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像个孩子,躲在他怀里
这是情天心中的结,人为结束掉病人最后生的希望与依靠,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比当时现场来不及抢救更残忍更令人自责,他不能知晓沐圳良走的时候是否真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但他只能这样安慰她,因为太舍不得。
他对她认真点头。
情天泪眼中望着他的脸,眨眼的片刻依然泪涌不断,但愿,但愿真的像他说的那样——
感觉得到她的摇摇欲坠,蔺君尚将她一把抱起,直接带到了走道另一侧的一间空检查室里,然后将门反锁上。
他将她抱坐到供以检查的床上,让她靠在他怀中,“你需要休息一会,听话。”
虽然她平日性格坚强,从来没有表现自己软弱的一面,但她现如今身体不太好体质弱是事实,今天这样一刺激,他怕她撑不住。
情天疲惫无力地闭上眼睛,她今天本来出门状况就不比平时——来了例假,刚才情绪如此激动,人更是难受。
只剩胸膛里的难过,还有呼吸的起伏,她靠在他怀里,能听得到他胸膛里心跳的声音,很清晰。手无意识地一直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像是个孩子受了惊吓委屈,只能躲在信任的人怀里寻求庇护与安全感。
蔺君尚将她按在自己怀里,轻吻她的额发,语调沉稳极尽温柔,一遍遍安慰:“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陪着你……”
沐圳良在医院走的,灵堂设在医院那处众所周知的地方。
从ICU离开后大约过了半小时,灵堂前,众人看到了返回的情天。
她的脸色苍白,但脸色平静,仿佛半小时之前情绪失控的那个她,只是众人的幻觉。
她从桌面拿了一根白布条,给自己右臂缠绕上,不需人帮忙,低头的时候眉眼比以往更冷漠。
沐家出事,向添也来了,一直关注她的神色,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守灵有习俗,周龄与沐箐箐身为沐圳良的至亲妻子与女儿,有她们该做的事,情天坐在门边的桌前,手里剪刀将白布裁成一条条。
有人入来,她抬头,看到是沐尹洁。
终于出现了,从事发至今,沐尹洁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浅灰的小西装配半截百褶裙,白色长袜拉至膝上,宛如日剧中的高校学姐,美丽,高傲。
这一日,情天即便并不知情,来医院这样地方也穿得比平日更素淡,沐箐箐更是一身黑色的休闲运动服。
此情此景,沐尹洁仿佛误闯别家办丧事的演员,情天只觉得滑稽至极。
都说沐家大小姐沐尹洁善解人意嘴又甜,都说沐家二小姐沐情天性子孤僻安静不爱言语,是的,此刻沐尹洁一来,过去搂着周龄,与她脸贴脸的安慰,她还会抱着沐箐箐轻拍妹妹的背。
这些情天确实都不会。
坐在对面的二爷沐益诚许是想到了伤心处,抹了一把泛红的眼睛,毕竟走的,是自己的亲兄弟。
将悲痛的沐家人一一安慰之后,沐尹洁过来搂着父亲的脖子轻声撒娇安慰,情天沉默剪着白布。
沐尹洁来到桌前,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滚。”
没抬头的情天,言语极冷。
515.挑拨,不是所有女人都被情绪左右
虽然多年堂姐妹关系不睦,但这不睦,两人从来不在沐家长辈面前表现出来。
沐尹洁不表现,是因为她要在沐家人面前做出与情天和睦,一个好姐姐的样子;情天不表现,是因为她不想坏了家中的气氛,但今日,她却直白地只有一个字,让沐尹洁滚。
沐尹洁一怔,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不恼只温和问:“情天,太难过了吗?”
言下之意,此情此景,沐家人都身处悲伤之中,情天出言不逊,她也不会计较的。
啪——
情天手中剪刀放在桌面,站起身,抬眸看她。很多话想说,在那人一脸无辜的美丽中,却突然一句也不想言语了。
一个人若是没有良心,你骂几句,也是骂不醒的。
被她这动作吓得心跳的沐尹洁佯装镇定,看着情天,却不愿意承认,这个堂妹的气势连她都会心慌。
情天目光不屑多给片刻,收回,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婶婶与妹妹。
沐尹洁去堂前上了柱香,说担心家中祖母,想回去看看,难得她有这份心,沐益诚就让她回去了。
今日刚从外地赶回的沐尹洁,来去匆匆的沐家大小姐,好像有她没她都一样,情天唇角冷冽弧度依然。
难怪前来吊唁的人都以为,情天才是沐家的大小姐,沐家有事的时候,在场的永远都是她,一身沉稳得体的也是她。
白慧呢,事发至今,身为沐家儿媳,从始至终也不见踪影?
后来,情天从苗丽云跟沐少堂的对话中得知,白慧以近日白家中有事相冲不宜出面为由,不露面。
那一刻,情天彻底彻底,从心里,将那对母女驱逐出了沐家家谱。
傍晚,白漠出现在医院沐家人面前。
如果说近日白家有事,不宜相冲,那么,白漠为什么会出现。
起初情天不知,也没对此事放心思,但——该她知道的,人家势必是会让她知道。
白漠代表白家来上香,这一份心意周龄收下。那时情天站在入口的门外,低身在用新煮的柚子叶水洗手。
她身上不舒服,不得不出去一趟洗手间。
当没有看到白漠,情天洗了手转身往外走,白漠跟上来,皮靴的声音清脆,越发衬得情天的白球鞋多么沉静无声。
“最近沐家出了这么多事,你一定很不好过。”
白漠的声音听似关切,实则隐含幸灾乐祸,情天并不准备回应任何。
“你知道这几天西迟都在哪儿吗?”
