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安静，泪晕湿他胸口
翌日
因为心中有事彻夜难眠的情天在凌晨三点才睡着，起身时是上午九点。
给沐箐箐发了信息，知道她们已经去了医院，便也起身梳洗，赶去医院。
去到时，刚好看到周龄与沐箐箐刚从ICU里出来，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情天没能进去。
不过一夜，ICU外的长椅上，周龄神色憔悴，沐箐箐也没了往日的神采。而后，二爷沐益诚，三爷沐胜远苗丽云沐少堂一家，都到了。
主治医生面色凝重，给家属讲情况，说沐圳良手术后的情况并不乐观，如今昏迷不醒，有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现如今在ICU里他全靠呼吸机辅助，人并无意识。
当“脑死亡”这三个字从医生口中说出，安静的空间里，溢出一声哭声，是周龄的，如此隐忍，而后被陪在一旁的亲妹妹，沐箐箐的小姨扶住。
所有人都沉默，情天面色煞白，紧紧咬着唇。
医生见惯了生死，神色平常，却还是叹了口气，医生与沐家认识，安慰了几句，让家属有心理准备。
情天不记得那天自己陪着周龄与沐箐箐坐在ICU门外的长椅上坐了多久，耳中是沐家人们的讨论，有的说找专家会诊，有的说转院，那些话在情天的脑中像是漂浮来去的字节，偶尔听得到，偶尔完全听不见。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周龄与沐圳良夫妇向来都是随性爱开玩笑，性格直爽，换成别人或许已经嚎啕大哭到晕倒，周龄却只是安静坐着，手里捏着一张已经被揉皱了的纸巾，在妹妹的安慰声里偶尔还是忍不住溢出一阵哭声，也仅仅只是一阵而已。
沐箐箐抱膝坐在角落，一直低着头，向来倔强的她在家人不注意的时候默默掉眼泪。
众人的话在耳边嘈杂，情天觉得要呼吸不上来，起身往外走，没有乘电梯，走的是安全楼梯，就那样一层层地往下，步伐一步步只管往下迈去，好像是一种完全不费脑子不用思考的行为，就这样到了一楼大厅，而后走出门外去。
彼时，与她擦身而过刚进入电梯里的人，是白漠。
一直走到医院院中树木茂盛的地方，情天才像是重获氧气一样狠狠深呼吸，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却无法消散。
闭着眼站了一会，平稳了很久自己的呼吸与情绪，再度睁开眼时，看到眼前几步开外，竟然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幻觉吧，怎么哪儿都是他。
然而，在情天这么想的时候，身形修长的男子往她身前而来，仔细审视她的脸色。
因为知她对沐圳良的感情，因为对她的关心，所以他一直有留意医院的情况，沐圳良的主治医生，不止沐家认识，他也认识。
今天得知结果，他也很意外，这一切，很突然，他一个不相关的人尚且如此觉得，那么对于她来说呢？
这时候的情天，只是站在他跟前，低了头，不言语，她无力跟任何人说话。
他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安静地，只是将泪一滴滴全都晕在了他衬衣胸口。
500.他与当年重叠，教她从容不迫
医院这样的地方，树林里静谧，小径上蔺君尚静静地拥着情天，任由时间流淌。
这样好好搂着她的时候，感觉比上一次越发单薄了，这样纤瘦的身躯，应对那么多事时完全是靠坚强的心志在撑。
不知过了多久，他极有耐心任由她在他怀中沉默，放任她难过，如今这情况，已然没有什么适合安慰的话，唯有安静陪着她。
虽然不忍，但身处沐家那样的环境，她势必要学会成长，学会更坚强……就像，当年他一样。
后来，情天从他怀里离开时，甚至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神色平静地垂眸对他说了句：“谢谢。”
这是这几次遇到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情天视线落在他衬衣胸口上，高档质感的黑色衬衣，即便某一块被晕湿，旁人也不会看得出来，只有他与她知。
这就是她，即便悲伤难过，也能控制着自己回到理智平静的模样。
“去那边坐坐吧。”
蔺君尚看向几步开外，小径边树下的木长椅，先走了过去，身后传来脚步踩过落叶的微声，是她跟过来。
长椅容纳刚好容纳两个人，他在左，她在右。
临近中午，眺望远处感觉医院中出入的人多了些，有家属送饭来了。
唯有这里依然安静。
“在想什么，能对我说说吗？”给她很久时间的独处之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参与进她的想法中。
情天摇摇头，声音轻轻：“不知还能想什么。”
或许此刻她更需要的是接受短短不到两天里，沐圳良突然出意外，继而突然就已经被医生诊断为“脑死亡”的事实。
他这样的情况比植物人还要差，脑溢血，因为发现不及时，抢救不及时，颅内血压状况太糟，即便手术之后依然无用，现在的他，全凭呼吸机在辅助维持着生命，一旦没有了呼吸机……
人在生死面前，总是那样的无力与渺小。
“我们不能就此认定，目前的就是最终的结果。打起精神来，不止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你自己。”
身边的他起了身，“你该吃午饭了，吃过之后，给她们带回去。”
情天抬头看他，她坐着，他站着，高大的身影后是树木枝叶间摇曳洒落的光影，明晃晃。
他的脸是背光的，微暗，但她却看清了他温和的双眸，还有扬起弧度的薄唇。
此刻的他跟当年的那个师父重叠，不疾不徐一点一点教她，看着她从生涩慌忙，慢慢变为从容不迫。
像是料定她会跟来，他先转了身往前走，情天从长椅起身，落在他身后一步距离跟着，一起从小径往医院侧门处走去。
同一所医院，不同的楼号病房中。
昨夜，顾西迟酒后出了车祸，当时车内安全气囊全部弹出，他奇迹地毫发无伤，只是因为碰撞导致的惯性让脑部受影响而陷入暂时昏迷，被送到医院来检查。
