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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欲乘风归     长歌当宋txt下载     长歌当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指着和尚骂秃驴

    在看见高高翘起的大殿飞檐时,叶安便知道上清宫规模不小。

    能被叫做宫的地方一般都比观的规模大得多,也重要的多,其中定然是少不得朝廷的支持。

    毕竟是东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道观,用玄诚子的话来说,最为雄壮者便是天师道的五岳观,其后便是上清宫,再往后才能数得上延真观。

    上清宫大门紧闭,但边上的小门却是大开,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牛车中的叶安瞧见了几个身穿短襟的汉子坐在门庭下的台阶上歇息。

    甚至还有乞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大门口搭了个窝…………

    无论什么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只要没有歹念,在上清宫都不会遭到驱赶。

    侧门口站着一个小道童,头上的发髻用木簪子束起,手中抱着一个大大的拂尘有一下没一下的驱赶着乞丐窝不时飞过的虫子,即便如此也未曾有一丝不满。

    瞧见牛车停下后,脸上的表情便兴奋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台阶冲着牛车道:“可是观妙先生到了?!”

    玄诚子笑了笑便冲叶安扬了扬头,叶安无奈的掏出一吊钱递了过去,自己倒了东京城之后便如同自动取款机似得:“多谢老丈。”

    车把式也不客气,接过铜钱扔进褡裢里笑道:“观妙先生,小仙长慢走,以后若需牛车远行,小老随时在马行街恭候!”

    在牛蹄咔嗒咔嗒的声音中,叶安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上清宫。

    宫门便是气派非凡的,高高翘起的飞檐呈现出一种弯曲的美感,竖着的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上清宫”三个字,单单从这走势上看就有一种潇洒超脱的意境。

    小道童瞧见玄诚子之后便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对着叶安一个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妙真参见师叔祖!师叔爷!”

    好家伙!

    没想到自己在上清宫的字辈这么高,都已经成了师叔爷了,只能苦笑着点头道:“福生无量天尊!”

    玄诚子笑眯眯的摸着妙真的脑袋:“道爷不在时可曾落下课业?”亲昵的模样让叶安觉得妙真是他的自家子侄。

    “回师叔祖的话,上清宫一切照旧,我等未曾懈怠!”

    小道士仿佛很兴奋,尤其是眼睛不断的打量着叶安以及盏儿铁二和王帮,是啊!毕竟是个孩子,充满好奇也是应该的。

    跟随妙真小道士一路走进上清宫,路过门口的时候妙真冲着乞丐窝道:“我家仙长来了,若是空暇便进观中洗漱一番,莫要再这般邋遢的苟在门庭之前。”

    破草席掀开,露出一张喊着鸡腿的胖脸:“咦?观妙先生回来了?若是空暇可否坐而论道?”

    叶安惊讶的瞪着这个胖和尚,嘴巴大的能塞进一个拳头,看了看门庭上的牌匾,再确认这里是上清宫后,回头望向玄诚子:“宫观门前何有一秃驴?!”

    “秃驴?!”

    大抵是新鲜的词汇,在场众人猛然一愣,随即大笑,铁二笑得声音最大,而边上的妙真却已经站不直了腰。

    胖和尚却未恼怒,而是好奇的望向叶安道:“秃驴,秃驴,从何而来?”

    这样的双问陷阱叶安自然不会上当,并不回他而是笑眯眯的冲着妙真道:“待会寻点石灰洒在门口,消杀瘟气,师傅咱们进去吧!”

    玄诚子点了点头:“嗯,有理,便照你师叔爷的话做,道爷久不在,未曾想秃驴欺负到了门前,空空大和尚,这一骂你受得!”

    胖和尚惊讶的望着叶安:“哦!原是阳城夜郎,那贫僧便要纠缠了。”

    空空大和尚根本就不在意叶安的辱骂,张口把鸡腿整根含在口中,扯出来的时候便只剩下骨头,同时麻利的收拾起地上的草席,三五下的功夫地上只剩一团污渍,夹着草席便跟在众人身后进了上清宫………………

    越是这种桀骜不羁的模样,越是让叶安没由来的恶心:“不毒不秃,不秃不毒。转毒转秃,转秃转毒。”

    巧妙的对仗朗朗上口,玄诚子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的,但为师还是觉得秃驴最妙!”

    空空大和尚走在后面皱眉的看着叶安,他不知道为何这少年人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厌恶之意。

    都是修行之人,这嘴也太过歹毒了些,但他不知道,其实叶安不是针对他,而是对大多数的和尚都没有好感。

    大量的历史资料中都有关于僧人的记载,其中有着大量不堪入目的描述,有些甚至恶行甚至比匪类还要令人发指。

    若是寻常大奸大恶之徒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修行之人,还是讲究慈悲为怀的僧人,这便更让人可气。

    秃驴一说可不是偶然出现,而是作恶的僧人太多了,百姓们瞧见骑驴的秃子便会担惊受怕,于是秃驴便由此形成。

    可见僧人和尚在寻常百姓心中已经到了什么地地位。

    进了上清宫,叶安便没空搭理跟在身后的空空和尚。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被古人气质所震撼到,眼前的宫苑布局,花草树木,房舍,凉亭,倒凳看似随意但却无处不彰显道家文化的无为,清修。

    上清宫很大,但人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道士往往是喜欢清修的,大隐于市仿佛不适合他们这群追求超脱物外的人。

    寥寥几人在偌大的上清宫中变得像清冷了些,但却给人别样的感觉。

    无论是玄诚子还是妙真都没有赶走空空和尚,盏儿紧紧地跟在叶安的身后,至于铁二和王帮则是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从宫门口到中庭的太虚殿,一路上叶安已经讲了不下十个关于僧人作恶的典故,开始空空和尚还能出声辩解,可当叶安说到寺庙放贷福寿钱,长生库的时候,他便彻底没了声音。

    福寿钱,长生库就是高利贷,是民间百姓最深恶痛绝的东西,但却又是离不开的东西。

    从在即合理,谁家没有急需用钱的时候?民间放贷自先秦时代便已经出现,这是一个古老的行当,到了唐宋时几乎已经走向了巅峰。

    而放贷最多,利息最高的却是僧人,这是大多数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因为僧人不交税,不服役,还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他们看似过着修行生活,但实则掌握了大量的财富。

    土地是什么?土地就是财富啊!

    他们手中有着大量的可流动现金,这些钱财如何流动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放贷,于是便有了福寿钱和长生库,而利息之高令人咋舌。

    百姓借贷不光可用首饰,衣物,农具,抵押,甚至还有妻女…………

    于是在叶安提到福寿钱和长生库的时候,空空和尚便低眉不语,而王帮铁二这样出身贫家的子弟便怒目相视。

    至于跟在叶安身边得盏儿则是目光中带着凶狠,恨不得扑上去撕咬空空和尚,让他忍忍不住的远离这个“女菩萨”……………………

第一百五十二章儒释道

    叶安对待空空和尚的态度令玄诚子很是惊讶,毕竟佛道都是修行之人,作为道士这般折辱一个和尚还是比较少见的。

    即便是道门之中较为激进之人,也大多以文论道,以辩为主,未曾想叶安居然这般不留情面的当众把隐私不堪的事情扒出来。

    隐私的事情是不能翻出来在阳光底下晒的,这会更显肮脏。

    当叶安讲完,酒肉和尚死后与佛祖的故事后似笑非笑的看向空空和尚时,这个胖和尚看了看自己肥大的肚子以及肮脏的衣服,便怪叫一声迅速冲向盥洗之地。

    玄诚子看得出叶安是真的厌恶佛门,而他讲述的那些典故轶事又不像是杜撰出来的,可见叶安的家学便对佛门有着排斥。

    对于玄诚子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但他却不希望叶安太过锋芒毕露,眼下这空空和尚算是东京城中有名的高僧,地位与卧佛娄守坚相似。

    但他却没有娄守坚那般的机变,为人憨厚德行也是不错的,否则上清宫也不会容他在宫门之前盘桓如此之久。

    盏儿是女子,出现在上清宫稍显不妥,但她毕竟是叶安侍女的身份,也还能将就,妙真带她去了后面的厢房安顿。

    至于铁二和王帮两人便在上清宫中没有什么禁忌了,相反铁二的憨厚反倒是让上清宫中的道士面露和蔼。

    至于王帮则是早早的去往厢房安顿,叶安对他是无条件的信任,甚至连自己的小牛皮包都交给他保管。

    对于这样的信任无论是玄诚子还是铁二或是盏儿都没有一丝怀疑。

    在他们看来王帮身为管事,就应该负责叶安的一切,包括获得最大的信任,即便是身契已经不在,但契约却还是有效。

    古人对约定的重视在叶安看来完全超过了后世,所以叶安从未怀疑过王帮的忠诚。

    进入太虚殿后叶安才发现这里的突兀,整个大殿规模宏大不说,殿中的供案之后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三清,没有灵官,没有保生大帝,当然也没有玉皇大帝,空空如也!

    “师傅,殿中怎生没有供奉?”

    玄诚子翻了一下眼睛:“为师说的你学问不够扎实,总在这般的微毫之处犯错!老君殿供奉的是谁?”

    “太上老君…………太清道德天尊!”

    瞧见玄诚子要发作的模样,叶安立刻改口。

    “那三清殿,玉皇殿呢?”

    “自然是三清和玉皇大帝!”

    “那太虚殿呢?”

    叶安微微愣住,太虚殿,一般的宫观之中好似没有这样的大殿,因太虚既是虚无,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供奉太虚有些扯淡……

    看着玄诚子默然不语,在看看边上的道士好奇的目光以及空荡荡的大殿,叶安试探着说道:“太虚殿供奉的是道?”

    玄诚子这才面容舒缓:“孺子可教!天地之间有万般的神仙,但大道却只有一个,不可言明,不可声传,只可意会!故,老子以《道德经》为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叶安点了点头,却开口道:“我家长辈也是这么说的,但和师傅你说的不一样,该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玄诚子微微愣了一下,就在叶安准备小小骄傲一把的时候,他却开口道:“未曾想你家长辈居然知晓古版《道德经》,因避讳汉恒帝而避讳…………道家经典因历朝历代之避讳,错改,失良多矣!”

    叶安惊讶的望着玄诚子:“师傅知晓?”

    玄诚子的目光越过供案以及后面的殿门,看着天空沉声道:“儒释道三家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即便是儒道之间也非看上去那般的中正平和。”

    叶安恍然大悟,他是学史的,自然知晓其中的冲突,但通过玄诚子之口说出来,却发现,原来三家的冲突并未如同史书中记载的那般平和,甚至有些激烈。

    儒家和道家之间的关系还算好一些,儒家以仁爱为主,并不擅长机辩,最多便是下“阴招”。

    在玄诚子极力的要求下,叶安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把他记忆中的马王堆《道德经》给默写出来。

    幸好“上辈子”在教授的带领下对杂学感兴趣,否则还真记不住。

    玄诚子虽知晓这一版《道德经》的存在,但却不知全文…………

    供案之上,两份《道德经》放在一起对比,玄诚子抽着凉气,而叶安默然不语,明显可见不同。

    道经与德经被调换了位置,而细致上的区别却是更多,同样的一句话,稍稍改动了几个字,意思便大相径庭。

    玄诚子长叹一声道:““致虚极,守静笃”到你这便是“致虚,极也,守静,表也。”虽几字改动,但意境去相去甚远!

    至于这句“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到了你这却是“大方无隅,大器免成。”一字之差,二者截然不同!”

    玄诚子在叶安默写《道德经》的时候便把太虚殿的其他人等遣散,待叶安默写下《道德经》后他才郑重的收起:“此书当守之!”

