耐。”
凤凰儿道:“你说的这般肯定,莫非上一世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赵重熙轻笑道:“同样的事情自然没有发生过,但他想要报复我,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皇祖父面前告黑状,把今日发生的事情推到我头上。”
凤凰儿想了想:“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而且在吕青青的配合下,他们完全可以编出一套说辞,让圣上相信这件事情同你有关。”
“他们一定会这么做,而且皇祖父最多明日便会召见我,让我同他们对质。”
“那……”凤凰儿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赵重熙的用意。
赵重熙道:“罗贤妃和二皇叔之所以觉得吕青青是一颗有用的棋子,除却她的容貌之外,更看重的是她的身份。
他们一直以为吕青青是岳父大人女儿,想要利用这个让我们内部自己乱起来。
可惜,他们不知道吕青青根本就是济安王和他父王小妾的女儿,这么做只会搬石头砸他们自己的脚。
而吕青青并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在调查她背后的主子,一定会想要浑水摸鱼。
我们便可以趁此机会揭穿济安王府当初那些龌龊事。
一来可以还岳父大人清白,二来可以顺藤摸瓜,就算依旧找不到那个幕后主使者,把济安王府端掉也是大功一件。”
凤凰儿沉默了。
当初吕氏和凤凰儿渣爹的事情在外祖父和祖父的共同压制下,并没有传得沸沸扬扬。
许多人只是听说司徒三爷似乎养了个外室,还有个外室女,却没有拿到实据。
这几年爹娘重修旧好,比任何一对夫妻都过得好,加之司徒家和阮家权势日盛,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当年那些破事。
但人家不提,不代表就把这件事忘掉。
渣爹如今在御史台任职,官声比什么都重要。
一旦时机成熟,肯定会有人旧事重提,甚至利用这件事算计他们一家,最后牵扯到阿福。
赵重熙揽着她的肩膀道:“凰儿是在担心我?”
凤凰儿凝着他的眸子:“阿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圣上是个多疑的性子,我担心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他对你会……”
赵重熙笑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应付。上一世我被二皇叔,甚至是父王算计过好几回。
有一次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带着他们算计我的证据去御书房找皇祖父。”
凤凰儿只觉得一阵心疼。
果然人人都爱欺负老实孩子,阿福上一世真是太可怜了。
赵重熙把凤凰儿往怀里拢了拢:“你猜皇祖父对我说了些什么?”
凤凰儿再次环住他的腰:“具体说什么我不好瞎猜,但他肯定不会像寻常人家的祖父那样安慰你。”
赵重熙道:“你说的不错,皇祖父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懦弱的人。
我认真搜集的证据他一眼都没有看,只对我说,仇怨要靠自己去了结,没本事算计别人就只能等着被别人算计。”
第三十一章 上元夜
昌隆帝的说法,其实凤凰儿还是很赞同的。
身为皇室子弟,几乎注定了一辈子要么被算计,要么算计人。
若连自保都本事都没有,凭什么去肖想那个位置?
但皇子皇孙们也是人,身为一家之主的皇祖父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显得太过冷血、太不近人情。
阿福生性本就纯良,当初听见这样的话,心里一定特别难过。
赵重熙对这些事早已经不在意,温声道:“当时我是有些难过,不过那是在御前,我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只问了皇祖父一句话。”
凤凰儿抬眼看着他:“你问了什么?”
赵重熙的思绪瞬间又回到了上一世,悠悠道:“我问皇祖父,如果有朝一日我用更恶毒的手段报复那些算计过我的人,他是否还会说出同样的话。
结果皇祖父回答得十分干脆,他说只要我给他们留条命就行。”
“留条命就行?”凤凰儿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自己还是小瞧昌隆帝了。
果然是开国皇帝,气魄绝非大燕的那些昏君可比。
为了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他宁可子孙们如野兽一般互相撕咬。
能胜出的那一个,便是承继大统的最佳人选。
可他想过没有,皇权争斗其实远比野兽互相撕咬残酷百倍。
给对方留条命便是给自己留隐患,哪个上位者敢心慈手软?
赵重熙淡淡道:“当时我也觉得这话十分可笑,但当我得知皇祖父对父王和几位皇叔也说过同样的话后,我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凤凰儿嗤笑一声:“所以上一世你被算计的事,除却那位幕后主使者,二皇子和三皇子,甚至是太子殿下都有嫌疑。”
赵重熙道:“上一世我也曾和韩相共事,他们父子的想法和做法与这一世基本相同。
没有他们父子的支持,韩皇后绝不敢生出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个能力谋算于我。
至于三皇叔……”
听他提起三皇子,凤凰儿不免又想起了他对苻溱微的那一份痴情。
她忙追问道:“那时他对微姐姐也这般纠缠?”
她可没有忘记阿福对她说过的话。
上一世吕青青用娘的钱在城西隆庆坊建了一所宅子,专门用来勾搭位高权重的男人。
而三皇子和二皇子一样,也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那么,三皇子竟是一边纠缠微姐姐,一边又和吕青青打得火热?