白漠到病房时，床上的顾西迟刚好醒来。
她昨夜就得到通知，因为顾西迟在车祸之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她曾打给他的。
501.私心，拉近距离的机会
医院联系了白漠，当时她吓坏了，赶到医院知道他没事，在医院陪了一夜，刚才是去楼下买些吃的跟日用品。
“觉得有哪儿不舒服吗？躺着别起来。”
白漠放了东西过去制止顾西迟欲撑坐起身的举动，顾西迟身上虽没明显伤，但觉得人此刻昏沉无力，后颈跟头部也不舒服，只能重新躺下。
车祸加上宿醉，人不是一般的难受，他却只沙哑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昨夜的事你都不记得了？你出了车祸，医院给我打电话我都吓死了！”
恐是顾西迟刚醒来一时思维还不清醒，白漠主动给他讲了一遍经过，当听到车驾受损严重时心中一怔，停下按着太阳穴的手，看着她：“我妈知道这事情了吗？”
“我没有联系伯母，昨晚到今天，这里一直就我一个人。”
白漠当然是有私心的，她谁也没说，这样就只有她陪着他，照顾他的也是她，每一个与他拉近距离的机会，她都不会错过。
顾西迟松了一口气，眉间却依然皱着，车子是回国刚换的，都还没开过多长时间。
“人没事就好，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都好解决。”
白漠不知他在想什么，但这么一句安慰总不会错。
不久医生来巡房，问起顾西迟的感觉，顾西迟觉得自己没事，跟医生提出想要出院，白漠皱眉。
“既然人不舒服，在医院多休息一天吧，况且你这样，回去徐阿姨看到会起疑。”
医生检查之后顾西迟没有大碍，如果真的想出院的话尊重病人的意愿，白漠却劝顾西迟留下。
“就算今天住在这里，明天还不是一样要离开。”
顾西迟轻叹，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不掉。
白漠想了想，欲言又止：“……我有个办法。”
顾西迟疑惑看着她，白漠这才说：“我家在市里还有另一处房子，平常都是空置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儿住两天，很清净，绝对没人会打扰你，你可以好好休息。”
“你放心，我跟我妈还有姐姐都住在另一处，这事情我不会告诉她们，她们也不会管。不过说起来，即便她们知道了也没关系的，因为空置的房子给朋友住没有任何问题。”
像是怕顾西迟有所顾虑，白漠又仔细补了一句。
靠躺在床头的顾西迟没回话，白漠也不急着他决定，拿了刚提回来的袋子往外走，“我去给你洗水果。”
顾西迟情绪低落，也没答话，看她出去了，病房中只剩自己，抬手贴着额，头疼地皱眉闭上眼睛。
说了一会话，此刻他算是完全清醒了，想起昨天的一切，想起那一顿没能如他所望的晚餐，想起自己酒后驾驶……
搁在病床柜子上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拿过来看，屏幕上来电显示是杨旭，按下接听键。
这一次回国以来，杨旭是他常常有所接触的人，昔日同学兼现在的朋友，这样的情分，再加上最近一起在项目上投资，算是合伙人了，关系是越来越近。
以为杨旭只是随意打来，却没想，杨旭带来了一个消息……
502.给他打电话，随时
不久之后，白漠洗了水果回来，看到顾西迟依然如她离开前那般靠躺在床头，闭着眼，脸微微侧向里。
俊朗的五官即便是失意的神色，也是令她着迷的。
她在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他出车祸。
近期几乎天天喝酒是他的常态，却没有哪天出事，昨夜据她跟警方了解，当时他行车速度超乎平常的快，这不像平时的他。
但她没问，她深知，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只会让自己心情不好而已，于她与他之间，并没有益处。
她站在桌前削水果，床里的人却动了动，显然并没有真的睡着。从之前的侧躺回到仰面平躺，胸中一道长长的叹息溢出，像是心中的事已经载不住。
“白漠。”
“嗯？”难得他主动唤她，白漠停了手里削水果的动作，转头应了，看着他。
“……这几天，我去你说的地方住几天吧。”
顾西迟说这话时，语气比之前还要疲惫无力。
看他想清楚了，白漠自然高兴，美丽的眉眼笑开：“好，我等会就去跟医生说，下午我们就回去。”
彼时，她并不关心顾西迟为什么突然同意了，但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他同意了就好。
医院侧门外不远，有一家炖品店，店不大，但装修风格中式古韵，挺有特色。
蔺君尚领着情天上了二楼，有独立的小包间。
显然今天的情天很听话，只要不是离开医院太远，她什么都没有意见。
在小包间坐下之后，蔺君尚从老板那儿接过菜单，不问情天，直接点了两份炖品跟一壶茶。
食物上来的时候，除了茶壶摆在靠蔺君尚这侧，其余两份炖品都摆在情天前面。
一份清炖乌鸡汤，一份桂圆椰奶西米露。
“先把鸡汤喝得差不多了，吃点甜的。”
蔺君尚动手倒茶，却不给她倒，向她示意她面前的炖品。
鸡汤补气，桂圆补心，一个靠意志力在撑的小丫头，此刻太需要这些。
情天也没与他推让，只是看着他身前空空，忍不住问：“你不吃么？”
她主动问一句多难得，蔺君尚笑意浮现好看的薄唇之上：“来之前早餐吃得晚，不饿，重点陪你。”
情天忽略掉他最后半句，低头，专心喝鸡汤。
不得不说，蔺君尚很了解情天口味，她向来喜甜，而且吃过咸的总喜欢紧跟着再吃一些甜的，这两样都不腻，量也不大，刚刚好。
在她吃着的时候，蔺君尚拿着手机离开了包间一小会儿，但很快便回来。
等到情天吃好两人离开，步行往医院去，情天看他：“你公司不忙吗，我现在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如果他来医院只是因为她，已经陪了她很久。
蔺君尚在侧门外停了脚步，轻叹气：“那我就不进去了，一会会有人送餐过来，你注意接一下。”