听闻提到顾西迟,情天脚步一顿。
继而看到白漠站到眼前,神色微带笑意:“他一直住在我家里,心情不太好,一直是我在陪着的。”
想起那天无法赴的约会,谁也没料到事情会撞到一起,情天有些出神。
“怎么,听到自己男朋友住在别的女人家里,也无动于——”
“我相信他,既然选择与他一起,我当然相信他。”
在白漠话还没说完前,情天回道。今日哭过之后的眉眼更清冷,就那么冷冷看着白漠:“劳你费那么多心思挑拨感情,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轻易被情绪左右。”
516.不是坚不可摧,只是不能倒下
家里的事与身体的不适,已经让情天疲惫至极,并不想与这人多说一句,她没有多余的精力耗。
白漠看着她一脸漠然地朝前走,站在身后咬唇瞪着她的身影,这沐情天真的百毒不侵?想看她难过伤心,怎么这么难。
一直进了洗手间里,情天才终于伸手覆上小腹,脸色比在白漠面前难看许多。
她不是百毒不侵,不是不会难过伤心,更不是坚不可摧,只是,她更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例假来袭的小腹坠痛折磨着她,她却没让任何人知道,只是默默走远了,自己安静待一会儿,缓一缓。
……
华灯初上时,白漠打开家门,听到从厨房传来的声音。
她轻步往厨房走去,看到俊逸的男子正背对门口的方向,在流理台上准备晚饭的食材。
白漠就这样静静看着,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场景,在属于自己的家里,他给她做晚饭,两人一起共度晚餐。
站得太久,流理台前的男子刚好转回身,终于发现了她。
顾西迟一怔:“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每次来都会让他去开门,这是第一次自己进来不吭声。
白漠笑了:“刚不久,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顾西迟朝她示意案台上的食材:“最近一直麻烦你,今晚,换我自己来做晚餐吧。”
“我可以一起吃吗?”白漠一脸期待看着他。
虽是询问,但她其实已经胸有成竹。
顾西迟点头:“当然,但我厨艺很一般,只会一些简单的,你——”
“没关系,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白漠抢着道,然后上来,挽起袖子,“还有青菜没有洗对么,我来帮忙。”
接下来两人在厨房之中,却并不多话,顾西迟似乎专心做菜,也有可能是,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可以聊什么。
是白漠主动打破了沉默。
她在水池前洗着青菜,状似无意地提起:“沐家四爷去世了,今天下午,我代表白家去吊唁,见到了沐情天。”
顾西迟正在试汤,握着汤勺的手一顿,问:“她还好吗?”
沐家跟白家有些亲戚关系,顾西迟从母亲那儿曾听说过,没在意,此刻听白漠提及,提醒了他白漠与情天认识的事情。
“我感觉她挺好,当时有机会说了几句话,我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她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白漠故意去掉重点,没有告诉顾西迟,她将他住在她家的事告知了沐情天。
“……她家里出了事,怕是顾不上我这里。”
顾西迟有些自嘲一叹。
看他此刻还为沐情天说话,白漠微微皱了眉,一边继续洗青菜一边说:“你身上发生那么多事,出了车祸人没事是命大,她却一点都不关心,作为朋友,我都挺为你不值的。”
“白漠,”顾西迟转头看她:“她也不知情,不说这个了。”
最近身边事情太乱,他也不想去细想,情天那边家里有事,那么就只能等到处理好了,再来继续谈两人的事吧。
水流声停止了,白漠将洗好的青菜放在一旁,看着他:“她就好到,让人一点都说不得?我替你抱不平,也不该对么,我知道了,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517.白裙耀眼,渴望的主动
白漠的神色写满失落失意,而后快步离开厨房,上了楼去。
顾西迟想开口唤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口,看着她身影不见,最终转回身,继续做晚餐。
他不是真的一点怨怪都没有,在他需要情天的时候,她却不能在他的身边,但那些事又不能怪她,她家里出了事也是真的。
二十分钟后,顾西迟将菜上桌,正想着要上楼去,却见楼梯上,女子一身白裙点缀清雅的花叶,与她平日个性的风格很不一样。
白漠手里拿着一瓶红酒下来,看到站在楼梯口的顾西迟,已经没有之前的埋怨之色,她殷切且温柔地看着他:“你说明天就要回家了,那今晚,我们再一起喝一点吧,配着你做的菜。”
顾西迟却看着她身上的裙子,有些晃了神。
记得,当初情人节那日,他与情天去逛街,他给情天买了一件裙子,与此刻白漠刚换上的……一模一样。
没想到,会那么巧。
“怎么了?”白漠茫然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抬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裙子,你觉得好看吗?”
顾西迟点头,“……挺好看。”
这段时间以来,顾西迟确实养成了晚上喝酒的习惯,但因着这次的车祸事件,也让他有所警醒,打定主意今后喝酒一定要有节制。
“明天开始,你要遵守自己的计划,不能再多喝。那么今夜,让我们最后一次,喝个痛快吧!”
