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质疑，能驾驭色彩的人更有天赋
陈嵩伸出去的手蓦然顿住，罗成虽言语僵硬，但并没有要发火或者讽刺的意味。
……原来，并不是大家担心的那样？
这人突然来说这番话，情天还有点茫然，就看到有人快步入了教室，“罗成，你怎么这么贬低自己，我怀疑考试录取标准有问题！”
进来的人正是隔壁班的张莹莹，情天这下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陈嵩蹙眉，显然是维护情天，今天班里都已经知道，她拿了C大美术校考总分第一的成绩。
罗成转身看着张莹莹：“我没有贬低自己，但实话实说，虽然很不想承认，素描再好，依然只是美术的基础，以前老师就说过，能驾驭色彩的人，更有天赋。”
素描不好，只要勤加练习总会有练扎实的时候，但色彩不一样，色彩是靠个人灵感体现的，靠感觉的东西总是更难掌握。
这就好比用铅笔花一朵花，线条画得再像，需要上色的时候色彩上不出好看，那么这朵花最终呈现出来就平平，而大学里更注重的是学生的创意性，所以对色彩敏感有想法的考生更容易在众多考卷中让人眼前一亮，脱颖而出拿到高分。
随便举例如梵高，世界绘画作品排行前十里，他个人占了四幅，不管是大众所熟知的他的《星夜》还是《向日葵》，《鸢尾花》抑或描绘的秋天的麦田，都是因为色彩瑰丽灵动令人叹奇，至今仍是天价。
高三开学这半年来，罗成转而加强自己的色彩弱项，而情天是在蔺君尚的指导下加强素描基础，谁更容易有质的变化，当然是情天，因为色彩本就一直是她的强项，她只要再把素描基本功练扎实就好了。
罗成心里深知自己的不足，说完这番话就走了，就像他以往的作风一样，古怪而独行。
不过拿不到第一，也不会有太大遗憾，毕竟他被录取了，而输给沐情天，他心服口服。
……
一时，只剩下闯入别人班级来的张莹莹，被同学们看得不自在。
她曾经总觉得自己被沐情天压一头，很是不甘心，可是今天成绩出来，发现自己不止比沐情天低一头，她的成绩只在合格线，沐情天却是第一，这种结果，她不想承认。
“回你班里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陈嵩向来人缘好，他这么一说，其他男生也起哄，帮着情天的女生也起哄，让张莹莹出去。
张莹莹相貌一般，但因为成绩好，在隔壁班也是有人喜欢的，眼下听到起哄很是委屈，她咬唇看向沐情天。
情天并不想理会她，低头继续看英文报。
上课铃声骤响，算是勉强给了张莹莹一个台阶，在众目睽睽下只能白着脸灰溜溜离开。
这一天下午放学，情天再次去了一趟学校的公共画室。
公共画室旁边就是声乐室，还能听到熟悉的钢琴声。
现如今专业考已结束，公共画室是再也没必要去了，情天去收拾放在那儿的颜料画架什么的，环顾待了三年的地方，还是会有点舍不得。
那时间画室里没人，她收拾好转身要走时，碰到正进来的张莹莹。
212.今后，你不一定都能赢我
张莹莹看到情天，脸色不好看，一双眼像是带着怨。
情天仿似没看到她，平静从旁经过。
“这只是一次比赛，今后，还会有很多次，你不一定都能赢我。”
张莹莹说。
情天顿步，转头看她：“拭目以待。只是，与其把心思放在动手脚上，不如多去了解一下专业知识与技巧。”
“你想毁了我的试卷，却不知道，我用颜料向来少加水，上色干得会比别人快。再者，还有一种自制喷雾能加快干燥迅速成膜，不担心画面会脏糊，你知道吗？”
情天语带浅笑，明丽动人，说完不顾黑了脸的张莹莹，迈步离去。
……
抱着画板走过操场，眺望篮球架背后的天空，傍晚的天澄蓝，春回，小鸟也回来了。
忙着复习一天，等会，她要把考了第一的好消息，第一个告诉给最重要的那个人。
四月的第一个周末，从周五晚上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
春雨万物被滋润，情天很喜欢雨天，觉得所有景致变得轮廓深邃色彩浓郁，又透着一股温润清新。
雨声也很好听，只是，她却开始有些愁。
说好了周末要去度假村，这雨……周日前能停吗。
好巧不巧，一直下雨就算了，春季天气多变，班里好几个同学都患了感冒，情天自从夏天那一场大病后体质相比以前还是有些弱，也遭了秧，感冒倏忽一来，直接就是严重的程度。
以往感冒这些，情天喜欢喝中药冲剂，甜甜暖暖地，并没有觉得比西药慢多少，反正几天之内总会好。但这一次，情天在周六下午课间就去了一趟校医务室，开了感冒药。
脑袋晕沉，周六晚上不上自习情天也没有回满庭芳，而是留在了宿舍复习。
看一会儿书，情天就转眼看一会阳台外，雨好像还在下。
水烧开了，她起身去泡冲剂，捧着暖暖的一杯推开门出阳台外去。
下雨的夜晚天幕黑沉，没有星星，情天一边喝冲剂一边看着天幕，心里想：希望睡一觉醒来，是个晴天。
周日，早起的室友开了阳台的门，带进风。
“一场雨，气温降得那么低。”
听到舍友瑟缩的低呼，门被重新关上，情天才迷糊醒来。
因为感冒鼻塞，这一夜睡得不算好，但还是披了衣服爬下床，也开门出了阳台。
凉风拂过，气温确实低，但庆幸的是，楼下地面已经干了，唯有花圃树下可见泥土还湿润。
烧了水泡麦片当早餐，半小时后继续服用感冒药，情天觉得，自己对服药从未如此积极。
这一天，情天没有早早去食堂吃午饭，而是复习到临近中午时直接去了流曲苑，那儿附近有家看起来很不错的披萨店，情天来回那么多次有注意到过，于是下车后，去那家店里买了一盒刚出炉的披萨，拎着进小区里。
在门前按门铃，彼时，情天已经没有半年前的那种拘谨，只是神色如常等着开门。
然而，她没有想到，门打开，抬头看到的不是蔺君尚，而是一个女人。
213.自己身体都不顾，她活该