“如果心情不好，可以给我打电话，随时。”
说着他突然上前一步，伸臂将她搂入怀中，情天一僵，他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大掌贴着她后背轻拍了拍，“没事的，一定都会好起来。”
503.责怪，笑容绽开那么冷
男子声线温沉，情天点头应了：“嗯……”
鼻端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雪松之中隐隐透着沉稳的木调香，令人心情沉静。
蔺君尚放开她，说等她进去了他就走。
情天转了身，在鼻端的香气依然未散尽的时候一步步往里，仿佛感觉得到身后一直有一道关切的目光在注视着她，可想到还在医院中悲痛的亲人，心情又有些沉重，加快了脚步往里行去。
女孩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蔺君尚才往停车场走去，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她身边，不要再发生任何事了。
……
沐家人在医院，从上午一直到下午，因为情况不一样，ICU的探视非常严格，下午的探视时间依然只准两名家属入内，自然是让周龄与沐箐箐进去。
ICU门外还有别的病人家属在等待探视，进ICU的病人都是情况极其危险的，站在门外等的众家属脸上无一不是担忧难过，情天觉得气氛太压抑，就站到远处楼梯过道的窗口前等。
这一回，很久没看到周龄跟沐箐箐身影，情天因为出神，当时也没有注意，其实当时探视之后她们已经出来，沐家人都去往了医生办公室中，唯独情天不在。
沐少堂也不在，之前离开接了一趟电话，回来看到沐家众人从里出来，他就想着负责送大家回去休息。
二爷沐益诚问沐少堂：“情天呢？”
沐少堂回：“刚才我看到在那边吧。”拎着车钥匙的手往走道那边指了指。
“让她赶紧回来，这时候不多陪陪菁菁，还上哪儿去？！”
情天正好从那头过来，将这话听在耳中。
让她陪自己妹妹没任何问题，只是，为何那语气像是责怪她不懂事，这时候还跑得不见人影。
“二叔，”情天站到沐少堂身边，看着沐益诚，语调平静：“堂姐呢？”
“她跟你婶婶去了外地，刚才已经打了电话，让她们明天赶回来。”沐益诚道。
情天看着沐益诚，突然唇角扬起，笑容绽开却那么冷。
沐圳良昨日出事，沐尹洁与白慧在外地，想必又是出去游玩。当天赶不回可以理解，今天总该要回到了吧，但沐益诚却说，今天才打了电话让她们明天回。
对于自己的妻女如此放任，凭什么责怪只是稍离开片刻的她？
从昨天到今天，这沐家除了年迈祖母不方便来，唯一从未露过脸的，便只有白慧跟沐尹洁。
这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情天那抹笑太冷，无需多言，二爷沐益诚像是知道了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别处。
看到周龄与沐箐箐出来的身影，情天不多说，朝她们走去了。
从医院离开，各人开车返回，沐少堂依然负责送周龄与沐箐箐回家，车上还有情天。
车子行驶在C市傍晚的街道中，坐在副驾驶的情天看着窗外夕阳，明明这C市是熟悉模样，怎么顷刻就会物是人非。
想到沐宅年迈的祖母，至今仍以为自己小儿子只是因车祸意外在医院动个小手术而已，却不知，那人或许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504.出事，携款潜逃
这一天，注定很多人都难以安然度过。
办理了出院，白漠开车载着顾西迟去往她所说的那一处房子，也在市内，只是地段没有如今她与母亲姐姐住的那儿好，房子却也很好，是别墅。
顾西迟一直情绪不高，沉默寡言，白漠只当他是身体不舒服，也没多问。
这边的房子依然有人定时来打扫，很干净，什么都不缺，白漠让顾西迟住在客房，就下楼去打算亲自给他做晚餐。
白漠厨艺一般，但耐心地看食谱照着弄，也算是做得出模样，熬着汤的时候，听到外面客厅里手机响了，是她的电话。
白漠向来对人高傲，接电话的时候已然没有面对顾西迟时的温柔，但听了那边所说的事，却握着手机露出意外神色，越听，眉头就逐渐皱了起来，讶异地抬头往楼上卧房的方向看去。
……
半小时之后，白漠上楼上客房，唤顾西迟下来吃饭，顾西迟面色无恙，依然是从医院回来时那般情绪低落。
饭桌上，两人对坐，白漠给他夹菜，给他盛汤，他也不言语，显然心不在焉，白漠都看在眼中。
白漠也不泄气，还是关切地劝他多吃，主动提及的话题，一个个被无声沉默给终止。
一顿饭就这样过去，这是她亲自为他做的第一顿饭，她本该有理由生气，气他的冷漠，但她没有，依然表现得温柔。
饭后转到客厅去，顾西迟依然心不在焉，握着手机像是想要给谁打，又不知道还能给谁打。
他心中有事，从医院那会儿开始，只是一直没说。
白漠去洗了水果切好出来，端放桌上，而后缓缓蹲在他身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出了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顾西迟蓦然听到这话，终于回神，惊讶抬头，看着面前白漠仰头望他的神情，面色关切，眼中情意满满。
“……什、什么事？”
好像被人看透了心事，顾西迟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我已经知道了，你跟杨旭的投资——”白漠道。
刚才接到的电话，便是她认识的人给她的消息，因为知道她关注关于顾西迟的事。
先前杨旭拉拢顾西迟与他还有他的一个朋友三人一起投资一个项目，结果杨旭那个朋友突然不见踪影，怎么都找不到人了。这样的行为在商场中真不算少见，称之为——携款潜逃。
今天在医院的时候，顾西迟就已经接到了杨旭的电话，那头的杨旭给顾西迟说这个情况，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一直也在骂骂咧咧说那么相信的朋友竟然不是人，各种话骂了一堆，顾西迟却只疲惫地恨不得自己并未醒来。