    这世上毕竟以儒道为主,即便是叶安号称杂家,但最终还是要跟随王渊学习儒道。

    在看过两份经书之后,傻子也知道是谁改了《道德经》……………………

    叶安不由得脖后发冷,这种手段可比明火执仗要更为阴损的多,也由此可见三教之间的冲突有多么的复杂。

    但相比之下,道家和佛门之间的矛盾却更为激烈,若是自己被卷入佛道之争中,那便有些麻烦。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又复杂的问题,其中涉及太多的新仇旧怨,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更是如此。

    两教争斗无非处于门户之见,相反在后世道佛之争已经走向融合。

    自道教初兴,佛教东来,起初算是互惠互利,因两者所标义旨,间有相同。

    道家早在中土盛行,佛教传入之初,译天竺文为汉字,尝袭用道家字义,后道家亦有袭用佛教教义者。

    但矛盾的冲突点还是在信众多寡上,最终因利益发生了冲突………………

    南北朝时最为激烈,南朝道士顾欢的一文《夷夏论》震动儒释道三家,从此拉开了佛道之争得“大幕”。

    叶安从未想到过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但还好,道教是本土宗教,“地方保护”政策比较占据优势。

    北朝三武灭佛,唐祚代兴,以老子与唐室皆李姓,予道教以特殊礼遇,唐太宗更明诏道教居于佛教之上,定道先佛后之席,成为唐朝一贯方针。

    叶安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参与到这场佛道之争中,只要没人找自己的麻烦,他非常乐意站在边上看其斗法。

第一百五十三章孙真人卫生歌

    叶安围着随手顺来的围裙站在上清宫的厨房门口,面前是“大义凛然”的王帮。

    这小小的僵持已经有一会了,妙真和几个道士站在边上好奇的看着。

    盏儿小声道:“小郎君,饭食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婢子吧!”

    不满的挥舞着手中的腊肉,叶安瞪了盏儿一眼:“你做的饭食若是好吃,还要本少爷自己动手?!不学怎生会做?!”

    盏儿有些委屈的嘀咕道:“小郎君明明是读书人,怎生一手的好饭食……”

    王帮看着四周捂嘴偷笑的道士,拉着叶安的胳膊哀求道:“小郎君,圣人说过:君子远庖厨,您就不要进厨房了。以后是要读圣贤书的人,怎生能做这些下等事情!”

    “胡吣!孔老二自己就是个吃货,还有啥可说别人的?!”

    王帮一个哆嗦,甚至带着哭腔道:“吓,少爷,可不敢这般称呼孔圣人嘞!”

    叶安从王帮的胳膊下抽出手,奇怪的问到:“姓孔行二,称其孔老二有何错处?便如同铁二一般,你难道叫铁二大名?”

    “那混子叫啥都一样,可圣人不同嘞!教化万民功德无量…………”

    叶安和铁二一齐撇了撇嘴。

    这下算是见识到了,儒家思想已经融入到了汉家百姓的骨子里,无论如何也不敢亵渎。

    孔子在汉家百姓的心中已经被神化,而儒家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汉家的宗教。

    只不过他们不需要蛊惑人心,而是用学问和道德教化万民,成为统治者最理想的工具。

    不得不说儒家才是最为成功的宗教,相比之下的道家曾经有过辉煌,但现已没落,至于佛门…………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下厨这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在后世大男人下厨那可是相当成熟的表现,非常正常。

    但眼下却不知为何成为了一场道德之战。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如同潮水一般升起,叶安绝望的发现,别说是改变盏儿,便是连自己都在被迫改变。

    若是自己不坚持,那自己都会被封建的礼法所束缚,逐渐的成为儒家的一员。

    叶安不是抵触儒家,而是不希望自己被“改造”成另外一个“人”。

    推开王帮便进了上清宫的东厨,当然在浪漫潇洒的修行之人口中也叫“居灶君”。

    食物是上天赐给人的,这一点无论那个文明都有相同的共识。

    但汉家文明却把食物与命运联系在了一起,甚至连厨房也有自己对应的神祇护佑,东厨司命真君,也就是常说的灶王爷。

    虽然叶安进入了上清宫的厨房,但……王帮却并不打算放弃,既然不能让叶安“远庖厨”,那就三人齐上阵给叶安打下手。

    同时妙真小道士还在边上提醒叶安:“师叔爷,师叔祖说您不知晓观中规矩,让我给您背《孙真人卫生歌》……”

    “我在这做饭你唱歌?还是卫生歌?小朋友过分了啊!”

    脖后的衣服被铁二给拎起来,吓得妙真小道士连连摆手:“这是孙真人留下的,也是上清宫的规矩。”

    瞧见铁二真的要把妙真扔出厨房,叶安挥了挥手道:“孙真人?哪个孙真人?”

    妙真惊讶的看着叶安,小声道:“自然是唐时的药王孙真人啊!”

    叶安的嘴角微微抽出,居然还真的有《卫生歌》这么前卫的东西,更没想到卫生是一个古代词语。

    “卫生切要知三戒,大欲大怒并大醉。三者若还有一焉,须防损失真元气…………”

    看着妙真摇头晃脑的模样,叶安这才知道卫生指的其实就是养生,道教其实有不少养生的方法,即便是在发达的后世,也依旧没有过时,相反充满了科学依据。

    道教忌口也并非佛门那般的规矩森严,妙真把孙思邈的《卫生歌》背完之后便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走远的铁二对叶安道:“雁有序兮犬有义,黑鲤朝北知臣礼。人无礼义反食之,天地神明俱不喜。三厌者,牛,狗,鸿雁不得食!”

    叶安愣了一下,咧嘴道:“狗肉也不能吃?”

    “自是不能的!”

    叶安砸了砸嘴觉得有些可惜,那味道可是相当了得,俗话说得好“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道教并不是爱狗,而是觉得狗重义,杀了吃肉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没有铁锅,但砂锅也能勉强使用,一碟腊肉炒笋的香气便让边上的妙真小道士忍不住的咽口水,脖子伸的老长。

    瞧见他的模样,叶安笑了笑,随手便把鸡蛋在打匀倒入锅中煎成薄薄的皮子,切成宽条。

    道教也有禁食荤物的说法,却是受到佛门的影响,生葱,韭,大蒜,小蒜,葫荽都被列入了荤中。

    但叶安却在上清宫的菜园中发现了韭菜,这便说明宋代的道观并不是要求的那么严格。

    把韭菜放入锅中干炒,最后加入备好的蛋皮,于是一股独特的香气便飘散在空中。

    干煸豆角,鸡蛋炒韭菜,腊肉炒笋,简单的三个菜,外加一个菘菜豆腐汤,便让东厨中的众人食指大动。

    一只肥硕的脑袋伸进东厨的窗口,趁人不注意便打算伸手。

    笃…………

    明晃晃的菜刀砍在了盘子边上,距离这只胖手仅有毫厘之距。

    空空和尚刚刚洗漱赶紧的胖脸上便留下了冷汗。

    叶安抱着胳膊斜斜的看着打算偷吃的空空和尚:“秃驴,这菜可是荤菜,食不得啊!”

    空空和尚指了指干煸豆角道:“这是斋菜,夜郎知晓贫僧乃修行之人,故以斋菜款待,多谢,多谢!”

    叶安端起豆角道:“这里有大蒜,乃实打实的荤菜,你怎能吃得?!”

    瞧见王帮等人的目光转向自己,空空和尚把手和头艰难的从小橱窗中抽出,站在东厨之外宝相庄严道:“南无阿弥陀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小友可知?”

    铁二在叶安边上小声道:“小郎君,这和尚说的什么?什么空,什么色?”

    “他在说车轱辘话啊!”

    瞧着空空胖和尚宝相庄严的模样,叶安便有跳起来抽他的冲动,笑眯眯得对他道:“这种车轱辘话便不要再说了,以后说一次我打你一次!”

    “贫僧就在这里,小友尽可往贫僧身上招呼,贫僧若是嚎叫一声……嗷…………”

    “哎……你……嗷!”

    王帮手中的盘子掉在了地上。

    “大胆狂徒…………白日行凶……嗷……”

    铁二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痛煞我也!…………嗷……”

    英娘双手握成拳头,一副给叶安加油的模样。

    唯有妙真小道士“呜哇”一声跑出了东厨…………他怕叶安把这胖和尚打死!

第一百五十四章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说实话,空空和尚如同一座肉山,手感可比沙袋要舒服不少,叶安的拳脚砰砰的往他身上招呼。

    他曾是职业军人,知道人的什么部位肉最多,也知道什么位置最吃痛。

    会阴,颈部、大腿内,以及腋下,这些地方神经多,痛感强烈…………

    当玄诚子在妙真小道士的引领下出现在东厨的时候,空空和尚已经更加“肿大”了,趴在上哭的像月子里的孩子。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叶安高强度的连击耗费了不少的力气,但每一下都避开了要害,专找空空和尚皮糙肉厚的地方招呼。

    揉着拳头看向玄诚子大声道:“师傅,这秃驴让我随便招呼,像他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过。”

    不知是发现了玄诚子的到来,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空空和尚干脆也不嚎了,而是躺在地上装死。

    弄得玄诚子颇为紧张道:“该不会被你打死了吧?”

    叶安蹲在地上,也不伸手去试鼻息脉搏,而是压低声音对玄诚子道:“师傅,若是他死了也给咱们上清宫惹麻烦,滋滋滋,这一身的肥油可惜了,瞧他模样少说也有二百来斤,用开水秃噜了,肥肉割下来炼油供灯火,五花便送去黑心的铺面,剁吧剁吧包了馅料…………”

    “呼!!”

    地上的空空和尚猛然一个抽搐接着便如同溺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大口的吸气:“南无阿弥陀佛!光天化日之下,竟在此修行之地行凶!上清宫欺人太甚!”

    好一招偷梁换柱,瞧见玄诚子皱起的眉头,叶安便知道这胖和尚要作什么妖。

    竖起拳头在空空和尚面前晃了晃:“你是我打的,可还记得?莫要想着栽赃上清宫。”

    看着叶安把拳头捏的卡卡作响,空空和尚的胖脸抖了抖:“怎生!观妙先生在前,你还敢行凶不成?”

    叶安的脸上忽然放晴,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和尚,明明是你自己叫小子往你身上招呼的呀!在场众人皆可作证,若是不服,大可去告官,但不可诽谤!”

    “告官?这东厨之中都是你上清宫的人,说的话做不得数!”

    叶安笑眯眯的看着空空和尚:“哦?这么说大和尚是要否认自己说过的话了?也罢,秃驴总是这般耍诈的,明明自己说过的话,却还能矢口否认!哦!我知晓了,你这是苦肉计!”

    空空和尚看了看自己遍体鳞伤的模样,瞪大眼睛道:“苦肉计?”

    “对!你故意请我打你,然后再否认自己之请,继而用这一身伤去告官,诽谤我行凶伤人!败坏上清宫的名声。”

    “没有!我没有否…………我没有诽……”

    空空和尚突然愣住,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辩了,因为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显得是在构陷叶安。

    他实在没想到叶安真的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上清宫的修行之地打人啊!

    瞧见他举足无措的模样,玄诚子上前看了看道:“大和尚,你这身上不是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之伤,好生将养时日,便可无碍!”

    空空和尚无奈的叹息道:“果然是阳城夜郎,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令徒的厉害了。”

    玄诚子笑了笑:“劣徒打伤大和尚,那你便在上清宫中养伤…………”

    空空和尚立刻踉跄的爬起,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本不该在贵观叨扰!”

    说完,便瞧见叶安失望的眼神,空空和尚似有所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但观妙先生的高徒绝非等闲之辈,大和尚却是愿意叨扰他的。”

    叶安稍稍一愣,这货还真是不怕死啊!被打成这个猪样了,居然还敢留下,难道就不怕自己真的把他打死?

    空空和尚是破罐子破摔了,他知道叶安不可能真的把他怎样,只不过这顿好打让自己疼得发颤。

    “大和尚,你不是念叨空即色,色即是空吗?那这你这身伤的色在你身上,空也在你身上,如何赖上我惹?”

    这便是倒打一耙了,空空和尚惊讶的瞪着叶安:“小友此言何意?!”