门里的女子穿着很家居的服装，波浪卷发微凌乱，像是刚睡醒不久，虽然未化妆但素颜可见是个美女。
情天怔愣。
门里的女子同样怔愣。
“……你，找谁？”
女子打量着门外的情天。
她今天穿了一件深橘色的长袖T恤，外面套着短款的白色外套，背后垂下的帽檐有一对白色的熊耳朵，纤瘦的双腿包裹在笔直的铅笔裤里，挎着复古绿的小斜肩包，及肩的黑发直顺，气质文艺沉静，有着青春少女的美好。
“抱歉，我走错了。”
那一瞬，情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只是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成熟美女弄懵了，转了身就走。
门里有脚步声出来，男子声线低沉：“谁在门外？”
“不知道，一个女孩子，说自己走错了。”
女子转头，看向身后正迈步而来的挺拔身影。
蔺君尚蹙眉，走出门外就看到了那道刚离开的背影，迈步跟上。
“哎——”
还站在门边的女子要唤，却又止了话，原来不是走错？
他们认识？
……
一路往小区门外走，情天的步伐很机械，脑海里全都是刚才看到门开时，那女子一脸慵懒的神色和那一身家居常服。
来过这里那么多次，这是第一次，她在这里见到自己以外的第二个女人。
她是蔺君尚的什么人，那样的穿着，刚睡醒般慵懒的神色……
突然觉得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很沉，是什么，低头看，是她买的披萨。
还热着的，但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鼓鼓囊囊包裹着胸膛之内，并不舒服。
正好路过一处垃圾箱，她伸手就要扔进去，抬起的手臂却被人一把握住。
转头，对上一双沉黑的眸。
“好像是没吃过，怎么就扔了？”
蔺君尚握着她的手腕，语气温和。
情天反应过来，眼睫颤了颤，却不知要说什么，于是把那盒披萨塞给他：“那，那你拿回去。”
塞给他，她转身就走，他大步跟上，拦下她的去路。
“怎么了？”
情天顿了脚步，低垂眉眼却没说话，感冒鼻塞却轻吸了下鼻子。
蔺君尚看着她，又看看远处自家房子方向。
“因为，你刚才看到的人？”
情天心里那些无缘由的酸酸胀胀的感觉，在他这一句询问里突然特别清晰的冒出，就像是原本沉没在汽水瓶底的气泡，突然摇摇晃晃全都往上升，一齐聚到了顶层，密密麻麻。
“抱歉，我不该打扰你的周末。”
情天绕过他就要往前。
蔺君尚蹙眉再次拉住她，刚才她说第一句话时他就感觉有些不对，此刻再听她的声音真的有些沙哑。
目光落定她脸上，原本就白皙的小脸今天看着更有些苍白。
抬手抚上她的额，有些烫。
“生病不舒服，怎么不去医院？”
情天避开他的手，往后退一步，“我的错，我该去医院不该来这里，自己身体都不顾是我活该。”
“为何这样说自己。”
面前之人沉了脸色沉了声：“这样说会让你开心，还是会让我开心？”
214.她在情感这一块，空白如纸
自上次蔺君尚再次受邀出席学校的高考誓师大会之后，他曾一度成为女生宿舍里的话题人物。
情天的舍友们不知她与蔺君尚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那个叱咤C市商界的商业奇才，便是日前送过两大袋零食的，被她们评为最佳表现奖的情天的那位师父。
她们谈论起在C市里万众瞩目的他，身家位居榜首，执掌着盛辰集团大权的英俊多金的男人，还该有什么话题相伴，自然是美女与绯闻。
她们聊时情天并未参与，只是坐在一旁随意翻着书，她听到舍友说，曾看到近期八卦新闻爆料，蔺君尚有一位神秘女友。
身为C市权贵，蔺君尚一直鲜少有绯闻传出，但最近却似乎有小道消息称，蔺先生身边，曾多次出现同一名女子的身影，只是因为相当低调与极为保护，所以目前并未有人能拍到随行女子真容。
情天听到时，心觉应该只是媒体的捕风捉影。
那个人很忙，而周末有空的时候，常常是在教她画画，除了助理许途，情天没看到过他身边有任何女子。
或许……也是因为她不想去相信这样的新闻吧。
可是今天，在毫无准备下，情天就这样看到了流曲苑他家门里出来的女人。
情天活了十八年，自小性子沉静聪慧，也读诗歌，也看电影小说，细腻的心思，不会不懂情爱这个东西。
只是，这也是这十八年来，她第一次将心事付与一人，看过的再多，实际上她在情感这一块，还是空白如纸。
刚才在门前下意识转身离开是本能反应，或许不是最合适的举动，但这就是当时的她唯一能做的。
在沐家，她是被祖父严苛教导的二小姐，要知书达理，要给弟妹做榜样，这样的责任似乎没有落在年纪最长的堂姐沐尹洁身上，却由情天承担。
她小小就知道要收敛孩童本性，做到祖父最期待的模样，但，她始终渴望有一个可以放松的地方。
特别是在父母意外去世之后，情天偶尔独自在满庭芳家中醒来，四下静无声，静得可怕。
情天性子静，不是不能独处，但这不代表静到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蔺君尚蓦然出现在她的生活，从一开始，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何况是后来知晓他的身份。
内心那些各种复杂莫名的小心思在许多个夜里睡着前，在脑子里来回过了一遍又一遍，她才知晓，这个人早已闯入了自己心里。
她在他跟前乖巧听话，是因敬他仰慕他，会对他展露孩子脾性，是因为她完全信赖于他。
她知道刚刚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对，太任性，他不悦她知道，可说已经说了。
她垂眸不语，巴掌大的脸低着更显楚楚动人，蔺君尚心中升起的气闷瞬时又都消散。
