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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弘笙     凰君txt下载     凰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五六章 称帝

    糯米团之所以一见到君悦和连琋,便懂得叫娘叫爹,这离不开南宫素寰和房绮文,以及广元殿的梨子、香雪和小尤子的功劳。

    是他们拿着他们俩的画像,天天让糯米团认,让他对着两张画像叫爹叫娘。

    君悦每次一想起那画面,就会受不了的掉身鸡皮疙瘩。怎么感觉是对着遗像叫爹妈似的。

    君悦如她所说的一般,三天不去议事殿,也不见大臣。一家三口心无杂念的相处了三日。

    三日后,君悦身着黑色金丝王袍,走进了久违的承运殿,舒舒服服的坐上了王座。

    王座的高度还是那个高度,与底下臣子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个距离。然而或许是疆域扩大的缘故,君悦如今看着这些臣子的时候,只觉得他离他们更远了。这个王座将她抬得也更高了。

    “是不是得了近视眼?”君悦内心猜测。

    可她心里也十分明白,这绝不是近视眼。

    礼司司正夏春秋首先道:“按照王爷的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后日是吉日,可开宴。”

    君悦内心独白了一句:设个宴都要看日子,有时候真觉得军中的日子更爽,没那么多规矩。

    “那就后日吧!”

    她没有异议。

    “王爷,如今蜀国已灭,其疆土尽归我姜离所有。以姜离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与东吴、南楚可比肩而立。既然东吴的容霈之,和南楚的姬墨昱都以皇帝自称。臣建议,王爷也当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刑司司正吕济生道。

    刑司司正吕济生和工司司正孙骁,以及礼司司正夏春秋,是这殿上资历最老的老人了,当然年龄也是最大。而吕济生和孙骁,还都曾是齐国的官员。

    君悦叹了口气,这个话题,终于还是来了。

    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到了这个问题。然而她还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何?”吕济生不解。

    君悦沉声道:“做皇帝也好,做王爷也好,于如今的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一个称呼罢了。这辛苦打下的江山,不会因为一个称呼的改变,而有什么不同。”

    王昭礼道:“但是如果王爷登基为帝,一来可震慑天下,稳定民心。二来也是告诉其它两国,我姜离已有角逐天下的能力。三来对于域外之国,也能起到一定的影响力。”

    君悦朝公孙展看了一眼,他摇摇头。

    她再朝连琋看了一眼,他也摇头。

    君悦便道:“如今我们东泽自己都战乱不堪,自顾不暇,这域外之国影不影响暂且无关紧要。我是要做皇帝,但不是这蜀国的皇帝,也不是这姜离的皇帝,我要做这天、下、的、皇、帝。”

    最后几个字,她一字一顿。仿佛雷声一般,在众人的心中滚过。

    下首一众官员大多都是像她一般年纪,不觉心中激昂。好。那就做这天下的皇帝。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什么吗?”

    ......

    散朝之后,君悦和连琋是最后离开承运殿的。

    “你刚才为什么摇头?”君悦问他。

    连琋自是知道她指的是刚才在殿上、他不同意她称帝之事,道:“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君悦点头。“其实这件事有利有弊,想必你也知道。”

    连琋嗯了声,“吕济生说的没错,若是称帝,的确能稳定民心。毕竟就算姜离再强,若你不称帝,就算不得一国之主。国若无主,自然民心不安。

    可我们的军队,有三分之二是蜀国人。很多士兵虽然跟着你,但到底还是有旧国情怀。蜀国刚亡不久,你现在就称帝,他们心里难免不自在。”

    君悦便是这个意思。“这些情怀会随着时间被慢慢的淡忘,如果是在太平盛世,我们能给他们留时间。但如今是乱世,随时都要打仗,军心绝不能乱。”

    “再说,”她忽而歪着头道,“我要是现在当了皇帝,定了年号,没准今年还没过完,姜离就被人取代了,那我这个皇帝做得也太丢脸了。所以,还是先给自己留点后路的好。”

    连琋淡淡一笑,“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理由来。”

    “可这是很重要的理由啊!命可以丢,面子可不能丢。”

    “那如果你遇着个打不过的人,你是为了面子丢掉性命,还是为了性命没面子的逃?”

    “呃,这个”君悦眼睛乱瞟了下,忽然转头对身后的梨子道,“一会早饭吃什么?”

    连琋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嘲笑她。

    吃过饭后,君悦和糯米团玩了一会捉迷藏。这小屁孩如今能跑能跳,活力四射。

    连琋则在一旁批奏折,看着他们母子俩欢快的相处,干净的笑容,仰月唇边始终挂着暖暖的笑容。

    真是岁月静好。

    “王爷,时辰到了。”梨子忽然提醒道。

    君悦嗯了声,“那走吧!”

    她单膝跪地,亲了儿子一口,笑道:“小糯米团,娘亲要出宫一趟,你乖乖在这跟爹爹玩,娘亲很快回来好不好?”

    糯米团转头看了抬头看他们的爹爹一眼,“那他会跟我完捉迷藏吗?”

    “呃,”君悦也看向连琋,他却摇摇头,很高傲的道:“我从来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糯米团有些失望。

    君悦不信,“谁家小孩没玩过捉迷藏的?”

    “是真的。”磨墨的小尤子插话道,“奴才是跟着主子从小长到大的,就没见过他玩什么游戏。他老说那些幼稚。”

    君悦呶呶嘴,十分鄙视。“这话我信。从他十三岁我认识他开始,就整天装大人装老成。老实说,一点都不像,还很滑稽。”

    小尤子扑哧一笑,被主子瞪了一眼,又立马憋住。

    君悦也被连琋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立马乖乖的闭嘴,又道:“那你就不能陪着儿子玩玩?很有趣的。”

    连琋想了一会,就在君悦以为他会答应的时候,连琋却道:“我可以教他弹琴。”

    君悦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说话了。“他还不到三岁,话都还没说利索呢,你就给他报兴趣班了。我可不想我儿子遭那份罪。”

    她回头对儿子道:“糯米团,娘亲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糯米团开心的扑到娘亲的怀里,两条小短臂一把攀住了妈妈的脖子求抱抱。

    连琋也不反对,“你出宫做什么?”

    君悦抱起了孩子,回道:“我要去一趟司农司,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把粮食产量提上去。”

    “那你早去早回。”

    君悦应了一声,便抱着儿子出了门。“走喽!咱们出宫去喽。”

    身后梨子自然跟上。

    到了宫门口时,正好碰到了当值的年有为。

    年有为朝他们行了一礼,才道:“王爷要出去?”

    君悦嗯了声,停下脚步道:“这一年多我不在,辛苦你守着这个王宫了。”

    “臣不敢言辛苦,能替王爷把家守好,臣才安心。”

    君悦边往前走,边道:“对了,我不在的时候,王宫有什么事吗?”

    年有为跟上,道:“王宫倒是没有什么事,但是最近这两天倒是有点奇怪。这宫门前好像总有眼睛在盯着。”

    君悦眼眸一冷,“什么眼睛?”

    “不清楚,虽然经过的人有乞丐,有妇人,有商人,还有拉货,走卒什么的,看似正常。但以臣多年守着王宫的经验来看,很怪异。”

    “哪怪异?”

    “这些人经过宫门口的时候,总要看几眼宫门。如果是经常路过王宫的百姓,那一定对宫门没什么好奇的,也就不会多看。而且我跟踪过那些人,最后都跟丢了。”

    君悦微微蹙眉,“跟丢了?”

    “是。所以王爷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君悦想了想,道:“既然你是守着王宫的,他们必定认得你,此事你不必管,我令派人暗中调查。哎,这杀的人多了,仇家也多了。你说如果我得了天下,却有一条街的仇人,值吗?”

    年有为不敢随意应这话。

    好在君悦也没为难他,又道:“难怪古来皇帝没事从不轻易离宫。这遍地是自己的仇人,一离宫就有可能被刺杀死翘翘,那哪值得。”

    “可王爷总是个例外。”年有为打趣道。

    不敢有没有仇人,是谁要杀他,他总是喜欢往宫外跑。而且仗着自己会一点武功,喜欢一人独行。能活到现在,除了真有实力,也的确命大。

    “那是因为我有你保护啊!”君悦嫣然一笑道,“年统领,保护我们爷俩去趟司农司呗!”

    “臣遵命。”

一五七章 摸你

    司农司司正叫司寇,一个管农事的却起了个刑狱的名字。他人虽已年过七旬,却活得精神,身体也硬朗。跟大多步履蹒跚的同龄人相比,他的精神状态就是个三十岁的小伙。

    他喜欢叼着一杆烟斗,每天都笑呵呵的,经常出没米行菜市之所,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君悦到达司农司的时候,守门的小吏却说他出去了。

    “去哪个菜市了,或者在哪个米行?”梨子问道。

    那门口的小吏道:“都不是,好像是去公孙司正的府上了。”

    君悦淡淡一笑,看来公孙展比她快一步了。“那咱们也去公孙府吧!”

    梨子走了回来车,马车继续前行。

    君悦低头对着怀里的儿子娇声道:“糯米团,咱们要去公孙大伯的家了,高不高兴呀?”

    “高兴。”糯米团奶声奶气的说着,揪着他妈妈的头发使劲拉扯。

    “哎哟哎哟,”君悦皱眉,掰开儿子的小手,将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娘亲的头发本来就少,你再扯可就掉光了。”

    车外,年有为简直惊恐的透过车窗,看向车内。宫里有传闻,说小王爷喊王爷叫娘亲,喊容源做爹。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子虚乌有,今天亲口听王爷承认,那可真是天打雷劈。

    他结结巴巴劝道:王、王爷,是父王,不是、不是娘。”

    君悦却是不以为意,“他是我儿子,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娘’和‘爹’这两个字还没发明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人家怎么叫呢!没准是叫什么爸比妈咪,或者是dadandmom,还有i,反正什么都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年有为听得一愣一愣的,木然摇头。“臣还真的不懂。”

    他看向一旁的梨子公公,“公公懂吗?”

    梨子公公浅笑摇头,“老奴也从未听过如此称呼。”

    “孤陋寡闻。”君悦嘟囔了句。

    年有为困惑道:“摸你和吧唧怎么就成了父亲和母亲的称呼了?”

    闻言,君悦眉尾跳了跳。

    摸你妹啊!

    “嗨你们就别管了,反正我儿子任性,喜欢叫啥就叫啥。是不是呀糯米团?娘亲的小宝贝。”

    “那要是小王爷叫您...‘摸你’呢?”年有为小心翼翼的问。

    君悦剜了他一眼,立马拉上车帘子。“滚。”

    年有为缩了缩脖子,一脸心虚。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梨子公公,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小声道:“王爷在战场上,是不是撞坏了脑子呀!”

    梨子公公倾头小声道:“她的脑子从来就没好过。”

    车帘子“唰”的一下拉开来,现出里面主子一张阴郁的脸来。君悦寒着眼睛冷冷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外面两人一脸惊乍,齐齐摆手,异口同声:“没有。”

    君悦哼了声,甩下车帘子,马车内传来她的声音:“信了你们个鬼。”

    梨子公公和年有为对视了一眼,各自摊了摊手,做了个鬼脸。

    马车一路直达公孙府。

    王爷驾到,自然不需要通报也不需要拜帖,门口的小厮一人赶紧撒开腿跑进府内通报,一人领着他们堂而皇之的进去。

    君悦看着这公孙府,轩榭亭台,绿植琳琅,池中水映照着天空的白云,鸟儿枝头歇息,千花怒放,好不气派,不比王宫的差。

    “小鸟。”糯米团指着枝上的鸟儿叫道。

    君悦看着他,也嗲声嗲气道:“是呀,小鸟呀!小鸟为什么会飞呀?”

    “有、有翅膀。”他张开双臂,当成了翅膀,上下晃动,连身子也跟着晃。

    “想不到王爷在战场是是勇猛无敌的悍将,在战场下也是个温柔慈爱的父亲。真是令臣大开眼界啊!”

    一老头并着一个红装的男人向他们走来,刚才说话的,就是司农司司寇。

    两人行到她面前,抬手一礼:“见过王爷。”

    “起来吧!”君悦空出一手,微微做了个请起的手势。

    “谢王爷。”两人直起身。公孙展问道,“怎么突然来我这了?”

    君悦刚想说话,怀里的糯米团已经兴奋的叫道:“大伯。”还张开了手臂要抱抱。

    公孙展很随意的就走上前,从君悦怀里接过了糯米团。“小王爷,有些日子没见,还以为你见到了你爹,就把大伯忘了呢!”

    小糯米团只是睁着提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没有说什么。

    年过七旬,却身子硬朗的司寇手拿烟斗,笑道:“小王爷都长这么大了,臣还是第一次见到呢!长得真是像王爷,俊俏轩昂。”

    “这一年多我都是在外面,也没时间带他出来玩,是以都没见过什么人。”君悦教着糯米团道,“糯米团,叫司爷爷。”

    小糯米团甜甜的叫了一声:“死爷爷。”

    “咳咳...”年过七旬的老头抽着烟斗,闻言被惊得一口烟给吞进了肚子里,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

    周围传来低低的压抑的笑声,就连公孙展也是抖着肩膀。君悦回头瞪了他们一样,笑声戛然而止。

    “司大人没事吧!”君悦关心道。

    司寇挥挥手,哑着声音道:“没没没事,吸得猛了。”

    他这抽了一辈子的烟,今天还是头一回给呛了,差点要了他老头子的命。

    “对不起司大人。”君悦尴尬道,“他口齿不清。”又回头教了一遍糯米团,“是司爷爷,司,平调,不是三调,司爷爷。”

    小糯米团非常认真的看着老头,很友好的再叫了一声:“死爷爷。”

    司寇的咳声更大了,差点背过去。

    君悦一把手糊向自己的脸,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是司,不是...”