    不待叶安开口,玄诚子便不屑的说道:“你装作破落相寄在我上清宫的门口,又纠缠入上清宫,这本不是你佛门庙宇,岂不是自找苦吃?一切因果皆由你之三垢而出!若非扰我山门清静,何来这般的罪受?”

    叶安立刻附和道:“便是如此,又至东厨打算用脏手端走我辛辛苦苦做出的饭食,没把你这爪子剁下便已是客气几分!”

    空空和尚微微一想,笑哈哈道:“一切皆由缘法,大和尚做事随性的紧,你骂我,打我,我自不恼,差点着相了!”

    瞧见瞬间自信起来的空空和尚,叶安觉得这样的贼骨头必须打死才是………………

    但谁知玄诚子并未恼怒,而是长叹一声:“大和尚心境又有精进了,好一个皆由缘法…………”

    桌上鼻青眼肿的空空和尚如同一个饕餮,且来者不拒,一大碗糙米饭就着叶安的炒菜囫囵的吞下去。

    叶安的面前放着一份刚刚炒好的糖醋里脊,看的空空和尚食指大动,但筷子却不伸过来,不是不想,而是被打怕了。

    铁二委屈的挤在桌角,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已经被空空和尚这个不速之客占据,肥大的屁股差点把他挤掉地。

    用空空和尚的话来说,谁家的仆役坐在主桌上与家主一同吃饭?

    至于王帮忙前忙后,又是斟茶又是布菜的根本就没空吃,当然对于盏儿这位“女菩萨”空空和尚还是保持了出家人的礼数,远远的避讳着。

    叶安在看到盏儿手中闪着寒光的发簪后便暗道可惜,若是这胖和尚靠过来该多好啊……

    玄诚子对于美食几乎是没有抵抗力了,一口糖醋里脊下去,酥脆的外衣上裹着酸甜可口的酱汁,就着糙米饭差点把舌头都给吞了去!

    即便是美食在前,他也用余光打量着叶安,他之前觉得叶安瞧不上道门,但未曾想佛门在他的面前更是不堪。

    至少自己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时候,没有被这般的折辱打骂,由此可见,这小子对佛门当真是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厌恶。

    一口把糖醋里脊就着青菜放入口中,顺便夹起一块米饭囫囵的咽下去,玄诚子随口问到:“徒儿可知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叶安微微点头:“知晓,家中长辈常说:鸠摩罗什得《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佛家少有阐述表象和本质的文章。类同道家“器道之论”,甚至还有长辈说鸠摩罗什就是从西域到了中土之后,借用了道家的教义……”

    “呔!何敢如此污蔑我佛门智者?”

    叶安第一次发现,原来二百斤的胖子发怒起来也是相当有气势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何以为道

    叶安虽然是历史系出身,但并非什么都知晓,鸠摩罗什对于佛家的人来说意义重大,乃是类同尊者一般的存在。

    据说他是最接近佛陀的人,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绝非等闲之辈。

    但在叶安眼中只是他用来刺激空空和尚的手段而已。

    玄诚子看着桌子动荡,一手抄起了桌上的糖醋里脊,一手竖起手指道:“第二次了,修佛之人解脱六道,心静如水。

    鸠摩罗什身如污泥,心向莲花,你被少年人一激便如此,如何修佛?”

    空空和尚气喘如牛的坐下:“小小年纪,寥寥数语便可破我修行静心,小友当真是灵根惠果!”

    叶安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便继续吃饭不再理睬空空和尚,已经“露了像”,招数就不灵了。

    他心中有些失望,想要让眼前这个和尚打破自己修行之心,看来光靠外部的刺激是不太可能的。

    这样的小手段用一次可以让空空和尚遍体鳞伤,用两次让他暴怒失态,但却没有办法用第三次。

    他的状态明显回到了叶安刚刚在上清宫门口与他相遇的模样,潇洒,随性,得了大解脱,这是唯心主义者的最好状态,也是叶安最不喜欢的状态。

    佛教讲究的是“心生万物”,说到底便是唯心主义。

    所以他们超脱的方式非常特别,便是以心中的解脱作为唯一途径,只有所谓的“放下”才能无限接近解脱,甚至是成佛。

    但人身在世上有几人能够放下?所谓的放下又到底是什么?

    可笑的是,这东西不是宗教问题,不是修行问题,而是一个非常难以界定的哲学问题!

    在叶安看来,佛门之中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追求大解脱的人,都是傻子!

    放下七情六欲,那还是人吗?放弃了所有东西去追求大解脱的同时,还算是放下了吗?既然放下又何必求追求解脱?

    所以自从乔达摩悉达多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成佛了…………

    叶安只能说,好大一张饼,好大一陷阱。

    修佛之人不会得到任何东西,相反他们会在其中苦苦挣扎,蹉跎岁月。

    那些说“放下了,大解脱”之人,恐怕都是对自己一生追求最后醒悟时才发出的无奈叹息吧?

    对于眼前这个胖和尚,叶安还是充满同情的,一旦心中出现同情,眼神自然就不一样了。

    于是在叶安眼中,空空和尚便是“二师兄”一般的存在,胖胖的,蠢蠢的,挺坏的,又憨憨的,最终挺可怜的。

    饭桌上的交锋算是彻底结束,叶安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模样。

    盏儿明显感觉到他对空空和尚的不同,铁二也能抢夺回属于自己的条凳,他刚刚当真被眼前这个大和尚给吓了一跳。

    本以为自己是无遮拦的好汉子,谁知大和尚暴怒的时候,自己却是肝颤的厉害。

    他哪里知道,佛门也有自己的金刚护法,也会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空空和尚的法号挺有意思的,所谓空空便是心空空,腹空空。

    这是一种自嘲,也是一种追求,以法号明志乃修心之人的普遍做法,只不过空空和尚仿佛没有向自己志向努力。

    看似潇洒随性,实则心思缜密,心中所思所想怕是多的数不清。

    至于腹空空……看着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叶安实在不觉得他能做到。

    上清宫中恢复了之前的清静,叶安在这里算是安顿了下来,开始了作为一个道士的日常生活。

    说来可笑,叶安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当年高考过后的模样。

    现在的他有些无所事事,只是等待着来自皇宫中那个最为尊贵女人的召见,当然还要去拜见两位长辈。

    上清宫是难得的清修之地,东京城这般繁华的地方,能有这一处清静之地算是来之不易,这里的道士自然也是修道之人。

    并给给了叶安非常不同的感觉,因为他看到了盘腿坐在粗壮树杈上的道士,看到了在亭子顶上打坐的道士,以及拿着蒲团从自己身边走过并坐在上清宫中央空地上的妙真。

    似乎上清宫中的道士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没有那么多的忌讳,没有太多的束缚,怎么舒服便可怎么来。

    当然叶安知道他们也有自己的规矩和底线,否则妙真小道士便不会在东厨给自己讲授《孙真人卫生歌》了。

    佛门追求的是大解脱,要约束自己,摒弃七情六欲,最后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而道家则是追求寻觅大道,追求的也是虚无缥缈的大道,那大道存在于何处呢?

    道家认为大道无处不在,所以应当去体验这个世界,去感悟这个世界,所以道教对世俗并不排斥,认为人活着就是天道的规矩,天道的指引,甚至连人的本身都是天道的一部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玄诚子站在太虚殿的台阶上,声音在上清宫的庭院中回荡,每当讲经的时候,叶安总觉得这个便宜师傅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声音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禅意,让人听着很舒服,也有所开悟。

    这话其实并不难听懂,意思便是老子在描述大道,但却又说大道难以描述,只是说出他自己认为的大道而已。

    “此乃老君悟道时的感悟,尔等且不可以其为定式,否则便陷囫囵之中!”

    所谓的“大”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至于“道”则是一个代表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那个东西的“字”。

    于是现在的叶安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大道,不是指大的道………………

    玄诚子的面前跪坐三个极为认真的“信徒”,盏儿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边,虔诚的模样让叶安自惭形秽,而王帮则是崇拜的望向玄诚子,仿佛要把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刻进脑袋里。

    至于铁二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在他心中,大道便是吃饱喝足之后在上清宫中舞刀弄枪。

    空空和尚却是斜斜的靠在柱子上,自顾自的念叨:“道空、天空、地空、人空,四大皆空!”

    叶安撇了撇嘴,看看,抄袭的多明显,道家提出了四大,于是佛门便有了四大皆空。

    他并不抵触道家思想,道家其实和儒家,法家,墨家,是一样的存在,都是华夏民族的学问和知识。

    叶安只是把玄诚子的“道”变成世间万物都会遵循的“自然规律”,这虽然是科学,但与道家思想并不冲突,并且还能说得通!

第一百五十六章钱家衙内

    上清宫不过是东京城宋门里大街的清静之地,虽然对面便是桃花洞妓馆,但并不妨碍这里的道士修道。

    街上不时的有路人前来上清宫,在这里祈愿,还愿,焚香祈福的香客,信徒,甚至还有一些趁着秋高气爽前来游玩的百姓。

    东京城中的观庙几乎都对所有人开放,毕竟连身为皇家寺庙的大相国寺都是对外开放的,别的寺庙还有什么脾气?

    玄诚子顶着观妙先生的大名,东京城中多少的权贵之家以及年轻才俊希望前来拜会。

    刚会东京城的时候自然不会受到多少打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玄诚子返回了东京城,骚扰便开始了。

    原本香火并不怎么好的上清宫迎来了越来越多的香客,和后世一样,只要是权贵之家趋之若鹜的地方,那在百姓的眼中便一定是好地方。

    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一定会把上清宫与那些权贵之家联系在一起。

    于是好好的道观就变成了香火鼎盛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这里,无论是权贵之家,还是平民百姓,仿佛因为玄诚子的到来使得上清宫的神仙变得灵验了似得。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太虚殿中供奉的根本不是任何一个神仙,而是道家所追求的“道”。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的香火供奉的毫无意义,这就是盲从和跟风带来的后果。

    但对于上清宫来说,却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香火鼎盛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错的事情,最少厨房变得充实起来,道士也要吃喝的!

    钱晦再次出现在了上清宫,他并不知道叶安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惊人的改变,已经不再是玄诚子的徒弟那么简单,也不再是他可以随意诋毁的“夜郎”。

    在他的眼中,叶安不过是没有任何背景的观妙先生弟子,所以他这位东京城中的权贵之家衙内可以随意的“碾压”叶安。

    跟在他的身后的钱涛已经消瘦了不少,最少叶安在瞧见他的时候惊诧于他的模样,一个“珠圆玉润”的胖子瘦脱了相,只不过眼睛中的怨毒却依旧那么明显。

    “叶兄阳城一别,可还无恙?”

    远远的瞧见叶安,钱晦的胳膊便隐隐作痛,他想起当初叶安对他下的黑手,心中的恨意便如同潮水涌上在心中翻腾。

    盏儿在瞧见钱晦之后便下意识的把自己藏在了叶安的身后,她担心被钱晦瞧见,毕竟当初在王家庄他是见过自己的。

    虽然钱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瞧见他的时候,盏儿还是不自觉的有些恐慌。

    叶安瞧见远处打招呼的钱晦微微皱眉,低声对盏儿道:“你莫要慌张,越是慌张便越让人生疑!”

    盏儿已经模样大变,别说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钱晦,便是熟悉她的王帮在第一次看见她恢复面容之后都是不敢相信。

    脸上带着阳光般的微笑,叶安开口道:“原是钱家的衙内,我当是谁居然能在东京城遇见故人!”

    钱晦带着钱涛走进,在瞧见盏儿的俏脸后,心中便更加的不爽,他叶安什么样的福气,居然能找到这样标致的侍女!

    相比之下,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婢女简直没法看了。

    上下打量盏儿一番后,钱晦笑道:“叶兄当真是好福气的,居然有如此艳福,身边的婢子也是这般的美人儿!钱晦羡煞不已!只不过这可有悖修道之人的清修啊!”