“我们去医院。”他声音和缓下来。
他手才伸出情天就又后退了一步：“我自己会去的。”
她的话语也不任性了，只是执拗，声音低低地。
她竟然还在想着之前说好的度假村之约，她此刻心里失落的只是那个。
215.借住，她是你的女朋友？
这样任性的心性一起，情天自己也非常陌生，但，这就是她啊。
当她再一次迈步，身后一声叹息，然后，她被一扯，抱进了一个怀抱里。
“小丫头。”
蔺君尚真是哭笑不得，商场中动辄千万上亿的合作案能沉着处理，却在这样一个午后，与一个小丫头在花圃边来来回回拉扯。
抱着了没让她挣开，他的声音带着叹息，从头顶传来：“你忘了，今天说好要带你去度假村走走，先去医院，我们就出发。”
情天在他怀里没动。
自从上学期末那一次去玩过山车，她曾主动拥抱过他一回，对他表达谢意之后，这是第一次，蔺君尚主动抱了她。
而且他说，他记得要去度假村的事。
一刹间，心里像是也坐了一回过山车，却不是那次山谷里感受的那一种，而是游乐场那种，高高低低，旋转曲折，心脏忽上忽下。
情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僵僵地站着。
他今天穿黑色的风衣，玉树一样挺拔，墨发短锐五官清俊，宽阔的胸膛很温暖，鼻端微微散着冷冽的雪松香。
情天一直觉得雪松是低调的绅士香，深邃沉稳又透着淡淡奢华。
于他而言，再适合不过。
木调香能安抚人心，如此刻的他。
黑色的牧马人停在门口，他去取车，情天站在原地。
上车后，情天忍不住往回看了眼，蔺君尚从后视镜看到她的小动作，唇角弧度又扬起。
“她等会自己会离开，只是昨夜在这里借住。”
借住？
“……她是你的女朋友？”
情天没发现，她对他的称呼，从向来熟悉的“师父”变成了一个单字的“你”。
“不是。”
车子正驶出小区门外，蔺君尚注意着路况，只回了两字。
这样的只字片语在情天的心中串联起来，便理解成了一个新的词：前任。
她抿了抿唇，想问什么，却觉得自己不该开口了。
随后一路，蔺君尚的手机响了，他带着蓝牙接听，应是关于公事。
情天看到，车子缓缓驶入上次来过的地方，那所私立医院。
她下车时，蔺君尚也下车，同时结束了通话。
有护士上前，情天跟过去，走了两步，才发现身边跟着他。
她抬头看他时似有疑惑，蔺君尚问：“怎么了？”
“我以为，我又要独自被领走了。”
上回来这里，他将她交给护士就走开的。
护士在身前带路并未往回看，蔺君尚抬手刮了一下她鼻子：“上回只是离开一会，领走也是师父领。”
……
后来去看医生，医生问情天症状，她说：“就是有点小感冒。”
“小姑娘别紧张，症状说具体一些。”
四十多岁的医生大叔以为情天是不喜欢医院这样的地方，才言语简短。
“都有哪些症状，跟医生说说。”蔺君尚也对她道。
“……发热，鼻塞，嗓子疼。”
医生听着情天说的，又看看她：“这症状应该不是一两天了。”
“……两天吧。”
情天保守道，偷偷看向身边那人，果然看他脸色更沉了几分。
216.扎针，小孩子向来都怕
可蔺君尚只是对医生询问情况，并不看她。
“春季天气多变，小姑娘要注意保暖啊，感冒情况有点严重，打个吊瓶会快——”
“不用打，开点药就好了。”情天赶紧打断。
“麻烦医生给她开药水，我们打。”
身边那人抱着手臂，沉声发话了。
情天看他，他也看着她：“快考试了，身体最重要。”
是啊，身体很重要，情天知道，可是，他不知道……她等着今天，对于她来说，也很重要。
知道不该失落，毕竟他是为了她好，可自从寒假开始，见面真的太少了，这个新学期事情也特别多，考试也特别多，现今连美术专业考试都全部结束了，今后，她还有什么理由能来见他，他一定会说，让她好好复习六月的高考。
她特别珍惜，也特别期待今天，因为那是他主动提的。
护士领着情天去了一间独立的病房，安排她在那儿休息，等会就要扎针输液了。
耳边锡盘里的针具当啷响，透明的软管连接上，护士手中的针头纤细，针尖尖儿溅出一段细细的水柱。
给情天扎针的护士长在她握成拳的白皙手背拍了拍，说了句：“小姑娘血管细啊，等会输液要注意着点呢。”
不是第一次被医生说血管细，情天只是点点头。
站在身后不发一语的那人，眉间却蹙得更深了。
眼看针要扎下手背时，情天的眼睛突然被大掌捂上。
怔愣的片刻，手背上有细锐的一阵疼痛传来，随之还听到中年护士长的笑。
“怕扎针啊？”利落在情天手背绕好软管贴好胶布的护士长直起身。
“小孩子向来都怕。”
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蔺君尚放下手。
嘱咐说好好休息就离去的护士长，没注意情天红了的脸。
她垂眸目光落在手背，脑海里却全是刚才。
扎针的那一刻，蔺君尚竟然当她是小孩子一样捂着她眼睛不让她看……
这举动，只有她小时候生病时，父母曾这样对她。
情天不说话，脸还有点红，蔺君尚伸手抚上她的额，担心她是发热不适了。
“躺下休息会。”
独立病房中，她就坐在床沿，他站在床边。
情天摇头，“不用。”
她躺下，那他呢？
蔺君尚已经往外走了，情天的目光跟着他而去。
不一会，看他回来手里拿了一份报纸，“我看报纸，你听话睡一会。”
此刻的他，一点没有平日人前的清冷严肃，眉目温和随意，就像一个陪护病人的……家属。
情天乖乖挪进床里，他替她盖了被子。
情天身子有点僵，蔺君尚却只注意她扎针的手背：“注意别乱动。”
刚才护士长说她血管细，要是不注意怕是得重新扎，他也不想她受这份罪。
情天靠在他垫高的枕头上，病房安静，悄悄抬眸看，他坐在床旁椅子上，抖开报纸，目光扫着报上文字时，眉眼又冷淡了几分。
他平时看报纸都是这样的吗，工作的时候都会很严肃吧？
只不过也就过了一会，蔺君尚把报纸几版都随意翻了翻，就放下了。
情天看到那是社会新闻报，平日只看财经报的人，对于这类社会时事新闻有点无语吧？