餐桌上,白漠与他红酒杯相碰,爽快地宛如一个能让人放心的至交好友。
……
然而,也是在这一夜,在顾西迟喝多了之后,白漠送他回楼上房里休息,并没有离去。
看着床里的他醉得不轻,白漠替他解开衬衣扣子,而后倾身,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醉酒的顾西迟眼眸迷离地看着眼前的身影,无法看得真切,灯下那一身白裙却耀眼熟悉。
“情天……”
鼻端除了酒气有女子的芳香,唇相贴,柔软,她的主动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
女子白皙手臂攀上他的颈脖,身子贴紧,吻很主动。醉酒迷离间,他只觉得唇上灼热如火,伸臂环上纤腰,紧紧圈抱着,唇间更深地纠缠。
夜间凌晨,医院这样的地方,树木在夜风中发出沙沙声,不知藏了多少无奈与悲凉。
没有了白日人来人往,灵堂前安静。
情天与沐少堂留下陪沐箐箐,周龄那边有她的娘家人陪着。
从包里拿东西时,情天看到了上午被她放进包里的那一把巧克力。三月中旬的天,夜半还是很寒凉,一身长衣长袖,依然会觉得寒气从小腿肚一直往上涌。
因为来例假,怕自己熬不住,没胃口几乎一天没进食的情天,吃了一块巧克力,也递给沐箐箐。沐箐箐接了,但只是沉默放在黑色运动服口袋里,她时而沉默,时而握着手机不知在跟谁发信息。
沐家,真正能将情绪悲喜藏得好的,除了一个情天,或许还有一个沐箐箐。
长夜漫漫,心中有事,睁眼等待天明。
518.暧昧照片,如何心安
长椅上,沐箐箐在左,情天在中,沐少堂在右。
男孩终究是心大,守夜,守着守着,就不知觉地睡着了,情天发现的时候,是他的背靠在了她的右臂上。
情天能理解他也是疲惫的,不忍心打扰了他,就这么坐着,让他靠着,奈何他人高壮,纤瘦的她没一会就有些吃不消。
不过没等情天有所动作,沐少堂自己就醒来了,神色困倦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好像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到车上去睡吧。”
情天知道他车子就停在外面不远的空地上,那儿本来是不允许私自停车的,但因为是沐家,是沐少堂的车。
“姐,你跟菁菁去车上睡,我在这守着。”
沐少堂倒是没有只顾自己,情天微微勾唇,“你去吧,我睡不着。”
现在这样的心情,给她再温暖的地方,她也无法安睡。
沐少堂也不肯走,宁愿继续坐着,偶尔打盹,偶尔又醒,如此反反复复。
但他愿意这样折腾,至少代表他有心,不像沐尹洁,中午出现一会之后说回家看看祖母,后来,就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情天低头,冷笑。
夜越深,越凉如水,沐少堂这样的身子都经不住,跑去车上拿了件外套下来,问情天要不要,情天摇头,让他给沐箐箐。
凌晨两点,情天的手机在寂静中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这时候谁会给她发信息,情天拿出来看,信息来自,顾西迟。
点开,是一张照片。
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辨一张床里有男女两人,薄被之上,男子赤`裸上身,长臂横搂在女子胸前。
他侧脸似是沉睡,脸靠女子肩脖很近,极为暧昧。女子头与男子轻靠,对着镜头唇角似笑。
随后一行文字信息出现在下:“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
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了那女子的得意与炫耀,刺痛情天彻夜未眠的双目。
腿上的寒凉顷刻便蔓延至了指尖,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僵。
沐少堂再次打盹醒来,睡意朦胧下意识凑过来看:“什么?”
瞬间慌忙关闭了屏幕,情天将手机放回口袋中,“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情天起身,上前去续蜡烛香火,蹲在火盆边烧纸,抬头看相片里叔叔带笑的眉眼,双眼被火光烟熏刺痛,泪流不止。
多年前曾经有缘在寺庙里遇过一个住持,那时候父母刚过世,情天问,如何能得心安?
老住持对她说,愿意的话,平时可以多念念经文,自己静心的同时,能让离世的人离苦得乐。
从那时起,她就有看经文的习惯,偶尔也会抄写,加之自小悟性高,记忆好,几年下来,早已熟记于心。
此刻心乱纷繁,唯有诵经。
手背抹掉眼泪,情天在堂前席地而坐,虔诚念了一遍《地藏经》。
不管发生任何事,她依然是沐家沐情天,依然……能将悲喜藏好。
……
清晨,一夜未眠的情天起身,几乎天旋地转。
强撑镇定的她对沐箐箐说:“我出去一趟。”
没人注意到她煞白的脸色,没走多远,情天便几乎疼得寸步难行,当她扶住道旁的一棵树干时,一双手臂从后及时稳稳支撑住了她的双肩,情天回头,看到那人沉俊的眉眼。
下一瞬,她被他直接抱起,快步拐过一条小径,他的黑色座驾出现眼前。
519.她的狼狈,他的怒火
沉默地将她抱入后座,蔺君尚便上了车启动离去。
情天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靠着椅背冷汗淋淋。
女子在例假中本就很不舒服,何况她在这样寒凉的夜彻夜未眠不能休息,疼痛来得凶猛,在她努力支撑离开灵堂之后。
车子开得很快,情天勉力说了一句:“我要回家……”
她不知他想要带她去哪里,但此刻,她真的只需要回家。
从人生第一次初潮至今那么多年,那么多次例假,这是情天第一回如此狼狈,在灵堂中席地坐了后半夜的她站起身,不仅感觉到天旋地转,还有她身下的汹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幸好她穿的是纯黑色的裤子,不然,实为狼狈丢人。