    跟随钱晦一起的不是东京城中的青年才俊,就是头戴幕离的豪门贵女,在瞧见了盏儿的模样后便是出于各种目的跟风讥讽。

    都是官宦人家,自然知道钱晦召集他们前来所为何事。

    钱晦在阳城县给叶安抢了风头的事情他们可是都知晓,也知晓是钱晦给叶安下绊,才有了夜郎这个不雅的称呼。

    但听说后来钱家的旁支粮商被宫中的大官给征调了,损失不小,而钱晦更是匆匆回了东京城的府宅,大半个月没有露面。

    心细的人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什么消息能够瞒得住官宦之家?

    但却有人听说当朝相公的家弟,王皞王大学士对这“阳城夜郎”夸赞有佳,但这也没有阻挡众人前来看热闹。

    毕竟钱晦放出豪言,要让叶安在东京城中灰头土脸丢尽脸面。

    即便是叶安背后有玄诚子这位观妙先生也没有甚的关系,毕竟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家世的小子,不过便是运气好些罢了。

    至于被王皞看重,在才学上这群自诩青年才俊的纨绔子弟在东京城中还真没有怕过谁!

    叶安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笑眯眯的打量着钱晦的胳膊道:“原是明叔贤弟,阳城一别,甚是想念!胳膊好些了吗?”

    瞧见叶安不怀好意的往自己另外一只胳膊上看,钱晦下意识的抬手,但瞧见戏虐的目光后,便强自放下手,从牙缝中挤出道:“好,好的很啊!”

    在叶安看来,这就是一群官二代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当然也因为自己背后的家世有恃无恐。

    对于这样的小孩,叶安是没有欺负他们的打算,瞧着盏儿吃力的提着食盒便顺手接过,微微摇头道:“这样的重活就该让王帮铁二帮你。”

    盏儿低头还未开口,钱涛便冷笑道:“当真是个怜香惜玉的紧啊!让哥哥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钱涛伸手便夺,又刻意抓着食盒的下面使劲举起,颠倒的食盒之中,美酒佳肴洒落一地,盏儿顿时便慌了。

    叶安微微摇头:“你还和当时一样的蠢,咋就能这般不长记性呢?给人当作棋子使唤就那么好?”

    简单的一句话便把钱涛拉回了当日在铺面之中的情景。

    想起自己被孙全彬踹倒,想到叶安假惺惺的侮辱,钱涛只觉得四周的人都在嘲笑自己!

    看着边上钱晦阴桀的眼神,钱涛一股邪火涌上心头,自己就算是做条狗也不由他叶安拆穿!

    大叫一声便在大家闺秀的女子惊叫中扑了上去,只不过,这惊叫声中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期待和兴奋。

    钱晦冷冷的看着欺身而上的钱涛,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他知道叶安的厉害,但钱涛毕竟是钱家人,他若是被打了,那自己带来的仆从可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至于边上的这群官宦之家的男男女女则是最好的旁证!

    未曾想,钱涛这小子还是这般的好用…………

第一百五十七章汝母安在?

    钱涛并非是在叶安之前的提醒下才知道自己被钱晦利用的,相反他早就知道这一点。

    但无奈他是钱家的旁支庶出,地位根本无法和钱晦这个嫡出相提并论。

    想要获得钱家嫡出的赏识,那就必须牺牲掉许多东西,即便是做一条狗,也是成为有用的狗。

    相比之下钱涛更担心自己被抛弃掉,远离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圈子。

    首鼠两端的人最受人不耻,钱涛根本就没有选择,扑向叶安的他眼神中带着凶狠,他知道自己的作用,就是引诱叶安打他,这样便可让四周冒充护院的花胳膊殴打这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只可惜欺身而上的钱涛在叶安眼中实在是不够看的,脚下使了个绊,抓住他的肩膀借势发力,于是钱涛便如同球一样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叶安的动作很快,出手迅速果断,钱晦一众人等只觉得眼前一花,钱涛便已经趴在地上哀嚎。

    啊…………

    撕心裂肺的嚎叫让人忍不住哆嗦。

    盏儿死死的咬在了钱涛的胳膊上,整个人如同野兽一般,任由钱涛摔打也不松口,眼神中透露出的凶光令人发毛。

    叶安微微皱眉打算拉起盏儿,但未曾想她依旧死死咬住,只能暗叹一声道:“咬这样的人你难道不嫌脏吗?”

    “就该咬死他!”

    盏儿的回答让钱涛如蒙大赦,他从未想眼前的这个凶猛如狼一般的婢子,就是刚刚躲在叶安身后的美婢。

    惊恐的在地上倒退,嘴里还叫着:“疯女子,疯女子!”

    在盏儿的眼中,他看到了不光是凶光,大有一种要“吃了他”的恨厉,让他心惊胆颤。

    “贱婢安敢伤我钱家之人?!”

    钱晦看着叶安拉起盏儿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在上清宫中对叶安下手不太合适,这样做毕竟是在打观妙先生的脸,可打杀他叶安的一个美婢却算不得什么!

    想想这个容貌俏丽的小娘子被当场打杀,他叶安一定会发狂!到时再断他一腿,让他做个瘸子!

    随着钱晦的话,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狞笑着向盏儿扑去,唯有守在钱晦身边的壮汉眼神中带着担忧。

    小声对钱晦道:“二郎,这小子出手有些门道,咱们带来的花胳膊怕是难以得手。”

    钱晦冷笑道:“他叶安再厉害最多能防得住自己,对那个婢子下手便是,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婢子被打死!”

    一群人扑过来,叶安反倒冷静下来,看着冷笑的钱晦,未曾想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伸手从怀中掏出军刀,反手握在手中,从这群人的模样看是要下死手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情的。

    瞧见叶安把盏儿护在身后,一只手中紧握明晃晃的匕首,赤手空拳的花胳膊微微发怵。

    原以为是个少年郎,三两下便可放翻,再把那婢子掳走好生享用,谁知居然是个扎手的点子。

    “你们不是钱家人,何必冒性命之险?我不出手,出手必见血!”

    就在四周花胳膊犹豫的时候,叶安却猛然扑了上去,对着最弱的一个瘦子便是一刀,那瘦本能的抬手去挡,但手岂能挡住刀子?

    一声惨叫响起,一小团东西落在了地上不断的滚动,却是这汉子瞬间被叶安的快刀砍下了三根手指!

    血光乍现,三根手指落在地上,瘦弱的汉子捂着伤口依旧血如泉涌,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他如同受伤的野狗。

    血腥的画面使得那群少年少女稍稍一愣,随即冲向一边的海棠树疯狂的呕吐。

    在短短一瞬间便废掉了一个人,待那群花胳膊回过神来,叶安已经再次回到了盏儿的身边。

    鲜血和哀嚎仿佛激发了这群花胳膊的斗志,叫喊与喝骂声更大了些,但却没人敢上前,毕竟面对明晃晃的刀子,谁也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去试。

    “呔!哪个贼厮鸟敢动我家机智小郎君?!”

    一名骑士突然冲杀过来,手中拿的是长长的草叉,明晃晃的尖子骇人的紧。

    别说是这群花胳膊,便是一般的甲士怕也不敢挨上这一下。

    马踏如雷,虽一人一骑却气势惊人。

    本就有些发怵的花胳膊们哪里受得了。

    怪叫一声:“散走!”便顿时作鸟兽散,如同散沙一般迅速溃散,根本毫无章法。

    这时候怎生让他们安然离开,叶安冷冷的看了钱晦一眼,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冲刺。

    短距离的爆发力相当惊人,那些作鸟兽散的花胳膊算是倒了霉。

    他们寻常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什么时候遇到过叶安这般的狠人?

    胳膊,大腿,小腿,手臂,手掌,几乎都被叶安的军刀给刺穿,倒在地上哭的如同娃娃,眼泪鼻涕冷汗混在一起脸上便是开了酱铺。

    铁二从马背上跳下来,明晃晃的草叉指着地上的钱涛,吓得他嚎啕大哭。

    钱晦已经呆立在原地,眼前的叶安如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修罗,轻轻甩动匕首上面的鲜血便滑落在地。

    钱晦蒙了,四周凄惨的花胳膊不断发出哀嚎,那群随他一同而来的男男女女躲在大树下瑟瑟发抖,生怕叶安连他们也不放过。

    这哪是什么夜郎,就是个提刀的屠夫!

    铁二略带兴奋的叫道:“小郎君怎样?铁二这身马上功夫可还行?!”

    “下次能不能快一点?!来的慢一慢少爷我的性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钱家当真是好家教,居然带着泼皮无赖前来上清宫行凶!”

    叶安把军刀插回,这八一刺可是从特殊的地方淘换来的,若非万不得已,也不敢拿出来用。

    “少兄这话说的,若非你那婢子行凶…………”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有本事自己来,让家中旁支的庶出子上前作甚?你是半身不遂?还是先天脑瘫?!何敢欺辱我的婢子!在我这她可比你高贵的多!”

    钱晦大怒:“我钱家之人身份高贵,欺辱你的婢子又如何?贱婢难道能和我钱家的旁支相比?!你可知寇相公以逝与雷州,皆因你之过矣!”

    叶安忽然大笑起来,只不过这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弄:“关我屁事?贱人就是矫情,你这样的杂碎我一手能打五个,不过是胆小鬼罢了。”

    “竖子安敢欺我?!”

    眼瞧着暴露失控的钱晦,跟随在他边上的壮汉伸出胳膊拦住,小声道:“二郎,激将之法不可着相!”

    “汝母安在?!”

    简单一句话便让已经稍稍冷静的钱晦怒火攻心:“我杀了你!”

    壮汉一把没拦住居然让钱晦冲了过去,待靠近叶安的时候,钱晦脚下一顿,他瞧见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第一百五十八章可怜的钱涛

    钱晦直愣愣的被叶安给摔飞,也幸好钱家的仆从反应快些,在叶安动手的时候便冲了过来。

    单手抄起即将被摔在地上的钱晦,只不过自己也因力道踉跄的退后了好几步,看向叶安的眼神充满了惊讶。

    这少年人的力气不小,从他摔飞钱晦的模样看,腰力,臂力控制的相当协调,发力精准,绝非一个寻常的小道士,或是一个读书人!

    “二郎没事吧?”

    钱晦狠狠的甩开他的手:“钱凤昌你还愣着作甚?给我打杀他!”

    钱凤昌低声道:“小的怕也不是此人的对手,瞧他的模样应是玩刀的行家,用刀稳准狠,那些个逃走的花胳膊怕是已经残了。只是这少年郎小小年纪如何有这般的身手?”

    这话让钱晦的表情更加狰狞:“废物!我钱家养你作甚?!”

    谁知钱凤昌并不恼怒,而是低声道:“老爷养我自然是为了不让二郎吃亏!”

    ………………

    “啊!杀人了!”

    伴随着一声尖叫,海棠树下的青年才俊和大家闺秀立刻作鸟兽散。

    大腿被刺穿的花胳膊已经没了呼吸,脸色惨白的靠在海棠树下。

    树后的那群男男女女开始以为他昏死过去,但看到地上如同小池塘似得鲜血后便有大着胆子的伸手试探鼻息,接着就是一声惊叫:“没气了!”

    大团,大团雪白的海棠花和大滩大滩猩红的鲜血形成强烈的对比,也让杰斯地理的钱晦惊恐的向后退去。

    他相信自己若是敢对叶安动手,下场也许会和那花胳膊一样。

    事实上叶安并没有想杀人,但即便是小心控制,八一刺的惊人威力还是难以控制,四道血槽的放血速度相当惊人。

    优质不锈锋钢,不但质地坚硬而且具有极好的韧性,可以把刀刃打磨的像剃刀一般锋利。

    相对于其他军刀,八一刺比较特殊,它的刀板比较厚而且呈十字形,是刀式刺刀和钉式刺刀两者的结合体。

    绝对是保家卫国的利器,当然也是杀人越货的“好东西”,但唯一的缺点放血太快,在这个止血全靠“捂”的时代,便更是如此了。

    即便是再疯狂的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都会产生理智。

    那群倒在地上的花胳膊早已惊恐的爬出了上清宫,打死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回到这里,那个如同野兽一般的少年郎实在太过恐怖。

    玄诚子终于出现,上清宫的大门早就在冲突发生的时候被花胳膊们不怀好意的关上,只不过他们后来才后悔当初关上大门的举动。

    花胳膊们的惨叫声引来了玄诚子,当然还有上清宫中的其他道士,当这群花胳膊逃跑的时候,玄诚子以及道士们并没有阻拦。

    只不过当他们看见倒在树下的花胳膊已经死去的时候,脸上的震惊不言而喻。

    说到底叶安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而这群花胳膊却有七八个人,叶安不仅能够让他们浑身带伤的离开,甚至还弄死一个,这如何让玄诚子敢相信。

    在上前查看海棠树下死去的花胳膊时,他发现了这个倒霉鬼身上可怖的伤口。

    显然是流血过多而死,叶安蹲在他的边上微微摇头:“多年未曾出手,手法生疏了些,大动脉破了,神仙难救。”

    玄诚子瞧见叶安的淡定,冷哼道:“怎么招惹你了?”