    “嗳算了算了王爷,”司寇赶紧出手制止,“小孩子嘛,口齿不清是正常的。”

    君悦只能尴尬的赔笑。

    公孙展为解这尴尬,于是道:“说来王爷还是第一次来我府上吧,咱们大厅说话。”

    君悦也顺着台阶而下,“好。”

    几人便往大厅行去。

    “王爷来找我可是有事?”路上时,公孙展问道。

    君悦如实道:“我本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司大人的。”

    公孙展了然,“看来我们是想一块去了。”

    “王爷找老臣也是为了粮食的事?”司寇问道。

    君悦嗯了声,“那司大人可想到了什么办法?”

    司寇一手背后,一手拿着烟斗,时不时的吸一下,道:“王爷前些年建的梯田,老臣前去看过,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那些毕竟是在山腰处开发,面积有限。百姓们靠着那点粮食,养活自己倒不是问题,但是要养军队,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所以才来找您,寻个新出路。”

    公孙展道:“我和司大人刚谈到这个问题,还没商量出个法子来,你就来了。不过姜离的现实情况摆在那,只怕一时半刻也无法攻克的。”

    君悦道:“可是再难,也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的。这东吴虽说跟我们签订了三年的停战协议,可南楚没有签啊!

    如今这东泽大陆只剩下三国,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我们要是解决不了粮食的问题,就会很被动。”

    二十一世纪出了个粮食大王袁爷爷,可那是人家靠着科技,花费了人力物力财力研究出来的杂交技术。别说这古代根本没有什么科研,就是有,以她一个米只知道是白的的人来说,那是指望不上的啊!

    司寇道:“蜀国多旱地山地,水稻种植能力有限,再加上一些小麦、青稞、薯类,若是战时,以姜离现在的兵力,最多也就能坚持三个月。如果省一省,最多也就半...”

    “等等。”

一五八章 玉米

    司寇最后的一个“年”字,被君悦一声果断的“等等”,给生生掐断。

    “怎么了?”公孙展看向她。

    却见君悦不看他,也不看司寇,而是皱着眉头,猫着腰一脸贼像的走向墙角。

    公孙展和司寇对视一眼,均是不解。

    君悦猫着腰,一路走到墙下。墙下围了一处篱笆,篱笆呈菱形,很有美感。然而君悦看的不是篱笆,而是里面的东西。

    篱笆内是一块整理过的土地,并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铺了绿萍,而是一洼一洼码得整整齐齐,一棵杂草都没有。

    那一洼一洼里面种着的东西,是一棵棵绿色的植物,叶子嫩绿细长,有点像芦荟,最下端的秆子有点雪白。

    公孙展微蹙着眉,问道:“王爷,这植物很好看吗?”

    瞧她弯着的腰,都快凑到那植物叶子边上去了。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见到个新奇东西就凑上去,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这是什么植物,我倒是不曾见过。”司寇道。

    公孙展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听说是有人出海之后带回来的。我从一商人那购得些种子,便拿回来种了,权当是布景用的。

    不过这东西也的确好看,你看它现在才这么点高,但是再过两个月,就会长得比人还高。而且还会开花,结出果实,甚是好看。”

    君悦回头看他,凉凉道:“你就把这东西当成是风景看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君悦忽而站起来,严肃道,“我问你,这东西结出的果实是不是像一根棒子,外头有叶子包着,里面是黄色的一粒粒的东西?”

    公孙展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废话。老子当然知道了,那叫玉米,能吃的。磨成粉的碾成粒的,甚至是整个煮着烤着都是能吃的。而且很好吃。”

    她在现代,爷爷住在乡下时,也会种些玉米当作乐趣。

    公孙展和司寇齐齐一愣,“能吃?”

    “可是我们从来不吃。因为不知道他有毒没毒,所以也不敢乱吃。每年收上来之后除了留些种子之外,余下的都给...扔了。”公孙展道。

    “扔了?”君悦跺了一下脚,气道,“你个笨蛋,居然给扔了。你知不知道玉米的产量要比稻子高得多得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只能在旱地上种植,正适合我们姜离的地势。你居然把它当成景致来种,简直是暴殄天物。”

    公孙展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你以前也没见过这个叫...玉米的,你怎么知道它能吃?”

    司寇也是疑惑,“难道王爷以前见过这东西?”

    “我..”君悦卡了一下,又道:“你甭管我见没见过,我就问你,那果实还剩下吗?”

    公孙展摇头,“这我不知道,得找下人问问。”

    “赶紧去赶紧去。”君悦急急催道。

    公孙展让管家去找了看管园艺的管事,又问了那管事可还有这玉米的果实。只可惜那管事说:没了,全给扔了。

    君悦很是失望的抚额,“真是个败家子啊!”

    她吩咐那管园艺的管事道:“去,给我数数一共多少棵?”

    “哈?”那管事一愣,看向自己的家主。

    公孙展朝他点点头。

    那管事于是走到篱笆边,一洼一洼的数过去,最后报道:“回王爷,一共一百二十三棵。”

    君悦朝公孙展非常认真、非常严肃、甚至是威胁道:“你给我听好了,等秋收的时候,我要看到一百二十三棵玉米棒子,少一个,你给我交一万两银子来。”

    司寇和公孙展齐齐吓了一跳,一个玉米棒子一万两,大哥你缺钱缺疯了吧!

    可他也不敢违抗命令啊,只好应道:“臣遵旨。”

    那管事战战兢兢道:“可是这果实成熟时,也不全是好的,也有坏的或者结不出果实来的。”

    “那也得给我留着。你种植它多年,对它最是了解。我告诉你,要是秋天的时候,你完完整整的交给我一百三十二个玉米,我赏你一万两。”

    那管事惊得差点腿软,多少?

    “咳咳..”公孙展脸上的青筋抖了抖,纠正道,“王爷,是一百二十三,不是一百三十二,这中间可差个九万两银子呢!”

    君悦尴了个尬,“哦,是一百二十三,你给我把它看好了。到时候我第一个吃给你看,绝对吃不死。”

    公孙展叹了口气,就算真的吃不死,谁敢让她第一个吃啊!

    万一真吃死了,全国人民都要刮了他的。

    “臣记下了,一定会找人日夜看守它的。王爷前走吧,咱们去大厅。”

    “不去了。”君悦挥手,从他怀里接过糯米团,没好气道,“我现在这心里堵得慌,不想看到你。我到街上去逛逛。”

    公孙展嘴角抽了抽,这能怪他吗?!

    “大伯再见。”糯米团礼貌的挥手。

    君悦却是抱着他往前走,没好气道:“再什么见,别理他,败家子。”

    “死爷爷再见。”糯米团再道。

    君悦走得更快了,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只剩身后一老一少,默默对视了一下,无辜的耸耸肩。

    司寇道:“这王爷平日里也是这么跟你说话的?感觉你们不像君臣,倒像是私交甚深的朋友。”

    说话不用顾忌,也没有尊卑,有脾气就来脾气。

    公孙展笑了笑,也不否认。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王爷是真性情。”

    “他这人,有时候看着就像个弱冠之年的浮躁公子,有时候又像个深沉的老头,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面目啊?”

    “也许两面都是吧!但看是什么场合而已。”

    “倒也是。”

    君悦带着儿子出了公孙府,也不坐马车,一路走走逛逛,带着糯米团看了不少的好东西,也买了不少的好东西。

    逛街,永远是女人缓解情绪的最重要的方式之一。

    君悦在公孙府生的气,一眨眼就一扫而光。

    “这要哪个好啊?”

    君悦看着眼前的的稻草杆上,插的全是糖葫芦,有大的有小的,有颜色深的有浅的。

    她抽出了一串,递给儿子。“糯米团,这串怎么样?”

    糯米团摇摇头。

    “那你想要哪串?”

    糯米团脑袋一转,指着稻草杆最顶端的那一串最大的道:“要。”

    君悦嘿了声,“小家伙,人不大,贪欲倒是大,那么大的一串,你吃得了吗?”

    说虽是这么说,不过她还是让老板拿下了顶上最大的那一串。老板憨厚的道:“这个,比其它的贵一点。”

    “没事。”君悦豪气指着年有为,对老板道,“他很有钱。”

    年有为无语,合着这主带着他,就是将他当钱袋子使啊!而且,要说有钱,谁比得过大爷你啊!

    不过他还是心甘情愿的掏出了十个铜板,交给了老板。那老板千恩万谢。

    糯米团得了想要的,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小嘴巴不停的舔着那糖葫芦,满嘴都是焦糖色。

    “王爷,太阳渐渐大了,小王爷受不得,不如先回吧!”梨子道。

    君悦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马车一路,又回到了王宫。

一五九章 鹤顶红

    回到王宫时,已是中午,刚好可以用午饭,连琋已经等了他们多时了。

    一看到儿子那满嘴的焦糖,不禁皱眉道:“你怎么给他吃这些东西?”

    君悦不解,“这些东西怎么了?这是糖葫芦,小孩子都爱吃这个。”

    “别说这些东西又脏又硬,你别忘了他是你儿子,随随便便在街上乱吃东西,万一别人在这上面下药还你怎么办?”

    君悦吓了一跳,不是没有可能啊!

    刚才年有为还跟她说有人监视王宫呢!

    她赶紧抢了儿子手里的那串糖葫芦,丢给身后的梨子,“扔了扔了,赶紧扔了。”

    梨子也是吓得不轻,这要真吃出个好歹来,他这奴才可就是失职了。

    手里没了好吃的东西,糯米团一脸不高兴,嘴巴一咧就哭了出来。连琋赶紧抱了过去,又是替他擦着嘴巴又是哄他又是拿糕点逗他,他才止住了哭声。

    君悦心虚至极,夹着尾巴跟过去。心想果然是皇室中长大的孩子,这危机意识太强烈了。

    连琋瞪他一眼,“你这娘到底是怎么当的?!”

    “我错了错了。”君悦乖乖认错。“下次再也不会了,幸好这次没事。”

    连琋哼了声,带着儿子一整天都不理她。

    傍晚一家三口正吃着饭时,忽而的殿外传来了一串犬吠声,君悦神情一凛。

    她认得,这是发财的声音。

    发财是一条大黑狗,当年她刚回到赋城,大刀阔斧削贵族收权,得罪了不少人。好多人想要弄死她,不是刺杀就是下毒。

    于是兰若先为了她的小命,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大黑狗。这黑狗有一大技能,就是能闻到常人所闻不到的毒药的味。

    这么多年过去了,发财也已经是老态龙钟,如今是在颐养天年,基本上没狂吠得这么犀利过。最多就是跟猫啊老鼠啊玩完捉迷藏的游戏,陶冶情操。

    殿内众人齐齐跑到廊下一看,借着廊下明亮的灯光,他们看清楚了那狗冲着狂吠的东西。

    君悦只觉得五雷轰顶,脸色煞白,身子控制不住的踉跄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墙壁上。

    连琋也是吓得大惊失色,慌忙喊道:“来人,快去把大夫叫来,把所有的大夫都叫来。”

    君悦猛地扒开人群,一口气冲向了儿子的房间。

    还在原地的小尤子惊瞪了眼睛,捂着嘴巴直直看向面前已经停止了狂吠的发财,声音颤抖着哆哆嗦嗦道:“糖、糖葫芦...”

    这不是中午主子让丢掉的糖葫芦吗?

    “还愣着做什么?”梨子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将他从惊讶中拉回来。“你腿快,快去把大夫给带来啊!”

    “哦哦哦。”小尤子连应几声,脑子一片空白,撒开腿忙跑了出去。

    梨子又肃声吩咐香雪道:“封锁广元殿,任何人不得走动不得出入。还有把这糖葫芦给保护好,留作证据。”

    香雪也忙应下,“是。”

    广元殿内,一时间人仰马翻。

    君悦一口气跑到糯米团的房间,里面乳母正满屋子乱追着喂他吃晚饭。君悦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就抱住了儿子,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她没发现,她抱着儿子的手臂正忍不住的颤抖。

    房间内一下子冲进来这么多人,乳母吓了一跳,赶紧缩在一角跪着。

    “娘亲。”糯米团看到母亲,乐得手舞足蹈。

    君悦忙退开来些,上下看着他急道:“糯米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大夫呢?”

    她猛地转身朝后面一吼,“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已经去请了。”梨子忙应道。

    君悦再次抱紧了儿子,喉咙控制不住的呜咽出声来。

    她害怕极了,害怕怀里暖烘烘的儿子会凉下去,害怕他那双乌黑干净的大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害怕以后再也抱不着他了。

    就像当年揽月台下,连城在她怀中死去一样。

    那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

    糯米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娘亲哭了,也忍不住的跟着哭了起来。整个殿内,哭声回荡。

    连琋深呼吸了口气,走过去蹲下,按着她的肩膀道:“别太担心了,糯米团不会有事的。”

    然而说完,他又觉得这样的安慰很是苍白,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那串糖葫芦,糯米团虽然人小牙软,咬不动那山楂。可是外面那一层焦糖,是真真切切舔了的。

    “是我的错。”君悦抱怨自己道,“我就不该带他出去,不该给他买糖葫芦。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个好...”

    “好了,别再自责了。”连琋打断她道,“大夫来了,先把孩子报床上去吧!”

    他回头吩咐梨子,“让不相干的人出去,把那串糖葫芦带进来。”

    “是。”梨子应下,吩咐香雪将糖葫芦带进来。

    这时,小尤子也领了大夫进来。整个良医所的大夫都来了。

    君悦将糯米团抱到了床上,七八个大夫轮番把过脉又检查之后,得出一致结论:小王爷生龙活虎,精力充沛,并无任何大碍。

    君悦高高提起的一颗心,这才安安心心的放了下来。这心一松下来,整个人就像泄了气似的,瘫软的坐在了床头上,后背冷汗湿了里衣。

    连琋也如她一样终于将心沉了下来,不过他倒没有像君悦一样瘫软,而是继续的一贯平静。

    他回头看了香雪一眼,香雪将手里端的托盘送上前。

    “麻烦大夫看看这糖葫芦,可有什么不妥?”连琋道。

    孟元吉拿起那串糖葫芦,葫芦外层的糖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实在的山楂果来,沾了灰尘,看起来很脏。

    他对着灯火看了看,而后又放下,从药箱里拿出银针,扎了那山楂一下,停一会,再拿起来对着灯火时,只见那干净光滑的银针上,乌黑一片。

    梨子倒吸了口凉气,“毒?”