蔺君尚目光看向她。
她眼睛滴溜溜地一直就是没睡，小脑袋瓜到底都在想什么。
217.依赖，不想看到她难过
叹气，蔺君尚说：“这瓶药水至少一小时，你睡一会。”
“那你呢？”
情天脱口便问。
蔺君尚似是明白了什么：“我就在这，你不用顾虑我，只管闭上眼休息一会。”
“你也想等会精神点去玩，对不对？”
他的语气仿似半哄着小孩子，情天抿唇，点了头。
她乖乖闭上眼，眼睫却还是微微地颤动着。
她听到他起身的脚步声，然后是窗帘拉上的声音，即使是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室内光线变得更黯淡了。
许是药水慢慢发挥了作用，她渐渐地眼皮犯沉……
蔺君尚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手掌交握抵在下颌上。
少女侧颜沉静，是真的睡着了，呼吸清浅。
伸手，轻轻拨开她滑落的额发。
沉黑深邃的眸望着她，没有平日人前的冷冽，眉目温和，瞳眸深处却似乎又浮现复杂。
转眼，半年了。
她没有让他失望，美术考试全拿了第一。
有些事，却似乎超出了自己预料。
能感觉到她对自己越来越依赖，向来理性的他，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早上的事，其实如果任由她误会或许也并非一件坏事，但……他似乎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模样。
安静的病房中似微有叹息，敛眸抚额，第一次，蔺君尚心中如此纷乱。
抵达度假村已是下午快三点，情天因为生病没能上船玩，蔺君尚说水边太凉，于是带着她去了另一处。
情天就跟着他走，绕过河畔，面前出现一间木房子，房四周用竹篱笆围了个小院，院中种了花。
进去，房子里很干净而且什么都有，隔壁还配备独立厨房，很像是农家乐。
蔺君尚说：“今天气温低，就不要去水边了，在这里看看也是一样的。”
从小院子里可以眺望远处的河岸山水，也很美。
其实，她不在乎是去哪儿玩，重点是，身边的是谁。
不一会，有人来敲门，情天看到个淳朴的大叔，客客气气地低声跟蔺君尚说了几句话，情天只隐约听到似乎关于食材。
蔺君尚转头看她：“晚饭在这吃？”
情天点头。
那淳朴的大叔对情天笑笑，往外走，不一会又拎来个小火炉，放在了房子角落。
四月，下过雨的天，水边温度低，而这木屋里，渐渐笼起暖意。
情天朝外看，竹篱笆边，蔺君尚立在那儿，面对一片河岸，一手握着手机讲电话，一手指间夹着烟。
他甚少在她面前抽烟，烟瘾犯的时候总是会离开找个地方，这个小细节情天有注意。
情天不喜欢烟味，但她也从不干涉任何人抽或不抽。
蔺君尚的身上，烟草味倒总是很淡。
此刻他站在那儿，低矮的竹篱笆，一袭黑风衣的男子身形挺拔眉目沉俊，身后地上有小花随风摇曳，这样的组合，有种说不出的接地气的亲和。
他不再是电视新闻里那个倨傲睥睨商界的上位者，而只是会陪她游玩的寻常男子。
蔺君尚握着电话，倏然转头看向房子这边，情天目光与他对上立马移开视线。
过一会等她再看出去，人影不见了。
情天走出院子，寻望，却听到隔壁有声响，是厨房。
走到厨房门前看，里面，男子唇上含着烟，却一手握刀一手握梨，正在削皮。
218.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情天一直觉得抽烟不大好，即使家中祖父与父亲叔叔也不是不抽烟。
但今日，她才第一次觉得，原来抽烟的样子也可以这般迷人。
许是烟雾迷了眼，蔺君尚微微眯着沉黑的眸，听到脚步声看过来，看到立在门口的她。
同时，他手中的梨皮落下，是一圈圈旋转的长条，未断。
这显然是需要技术的，情天走上前，看着未断的梨皮，想起那人某一日在画室削铅笔。
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细细一杆笔，一手是小刀，本是那么一件小事，竟能让他做出优雅来。
在她出神间，面前递来一只梨，他说：“拿着。”
所以，他是特意来厨房给她削梨的吗……
情天接了，轻声说：“谢谢。”
咬下一口，化在嘴里的汁水清甜。
她看到他又动手削了一只，以为是他自己也吃，却见他去掉籽芯，放了几片像是中药在空心里，还有冰糖，然后放进小碗，入锅蒸。
洗了手，他往外走，拉着她回屋，“这房里有不少小玩意，想玩什么？”
情天咬着梨，这小木屋明显是给日后来度假的人准备的，所以小道具还不少，比如什么飞行棋，扑克，围棋。
情天试着指了指飞行棋，蔺君尚挑眉，“这个？”
她点头，很想看看，平日公事繁忙的董事长大人，对于这样的小游戏玩得如何。
围棋她定是不如他的，小时候祖父教过，但她似乎在这上面没有特别的兴趣。
蔺君尚没玩过飞行棋，拿起盒子研究了一下，“可以，来吧。”
情天内心泛起小小的兴奋雀跃，在窗下的桌上摆好了棋盘。
棋纸上四色鲜艳，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师父，玩这些输赢向来是要有些惩罚的。”
“你说。”
在她先扔过骰子之后，是蔺君尚扔，手气很好，直接一把六点启动飞机待命。
“输了的人，要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不过分的话是不许抗议的。”
情天看着他，蔺君尚并未多想就点头：“可以。”
虽没有玩过飞行棋，但显然这样的游戏一点难度都没有，蔺君尚手气也很好，一局结束时，蔺君尚两色八架飞机全部抵达终点，情天还有两架才刚接近终点的大门。
输了。
情天怀疑，这人说自己没玩过是不是骗她，怎么第一次玩的人竟然玩得那么好，让她对他一点提要求的机会都没有。