从没有过如此夸张,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例假来时遭遇身边意外,遭遇心境变化,遭遇……各种打击。
她的意志可以撑,但她的身体骗不了人,就连此刻,她仍觉得自己身下汹涌不断,那对女孩来说有一个骇人的名称——大出血。
此刻她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好好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裤。今天,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蔺君尚本意是想回满庭芳,但并不是她的家,而是他那儿,刚才看她从里面走出来,脸色煞白令人心慌,他觉得她是伤心难过以至于身体已经到了吃不消支撑不下去的地步,必须得给她找医生看看,不能让她继续这样折腾。
但此刻后座的她像是忍着极大的难受对他坚定说回家,蔺君尚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回她家就回她家吧,大不了,把医生带她家里去。
彼时清晨不到六点,晨曦天光中,C市这座繁华的城市才刚刚苏醒,蔺君尚车速稳稳加快,穿越在整洁安静的街道中,他无法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要说她。
可其实,又怎么忍心说她。
心中各种,百转千回,最后还不都得化成一道胸中的叹息,咽在喉间。
……
满庭芳大门口,情天一路忍痛,却早早从口袋摸出了家门钥匙握在手里,冷汗涔涔中听到车门一声响,睁开眼,驾驶座的人已经下车来到后座门边,替她开了车门。情天身子才要探出,就被他手臂稳稳抱了出去。
就是在眸光无意扫向她刚才所坐车位时,蔺君尚的脸色一下变了。
她的异样,原来不光来自遭遇打击情绪不佳,更因为生理的原因,车座上,染了一片红。
他沉默不说话,脸却紧绷着像是随时有可能就爆发怒火,双臂紧紧抱着她进了屋内,直奔楼上她的卧房。
浴室里,他将她放下,觉得她几乎有些站不稳,情天煞白一张脸说:“谢谢,你先出去吧。”
“你洗你的,我又不会偷看。”
这样的时刻,忍着怒火的人,一张脸沉得像是携了暴风雨的人,却还能说出一句类似玩笑话,蔺君尚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她气疯了。
而后,他蹲下身,替她解开球鞋鞋带,拿过一旁的拖鞋换到她的脚上。
抬头:“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520.男子矜贵,却为她洗衣
这句话,三分玩笑,七分认真,他真的怕她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情天抿抿唇,没有再多纠结,也没有体力继续纠结,轻摇头,转身往淋浴室里进,“我、我床上——”
“我一会给你拿过来。”
她还没说完,他就知道,她要自己的睡衣。
情天以为他出去了,在淋浴间中脱下衣裤,黑色裤子即便晕湿,也是看不清晰,只是触手濡湿一大片,可见狼狈,苦笑,拉开门缝,将衣物全都扔到门外的衣物篓中。
拧开热水,温度开很高,淋在身上好久,才终于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蔺君尚在满溢女子馨香的卧房中走动,她房中的香不是来自香水味,却有淡淡的洋甘菊味道,令人心情放松。
拿了她的睡衣,他又给她找内`衣裤,还有最重要的——
无意乱翻她的东西,只是为了给她找卫生棉,蔺君尚沉俊面容没有任何不自然,该说是他运气好,还是老天也怕此刻他发火,没找一会,就在某一个抽屉里发现了,拿了一起往浴室进去,放在淋浴间外的架子上。
“衣物都给你拿来了,就在门边。”
淋浴间流水哗啦,雾气令浴室温度微微变高,此刻蔺君尚却无心想及暧昧,唯独关心她的状况。
“……好。”
听到内里伴随水流一声模糊的回应,终是让他放下心些。
男子身形修长,早就脱下了外套,此刻只着西裤黑色衬衫,脱下腕表随手放在一旁台面,挽起袖口。
他将她扔在衣物篓里的黑色长裤拿出来,直接在洗手池蓄水,黑色长裤才浸下去,浮起一片血色。
那血色,让男人站在水池前,沉默红了眼角。
过了两遍水,才终于能正常清洗,听着身后淋浴间的水声,他手里搓着她的衣物。
……
淋浴间的雾气几乎要氤氲到连自己都快看不清,情天贪恋这温暖,却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擦干身上,打开门伸手拿了替换的衣物,看到那一包卫生棉,白皙的脸多了一抹红。
等她换好再次开门,抬头,便见不远处梳洗台灯下,站在镜前洗手池边,满手泡沫的那人。
他的背影颀长挺拔,平日被镁光灯环聚,矜贵冷冽的男子,此刻却挽起袖口,低头搓洗着她那条黑色长裤,镜中反照的容颜,低眸俊雅,没有任何不耐。
洗过热水澡,人缓过来些,她才有了思考的能力。
眼前他一身黑色西裤黑色衬衣,向来要求一丝不苟的人衣服上有了褶皱,是昨天中午她哭倒在他怀里时他的那一身。
今天清晨五点多,他能出现在医院,能及时出现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刻,绝对不是偶然,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人彻夜在她附近,不然车子也不会停在医院里。
当初祖父过世,出于交情与对长者的敬重,蔺君尚亲自出面吊唁,但今日是沐家四爷,与他并无甚交情来往,所以他没来。
可即便他没必要出面,却彻夜守在医院,是为了什么?
521.安全感,她难过又想笑
情天看着他沉默低眸洗衣的背影,眼眶发胀,手握着门把,久久不能动。
蔺君尚洗好,有力的手臂将裤子拧干,叱咤商场的男人居家洗衣,有说不出的沉稳魅力,那叫安全感。
抬眸,无意中从镜中看到了站在身后淋浴间门口的她。
将裤子随手放在盆里,他大步朝她走来,一双幽深黑眸满含关切:“人难受吗?”