    君悦夫妻两个刚沉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既然糖葫芦里有毒,那糯米团...

    “娘亲...”糯米团扑到她怀里,搂住了她脖子,笑咯咯的道:“玩。”

    君悦捏了一把他的小脸,“玩什么呀,再玩我就要吓死了。”

    糯米团嘟囔着嘴不高兴。

    “什么毒?”连琋问向孟元吉。

    孟元吉将银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惊道:“见血封喉,鹤顶红。”

    君悦和连琋对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惧。再看向那还活蹦乱跳的糯米团时,却是疑惑。

    君悦抱着糯米团站起来,看着众人道:“孟大夫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其他大夫领命,纷纷退了出去。就连梨子也带着其它宫人退了下去,掩上了房门。

    君悦这才看向孟元吉:“不瞒孟医正,这串糖葫芦,糯米团曾吃过。”

    “怎么可能?”孟元吉吓了一跳,“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若是小王爷吃过,怎么可能还...”

    提溜着大眼睛看着他?

    “是真的。”连琋道,“这串糖葫芦,是他中午时吃的。但也只是添了外层的糖而已,里面的没吃到。”

    孟元吉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不似在说假,也茫然了。“那...那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糖葫芦是在扔了之后沾上的鹤顶红?”

    君悦想想也有可能,将外面的梨子唤进来,问道:“这糖葫芦,你丢哪了?”

    “就院子里那株海东青的盆里面。”梨子道。

    “去把那海东青拿来。”

    “是。”梨子跑了出去,没一会又回来,怀里抱着一株腿长的海东青。

    君悦将糯米团交给梨子,走过去查看那海东青。却见那海东青的几片叶子,已经枯萎蔫败了,与其它完好的叶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欲伸手去触碰那叶子,然而手刚到半空中就被猛地截住。她转头看去,连琋沉着一张脸道:“你疯了。”

    “王爷不可。”孟元吉也阻止道。同时的拿出银针扎了那枯败的叶子一下,银针立刻变黑。

    他又凑过去轻轻闻了闻,确定无疑。“就是鹤顶红之毒。是谁这么心狠手辣,竟对一个孩子使用这样的毒药。”

    “会不会是这盆海东青里有毒,糖葫芦只是沾上了而已?”君悦再问。

    孟元吉又查看了一遍这盆里的土壤,以及其他地方,得出结论:“这盆海东青里,原本没有任何毒。而且如果是这土壤里有毒,那这海东青早就毁了。”

    君悦看着那株海东青,这么说这串糖葫芦应该是在买时就已经被下了毒,后来梨子把它扔在这盆里。他是将糖葫芦插在海东青的枝杈之间的,碰到了一些叶子,所以叶子被毒得枯萎了。

    可是,她回头看向糯米团,“为什么他会没事?”

    如果是见血封喉,那么当时在街上就已经...君悦猛然心尖一抖,不敢再想下去。

    连琋也同样看向儿子,还是一脸的天真无邪懵懂无知,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了。

    孟元吉想了想,道:“臣倒是有一种猜测,但那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我原本都不相信它的存在。可是在看到小王爷之后,臣也只能有这样的解释。”

    “什么解释?”

    孟元吉退后一步,抬手礼道:“在得出结论之前,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需要小王爷身上的两滴血,来做个验证。”

一六0章 百毒不侵

    君悦和连琋对视了一眼,后者做主道:“好。”

    孟元吉还道:“臣需要回一趟良医所,取一件东西。”

    君悦蹙眉,“不能让人去取吗?”

    “此事,还是臣亲自回去取的好。”孟元吉道。

    “好,你速速回去取,本王在这等你。”君悦果断道。

    两刻钟之后,孟元吉去而复返。殿内还是只有君悦三口、孟元吉和梨子三人。

    孟元吉带来了一个棕褐色的小瓷瓶,自报道:“王爷,这里面便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君悦看着他手上的瓶子,并不去碰,道:“你想怎么做,说吧!”

    孟元吉朝着梨子道:“可否请公公取来半碗清水?”

    梨子将糯米团交给连琋,取水去了。

    “你干什么,滴血验亲啊?”君悦疑惑。这并不是科学的方法,再说这跟验亲有什么关系?

    “当然不是。”孟元吉道。

    这时,梨子端了水来,放在桌上。孟元吉揭开那棕褐色瓶子的小塞,将里面的鹤顶红之毒,滴了几滴进去。瞬间,清澈的水暗红一片,看着十分诡异,令人触目惊心。

    君悦微微蹙眉。

    孟元吉再次取出银针,回头朝君悦微微颔首。“王爷,请将小王爷抱过来。”

    君悦从连琋手里接过糯米团,这傻小儿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桌上那一晚颜色新鲜的东西,还想伸手去要。

    君悦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一会再给你啊!来,把头转回来,趴在娘亲肩上。一会会有点疼,忍一下哈!”

    糯米团自然不肯,挣扎着要那碗玩意,君悦只好强行掰回他的脑袋,朝连琋看了一眼。

    连琋便抓过了糯米团的手指伸出去,那肉嘟嘟的小手又白又滑,十分干净。

    “小王爷,得罪了。”孟元吉说了一句,而后朝着孩子的中指,一针扎了下去。

    十指连心。

    顿时,殿内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小孩子的哭声。

    殿外候着的大夫宫人皆是一愣,个个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又想探头进去看个究竟又不敢。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又哭上了呢?

    殿内,君悦紧抱了怀里的儿子,制止着他使尽全身力量的挣扎,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心都快要碎了。“糯米团乖,辛苦了,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连琋稳稳的抓着孩子费力想挣开的小手,面无表情。看着一滴鲜血从针孔处挤了出来,而后落入了那碗暗红的毒水中。

    一滴,两滴。

    之后,放开了孩子的手。

    糯米团立即将手缩了回去,抱着母亲的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全蹭在了母亲的肩膀上。

    君悦哪里顾得上这些,看着桌上的那碗毒水,不明白孟元吉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几个呼吸之后,她忽然的瞪大了双眼。

    不仅是她,殿内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只见刚才还是暗红色诡异异常的一碗毒水,在滴了两滴糯米团的血后,颜色居然在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了,水归于清澈。

    “是了是了,这就解释得通了。”孟元吉兴奋道。

    连琋一头雾水,可没心思兴奋,问道:“这是什么回事?”

    孟元吉看着君悦怀里已经渐渐停止哭声的孩子道:“臣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不想这竟是真的。小王爷这样的体质,那是万里挑一的百毒不侵之体啊!”

    “百毒不侵?”君悦和连琋异口同声的惊讶。

    “是。鹤顶红乃毒中之首,见血封喉。滴了小王爷的两滴血下去,毒就完全消失了。这也解释了小王爷明明吃了带毒的糖葫芦,却没有事的缘故。”

    君悦拍着儿子的后背,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可她并没有因为这福,而觉得有多高兴。

    “敢问王爷,小王爷的母亲是何许人也?”孟元吉忽然问道。

    君悦蹙眉,“这跟他的母亲有关系吗?”

    孟元吉道:“万物相生相克,所谓的百毒不侵,并不是说人体内的自然血液对毒有抗体,而是体内的某种东西与毒相克。

    既然鹤顶红是毒药,那么小王爷的体内应该也有某种解药。就像天山雪莲,它也能解百毒一样。”

    连琋插话道:“所以你认为,镜泽的体内,应该也有一种类似于天山雪莲的药?”

    孟元吉点头,“没错。这药或者是不经意间吃下去的,或者是从母体内带出来。总之,他不可能自行生成的。”

    君悦转身,抱着孩子走向床榻。

    糯米团已经哭累,趴在母亲的肩膀上睡着了。可人虽睡着了,鼻子还在抽气,缓冲着刚才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对你没什么好处。”连琋朝着孟元吉道,“王爷累了,你先回去吧!”

    孟元吉虽有些失望,可他也知道适可而止。王室秘辛,知道得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且今日能见到这样万里挑一的体质,他也知足了。

    不过,他还是有义务提醒道:“容大人,请您转告王爷。小王爷这样的体质,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世间有许多丧心病狂的人拿活人炼药,如果他们知道小王爷是这样的体质,很有可能会给小王爷带来危险。”

    “多谢提醒,你这份恩情,容某记下了。梨子公公,送一下孟医正。”

    “是。”梨子朝着孟元吉微微颔首,“孟医正,这边走。”

    孟元吉礼貌的告辞,挎着药箱便出去了。

    廊下的人见门终于打开,迫不及待的探头进去,却见除了医正出来之外,里面风平浪静。他们围着问孟元吉里面的情况,孟元吉只字不提,呵斥着他们离开。

    殿内,孩子已经睡着了,君悦给他盖上了被子,自己也躺下来,侧身看着他的睡颜。

    她现在是真的后怕,若是他没有这百毒不侵的体质,也许当时在舔糖葫芦的第一口,他就死了。

    她会亲眼所见自己的儿子在怀里七窍流血,挣扎,然后闭上眼睛,没了动静,没了气息。

    然后,她得埋了他,再也看不到他,再也抱不到他,再也没机会跟他说话,跟他玩捉迷藏。再也看不到他成长,他读书,他习武,他谈恋爱,他成亲。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今天就差一点要体会这人世间最悲的三大苦了。

    “对不起,我错了。”君悦喃喃道,“如果糯米团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连琋在床沿边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道:“不能全怪你,我也有错。我没有阻止你带他出去。”

    君悦翻过身来,与儿子平躺,望着帐顶。道:

    “这么看来,还真是因果对应。我当初为了摆脱啟琰琨给我下得蛊毒,不得已给自己下毒,改变我的血液。

    后来蛊被引出来了,我又得喝解药。可我体内的毒还没有完全解清,便在这时,糯米团来了。我当初还想过要把他打了呢!

    呵!要不是你反对,他真的就没机会来到这世上了。怀他的时候,佳旭没少给我灌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喝了些什么东西。”

    那么所谓的糯米团体内带了能抗百毒的东西,应该是自母体而来的吧!

    她视线转向连琋,笑道:“所以他刚出生的时候黑得像块黑炭,我都不好意思带他出去见人。可佳旭厉害啊,硬是将他变成了白白胖胖的样子。

    连琋,我和儿子,都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他日,他要我们去帮他杀人放火,我们也必须答应。所以连琋,若真有那一日,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连琋拇指捻了捻她的手背,笑道:“你们是我妻儿,不分彼此。你们欠的,便也是我欠的。若真要杀人放火,也是我去,轮不到你们。”

    君悦淡淡一笑,没有拒绝。

    她转头看了一眼睡得死沉的儿子,叹了口气道:“小糯米团,娘亲怀你的时候,可真是不容易,生你的时候也是惊心动魄。如今你又有了个百毒不侵的体质,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惜这臭小子睡得香喷喷的,除了放屁流口水,啥也不懂。

    “今天是怎么回事?”连琋问道。

    君悦坐了起来,正色道:“今天遇到个卖糖葫芦的,我便想着也给糯米团买一串。本来我是挑好了一串小的,可惜糯米团看上了插在最上面的那串大的。我没有怀疑,就买了。”

    “这么说,对方是蓄谋已久。最大的一串糖葫芦插在最顶端,那小孩子肯定会移不开目光,也肯定会要那串最大的。

    而你是一个母亲,天性使然,肯定会满足儿子的要求。所以那串抹了鹤顶红的糖葫芦,就自然而然的到了孩子的手上。”

    连琋看向孩子,“可问题是,谁要对付一个孩子。杀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君悦道:“我觉得,这应该是报复。如果是政敌,或者是吴楚的杀手,他们要杀的也是我。姜离是握在我手上的,杀了孩子,我还是王,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说起这个...”

    她将年有为今日所言道出:“年有为说最近有人一直在盯着王宫,而且对方武功高强,连他都跟丢了。会不会就是这伙人做的?”

    “什么人?”

    “目前还不清楚,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连琋的喉结动了一下,舌头在齿间绕了半圈,才轻声问道:“你说的人,是蜂巢吗?”

    君悦一怔,继而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嗯。”

一章 吴帝

    今夜星辉失色,天地暗淡。

    虽已是春末,但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寒凉。

    廊下精致的宫灯随风摇曳,殿内灯架上的烛火左右摇晃。窗下的纱帘轻轻抖动,双耳麒麟炉内的香薰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殿内很是安静。

    刚过了晚膳时间,正是闲庭散步的好时候。

    “听说在太安城,你与那连琋对了一局?”

    说话的是一个宽背伟岸的男人,身着一身威武龙袍,腰间宽带以三块红宝石镶嵌着,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权懿应了声:“是。”

    两人一前一后相差半步,不紧不慢,很是悠闲。

    “他的棋艺如何?”身着龙袍的男人再问。

    权懿苦笑道:“陛下知道臣的,打仗臣在行,这下棋可就马马虎虎了,输得很惨。”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一笑。

    剑眉浓黑,双眸深沉,鼻梁高挺,轮廓刚毅。这便是强大的吴国的帝王,容霈之。

    吴帝正回头去,背着手慢慢走着,悠悠道:“永宁王出身皇族,自小有良师教导,诗书礼乐样样精湛,你一个大老粗去跟他下棋,简直是自取其辱。”

    “陛下可就别再泼臣冷水了。”权懿苦笑道。

    吴帝叹了口气,“下棋你下不过人家,可打仗怎么也不如人家啊?”