之后他就一直心绪不宁，除开等杨旭找人，等消息，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投入的资金不算特别多，但却是他自己名下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九百多万，这一天，一夜之间，他损失了一辆车，还要赔上自己现有的大部分资产。
从没感觉那么窝囊，又怎么还好意思跟别人提及？
505.心怀希望，才能等待奇迹到来
现如今母亲不再同意自己留在国内发展，母子关系紧张，顾西迟不能从她那儿得到帮助，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投资项目被骗，不然母子之间肯定只会引发更大的矛盾与不满，这时候的他，无力再与任何人争吵。
他需要安静，突然发生的状况他也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只想好好一个人静一静不被任何人烦。但这个C市，除开顾家，他似乎又无处可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突然又答应了白漠，愿意听她的提议来这里住几天的原因。
关于投资被骗这样的事，作为一个男人没有脸面对任何人讲，但此刻白漠神色关切，她握着他的手，认真对他说：“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我会陪着你一起解决。”
“解决……金额说多不多，但也不少，去哪里补这个窟窿。”顾西迟摇头笑了：“没想到才回国，就被这个城市上了一课。”
一夕之间，自己名下的流动资金几乎都没了，连代步的车都没有，这种窝囊气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堵在他胸膛里，从医院回来的一路，这一整个下午，他觉得自己脑子乱得不行，头痛欲裂，却更没面子对任何人说。
白漠依然认真看着他，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可以的，很快都会解决，相信我。”
看着她如此笃定的目光，顾西迟不知还能说什么。
这一夜，向添给情天打了个电话。
沐圳良打小对情天好，这次他出了事，周龄沐箐箐最难过，情天也会很难过。
向添向来不太会安慰人，但他的心意情天懂得，他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直对她好，身边一个个离去，所剩的不多，想起来感慨，也越发珍惜。
挂了电话情天握着手机在床上靠坐良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信息。
沐箐箐发来的，显然是睡不着，问市里哪个寺庙灵验。
情天看着屏幕，心中涌起无言的难过，人在生死面前变得如此渺小而无力，试图抓住一切可能成为浮木的东西，仿佛只要有一线希望都想要去试一试，包括寄希望于向神灵祈求。
情天不是佛教徒，但她相信这浩瀚宇宙中还有许多尚未被发现的神奇，就像神佛是不是真的存在她不知晓，但每次入了寺庙听到诵经是真的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心情沉静的能量。
人需要有依托，这依托并不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因为时常因为有了依托才有了希望，才能继续等待可能到来的奇迹，为什么要去打破呢。
何况是对自己妹妹，她不能，也不忍。
两人从寺庙聊到经文，即便沐箐箐文学上没有情天精湛，但这方面却比沐尹洁有悟性，姐妹两聊了好一会，感觉沐箐箐情绪好了些，让她赶紧去休息。
黑夜里对着一盏台灯，情天却还是睡不着。
起身披了外套出阳台去，黑夜里隔壁院子里仍然亮着的灯光特别耀眼。
那棵树上挂着的星灯一闪一闪，情天看得出了神。
手里手机不期然响起信息提示音。
点开，“睡不着吗？”
情天抬头望去，隔壁院子里多了道身影，夜色虽暗，也知那人是谁。
506.贪恋糖果，她唇上的馥郁甜香
情天斟酌着回复，还没等她决定好怎么说，对话框里又跳出来一行新的。
“下来，我陪你在附近走走。”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满庭芳小区里路灯橘黄，情天应该拒绝说自己要睡觉了的，但她却出现在了楼下门外。
门打开，路灯下男子身形修长，地上的影子更是被路灯拉得瘦长。
情天走过去时男子也朝她走来，手腕上搭着的一件外套就这样披到她身上。
因为是他的外套，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在她身上就像是一件长款风衣一般，甚至，他还将风衣帽兜给她戴上。
看着杰作，他自己笑了：“可惜不是红色，不然，你成了小红帽。”
情天手才抬起，他便说：“别脱下来，夜晚凉。”
其实情天只是想要弄一下额发，帽兜一戴下来，压着额发挡了她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从家门口往平时极少路过的另一条路走去，小区安静，路灯照着他跟她的影，在身后拉得很长。
情天怕黑，极少在晚上这样漫步在小区，但此刻，身边的身影，很高大。
蔺君尚自家中出来，穿的是一身浅灰的休闲服，相比平日常常所见一丝不苟的商务风，多了休闲运动感，却很俊雅。
情天蓦然想起当年第一次去流曲苑他家中找他，门铃开的时候，他也是类似这样的一身。
两人就这样绕着小区慢慢走，也没说什么话，蔺君尚却享受此刻静谧的时光。
不知何时，他的手伸过来，手掌摊开在她眼前，掌心之中有几枚巧克力。
曾有科学研究表明，巧克力的成分不止能补充能量，也能疗愈情绪低落。
从他手里接过，情天不客气地全拿了，手指尖从他掌心划过时触感微痒，蔺君尚笑了：“我口袋里还有。”