“我输了，你说吧。”
她声音有点哀怨，蔺君尚唇角隐有笑意，“以后生病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医生，能做到？”
她一怔，没想到他的要求是这个，认真轻轻点头：“能。”
“还玩吗？”
“玩！”她还没赢他呢，一说话，带了声咳嗽。
“那你摆棋。”
蔺君尚起身出去，一会回来，多了只小碗搁在桌边，冒着香甜的热气，是刚才他蒸的梨子。
“晚饭前，喝点这个。”川贝冰糖炖梨，对嗓子好。
窗外天色逐渐接近昏暮，水边有点寒，情天心里却很暖。
至此，情天喝着暖暖梨汤，像是补充了能量，倒是赢了一局。
蔺君尚等着她的惩罚提问。
219.眉眼弯弯，他的冷笑话
情天看着他，像是蓄谋已久：“师父，给我说个笑话吧。”
笑话？
向来严肃的人……蔺君尚脸色似有丝不自然，微微清了下嗓子。
“话说……有个精神病患者总认为自己是老鼠，在医生的帮助下终于康复了。出院的那天，这名患者刚刚走到门口，突然有一只猫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立刻动都不敢动。”
“医生问：你现在已经好了，为什么还那样怕猫？患者说：我知道我已经不是老鼠了，但猫知道吗？”
男子声音低缓，是很适合讲睡前故事的温沉声线，房中寂静无声，随之，情天笑了出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是真的开心，没想到，他居然也会知道那样的神经病系列冷笑话。
“满意吗？”
看她开心地点头，蔺君尚唇角笑意也深了些许，不枉他生平第一次给人说笑话。
屋内响起熟悉的钢琴曲，是属于蔺君尚的手机。
他朝她示意了一下棋纸，是让她先把棋摆好，然后起身出去接电话。
情天一边摆着棋子一边朝窗外看，暮色下，微起水雾的河边，那人站在那儿，高大挺拔的背影令人有安全感。
她突然希望，如果时间能静止在这里多好，没有外面都市的繁华，只要有这么一屋，一个院子，两人对坐谈笑，暖暖又简单的时光。
等情天再转头出去，看到不远处走来个人影，是许途。
许途径直往蔺君尚所站的方向走去，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在与蔺君尚说着什么。
情天突然意识到，或许今天，蔺君尚本是有公事要处理的，但为了陪她，一直待在这儿。
心中那些对于两人一屋一院子的幻想，像是个经不起阳光照耀的泡泡，虽然美丽，但稍瞬即逝。
他的身份毕竟那样不一般。
这时，她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号码，情天接起：“爷爷。”
祖父问她今天周末怎么没回家，要不要让向添来接回去吃个晚饭，情天赶紧谎称自己与同学在外边买些东西顺便一起吃晚饭，那边又询问了几句关于她在学校的复习情况，便挂了。
情天暗暗呼口气，看到蔺君尚已经往回走。
闻到一阵饭菜香，情天走出门外，看到隔壁厨房里，是先前那位淳朴的大叔正在做饭。
“他手艺很好，这里的食材都是天然有机，等会你尝尝。”
蔺君尚走到树下木椅上坐着，情天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
面前山水渔舟，暮色中飘着农家饭菜香，还有什么能比此刻更满足。
蔺君尚脱下风衣，披在她肩上。
大大的风衣将她裹得更显纤瘦娇小，带着属于他体温的暖，还有淡淡的雪松香，他说：“再等一会就可以吃晚饭了，回学校不着急。”
他向来时间安排得好，情天从来不着急，身体不舒服的原因，玩了那么一会此刻觉得有点疲累。
听着河水声，坐着坐着有点犯困，渐渐地，脑袋轻轻靠向身边那人的肩头。
蔺君尚未动，只是在她脑袋似要往下滑时手臂从后环住了她的肩。
望着逐渐昏沉的河面，眸中墨色渐浓。
220.夜风吹散酒气，吹不散她的身影
高三最后两个月，所有同学都在全力以赴，情天自上一次从度假村回来，再没有见过蔺君尚。
他说让她专心好好复习，等考试结束了，想怎么玩都可以。
是的，她也知轻重，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贪玩的人，即使……不见面的时候，真的会想他。
那是四月的事情了，至今转眼已经过去一个月，情天只回过一次家里拿东西，连沐宅都没有回去一次。
五月，黑色五月。
不管是教室里还是寝室里，氛围都仿似带着紧绷的气息。
五月末，这天是端午。
向添给情天带了些粽子，车子停在侧门外，她亲自出去取的。
“二小姐，老爷子说让您复习的同时要注意休息，别累坏了。”
这句话不止是沐保泓的意思，也是向添自己想说的，对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二小姐，没有孩子的他把她当自己孩子一般疼。
情天笑说知道了，低头闻了闻袋中粽子的香味。
那一刻，向添觉得这向来素静的二小姐笑得很好看，有多久没看她这样开心的样子，看来，学校里的生活还不错，这样他也欣慰了。
情天还要上晚自习，没多逗留，送了粽子向添看着情天进了学校门里，便驱车离开。
晚上回到寝室，情天把粽子分给几个女生，大家难得放下手中书，一起剥着粽子吃。
水晶一样的糯米三角粽，里面有甜枣，咬一口都是香甜，几个女孩子吃着说着最近的压力，相互打气，再熬一周就好了。
彼时，寝室里说说笑笑，一边说着考试的压力，期待早点解放，一边想到考试结束后将各奔东西，又都有点舍不得地怅然。
寝室的阳台外，临着一条僻静的马路，是学校的侧门。
晚上十点半，侧门外马路安静，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子在树下，夜色中不显眼，有男子推门下车，清凉的晚风吹散些许上头的酒气。