    权懿心口猛地一抖,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忙跪了下去,愧疚道:“臣知罪。此次攻打西蜀功亏一篑,都是臣这个主将领军不利,请陛下惩罚。”

    吴帝看了他好一会,才伸手将人扶了起来。“起来吧!朕若要罚你,早就罚了,不会等到现在。”

    权懿站了起来,垂首道:“臣知道此次战败,朝中那些大臣给了陛下很大的压力,是陛下力排众议,保下了臣。臣感激不尽。”

    吴帝看着他,道:“你是朕最得力的主将,朕不保你,难道还指望那些只会动嘴的家伙去打仗吗?

    他们只想着安于现状,守着吴国的这点疆土作威作福,鼠目寸光。也不想想,他们想安于现状,人家姜离还不愿意呢!

    不过,此次出征耗时两年,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绝不是小数目,如今一无所获,你的确得给朕一个交代。”

    权懿抬起头来,看着这个而立之年的威武帝王,道:“是蜂巢。”

    “蜂巢?”吴帝眉头微蹙了下,“你是说天下间那个神秘的组织蜂巢?他们怎么掺和进战争中来了?”

    “不是掺和,蜂巢就是君悦建立的。”

    吴帝微蹙的眉皱得更深了,“他?”

    权懿肯定道:“是。啟囸紧闭太安城的时候,他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里面的情报,还有人接应打开城门。而这个人,居然是跟了啟囸十几年的禁军统领。臣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样的人纳为己用的。但单从这一点来看,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

    之后,君悦又利用蜂巢,窃取我军情报,无论是兵力、部署、每个将领的性格、还是粮草运行路线,他们都掌握得清清楚楚。臣知道军中有他们的人,所以布过假局。谁知道他也能事先知道,并且将计就计,反而将我军引入他的局中。

    可见,他的情报网是何等的缜密。”

    吴帝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可是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于证明蜂巢的主人是他。”

    权懿不紧不慢的跟上。“这些日子臣反复思量,蜂巢这个组织,大概是在十年前出现的。那个时候,君悦正好人不傻了,还被送去齐国为质。

    之后他回到赋城,大刀阔斧的整顿姜离。

    陛下想想,当时的君悦有什么,无权,无人,无根基,整个姜离被三大世族牢牢控制着。君世安都得变卖家产才能交上每年的岁贡,他君悦更不用说了。

    可是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黎家倒了,王家没落了,只剩一个公孙家还算勉强维持着世家的体面。他背后如果没有严密的情报网,如何能对付百年世家?

    若没有事先得到消息,他如何能躲过一次次的刺杀?如何从一无所有变成今天让人敬畏的姜离王?再加上军中所发生的一切,臣不得不相信,这个蜂巢组织,真的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他们分散各地,无孔不入。有严密的情报链条,环环相衔,并且防守严密。以至于到今天,人们只知其名,却从未见其庐山真面目。

    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个组织只是一个纯粹的情报组织,还是包括其它?”

    他还记得,当他终于想明白这其中的所有关节之后,不禁冒了一头的冷汗。

    如今想来,当时吴军虽败,但还算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中之幸。

    “臣怀疑,从当年恒阳出现的冤魂索命一事起,就是君悦给啟麟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利用啟囸的手,除掉蜀国的军中灵魂。”

    吴帝的脚步不知不觉已停了。“从他如今得到蜀国的结果来看,你怀疑的这个可能性很大。

    你和啟麟如果战场上想见,胜负还未可知。而君悦自知自己不是对手,所以才想办法除掉了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的一个局,算计得天衣无缝,分毫不差。他算准了啟囸的野心,利用了百姓做舆论,将啟麟活活逼死,将这件事与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此人的心思,太深了。”

    吴帝看向权懿,道:“若真这样,此战一败,也情有可原。是我们的情报收集得不够。”

    权懿不敢接这话。

    小道上很是幽静,没有人窃窃私语。

    “不过,”吴帝接着道,“经过此事,君悦已经露出了他的底牌,说明也是前黔驴技穷了。”

    “但是这张底牌,也足够他嚣张了。”权懿道。

    “的确,也许咱们现在说的话,就有人在偷听着。也不知道这吴国、这丹僼城、这皇宫,到底有多少他的人?”

    权懿问道:“要不要属下去查一查?”

    吴帝摆手,“先不要打草惊蛇,十年了,那些人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将一切抹得干干净净,足够将自己隐藏得很深了。

    十年前,君悦还是个人质,被困在齐皇宫里,却照样能建立起这样一个庞大的阻止,可真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啊!可笑朕当年还想拉拢他。”

    他自嘲一笑,他以前何曾把姜离放在眼里过?这不过短短半年,人家就与他平起平坐了。

    简直可恶。

    “那接下来,陛下打算怎么做?”权懿问道。

    “容朕好好想想。”吴帝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望着墨黑的天空道,“朕得好好的想一想。”

    ---

    君悦掖好了被角,放下帐帘,而后同连琋一起走出了糯米团的房间。

    “你都知道了,那其他人想必也都知道了。”君悦看向丈夫,“你怪我吗,我瞒了你。”

    连琋摇头,淡淡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有事瞒我,因为关于你的很多事情,在我看来有些并不合理。只是没想到,这瞒的事情有点超出我的预料。”

    “那你为什么不问?”

    “没有必要,只要你不害我就是。”

    君悦也歪头一笑,儿女娇态十足。“我也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连琋也不否认,“我知道你知道,而且你也选择不问。”

    “因为我也知道你不会害我。”

    “你就这么肯定?”

    “就这么肯定。”她摊摊手,“你就算杀我,也杀不死啊!我是灵魂不灭的人。”

    连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了一句:“傻子。”然后往正殿走去。

    “你才傻呢!”君悦追上去,“你上辈子下辈子都是傻子。”

    “我是不知道我上辈子下辈子傻不傻,但我敢肯定你傻过,全天下人都知道。”

    “嘿死连琋,多少年前的事你还拿出来说,有意思吗?”

    “没有意思吗?”

二章 我先死

    晚饭被一串糖葫芦给生生打断,搅了一番惊天动地,两人都没了胃口。

    南宫素寰和房绮文听说广元殿闹得鸡飞狗跳,纷纷跑来问是怎么回事。君悦半真半假的说是糯米团差点吃了有毒的糖葫芦。

    见糯米团没事,两人这才安心的回去。

    房绮文一回去后便是连夜找来宫内的各个管事,整顿后宫。这个王宫是她管着的,竟然让小王爷差点中毒,这件事她怎么都脱不了关系。

    南宫素寰回去后,也是让宫里的人去打听消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而广元殿这边,君悦和连琋两人沐浴完,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吹头发,很是惬意。

    君悦摸着发财的脑袋,笑着夸赞道:“发财啊发财,你又立功了。你都救了我有十来回了吧!”

    “这么多?”连琋一怔。

    君悦靠着他的肩膀,道:“恐怕还不止呢!当年我收世族大权,可没少被记恨,下毒的,明目张胆当街刺杀的,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不过发财很厉害,救了我很多次。是不是呀发财?”

    大黑狗抬起大脑袋看了主人一眼,又趴下去,耷拉着大耳朵睡觉。

    “可惜它老了。”君悦有些伤感道,“狗的生命,没有人那么长,十年已经算是长寿了。到它走的那一天,我应该会很难过的吧!”

    连琋揽着她的肩膀,道:“那你应该为它感到高兴,因为它不需要承受着主人离去的痛苦。有些狗,他们的主人去世后,它会流泪,或者会在主人的墓前一直守着,直到死去。”

    这样的故事,现实中就有,绝非拍电视剧。

    “那么连琋,我们俩呢?你是想我先走,还是你先走?”

    连琋歪头靠着她的头,望着墨黑的苍穹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你呢?”

    “我先走吧!”她答。

    “为什么?”

    “因为你躲了三年,我孤独了三年。所以我也想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孤独。”

    连琋微微一愣,继而一笑。“好。那奈何桥上,你等我三年。”

    君悦只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这不是电影《刘三姐》里面的经典唱段《藤缠树》嘛!

    嗯,好像一下子暴露了年龄。

    前面唱的什么她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后面两句是...“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九十七岁,你的贪念还真是大。”连琋淡笑道。

    君悦蹭了蹭他的肩膀,“不过是一个比方而已。九十七岁,那我都活腻了。指不定我儿子还会比我先死呢!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而说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君悦又想起了那串糖葫芦,想起了刚才的惊天动地,不禁后怕。

    “是不是战争一结束,我这松放得过头了?连最起码的警惕心都没有了?”

    连琋安慰她道:“你也别太自责。人家处心积虑要害你,防不胜防,没有这次也有下次。不过,孩子以后能不出宫,还是不出宫了吧!”

    “嗯,不出了。”经过今天这遭,她哪还敢再带糯米团出去。“妈的,要是让老娘抓住他,非阉了他不可。”

    “嗳嗳嗳,怎么又说这种话了?”

    君悦赶紧捂住嘴巴,呵呵笑了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连琋讽她,“每次都说下次,你的下次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是最后一次。”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君悦实在不想跟他纠结这个话题,赶紧岔开了去:“嗳对了,你是最后离开太安城的,可知道啟囸往哪条路跑了吗?”

    连琋眸光一冷,道:“我处理好太安的事后就去追你了,没有时间去顾啟囸。怎么了,还没找到他吗?”

    “没有。蜂巢在西北边境的回望谷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但人去了哪里就再也查不到了。”

    “既然人到了回望谷,想必是要出关的。或许是跑到西域小国躲去了吧!”

    君悦皱眉,“如果是这样,那这么大的动静,我们怎么可能没听到消息?”

    连琋淡淡道:“慢慢等着吧!迟早会查到的。”

    “这可不能慢慢等。他手上有十万军队,大部分还是飞虎营的精锐。这么个定时炸弹,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眼下外忧刚平,我可不想再起内患。”

    连琋只是望着墨色苍穹,没再说话。

    君悦顾自说了一会,也闭嘴了。再靠了一会,两眼皮就开始打架。然后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连琋听着耳边轻微的呼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

    第二日,议事过后,公孙展和兰若先齐齐留了下来,查问昨夜糯米团中毒之事。

    君悦也如回答房绮文和南宫素寰一般,半真半假的只说有人在糖葫芦上下毒,幸好糯米团还没有吃,就被发财发现了。

    广元殿里的宫人都是特意交代过,他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两人听罢,齐齐松了口气。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竟对一个小孩子下这种阴毒至极的毒药。”兰若先忿忿道。

    君悦摇头,“我不知道,还在查。”

    “哼,一旦老子知道他是谁,老子要让他尝遍刑司大牢里的一百八十种刑具。”

    君悦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同道:“我批准了。”

    公孙展建议道:“我觉得你最近还是不要带孩子出来了,外面人多口杂的,防不胜防。最好你也别出宫了,等抓到凶手之后再出来。

    凶手看似是在针对糯米团,但如果你先试吃了一口,或者你嘴巴沾到了那焦糖,即便佳旭神医在,只怕也救不了你。”

    君悦后背一抖,心生恶寒。“妈呀!幸好我不喜欢吃甜的,更不喜欢吃酸。”

    连琋倒是喜欢吃甜的,昨天要是他买了那糖葫芦,岂不吃了?

    兰若先瞪大眼睛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是吃了,不就知道那上面抹了毒吗?这样糯米团也就不会吃了。”

    “那倒也是哦!”君悦应道。忽而又反应过来,手肘撞了他一下,气道,“你说什么呢,你希望我死是不是?”

    兰若先也气,“那你是希望自己死还是希望糯米团死啊?”

    这倒是把君悦问得一愣。

    如果两个人之间必须选择一个...“那还是我死吧!”

    “哼,本来就是你该死,哪有让孩子去死的娘...”

    “兰大人。”公孙展忽而斥道,“慎言。”

    兰若先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脱口了一个“娘”字,为弥补失误,于是他又加了句:“慎什么言,她儿子整天叫她娘亲娘亲的,他不是娘是什么。”

    君悦也配合的一脚踹过去,“你是两岁小孩吗?再多说一句,老子就送你去刑司大牢试那一百八十种刑具。”

    “你敢,那是老子的地盘。”

    “老子还是你顶头上司呢!”

    另一边,连琋去了旁阙楼,对守楼的非白道:“这一次的毒糖葫芦事件,我怀疑是蜀国人的报复。”

    非白蹙眉,“可就算报复,也应该是找王爷的麻烦。对付一个两岁的孩子,实在太过阴毒了。再说,我们也没有虐待他们的百姓,还出资安抚呢!”

    “我怀疑,凶手有可能是回望谷的幸存者。”

    非白一惊,“不可能吧!”

    连琋淡淡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换做是十年前,谁能相信被困在皇宫里的人,却建立起了覆盖东泽的情报组织。十万人,我们也不可能去数够不够这个数,有幸存者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听君悦的意思,他们已经来到赋城了。”

    “那属下现在就去把他们找出来。”

    连琋摆手,“不用你们去找,你们的速度也比不上蜂巢。盯着君悦,和他身边的那个房氐、流星流光,让他们去找。”

    “是。”非白应下。“那找到之后呢?”

    连琋轻轻的道:“如果确信是幸存者,那就杀。做得干净些,别让君悦看出些什么来。”

    “明白。”

三章 怀疑

    “死了?”

    思源殿中,君悦惊讶的抬头看向面前的房氐,“怎么死的?”

    “确切的说是失踪了。”房氐解释道,“我们查到了那伙人的住处,就在城外的一处破庙里。原本是想着顺藤摸瓜,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所以才没有打草惊蛇。

    因为不想惊动到他们,所以我们的人离的比较远。但没想到,我们的人连续两天都没看到他们出来,这才起了疑心,进去一看,人都已经不见了。”

    君悦上身后靠着圈椅把手,手指灵活的翻转着手中的笔杆,缓缓道:“你们确定没被他们发现?”