    “他们打算动盏儿,我自不会客气,只是这货倒霉罢了。”

    叶安耸了耸肩,不知为何他并没有一丝杀了人后的紧张,甚至没有担忧和愧疚这样的负面情绪。

    相反刚刚的那场厮杀让他的身体非常兴奋,他能感觉到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玄诚子却能看出叶安的不对劲,眼下这小子一行一动之间都有一种猛兽蓄力,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感觉。

    虽然死了人,但玄诚子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观众的道士把人用草席过上,再推到东进城外的乱葬岗去埋掉。

    叶安有些奇怪:“难道不用去衙门报案?”

    玄诚子撇了钱晦以及他身前的壮汉一眼:“民不举官不究,这般的腌臜货本就是做的刀头舔血的买卖,即便是死了也没人会追索的,是不是钱家二郎?”

    钱晦回过神来,脸色铁青的开口质问:“上清宫本是道家修行之地,贵观的道士杀了人,岂能这般的草草了之?!”

    壮汉低声道:“二郎,此事不宜追究下去,堂堂钱家为了一个腌臜货与上清宫理论,说出去也是站不住脚的!何况是钱涛带来的人,若是把其中的细节抖落出来,也丢了钱家的脸面。”

    钱晦的瞳孔微微一缩,看着早已在地上惊呆的钱涛点了点头:“凤昌叔叔说的是,这事都是钱涛这个蠢货自作聪明,本让他带些靠得住的人手来,谁料到居然带来这群腌臜货,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钱晦的话一字不漏的落在了玄诚子和叶安的耳朵里,让叶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向钱涛的表情也充满了可怜。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有本事还非要往钱晦的身边靠,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会被牺牲掉。

    果然钱晦向玄诚子微微一礼:“观妙先生受惊了,家中不成器的庶出子弟在上清宫中惹麻烦,还望先生见谅。”

    这是打算揭过去?玄诚子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上清宫不要面子的吗?

    脸上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玄诚子冷哼道:“福生无量天尊!家中出了败坏门风之辈无关紧要,但却要好生管束才是,这样的人不是败坏私德,而是在败坏钱家的家风啊!

    道爷倒是要前往钱家好生问问钱惟演,怎生能让家中子弟如此横行霸道,来我上清宫中行凶!”

    玄诚子一口咬定是钱家人行凶在先,而叶安自然也是在别人行凶之后出手反击的。

    钱凤昌立刻上前道:“观妙先生误会,此事非我家二郎招惹,而是旁支的庶出子钱涛一人所为!还请先生明察!若是先生不悦,小的这就把这忤逆之子送往祥符县报官!”

    玄诚子微微点头:“出了人命官司,是应该告官的,便是泼皮也是因钱涛而死!”

    地上的钱涛瞬间崩溃,跪行到钱晦脚下:“二哥救我,二哥这不是我的主意啊!二哥…………”

    “闭嘴!辱没钱家名声,吾羞于你为伍!”

    钱涛这下明白,自己再次被钱晦拿出来抛弃。

    所有的罪过都要被安在自己的头上,原本是钱晦的主意现在变成自己唆使花胳膊去伤害叶安以及他的女婢,最后被反杀。

    眼下只要有人证,便可定死自己身上的罪名,还要被按上打着钱家名头作恶的骂名!

    “钱晦!你不能这样对我!钱晦!是你…………嗷!”

    钱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钱凤昌一脚给踹了回去………………

    叶安微微摇头,这胖子确实挺可怜的,背黑锅的只能是他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旁观者清

    叶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在边境线上待得久了,心中的束缚便如同脱僵的野马。

    在后世那个法治的社会中,老老实实的摆摊还算是不错的,看着曾经负重前行换来的岁月静好,他会下意识的会去珍惜守护一切。

    说实在的,他曾经付出,曾经用生命去守护过的华夏值得他约束中心中的野性,但宋世却非那个时代。

    这里的人他没有认同感,他孤独于这个世界,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一样,包括那位最尊贵的女人和她名义上的儿子。

    当然,叶安也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时代,最少这里是他祖先的所在,是华夏的前世是自己的今生…………

    看着盏儿收拾着地上的食盒,叶安便觉得有些可惜,多好的一双手,现在已经粗糙的有些不像样,嘴角还有一丝鲜血,看来钱涛被她咬的不清,嘴里怕是还有肉丝…………

    钱涛几乎是被钱凤昌给拖走的,放弃挣扎的他非常像是地上的一条死狗,一动也不动任由钱凤昌拖动,连经过台阶的时候也任由拖拽,看的叶安“屁股痛”。

    玄诚子用一句简单的话总结了眼下的钱涛:“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王帮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看着他手中的扫帚铁二不屑的撇了撇嘴,王帮却小声道:“这钱涛完了!大家大族之中被舍弃的旁支,还是个庶出,不光是被本家舍弃,便是他的父亲也会舍弃他,毕竟是个庶出,没有必要因为他得罪本家的。”

    叶安点了点头,古代家族之中的生存博弈不比朝堂之中的少,斗争也不比朝堂上的简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利益。

    都是为了更好的让自己这一脉生存下去,越是大族便越是如此。

    玄诚子看向南方,微微叹了口气:“寇莱公去矣!”

    “师傅,这可不关我的事!”

    叶安说完便走,他对寇准并没有多少好感,在私德上寇准甚至不如奸臣的丁谓,学习宋史的人必须要对寇准进行研究,毕竟他可以说是北宋力挽狂澜的名相。

    从众多史料中,叶安都寇准的了解算是比较全面的,当然他没有见过寇准,无法做出做精准和可观的评价。

    但有一点不能否认,寇准的情商实在是令人堪忧,不过这样的毛病仿佛是宋代文人的通病……

    凡是那些情商高的,善于交际的,几乎都被描述成了奸佞一般的人物,比如鼎鼎大名的奸相丁谓。

    身在其中自然无法看的清楚,在玄诚子口中,寇准诙谐幽默,有容人之量,同时又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的。

    而丁谓和王钦若却是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优点,这让叶安感叹古人的“政治正确”。

    事实上丁谓和王钦若并非没有功劳和优点,这不符合辩证法啊!否则他怎么坐上相位的?真宗皇帝可不是一个昏君!

    相反他的前半生几乎是贤明君主的典范,咸平之治就是他开创的。

    丁谓的才干即便是叶安这个后世人都要佩服的,他机敏智谋,多才多艺,天象占卜、书画棋琴、诗词音律,无不通晓,几乎是一个天才式的人物。

    别的不说,一举三得这个成语便是源自于他,东京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大的宫宇玉清昭应宫就是在他的主持下修建的。

    丁谓展示了统筹学上最经典的案例:从施工现场向外挖了若干条大深沟,把挖出来的土作为施工需要的新土备用,以解决新土所需。

    再从城外把汴水引入所挖的大沟中,利用木排及船只运送木材石料,解决了木材石料的运输问题。

    最后,等到材料运输任务完成之后,再把沟中的水排掉,把工地上的垃圾填入沟内,使沟重新变为平地。

    这在叶安看来几乎是教科书式的统筹计划,但却因玉清昭应宫乃真宗皇帝好大喜功而建,丁谓的能力和功劳被尽数抹杀。

    他在为相期间做了相当多为国为民的事迹,安抚边民,巧渡黄河,治理水利,减免赋税,整顿经济,都是他的政治成就。

    唯一的败笔就是迎合皇帝排挤他人,可他若是不这么做,又从哪里获得足够的支持?

    若是有机会,叶安非常愿意去见一见这个充满智慧的老人。

    寇准的死确实让惋惜,但同样他也是政治需要,客死雷州说到底是宫中那位圣人的安排。

    这一点玄诚子清楚,即便是不收叶安为徒,也是一样的结果。

    对于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寇莱公,玄诚子充满了惋惜和心痛,但却没有愧疚,于是叶安看向自己的这位师傅便更有认同感。

    “师傅,寇相公寿数以尽,但功绩必会流传于史书之中。”

    玄诚子表情稍稍释然道:“这是自然,朝堂上下必会遥祭之。只可惜时至今日也未见昭雪…………”

    叶安微微摇头道:“圣人所在一日便不可昭雪寇莱公之冤,否则圣人威严何存?师傅,我觉得你还是准备点钱财,以备接济寇莱公家眷。”

    玄诚子长叹一声:“朝廷必会划拨钱财厚葬寇莱公的。”

    叶安却摇头道:“我看未必!”

    随着他的话,玄诚子微微一颤,惊讶的望向叶安:“岂能凉薄至此?!”

    瞧见叶安不再说话,随即明白了叶安的意思,但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小小年纪的他,怎能把朝堂中的许多事情看的如此通透?!

    叶安没有功夫理会玄诚子的惊讶,今日本打算带着自己做的小菜和美酒前往王家拜会自己刚刚认下的先生,如今被钱晦一搅和怕是要重新做一遍。

    幸好上清宫中的厨房什么都有,不过是稍稍花些功夫罢了。

    胡麻油刚刚下锅,空空和尚的大脑袋便又伸了进来,看着叶安道:“少年郎的身手了得,一把解手尖刀用的是以入臻境,小小年纪何来这般的手段?”

    叶安闻着锅中的香味微微闭眼,胡麻油便是亚麻籽油,香味淳厚,并且绿色健康,至于眼前的胖脑袋实在是大煞风景。

    “我师傅都没问,你问合适吗?”

    “我是和尚!”

    “哈,老子是道士!”

    “既然如此,道友还有何本领?”

    叶安不耐烦的把肉下锅煎炸,瞧见不断咽着口水盯着大锅的空空和尚冷笑道:“我还会御剑虚空,搬山移海,手摘星辰,你信吗?”

    “不信!”

    “那不就完事了!想偷师便直说,何必盯着我的大锅?!”

    “小友所炸酥肉甚好…………”

    “哎!你昨夜偷吃!”

    “能耐我何?”

    “麻卖批!”

    ………………

第一百六十章论法

    虽然不喜欢佛教,甚至是厌恶的,但叶安并没有非常讨厌和尚,至少一些和尚是不错的存在,比如眼前这个自己几次都未曾成功摧毁信仰的空空和尚。

    宗教自由在后世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从骨子里叶安并没有质疑佛教的合法性,而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时代的佛教非常的不好。

    本质上来说,这个时代的佛教和后世的佛教并不一样,佛教最大的特性其实就是融合,它能以非常快的速度融合到当地。

    所以世界上才会有很多“画风”不同的佛教。

    至于佛教的好坏,大抵是随着时代以及文明的改变而不同的。

    所以后世的佛教才会更加适合后世,这个时代的佛教却有着更多的不同,最少空空和尚在叶安的眼中已经不是那么的讨厌。

    一个在种种环境下还能坚持自己信仰的人,无论这个信仰的好坏,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把炸好的酥肉用糖醋的酱汁裹上,再撒点芝麻于是一道诱人的糖醋里脊便出锅了,伸手装盘放入箱笼之中,顺便打掉伸过来的胖手,叶安便打算出门。

    空空和尚不知是对糖醋里脊的执着,还是对叶安的执着,一路跟随他去了门口,再叶安把箱笼交给盏儿的时候先一步坐上了牛车。

    盏儿盯着他的目光让他不自在的干咳一声道:“与渊汆先生许久未见,既然小友要去拜会,大和尚便一同前往!”