今夜有饭局，蔺君尚微微松了松领带，拢手点燃一支烟。
深吸一口，抬眸看向寝室楼上某一个窗台。
似乎看到有人影微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再过一周便是高考，自从度假村回来，算一算，已经一个多月未见。
偶有信息联系，知道她一切如常，就好。
他也一直很忙，可今夜，在喝了酒之后，却还是将车开至这里。
夜风吹散了酒气，却吹不散她在他脑中的身影。
摸出手机，夹烟的手指点开一组号码。
彼时，情天刚吃了粽子正在整理书桌，听到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有些意外。
她握着手机走到外边阳台外接。
“睡了吗？”那人声线温沉。
情天轻声回：“还没呢，师父呢？”
“你出来阳台外。”
听到这句，情天像是想到什么，蓦然转身朝楼下看。
她视力很好，树影丛丛，但果真看到有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那儿。
蔺君尚往外走了两步，握着手机抬首。
她耳边贴着手机，看着楼下。
夜色里，寝室大楼与寂静街面之间，下弦月是点缀天幕的背景。
她一身米色长裙，路灯下，被淡淡月辉笼着的男子依然是一袭墨色，指间有火星微闪，她看清了，也笑了。
221.我想你，这三个字在心里说过很多遍
两人都鲜少给对方打电话，或许想法是差不多的，因为有时候握着手机，没有太多话可说，怕尴尬了气氛。
发信息，相较有留白的空间。
谁也不知道，对方给自己回的那句话，是不是在心里过了几遍，手指间敲出字又斟酌删除重新编辑，才发出去。
字字句句，简短也含着心意，待对方明白。
但此刻，蔺君尚只想与她通话，虽然接通后，依然没有什么想多说的，何况他向来是个内敛寡言的人。
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师父。”情天先唤了声。
“嗯？”
“你今夜，是不是有饭局，喝酒了？”
“怎么知道的。”
“我们认识七个月了。”她不可能一点不了解他的日常。
彼时是晚上十点半已过，这时间，以往他就算不休息也是在忙公事，不会在这时间出现，除非，是刚结束饭局。
听到那人似低低笑了声，问她：“一周后的考试，有压力吗？”
“已经尽量复习，无愧于心就好。”
情天回，可这样楼上楼下地隔着说话，他明明身影那么近，在电话中又很遥远，她突然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快两个月没见，想要靠近他的意愿，是如此强烈。
蔺君尚看她突然转了身往里走，消失了身影，“去哪儿？”
问的时候，他听到电话那头有脚步下楼的声音。
“你等我两分钟。”
电话那头的脚步快起来，蔺君尚意识到什么，往侧门边走，“别急。”
果真不过一会，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少女出现在侧门外，蔺君尚走上前时，挂了电话。
情天微微喘气站在门边，看着自马路对面过来的他。
“怎么出来了？”
蔺君尚来到跟前时，话音未落，少女迎上，一把扑进他怀里。
他怔住，片刻，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也环上她的背。
少女纤瘦，但空落落的胸膛像是终于被填满，原来，这就是他驱车到此的意义。
“我想你了……”
情天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来。
其实很多个日子里，她在心里说了很多遍。
或许是刚才他问的那一句，一周后考试有没有压力，让她突然想念他的怀抱，需要他的鼓励。
或许，她纯粹只是太想他。
“最近你压力太大了。”
蔺君尚温和抚着她的发。
她总说尽己所能无愧于心就好，但其实，她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她向来被逼着做到最好，面上却总是掩饰成没事。
其实侧门外光线不算亮，大门边只站着他们二人。
情天能出来，是因为她成绩出众多次上台，保安都认得她，刚才她说出校门取一下东西，保安也没管，换成是那些调皮的学生，早就被赶着回寝室去。
“师父，你少抽点烟，回去的路上车开慢点。”
情天回了句不相干的话，从他怀抱中离开。
抱一抱已经很好，再继续，怕惹他不喜欢。
“嗯。”
他应她。
是让他走吗，可是，为何她的手还牵着他的衣角？
他唇角泛起弧光。
222.歌词很甜，满溢的小幸福
身后，校门里隐约传来哨声，是寝室楼要熄灯了。
情天知道该走了，但她不想让他走。
蔺君尚也能感觉到，今天晚上，小丫头的情绪似乎波动很大，虽然她一直试图掩饰。
“我、我该走了，要门禁了。”
情天转身，手腕被握住，他说：“那就不回去了。”
……
黑色的宾利在夜中行驶，穿过繁华街道，窗边掠过闪烁五彩霓虹。
情天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夜，因为晚上上晚自习，又是住校，她太久没有见过C市的深夜是什么模样。
但今夜，她坐在蔺君尚的车里，他说，要带她在安静的夜里走走。
他将她从校门口带离，她竟也是无条件地听从，或许是因为，这也是她心底里想要的。
驾驶座的男子，手握方向盘目光深沉如曜，专注看路况时无甚表情就显得有些冷冽。
情天今日不在后座，坐了副驾驶。
他带她穿过高架大桥，看着路面橘色的地灯一排排往后退，C市的夜景，很美。
蔺君尚拧开了电台，深夜电台里，温柔的女主播在念着适合夜的文章，然后配上一首应景的歌曲。