她剥开包装纸吃下时，他将手掌伸到了她衣服口袋里，不是披在她身上的他的风衣外套口袋，是里面她穿着的那件外套口袋，情天一怔，就觉得口袋有点沉，是被塞了一把巧克力。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她向来喜欢，吃得很快，像是个贪恋糖果的小孩。
路过一处树下的长椅，情天有些走不动了，过去坐下，蔺君尚也跟着坐下。
“以前，我们也曾一起这样坐着。”
男子声音在夜色中带着暖意，还有几分怅然。
“那时候你很坏。”
口腔中全是巧克力的味道，近日的奔波与睡不好，让此刻放松之后的情天倦意袭来。
“怎么坏？”
蔺君尚侧眸看她，女孩眉眼清致，菱唇光泽，靠着椅背眼眸微眯，显然已经很困了。
“……总是我逗你开心，你却、却总是一张漠然的脸……”
如果不是已经非常困倦放松了意识，她一定不会说出此刻这些话，而后，靠着椅背，眼睛已经沉得合上了。
蔺君尚伸臂将她搂过来，让她的头靠着他的肩。
“所以，现在都是惩罚，对么？”
男子低眸而笑，声音温浅，怕惊动了睡着的女孩。
帽兜下，她睡着的模样放松之后显得如此可爱，他低头，唇轻贴上她的，尝到馥郁的巧克力甜香。
……
接近凌晨，一身俊雅的男子背上背着睡着的女孩，走过寂静的小区。
此情此景，希望可以继续一辈子。
507.无能为力，她不知道的决定
这段时间，注定沐家人要常常出入医院。
在沐家的要求下，医院再次对沐圳良的情况进行了专家会诊。
这一日，沐家大部分的人都出现在主治医生办公室里，医生却再次郑重严肃地告知沐家众家属，经过专家会诊结果，沐圳良确认为已经脑死亡的事实。
医生的那些专业术语与讲解情天无心细听，但她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现如今医学发展非常迅速，人的心跳、呼吸、血压等生命体征都可以通过一系列药物和先进设备加以逆转或长期维持，但唯有脑死亡是全脑功能包括脑干功能不可逆的终止，医学也无能为力。
这不像是植物人，植物人的症状是脑部没有完全受损，只是受影响，所以依然有恢复的可能，沐圳良却是已经被诊断为全脑功能已经终止，无论采取任何医疗手段都无法挽救了。
换而言之，现如今沐圳良依然有心跳，只是因为呼吸机在维持着他的心脏跳动与呼吸，只要撤掉呼吸机就会直接导致呼吸功能停止，心跳也停止。
这一个会诊的结果对沐家无疑是一个打击，医生将一切情况详细告知，让家属对未来有准备。
从意外发生至今不过短短几日，谁也不曾料想会变得如此严重而不可逆，好像在医生宣告之后的那一刻开始，沐家人就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例行的探视时间依然只有周龄与沐箐箐能进ICU内，情天对沐圳良的记忆，最后一眼还停留在当初他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时，得以见到的那匆匆一眼。
医院没有再留下的意义，沐少堂送周龄与沐箐箐回家休息，现如今，大家都已经非常疲惫。
独剩下沐少堂与情天的车上，开往满庭芳，沐少堂问：“姐，你要不要回一趟沐家？”
情天想起沐家年迈的祖母，竟是不敢面对，因为不知如何说，因为不敢面对年迈老人悲伤的模样。
面向车窗外轻摇头：“你们在就好。”
那一日，从医院返回的沐家人在经过郑重考虑之后有了个决定，情天却不知。
……
傍晚，门铃响，顾西迟从楼上下来，开了门。
门外是提着丰富食材的白漠，对着门里的他笑得动人。
顾西迟伸手去接她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你不必总是特意买菜过来做饭，我随便吃点没事的。”
手里的菜被他接过，白漠笑得更开心了，跟着迈入门里：“女孩子练练厨艺挺好的，你就当是我的试吃员吧。”
“或者说，我实在做得太难吃了，所以你不愿意？”她故意声音有些委屈，看着他的背影。
顾西迟在厨房中放下食材，转身看她：“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麻烦你过意不去，在这里住，还要你张罗饭食。”
“我心甘情愿的！”白漠上前一步，看着他，仰着头的目光里，情意流动。
顾西迟移开了目光，说：“晚餐，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吗？”
看得出来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心情很低落，白漠说，“不需要，我有事要告诉你，你跟我出来。”
508.为了他，都值得
看他没动，她直接伸手握上他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
顾西迟只能跟着，就这样被她拉到了门口，白漠眼神向他示意不远处的地方，顾西迟看去，目光怔愣了。
不远处的树下，停着一辆车，熟悉的银色……熟悉的车型。
竟然跟他几日前撞坏的座驾一模一样。
在他怔愣的目光里，白漠抬起他的手，将一串钥匙放进他掌中，声音轻轻：“你的车回来了。”
顾西迟低眸看，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把新的车钥匙，抬头，看着她，微皱了眉。
他的车撞坏了，面前这一辆却全新，显然不是他那辆车，但是牌子车型却一模一样。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现在就算你开回家，徐阿姨也不会发现什么了。”她朝他眨眨眼。
“白漠……”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实话，在这样的时候，她能这样帮他，他是感激的。
现如今他不能再与母亲起争执，不然关系只会更僵，“谢谢你，以后我会还你的。”
他说的是认真的，也是这么打算的。
白漠却笑了：“这些你不用放在心上。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今天，有没有收到什么信息？”她一脸期待地睁着大眼睛看他。
顾西迟疑惑，什么信息，“手机的信息？”
可见他根本没看，白漠点头。