    王帮收起踩踏的小凳不满的嘀咕道:“大和尚还认识王家的贵人?”

    空空和尚大笑:“东京城中半数高门贫僧皆有一席之地!”

    叶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要不你自己去?别和我坐一辆车可好?”

    空空和尚笑道:“贫僧囊中羞涩啊!呔,那汉子还不快快赶车?”

    砰……

    一脚把空空和尚踹下去,叶安对铁二道:“赶车,去往南讲堂巷,若是不识路问人便好。”

    盏儿在瞧见叶安把空空和尚踹下车,便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少爷知道自己不喜和尚的。

    殷勤的把厚厚的被褥放下让叶安斜斜的靠上,同时卖力的给叶安捶腿。

    牛车微微晃动,叶安抓着她的手道:“你不用这般殷勤,没有身契你以是自由之身,寻常给我打扫浣衣已经算是用能力获得……哎!……哎!别哭,好好说话!”

    “小郎君嫌弃盏儿了?!”

    叶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我何时嫌弃你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盏儿眼中落下:“那为何小郎君总是说着自由之身之类的话?若是厌弃,赶盏儿走便好!”

    清楚她心中的想法,叶安无奈苦笑:“知道了!你想在我身边留多久都行,若有一天你说:寻得一良人,打算托付终身。少爷我必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盏儿才破涕为笑,低头继续捶腿,用叶安听不见的声音蚊吟:“盏儿哪也不去,就跟在小郎君身边!”

    叶安自然是听见的,微微摇头,这话说的太满,人总是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的。

    享受着盏儿不轻不重的小拳头,叶安突然道:“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盏儿微微一颤:“没有名字,小郎君还是莫要问了。”

    叶安下意识的道歉:“是我忘了,不该问这些让人伤心的事,要不本少爷给你重新起一个名字?就算是你重新开始?”

    盏儿的眼睛亮了,如同星星般的眼神看向了叶安,让他稍稍有些受不了,抬手下意识的挠了挠头:“叫你叶萱如何?”

    “叶萱?叶萱!好听的紧,小郎君这是何意?”

    “古人言:萱者萱草也,闻之可令人忘忧,又名忘忧草!以后少爷便叫你萱儿,朗朗上口听着也舒服,总比盏儿,碗儿,杯儿之类的叫着舒服!”

    获得新名字的叶萱差点跳起来:“极好,以后我便叫萱儿了!铁家哥哥,我这名字好听吗?”

    车辕上的铁二哈哈大笑:“好听,好听的紧,不愧是满肚子学问的小郎君,要不您也给铁二换个名字?”

    “那就叫铁牛!”

    铁二对叶安的起名大为不满:“这啥名字啊!不是二就是牛,也好不到哪去!小郎君不带这么偏颇的!”

    叶安躺在软软的被子上叫道:“毛的不好!牛忠狗义,在我道家牛可是吉兽,畜类第一!再说,牛者力也!说明你力大无穷啊!想想铁牛该是有多大的力气哦?!”

    “哈哈,原是这般意思,铁二……哦,不对,铁牛误会了,小郎君果然是有大学问的!”

    萱儿已经在牛车中笑弯了腰,两道眉毛如同月牙,极为可爱,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觉得憨憨的,确实和铁家哥哥很像嘞!

    跟在牛车边上的空空和尚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叫道:“萱草,可是宜男之草,小女女当上心些了,莫要被……哎呦!”

    看着砸在怀中的果子,空空大和尚微微一笑,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上了牛车,吓得铁牛猛拉缰绳,生怕胖和尚掉下去被卷入车轮下。

    牛车也上下剧烈的晃动,叶安的声音不满道:“大和尚就不能慢点?”

    空空和尚笑道:“车厢中有女眷,贫僧不便进去,在车辕上歇歇脚总算是可以的吧?还有好一会才到嘞!”

    既然叶安没有赶他,铁牛便不再说什么,牛车继续摇摇晃晃的前进,但在路上空空和尚却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回头隔着车帘与叶安道:“小子,你到底为何这般不待见我佛门?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个道士,也是修行之人!”

    叶安斜斜的躺着,不时看一下叶萱的侧脸,欣赏美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看出来了?其实我并不算是真正的道士,我只是跟随观妙先生学道家典籍而已,也不是修行之人。

    至于我为何不喜佛门,那是因为佛门中有太多太多的欺世盗名之徒,一边打着修佛的旗号,一面却做着龌龊的事情,吃酒吃肉便不说了,放贷催债,逼得人家破人亡难道你不知道?”

    空空和尚微微摇头:“你说的只是那些坏的和尚,但佛门不可能都是坏和尚,你这话有些偏颇,难道读书人中就没有欺世盗名的?就没有作恶多端的?奸佞小人历朝历代可不少!”

    “因为教义!”

    “教义?!”

第一百六十一章佛门十恶

    牛车之上,闹市之中,一个胖和尚与一个少年隔着车帘讨论着佛教的教义,这东西对于空空和尚来说是信手拈来。

    “四大皆空,超脱物外,苦心终日修行,得大解脱!”

    说着简单但要做到却并非易事,叶安躺在锦被上笑了笑,笑声中的充满了讥讽:“你的意思是我遇到了不公要忍让,因为这是空?”

    “小郎君着相了,所谓的空乃是一切存在之物,皆无自体、实体、我,此为空也!”

    这显然是在转移话题啊!

    但叶安并不去计较,相反空空和尚已经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大和尚既然说要求空,去悟空,那我问你:妄图舍弃欲望,本身就是一种欲望,如何能去空?”

    叶安的一句话便击中了大多数宗教的核心问题,舍弃欲望的本身是存在目的性的,而有了目的性就会产生欲望,这是一个哲学思想上极大的悖论。

    空空和尚修行的是大乘佛法,其根本思想就是空,也叫舜若多,是《楞严经》中记载的一位神,可佛教却是一个号称无神论的宗教,反对偶像崇拜…………这太他娘的也太矛盾了。

    叶安在和空空和尚“辩空”这是佛家玩的最娴熟的辩论,经过这么多年在中原的本土化,辩空理论上他们已经相当成熟。

    空空和尚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道:“我空,便是空,一切皆是空,无需刻意追寻,而是大彻大悟的明白。”

    叶安好奇的声音从车帘之后穿过:“既然如此,那天下人直接坐在地上什么都不做,就等着死去便是,何须要劳作,何须要出现文明,何须去读书明理?”

    辩空就是辩空,但空空和尚却没想到叶安会用这种抬杠的方式来和他辩论:“人只有在红尘中历练,在经历过苦难之后才能看清空的本质,所以…………”

    “哎!大和尚,你又说出矛盾之言了,既然空就是空,何必要经过历练?哦!你的意思是我非要经过苦难才能解脱?空不是一直存在吗?空不就是空吗?无中如何能生有?一切都是空性就应该从未有所沾染!”

    面对叶安的质问,空空和尚竟一时不能言语,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眼下已经不是在辩空,而是更高层次上的哲学辩论,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辩论。

    叶安不傻,自己在佛学上肯定不是空空和尚的对手,他能引经据典的驳斥自己,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引到另一个战场上,一个哲学,逻辑学的战场上。

    在这个领域中,叶安相信自己能够碾压空空和尚,因为当初老教授就是用这个方法让一个多年信佛的好友缓缓摆脱佛教的约束,回归家庭和爱人幸福安度晚年的。

    “小友说的不是空,而是真!那何以为真?!”

    呦,这是转移话题了,没想到大和尚有两把刷子啊!

    叶安笑了笑:“真和空乃是对立的,辩空就是辩空,你把话题扯到真上,想让我举证真?你用反驳真来辩证你的空?好算计啊!”

    空空和尚大笑道:“小友可敢辩出什么是真?”

    牛车已经到了南讲堂巷,王家高高的府门就在眼前,门前没有别的装饰,只有一对朴实无华的门当。

    铁牛已经下了牛车去递拜帖,而萱儿为了让叶安更好的“战胜”臭和尚也跟着下了牛车。

    “哈!大和尚既然不死心,那我就来给你说说什么是真!勇敢承认和面对自己的感受,即为真。山川大地即为真!风雪雷电即为真!喜、怒、忧、思、悲、恐、惊,亦为真!

    你连真都不要,非要去追求空,是不是有毛病?!摒弃了这些,那就不是人,甚至连禽兽都不如。

    乌鸦还知反哺,羔羊也会跪乳,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大和尚你一心追求的空,难道不是磨灭人性吗?人性是什么?是天地初开的灵光!是大智慧!你追求的空就是把人变成石头的东西!那不是空,而是恶!”

    叶安冷笑,为什么唯物主义思想在后世占据了绝对的领导地位?

    原因很简单,因为人最容易相信的就是真实感受到的东西!

    人活在世上能够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这是一个物质构成的世界,即便是闭上眼睛,该存在的东西还是存在。

    即便死亡,太阳依旧照常升起和落下,不会因为人的思想而改变。

    空空和尚彻底被叶安的唯物主义思想给搞乱了脑子,一时间觉得他说的好似是对的,而自己多年来的修行和追求好似有问题。

    但同时也觉得叶安说的不是对的,自己的思想应该能够驳斥他却暂时无法抓住问题。

    可惜叶安不会给他想明白的机会:“修佛就是个笑话,男人不知耕种而农夫供给他们粮食,女人不知养蚕而织女供给他们衣服!这不是最大的恶?

    男人旷走寺庙,女人无家生怨,上感阴阳,下长淫滥。幼不为黄童,成不为壮丁,坐逃谣役,此乃无家无国之人。

    这样的人还能算是我汉家百姓?

    不怕贫穷而怕不施舍,不怕作恶而怕不斋佛,民财蝉尽,国用大耗!

    欺惑人家子弟,披衣削发,不养亲老,不救家贫。不改易田地,不种果圃,大山深泽,尽被尔等硕鼠所占!

    营建修缮寺庙之功,岁月不断,驱使贫民,夺去农时。材木瓦石,兼收并采,市价腾跃,民无居室!门堂修饰,器用奢华,刻画雕漆,未作炽兴!

    惰农之子,避吏之猾,逃避佣役,所至如归!此佛门之十大恶也!一日不除,一日毒瘤缠身!”

    叶安越说声音越大,站在牛车上居高临下的指着空空和尚,这一次他不是在便与和尚辩空,而是用事实的利剑去砍杀佛门虚假的面纱。

    和后世不同,这个时代的宗教传播有着大量的皈依和传教行为,只要是和尚看上的孩子,三言两语便把人忽悠走,还让人家的父母高高兴兴的孩子送出来。

    要不然世上的和尚怎会如此之多?

    既然宗教是好的,那为什么后世的宗教一律不许在公共场合传教,因为宗教有着太多的蛊惑性和欺骗性!

    叶安的佛门十宗罪一出,顿时如同利剑刺破了佛门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时间空空和尚只能从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声响,无一言反驳。

第一百六十二章大彻大悟?

    “硕鼠!哈哈,好一个硕鼠!他还说了什么?!”

    王家的书房之中,王渊坐在靠背椅上哈哈大笑,老书童王默正把叶安批判佛门十恶的话重复出来,听的他快意无比,急急的追问。

    “营建修缮寺庙之功,岁月不断,驱使贫民,夺去农时。材木瓦石,兼收并采,市价腾跃,民无居室!门堂修饰,器用奢华,刻画雕漆,未作炽兴!”

    越听王渊的脸色便越发的凝重,神色也开始变化,到了最后缓缓起身道:“呼,此乃直指本心之言,一语中的戳破佛门之伪……真东西骗不了人啊!”

    “小郎君可请到了花厅?”

    王默尴尬道:“还未请进府中,小郎君的言论得罪了天下佛门,万一牵连王家……”

    “糊涂!”