情天看着他,轻轻摇头。
“那……”怕她是走不动,又想到自己刚洗衣一手的水,蔺君尚也顾不得找毛巾擦,直接往自己腰侧衣襟上抹了抹,就伸手向她:“我扶你进去。”
那一刻看他这样,情天心里是满溢难过又突然觉得想笑,他何曾有这么不讲究的时候?想笑,眼泪却就这样汹涌而出,从未想过,有一刻心情能如此复杂,悲喜交加。
“怎、怎么了?”被她这模样吓坏的蔺君尚心慌,抬手去抹她脸上的泪水,也不问她意见了,直接将她抱起就出了浴室往卧室床上,情天终于清晰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很浓,再次证明,他彻夜没睡。
“你休息一会,我给赵医生打电话。”
说着他就要往外去,却感觉自己的手腕瞬间被人紧握着。
那一刻,有一种叫心跳的感觉,他蓦然回头,看到她仰头望着他。
“我只是生理痛,缓一缓就好……医院那边,我不能离开太久。”
言下之意,她等不了赵医生来,也真的不需要,她不是别的症状,关于生理痛,唯有自己缓解。
她握着他的手臂,因为刚才洗衣浸水,皮肤冰凉,却很快能感觉到他体温逐渐传来的热量。
蔺君尚蹙眉,他不想同意她的做法。
她却殷殷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在热水澡之后终于有了些红润,黑眸如水,等待他的同意。并不自知,握着他的手腕,一直没松开。
“我真的没事。”
他突然低眸微扬了薄唇,点头:“那你休息一会,半小时后,我送你回医院。”
“十分钟。”她说。
如果他没有出现,她本意是想出医院拦个计程车,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走了。
“……二十分钟,不然连这个门,你也别想出了。”
他蹙眉。
两人讨价还价,最终……她妥协。
在她靠躺床头拥着薄被闭目休息的时间里,那人去楼下厨房给她煮了一杯浓浓的姜糖水,在她口袋里,又塞了一把巧克力。
乐正那个户外俱乐部的成员常常有活动,跟他提过野外必备食品之一,巧克力是很不错的选择,能补充体能能量,食物短缺的情况下,作用很大。
此刻不管是对于疗愈情绪低落还是补充体能能量,她都太需要了。
回到医院已是上午八点,天光大亮,整个C市已经处于早高峰的车水马龙之中。
黑色座驾驶入医院,在住院部某号楼旁,停了车。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蔺君尚转头看副驾座的女子,就如昨日一般,哭过之后的她又能恢复到那平静淡然的模样,他总说她不得不成长,可有时候,又不舍她面对这些风雨。
能为她遮挡风雨多好,他却连与她共同面对的权利都没有。
522.他可以理解为,这是关心
“今天谢——”
“以后别说谢,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一句话。”
他沉眸看她,认真交代:“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不管任何时候。”
情天在他沉沉灼灼的黑色幽眸中失了神,而后移开视线,轻点头:“那我走了。”
推开车门的那一刻,她忽又转了头,低声说了句:“一夜没睡,你快回去休息吧,别误了公事。”
说完她就要下车,手臂被握住,回身,他薄唇有弧光,“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关心?”
看着他隐含疲惫的面容,下颌上隐约淡青的胡茬,想起他洗衣的模样,情天点了头:“嗯。”
……
人已经下车走了,拐过灌木丛往另一条道去,蔺君尚却才反应过来她的那一声回应。
他本是想要舒缓氛围,半开玩笑,毕竟这样的玩笑不是第一次,可这次,她……点头承认了,虽然声音轻轻。
早晨的医院静谧,太阳在云层里,但有明亮光线洒落洁净车窗上。
蔺君尚启动车子驶离,即便面含疲惫,平日冷冽眉眼却难得柔和一直带着笑意。
正从医院大门驶入的座驾中,沐少堂无意看到相向而来的车里,男子沉俊的眉眼。
沐少堂是出来给大家买些早餐的,刚醒来那时情天已经不在了,此刻看到那男子座驾从医院驶出,沐少堂莫名相信,他姐姐,应该已经回来了。
关于半夜收到的信息与照片,情天看过之后,没有对任何人多说半句。
这是沐家人伤痛的一日,一切不相关的事情都被情天放置在后,临近十一时,沐圳良遗体从医院送往殡仪馆。
有那么一个习俗,不能携手白头的夫妻,其中一方身亡之后,另一方不能一路相送至尾,做了半生夫妻,只能在半路分道扬镳。
前往殡仪馆需要途径一座老城区的旧桥,C市名门沐家,送丧队伍浩荡,在过桥之后,一左一右两条道,唯有一辆脱离了原本的队伍,独自驶向了另一个方向,在桥的尽头各赴东西。
情天坐在沐少堂的车副驾驶,看着那一辆独孤远去的车,看到车窗扔出一枚掰断的半截梳子,心中悲哀难喻。
想着生前沐圳良与周龄如此夫妻和睦,感情融洽,现今依然不得不分道扬镳。半路夫妻,这一个词,溢满多少无奈与伤心,情天触动很大。
她不敢想,自己与所爱之人如果不能一辈子在一起……
不,她不敢想。
——“人生太短,不要留遗憾。”
想起那夜在玉致居叔叔说的话。
身处沐家,自由开心或许不易,但不留遗憾,她还是可以去试着努力。
临近十二点,市中某处别墅,二楼客房。
窗外正午阳光浓烈,男子缓缓转醒,人意识未清醒,先感觉得到的依然是宿醉的头疼难受。
动了动,感觉手下压着的物体绵软,有温度,感觉有什么不对,才终于艰难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女子沉睡的容颜,面容美丽,没有了平日所见的精致妆容,却也多了几分清淡自然,并不陌生。而他的手,正环在她的腰上,两人赤`裸上身,此刻正是拥着薄被同眠。
523.旖旎场面,心甘情愿
一刹那间,顾西迟像是蓦然清醒,震惊至极,以至于,他连动都不敢动,呼吸都抑住。
女子像是于睡梦中未曾醒来,脸色却恬淡安然。顾西迟惊讶看着眼前情景,这确实是他近日在这里所住的客房,但为什么……为什么白漠会跟他躺在一张床上,而且两人……
像是想到什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慌忙伸手往薄被中探去,一颗心却更是瞬间跌进谷底。
两人全身空无一物,这样赤`裸相拥,室内残留的旖旎气息,凌乱的床面,显然都在说明,昨夜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场面。
昨夜……他抱头,能回忆起来的唯有自己喝多了。
地上散落着衣物凌乱,他却看到了那条白裙醒目,电光火石间,似是忆起些许模糊的片段。
难道,他把白漠错当成了情天……
“唔……你醒了?”