顾西迟摇头，他心情太差，总觉得这时候没什么人会联系自己，联系自己的也不是什么好事，索性扔在楼上卧房中，一直不曾去看过，是拒绝去看。
此刻她这么一说，倒是让他很疑惑，转身往门里进去。
“我去给你做晚饭，你先休息一会。”
白漠推他上楼，顾西迟想着她提及的事，点点头上楼去了。
当他回卧室找到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有好些信息。
有杨旭给他打来的未接来电，有别的一些系统的推送信息，其中有一则来自银行——
点开看到详细内容的时候，顾西迟蓦然意外地睁大了眼。
像是怕自己看花了，又仔细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内容，确认之后，满心惊讶无以言语，握着手机就走出房间，直接往楼下去。
厨房中，白漠正在洗菜，顾西迟走进厨房看到她的那一刻，却突然脚步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场。
是她先发现了他在门边，转回头，笑得温柔：“怎么，饿了吗？”
顾西迟一脸严肃，朝她走来：“白漠，你不用这么做。”
像是知道他所指，又像是故意装傻，白漠笑说：“只要是为了你，都值得。”
顾西迟摇头：“你真的无需如此。”
他的手机有银行发来的实时提醒消息，时间是中午，他的账户中转入了九百万的金额。
杨旭给他打电话他没接，那些信息中有来自杨旭发来的一则，说是携款潜逃的那人还是没有消息，但他那边一定会继续尽力去找。
当事人都没有找回来，他投资项目的资金却几乎都回来了，那么唯一的可能——
记得昨日她曾握着他的手，安慰他的那些话，原来不是说说而已。
509.她的情，该怎么还
如果说一辆车顾西迟还可以当是自己先借她的钱买的，那么这九百万的人情，他该怎么还？
不是他还不起，只是现如今这混乱的处境下，不靠家里的情况下，他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创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银行账号给我，我给你转回——”
“不要。”
他没说完的话被白漠打断，白漠仰头看着他，眼中不掩恋慕的光：“你知道我不缺这些，我一个女孩子放在身边也没有用，就当是我对你的投资。等你事业有成，别忘了我就行，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她是趁着他睡着从他身上钱夹里找到了他的银行卡，九百万，加上一辆车，这数目虽然比她曾在别任男友的身上花得要多，但只要她觉得值得就值得，她高兴就好。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与帮助，在他身上已经没有资金周转的时候为他填补这个窟窿，这份恩情，他一定会记得她。
顾西迟确实是动容的，他是真的有意要立刻就还回去，她却用这样的话语让他留全了面子。
如果他此刻真的将钱还给她，那么在携款潜逃那人没找回来之前，他几乎算是身无分文，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说重新开创另一番事业，跟家人闹僵的情况下，他没有资金周转，也不想家里知道他如今的情况强制他回美国。
“白漠，你这样帮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
得到帮助是感激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压力袭来。
他从未想过她竟然能为他到这样的地步。
“我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一定不会太久，你当然更要对自己有信心。”
白漠从酒柜里拿出来一瓶红酒，朝他扬了扬，微笑道：“真想谢我，今晚好好尝尝我做的牛排，也是我唯一拿手的一道了。”
……
这一夜，顾西迟对白漠确实有了更大的改观。
起初当她是在这里的朋友，现如今她的帮忙说一点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别人如此真诚，他该回以相同。
一起吃晚餐，尝她做的牛排，一起喝了些红酒，近日来的烦躁与沉重的压力，似乎一下子都松开了……
C市的新闻报纸没有任何关于沐家出事的消息，情天心知，这其中有蔺君尚的关照。
此刻的沐家已经陷入一片低糜之中，没有谁能像以往那般意气风发，心中都被躺在医院的亲人牵动着。
沐少堂给情天打电话，许是因为家中氛围令他也觉得压抑，“好好地出门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事发之后，沐圳良的座驾是被接到通知的沐少堂去开回来的，后来就停放在玉致居车库里。
“当时我看到，车后备箱还有只空鸟笼子。”
与情天一样，沐少堂从小看惯了家里长辈养的鸟儿，早就融入生活中见怪不怪。但彼时他说起的这件事，却让原本在电话这头面色素淡的情天，突然喉间又泛哽。
还记得沐圳良出事之前那一夜他打来电话，叔侄两人言谈甚欢，还说好改日带她去朋友那儿挑画眉。
尚未能如约，顷刻境况已是日暮途穷。
510.两人相安，不是梦
3月12日，无风，看不到太阳。
情天将之前搬到卧室窗下的花盆重新搬回阳台外，因为失神还压了手。
这一日，沐家，或许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仍一无所知的，唯有情天与沐少堂。
今天医院ICU探视的时间应该是在将近上午十一点，因为每位病人的家属都是轮流入内。
情天没胃口，喝了点牛奶，去往医院，就算她不能进去ICU，陪陪婶婶与妹妹也是好的，不然待在家也不能安心。
沐箐箐已经跟学校请了假，这几天都没去上课。
沐少堂上午有两节课，十点半左右下课也会直接从学校去医院。
这一天，本应该是跟最近的每一天一样。
……
去往医院的路上，交通突然拥堵，像是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故。