    王渊气结:“我王家乃是堂堂的文道之家,这时候担心沾染因果,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若是去王皞的府上,说不得人家早已请进家中好生款待,此乃为我文道正气!”

    王默连连称是,却小声道:“大老爷那里!”

    “王雍若是有什么话要说让他寻我便是!这可是王家的一个机会,叶安送来了最好的拜师礼!”

    王渊在王家虽不是主家人,但地位却不低,即便是王雍这个王家的家主在大事上也要体从他的建议。

    瞧见王渊气冲冲的来寻自己,王雍便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赶紧命人开门迎客,同时上前道:“族叔勿怪,王雍知错了!”

    “你啊!你!文正公家训有言,果决行事,不可拖沓,即错无悔,诚心所致以歉!”

    王雍对待这位曾经的先生,现在的王家老供奉,依旧如同学生,点头道:“王雍受教,今日当默家训二十遍!”

    王渊却上前理了理他的前襟:“默写大可不必,只需记在心中,老夫陪不了你多久,以后王家还是要靠你三兄弟把持,王冲现在是陈留县的知县事,寻常忙于琐事,王素尚且年幼,全靠你一人把持,谨小慎微没错,三槐王氏现在可经不起大风浪啊!”

    王渊的话也让王雍心中感动,小声道:“这阳城夜郎当真是三槐王氏的契机?”

    王渊苦笑道:“别看他年纪轻轻,刚刚在门口的话你可听闻?这般年岁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觉得自己能做到?”

    王雍红着脸道:“子肃不及也!”

    瞧见王雍被打击到,王渊笑了笑:“他的家学和我等不同,无需这般自惭形秽,若是有机会,在儒学上提点一番便是!”

    王雍点了点头,在儒学上他对自己还是极有信心的,否则也做不得国子博士。

    王家门口的叶安跳下马车,刚刚列举佛门十恶相当痛快,也让眼前的大和尚彻底进入了自省阶段。

    信仰崩溃的最好方法还是从自我怀疑开始,空空和尚笃信佛教,这一点不可改变,越是从外部的刺激越会让他更加笃信。

    人催眠自己非常容易,可若是从内部让他对佛教产生动摇,以事实让他产生自我怀疑,那就是信仰崩塌的开始。

    其实叶安有些不忍心这样做,因为摧毁一个人的信仰,无异于诛心,眼前的大和尚就已经开始显露疯癫的模样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非空,空非色,十恶当头如何来的空,如何来的色?色便是十恶,如何渡厄?!我不渡厄!佛门有恶!佛门有空!…………”

    二百斤的大和尚在地上手舞足蹈的发疯,吓得萱儿躲在了叶安的身后,自从她换了名字,连性情都变了,甚至胆小了许多。

    铁牛凑了过来,把叶安护在身后道:“小郎君,这大和尚不会是疯了吧?”

    叶安缓缓点头:“可能是,待会若是疯癫的更厉害,你就上去把他打晕!”

    看着空空和尚疯癫旋转的模样,铁牛牙花打颤:“俺可不敢,谁知晓这疯和尚能做出什么来?”

    王家青衣小帽的仆从远远的绕过空空和尚上前道:“叶小郎君,我家老爷有请!”

    铁牛已经把自己的拜帖递进去有一阵了,这时候来请自己,怕是王雍在观察,想想也是,在王家门前把空空和尚逼疯了,王家这是担心沾染因果。

    既然来请自己,那就是认下了,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欢迎。

    一群仆从出了王家的大门,三两下便用套索制服了疯癫的空空和尚,瞧见他还在挣扎,叶安便上前大喝:“苦海无涯,回头彼岸!”

    空空和尚一口啐在叶安的脸上,把他恶心了半天,却瞧见大和尚笑了笑恢复了正常道:“贫僧输了!小友大智慧,贫僧佛心以损,以后便跟着小友,何时能够参透,何时离去!”

    叶安被气笑:“你这便有些不讲理了,跟着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和尚!”

    “贫僧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能走多远,能有何等的伟业!”

    叶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和尚是在说我?小子可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小子只在乎钱财,不在乎名声和官位!”

    空空和尚摇头笑了笑:“不,你以后必定成为位高权重之人!”

    叶安耸了耸肩膀:“不知道你这想法从哪来的,我若是成为位高权重的人,那你觉得佛门的下场会如何?”

    空空和尚哈哈大笑:“这十恶难道不是十利?若是我佛门能够改变,当恶成利,岂不是大圆满?要多谢小友,让贫僧找到了方向!数年困顿于执念之中,今日一朝被小友骂醒,当真是值得的!”

    叶安猛然靠近空空和尚:“秃驴,你刚刚是故意啐我满脸的!你的大彻大悟是什么?”

    “基于你的十恶进行改变,成为十利,如此便能得天下人之拥戴!”

    叶安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呼…………我便放心了,十恶变十利,你以为那么好改?人心之贪婪如同沧海,岂可斗量?!”

    “只要有恒心,终究是能改变,以苦为乐又有何惧?”

    叶安笑了笑:“听说你们当和尚的能吃肉喝酒,甚至还能娶妻生子,这样的和尚还算是和尚吗?”

    空空和尚大声唱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广南风俗,市井坐估,多僧人为之,率皆致富。又例有家室,故其妇女多嫁于僧。难道小友打算去往广南为僧?贫僧这里便有度牒,承惠一千二百贯一张!”

    叶安哈哈大笑:“看,佛门永远都不会改变,因为你们自己已经陷落,除非有强制的律法管束,否则佛门永远都会往堕落而去。

    因为人和人是不同的,人多了,什么样的私心杂念都有了,修行只适合小部分的人,而大部分的人都是在追求佛门给他们带来的便利和庇护。

    嗯,就像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这样的佛门你还要待下去吗?”

    空空和尚的胖脸抖了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所以我骂你秃驴是对的,回头是岸多好,跟着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离开便是离开,放下便是放下。自己修心难道不好?家中有父母吧?回去看看?”

    “南无阿弥陀佛!”

第一百六十三章心中的执念

    瞧见叶安甩袖离去的背影,空空和尚一时无法开口,诚然,以空之论,他就应该坐看佛门眼下的景象,因为这十恶也该是空,但自己却做不到!

    这场辩空下来,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胜算,输的彻头彻尾体无完肤。

    眼前这个少年郎完全把自己拉出了原本的辩空,即便用辩真来刁难他,他却已经能圆回去,并且还拿出了佛门十恶来反击。

    这十恶说的是仅仅头条头头是道,别说是自己,便是南讲堂巷中的路人也能听得懂。

    一时间四周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之声如同针扎一般让空空和尚难受。

    叶安当众列举佛门十恶,这样的效果可以说是轰动一时,这里是南讲堂巷,都是读书人或是官宦之家途径的地方。

    路人中的读书人很快便把这十恶记录下来,对于这样的惊世之言,“吃瓜群众”的热情自然是最为高涨的。

    这毕竟是世俗世界,叶安登高而呼,指责佛门十恶,其声振聋发聩,也让空空和尚明白自己再次跳到了叶安的陷阱之中。

    只不过相比上次的小手段,这一次叶安却是在借势,同时也为了击溃自己内心的信仰,让自己舍弃佛门回到世俗之中。

    即便是知道这一点,空空和尚也毫无办法,毕竟叶安列举的佛门十恶不是单单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整个佛门。

    一旦利用世俗的力量来攻讦佛门十恶,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这十恶每一条他都无法反驳,因为这是真实的,一句也没有错。

    瞧见叶安站在台阶上的背影,空空和尚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世上最难辩驳的事情便是真事!一入彀中便脱身不得!这小子当真是厉害的紧!”

    他算是看出来了,即便是自己用佛理,佛法进行反驳,在别人看来依旧是在是掩饰,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相反却会让自己变成巧舌如簧之徒。

    四周的路人已经很多,空空和尚自知声名在外,眼下便是用大袖遮盖也是来不及,索性任由别人议论。

    他知道,今日开始世人对佛门的不满便会与日俱增,而叶安也将会“一骂成名”,四周的人已经越来也多,尤其是读书人…………

    叶安早已发现这一点,他甚至有些后悔在王家门前把佛门十恶列举出来,这和自己“低调”的作风不符啊!

    他虽想要引起儒家对佛门最大的敌意,但却不希望把自己暴露出来。

    在叶安看来,道家和佛家的冲突其实不应该那么剧烈,佛家与儒家才是最激烈的存在,在思想上几乎是背道而驰!

    当然一切的一切只需要进入王家,向王渊请教便可,叶安并非要改变这个世界,至少眼下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梦想。

    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只是想了解这个时代而已,至于反抗世俗礼法规矩,只是心中的一点执念。

    就像是用这股执念,来提醒自己,他不属于这里,这是一种骄傲,那种刻骨铭心的骄傲…………

    王家算得上是真正的高门大户,但府宅中的模样却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华贵,三槐王氏号称“家门有礼”,进入王家之后便能看出。

    往来的仆从在瞧见叶安后皆是叉手行礼,虽然不一定知道他的身份,但必会唤上一声“小郎君”。

    盏儿跟在他的身后,虽走的不快,但也能感觉到周围仆从的彬彬有礼,让人觉得很舒服。

    王家给叶安留下最深印象的不在别处,而是褪色。

    柱子上,门廊上,厢房前的许多地方漆色已经开始逐渐褪去,甚至显得有些灰暗的样子,但却没有重新刷上新漆。

    “三槐王氏名声在外,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得圣眷,为何家宅如此?”

    在后半个身位引路的王默笑道:“小郎君有所不知,当初魏国公在世便以勤俭持家,不喜奢费,先帝欲赐朱漆青瓦重修,魏国公坚辞不受。”

    对于王旦叶安还是非常有好感的,微微感叹道:“魏国公真君子也!”

    过了中庭,穿过一处小廊便到花厅,王渊已经站在那里等候,边上是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叶安赶紧快步上前:“学生耽搁了,让渊汆先生久候!”

    王渊笑道:“我以知晓所为何事,大和尚以在偏厅用茶,这般的耽搁为师深感欣慰!这位乃是魏国公的长子,国子博士王雍。”

    叶安叉手行礼道:“小子叶安见过王世伯。”

    王雍好奇的打量着叶安,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年郎除了相貌俊朗些之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

    那十恶之言显然是得罪了佛门,小小年纪又无官身,锋芒毕露实在是太过张狂,难怪有人编排他“阳城夜郎”。

    瞧见叶安彬彬有礼的模样,随即摆手道:“无需多礼,既是渊汆先生的学生,那便可入我王家家学。”

    王渊尴尬的咳嗽一声,看向叶安道:“他入不了我王家的家学,圣人已经下了口谕,命其为资善堂侍读。”

    王雍的脸颊微微一颤,惊讶的表情浮现在了他的脸上,这小小少年郎哪来的这般运气?

    难道就是因为他在阳城县拿出了二十万斤粮食?这点功劳也不至于获此殊荣啊?!

    王渊并没有把关于叶安的详情说出来,否则王雍必然会被惊掉下巴。

    之所以如此,一来,圣人官家还未下旨,不可妄自说出;二来,王渊也不希望叶安名头太甚。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眼下的叶安已经和钱家算是结下了梁子,东京城中的事情有也许能瞒得住百姓,但绝不会可能瞒得住权贵之家。

    钱家的二郎早早就放话要对观妙先生的弟子叶安下手,也是他在刻意宣扬叶安这个阳城夜郎的名头。

    东京城的纨绔子弟多是如此,若是叶安给王渊带来的惊喜止步于那二十万斤粮食,王渊反倒不会收叶安为学生,但亩产二十万斤的祥瑞让王渊彻底改变了主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被封爵,且很有可能位列开国侯爵,从他的学识以及能力来看,有这样的起点,未来不可限量。

    最为让人惊叹的是他的年岁,十五六岁的少年便能得此圣眷,王渊想想都觉得叶安的未来不可限量…………

第一百六十四章先贤的智慧

    王家的待客之道相当有礼,无论是叶安本人,还是跟随他前来的萱儿以及铁牛都得到了相当妥帖的接待。

    这些都是对等的,叶安的身份受到王家的重视,他的仆从自然也受到了重视。

    在瞧见王家仆从奉上清茶的时候,叶安便发自内心的感叹王家的周到,连自己不喜香茶的细节都已准备妥当。

    王渊笑眯眯的开口道:“长生,来尝尝这般的清茶可合你的口味?这可是老夫以你冲泡之法试过之后而得,但这老货的手艺却比老夫好上许多!”