    “这点不敢确定,因为现在人消失了。”

    “哎等等,”君悦脑子有点乱,“你说消失,又失踪,又死了,到底是那一种啊?失踪和死了可是两种性质。”

    “是这样的。”

    房氐正准备开口说下去时,廊下恰好传来了梨子的声音:“容大人,您来了。”

    他话刚落,殿门口处便有人影移动,穿着淡蓝色华服的连琋抱着糯米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尤子。

    见到房氐,他一愣,平静道:“你们有事啊,那我一会再来。”

    说罢转身欲走。

    “不用。”君悦阻止他道,“反正你也是要知道的。”

    连琋这才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君悦扔了笔杆,朝着糯米团张开手臂,笑道:“糯米团,来,到娘亲这来。”

    连琋将孩子放了下来,糯米团立马迈了小短腿冲进母亲的怀里,甜甜的喊着:“娘亲。”

    “儿子真乖。”君悦一把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亲了他一口滑溜溜的小脸颊,引来孩子咯咯的笑声。

    他很喜欢娘亲,因为整个王宫里,只有娘亲会亲他。其他人要么不敢,要么为了斯文不亲。

    连琋坐在她左手边,抓了桌上的一块糕点递给儿子,却是问向君悦:“你们在说什么?”

    糯米团接了糕点,很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爹爹”。小尤子赶紧掏了块帕子垫在他的下巴处,免得一会他落了一身的糕点碎屑。

    “说最近监视王宫的那伙人,也就是有可能是毒糖葫芦事件的凶手。”君悦回道。

    “人抓到了吗?”连琋问。

    “正说着呢!”她抬头朝房氐道,“你继续。”

    “是。”房氐微微颔首,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那伙人会化装成多个身份,每日进城踩点,监视王宫,然后在晚上时回到破庙。

    据经常盘踞那一带的乞丐说,那伙人大概是半个月前来到这的,跟王爷回到赋城的时间基本一致。那伙人给了乞丐一些钱,打发他们到别处去,他们则占用了那破庙。

    既然他们有钱给乞丐,却宁愿住破庙也不愿意进城住客栈,想必是身份见不得人。”

    君悦白了他一眼,“废话。见得人还需要伪装啊?他们有多少人?”

    “不少,大概有十几人。”

    “这么多。”

    “原本我们是一直监视着他们的,前天傍晚也亲眼看见他们进了破庙,却没再见他们出来过。一直到今天,我们的人察觉不对,这才进去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君悦蹙眉,“怎么听着就像是个密室失踪案啊!”

    连琋啜了口茶,问道:“那破庙有后门吗?”

    “有,但我们的人也一直守着。要是人从后门出来,我们不可能没看到。”房氐道。

    糯米团吃着糕点,粘了一嘴的粉屑,君悦只得拿了帕子替他擦去。

    这些事在她刚回来的时候,做得那是手忙脚乱。不过熟能生巧,渐渐的也就娴熟了。

    “那到底人是消失了还是死了?”她问。

    房氐回道:“以属下的判断,十有**已经死了。”

    房氐是死士,杀人越货、搜集情报在这方面是老手,他下定的结论一般是不会有错的。他说十有**死了,那就是死了。

    耳听他解释道:“破庙里面虽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尸体,但我们还是发现了端倪。就是在比较隐秘的地方,有血迹。”

    君悦蹙眉,没有打斗,也就是说那伙人不会有外伤。没有外伤却有血迹?

    “毒?”

    房氐点头,“没错,是毒,那血是黑色的,是毒。而且属下找人验过,就是...鹤顶红。”

    “鹤顶红?”君悦下意识的看了左手边的连琋一眼。

    鹤顶红之毒乃剧毒,一旦服下立竿见影。难怪房氐敢断定他们已经死了。

    连琋看着她,淡淡道:“你以为是我做的?”

    “没有。”君悦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讽刺,他们想用鹤顶红害糯米团,结果自己却死于鹤顶红之毒。总不会他们睡迷糊了,把毒水当成茶水喝了吧!”

    连琋正回头来,垂眸继续喝着手里的茶,平静道:“我如果抓到他们,才不愿意让他们死得这么痛快。”

    君悦没有应他这话,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的眼睛,而是垂下眸喝茶。

    “娘亲。”怀里糯米团抓了她的手臂。

    君悦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儿子,笑问:“怎么啦?”

    糯米团嘟着一张满是碎屑的小嘴,奶声奶气的道:“还要。”

    “哦吃完了呀!”君悦又拿起了另一块糕点递给他,顺便替他擦去嘴角的碎屑。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都忍不住的也抓了一块跟着一起吃。

    嗯,果然好吃。

    她抬头对房氐道:“就算死了,也得找到他们的尸体,试看能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是。”房氐恭敬应下。

    “对了,杨一修这王八蛋找到了没有?”

    房氐摇头,“此人十分擅长隐匿行踪,而且有很强的反追踪意识。我们最后一次发现他的踪迹是在云梦,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君悦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关于他背后的势力,线索又断了。这股势力,就像一根背后芒刺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扎过来。”

    房氐歉疚道:“对不起王爷,我们查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

    “怪不得你们,是他们藏得太深了。可是这样一股庞大的势力,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他们如果一直藏着,什么也不干,我反倒安心。”

    连琋替她倒了杯茶,劝道:“你也别想这么多。老虎想捕食,那必定得出洞。既然他们有所图谋,那势必还会再次行动。他们动得越多,留下的痕迹就会越多。即便他们刻意清理,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君悦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也只能这样了。”

    可是他们都动了这么多年了,她除了知道一个杨一修,知道一支五星赤羽箭之外,其它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愁啊!

    事情禀报完了,房氐退了出去。连琋也抱着糯米团离开了,只留君悦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在思源殿内批奏折。

    她不禁控诉:“叫你批奏折你不干,叫你陪着你也不干,这男人要来干嘛?”

    连琋出了思源殿,便带着糯米团缓缓往旁阙楼走去,小尤子在身后紧紧的跟着。

    那的玉兰花,已经含了花苞,正准备绽放了。

    “对不起主子,是我们的疏忽,让房氐他们发现了痕迹。”非白站在身后,躬身歉道。

    连琋折了一朵花苞让糯米团玩,淡淡道:“不怪你们,在追踪方面,你们也比不上他们。”

    “那要不要属下再去处理那尸体?”

    “不必,这件事你们什么都不要再做。她已经怀疑我了,必定会盯着你们。你们不动,他们便什么都不会发现。”

    非白应下,“是。那那些尸体?”

    “这个不能吃。”连琋赶紧将那花苞从糯米团的嘴里给拿出来,道:“找到就找到吧!尸体又不会说话。”

    “明白了。”

    清风徐徐,吹着满园的玉兰花枝乱颤,淡淡的玉兰香气已经挡不住的飘溢。再过个一月,这里就会玉兰花瓣纷飞,如鹅毛飞雪,如天女散花。

    如当年的相遇,他于玉兰花树下抚琴,她寻声而入。他看着她,她调戏他:“这是谁家的俏郎君,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可好?”

    未曾想,当年一句戏言,却一语成谶。

四章 一把年纪

    一转眼就到了仲夏。

    公孙展让人扛着那一百二十三颗玉米进宫来的时候,君悦正在思源殿内跟糯米团玩捉迷藏,连琋坐在案后批奏折。

    “公孙大人。”殿门口的梨子公公礼貌的见礼。

    君悦停了下来,扯下缚住眼睛的眼罩,看着一身红装的公孙展进入。糯米团扑到他腿上,仰着头甜甜的叫着:“公孙大伯。”

    公孙展笑了笑,“小王爷,玩得开心吗?”

    “开心,娘亲抓不到。”

    “傻瓜,你娘亲那是让着你的。”

    糯米团不懂,回头看了娘亲一眼。

    君悦整了整衣衫,问向公孙展,“你来做什么?”

    “来复命的。”公孙展朝外面招了招手,便有两个小太监抬了一个箩筐进来。箩筐里,就是那黄橙橙的玉米棒子。

    “收了。”君悦两眼发光,好像见到钱一样,兴奋的跑过去。

    她在箩筐前蹲下,看着里面的玉米棒子,拿起一个来,简直高兴得忍不住的一口亲了下去,吓得殿内一众人满脸尴尬。“乖乖宝贝,我可终于等到你了。”

    公孙展眉尖抖了抖,至于吗?

    那玉米可是有人拿过的,还没洗呢!

    连琋一双杀人的眼睛瞪过去,他是大宝贝,儿子是小宝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玉米也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可恶。

    “我也要。”糯米团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攀住娘亲的后背,欢快的要求。

    君悦也回头,亲了一下儿子的脸颊,开始乱七八糟的道:“你知道吗儿子,这玩意叫玉米,你娘我都很久没见过它了,最后一次吃那还是上辈子的事。你知道吗,这东西磨成粉,拿来煮粥,可好吃了,还能抗氧化,促消化,延缓衰老呢...”

    “说够了没有?”背后凉凉的声音传来。

    君悦声音一顿,回头看去,见丈夫平静的一张脸上,桃花琉璃目下有着淡淡的寒意。

    君悦两手一摊,“我说错什么了吗?”

    “娘亲有又错事了。嘻嘻。”糯米团趴着她的后背咯咯笑道。

    “去。”君悦拍了一下糯米团的手臂,看向另一边的公孙展,眼神询问,“我做错什么了?”

    公孙展有些为难的道:“王爷,您刚说的是什么啊,什么是抗痒?还有,你怎么知道你上辈子吃过这东西?”

    “呃...”君悦喉咙一堵,无从解释。

    连琋在一旁淡淡道:“脑子一热就胡说八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鬼上身了。”

    君悦嘴角抽了抽,瞟了公孙展一眼。却见他也是嘴角抽抽,一脸尴尬。

    他们两个,还真就是鬼、上、身。

    好在连琋也只是随意说说而已,并不是确定什么。他走到筐边,接过她手上的那玉米棒子,道:“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确实能吃。来之前我按照王爷之前说过的磨成粉,煮了粥让人喝了,并没有什么事。而且味道的确不错。”公孙展道。

    “你吃过吗?”连琋忽而看着他道。

    君悦立马感受到,炎炎夏日里,突然吹来一股阴寒的风,整个空气突然僵硬了。

    她乌黑的眼睛溜溜转着,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公孙展,不知道这公孙展又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爷?

    她低下头,缩着身子,脸都快低到那箩筐里去了,指甲敲着那玉米粒子,无视这两个男人的暗潮汹涌。

    “吃过。”公孙展应道。

    “既然连你都吃过了,想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连琋淡淡道。“你头垂得这么低做什么,里面有金子吗?”

    君悦立马挺起上身,抬头昂扬道:“我可告诉你,这可比金子金贵多了。这要是大面积种植,保证三年后整个姜离都不会再为粮食发愁。”

    “的确如此。”公孙展道,“这个玉米的产量要比稻谷高,而且更容易种植,一年可种两季。我大致算过,一亩地能种植五百到六百株,亩产大概在七百公斤左右。”

    君悦和连琋在听到这个数字后,齐齐看向他,君悦惊讶道:“这么多?”

    连琋凉凉道:“你可别夸大其词。”

    公孙展也不敢打包票,“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具体的情况,还要根据当地的气候、土壤等外在因素所决定。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的确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增收来源。”

    君悦拍了拍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道:“这回又要辛苦这位已经是古稀之年的司寇大人了。”

    “抱抱。”糯米团抱着她的膝盖,仰着小脑袋一脸的呆萌。

    君悦整颗心都萌化了,刮了刮他的鼻子,“好嘞,抱抱。”弯下腰将他给饱了起来。

    “嘻嘻...”

    公孙展道:“司大人年纪虽大,但是身体硬朗,精神头足。自从听王爷说这玉米能吃之后,三天两头的往我府上跑,就怕这一百二十三棵玉米有什么差错,还跟管事的讨教种植方法。王爷若是不让他管这事,只怕他还不高兴呢!”

    “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更放心了。”

    君悦吩咐门口的梨子道:“你差人去司农司一趟,把司正找来。我得跟他商量一下推广这玉米种植之事。”

    梨子应下,出门吩咐去了。

    君悦再看向那箩筐里的玉米,咂舌叹了口气:“真想拿出几颗来烤着吃啊!那味道我实在是太想念了。”

    连琋蹙眉,“你以前真的吃过?”

    “吃过啊!嘻嘻,上辈子吃过。”

    连琋忍不住的翻个白眼,总是喜欢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君悦抱着糯米团走向桌案,刚走两步又忽而回头问道:“今天是不是七夕?”

    公孙展点头,“是。”

    “好久都没过节了。”她看向连琋,“咱们今天不干事,过节去吧!”

    连琋扔了手里的玉米,随意道:“一把年纪了过什么七夕。”

    君悦一张脸立马黑如锅底,“你说谁老呢?你仔细看看我,我老吗?老娘还不到三十岁呢你竟然就嫌弃我老了。

    说,是不是看上别人了,你要看上了就直接说,老娘一定放两挂鞭炮祝福你们,至于对我人身攻击说我老吗?”

    连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过随便说了句话,怎么就点炸了这娘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口水喷过来。

    “我不是那意思。”

    “你不是这意思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老娘哪里老了?”

    公孙展扶了扶突突跳的额头,叹了口气,也不打招呼,赶紧走出了广元殿。

    他记住了,千万千万,不能当着女人的面说她老,不然房顶会掀的。

    正午艳阳高照,光线毒辣,还没走两步就已感觉后背冒汗,七月的天是真的热。

    七夕一过,便是,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十月立冬,十一月小雪十二月除夕,一年到了头。

    君悦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过了一个团圆年。

    再之后,,重农耕,扩军备,严军训,抚遗民,安边境,姜离安安稳稳的过了两年。

五章 粮食减产

    夏日炎炎,烈日当头,蝉声阵阵。

    年过花甲的老丞相杜英刚到御书房的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哗啦”的一串声响,似乎是有东西摔在了地上。

    他脚下一顿,没有立即走进去,而是小声问向门口的一个小太监:“陛下怎么了?”