女子的声音突然轻轻缓缓在耳畔响起,顾西迟转头,看到她正撑起身。
凌乱的长发有着诱惑人心的美,女子将薄被掩在胸前,看着顾西迟,似有很多话要说,又似羞涩,红了脸。
“西迟,我们——”
“昨夜都是我的错,我喝多了!”
顾西迟着急解释,可这一句之后,往下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白漠抬头看他,一双大眼中蕴含楚楚神色:“我送你回房,看你不适想给你脱衣服,好让你睡得舒服些,你却抱住了我不让走……”
她低着头:“西迟,虽然我说过不再跟你提我喜欢你的事,但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没变。”
“看着你最近如此失意难过,我也会跟着很难过,能为你分担什么,我都愿意。”她抬眸,一双眼眸里全是迷恋与爱慕:“昨夜、昨夜即便你是酒后……我也是愿意的,我心甘情愿。”
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让顾西迟愈发心乱,望着她如此神色,他甚至说不出,自己只是错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将她当成了别人。
伸臂从地上捞起衣物,他下床穿衣,赤`裸健硕的身体不得不再次展现面前,虽然只是穿衣前的片刻。
白漠却并不回避,顾西迟沉着脸,神色不自在,迅速穿上,她却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唤住他:“西迟——”
语调像是担心害怕他会弃她不顾而去,隐含惊慌。
顾西迟脚步一怔,没转身,声音有些僵硬沙哑,传来:“我去洗个澡。”
此刻,他需要独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
浴室的门关上,隐约传来水流声,白漠靠着床头,才轻轻松了口气。
顾西迟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却至少不是她所想的最坏的结果。
他这个人重情义,重朋友,容易心软,只要她不与他硬碰硬,应该慢慢会好起来……最重要是,毕竟,她与他之间,已经发生了事实了。
虽然不甘心自己被当成替身,但总有一日,她在他心里,一定不会再是替身而已。
薄被上还残留昨夜的气息,她深深吸气,一步步都在她掌握中,她唯有等,等他,完全将心交给她。
524.一本笔记,时光历历呈现
葬礼之后,玉致居家中,周龄与沐箐箐在整理沐圳良的遗物。
在他书房的抽屉里,有很多珍藏多年的东西,其中有一张照片。
还记得那一年情天大一,班级集体去凤凰采风写生,当时她曾画过沱江的吊脚楼,还有江边的黄桷树。
当时画的是国画,回来之后,那幅画被作为优秀学生作品被C大收藏,情天只得将原稿拍成了照片。
那一次回来后不久,跟叔叔聊及凤凰之行,给他看了照片,他很喜欢,情天便送了他。
“我侄女字写得漂亮,画也画得好,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
这句话,是当有客来沐家时,沐圳良最常说的,他对情天的称赞,比对自己女儿沐箐箐的还要多。
此刻整理东西,看到被他珍藏的她的画作照片,忆及往事,情天不禁又湿了眼睛。
抽屉深处,还躺着一本墨绿色的硬皮笔记本,复古的皮质带纹路,有挽扣,彷如一本撰写着重要经典的手札。
沐箐箐走来,声音是悲伤之后的平静,说:“爸爸曾说,这本笔记本,是爷爷留给你的,他先代为保存着。”
听闻,情天非常意外,将墨绿色的笔记本拿出来,笔记本巴掌大,竟然约摸有一寸厚,不管是因为皮质还是因为厚度,握在手里异常沉甸甸。
更不说它承载了祖父以及叔叔从不言说的心事,留待某一日让她知晓的心事。
“本来就是留给你的,你拿走吧。”
沐箐箐在整理别的东西,声音传来。
……
那一天,情天在玉致居陪着周龄与沐箐箐一起吃饭,平时在家中下厨的都是沐圳良,不止在这个小小的家,在整个沐家,他的厨艺也是最好的,没有人不喜欢。
周龄厨艺没他好,现如今,一家三口只剩两人,原本的家主只余一张照片挂在墙上,音容笑貌依旧。
沐箐箐吃着吃着掉眼泪,说想念爸爸做的菜了。
周龄抱着她:“以后妈妈给你做吧。”
“你能做得跟爸爸一样味道吗?”