这未免也太过恶心了!
赵重熙见她一脸的嫌弃,笑道:“三皇叔为了溱微花费了多少心血你也见到了。他就是个死心眼,一旦看上哪个女子就会全心全意地付出,又如何会做出那般龌龊的事。
上一世溱微回京比较晚,那时三皇叔的一颗心早已经遗失在吕青青身上了。”
任凭凤凰儿有多么伶俐的口齿,此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吕青青。
她只好选择重新谈论之前的话题:“也就是说有嫌疑的人只剩下了太子殿下和二皇子。”
赵重熙笑道:“今日乃是上元,咱们就不要去想这些破事了,想来时雨她们已经把饭摆好了,咱们先去用饭。”
“好吧。”凤凰儿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咱们赶紧去吃饭,然后出去赏灯。”
赵重熙并不打算现在就把自己的安排告诉她,而是顺着她的意思被拉出了正房。
然而,大门刚一打开,凤凰儿就被满眼的光华灿烂给彻底惊呆了,几乎忘记了如何行走。
只见廊檐下、树枝上全都挂上了各色精美的花灯,把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阿福……”她喃喃道:“你总是给我那么多的惊喜……”
如同那年除夕的焰火一样,两世为人的她并不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花灯,但阿福的这份心意,让她不知该怎么回报。
赵重熙把手里的斗篷替她披上,在一旁笑道:“这些全是我让人四处收集的精品,长孙妃今晚还想出去赏灯么?”
凤凰儿噗哧笑道:“原来你花费那么多的心思,竟是在打这样的主意!”
赵重熙做无辜状:“外面虽然热闹,但人实在太多,长孙妃娇柔,如何受得了那般拥挤?
况且……”
他把薄唇凑到凤凰儿耳畔:“我的凰儿这般貌美,还是不要出去……”
凤凰儿把他往旁边推了推:“看来是我走眼了,长孙殿下分明是个小心眼儿!”
说罢提着裙摆顺着廊檐朝花灯最多的地方跑去。
赵重熙扯着嗓子道:“你不用饭了?”
回答她的是女孩子甜脆悦耳的声音。
“我要先赏灯,再吃饭!”
※※※※
为了不被岳父大人记小黑账,戌时末赵重熙就把凤凰儿送回了成国公府。
马车从三房正门处驶入,直到二门前才停下。
赵重熙刚想把车帘子挑开,就听史可奈在外回道:“殿下、姑娘,五少爷的院子里亮着灯。”
凤凰儿好奇道:“这么早阿篌就回来了?”
赵重熙笑道:“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瞧瞧?”
今日虽然是上元节,宫门下钥的时间却和往日并无区别。
他反正都得在宫外歇息,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
凤凰儿也想去打听一下弟弟的上元节是怎么过的,便握着他的手一起下了马车。
司徒篌的院子离二门并不远,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院门处,果然见里面亮着灯,隐隐还能看见下人们走动的身影。
司徒篌自小在军中长大,身边并没有小厮和丫鬟伺候。
他院子里除了几个粗使的婆子,就只有此次随他一起回京的几名亲兵。
赵重熙和凤凰儿走进院门,立刻就有两名婆子和一个名叫阿山的亲兵迎了过来。
凤凰儿笑道:“五少爷回来了?”
一名嘴快的婆子抢着回道:“半个时辰前苻……”
阿山瞪了她一眼,婆子赶紧住了嘴。
凤凰儿一听“苻”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摆摆手示意两名婆子退下。
两名婆子不敢耽搁,赶紧退了下去。
阿山这才红着脸道:“少将军喝醉了,是苻姑娘把他送回来的。”
凤凰儿和赵重熙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阿篌喝醉了?”
司徒篌的酒量他们心里都有数,说千杯不醉有些夸张,但亲友们中间根本没有人喝得过他。
莫非苻溱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第三十二章 君前对(上)
带着满腹的疑惑,凤凰儿和赵重熙加快脚步朝司徒篌的房间走去。
刚一进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把凤凰儿呛得直咳嗽。
赵重熙赶紧取出丝帕递给她,两人这才朝床那边看去。
只见另一名叫做阿望的亲兵正在给司徒篌喂醒酒汤。
看清楚来人是谁,阿望忙把手里的碗放下,站起身抱拳行礼:“长孙殿下、六姑娘。”
凤凰儿示意他不必多礼,轻声道:“阿篌醉得厉害么?”
阿望忙给二人让座:“倒也不算十分厉害,方才他还和小人说了几句话。不过,小人给少将军做亲兵也有两年多了,还从未见过他喝醉过。”
今晚司徒篌去五味楼并没有带亲兵,因此他究竟是怎么喝醉的,阿望他们也说不清楚。
凤凰儿笑道:“你先下去吧,我们就是来瞧瞧阿篌。”
“是。”阿望拿起基本已经空了的汤碗,躬身退了出去。
凤凰儿坐到床边,只见司徒篌一张脸红彤彤的,双眼有些迷离地看着她。
大约是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他咧着嘴笑道:“司徒箜……你怎的现在才来呀……”
赵重熙噗哧笑道:“敢情我们司徒少将军以为自己还在五味楼呢。”
听见他的声音,司徒篌眨了眨眼睛,嘟着嘴道:“姐夫……不,你是……苻溱微的表兄……那女人简直就是个……酒坛……不,酒罐子……酒缸……酒桶……”
凤凰儿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脸:“阿篌,你好好睡一觉,我们走啦。”
司徒篌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司徒箜……你陪我说话吧,我不能睡……”
赵重熙道:“为什么不能睡?”