    小太监不敢隐瞒,“陛下从早朝回来后就一直心情不好,好像是为了什么事。”

    “可知是什么事?”

    小太监摇头,“奴才不清楚,只是听皇上老说着什么‘又减又减’之类的。”

    杜英呢喃了两遍这词,心中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继续提步跨过了门槛,进入殿内。

    正如门口小太监所说的一样,皇上果然是在生气,御案前奏折茶盏饰品摔了一地。而容霈之手肘撑着圈椅把手,张开虎口,拇指和中指分别放在两边太阳穴上揉动。

    “老臣参见陛下。”杜英下跪行礼。

    吴帝随意的摆了摆手,声音夹带疲惫道:“起来吧!”

    老尚书起身的同时,顺便的捡起了地上的几本折子,翻开来一看,内容大致相同。

    耳边传来吴帝的声音:“这是各地州府送来的奏折,内容千篇一律,写的都是今年粮食减产,比往年足足少了一倍。再这样下去,别说这些粮食养不了朝廷军队,只怕老百姓自己都养不活了。”

    杜英很是镇定道:“此事臣也听说了,臣让人去查过,粮食减产,主要是因为这两年百姓将原先的农田用来种桑、种棉花等等,农田挪为他用,这才导致粮产下降。”

    吴帝摊了摊手,很是困惑。“朕自登基以来,一直注重农耕,扶持桑蚕,鼓励经商。以前不都能平衡发展吗,为何今年突然之间就出现了失衡。”

    “这一点臣也查过,归根溯源,事情就是从当年姜离与吾国签订的休战协议开始的。”

    吴帝微微蹙眉,“这事不都过去两年了吗?老丞相怎么现在又提出来?”

    杜英不慌不忙道:“陛下别误会,臣提起旧事,并不是针对谁,而是此事确实与那一桩协议有关。”

    “有何关?”

    杜英缓缓道:“协议里有一条,两国不得交易马匹、药草、铁器等战时所需,粮食更是严令禁止。君悦当年为了不想每年交五百万两的银子,于是答应了这条规定。

    众所周知,姜离的国土,大半就是当年的蜀国。蜀国土地贫瘠,地势复杂,一直都是三国中耕种面积最少的一国,也是粮产最少的一国。所以,他们每年都会从其他地方购买大批的粮食。

    既然吴国杜绝了与其在粮食方面的交易,楚国也不会例外。君悦只能另想他法,扩充自己的粮食产量。否则他养活不了蜀国的百姓,更养不了这么多的军队。”

    “这事朕倒是听说了,他们种植了一种名叫玉米的东西。”吴帝道。

    杜英应道:“正是。这玉米正适合在旱地上耕种,而且亩产量达到了七百公斤年左右。”

    吴帝忍不住的惊讶,“这么多。”

    杜英点头,“这是在姜离的探子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去年他们第一次种这种东西,技术还不是很熟练。而今年他们又改良了方法,的确是收获甚大。”

    吴帝人站了起来,背手踱步。“那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顾自说道:“亩产七百公斤,这样的好事,姜离百姓们肯定高兴。于是他们不会再种桑,不会再种茶,不会再种果,而是将这些地都拿来种玉米。毕竟跟桑树茶果相比,能充饥的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老尚书附和道,“不种桑树,就养不了蚕,养不了蚕,就织不出布,于是姜离的商人只能从吴楚两国购买丝绸茶叶等等。并且因为需求量大,价格也越来越高。

    而吾国的百姓见有利可图,于是纷纷弃了农田,改种桑树茶叶棉花等等,粮食自然而然也就减产。两国当初只是禁止粮食药材等的交易,可没有禁止丝绸茶叶的交易。”

    “买鹿制楚。”吴帝哼的一声冷笑,“好深的计谋。”

    这样的人,即便当初他真的归顺了他,也是留不得的。

    因为他是一个没什么不敢做的人,只有不想做的事而已。

    杜英不置可否,“谁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一招,直接打中了我们的命脉。

    虽说吾国土地广阔肥沃,气候宜人,适合耕种,这么多年积蓄下来,不会因为今年少了一半的粮产而动了根基。但长此以往,吾国也耗不起。

    且三年之期也过了大半,两国战争不可避免。到时这粮草问题,反而闹得后方不宁。”

    吴帝踱步走到窗前,望向御书房外强烈的光线。

    光线斜照到御书房的廊下,在地面上划了一条与阴处分割的一条清晰的直线。蝉鸣不知从何处传来,为这本就烦躁的午后更添了几分聒噪。

    吴帝怔怔的望着外面,杜英静静的站着。殿内因为放了冰块,清凉舒爽,一室安静。

    好久,吴帝才缓缓开口:“老丞相,你说如果我们也种植这个玉米,会怎么样?”

    老丞相来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种植玉米,对吴国只有利无弊。一来可以充分利用土地,二来也能增加产量。

    但是...

    “陛下。臣打听过了,姜离王下了命令,严禁一粒玉米走出姜离。边界各个关口更是严查,一旦抓到有携带种子者,劳役三年。”

    吴帝嘴角冷笑,“他这是算准了朕会有此打算吗?”

    杜英道:“姜离王的说法是:这是吴国与他们签订的协议,玉米属粮食一类,凡是粮食的东西,都不能交易,他只是照协议执行而已。姜离的玉米要是出现在吴国,那就是违反了这协议。”

    “这协议,当初是为了限制他的。却没想到,如今也限制了我们。我们要是也种出玉米来,不也是违反了协议。”

    “算了。”吴帝转过身来,走回到御案后坐下,身体后仰靠着圈椅道,“以咱们的地势,种玉米的收效也不大,就别在天下人面前落下话柄了。”

    “陛下英明。”老尚书恭维道。

    吴帝看着他,问道:“那如今,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情况?”

    老尚书道:“粮食是民生的根本,绝不能少也不能断。还是得陛下下令,以朝廷的名义自上而下,将原有的农田拿来种粮食吧!如今已经是秋收,粮食也得明年才能种下,到来年秋天才能收上,算来已经是耽搁了。”

    “可这样,百姓哪里肯啊,势必会怨朕,以为是朕断了他们的财路。”吴帝苦笑道。

    “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算了。”吴帝深吸了口气,“他们明不明白朕也不在意。朕是皇帝,难道做什么决定还得看他们的脸色不成。”

    老尚书后背一抖,不自觉的弯下去了些,无比的敬着又畏着这位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帝王。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一辈的臣子除他之外,余下的也不多了。不是他们死了,而是大多不是在监狱里,就是告老还乡了。

    其实他刚登基的时候,处境不比当年的姜离王好多少,朝政被一帮老臣把持着。可不过短短几年,他就像后来的姜离王一样,肃清朝政,手握大权,富国强民。

    他是个年轻有野心,有魄力有能力的帝王,这样的帝王如果和他唱反调,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六章 投桃报李

    “糯米团,快快,传给娘亲。”

    “桂花你上前。”

    “娘亲,接住。”

    “哎呀桂花你怎么动作这么慢啊!”

    “你行你来啊!”

    “要是我我肯定能接住,以后不跟你一队了。”

    “耶,没接住。”

    “啪啪啪...王爷厉害。”

    “娘亲...嘻嘻嘻...我们赢了。”

    广元殿的院子里,一群宫女太监都不干活,围成一圈看着圈内的王爷小王爷、香雪和梨子四人玩球。

    这球跟他们平时玩的马球也不太一样,不是用杆子打的,而是用手腕垫着。球不能落地,落地就算输,也不能出界。王爷管它叫排球。

    烈日下,一个老太监,一个小孩子,一个弱女子和一个俊郎君,这组合也真是五花八门。

    “娘亲我们又赢了。”糯米团抬起两条手臂,手掌对着君悦。

    君悦也用自己的手掌对上他的,合拍了一下,笑道:“是呀,我们又赢了,他们太逊了。”

    这边母子两人倒是活蹦乱跳中气十足,那边一老一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可真是鲜明的对比。

    君悦低头看着儿子道:“咱们今天又赢了,娘亲高兴,说,今晚想吃什么?”

    “我想吃蛋糕。”糯米团仰着圆圆的下巴提溜着乌黑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

    “好,那今晚我就给你做蛋糕吃。”她用袖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珠,宠溺道,“你怎么跟你爹一样,都喜欢吃甜的呀!”

    君悦不喜甜食,每次做蛋糕,都是他们爷俩吃,她最多吃几口。

    糯米团自然而然的道:“好吃啊!”

    君悦骄傲道:“当然好吃,整个天下就你娘亲会这东西。等你再大一点,我就把这技术传给你,将来你要是破产了,可以摆个路边摊,就卖这东西,保你很快重新过上富二代的日子。”

    糯米团摇摇头,“不要。”

    “不要什么?”

    “我不要摆路边摊,不要赚钱。”

    “为什么?”

    “因为娘亲很有钱啊!娘亲不会破产的,所以我可以永远做富二代,有花不完的钱。”

    “去你的。”君悦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那是我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小小年纪就学会啃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累了吧,走,咱们进屋喝水去。”

    她牵着他的小手,一长腿一短腿走得竟十分的协调。两人都被烈日晒过,白皙的脸颊上红扑扑的,像一个半熟的苹果。头发被汗水打湿,有些沾在了额头上脸上,显得有些凌乱。

    “娘亲,咱们快进去,别让爹爹知道我们偷偷打球了。”糯米团抬头道。

    说完又回头,对身后的宫人小声道:“你们也不准说哟!”

    一众宫人但笑不语。

    这广元殿单住着一个王爷不热闹,单住着小王爷也不热闹。但又住着王爷又住着小王爷,那绝对是能掀了房顶的。

    前几天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个东西,直接从三楼上飞下来,吓坏了所有人。最后被容大人训斥,罚两人在廊下面壁了一个时辰。

    说是面壁,结果娘俩一个背靠大墙,一个缩在娘亲怀里睡着了,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糯米团话音刚落,院门口就有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急喊道:“王爷王爷,容大人回来了。”

    君悦和儿子对视一眼,赶紧的加快了脚步。“快快,跑。”

    母子两人也是连滚带爬,想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殿内。院内的宫人也四处散去,见怪不该。

    只是母子两个脚步再快,也快不过身后那声沉沉而来的“站住”两字。两人无奈的停下了跑动,大眼瞪小眼,齐齐吐了个舌头。

    连琋看着手忙脚乱找事做的宫人,再看一脸汗水的梨子香雪,还有地上那个圆圆的球,未收起的网,岂会不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走到他们身后,淡淡道:“转过来。”

    母子俩像两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垂着脑袋,一副准备接受批评教育的态度。

    “我让你在里面教他习字,你把他拉到外面来教啊!”连琋淡淡道。

    君悦抬起头来,心虚的咧嘴笑道:“人有三急嘛!我们这不刚好解决完大事回来的嘛!”

    “那你们是顺便在茅厕里洗了个澡?”

    君悦抬起袖子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脑子转道:“哪里,这不洗手沾到了嘛!呵呵,洗手沾到的。”

    可她眼角瞥到自己手掌上糊了一巴掌的灰时,又立马放到身后去。

    小尤子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道:“王爷,您能不能换个借口啊!每次都是这个,奴才都听腻了。”

    “滚。”君悦瞪了他一眼。

    手边有力道在拉扯,君悦低头看去,糯米团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一脸嫌弃道:“娘亲,我也听腻了。”

    “去。”君悦斥了他一声,“明明是你小子想出来玩,还怪起娘亲来了,没良心。”

    糯米团可怜巴巴的抿着小嘴,一副受委屈要哭不哭的样子。

    “去,少给我来这套。”君悦气道。

    糯米团赶紧松开了娘亲的手,风向一转,立马抱住了亲爹的大腿,气愤不已指控亲娘道:“爹爹,是娘亲带我出来玩的,我说不出来,她非要拉我出来。我是被绑架的,不是自愿的。”

    君悦淡淡一笑,双臂环胸,看着小鬼头道,“宝贝啊,你这话,娘亲也听腻啦!”

    糯米团立马又变回他那可怜巴巴的小表情,抬头摇晃着亲爹的大腿道:“爹爹,镜泽真的没有,娘亲冤枉我。”

    连琋对于他们母子的双簧也早就听腻了,懒得理会。只问向儿子:“娘亲今天教了你什么字?”

    “没有。”糯米团摇头,“娘亲没有教镜泽习字,教了镜泽一个成语。”

    “哦,成语。”连琋来了兴致,“是什么?”

    “叫投桃报李。”

    连琋漂亮的仰月唇微微弯起,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这个词不错。那你可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爹爹笑了,真是温柔。

    糯米团立马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仰着小脑袋兴致勃勃的道:“知道,就是别人用桃子砸你的时候,你就要用李子打回去。娘亲说,我们不主动找架,但要是别人硬要打我们,我们就要狠狠的打回去,不能吃亏。”

    连琋脸上的笑容立马收起,暖暖的一张脸上立马黑如锅底。

    他猛地抬头看向君悦,谁知眼前哪还有那婆娘的人影,早脚底抹油溜得无影无踪了。

    糯米团在看到亲爹那陡变的脸色,知道是被自己的亲娘给坑了,哪还敢留在原地,也赶紧转身迈开小短腿,一溜烟跑进殿内。

    娘亲你太坏了。

    身后传来小尤子低低的压抑的笑声,“主子,其实小王爷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连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小尤子赶紧掐断了笑声,一本正经的道:“那个主子,奴才给您泡茶去啊!”