计程车不得不改远道，车上她收到了来自那人的信息。
依然是叮嘱她记得吃午饭，以及不止说了一遍的那句话：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他。
情天想起与他出去散步的那晚，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发现身处自己家里自己的卧房之中，回忆了好一会，记忆都只停留在小区某处树下长椅上，她好像在那坐着坐着……对于后来的完全就没有印象了。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将睡着的她送回了家里，至于怎么送……他那么聪明，肯定是从她口袋里找到了属于她家的钥匙，因为她出门前带了出去的。
他的外套不见了，但她的外套搭在床边椅背上，情天伸手往里摸，沉甸甸一把巧克力还在，那夜，两人如此相安，不是梦。
等情天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上午十一时。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路过急诊科往里面那栋楼走去时，急诊科门外附近，灌木后站着的修长身影。
女孩看着精神还好，就是脸色有些苍白，蔺君尚看着她从不远处经过，她显然无暇去关注四周，毕竟医院里不是病人就是家属，没什么可细看的，目光沉淡看着前方，脚步往前走。
他在急诊科门外附近僻静角落抽了根烟，烟熏薄雾中眸微眯，一直望着来往的人，想着或许能看到她，没想到真的看到了。
能这样看她一眼，也挺好的，手中烟刚好燃尽，摁灭在垃圾箱上的烟灰盒里，他也迈步走向急诊科之内。
乐正昨夜与俱乐部里的会员一起庆祝他们攀岩归来，喝酒吃饭，不注意吃了相冲的食物，导致半夜不适入了医院急诊科。
得知这个消息后，今天上午蔺君尚去了一趟公司处理了些事情，就过来看看——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知道她近期常会跑医院，不然这样的地方，他是不会喜欢来。
乐正没什么大碍，躺在病床里手背吊着点滴，看到蔺君尚进来抬眼瞅他。
“我记得上一次我差点摔断腿你都没来，没想到这次竟然能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感动。”
蔺君尚往边上椅子一坐，淡淡看他：“那时候我在出差。”
511.安慰，再拖拉要被拐跑了
“你出差回来时，我还躺在医院里呢。”乐正补充。
“距离出院仅有两日，可见问题不大，不需探望。”
某人帮乐正恢复记忆，补充重点。
乐正觉得，自己说不过他，以前是，现在仍然是。
之后好友就没怎么说话，其实平日两人见面时间真的不多，毕竟蔺君尚忙，而乐正身为俱乐部老板，也跟闲云野鹤一般，经常不见人，此刻难得碰到，两人坐着，话也不多。
但即便话不多，那么多年的交情也不会让气氛尴尬。
蔺君尚随手拿过床头柜上一份报纸扫了几眼，转手又搁在一旁。
这样的社会新闻报，当然不适合财经大佬看，乐正看着他问：“有事？”
蔺君尚抬眸看好友，才开口：“情天家里叔叔出事了，刚才看到她来医院。”
“严重吗？”
知道好友关心情天的事，乐正也便问了一句。
他隐约记得，蔺君尚说过情天父母不在了，叔叔对她一直挺好。
“很不乐观。”蔺君尚回答得很简短。
昨天他又跟沐圳良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医生把专家会诊的结果告知了他。
“那你还不赶紧趁着这机会，兄弟体谅你，你可以走了，去安慰安慰小情天吧。”
乐正没输液的那只手抬起朝他挥了挥。
蔺君尚像是在想什么，没动，乐正又说：“啊呀，再拖拉都要被人家拐跑了，你还记得那个萧然不？”
想起上次在度假村看到的事情，当天乐正就给蔺君尚说了这事，后来那夜他才会出现在度假村，带她去看医生。
沉默内敛的人，有时候或许是需要这样的鼓动鼓励，蔺君尚起了身，还未开口，乐正又朝他挥挥手。
蔺君尚冷冽的眉眼有了些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好好休息。”
护士正端着药品进来，与转身的蔺君尚相向，顿时红了脸。
每天在急诊科忙忙碌碌，接待那么多的病患，却极少看到长得如此清俊的男子，身形修长，气质矜贵沉稳，简直堪称完美。
小护士心脏砰砰跳，蔺君尚却漠然从旁往外走了出去。
乐正看到进来的小护士脸色有些不对，还有些红，目光留恋地往外看去，大概知晓，又是一个被蔺君尚迷倒的小女生。
不禁摇头。
情天上楼去到ICU大门外，看到沐家人都在，当然，依然除了沐尹洁与白慧。
其实若说起来，眼前这场景跟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但隐隐，情天又觉得哪儿不对，往前迈去的脚步也有些迟疑，心中莫名升起不安。
刚才她才在医院门口下了计程车，就接到苗丽云的电话，知道她人已经到了医院，说：“情天，你赶紧上来吧。”
情天问怎么了，电话里苗丽云也说不出什么，就是让她赶紧上来就是了。
以至于情天便更着急往这里赶。
她往前走，看到周龄坐在靠边的长椅上，身边陪着的是她的亲妹妹，沐箐箐的小姨。
周龄低着头，手里纸巾抹着眼泪，而另一头，沐箐箐独自蹲在一个角落里，面对着墙壁。
这时候，情天唯有走向苗丽云，苗丽云像是感觉到了情天的靠近，转回身，眼睛泛红，搂着情天往一旁窗口去，欲言又止。
512.哭声悲恸，残忍的密谋
情天受不了这样，开口问：“婶婶，怎么了？”
她极力让自己平静，声音里却莫名带了颤，她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
苗丽云还没说，嘴巴开合了一下，就又先用手里纸巾抹了一把眼泪，情天只觉得，自己已经要被这样的氛围与无言逼疯。
苗丽云终究没能将那话说出来，因为ICU的门先打开了，走出来的是那位最近接触很多次的，沐圳良的主治医生。
门开那一瞬，情天下意识就转身看了过去，医生走出来，摘下戴着的口罩，一副眼镜将看惯生死的双目映衬得更平淡无波。