“……妈妈会学。”
或许,最令人听不得的,是这样的对话。
世事太无常,顷刻便能物是人非,让人来不及说再见,便已经成为不愿承认的过往。
之前天气预报预告的暴风雨,在这夜终于延期而至。
窗外风雨招摇,高大树木也摇曳如柳,仿佛漫天漫地都浸在雨水大风里。
这一天,从玉致居回来,在满庭芳家中,情天对着那本沉甸甸的墨绿色笔记本,却不敢打开。
台灯下,橘光映着深沉的墨绿色,彷如色泽最沉淀浓郁的翡翠,情天心中隐隐觉得,或许它会触及她不愿回忆的过往。
不知坐了多久,最终,还是伸手将笔记本挽扣打开,指腹覆上封面,质感的纹路仿佛是时光记忆镌刻而成。
打开内里第一页,笔力劲挺,雍容大气熟悉的钢笔字,跃然入眼中。
当看到“吾孙意秋,见字如晤”这几个字,情天便潸然泪如雨下。
祖父曾经的音容威严,瞬间清晰出现眼前。
一本笔记,将多年的时光瞬时牵聚在一夜,历历呈现。情天抱着笔记本,泪眼模糊,在书桌前坐到天明。
525.重走记忆,她所不知的旧事
风雨招摇的夜,情天打开祖父留下的笔记本,打开被掩盖的过往。
那些彷如早已被风沙掩埋无踪的旧事,因为叔叔沐圳良的去世,因为这一场暴风雨,吹尽尘砾,不管想不想面对,都清晰呈现眼前,带着情天再重走记忆一遍。
多年前她所知的,所不知的,都在祖父刚劲有力的熟悉笔迹中讲述,情天像是被推向一道逆流的河,时间,时空,都在往回走,她的小舟如此飘摇孤单,河面上时而平缓时而逆流澎湃,除却让自己依然如昔镇定面对,别无他法。
如果说那么多年,经历的那么多事,磨炼的是情天的心志与坚强,那么,这一趟时光的逆流之旅,无疑是又一次将她对很多事的判断与认知重写,温和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逼着她,看清更多所不知的背后真相。
从夜晚漫天雨水中开始,情天一页页翻着笔记,多年来的阅读习惯,她向来对文字认真,一字一句细看,更因是祖父的笔迹,更为郑重仔细。窗前书桌,坐看到晨曦微光渐起,历经风雨交加的一夜,这一日并无太阳,情天泪眼模糊又干,直到眼睛刺痛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泪流太久,直至又坐了一个晨昏。
一本笔记看完,已经是另一个日暮西沉,心中空荡彷如脱力无依,情天合上笔记,手中那深沉的墨绿色越发显得浓重,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问她此刻想什么,她什么都不想想,她只想……好好休息,睡一觉。
笔记被仔细锁入抽屉中,C市的繁华美丽在暴风雨过后恢复如旧,情天却在这个繁华城市华灯初上之时,爬到床上躺着,面无悲喜,好像,身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需要休息。
不止是身,还是心。
……
顾母徐文多日见不到儿子,因为原本的母子争执冷战,一直僵持,即便心中逐渐担忧,也并没有给顾西迟拨去过电话。
直到这日,终于忍不住,给顾西迟的手机打来了电话。
当时顾西迟正坐在那幢别墅二楼露台外,对着下过一夜雨后有些萧条的树景不说话,对身外一切,也充耳未闻。
白漠走入房中,看着玻璃门外他的身影,直到听到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是顾母,白漠想了想,直接接了起来。
“徐阿姨——”
那边显然对是白漠接电话很惊讶,问及顾西迟所在,白漠回答:“西迟最近心情不太好,跟您也闹得有些不愉快,这段时间,我一直陪着他,他……住在我家另一处空置的房子里。”
“您别担心,他没事,他是您的儿子,终究会想通谁对他才是最好。您就让他独自多待一阵吧,有我呢。”
白漠的声音温和平静,最终哄得徐文点头挂了电话。
那头,徐文看着结束通话的手机,虽然意外儿子在外是一直与白漠在一起,但似乎这也是一个好的消息,如果他与白漠之间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那么忘掉沐情天想来不难。
担忧且先放下吧,徐文这么告诉自己。
526.言及感情,一片茫然
这一头,白漠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推门走出露台外,一步步靠近。
顾西迟毫无反应,也不知是无所觉还是根本无心理会。
这处别墅的景致其实也很不错,远处是山景,他只是望着被雨水浸湿变得颜色深沉的山景,始终不说话。一日而已,下颌上冒出淡淡一层青色胡茬未刮,有些颓废。
他不怎么抽烟,不然此刻应该早已是烟蒂满地,一只白皙的手出现眼前,握着的,是他的手机。
“徐阿姨刚刚给你打来电话,我怕她担心,就替你接了。”
女子声音轻柔:“你别担心,我没有多说,但她知道我一直陪着你,比较放心。”
顾西迟从她手里拿走手机,没说什么,沉默放入了口袋中。
四下静谧,片刻之后,一双纤瘦手臂从后,环搂住了他的腰,他面对远处景致身子微微一僵。
“西迟……我知道你的为难,但我可以等。”
“从小到大,我没有如此喜欢过一个人,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高傲,放弃自己的自尊,西迟,我们好好在一起吧,只要你愿意尝试着回头看我,你一定会知道,我们的幸福,比其他人更多。”
白漠脸贴着他的后背,闭上眼睛,低语中感受属于他的温度,这触感已经越来越真实,不远了,一切都不远了。
顾西迟拉开她的手,转回了身。
看着她时,他的眼神欲言又止……有情爱吗?愧疚或许更多。
他懊恼自己醉酒之后错将她当成别人,但错已铸成。
“……白漠,”一个女孩子如此的付出与表白,近日来的陪伴以及给与他莫大的帮助,他是真的感激甚至感动的,但言及感情,他却一片茫然。
“先别说,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在他出口之前,白漠止住了他的话,“今天我要回家一趟,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吃的都在冰箱里,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C市这场影响市民出行的暴风雨完全过去时,情天在家睡了整整三日,每天什么都不做,睡到自然醒,起来给自己做吃的,发呆,而后在发呆中逐渐再次入眠。
睡不着的时候,就抄经文,就像之前祖父去世时那样,在沐圳良头七之前,她抄了七卷。
在家穿最寻常的家居服,长发如墨披肩,脸色比以往更沉淡了,待在自己家里,不用与任何人言语,或许偶尔,是自己与自己对话。
沐圳良头七这日,情天恢复往日模样,换衣,对着镜子梳发时,不禁抬手抚上了镜面。
镜子里的那个女子……有一瞬恍惚为十七岁模样,可是片刻,就变成了现如今,有什么不同,或许是那一双眼睛。
十七岁时的她沉静,但眸中藏着希翼;现如今,眸子却凉得无波无澜了。
……
沐宅
沐少堂接情天回来这一路,曾说及,这些天,祖母在家时而会哭,因为突然就走了的四儿而哭。
情天不语。
沐家宅院,在时隔两个多月之后,再度笼在一种低落的氛围里。
527.遗憾愧疚,哭有什么用
触目所及,沐家私家宅院花园再美又如何,往后欣赏它的,又还能剩下几个?