    说完,人僵硬的转身离开。

    连琋正回头来,看着前面敞开的殿门,知道他们两个肯定躲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该是火冒三丈的,可他不仅不气,反而发自内心的低低的笑出声来。

    投桃报李,呵,歪人总是有歪理。

七章 说错话

    连琋徒步走进殿内,便看到妻子坐在窗下的榻上,正拿着条干净的布巾给儿子擦拭脸上的汗水。

    他站在飞罩后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妻儿,桃花琉璃目中平静如水,柔情如磋。

    他们两个,是他在这世间仅存不多的、最亲的亲人了。要是没那么闹腾那就更好了。

    然而他望向君悦的肚子时,耳边不自觉的又回想起刚才孟元吉的话。

    虽说在军营里,因为客观因素两人不得分居。然而回到皇宫之后,两人一直都是同房的。

    他原本是想趁着这三年的修养再与她添一个孩子,给镜泽找一个伴。等到与吴国的协议到期,两人势必又要前往疆场,到时再盼着战争结束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若到时她年纪过于大了,再要个孩子就更难也更危险了。

    可两年过去了,她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王爷当年是早产,身体本就受到了创伤。再加上后来又去了战场,风餐露宿,伤痕累累,身体一直没能得到好好调理。

    若是当时好好修养的的话,一两年也就好了。可如今都过去这么久,再调理所需要的时间可就更长了,而且我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调理好。

    要是佳旭神医在,或许他会有办法。”

    连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有些东西,得到,是要付出代价的。

    也许是命里没有,怎么求都求不来吧!

    窗下,糯米团十分生气的控诉:“娘亲你又坑儿子,爹爹刚才好吓人。”

    君悦擦完他的脸,又将布巾放进桌上的水盆里,稍稍搓了几下拧干。“手伸出来。”

    糯米团两手伸出去。

    君悦擦着他的手,道:“你爹就是面上看着吓人而已,其实他很爱你的。你看你犯了那么多的错,他有骂过你吗,有打过你吗?”

    糯米团摇摇头,“没有。”

    “是吧!”

    糯米团下一句嘻嘻道:“因为他只骂你。哈哈...爹爹老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嘿你个小鬼头,你说谁不正呢你!”君悦扔了手里的布巾,气道,“转过来。”

    糯米团乖乖的转了过去。

    君悦解下他头上的发绳,乱蓬蓬的一团小头发就散了开来。她拿起桌上的牛角梳,轻轻的一缕一缕梳着。“真想把你这头发剪成个光头,这样你香雪阿姨省事我也省事。”

    “我才不要没有头发,肯定很难看。爹爹。”

    君悦抬头,看到丈夫一身淡蓝色华服走过来,在榻的另一边坐下。

    “思源殿那边没事了?”君悦问道。

    连琋嗯了声,甩了甩外袍落座。

    糯米团披着一头散发,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哈巴着递过去,甜甜道:“爹爹喝茶。”

    “好。”连琋接过,“去让你娘亲把头发梳好。”

    糯米团又屁颠屁颠的跑回娘亲跟前,冲娘亲眨了眨眼睛。

    爹爹没冲娘亲发火,看着心情不错,看来今天不用罚站了。

    连琋喝了口茶,道:“各地有不少奏折报上来,说是有不少商人私自夹带玉米种子出境,方法那是五花八门。

    有藏在马车暗格里的,有混在茶叶里的,还有缝在马腹中的,夹在头发里的。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君悦边梳着头发,边道:“眼下这个玉米是高产粮食,哪个百姓不想种植。它现在就跟冰糖一样,是暴利的东西,据说都是按粒买卖的。

    但其实一旦大面积种植,他除了能填饱肚子,也没其他用处,价格跟大米也差不多。百姓不懂,现在用一两银子买的种子,明年之后只要一个铜板。”

    “可商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想尽办法的在这最后的期限里大赚一笔。”连琋道。

    君悦挑眉,“商人所做的就是赚钱的事,无可厚非。其实我很乐意把这种子无偿送给两国,毕竟多产一点粮食,老百姓就能少点挨饿。

    可没办法,协议摆在那,规矩就是规矩。有些时候我们只能眼看着别人饿着,也只能爱莫能助。

    再说,吴楚两国都是粮产大国。虽说我们的‘买鹿制楚’计划令他们的粮产有所减少,但还不至于伤到根本。”

    连琋放在茶杯,道:“容霈之现在应该是发现了。”

    “哼,他若连这么明显的阳谋都看不出来,我都鄙视他了。”

    君悦手法熟练的梳发,将糯米团所有的头发都往头顶聚拢,最后用一根发带固定。

    而后放下梳子,将他转过身来,左看右看,不禁赞叹,“瞧瞧我儿子,长得真是俊俏,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孩子有福气,能嫁了你?”

    糯米团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什么是嫁给我?”

    “呃就是你喜欢上一个人,她也喜欢你,然后你们两个就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糯米团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好像听懂了,于是他甜甜的道:“那我以后就嫁给娘亲。”

    君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忽而感觉到对面一股森寒的目光射过来。

    她抬头看去,连琋正一脸冰寒的看着她。

    她嘴巴抽抽,看向儿子道:“这个,你得问过你爹爹。”

    “为什么要问爹爹?”糯米团十分天真的表示不懂。

    “因为娘亲已经跟你爹爹搭伙了呀,所以你得去找别人。”

    “那为什么娘亲你搭了爹爹就不能搭了别人?”

    连琋的脸更加森寒了,就连糯米团都感觉到小小心脏不安了起来,立马缩进娘亲的怀里,看向那个变脸如变天的爹爹。

    君悦抓着儿子的肩膀,有些僵硬的看着丈夫,呵呵笑道:“你、你别介意,童言无忌嘛,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不是?”

    可惜儿子人畜无害的看着她,很不给面子的道:“我想起来了,姑姑说爹爹嫁给了娘亲,就是一起过日子。可是好像兰叔叔也说过,他要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咳咳...”君悦这回是真想吐口老血。

    兰若先你都跟这小屁孩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呀?

    “呵呵...”君悦尴尬的看向丈夫,“那个连琋呀,天地良心,这事我可不知道啊!”

    连琋鼻孔里吐了口气,“哼。”低头对糯米团面无表情道,“你过来。”

    糯米团下意识的往娘亲怀里又缩了些,抬头可怜巴巴的问娘亲:“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君悦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无可奈何道:“你说错话哩!”

    “我说错什么话了?”

    “还不过来。”连琋再次淡淡道。

    君悦扮了个哭脸,“去吧,祝你好运哟!”

    糯米团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提溜着大眼睛,抓着爹爹的手摇晃着撒娇,“爹爹,镜泽有点头晕。”

    连琋站了起来,一脸平静的道:“放心,一会就不晕了,过来。”

    他领着他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糯米团一步三回头,好想娘亲将她解救过去。可惜他那个无良的娘亲竟然悠哉悠哉的倒茶喝茶,还朝他做了个鼓励的动作。

    糯米团叹了口气,“哎...”

八章 置之死地

    连琋在书房内教着糯米团习字,君悦在外面喝茶。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直犯困,头昏沉沉。

    君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睡一觉时,梨子进来禀报,说是兰若先求见。

    君悦真是叫苦,刚才那个亚洲醋亡还因为糯米团无心说了句话就大发醋意,这还没过一刻钟,那位爷就跑来找她了,不是存心想让她不得安生嘛!

    她是真心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他。

    可她也知道,自从连琋出现后,兰若先已经在尽量避免两人的独处。除了平常一些政事,或者来看糯米团之外,一般不会私下找她。

    “走吧!”

    她也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出了广元殿。梨子形影不离的跟在后面。

    人还未到思源殿,房氐就在半路将她截下了。

    “刚才容大人找了孟医正,两人谈了有一段时间。”

    君悦微微一惊,继而明白过来。“难怪他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责怪我。”

    按照他的脾气,早把他们娘俩罚去面壁了。

    “知道了也好。”她淡淡道,“当初不告诉他,是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还会徒增烦恼。可我们到底是夫妻,这么大的事他知道了,也是应该。”

    可刚才,他什么都没提。

    或者他也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个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吧!

    “东吴可有消息传来?”君悦问。

    房氐点头,“有。吴帝已经下令,勒令百姓将桑田茶田等土地重新变回稻田,百姓自然怨声载道。可碍于朝廷权威,也不敢违抗。”

    “就算变回稻田,像水稻麦子这种重要作物也只能到明年才能种,到明年秋天才能收割,时间上已经算是耽搁了。

    而且这田地一会种麦一会种桑叶,土地变更种植物,土质势必会受到影响。第一年的收成也肯定不如以前。”

    房氐道:“明年三月,三年之期就到了。容霈之肯定会害怕我们会在他们青黄不接、又粮库空空的时候发动战争,所以他想到了一个拖住姜离的办法。”

    “什么办法?”

    “南楚传回来的消息,楚帝正在各地调集粮草。”

    君悦前走的脚步一顿,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也不是个好消息啊!”

    南楚与姜离开战,一来可以为他拖延时间,二来也可以拖累姜离。

    南楚与姜离若是开战,只怕短期内也不会结束。如果明年三月还不能结束,东吴便可与南楚两面合击姜离;如果这一战能在明年三月前结束,那么此时的姜离军一定会非常疲惫,也不是吴军的对手。

    怎么样,吃亏的都是姜离。

    “可是有一点属下不太明白,南楚不善战,他们怎会主动发起战争?”房氐道。

    君悦笑了笑,“楚军不善战,在当年还是诸国平分东泽的时候,就选择了当时强大的东吴做靠山。虽说兵力上没什么大帮助,但在粮草上却是一个不错的补给来源。

    当年的吴国想必也是看上了他们的这一点,所以才愿意做这靠山。楚吴是姻亲,一直以来吴国的皇后,都是楚国的公主,百年来都是盟国。

    正所谓唇亡齿寒,若失去了强大的吴国做靠山,他们自然无处可依。所以就算知道打不过,也还是会放手一搏。因为他们只有这个选择。”

    “可他们也可以选择咱们姜离啊!”房氐道。

    君悦白了他一眼,“你这搜集情报那是信手拈来,杀人越货那是不带眨眼。怎么一遇到这种动脑的问题就变傻了呢?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呃..”房氐有点窘迫的低下头,“属下也不想啊!”

    君悦叹了口气,告诉他道:“人家合作已经百来年了,老字号了,怎么可能说变就变。换作是你,一家新开的包子铺,和一家老字号的包子铺,新的无论是价钱还是名气都不如老的,你会选哪家?”

    房氐不假思索道:“那当然是老字号,熟悉嘛!”

    “那就对了嘛!人家对姜离又不熟悉,凭什么抛弃老靠山而投奔我们?再说这是背信弃义的事,这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再再说,楚国选择投奔我们,他们怎么肯定吴国不会找他们麻烦?”

    房氐长长哦了声,“原来如此。”

    “所以于情于理,他们都会坚持跟老吴一站到底。”

    “那王爷,咱们该怎么做?”

    “三国鼎立,二对一,这道坎姜离避不开,只能跨过去。这不像当年和吴国那一仗,这次,我们没有底牌了。”

    君悦微微抬头,迎着西斜的阳光,沉沉道:“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

    君悦到思源殿的时候,兰若先正无聊的坐在桌边,转着手下的空茶杯。

    见到她的时候,娃娃脸一扭,凉凉道:“姜离王真是日理万机啊,我在这都等了大半天了才姗姗来迟。”

    君悦切了声,在他面前坐下,问:“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都快三十的人有意思吗?”

    “哼,我觉得很有意思。”

    君悦懒得理他,“说吧,什么事?”

    说到正事,兰若先也正色起来,道:“我今儿在城郊,抓到了个奇怪的人。”

    “什么奇怪的人?”

    兰若先看了看边上的房氐,又看了看梨子,挥了挥手,道:“你们离远一些。”

    房氐和梨子齐齐看了君悦一眼,见她朝他们点点头,便退到了门外去。

    兰若先这才凑近君悦些,小声道:“他说是你杀了启囸,以及启囸带走的那十万大军。”

    “哈?”君悦吃了一惊,继而莫名其妙。

    吃惊是因为,已经很久没听到启囸这个名字了。莫名其妙是,她什么时候杀过他们呀?

    她还一直在找他们呢!都找了两年了。

    “你确定,他不是个疯子?”君悦皱眉道。

    兰若先摇头,“我看他活蹦乱跳,思维清楚,说话利索,不像疯子。”

    君悦撇撇嘴,“疯子也可以活蹦乱跳,而且跳得比正常人还高。”

    “但我看他说得有模有样,不像是疯子。嗳,你老实跟我说,当年有没有杀了他们皇帝和十万大军?”

    “当然没有,我连太安城都没进去过。我当时正集中精力召集蜀军,根本没工夫去管他。再说,启囸可有十万兵力,你以为是十个人,我想杀就杀啊!”

    “那那人为什么说是你做的,还是说坑杀。”

    君悦摊开手,“我怎么知道。那人现在在哪?”

    “刑司大牢。”

    君悦边站了起来,边道:“走,看看去。”

    “现在?”

    “不是现在难道还得找个良辰吉日啊!”

    兰若先委屈,“可我都还没喝上一口茶呢!”

    君悦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那你慢慢在这喝吧,我自己去。”

    兰若先翻了个白眼,磨磨蹭蹭的也站了起来,跟了出去。

    夏天的太阳是真的毒辣,晒得人感觉脸皮都要裂了似的,灼烧得又痛又痒。

九章 灭你口

    全世界的大牢永远都是一个德性,阴暗,潮湿,腐臭,森寒。

    君悦坐在审讯室的桌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审讯室的空间不大,回荡着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敲打声。

    正对面的墙上挂着鞭子烙铁夹板等刑具,在室内微弱的光线的照射下,能模糊看到那上面斑斑的血迹。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也能闻到那散发出的腥臭味。

    门“哐当”的一声被从外面打开,君悦没有回头,入耳的是沉稳的脚步声,以及铁链拖地的哗啦啦声。

    “就是他了。”兰若先指着带进来的一个中年人道。

    君悦抬头看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高大壮实,浓眉大眼。君悦能感觉到,对方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兰若先大肆肆的在她对面坐下,道:“这家伙,竟然在城外的破庙里屯了大量的火药,也不知道是用来诈王宫的还是诈赋城的。

    要不是我今天出城骑马,太阳太大我进去躲躲,还不知道原来赋城外还有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在呢!嗳,这回我可立大功了吧!”