“11点20分，人走了，很平静。”
情天听着这句话，脑袋轰地一下变成空白。
彼时ICU大门外唯有沐家人，医生这番话，是对沐家人说的？
情天耳朵里听到了周龄与沐箐箐的哭声，悲恸，清晰，像是利器瞬时扎入心里。她却只是往前走去，被苗丽云反手拉住。
情天双眼只紧紧看着医生：“什、什么走了？！”
医生认得情天，这几天她天天在这里陪着，镜片后的眼眸似是悲悯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转身又走回了ICU门内，那扇自动门合上了。
情天要跟上去，被沐家众人拦住。
“情天、情天，你听我说——”
苗丽云拉着情天，“脑死亡是没有办法挽救的，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与其一直这样受折磨，还不如让你四叔少受点痛苦……”
情天蓦然挣开苗丽云的手，一双眼从平日的清淡变得怒红，不可置信地瞪望着眼前沐家的所有众人。
周龄哭倒在妹妹的怀里，沐箐箐始终对着那个角落那面墙，也在哭；其余人呢，脸上都有悲色，眼睛都是红的，可是他们却像是早已知情，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唯独她！
医生刚才突然出来宣布的话，苗丽云的解释，在说什么？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沐家人密谋了一件什么事，密谋了一件亲手结束自己亲人生命的事！
她不能接受，无法接受。
即便是躺在那儿，那人也还是有心跳有呼吸的不是吗？为什么那么残忍，怎么能那么残忍？！
情天看着眼前众人，话说不出，胸膛里的愤怒悲伤到极致，也喊叫不出发泄不出，看她这样，沐少堂上来，抱着她：“姐、姐、你冷静——”
沐少堂的声音也是颤的，对这一切不知情的，还有一个他。
情天要从沐少堂怀里挣出，但他身量高力气如此大，情天毫无办法，终归大哭出来。
沐少堂从没见过她这模样，也吓傻了，手臂松懈的一刹，情天挣开跑了出去，沐少堂跟着追，却在楼梯口蓦然止了步。
惊讶看着眼前，出现的高大男子，沐少堂是认识的，他还去过沐家做客，一起同桌吃过饭——
被称为商业奇才的盛辰集团董事长，蔺君尚。
然而此刻，沐少堂怔愣看着那人将他姐姐拦下，紧紧圈在了怀里。
“情天，别这样——”
蔺君尚在门外已经知晓了，此刻看到她出来，唯有将她紧紧抱着，怕她出事。
蓦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情天突然无力地放声大哭，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513.莫名信任，让她发泄吧
蔺君尚紧紧圈着情天不放，抬头看了一眼沐少堂，似是对他微点了下头。
那一眼，似乎是在说，让沐少堂放心将情天交给他。
沐少堂该是上前的，他真的担心情天，但不知为何，在蔺君尚那一眼里，他没有迈步。
C市众人皆知蔺君尚性情冷漠低调，极少出现在公众媒体面前，但此刻站在面前的他，却一脸担忧神色，只为怀中的女子。
这一刻，沐少堂脑海蓦然闪过某一个画面，那一次情天去“夜岸”酒吧寻他，后来在后门外，沐少堂撞到踉跄返回的她，远处夜色中，隐约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即便面容看不清晰，也仍是气场十足。
此刻不用求证，却突然就可以认定，那夜他看到的身影，原来就是蔺君尚。
因为除了他，再无人有那样的气势。
沐少堂莫名相信，自己的姐姐，可以交给他，虽然这种信任不知从何而来。
他转了身，往ICU大门前一步步走回去，因为失去亲人的沉痛，脚步异常沉重。里面，同样还有他的妹妹与婶婶最需要安慰。
……
楼层楼梯口，情天在蔺君尚怀里哭得不成样子，蔺君尚冷冽的眉眼跟着染了红，只因看着她此刻如此悲痛。
“他们怎么能那么残忍？那是活生生结束了一条性命，那是他们亲人的性命！”
情天哭声中痛苦摇头，一声声压抑的控诉，被他圈着，她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衫，泣不成声。
沐家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了对沐圳良放弃治疗，他现如今的情况，全靠呼吸机辅助，只要呼吸机一撤走，他也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支撑，心脏会停止跳动。
医生得到沐家人的同意，在今日上午十一时，对仍躺在ICU里的沐圳良撤走了属于他的呼吸机，大约二十分钟后，人停止了心跳，宣告死亡。
情天抱着头，她无法想象在最后的时间里她的四叔是怎么度过的，那些人又是怎么度过的！
最后的时刻里，他是否有过片刻意识，是否曾挣扎，被撤走呼吸机之后，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走向灭亡。
情天嚎啕大哭，蔺君尚抱着她的手臂越发收紧，将她的头紧紧按在怀里，此刻任何言语都那么无力，他无法安慰她，安慰也是无用的，她要哭，便只能由着她哭。
只要她能发泄，只要她不会离开他的怀抱出事。
情天几乎哭到力气全无，不知觉中抓紧着他的衣襟，“只能眼睁睁等死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些人怎么能那么冷漠，看着亲人的性命消亡。”
“我宁愿、我宁愿他在事故现场就走了！也比回来再折磨这一趟好……怎么能那么残忍……”
她的悲痛无助全都在他眼中，他握紧了她的肩给她支撑，看着她，声音沉着一字一句：“情天你听我说——”
她陷在自己的想法里一直摇头，蔺君尚抱着她不让她挣扎：“脑死亡后人是没有知觉的，他或许真的走得平静，并没有痛苦。”
情天茫然抬头看他，那样满含泪水的神色令他心碎，声音轻轻问：“……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