情天去见祖母,年迈的老人靠躺在床头,比之不久之前,一下子更苍老了许多。
依然白皙的皮肤,眼下的红肿清晰可见,这是一个刚失去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者。
情天站在跟前,却显得漠然平静,她的悲伤眼泪,已经在之前流尽了。
“奶奶。”
回来沐家,自然要给祖母问好,之前不敢回来,是怕看到老人悲伤的模样,现如今,她看着祖母,却觉得心中涌起的更多是怨怪。
沐老夫人抬头看情天,情天总是让她想起自己的大儿子,何况,四儿沐圳良对情天向来也是很疼爱的。
历经近日的悲伤,沐老夫人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情天,情天受不了这样,想要转身离开却终是忍不住开口。
“奶奶,四叔走了,您会觉得有遗憾吗,有愧疚吗……”
同样是她的儿子,生前如此偏颇,兄弟不睦也就算了,如果连自己的母亲也偏心偏袒,不被理解,这种感觉,无关年纪多大的人,都会心里不是滋味的吧。
再大年纪的人,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也永远是个孩子,希望得到温暖。
此刻,她为她刚过世的叔叔不值。
沐老夫人没回答,暮年老人下垂的嘴角紧抿,像个委屈的孩子,扁塌着嘴巴,掉眼泪不说话。
情天是心疼的,那是她的祖母,是她的亲人,是一个老人。她本不该在这时提及老人的伤心处,但同时,她心中的怨怪也让她变得狠心而冷。
哭有什么用,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对待,人不在了,哭没有用,悔恨后悔都没有任何用。
沐家人需要清醒,她已经不介意当那个让他们看清事实的人,如果说之前她尚存心软,那么从叔叔过世之后,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情天转身走了出去,她也有泪,但从这个家愈渐变样时,她早已学会将泪藏于眼眶深底。
……
这一日沐家有准备,沐胜远早早也回来,随着他回来的,还有现如今变成他司机的向添。
知她与沐圳良的叔侄感情,向添有些担心:“二小姐……”
现如今迫于情况特殊,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碰面,能这样在沐家见一面都挺不容易。
情天在花园里看春天里盛开的花,转回身看着向添,微微牵起了唇角,很淡。
这个沐家,所有与沐家有关的人,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事里,或许,向添是最清白的。
“添叔,早点退休吧,你家里也需要你。”
情天声音清淡,折了一枝梅花。她向来不喜折开得正盛的梅花,因为开到最盛,紧接着就是转为衰败,存留不久,不如含苞初放之时。
但今日不折,下次再来,也不会有了。
向添望着情天,只觉得她依旧,却又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该准备的事情都完成之后,入夜,沐少堂送周龄与沐箐箐回玉致居,随后车上只剩两人,没有征询情天意见,沐少堂将车开往另一条热闹的街区。
情天反应过来时,抬眸看窗外,“去哪里?”
528.脸上挂彩,别以为不敢打
“今天你都没吃什么,总不能一直这样,我想,四叔也不希望看到我们一直这个样子。”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最喜欢偷偷来的那家夜市店么?”沐少堂朝情天示意车外不远。
他推门下车,情天跟着从车上下来,跟着他往那家店里走。
这是C市老城区最有名的一条夜市小吃街,现如今依然热闹,不乏私家名车停在路边,只为了这里其中一家小店的美食。
有一家百年老店,专做甜品炖品,沐少堂不问情天,依照曾经喜好口味,直接点了好几份。
被安排坐在门外廊下空地角落的一张小方桌上,情天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这样的市井喧闹。
“小时候,大人都没空带我们玩,就只有姐你总是带着我跟菁菁去公园,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我们买吃的,买玩的。”
情天比沐少堂沐箐箐大三岁,但从小她所做的,却不像是只比他们大三岁的孩子会做的事情。
“还记得?”情天微微扬唇,沐少堂还算有良心。
记得,怎么不记得,沐少堂正是因为记得,她比沐尹洁更像个姐,所以才会想着,自己要一辈子对她好。
姐弟两人难得身处这样的环境,在沐少堂各种调动气氛的玩笑里,情天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些,点的甜品炖品才刚端上来,情天握着勺子无意抬眸,目光却停驻了前方某一处。
正在说笑的沐少堂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
碗勺相碰的声响清脆激烈,在情天还未反应过来时,身边人已经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情天紧跟起身,甚至来不及拉住他——
彼时,店外路旁,刚刚停下一辆银色的奥迪,男女下来,在男子转身抬手遥控锁车的片刻,脸颊被身边女子偷亲了一下。
是顾西迟与白漠。
顾西迟转回身,尚在怔愣,而白漠正眼含笑意看着他,似是小作怪得逞后的调皮与欢喜,一双美丽的大眼情意无限。
然而,眼前一道高大身影蓦然横隔出现,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挥起的拳头,顾西迟已经踉跄后退,背撞车门上。
“少堂!”
蓦然而起的还有沐情天的声音,紧跟而来的她想要拉住沐少堂,却终究没能阻止沐少堂再次快速挥出的拳头。
如果说第一拳稍有偏差,那么这第二拳,结结实实揍在顾西迟的脸上,俊逸的容颜顷刻挂了彩,唇角溢出血丝。
白漠慌张上前拦下,怒瞪着沐少堂:“你干什么?!”
沐少堂怒得含笑:“滚开,别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沐家二世祖,向来恣意任性,但对女生一直很客气,今天,却似乎有些说不准了。
“少堂——”
能拦下他的,显然不是白漠,而唯有情天。
“这是外边,你别这样。”情天紧紧握住他扬起的手臂。
听到熟悉的声音,刚抹掉唇角血渍的顾西迟抬眸,目光凝在她身上。
“他们呢,什么关系,在街上亲亲我我,记得自己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