    随着王渊的手指,叶安发现原来领着自己进门的老人是王渊的老书童王默,尝过茶水之后便有些微微惊讶。

    虽然是清茶,但冲泡的手法相当娴熟,不像是新手一般带着散碎的茶沫,也没有口涩的感觉。

    能直呼叶安的表字,便算是对他身份的一种认可,也是长后辈的一种礼貌称呼。

    叶安笑道:“王家果然家学深厚,便是跟随先生身边的仆从都是技艺非凡的!”

    王默立刻笑着叉手施礼道:“小郎君谬赞了,小老这就去取些茶点来…………”

    随着王默的离开,花厅之中完全交给了王渊三人,这一次是叶安拜师之后登门拜访老师,自是不一般的。

    王雍缓缓开口道:“长生在王家门口斥责佛门十恶,老夫听了句句戳心,未曾想这慈悲为怀的佛门尽有如此之恶,如今看来非一二僧徒之恶,乃佛门之恶啊!”

    叶安没想到王雍居然会如此直接,苦笑着开口道:“这十恶看似损害的是百姓,但其最终损害的却是国朝,小子一时忍不住气,便忘了诸多,在王家门前失了体统。”

    王渊眼神中透露出狡黠:“哦,老夫看来却非如此啊!此十恶一出,世人必会哗然,我儒家向来是达则兼济天下,读书入仕也不敢忘,眼下长生登高而呼,佛门十恶昭然若揭,读书人必会铭记,长生声名东京不过一日之功啊!”

    叶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子并非故意…………”

    王渊笑了笑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这若是不算故意,那什么算是故意?在大相国寺门口列举佛门十恶?

    王渊笑了笑便不再纠缠,而是端正了坐姿道:“今日你来老夫这里,可有学问要问?”

    拜师之后,学生第一次登门,必定会提出一个自己极为困扰的问题请先生解答,如此才算是拜师完成,也算是附和“传道授业解惑”儒家精神。

    叶安起身面对王渊恭敬的行礼道:“学生不知我儒家之执念!”

    王渊惊讶的和身边的王雍对视一眼,所有人都知道儒家的主旨是什么,“仁”之一字贯穿始终,但极少有人问儒家的执念是什么。

    所谓的执念就是心中秉持的信念,精神,几乎所有的文人都有这份执念,但极少有人发现或是去询问,更不会有人去详细描述或是说出来。

    王雍面带疑惑的缓缓开口道:“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此乃儒家文道执念,难道贤侄不知?或是家中长辈没有传授?”

    叶安摇了摇头:“家中长辈自然是教授过叶安的,此为文人四要旨,且有详述“君子有絜矩之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德本财末。”“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

    王雍微微击掌:“好,说的好,未曾想长生家学渊源如此!此“四要旨”一语中的!令人深省!”

    咳咳咳…………王渊咳嗽了一下,这时候太过赞扬叶安的家学,实在是有些让他这个现任的先生有些尴尬。

    王雍苦笑道:“渊汆先生,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何必如此,咱们家的家学也不差的。您便给长生好生说说文道该有的执念。”

    王渊尴尬望向叶安道:“老夫知晓你的意思了,此执念非子肃所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尔当谨记在心!”

    叶安这才发现,儒家的大门正在向自己缓缓打开,后世人对儒家的了解大多存在于书籍之中,资料库中,自己对儒家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王渊沉声道:““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一种明知不可能完成却仍然坚持去做的执念,圣人云:“择善固从,坚持不懈,坚韧而不拔。”

    此执念不是要看结果如何,而是该不该为。如果该为,为的过程就是目的,其最后的结果,就不是个人所能考虑的了!”

    叶安忽然发现儒学到了后世已经被妖魔化,眼前的这个老者对他讲述的儒学似乎和自己认知中的儒学相去甚远。

    王渊的话什么意思?是在告诉自己儒家的精神其实就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要在乎结果,过程便是目的!”

    我去,这难道不是后世所秉持的精神吗?!

    叶安一时有些迷茫,难道说千年之前的儒家精神,与后世的精神其实是如出一辙的?

    后世自诩文明发展速度惊人所得到的智慧,其实就是古人先贤已经终结出来的经验和智慧?!

    这看似平淡的话语其实蕴含了“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勇敢。

    蕴含了一往无前之担当,义不容辞之责,更是“*******,岂因福祸趋避之”的豪迈。

    叶安缓缓坐下,他明白了,原来儒家的思想经过千年的发展,早已强大到了不可撼动的程度,那儒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呢?

    这个问题怕是没有人能回答自己,也许是崖山之战,也许是明皇朱由检吊死在煤山上之后,也许是满勤鞑子进入了中原………………

    王渊瞧着叶安的迷茫,大为吃惊,极少有人能从寥寥数语中明白其深意,而边上的王雍低声道:“族叔,这小子不会是魔障了吧?”

    王渊不敢惊扰叶安,只能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王雍细道:“你若能有此子之态,你父亲便能在九泉之下载歌载舞!”

第一百六十五章叶安的方法论

    叶安不觉得自己算是顿悟,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发现了一些真相罢了。

    这下他算是了解玄诚子的话。

    真正把儒家精神学到了的人根本就不会迂腐于书本,他们不是是迂腐的读书人,他们已经融会贯通,儒家的智慧成为他们脑海中的工具,成为他们信手拈来的东西。

    他们不再拘泥于儒家的礼教,而是打破约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儒家已经是他们手中的一种工具。

    千万不要认为这些人是死读书的存在,相反他们比那些酸儒要灵活的多。

    当然在王渊认为自己是在顿悟的情况下,叶安也不会去故意反驳他,毕竟作为人家的学生要“尊师重道”嘛!

    所谓的顿悟其实就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东西,这就是叶安眼下最真实的状态。

    一般的读书人都是先学四书五经,接着才是慢慢的接触儒家的大义,最后才能慢慢的涉及到儒家的精神,最后把儒家之学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的“方法论”。

    但叶安不同,他对四书五经的了解仅限于皮毛之中,但他却先一步了解儒家之学的最高境界,就是如何的去运用儒学进行辩证,以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

    王渊吃惊的地方就在于此,叶安对儒家的理解超出了寻常读书人的过程,这是非常难得的,甚至是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于是在他惊讶的同时,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但他并没有流露出来,甚至表情颇为平淡。

    ————

    看着端起茶杯喝茶的叶安,王渊笑道:“长生,这段时间你在东京城之中稍稍安稳些,在阳城县得罪了钱家二郎,怕是已经招惹到了钱家,你也该知晓钱家是怎样的存在,毕竟是吴越忠懿王之后,若有间隙怕是不好。”

    叶安愣了一下,随即道:“事情都传到了先生这里?”

    边上的王雍微微苦笑:“何止是王家,半个东京城都传遍了,你这“阳城夜郎”的名头已经坐实,二十万斤粮食,换了这个名头,亏喽!”

    叶安无奈的苦笑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实话与先生说,今日拜见先生之前钱晦还去了上清宫寻了学生的麻烦,不过暂时怕是不会有事了,学生教训了他一下。”

    王韵并没有问叶安是如何如何教训钱晦的,在他看来少年人之间的争锋多半是口舌之利,自己的这个学生在嘴上可是从不饶人的,当是不会吃亏。

    当然,眼下没有吃亏,之后可就不好说了,叶安即便是有了爵位,也难以同钱家抗衡,毕竟钱家和圣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作为先生当然是要提醒学生的,王渊看了一眼王雍道:“空空法师还在偏厅,你身为家主当是去陪客的,要不然显得我王家怠慢了他,也没了礼数。”

    王雍猛然想起,自己光顾着叶安这位阳城夜郎,反倒是把空空和尚彻忘了,连忙起身道:“王雍这就去!”

    瞧见王雍被支走,叶安就知道王渊有话要交代自己,自然是神色肃穆,但他没想到王渊居然会说出朝堂上的复杂关系。

    “钱惟演此人并不简单,自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开始,便已经是右屯卫将军,身为前朝遗臣,非但没受排挤且屡次升迁,先帝朝为翰林学士,屡次遭贬又屡次起复,你可知这是为何?”

    王渊说完便笑眯眯的盯着叶安,在他看来朝中的许多事情自己这位学生并不了解,但叶安的话却让他颇为吃惊。

    叶安放下茶杯微微笑道:“皆因他和圣人的兄长关系密切,学生听说他乃是圣人兄长刘美的妻舅,这样的身份岂不是妥妥的外戚,为何能在朝中任以重职?”

    王渊一想便知缘由笑道:“看来观妙先生对你说了不少朝中之事啊!”

    点了点头又道:“钱惟演此人虽是外戚,但才学也是不可小觑的,手段也堪称高明,但可惜能力不济,曾因犯营私之罪而被撤职,后来又因贡举失实,降职为给事中,这些可都是不小的罪过,他却终能起复,可见不单单是外戚的身份而脱身。”

    叶安起身给王渊斟茶,低声轻笑:“先生的意思是提醒学生小心钱家的报复?”

    王渊长叹一声:“钱惟演的人品算是不错的,私德也不算多差,但却善于钻营,当初,见丁谓权势大,便依附他,于他结为姻亲。

    丁谓排挤寇准,钱惟演在其中亦有出力。等到排列历任枢密时,单单不列寇准,称寇准为“逆准”削去不予记录。

    丁谓罪行暴露后,钱惟演害怕被牵连,便排挤丁谓以求获免。你说这样的人…………”

    叶安哈哈大笑:“这么说来学生倒是并不担心钱家的报复了,甚至巴不得钱惟演亲自下手寻学生的麻烦!”

    王渊大惊,难道自己对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叶安看了看偏厅的方向,随即起身道:“先生,如此阿附希进之徒,若是对学生这一小小的夜郎动手,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他钱家没有容人之量,也告诉天下人,学生并没有做错什么吗?”

    王渊微微一愣,随即拍手道:“你这小子当真是好算计,可你要知道眼下你的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圣人也未曾下旨召见你。”

    叶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是学生最想看到的局面,生怕获得爵位差遣之后,钱惟演不动手了。”

    王渊一口茶水喷出,盯着叶安看了好一会,在确认叶安没有发疯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听你这话是要扳倒钱惟演似得,少年人万万不可急功近利。

    眼下你所需要的便是等待,等入宫成为官家的侍读之后,等有了封爵之后,才能想着与钱家对抗的事情!”

    叶安狡黠的望向王渊:“哦?这么说来先生也认为,学生以后必定要与钱家不得干休?”

    王渊苦笑道:“钱晦乃是钱惟演最为其中的儿子,无论是手段还是能力都不可小觑,这样的人两次三番的在你手中吃亏,你觉得他能与你握手言和吗?”

    叶安耸了耸肩膀:“不可能,他一定会再来寻我一较高下的。”

    “所以说,你要面对的是整个钱家,而不是他钱晦一人,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夹起尾巴做人才是!”

    王渊的话已经说的足够明白,叶安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

    在阳城县的时候玄诚子就提醒过自己不可太过欺辱钱晦,未曾想到了东京城,王渊和他的说法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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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当宋介绍:
歌者咏也,宋者国也。我们之所以能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鄙视曾经的懦弱与无能,其最大的力量来源亦是曾经的历史。宋,亦可歌可颂!物华天宝,物阜民丰,华夏数千年之文明极尽于此!与名人雅士扯淡,体验大宋的绝世风华,感受市井的物阜民丰……还有与那风尘女子对酒当歌,岂不快哉?!长歌当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歌当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歌当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