在海边，蔺君尚停了车。
五月末，空气不闷热，海边很舒服。
蔺君尚倚着车门摆弄了一下手机，然后放进口袋，看向身边的情天。
被海风吹拂的长发迷了她的眼，她拨开，唇角微扬。
对自己高要求的人，总是承受最大的压力，却从来不对外人道，她倒是很像他。
再一周就考试了，再继续在学校那样的氛围里待着，只会压力更大，是该出来透口气。
静静伫立车旁看海，身后电台是女主播温柔的声音。
“接下来要念的短息，来自一位署名J的先生，他说，想要点一首歌送给即将开始人生第一次百米冲刺的小丫头，希望她能勇往直前，因为，会有人一直在她身后。”
“深夜总是更容易牵起心底的一些情思，或寂寞或难过，难得收到一则如此暖心的信息，那么，接下来，就请那位被祝福的小丫头与J先生，还有收音机前的大家一起，来聆听这首优美动人的《Wha
Will
I
Do》。”
女主播的声音隐去，轻快动人的旋律自车内缓缓响起，情天跟着轻快的前奏微微合节拍，突然，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转头惊讶看向身边那人。
J先生，小丫头……嗯？
蔺君尚低笑：“听歌。”
1996年，日本一部《悠长假期》曾红极一时，主演是极为当红的实力派偶像木村拓哉与山口智子。
那一部偶像剧不仅风靡了一代人，连歌曲也成为很多人心中的经典。
情天或许不知道这些，但蔺君尚偶尔独自画画时，会循环播着这一首老歌。
今夜，突然想将这样一首歌，送给身边的她。
此前，情天没有听过这首英文歌，此刻和着海风，轻跟着旋律，歌词很甜，唇角止不住的笑意。
那笑与以往的开心有所不同，心里满溢的是小小幸福。
也被学校里的男生暗恋过，表白过，却唯独，只有这个人的举动，会让她觉得幸福。
223.夜不归宿，嗅到爱情的气息
五月的最后一天，清晨，情天在校园里的早操声结束之后，才从侧门进来，混进正各自回班级的同学人群之中，也并未有人注意。
第一节课也并没有迟到，只是坐在位置上后，情天总觉得心有些砰砰跳，好像自己刚做了什么坏事归来。
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啊，只是离校一晚，也没有耽误学习。
镇定，情天深呼吸，拿出课本开始复习。
中午打饭回寝室，情天刚放下包，其余三个舍友就齐刷刷转头看过来。
“情天，老实交代，昨晚夜不归宿，去哪儿了？！”
“嘘——”
情天连忙示意她们小声，怕隔壁的听到。
“昨晚上我不是说了，临时有事回家一趟。”情天打开饭盒吃饭，一脸寻常。
昨夜在往海边去的车上，情天曾给舍友打过一个电话，说如果有老师查房，就说她临时有事回家一趟。
目前正处在交往期的小C不信：“你要是原本真打算回家，下自习的时候怎么不回，寝室都快熄灯了才突然跑下去，明显不对劲！”
她突然凑近情天：“老实交代。”然后还用鼻子在情天跟前嗅了嗅。
情天移开饭盒：“你干嘛？”
“我感觉，我嗅到了属于爱情的气息，对不对，对不对？！”
小C的音量提高，其余那两人都一脸吃惊看过来，“不是吧？”
“离高考没几天了，情天你千万慎重。”
“三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突然就跟人交往了？”
舍友A跟舍友B你一言我一语，看着情天，那神色好像是觉得小C分析得对，但又似乎很不正常。
情天哭笑不得：“没有的事，我就是回去了一趟，突然的急事，所以临时回去的。什么交往，我怎么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
还有一周就考试了，亏她们的想象力那么丰富。
情天换睡衣，要进入六月了，女生在宿舍里就穿简易的T恤裙，有经验的小C还注意看了下情天的脖子，却真的是找不出一点痕迹来。
一般夜不归宿的话，不是都会……
看来自己真的想多了。
至此，情天终于不再被逼问，洗漱之后躺上床睡午觉。
昨夜……
一起去看了海，然后，蔺君尚将她带回了流曲苑的房子。
她去过那么多次，都是白日，第一次在深夜去，白日与黑夜，那幢房子仿似让她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二楼她从未上去过，昨夜蔺君尚却将她领上了楼，除了主卧书房，还有客卧。
客卧门口，她似乎不想进，蔺君尚打开了灯，转身看她。
“不喜欢吗？”
情天说不出来喜欢或是不喜欢，她只是脑海里突然想起，差不多两个月前，曾在这个房子里看到过一个睡眼惺忪的成熟女子。
后来就那件事，她与他都没有多提，所以根据当时他的回答，她给那人的定义，是他的前任。
这里，会不会她也住过。
低垂眉眼的人一张白皙的小脸素净，彼时已经是晚上快十二点，她该休息了。
蔺君尚走过来，站在她跟前。
高大的他，挡住了身后房内的灯光，在她跟前投下黑影。
224.书房，独属于他的味道
“那一次你看见的，是我表妹。”
“她一直在国外，上次是有事回来，借住在我这里。如果你不喜欢这里，那么睡我的房间，我睡书房。”
情天抬头看他，他这是在跟她解释，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蔺君尚将她的沉默当成了认同，就要往房外走，情天拉住他衣袖。
“书、书房可以睡的话，我睡书房就好。”
蔺君尚看着她，她也抬头看着他。
她是认真的。
相比这个房间，她更想看看他的书房。
蔺君尚挑眉，带她去书房。
书房有隔断，外面是办公区和书架，里面有一架床，有时候蔺君尚晚上加班工作之后，直接就在这里睡，连房间都不回。
寝具自然都是一样的舒服，只是论整体舒适度肯定不如客卧，毕竟那儿什么都齐全。
但情天还是选了这里。