司徒篌的眉头皱了皱:“我和……和那女人约好的……正月十六……一早……西城门外……不……不见不散……”
赵重熙在凤凰儿身边坐下,好笑道:“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之前的约定,凰儿,要说他心里没有溱微,你信不信?”
凤凰儿笑道:“至少在他认识的姑娘当中,微姐姐是最独特的存在。”
司徒篌虽然说话不是很利索,但他的脑子还算清醒。
听了两人的对话,他用力摇晃着凤凰儿的手:“你们不……不要乱讲……谁……谁心里有那……女人了……”
凤凰儿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既然你心里没有微姐姐,那就好好睡觉。阿福待会儿还要回苻府安歇,让他给微姐姐捎个信,让她再等你几日不就得了。”
“不成……绝对不成……”司徒篌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女人说……不敢去的是……是小狗……爷坚决……坚决不做小狗!”
凤凰儿和赵重熙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司徒篌急眼了:“你……你们……”
凤凰儿止住笑声:“既然明日一早要出发,今晚就更应该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我会让阿望阿山他们准时叫你起床,一定不会让你做小狗!”
“真哒?”司徒篌晃着脑袋,斜眼看着凤凰儿。
赵重熙道:“凰儿,你看阿篌现在的模样,像不像笑笑?”
这话不是他在乱说,司徒篌和司徒笑长得都像阮棉棉,此时他跟个孩子一样坐在床上冲凤凰儿耍赖,和笑笑越发像了。
凤凰儿拧了他一下:“你这姐夫是怎么当的,还不赶紧帮我把阿篌扶回床上躺好。”
赵重熙不好继续取笑小舅子,忙和凤凰儿一起用力,把司徒篌重新塞进被窝里。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司徒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两人才一起离开了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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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司徒篌和苻溱微依照之前的约定在西城门外会合,沿着官道朝西北方飞驰而去。
赵重熙却不敢在宫外耽搁,用过早饭后便回了宫。
不出他和凤凰儿所料,他刚回到东宫没多久,吴公公便亲自前来宣读口谕,着他即刻前往皇帝寝宫面圣。
赵重熙迅速换了一件常服,大约两刻钟后便来到了皇帝寝宫。
吴公公是昌隆帝的亲信,自然知晓皇长孙在圣上心中占什么样的位置。
一路上早已经把事情经过向他透露了大半。
整件事本就在赵重熙掌握之中,此时的再听了吴公公透露的消息,底气越发足了。
他缓步走入正殿,余光都没有看坐在昌隆帝一侧的罗贤妃,以及跪在金砖地上的二皇子赵珂以及吕青青一眼。
行至昌隆帝身前大约十尺,他一撂衣摆跪下:“孙儿见过皇祖父、贤妃娘娘。”
昌隆帝面上看不出喜怒,一双眼睛却如鹰隼一般,散发着锐利的光芒。
他并没有如往日那样及时叫长孙平身,而是扫视了跪在地上的三个年轻人一遍。
赵重熙神情坦荡,身姿如松。
赵珂微低着头,跪得也算端正。
吕青青毕竟是个弱质女子,在坚硬无比的金砖地上跪了大约一个时辰,她只觉双腿已经痛到麻木,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半晌后,昌隆帝才沉声道:“重熙,昨日午间贤妃宫中发生的事情,你可曾知晓?”
赵重熙不疾不徐道:“孙儿知晓。”
他一直记得皇祖父对他的教导,身为一名储君必须耳聪目明。
被别人告到御前还蒙在鼓里,同把脑袋交到别人手里没有任何区别。
昌隆帝的面色果然有所好转:“那你说一说,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赵重熙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一切都看皇祖父的意思。”
吕青青是贤妃宫里的侍女,罗贤妃把她赏给自家儿子做一名侍妾也无可厚非。
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宫里的女人,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其实都是皇帝的女人。
皇帝真要计较,二皇子和宫女做下那种事,等同于给他头顶染了绿,更何况还是当着他的面。
当然,昌隆帝不是那种视美色如命的昏君,不至于为了一个容貌绝色的宫女就把儿子怎么样。
但二皇子总是德行有亏,封王一事势必又要后延了。
昌隆帝见他的回答如此圆滑,嘴角微勾道:“老二,你觉得朕应该怎么罚你?”
二皇子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跪了一个时辰他同样非常难受。
见父皇丝毫没有牵扯赵重熙的意思,他忿忿道:“儿臣冤枉,请父皇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