    君悦看着眼前的大汉,却是对兰若先道:“你先出去,我有话问他。”

    “哈?”兰若先一怔,“我不能听吗?”

    君悦瞥他一眼,“听了我就灭你口,你还要听吗?”

    兰若先惊恐的缩了缩脖子,不满道:“人是我抓的好不好,你竟然要支开我。”

    却见君悦一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眸里的寒光迸射。他身子不由抖了个寒,毫不犹豫的立马起身,跑步出了审讯室,门“啪”的一声关上。

    “坐吧!”君悦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推到了对面。

    那大汉冷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君悦看着他道:“我这辈子,被刺杀的数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双手双脚都被缚,我如果还对付不了你,那我早死了百十回了。

    我看得出你很恨我,但我真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幕。坐下来吧,跟我讲讲。我君悦不是君子,但只要是我做的,十件里我也会认九件的。”

    兰若先使劲的拿耳朵贴着门板,一边耳朵听不到,由不放弃的又换另一边,可惜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他生气的空踢了一脚那门板,嘴里臭骂:“人是老子抓的,你凭什么不让老子审啊?有钱有权了不起啊,是个王八了不起啊!”

    一旁的狱卒听得目瞪口呆,知道兰大人跟王爷关系要好,可没想能好到这么肆无忌惮的,敢骂王爷...王八。

    兰若先在外面等了快半个时辰,那审讯室的门才打开,一身白衣的君悦从里面走出来。

    他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么快就聊完了?不让我送壶酒进去,你们干一杯?”

    君悦斜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把人放了吧!”她道。往刑司外走去。

    “放了?”兰若先惊得蹦了起来,“这么大一个案子,你竟然让我把人放了。你知不知道我能抓到他废了多大的劲,我可是立了功的,你现在居然要我放了他。

    你脑子没毛病吧!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他屯了火药啊!不是想炸你就是炸你儿子。这种人你也敢放了?你就不怕他出去后又贼心不死,炸了你这赋城?”

    他噼里啪啦如洪水泛滥,君悦听得只觉聒噪。

    “那你想怎么样?”她问向他,“杀了他吗?还是一直关着他?”

    兰若先脱口而出:“当然是杀了。”

    君悦眉头一皱,“嗳我发现你自从当了这刑司司正,这心态完全就变了。你以前杀只鸡都不敢看,如今这随随便便就能说杀人了。”

    “老子整天跟囚犯打交道,就是兔子胆也能变老虎了。”

    君悦挑眉,“那倒也是。”

    她双臂环胸,继续往前走去。“你照我说的做,放了他吧!把他送出城去。”

    “真要放啦?”兰若先跟上,“我可告诉你,他对你有这么大的恨意,肯定是有原因的。他说你杀了他的皇帝,你又说你没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还有...”

    他忽而想到什么,杏眼一瞠,兴奋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把人放出城,然后再派人杀了他。这样你不但解决了后患,而且还能留下一个宽厚的美名。”

    君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见她不答,兰若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啧啧道:“君悦啊君悦,你这心,就跟毒蜘蛛一样的黑。”

    君悦不置可否。

    “话说那启囸和那十万大军,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兰若先很是好奇。

    君悦笑了笑,“真想知道?”

    “想啊,想死了。”

    “那简单,你去死啊!”

    “君悦,你个王八蛋。”

    君悦回到王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烧满了火烧云,红霞万丈,映得天地一片血色。

    进入广元殿的时候,有宫人正轻手轻脚的掌灯,书房里父子还在温馨的一个教字一个习字。

    “对,这一笔慢一点,不能急,慢慢的划过来,好,收,写好了。”

    “爹爹,这就是娘亲的名字吗?”

    “对。还记得这边这个字念什么吗?”

    “记得,这个是君,这个是悦。前两天先生教了一首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镜泽真聪明。”

    “爹爹,那你的名字呢?”

    “爹爹的名字明天再教你好不好?娘亲回来了,我们该用晚膳了。”

    君悦静静的站在帷幔旁,看着相处融洽的父子,嘴角漾起淡淡的笑容。

    岁月好像很是眷顾这个男人,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即便曾遭受国破家亡,曾经奔驰沙场,但他的一双桃花琉璃目始终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平静的湖面,看着就纯良真诚,人畜无害,不杂一丝的沧桑和浑浊。

    反观她,又是打仗风餐露宿,又是生过孩子。不说一双深邃的双眸明显透着深沉的城府,精明的算计,就是眼角的地方无论是费多大劲的保养,依然抹不去那淡淡的鱼尾纹。

    男人和女人,有的时候真的是不公平。

    可是连琋啊,你的心,是否也还和你的一双眼睛一样,纯良真诚呢?

    有些真相,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被人淡忘。然而淡忘不等于没发生过。总有些人还在艰难的活着,证明着那段真相的真实存在过。

    “娘亲。”糯米团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扑到她怀里,抓着她的手。

    君悦抓了他两手臂,低头笑问:“学得如何?”

    “娘亲,我会写你的名字了。”

    君悦眉眼带笑,“是嘛!咱们糯米团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写,就知道写娘亲的名字了,娘亲真高兴。”

    “娘亲,你刚才是不是给我做蛋糕去了?”

    君悦这才想起,下午时答应糯米团做蛋糕的事,后来出宫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只好歉道:“对不起啊,娘亲没有做。刚才你兰叔叔找娘亲有事,我处理事情去了。明天再做可不可以啊?”

    糯米团很是失望,“那好吧!那你明天可一定要记得哦!”

    “一定记得。如果娘亲不记得,糯米团也可以提醒我呀!”

    “嘻嘻,我一定会提醒你的。娘亲,我饿了。”

    君悦拉着他的手往大厅走去,笑道:“娘亲也饿了,走,吃饭去。”

    连琋收拾好笔墨,也跟了出来,随意的问:“他找你什么事?”

    “说是抓到了个奇怪的犯人,非要我去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原来是他今天过生辰,骗着我到刑司大牢里跟他一帮狐朋狗友庆祝。”君悦有些无语道。

    “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在大牢里过生辰的,还过得那么嚣张跋扈。”

    连琋淡淡哦了声,没再问。

    到了大厅,三人各自洗了手。香雪领着人将饭菜端了上来,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完饭。

十章 不敢想

    两日后,姜离南境传来了消息,楚帝正加紧调集粮草,出动五十万大军,以甘演为帅,以为罗桂英报仇的名义,直逼姜离。

    承运殿上,君悦下令,调军三十万,她为主将,邬骐达、贺啸声、古笙等为副将,不日出征。后续一切粮草准备,都交给公孙展。姜离政事,依然是六大司正共同商议处理。

    兰若先脱口而出道:“南楚军五十万,我军才三十万,会不会太少了?咱们现在怎么说也有八十万大军,为何只出了这么点?最起码咱们也出五十万啊!”

    “对付南楚,只需、也只能出动三十万。”君悦冷声道。

    如果出动五十万,万一这一仗拖到明年,到时士兵疲惫,又如何对付东吴铁蹄?

    那才是硬骨头。

    散会之后,连琋同她一起走回广元殿,道:“南楚军不善战,有我在,你其实不用亲自上阵的。”

    君悦目光流转,淡淡笑道:“我是姜离王,没道理将士们在前线奋战而我却在这里享福。现在亲力亲为,将来这皇位才坐得名正言顺,不留话柄。”

    连琋看着她道:“那个公孙展,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怎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信任他啊?”

    连琋摇头,“我不知道,从这些年的观察来看,他的确规规矩矩,很是忠诚。有时候我觉得他可信,可是理智告诉我他又不可信。我只希望你不要盲目信任,别忘了他当年曾对你做过什么。”

    君悦但笑不语。

    原来的公孙展自然不可信,但是换了个芯的公孙展那绝对是可信。

    至少,他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弟弟。

    “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一直不得其解。”连琋道。

    君悦抬手架在额头前,挡着清晨的阳光,问:“什么?”

    “你有本画册,里面所画的都是故去的人,有你的父王,你的臣子,有四哥,有启麟...可是里面,为什么会有公孙展?”

    这是困扰了他很多年的问题,原本不想问的,可到底还是没忍住。

    君悦架着手看着他,歪着头显得调皮,道:“很想知道?”

    连琋点头,“嗯。”

    “不告诉你。”君悦嘻嘻快走两步,走在丈夫的前面,像只欢快的鸟儿高兴道,“你要是把本夫人伺候好了,本夫人一高兴,兴许就告诉你了。”

    连琋瞧着她那得意的背影,仿佛后面翘着条小尾巴,耀武扬威。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他这个年纪也不小了的媳妇,怎么跟糯米团一个心性。

    两人刚回到广元殿,糯米团也刚好下早课回来。

    这么小的孩子,君悦是不舍得他那么快就步入九年义务之列的。然而没办法,她有个很臭脾气的丈夫,得罪不得,不然一顿冷战,尼玛谁受得了。

    没办法,只好委屈糯米团了,每天都是打着呼噜被小尤子抱到学堂。

    皇室子弟开蒙早,连琋也是五岁入学。

    卯时起,上早课,辰时用早膳,然后继续上课。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继续上课。

    一整天都是上课。

    好在学堂里也不只他一个人,还有一些大臣的子女陪读。其中就有公孙展的女儿公孙雪,还有王昭礼的儿子,年有为的儿子等等。

    三人正吃到半时,房氐匆匆进来,在君悦耳边耳语了两句。

    君悦看了连琋一眼,便说有事,匆忙离开了。

    等人没了身影,连琋才看向一旁静候的小尤子:“非白还没有回来。”

    小尤子摇头,“还没有。要不要奴才找人去看看?”

    “不用。以非白的身手,逃脱应该是没问题。”

    ---

    君悦出了王宫,门口年有为早已准备好了马匹。她飞身骑上,一夹马腹就冲进大街,身后房氐和年有为也飞马跟上,一路出了城门。

    清晨的阳光虽然还是带了点凉意,但因为是夏季,气温本就比其它的季节要高,所以才刚跑了一段距离,几人都已经冒了大汗。

    到了城郊,流星流光都已经等在原地。两人的身后,躺着一具尸体。

    那人浓眉大眼,高大壮实,不是前两日她在刑司大牢里见到的那大汉还能是谁。

    “看到人了吗?”君悦问向流星。

    流星摇头,“他遮了脸面,我没看清。但从身形来看,确实是容大人身边的非白无疑。他出手太快,我没能拦住他。”

    君悦再看了那具尸体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些真相,既然不能为人知,便永远不能让人知道。那些幸存的漏网之鱼,也只能成为这一场屠杀之下,最后的一个牺牲品。

    “把人安葬了吧!试试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有需要帮助的就帮一把吧!”

    流星垂头,“是。”

    君悦转回身,牵着自己的马慢慢往回走着,道:“你们先走一步,我想一个人走走。”

    年有为不赞同道:“王爷一个人太危险了。”

    “没事。如今这天下,敢杀我的,和能杀我的,也没有几个了。”

    年有为本还想再说什么的,却见房氐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也只好作罢!

    几人各自上了自己的坐骑,绝尘而去。

    夏日的晨光已带了灼热,照在人的身上就像在烤着火一样。然而君悦非但没觉得热,反而觉得有点冷。

    就像血液是冷的一样,流经身体时全身都在冷。

    直到走了一段路,再没一个人见到她之后,她才卸去了一脸的平静,愤怒的拿着手里的鞭子使劲的抽着路边的野草,一边抽口中一边吐着怒气。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处胀着一股热气,不发泄出来,那股胀气就会将她活活撑死。

    被鞭子无情扫过的青草树叶,只能可怜的被拦腰截断,路边一片凌乱。

    整一片空地,一遍一遍回荡着鞭子撕裂空气的“嗖嗖”声。

    一旁的棕色骏马吓得四腿一抖,赶紧有多远跑多远,免得被那鞭子殃及。

    不易察觉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房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下王爷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流光道。

    “王爷其实是个很理智果断的人,即便是对容大人也是一样。只不过,她所认为的容大人不是她想的那样而已。”房氐道。

    “或许是,她不敢想。”

    “当年找到回望谷,看到那画面,由是我见过这么多生死,也还是被吓了一跳。十万人,连同女人,都被活活烧死,然后坑杀。这种狠毒惨烈的手段,无国仇家恨而不为。而当时的容大人,也确实有两天的时间不在太安城内。”

    流光看着不远处的主子道:“其实从容大人的角度讲,我也能理解他这么做。”

    房氐摇头,“可如果是王爷,她不会。王爷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她会杀人报仇,但不会牵连无辜。

    当年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是容大人做的,所以她也一直骗自己那不是容大人做的。因为她觉得她的丈夫,没那么狠毒。”

    “可事实令她失望了。”流光感叹道,“那个人是当年的幸存者,因为被派去买药所以逃过一劫。他明明白白的告诉王爷,当年的事情就是容大人做的。”

    可惜,那人不好好珍惜这唯一的生存机会,又跑到这来试图报仇,被容大人杀人灭口。

    “这天下,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安定啊!”

    “还要死很多,很多。”

    “也许,也会有我们。”

    “我们,还在乎生死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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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3016/ 第一时间欣赏凰君最新章节! 作者:罗弘笙所写的《凰君》为转载作品,凰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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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君介绍:
穿越来的君悦运气不太好,被当作人质困在别人屋檐下。
一天,追求她的人问她:“你想要这天下吗?我打来给你?”君悦嗤之以鼻:“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得担心别人来抢地盘,要来干嘛?”
她老爹问她:“孩子,你想要这天下吗,想要自己去打。”君悦赶紧摇头:“太累,而且容易死死翘翘。”
后来,再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天下了,君悦仰天长啸:“老子要这天下。”凰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