时间真的不早，以她平日住校的作息该是睡下了，蔺君尚不想耽误，所以这件事上不纠结，她喜欢这里，就这里。
情天去了洗手间出来时，他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件T恤，递给她：“等会睡觉穿这个。”
默默接过浅灰色的T恤，情天点头轻声说了句“晚安”，关上书房的门，看着手里的衣服，才红了脸。
他的衣服，料子很舒服，好像带着独属于他的味道，淡淡的雪松香。
……
所以，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不过因为跟蔺君尚去看海回不来，所以借宿在他家里，看海的时候话不多，回去之后他一直催她睡觉，也没再有什么交集，她换了他的T恤当睡衣，就睡下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认床，没想到还好，只是她向来不能熄灯睡觉，在书房里间睡时留了一盏小台灯，半夜迷糊中似乎听到有脚步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眼皮太沉睁不开，一觉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很早，情天心想他的作息与自己不一样，还是不要吵到他，所以自己悄悄换回裙子去洗漱，拿包下楼之后才发现，厨房里有人。
听到脚步声，厨房里的人出来，情天正好过去，就这样，四目相对。
他打量她一身，明显是打算偷偷溜走，可他没说什么，只道：“烤了吐司，配牛奶可以？”
“……可以。”
情天在他跟前不自觉就变乖巧，点头，早忘了之前打算偷偷溜走的事。
后来，吃过早餐，是他送到来的学校。
只是在侧门附近她就让停了车，怕有同学看到不好。
蔺君尚没说什么，但心中有些想笑，昨夜在门口，上来就扑进他怀里时，怎么不担心有人看到不好呢？唉。
情天下车，转身关车门，蔺君尚看着她：“下一次见面，我希望听到好消息。”
她笑了：“一定是好消息。师父，你快回去吧。”
甜甜地朝他摆摆手，情天转身往校门走去时，元气恢复，满心憧憬。
只要再坚持十天就好，到时候就可以好好休一个长长的暑假。
却没有看到，身后，并未离开的那辆车，蔺君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墨色眸中一片深沉难懂。
晨光洒落车前玻璃，明晃晃一片透亮。
夏天即将真正到来，城市里的树木愈渐葱郁，很多事物将有全新的开始，而有一些……却也预示着结束。
225.般配，你们交往看看多好
六月中旬，高三毕业典礼过后，校运动场上，还有很多人留下，或集体或邀同窗好友，对着镜头拍照留念。
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考试已过，大家的神色都显现出轻松，笑，是属于这个年纪的纯粹欢愉，只是，也会有些舍不得。
人生每个阶段都在相遇，又都在下一个阶段来临时分离。
同窗三载，虽说学习是主题，但构成这整个高中生活的，还有一起奋战的人们，大家对未来充满向往，言谈间笑又忍不住心怀伤感，因为，今日一别，他日将各奔东西，天涯海角，有些人注定很难再见。
男生比较洒脱，相互碰个肩，笑说着以后何时再聚一定要再比一比上次输了的那场篮球，女生呢，则抱在一起，笑着笑着就哭了，让好友千万别忘了自己。
校运动场上绿茵一片，男孩女孩们穿着洁净的校服，眉眼与天上的晨光一样明亮。
情天站在塑胶跑道旁，刚刚与同桌还有同寝室的几个女生拍了合影，环顾运动场，同样心内感慨。
同桌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情天回神，看到不远处，陈嵩正朝她走来。
少年英姿挺拔，他成绩好，人缘好，待人温和又是运动健将，这样的人，在高中校园最为受欢迎，情天已经能感觉到，他往这里走时，附近无数女生都投来目光，带着几分隐藏的喜欢，或者还有羡慕。
因为那一次校运动会，陈嵩的当众表白，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高三的风云人物，喜欢同班学霸沐情天。
说实话女孩子大多都容易有些嫉妒心，但情天倒是让女生只能羡慕却说不上嫉妒，因为三年来她为人低调性子沉静，成绩好长得气质但从不高傲，这样的人，让人讨厌不起来。
陈嵩笑容阳光，俊朗容颜容易让被他注视的人红了脸，而情天却只是淡然直视。
他说：“情天，今天下午有一场篮球告别赛，你愿意来看看么？”
阳光明媚洒在发上，少年与少女相对而站，大大方方让众人围观。
陈嵩向来篮球打得好，不记得是哪一次情天路过篮球场时，曾驻足看过一会儿，她知道，告别赛，对陈嵩而言很重要。
那不只是对高中篮球的告别，也是与昔日队友的告别，与整个高中时光的告别，这是一件对于毕业男生来说很有仪式感的一件事。
情天点了头，笑说：“下午我会去的，你加油。”
够了，只要她这样简短一句话，陈嵩笑了：“嗯，我等你来。”
少年转身离去时，背影依然有晨光相随，身边同桌忍不住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跟陈嵩很般配，如果他不出国，你们交往看看多好啊。”
话语中颇为惋惜。
情天唇角含笑，看着少年与男生们勾肩谈笑而去，白皙的脸在光里有些透明。
其实人与人的缘分，不是一定只有交集过才能算美好。
陈嵩对她的喜欢她知道，但从开始到结束，或许都只是一个少年自己的欢欣，他不一定真的需要她回应她参与他的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